金庸小说《白马啸西风》txt全文在线阅读,《白马啸西风》读后感

《白马啸西风》小说在线阅读——第六
    经过了适才这一场争斗,五个人围在火堆之旁,心情都是十分紧张。陈达海一手持刀,一手拿著酒碗,时时瞧瞧阿曼,又瞧瞧苏普。屋外北风怒号,卷起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雪块,拍打在墙壁屋顶。谁都没有说话。
    李文秀心中再想:「且让这恶贼再猖狂一会,不忙便杀他。」突然间火堆中一个柴节爆裂了起来,拍的一响,火头暗了一暗,跟著便十分明亮,照得各人的脸色清清楚楚。李文秀看到了苏普头颈中裹著的手帕,心中一凛,目不转瞬的瞧著。计老人见到她目光有异,也向那手帕望了几眼,发问道:
    「苏普,你这块手帕是那里来的?」
    苏普一愣,手抚头颈,道:「你说这块手帕麽?就是那死了的阿秀给我的。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牧羊,有一只大灰狼来咬我们,我杀了那头狼,但也给狼咬伤了。阿秀就用这手帕给我裹伤……」
    李文秀听著这些话时,看出来的东西都模糊了,原来眼眶中早已充满了泪水。
    计老人走进内室,取了一块白布出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苏普,说道:「你用这块布裹伤,请你把手怕解下来给我瞧瞧。」苏普道:「为甚麽?」陈达海当计老人说话之时,一直对苏普颈中那块手帕注目细看,这时突然提刀站起,喝道「叫你解下来便解下来。」苏普怒目不动。阿曼怕陈达海用强,替苏普解下手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计老人,随即又用白布替苏普裹伤。
    计老人将那染了鲜血的手帕铺在桌上,剔亮油灯,附身细看。陈达海瞪视了一会,突然喜呼:「是了,是了,这便是高昌迷宫的地图!」一伸手便抓起了手帕,哈哈大笑,喜不自胜。
    计老人右臂一动,似欲抢夺手帕,但终於强自忍住。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苏普,苏普……」又有人名人轶事大声叫道:
    「阿曼,阿曼哪……」苏普和阿曼同时跃起身来,齐声叫道:「爹爹在找咱们。」苏普奔到门边,待要开门,突觉後颈一凉,一柄长剑架在颈中。陈达海冷冷的道:「给我坐下,不许动!」苏普无奈,只得颓然坐下。
    过了一会,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只听苏鲁克道:「这是那贼汉人的家吗?我不进去。」车尔库道:「不进去?却到那里避风雪去?我耳朵鼻子都冻得要掉下来啦。」
    苏鲁克手中拿著个酒葫芦,一直在路上喝酒以驱寒气,这时已有八九分酒意,醉醺醺的道:「我宁可冻掉脑袋,也不进汉人的家里。」车尔库道:
    「你不进去,在风雪里冻死了吧,我可要进去了。」苏鲁克道:「我儿子和你女儿都没找到,怎麽就到贼汉人的家里躲避?你……你半分英雄气概也没有。」车尔库道:「一路上没见他二人,定是在那里躲起来了,不用担心。
    别要两个小的没找到,两个老的先冻死了。」
    苏普见陈达海挺起长剑躲在门边,只待有人进来便是一剑,情势极是危急,叫道:「不能进来!」陈达海瞪目喝道:「你再出声,我立时杀了你。
    」苏普见父亲处境危险,提起凳子便向陈达海扑将过去。陈达海侧身避开,刷的一剑,正中苏普大腿。苏普大叫一声,翻倒在地。他身手甚是敏捷,生怕敌人又是一剑砍下,当即一个打滚,滚出数尺。
    陈达海却不追击,只是举剑守在门後,心想这哈萨克小子转眼便能料理,且让他多活片刻,外面来的二人却须先行砍翻。
    只听门外苏鲁克大著舌头叫道:「你要进该死的汉人家里,我就打你!」
    说著便是一拳,正好打在车尔库的胸口。车尔库若在平时,知他是个醉汉,虽吃了重重一拳,自也不会跟他计较,但这时肚里的酒也涌了上来,伸足便是一勾。苏鲁克本已站立不定,给他一绊,登时摔倒,但趁势抱住了他的小腿。两人便在雪地中翻翻滚滚的打了起来。
    蓦地里苏鲁克抓起地下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雪,塞在车尔库嘴里,车尔库急忙伸手乱抓乱挖,苏鲁克乐得哈哈大笑。车尔库吐出了嘴里的雪,砰的一拳,打得苏鲁克鼻子上鲜血长流。苏鲁克并不觉得痛,仍是笑声不绝,却掀住了车尔库的头发不放。两人都是哈萨克族中千里驰名的勇士,但酒醉之後相搏,竟如顽童打架一般。
    苏普和阿曼心中焦急异常,都盼苏鲁克打胜,便可阻止车尔库进来。但听得门外砰砰澎澎之名人轶事声不绝,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又笑又骂,醉话连篇。突然之间,轰隆一声大响,板门撞开,寒风夹雪扑进门来,同时苏鲁克和车尔库互相搂抱,著地滚翻而进。板门这一下蓦地撞开,却将陈达海夹在门後,他这一剑便砍不下去。只见苏鲁克和车尔库进了屋里,仍是扭打不休。
    车尔库笑道:「你这不是进来了吗?」苏鲁克大怒,手臂扼住他脖子,只嚷:「出去,出去!」两人在地下乱扭,一个要拖著对方出去,另一个却想按住对方,不让他动弹。忽然间苏鲁克唱起歌来,又叫:「你打我不过,我是哈萨克第一勇士,苏普第二,苏普将来生的儿子是第三……你车尔库第五……」
    陈达海见是两个醉汉,心想那也不足为惧。其时风势甚劲,只刮得火堆中火星乱飞,陈达海忙用力关上了门。苏普和阿曼见自己父亲滚向火堆,忙过去扶,同时叫:「爹爹,爹爹。」但这两人身躯沈重,一时那里扶得起来?
