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天龙八部》txt在线阅读,《天龙八部》读后感

第四十二章老魔小丑岂堪一击胜之不武
    慕容复接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掷来的长剑,精神一振,使出慕容复家传剑法,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武林人士向来只闻姑苏慕容氏武功渊博,各家各派的功夫无所不知,殊不料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如斯。
    但慕容复每一招不论如何凌厉狠辣,总是递不到段誉身周一丈之内。只见段誉双手点点戳戳,便逼名人轶事得慕容复纵高伏低,东闪西避。突然间拍的一声响,慕容复手中长剑为段誉的无形气剑所断,化为寸许的二三十截,飞上半空,斜陽映照,闪出点点白光。
    慕容复猛吃一惊,却不慌乱,右掌急挥,将二三十断剑化作暗器,以满天花雨手法向段誉激射过来,段誉大叫:“啊哟!”手足无措,慌作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急忙伏地。数十枚断剑都从他头顶飞过,高手比武,竟出到形如“狗吃屎”的丢脸招数,实在难看已极。慕容复长剑虽被截断,但败中求胜,潇洒自如,反较段誉光采得多。
    风波恶叫道:“公子,接刀!”将手中单刀掷了过去,慕容复接刀在手,见段誉已爬起身来,笑道:“段兄这招‘恶狗吃尿’,是大理段氏的家传绝技么?”段誉一呆,道:“不是!”右手小指一挥,一招“少冲剑”刺了过去。
    慕容复舞刀抵御,但见他忽使“五虎断门刀”,忽使“八卦刀法”,不数招又使“****刀”,顷刻之间,连数八九路刀法,每一路都能深中窍要,得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义,旁观的使刀名家尽皆叹服可是他刀法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始终无法欺近段誉身旁。段誉一招“少冲剑”从左侧绕了过来,慕容复举刀一挡,当后声,一柄利刃又被震断。
    公冶乾手一抬,两根判官笔向慕容复飞去。慕容复抛下断刀,接过判官笔来,一出手,招招点穴招数,笔尖上嗤嗤有声,隐隐然也有一股内力发出。
    段誉百余招拆将下来,畏惧之心渐去,记起伯父和天龙寺枯荣大师所传的内功心法,将那六脉神剑使得渐渐的圆转融通。忽听得萧峰说道:“三弟,你这六脉神剑尚未纯熟,六种剑法齐使,转换之时中间留有空隙,对方便能乘机趋避。你不妨只使一种剑法试试。”
    段誉道:“是,多谢大哥指点!”侧眼一看,只见萧峰负手旁站,意态闲逸,庄聚贤却躺在地下,双足断折,大声呻吟。
    原来萧峰少了慕容复一个强敌,和游坦之单打独斗,立时便大占上风,只是和他硬拚数掌,每一次双掌相接,都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冷战,感到寒气袭体,说不出的难受,当即呼呼呼猛击数掌,乘游坦之举掌全力相迎之际,倏地横扫一腿。游坦之之所长者乃是冰蚕寒毒和易筋经内功,拳脚上功夫全是学自阿紫,那是稀松平常之极,但觉腿上一阵剧痛,喀喇一声,两支小腿胫骨同时折断,便即摔倒。萧峰朗声道:“丐帮向以仁侠为先,你身为一帮之主,岂可和星宿派的妖人同流合污?没的辱没了丐帮数百年来的侠义美名!”
    游坦之所以得任丐帮帮主,全仗着过人的武功,见识气度,却均不足以服众,何况戴起面幕,神神秘秘,鬼鬼崇崇,一切事务全得听阿紫和全冠清二人调度,众丐早已甚感不满。这日连续抓死本帮帮众,当众向丁春秋磕头,投入星宿派门下,众丐更不将他当帮主看待了。萧峰踢断他的双腿,众丐反而心中窍喜,竟无一个上来相助。全冠清等少数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纵然有心趋前救援,但见到萧峰威风凛凛的神情,有谁敢上来送死?