    苏普叫道:「爹,爹!这人是汉人强盗!」
    苏鲁克虽然大醉,但十年来念念不忘汉人强盗的深仇大恨,一听「汉人强盗」四字,登时清醒了三分,一跃而起,叫道:「汉人强盗在那里?」苏普向陈达海一指。苏鲁克伸手便去腰间拔刀,但他和车尔库二人乱打一阵,将刀子都掉在门外雪地之中,他摸了个空,叫道:「刀呢?我的刀呢?我杀了他!」
    陈达海长剑一挺,指在他喉头,喝道:「跪下!」苏鲁克大怒,和身扑上,但终是酒後乏力,没扑到敌人身前,自己便已摔倒。陈达海一声冷笑,挥剑砍下,登时苏鲁克肩头血光迸现。苏鲁克大声惨叫,要站起拼命,可是两条腿便如烂泥相似,说甚麽也站不起来。
    车尔库怒吼纵起,向陈达海奔过去。陈达海一剑刺出,正中他右腿,车尔库立时摔倒。
    计老人转头向李文秀瞧去,只见她神色镇定,竟无惧怕之意。
    陈达海冷笑道:「你们这些哈萨克狗,今日一个个都把你们宰了。」阿曼奔上去挡在父亲身前,颤声道:「我答应跟你去,你就不能杀他们。」车尔库怒道:「不行!不能跟这狗强盗去,让他杀我好了。」
    陈达海从墙上取下一条套羊的长索,将圈子套在阿曼的颈里,狞笑道:
    「好,你是我的俘虏,是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你立下誓来,从今不得背叛了我,那就饶了这几个哈萨克狗子!」
    阿曼泪水扑簌簌的流下,心想自己若不答应,父亲和苏普都要给他杀了,只得起誓道:「安拉真主在上,从今以後,我是我主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听他一切吩咐,永远不敢逃走,不敢违背他命令!否则死後坠入火窟,万劫不得超生。」
    陈达海哈哈大笑,得意之极,今晚既得高昌迷宫的地图,又得了这个如此美貌少女,当真是快活胜於登仙。他久在回疆,知道哈萨克人虔信回教,只要凭著真主安拉的名起誓,终生不敢背叛,於是一拉长索,说道:「过来,坐在你主人的脚边!」阿曼心中委屈万分,只得走到他足边坐下。陈达海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阿曼忍不住放声大哭。
    苏普这时那里还忍耐得住,纵身跃起,向陈达海扑去。陈达海长剑挺出,指住他的胸膛。苏普只须再上前半尺,便是将自己胸口刺入了剑尖。阿曼叫道:「苏普,退下!」苏普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站在当地,过了好一会,终於一步步的退回,颓然坐倒在地。
    陈达海斟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将那块手帕取了出来,放在膝头细看。
    计老人忽道:「你怎知道这是高昌迷宫的地图?」说的是汉语。陈达海心想:「反正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活不过,跟你说了也自不妨。」他寻访十二年,心愿终於得偿,满腔欢喜,原是不吐不快,计老人就算不问,他自言自语也要说了出来,他双手拿著手帕,说道:「我们查得千真万确,高昌迷宫的地图是白马李三夫妇得了去。他二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上找不到,定是在他们女儿手里。这块手帕是那姓李小姑娘的,上面又有山川道路,那自然决计不会错的了。」指著手帕,说道:「你瞧,这手帕是丝的,那些山川沙漠的图形,是用棉线织在中间。丝是黄丝,棉线也是黄线,平时瞧不出来,但一染上血,棉线吸血比丝多,那便分出来了。」
    李文秀凝目向手帕看去,果如他所说,黄色的丝帕上染了鲜血,便显出图形,不染血之处,却是一片黄色。当日苏普受了狼咬,流血不多,手帕上所显图形只是一角,今晚中了剑伤,图形便显了一大半出来。她至此方才省悟,原来这手帕之中,还藏著这样的一个大秘密。
    苏鲁克和车尔库所受的伤都并不重,两人心里均想:「等我酒醒了些,定要将这汉人强盗杀了。」车尔库道:「老人,给我些水喝。」计老人道:
    「好!」站起来要去拿水。陈达海厉声喝道:「给我坐著,谁都不许动。」
    计老人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陈达海心下盘算:「这几人如果合力对付我,一拥而上,那可不妙。乘著这两条哈萨克老狗酒还没醒,先行杀了,以策万全。」慢慢走到苏鲁克身前,突然之间拔出长剑,一剑便往他头上砍了下去。这一下拔剑挥击,既是突如其来,行动又是快极,苏鲁克全无闪避的馀裕。苏普大叫一声,待要扑上相救,那里来得及?
    陈达海一剑正要砍到苏鲁克头上,蓦听得呼的一声响,一物掷向自己面前,来势奇急,慌乱中顾不得伤人,疾向左跃,乒乓一声响亮,那物撞在墙上,登时粉碎,却原来是一只茶碗,一定神,才看清楚用茶碗掷他的却是李文秀。
    陈达海大怒,一直见这哈萨克少年瘦弱白皙,有如女子,没去理会,那知竟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挺剑指著她骂道:「哈萨克小狗,你活得不耐烦了?」
    李文秀慢慢解开哈萨克外衣,除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汉装短袄,以哈萨克语说道:「我不是哈萨克人。我是汉人。」左手指著苏鲁克道:「这位哈萨克伯伯,以为汉人都是强盗坏人。我要他知道,我们汉人并非个个都是强盗,也有好人。」
    适才陈达海那一剑,人人都看得清楚,若不是李文秀掷碗相救,苏鲁克此刻早已毙命,听得她这麽说,苏普首先说道:「多谢你救我爹爹!」苏鲁克却是十分倔强,大声道:「你是汉人,我不要你救我,让这强盗杀了我好啦。」
    陈达海踏上一步,问李文秀:「你是谁?你是汉人,到这里来干甚麽?」
    李文秀微微冷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抢劫哈萨克部落,害死不少哈萨克人的,就是你这批汉人强盗。」说到这里,声音变得甚是苦涩,心中在想:「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强盗作了这许多坏事,苏鲁克也不会这样憎恨我们汉人。」陈达海大声道:「是老子便又怎样?」
    李文秀指著阿曼道:「她是你的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我要夺她过来,做我的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陈达海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好,你有本事便来夺吧。」长剑一挥,剑刃抖动,嗡嗡作响。