    萧峰打倒游坦之后,见虚竹和丁春秋相斗,颇居优势,段誉虽会六脉神剑,有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巧,有时笨掘无比,许多取胜的机会机会都莫名其妙的放了过去,忍不住出声指点。
    段誉侧头观看萧峰和游坦之二人,心神略分,六脉神剑中立时出现破绽,慕容复机灵无比,左手一挥,一枝判官笔势挟劲风,向段誉当胸射到,眼见便要穿胸而过。段誉见判官笔来势惊人,不由得慌了手脚,急叫:“大哥,不好了!”
    萧峰一招“见龙在田”,从旁拍击过去,判官笔为掌风所激,笔腰竟尔弯曲,从段誉脑后绕了个弯,向慕容复射了回去。
    慕容复举起右手单笔,砸开射来的判官笔,当的一声,双笔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只震得右臂发麻,不等那变曲了的判官落地,左手一抄,已然抓住,使将开来,竟然是单钩的钩法。
    群雄既震于萧峰掌力之强,又见慕容复应变无穷,钩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尽不柱也大声喝采,都觉今日得见当世奇才各出全力相拚,实是大开眼界,不虚了此番少室山一行。
    段誉逃过了飞笔穿胸之险,定一定神,大拇指按出,使动“少商剑法”。这路剑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慕容复一笔一钩,渐感难以抵挡。段誉得到萧峰的指点,只是专使一路少商剑法,果然这路剑法结构严谨,再无破绽。本来六脉神剑六路剑法回转运使,威力比之单用一剑自是强大得多,但段誉不懂其中诀窍,单使一剑反更圆熟,十余剑使出,慕容复已然额头见汗,不住倒退,退到一株大槐树旁,倚树防御。段誉将一路少商剑法使完,拇指一屈,食指点出,变成了“商陽剑法”。
    这商陽剑的剑势不及少商剑宏大,轻灵迅速却远有远之,他食指连动,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快速无比。使剑全仗手腕灵活,但出剑收剑,不论如何快速,总是有数尺的距离,他以食指运那无形剑气,却不过是手指在数寸范围内转动,一点一戳,何等方便?何况慕容复被他逼名人轶事出丈许之外,全无还手余地。段誉如果和他一招一式的拆解,使不上第二招便给慕容复取了性命,现下只攻不守,任由他运使从天龙寺中学来的商陽剑法,自是占尽了便宜。
    王语嫣眼见表哥形势危急,心中焦虑万分,她虽熟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招式,于这六脉神剑却一窍不通,无法出声指点,唯有空自着急的份儿。
    萧峰见段誉的无形剑气越出越神妙,既感欣慰,又是钦佩,蓦地里心中一酸,想起了阿朱:“那朱那日所以甘愿代她父亲而死,实因怕我杀她父亲之后,大理段氏必定找我复仇,深恐我抵敌不住他们的六脉神剑。三弟剑法如此神奇,我若和慕容复易地而处,确也难以抵敌。阿朱以她救我一死,我……我契丹一介武夫,怎配消受她如此深情厚恩?”
    群雄眼见慕容复被段誉逼名人轶事得窘迫已极,有人便想上前相助,忽听得西南角上无数女子声音喊道:“星宿老怪,你怎敢和我缥缈峰灵鹫宫主人动手?快快跪下嗑头吧。”众人侧头看去,见山边站着数百名女子,分列八队,每一队各穿不同颜色衣衫,红黄青紫,鲜艳夺目。八队女子之旁又有数百名江湖豪客,服饰打扮,大异常人。这些豪客也纷纷呼叫:“主人,给他种下几片‘生死符’!”“对付星宿老怪,生死符最具神效!”