    李文秀转头对阿曼道:「你凭著真主安拉之名,立过了誓,一辈子跟著他做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果他打我不过,你给我夺过来,那麽,你一辈子就是我的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是不是?」哈萨克人与别族打仗,俘虏了敌人便当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回教的可兰经中原有明文规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的身分和牲口无别,全无自主之权,听凭主人只配买卖,主人若是给人制名人轶事服,他的家产、牲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都不免属於旁人。阿曼听她这麽说,心想:「我反正已成了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与其跟了这恶强盗去受他折磨,不如奉你为主人。」於是点头道:「是的。」跟著又道:「你……你打不过他的。这强盗的武功很好。」李文秀道:「那不用你担心,我打他不过,自然会给他杀了。」双手一拍,对陈达海道:「上吧!」
    陈达海奇道:「你空手跟我斗?」李文秀道:「杀你这恶强盗,用得著甚麽兵器?」陈达海心想:「这里个个都是敌人,多挨时刻,便多危险,他自己托大,再好不过。」喝道:「看剑!」利剑挺出,一招「毒蛇出洞」,向李文秀当胸刺去,势道甚是劲急。
    计老人叫道:「快退下!」他料想李文秀万难抵挡,那知李文秀身形一幌,轻轻悄悄的避过了,抢到陈达海左首,左肘後挺,撞向他的腰间。陈达海叫道:「好!」长剑圈转,削向她手臂。李文秀飞起右足,踢他手腕,这一招「叶底飞燕」是华辉的绝招之一,李文秀苦练了七八天方才练成,轻巧迅捷,甚是了得。陈达海急忙缩手,已然不及,手腕一痛,已被踢中,总算对方脚力不甚强劲,陈达海长剑这才没有脱手。他大声怒吼,跃後一步。计老人「咦」的一声,惊奇之极。
    陈达海抚了抚手腕,挺剑又上,和李文秀斗在一起。这时他心中已然毫不敢小觑了这个瘦弱少年,眼见他出手投足,功夫著实了得,当下施展「青蟒剑法」,招招狠毒,要奋力将这少年刺死。李文秀得师父华辉传授,身手灵敏,招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奇,只是从未与人拆招相斗,临阵全无经验,初时全凭著一股仇恨之意,要杀此恶盗为父母报仇,斗到後来,对敌人的剑法已渐渐摸到了门路,心神慢慢宁定。
    计老人这茅屋本甚狭窄,厅中又生了火堆,陈李二人在火堆旁纵跃相搏,剑锋拳掌相去往往间不逾寸,似乎陈达海每一剑都能制李文秀的死命,可是她总是或反打、或闪避,一一拆解开去。苏鲁克等只看得张大了嘴。计老人却越看越是害怕,全身不住的簌簌发抖。
    两人斗到酣处,陈达海一剑「灵舌吐信」,剑尖点向李文秀的咽喉。李文秀一低头,从剑底下扑了上去,左臂一格敌人的右臂,将他长剑掠向外门,双手已抓住陈达海腰间的两柄金银小剑,一拔一送,噗的一声响,同时插入了他左右肩窝。
    陈达海「啊」的一声惨呼,长剑脱手,踉踉跄跄的接连倒退,背靠墙壁,只是喘气。这两柄小剑插入肩窝,直没至柄,剑尖从背心穿了出来,他筋脉已断,双臂更无半分力气,想伸右手去拔左肩的剑,右臂却那里抬得起来?
    只听得屋中众人欢呼之名人轶事声大作,大叫:「打败了恶强盗,打败了恶强盗啦!」连苏鲁克也是纵声大叫。苏普和阿曼拥抱在一起,喜不自胜。只有计老人却仍是不住发抖,牙关相击,格格有声。
    李文秀知他为自己担心而害怕,走过去握住他粗大的手掌,将嘴巴凑到他耳畔,低声道:「计爷爷,别害怕,这恶强盗打我不过的。」只觉他手掌冰冷,仍是抖得十分厉害。
    李文秀转过头来,见苏普紧紧搂著阿曼,心中本来充溢著的胜利喜悦霎时间化为乌有,只觉得自己也在发抖,计老人的手掌也不冷了,原来自己的手掌也变成了冰凉。
    她放开了计老人的手,走过去牵住仍是套在阿曼颈中的长索,冷冷的道:
    「你是我的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得一辈子跟著我。」
    苏普和阿曼心中同时一寒,相搂相抱的四只手臂都松了开来。他们知道这是哈萨克世世代代相传的规矩,是无可违抗的命运。两人的脸色都变成了惨白!
    李文秀叹了口气,将索圈从阿曼颈中取了出来,说道:「苏普喜欢你,我……我不会让他伤心的。你是苏普的人!」说著轻轻将阿曼一推,让她偎倚在苏普的怀里。
    苏普和阿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齐声问道:「真的麽?」李文秀苦笑道:「自然是真的。」苏普和阿曼分别抓住了她一只手,不住摇幌,道:
    「多谢你,多谢你!」
    他们狂喜之下,全没发觉自己的手臂上多了几滴眼泪,是从李文秀眼中落下来的泪水。
    苏鲁克挣扎著站起,大手在李文秀肩头重重一拍,说道:「汉人之中,果然也有好人。不过……不过,恐怕只有你一个!」
    车尔库叫道:「拿酒来,拿酒来。我请大家喝酒,请哈萨克的好人喝酒,请汉人的好人喝酒,庆祝抓住了恶强盗,咦!那强盗呢?」
    众人回过头来,却见陈达海已然不知去向。原来各人刚才都注视著李文秀和阿曼,却给这强盗乘机从後门中逃走了。
    苏鲁克大怒,叫道:「咱们快追!」打开板门,一阵大风刮进来,他脚下兀自无力,身子一幌,摔倒在地。
    寒风夹雪,猛恶难当,人人都觉气也透不过来。阿曼道:「这般大风雪中,谅他也走不远,勉强挣扎,非死在雪地中不可。待天明後风小了,咱们到雪地中找这恶贼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便了。」苏普点点头,关上了门。
    苏鲁克瞪视著李文秀,过了半晌,说道:「小兄弟,你是哈萨克人,是不是?」李文秀摇头道:「不,我是汉人!」苏鲁克道:「不可能的,你是汉人,为甚麽反而打倒那个汉人强盗,救我们哈萨克人?」李文秀道:「汉人中有坏人,也有好人。我……我不是坏人。」
    苏鲁克喃喃的道:「汉人中也有好人?」缓缓摇了摇头。可是他的性命,他儿子的性命,明明是这个少年汉人救的,却不由得他不信。
    他一生憎恨汉人,现在这信念在动摇了。他恼怒自己,为甚麽偏偏昨晚喝醉了酒,不能跟那汉人强盗拼斗一场,却要另一个汉人来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一生之中,甚麽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总是那麽不巧,总是运气不好。
    然而,刚才那强盗的长剑已砍到了自己头顶,幸好那少年及时相救,难道这也是不巧吗?也是运气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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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啸西风》小说在线阅读——第七
    到得黎明时,大风雪终於止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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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萨克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壮男子三百多人立即组成了第一批追踪队,其馀第二、第三批的陆续追来。单是捉拿陈达海一人,当然用不著这许多人,然而主旨是在一鼓歼灭为祸大草原的汉人强盗。
    苏鲁克和车尔库作先锋。他们要其馀族人远远的相隔十几里路,在後慢慢跟来,免得给陈达海发觉了,就此不去和同夥相会。苏普昨晚受了伤,但伤势不重,要跟著父亲。阿曼坚持也要跟著父亲,但谁都知道,她是不愿离开苏普。车尔库挑了两个徒弟相随,一个是敏捷的桑斯儿;一个是力大如骆驼的青年,绰号就叫作「骆驼」,人人都叫他骆驼,他的本名反而给人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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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李文秀知道那男孩便是眼前的苏普,苏普却以为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
    苏普继续道:「那个姑娘伏在坟上哭得很悲伤,突然之间,坟墓裂开了一条大缝,那个美丽的姑娘就跳了进去。後来这对情人变成了一双蝴蝶,总是飞在一起,永远不再分离。」阿曼插口道:「这故事很好。说这故事的,就是给你地图手帕的小姑娘麽?她死了麽?」苏普黯然道:「不错,就是她。
    那老汉人说她已经死了。」李文秀说道:「你还记得她麽?」苏普道:「自然记得。那怎麽会忘记?」李文秀道:「你怎麽不去瞧瞧她的坟墓?」苏普道:「对!等我们杀了那批强盗,我要那卖酒的老汉人带我去瞧瞧。」李文秀道:「要是那坟墓上也裂开了一条大缝,你会不会跳进去?」
    苏普笑道:「那是故事中说的,不会真的是这样。」李文秀道:「如果那小姑娘很是想念你,日日夜夜的盼望你去陪她,因此坟上真的裂开了一条大缝,你肯跳进坟去,永远陪她麽?」苏普叹了口气道:「不。那个小姑娘只是我小时的好朋友。这一生一世,我是要陪阿曼的。」说著伸出手去,和阿曼双手相握。
    李文秀不再问了。这几句话她本来不想问的,她其实早已知道了答案,可是忍不住还是要问。现下听到答案,徒然增添了伤心。
    忽然间,远处有一只天铃鸟轻轻的唱起来,唱得那麽宛转动听,那麽凄凉哀怨。
    苏普道:「从前,我常常去捉天铃鸟来玩,玩完之後就弄死了。但那个小女孩很喜欢天铃鸟,送了一只玉镯子给我,叫我放了鸟儿。从此我不再捉了,只听天铃鸟在半夜里唱歌。你们听,唱得多好!」李文秀「嗯」了一声,问道:「那只玉镯子呢,你带在身边麽?」苏普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
    李文秀幽幽的道:「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
    天铃鸟不断的在唱歌。在寒冷的冬天夜晚,天铃鸟本来不唱歌的,不知道它有甚麽伤心的事,忍不住要倾吐?
    苏鲁克、车尔库、骆驼他们的鼾声,可比天铃鸟的歌声响得多。
    第二日天一亮,七人起身吃了乾粮,跟著足印又追。陽光淡淡的,照在身上只微有暖气。但有了太陽光,谁也不怕恶鬼了。
    追到下午,沙漠中的一道足印变成了两道。那第二个人显然不耐烦再踏在前人的脚印之中走路。苏鲁克等都欢呼起来。这是人,不是鬼。然而那是谁?
    七人这时所走的方向,早已不是李文秀平日去师父居所的途径。她突然想起:「这强盗恐怕不是去和盗夥相会,而是照著手帕上所织的地图,独自寻高昌迷宫去了。」她说出了心中的推测,苏鲁克等呆了一阵,齐声称是。
    桑斯儿道:「这一带沙漠平日半滴水都没有,汉人强盗不会到这里来的。」
    苏鲁克大声道:「他逃去迷宫,咱们就追到迷宫。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捉到这恶强盗。」
    部族中世代相传,大戈壁中有一座迷宫,宫里有数不尽的珍宝,只是谁也不认识去迷宫的道路,在大戈壁中迷了路可不是玩的,因此从来没有人敢冒险寻访。但现在有了地图,沙漠中的冰雪二三十天也不会消尽,後面又有大队人马接应,那还怕甚麽?
    何况,苏鲁克向来自负是大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他只盼车尔库示弱,退缩了不敢再追。可是车尔库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
    李文秀说道:「对,我们一起去瞧瞧,到底世上是不是真有一座高昌迷宫。」她想父母为此丧身,如果自己能找到迷宫,也算是完成了父母遗志。
    阿曼道:「族里的老人们都说,高昌迷宫中的宝物,能让天山南北千千万万人永远过快活日子。千百年来这样传说,可是谁也找不到。」苏普喜道:
    「要是我们找到了,大家都过快活日子,那可真好!」阿曼道:「难道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快活麽?」苏普搔搔头,笑道:「快活得很,快活得很。」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甚麽东西,能令他过的日子比现在还快活。
    李文秀却在想:「不论高昌迷宫中有多少珍奇的宝物,也决不能让我的日子过得快活。」
    在第八天上,七人依著足迹,进入了丛山。山石嶙峋,越行越是难走,好在雪地里足迹极是明显,只是山势险恶,道路崎岖,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只是跟著前人的足印在山坡山谷间穿行而已,眼见前面路程无穷无尽,雪地里的两行足迹似乎直通到地狱中去。
    苏鲁克和车尔库见四周情势凶险,心中也早自发毛,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兀自斗口。苏鲁克说:「车尔库,你在浑身发抖,吓破了胆子可不是玩的。
    不如就在这里等我吧,倘若找到财宝,一定分给你一份。」车尔库说:「这会儿逞英雄好汉,待会儿恶鬼出来,瞧是你先逃呢,还是你儿子先逃?」苏鲁克道:「不错,咱爷儿俩见了恶鬼还有力气逃走,总不像你那样,吓得跪在地下发抖。」
    两人说来说去,总是离不开沙漠的恶鬼,再走一会,四下里已是黑漆漆一片。苏普道:「噎,便在这里歇宿,明天再走罢!」苏鲁克还没回答,车尔库笑道:「很好,你爷儿俩在这里歇著,以免危险。阿曼,你跟爹爹来,骆驼,桑斯儿,咱们不怕鬼,走!」苏鲁克「呸」的一声,在地下吐口唾沫,当先迈步便行。李文秀眼见他二人斗气逞强,谁也不肯示弱,只得也跟随在後。阿曼却累得要支持不住。苏普、桑斯儿捡了些枯枝,做成火把。七人在森林之中,寻觅足印而行。黑夜里走在这般鬼气森森的所在,谁都心惊肉跳,偶尔夜鸟一声啼叫,或是树枝上掉下一块积雪,都使人吓一大跳。奇怪的是,森林中竟有道路,虽然长草没径,但古道的痕迹还是依稀可辨。