    虚竹的武功内在均在丁春秋之上,本来早可取胜,只是一来临敌经验实在太浅,本身功力发挥不到六七成;二是他心存慈悲,许多取人胜命的厉害杀手,往往只施一半便即收回;三来丁春秋周身剧毒,虚竹颇存顾忌,不敢轻易沾到他身子,却不知自己身具深厚功力,丁春秋这些剧毒早就害他不得,是以剧斗良久,还是相持不下。忽听得一众男女齐声大呼,为自己呐喊助威,虚竹向声音来处看去,不禁又惊又喜,但见灵鹫宫九天九路诸女中倒有八路到了,余下一部鸾天部想是在灵鹫宫留守。那些男子则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及其部属,人数着实不少,各洞主、岛主就算并非齐到,也已到了八九成。
    虚竹叫道:“余婆婆,鸟先生,你们怎么也来了?”余婆婆说道:“启禀主人,属下等接到梅兰竹菊四位姑娘传书,得知少林寺贼秃们要跟主要为难,因此知会各洞及岛部属,星夜赶来。天幸主人无恙,属下不胜之喜。”虚竹道:“少林派是我师门,你言语不得无礼,快向少林寺方丈谢罪。”他口中说话,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等仍是使得妙着纷呈。
    余婆脸现惶恐之色,躬身道:“是,老婆子知罪了。”走到玄慈方丈之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说道:“灵鹫宫主人属下昊天部余婆,言语无礼,冒犯少林寺众位高僧,谨向方丈磕头谢罪,恭领方丈大师施罚。”她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但吐字清朗,显得内力充沛,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玄慈袍袖一拂,说道:“不敢当,女施主请起!”这一拂之中使上了五分内力,本想将余婆托起,哪知余婆只是身子微微一震,竟没给托起。她又磕了个头,说道:“老婆子冒渎主人师门,罪该万死。”这才缓缓站起,回归本队。
    玄字辈众老僧曾听虚竹诉说入主灵鹫宫的经过,得知就里,其实少林众僧和旁观群雄却都大奇:“这老婆子内力修为着实了得,其余众男女看来也非弱者,怎么竟都是这少林派小和尚的部下,真是奇哉怪也。”有人眼见虚竹相助萧峰,而他有大批男女部属到来,萧峰陡增强助,要杀他已颇不易,不由得担扰。
    星宿派门人见到灵鹫八部诸女中有不少美貌少名人轶事妇少女,言语中当即不清不楚起来。众洞主、岛主都是粗豪汉子,立即反唇相稽,一时山头上呼喝叱骂之名人轶事声,响成一片。众洞主、岛主纷纷拔刀挑战。星宿派门人未得师父吩咐,不敢出阵应战,口中的叫骂可就加倍污秽了,有的眼见师父久战不利,局面未必不好,便东张西望的察看逃奔下山的道路。
    段誉心不旁鹜,于灵鹫宫众人上山全不理会,凝神使动商陽剑法,看着向慕容复进逼名人轶事。慕容复这时已全然看不清无形剑气的来路,唯有将一笔一钩使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
    陡然间嗤地一声,段誉剑气透围而入,慕容复帽子被削,登时长发四散,狼狈不堪。王语嫣惊叫:“段公子,手下留情!”段誉心中一凛,长叹一声,第二剑便不再发出,回手抚胸,心道:“我知你心中所念,只有你表哥一人,倘若我失手将他杀了,你悲痛不已,从此再无笑容。段某敬你爱你,决不愿令你悲伤难过。”
    慕容复脸如死灰,心想今日少室山上斗剑而败,已是奇耻大辱,再因一女子出言求情,对方才饶了自己性命,今后在江湖上哪里还有立足的余地?大声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谁要你卖好让招?”舞动钢钩,向段誉直扑过来。
    段誉双手连摇,说道:“咱们又无仇怨,何必再斗?不打了,不打了!”