    七人在森林中走了良久,阿曼忽然叫道:「啊哟,不好。」苏普忙问:
    「怎麽?」阿曼指著前面路旁的一只闪闪发光的银镯,说道:「你瞧,这是我先前掉下的镯子。」那镯子在七人之前两三丈处,却不知何以忽然会在这里出现。阿曼道:「我掉了镯子,心想只得回来时再找,怎麽又会到了这里呢?」车尔库道:「你瞧瞧清楚,到底是不是的。」阿曼不敢去拾,苏普上前拾了起来,不等阿曼辨认,他早已认出,说道:「没错,是她的!」说著将镯子递给她。
    阿曼不敢去接,颤声道:「你……你丢在地下,我不要了。」苏普道:
    「难道真是恶鬼玩的把戏?」火光之下,七人的脸色都是十分古怪。
    隔了半晌,李文秀道:「说不定比恶鬼来要糟,咱们走上老路来啦。这条路咱们先前走过的。」霎时之间,人人都想起了那著名的传说:沙漠中的旅人迷了路,走啊走啊,突然发现了足迹,他大喜若狂,跟著足迹走去,却不知那便是他自己的足迹,寻了旧路兜了一个圈子又是一个圈子,直走到死。
    大家都不愿相信李文秀的话,可是明明阿曼掉下镯子已经很久,走了半天,忽然在前面路上见到镯子,那自然是兜了一个圈子,重又走上老路。黑夜之中,疲累之际,谁也没辨明刚才路上的足印到底只是两个人的,还是已加上了七个人的。骆驼走上几步,拿火把一照雪地里的脚印,叫道:「好多人的脚印,是咱们自己的!」声音中充满了惧意。七个人面面相觑。苏鲁克和车尔库再也不能自吹自擂、讥笑对方了。
    李文秀道:「咱们是跟著那强盗和另外一个人的足迹走的,倘若他们也在兜圈子,那麽过了一会,他们还会走到这里。咱们就在这里歇宿,且瞧他们是来不来。」到这地步,人人都同意了她的话。当下扫开路上积雪,打开毛毯,坐了下来。骆驼和桑斯儿生了一堆火,七个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坐著。谁也睡不著,谁也不想说话。他们等候陈达海和另外一个人走来,可是又害怕他们真的出现,倘若他们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旧路上来,只怕自己的命运和他们也会一样。
    等了良久良久,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七人听到脚步声,一齐跃起身来,却听那脚步声突然停顿。在这短短的一忽儿之间,七个人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见了。突然间,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却是向西北方逐渐远去。便在此时,一阵疾风吹来,刮起地下一大片白雪,都打在火堆之中,那火登时熄了,四下里黑漆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只听得刷刷刷几响,苏鲁克、李文秀等六人刀剑一齐出鞘。阿曼「啊」
    的一声惊呼,扑在苏普的怀里。白雪映照之下,刀剑的刀锋发出一闪闪的光芒。那脚步声越去越远,终於听不见了。
    直到天明,森林中没再有何异状。早晨第一缕陽光从树叶之间射进来,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於是又再觅路前行。走了一会,阿曼发觉左首的灌木压折了几根,叫道:「瞧这里!」苏普拨开树木,见地下有两行脚印,欢呼道:
    「他们从这里去了!」阿曼道:「那强盗定是看错了地图,兜了个圈子,再从这里走去,累得咱们惊吓了一晚。」苏鲁克哈哈大笑,道:「是啊,车尔库家的胆小鬼吓了一晚。苏鲁克家的两个勇士却只盼恶鬼出现,好揪住恶鬼的耳朵来瞧个明白。」车尔库一眼也没瞧他,似乎没有听见,突然之间,反过手来掀住了他的耳朵。苏鲁克大叫一声,砰的便是一拳,打在他背心。车尔库身子一幌,揪住苏鲁克耳朵的手却没放开,只拉得他耳朵上鲜血长流,再一使力,只怕耳朵也拉脱了。
    李文秀见这两人都已四十来岁年纪,兀自和顽童一般争闹不休,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当真令人好笑。只见苏鲁克和车尔库砰砰砰的互殴数拳,这才分开。一个鼻青,一个眼肿。
    两人一路争吵,一路前行。这时道路高低曲折,十分难行,一时绕过山坳,一时钻进山洞,若不是有雪地中的足迹领路,万难辨认。李文秀心想:
    「这迷宫果是隐密之极,若无地图指引,怎能找寻得到?」
    行到中午,各人一晚没睡,都已疲累之极,只有李文秀此时内功修为已颇有根基,仍是神采亦亦。苏普道:「爹,阿曼走不动啦,咱们歇一些吧!
    」苏鲁克还未回答,只听得走在最前面的车尔库大叫一声:「啊!」苏鲁克抢上前去,转过了一排树木,只见对面一座石山上嵌著两扇铁铸的大门。门上铁锈斑驳,显是历时已久的旧物。
    七人齐声欢呼:「高昌迷宫!」快步奔近。苏鲁克伸手用力一推铁门,两扇门竟是纹丝不动,车尔库道:「那恶贼在里面上了闩。」阿曼细看铁门周围有无机括,但见那门宛如天生在石山中一般,竟无半点缝隙。阿曼拉住门环,向左一转,转之不动,这迷宫建成已不知有几百年,虽然大漠之中十分乾燥,但铁门也必生锈,就算有机括动也该转不动了,那知她再向右转,居然甚是松动。她转了几转,苏鲁克和车尔库本来大力推门,突然铁门向里打开,两人出其不意,一齐摔了进去。两人一惊之下,大笑著爬起身来。
    门内是条黑沈沈的长甬道,苏普点燃火把,一手执了,另外一手拿著长刀,当先领路。走完甬道,眼前出现了三条岔道。迷宫之内并无雪地足迹指引,不知那两人向那一条路走去。各人俯身细看,见左首和右首两条路上都有淡淡的足迹。
    苏鲁克道:「四个走左边的,三个走右边的,待会儿再在这里会合。」
    李文秀道:「那不好!这地方既然叫作迷宫,道路一定曲折,咱们还是一起的好。」苏鲁克摇头道:「谅这山洞之中,能有多大地方?汉人生来胆小,真没法子。」他话是这麽说,但七个人还是一齐走了,见右首一条路宽些,便都向右行。
    只走出十馀丈远,苏鲁克便想:「这汉人的话倒是不错。」只见前面又出现了岔路。七个人细细辨认脚印,一路跟踪而进,有时岔路上两边都有脚印,只得任意选一条路。走了好半天,山洞中岔路不知凡几,每到一处岔路,阿慢便在山壁上用力划下记号,以免回出来时找不到原路。突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空地,尽头处又有两扇铁门,嵌在大山岩中。
    七个人走过空地,来到门前。苏鲁克又去转门环,不料这扇门却是虚掩的,轻轻一碰,便「呀」的一声开了。七人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间殿堂,四壁供的都是泥塑木雕的佛像,从这殿堂进去,连绵不断的是一列房舍。每一间房中大都供有佛像。偶然在壁上见到几个汉文,写的是「高昌国国王」,「文泰」,「大唐贞观十三年」等等字样。有一座殿堂中供的都是汉人塑像,中间一个老人,匾上写的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位」,左右各有数十人,写著「颜回」、「子路」、「子贡」、「子夏」、「子张」等名字。苏鲁克一见到这许多汉人塑像,眉头一皱,转头便走。
    李文秀心想:「这里的人都信回教,怎麽迷宫里供的既有佛像,又有汉人?壁上写的又都是汉字,真是奇怪之极。」
    七人过了一室,又是一室,只见大半宫室已然毁圯,有些殿堂中堆满了黄沙,连门户也有堵塞的。迷宫中的道路本已异常繁复曲折,再加上墙倒沙阻,更是令人晕头转向。有时通道上出现几具白骨骷髅,宫中的器物用具却都不是回疆所有,李文秀依稀记得,这些都是中土汉人的物事。只把各人看得眼花撩乱,称异不止。但传说中的甚麽金银珠宝却半件也没有。
    七人沿著一条黑沈沈的甬道向前走去,突然之间,前面一个陰森森的声音喝道:「我在这里已安安静静的住了一千年,谁也不敢来打扰我。那一个大胆过来,立刻就死!」说的是哈萨克语,音调十分纯正,声音并不甚响,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曼惊道:「是恶鬼!他……他说在这里已住了一千年。」拉著苏普的手,向後退了几步。骆驼叫道:「这是人,不是鬼!」高举火把,向前走去。
    桑斯儿不甘示弱,抢上几步,和他并肩而行,刚走到一个弯角上,蓦地里两人齐声大叫,身子向後摔了出来。众人名人轶事大吃一惊,苏鲁克和车尔库抛去手中火把,抢上扶起。只听得前面传来一阵桀桀怪笑,那声音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一千年,住了一千年。进来的一个个都死。」
    车尔库更不多想,抱了骆驼急奔而出,苏鲁克抱了桑斯儿,和馀人跟著出去,但听得怪笑之名人轶事声充塞了甬道。来到天井中,看骆驼和桑斯儿时,两人口角流出鲜血,竟已一齐毙命。五人面面相觑,又是难过,又是惊恐。
    阿曼道:「这恶鬼不许人去……去打扰,咱们快走吧!」
    到这地步,苏鲁克和车尔库那里还敢逞什麽刚勇?抱了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循著先前所划的记号,回到了迷宫之外。
    车尔库死了两名心爱的弟子,心里十分难过,不住的拭泪。苏鲁克再也不讥讽他了,反而出言安慰,又道:「那两个汉人强盗进了迷宫之後影踪全无,定是也给宫里的恶鬼弄死了,那也好,叫这两个强盗没好下场。」阿曼道:「咱们从原路回去吧,以後……以後永远别来这地方了。」车尔库道:
    「咱们族人名人轶事大队人马就快到来,可得告诉他们,别让兄弟们闯进宫去,一个个的死於非命。」苏鲁克道:「对!只要是在迷宫之外,那……那就没有干系。」
    是不是真的没有干系,那可谁也不知道。为了稳妥起见,五个人直退出六七里地,到了一大片旷地上,这才停住。苏鲁克道:「恶鬼怕太陽,要走过这片旷地,非晒到太陽不可。」阿曼道:「晚上呢?」苏鲁克搔了搔头皮,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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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啸西风》txt——第八
    幸好没到晚上,第一队人马已经赶到。苏鲁克等忙将发现迷宫、宫中有恶鬼害人的事说了。
    虽然人多胆壮,但谁也没有提议前去探险。过得两个时辰,第二队、第三对先後到来,数百人便在地旷上露宿。每隔得十馀人,便点起了一堆大火,料想恶鬼再凶,也必怕了这许多火堆。
    李文秀倚在一块岩石之旁,心里在想:「我爹爹妈妈万里迢迢的从中原来到回疆,为的是找高昌迷宫。他们没找到迷宫,就送了性命。其实就算找到了,多半也会给宫里的恶鬼害死,除非他们一听到恶鬼的声音立刻就退出。
    可是爹爹妈妈一身武功,一定不肯听恶鬼的话。唉,人的武功再高,又那里斗得过鬼怪?」忽然背後脚步声轻响,一人走了过来,低声叫道:「阿秀」
    李文秀大喜,跳起身来,叫道:「计爷爷,你也来了。」计老人笑答道:
    「我不放心你,跟著大夥儿来瞧著你。」李文秀心中感激,拉住他手,说道:
    「道上很难走,你年纪这麽大了,辛苦得很,快坐下歇歇。」
    计老人刚在她身边坐下,忽听得西方响起几下尖锐的枭鸣之名人轶事声,异常刺耳难听。众人不禁齐向鸣声来处望去,只见白晃晃的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物事,从黑暗中迅速异常的冲来,冲到离众人约莫四丈之处,猛地直立不动,看上去依稀是个人形,火光映照下,只见这鬼怪身披白色罩袍,满脸都是鲜血,白袍上也是血迹淋漓,身形高大之极,至少比常人高了五尺。静夜看来,恐怖无比。那鬼怪陡然间双手前伸,十根指甲比手指还长,满手也都是鲜血。
    众人屏息凝气,寂无声息的望著他。
    那鬼怪桀桀怪笑,尖声道:「我在迷宫里已住了一千年,不许谁来打扰,谁叫你们这样大胆?」说的是哈萨克语,正是李文秀日间在迷宫中听到的声音。那鬼怪慢慢转身,双手对著三丈外的一匹马,叫道:「给我死!」突然间回过身来,疾驰而去,片刻间走得无影无踪。
    这鬼怪突然而来,突然而去,气势慑人,直等他走了好一会,众人方才惊呼出来。只见他双手指过的那匹马四膝跪倒,翻身毙命。众人拥过去看时,但见那马周身没半点伤痕,口鼻亦不流血,却不知如何,竟是中了魔法般而死。
    众人都说:「是鬼,是鬼。」有人道:「我早说大戈壁中有鬼。」有人道:「那迷宫千年无人进去,自然有鬼怪看守。」又有人道:「听说鬼怪无脚,瞧瞧那鬼有没脚印。」当下众人拿了火把,顺著那鬼怪的去路瞧去,但见沙地之上每隔五尺便是一个小小的圆洞,人的脚印既不会这样细细一点,而两点之间,相距又不会这样远。这样一来,各人再无疑义,都认定是迷宫中的鬼怪在作祟,大家都说:「不论迷宫中有甚麽东西,那也不能要了。
    明天一早,大家快快回去。」
    整晚人人心惊胆战,但第二天太陽一出来,忽然之间,每个人心里都不怎麽怕了。有些年青人商量著要去迷宫瞧瞧。苏鲁克和车尔库厉声喝阻,说道便是要去迷宫,也得商议出一个好法子来。
    可是商议了一整天,又有甚麽好法子?唯一的结果,是大家同意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从长计议。
    将近亥时,便是昨晚鬼怪出现的时刻,只听得西方又响起了三下尖锐的枭鸣,众人毛骨悚然。但见那白衣长腿、满身血污的鬼怪又飞驰而来,在数丈外远远站定,尖声说道:「你们还不回去?哼,再在这里附近逗留一晚,一个一个,叫他都不得好死,我在宫里住了一千年,谁都不敢进来,你们这样大胆!」说到这里,慢慢转身,双手指著远处的一个青年,叫道:「给我死!」说了这三个字,猛地里回过身来,疾驰而去,月光下但见他越走越远,终於不见。
    只见那青年慢慢委顿,一句话也不说,就此毙命,身上仍是没半点伤痕。
    昨晚还不过害死一匹马,今日却害死了一个壮健的青年。
    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再逗留?何况听得苏鲁克他们说,迷宫中根本没有甚麽珍宝,连一块金子银子也没有。若不是天黑,大家早就往来路疾奔了。
    次日天色微明,众人就乱哄哄的快步回去。
    李文秀昨天已去仔细看过了那匹马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这时再去看那青年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心下更无怀疑,自言自语的道:「这不是恶鬼」忽然身後有人颤声道:「是恶鬼,是恶鬼!阿秀,这比恶鬼还要可怕,咱们快走。」原来不知甚麽时候,计老人已到了她的身後。
    李文秀叹了口气,道:「好,咱们走吧!」
    忽然间听得苏普长声大叫:「阿曼,阿曼,你在那里?」车尔库惊道:
    「阿曼没跟你在一起吗?」他也纵声大叫:「阿曼,阿曼!咱们回去啦。」
    来回奔跑找寻女儿。
    苏普一面大叫「阿曼!」一面奔上小丘,四下了望,忽然望见西边路上有一块花头巾,似是阿曼之物,急忙奔将过去,拾起一看,正是阿曼的头巾。
    他一急非同小可,叫道:「阿曼给恶鬼捉去了!」
    这时众族人早已远去,联络驼、桑斯儿、以及另一个青年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都已抬去,当地只剩下苏鲁克、车尔库、苏普、李文秀、计老人五人。苏鲁克等听得苏普的惊呼之名人轶事声,忙奔过去询问。
    苏普拿著那个花头巾,气急败坏的道:「这是阿曼的。她……她……她给恶鬼捉去了。」李文秀问道:「什麽时候捉去的?」苏普道:「我不知道。
    一定是昨晚半夜里。她…她跟女伴们睡在一起的,今早我就找她不到了。」
    他呆了一阵,忽然向著迷宫的方向发足狂奔,叫道:「我要去跟阿曼死在一起。」
    阿曼既给恶鬼捉去了,他自然没本事救她回来。但阿曼既然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苏鲁克叫道:「苏普,苏普,小傻子,快回来,你不怕死吗?」见儿子越奔越远,爱子之情终於胜过了对恶鬼的恐惧,於是随後追去。车尔库一呆,叫道:「阿曼,阿曼!」也跟了去。
    计老人摇摇头,道:「阿秀,咱们回去吧。」李文秀道:「不,计爷爷,我得去救他们。」计老人道:「你斗不过恶鬼的。」李文秀道:「不是恶鬼,是人。」计老人忽然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了李文秀的手臂,颤声道:「阿秀,就算是人,他也比恶鬼还要可怕。你听我话,咱们回去吧,走得远远的。咱们是汉人,别在回疆住了,你和我一起回中原去。」
    李文秀眼见苏普等三人越奔越远,心中焦急,用力一挣,那知计老人虽然年迈,手劲竟是大得异乎寻常,接连使劲,都是没能挣脱。她叫道:「快放开我!苏普,苏普,会给他害死的!」
    计老人见她胀红了脸,神情紧迫,不由得叹了口气,放松了她手臂,轻声道:「为了这个哈萨克少年,你什麽都不顾了!」
    李文秀手臂上一松,立即转身飞奔,也没听见计老人的说话。一口气奔到迷宫之前,只见苏普手舞长刀,正在大叫大嚷:「该死的恶鬼,你害死了阿曼,连我也一起害死吧。阿曼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是苏普,你出来,我跟你决斗!你怕了我吗?」他伸手去转门环,但心神混乱之下,转来转去都推不开门。
    苏鲁克在一旁叫道:「苏普,傻小子,别进去!」苏普却那里肯听?
    李文秀见他这般痴情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酸,大声道:「阿曼没有死!」
    苏普陡然间听到这句话,脑筋登时清醒了,转身问道:「阿曼没有死?
    你怎……怎麽知道?」李文秀道:「迷宫里的不是恶鬼,是人!」苏普、苏鲁克、车尔库三人齐声道:「明明是恶鬼,怎麽是人?」
    李文秀道:「这是人扮的。他用一种极微细的剧毒暗器射死了马匹和人,伤痕不容易看出来。他脚下踩了高跷,外面用长袍罩住了,所以在沙地中行走没有脚印,身材又这麽高,走起来这麽快。」她另外有两句话却没有说:
    「我知道这人是谁,因为我认得他放暗器的手法。在死马和那青年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上,我也已找到了暗器的伤痕。」
    这些解释合情合理,可是苏鲁克等一时却也难以相信。这时计老人也已到了,他缓缓的道:「我知道是厉害的恶鬼,大家别进迷宫,免得送了性命。
    我是老人,说话一定不错的。」
    苏普道:「是恶鬼也罢、是人也罢,我总是要去……要去救阿曼。」他盼望这恶鬼果真如李文秀所说是人扮的,那麽便有了搭救阿曼的指望。他又去旋转门环,这一次却转开了。
    李文秀道:「我跟你一起去。」苏普转过头来,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说道:「李英雄,你别进去了,很危险的。」李文秀道:「不要紧,我陪著你,就不会危险。」苏普热泪盈眶,颤声道:「多谢,谢谢你。」李文秀心想:
    「你这样感激我,只不过是为了阿曼。」转头对计老人道:「计爷爷,你在这里等我。」计老人道:「不!我跟你一起进去,那……那人很凶恶的。」
    李文秀道:「你年纪这样大了,又不会武功,在外面等著我好了。我不会有危险的。」计老人道:「你不知道,非常非常危险的。我要照顾你。」
    李文秀拗不过他,心想:「你能照顾我甚麽?反而要我来照顾你才是。」
    当下五个人点起了火把,寻著旧路又向迷宫里进去。
    五人曲曲折折的走了良久。苏普一路上大叫:「阿曼,你在那里?」始终不听见甚麽声音。李文秀心想:「还是把他吓走了的好。」说道:「咱们一起大叫,说大队人马来救人啦,说不定能将那恶人吓走。」苏鲁克、车尔库和苏普依计大叫:「阿曼,阿曼,你别怕,咱们大队人马来救你啦。」迷宫中殿堂空廓,一阵阵回声四下震荡。
    又走了一阵,忽听得一个女子尖声大叫,依稀正是阿曼。苏普循声奔去,推开一扇门,只见阿曼缩在屋角之中,双手被反绑在背後。两人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齐声叫了出来。
    苏普抢上去松开了她的绑缚,问:「那恶鬼呢?」阿曼道:「他不是鬼,是人。刚才他还在这里,听到你们的声音,便想抱了我逃走,我拼命挣扎,他听得你们人多,就匆匆忙忙的逃走了。」
    苏普舒了口气,又问:「那……那是怎麽样一个人?他怎麽会将你捉了来?」阿曼道:「一路上他绑住了我眼睛,到了迷宫,黑沈沈的,始终没能见到他的相貌。」苏普转头瞧著李文秀,眼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阿曼转向车尔库,说道:「爹,这人说他名叫瓦耳拉齐,你认……」他一言未毕,车尔库和苏鲁克齐声叫了出来:「瓦耳拉齐!」这两人一声叫唤,含意非常明白,他们不但知道瓦耳拉齐,而且还对他十分熟悉。
    车尔库道:「这人是瓦耳拉齐?决计不会的。他自己说叫做瓦耳拉齐?
    你没听错?」
    阿曼道:「他说他认得我妈。」
    苏鲁克道:「那就是了,是真的瓦耳拉齐。」车尔库喃喃的道:「他认得你妈?是瓦尔拉齐?怎…怎麽会变成了迷宫里的恶鬼?」阿曼道:「他不是鬼,是人。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我妈,可是我妈不生眼珠子,嫁了我爹爹这个大混蛋……啊哟,爹,你别生气,是这坏人说的。」苏鲁克哈哈大笑,说道:「瓦耳拉齐是坏人,可是这句话倒没说错,你爹果然是个大混…」车尔库一拳打去。苏鲁克一笑避开,又道:「瓦耳拉齐从前跟你爹爹争你妈,瓦耳拉齐输了。这人不是好汉子,半夜里拿了刀子去杀你爹爹。你瞧,他耳朵边这个刀疤,就是给瓦耳拉齐砍的。」众人一齐望向车尔库,果见他左耳边有个长长的刀疤。这疤痕大家以前早就见到了,不过不知其来历而已。
    阿曼拉著父亲的手,柔声道:「爹,那时你伤得很厉害麽?」车尔库道:
    「你爹虽然中了他的暗算,但还是打倒了他,把他掀在地下,绑了起来。」
    说这几句话时,语气中颇有自豪之意,又道:「第二天族长聚集族人,宣布将这坏蛋逐出本族,永远不许回来,倘若偷偷回来,便即处死。这些年来一直就没见他。这家伙躲在这迷宫里干什麽?你怎麽会给他捉去的?」
    阿曼道:「今朝天快亮时,我起来到树林中解手,那知道这坏人躲在後面,突然扑了过来,按住我嘴巴,一直抱著我到了这里。他说他得不到我妈,就要我来代替我妈。我求他放我回去,我说我妈不喜欢他,我也决计不会喜欢他的。他说:『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总只你是我的人了。那些哈萨克胆小鬼,没一个敢进迷宫来救你的。』他的话不对,爹,苏鲁克伯伯,你们都是英雄,还有李英雄,苏普,计爷爷也来了,幸亏你们来救我。」车尔库恨恨的道:「他害死了骆驼,桑斯儿,咱们快追,捉到他来处死。」
    李文秀本已料到这假扮恶鬼之人是谁,那知道自己的猜想竟完全错了,不禁暗暗惭愧,实不该冤枉了好人,幸好心里的话没说出口来,又想:「怎麽这个哈萨克人也会发毒针?发针的手法又一模一样?难道他也是跟我师父学的?」
    苏鲁克等既知恶鬼是瓦耳拉齐假扮,那里还有什麽惧怕?何况素知这人武功平平,一见面,还不手到擒来?车尔库为了要报杀徒之仇,高举火把,当先而行。
    计老人一拉李文秀的衣袖,低声道:「这是他们哈萨克人自己族里的事,咱们不用理会,在外面等著他们吧。」李文秀听他语音发颤,显是害怕之极,柔声道:「计爷爷,你坐在那边天井里等我,好不好?那个哈萨克坏人武功很强的,只怕苏……苏鲁克他们打不过,我得帮著他们。」计老人叹了口气,道:「那麽我也一起去。」李文秀向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一笑,道:「这件事快完结了,你不用担心。」计老人和她并肩而行,道:「这件事快完结了,完结之後,我要回中原去了。阿秀,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李文秀心里一阵难过,中原故乡的情形,在她心里早不过是一片模糊的影子,她在这大草原上住了十二年,只爱这里的烈风、大雪、黄沙、无边无际的平野、牛羊,半夜里天铃鸟的歌声……
    计老人见她不答,又道:「我们汉人在中原,可比这里好得多了,穿得好,吃得好。你计爷爷已积了些钱,回去咱们可以舒舒服服的。中原的花花世界,比这里繁华百倍,那才是人过的日子。」李文秀道:「中原这麽好,你怎麽一直不回去?」
    计老人一怔,走了几步,才缓缓的道:「我在中原有个仇家对头,我到回疆来,是为了避祸。隔了这麽多年,那仇家一定死了。阿秀,咱们在外面等他们吧。」李文秀道:「不,计爷爷,咱们得走快些,别离得他们太远。」
    计老人「嗯、嗯」连声,脚下却丝毫没有加快。李文秀见他年迈,不忍催促。
    计老人道:「回到了中原,咱们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住。咱们买一座庄子,四周种满了杨柳桃花,一株间著一株,一到春天,红的桃花,绿的杨柳,黑色的燕子在柳枝底下穿来穿去。阿秀,咱们再起一个大鱼池,养满了金鱼,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你一定会非常开心…再比这儿好得多了……」
    李文秀缓缓摇了摇头,心里在说:「不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多麽好,我还是喜欢住在这里,可是……这件事就要完结了,苏普就会和阿曼结婚,那时候他们会有盛大的刁羊大会、摔角比赛、火堆旁的歌舞……」她抬起头来,说道:「好的,计爷爷,咱们回家之後,第二天就动身回中原去。」计老人眼中突然闪出了光辉,那是喜悦无比的光芒,大声道:「好极了!咱们回家之後,第二天就动身回中原去。」
    忽然之间,李文秀有些可怜那个瓦耳拉齐起来。他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又给逐出了本族,一直孤零零的住在这迷宫里。阿曼是十八岁,他在这迷宫里已住了二十年吧?或许还更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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