    慕容复素性高傲,从没将天下人放在眼内,今日在当世豪杰之前,被段誉逼名人轶事得全无还手余地,又因王语嫣一言而得对方容让,这口忿气如何咽得下去?他钢钩挥向段誉面门,判官笔疾刺段誉胸膛,只想:“你用无形剑气杀我好了,拚一个同归于尽,胜于在这世上苟且偷生。”这一下子扑来,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段誉见慕容复来势凶猛,若以六脉神剑刺他要害,生怕伤了他性命,一时手足无措,竟然呆了,想不起以凌波微步避让。慕容复这一纵志在拚命,来得何等快速,人影一晃之际,噗的一声,右手判官笔已插入段誉身子。总算段誉在危急之间向左一侧,避过胸膛要害,判官笔却已深入右肩,段誉“啊”的一声大叫,只吓得全身僵立不动。慕容复左手钢钩疾钩他后脑,这一招“大海捞针”,乃是北海拓跋氏“渔叟钩法”中的一招厉害招数,系从深海钩鱼的钩法之中变化而来,的是既准且狠。
    段正游和南海鳄神眼见不对,又再双双扑上,此外又加上了巴天石和崔百泉。这一次慕容复决意要杀段誉,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也决不肯有丝豪缓手,因此竟不理会段正游等四人的攻击,眼见钢钩的钩尖便要触及段誉后脑,突然间背后“神道穴”上一麻,身子被人凌空提起。“神道穴”要穴被抓,登时双手酸麻,再也抓不住判官笔和钢钩,只听得萧峰厉声喝道:“人家饶你性命,你反下毒手,算舒什么英雄好汉?”
    原来萧峰见慕容复猛扑而至,门户大开,破绽毕露,料想段誉无形剑气使出,一招便取了他性命,万没想到段誉意会在这当儿住手,慕容复来势奇还,虽以段誉出手之快,竟也不及解救那一笔之厄。但慕容复跟着使出那一招“大海捞针”时,萧峰便即出手,一把抓住他后心的“神道穴”。本来慕容复的武功虽较萧峰稍弱,也不至一招之间便为后擒,只因其时愤懑填膺,一心一意要杀段誉,全没顾么自身。萧峰这一下又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之极的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了要穴,慕容复再也动弹不得。
    萧峰身形魁伟,手长脚长,将慕容复提在半空,半势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齐叫:“休伤我家公子!”一齐奔上。王语嫣也从人丛中抢出,叫道:“表哥,表哥!”慕容复恨不得立时死去,免受这难当羞辱。
    萧峰冷笑道:“萧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手臂一挥,将他掷了出去。
    慕容复直飞出七八丈外,腰板一挺,便欲站起,不料萧峰抓他神道穴之时,内力直透诸处经脉,他无法在这瞬息之间解除手足的麻痹,砰的一声,背脊着地,只摔得狼狈不堪。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等忙转向向慕容复奔去。慕容复运转内息,不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等奔到,已然翻身站起。他脸如死灰,一伸手,从包不同腰间剑鞘中拔出长剑,跟着左手划个圈子,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等挡在数尺之外,右手手腕翻转,横剑便往脖子中抹去。王语嫣大叫:“表哥,不可……”
    便在此时,只听得破空声大作,一件暗器从十余丈外飞来,横过广场,撞向慕容复手中长剑,铮的一声响,慕容复长剑脱手飞出,手掌中满是鲜血,虎口已然震裂。
    慕容复震骇莫名,抬头往暗处来处瞧去,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灰衣僧人,脸蒙灰布。
    那僧人迈开大步,走到慕容复身边,问道:“你有儿子没有?”语音颇为苍老。
    慕容复道:“我尚未婚配,何来子息?”那灰衣僧森然道:“你有祖宗没有?”慕容复甚是气恼,大声道:“自然有!我自愿就死,与你何干?士可杀不可辱,慕容复堂堂男子,受不得你这些无礼的言语。”灰衣僧道:“你高祖有儿子,你曾祖、祖父、父亲都有儿子,便是你没有儿子!嘿嘿,大燕国当年慕容、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何等英雄,却不料都变成了绝种绝代的无后之人!”
    慕容、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诸人,都是当年燕国的英主名王,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正是慕容复的列祖列宗。他在头昏脑胀、怒发如狂之际突听得这四位先人的名字,正如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心想:“先父昔年谆谆告诫,命我以兴复大燕为终生之志,今日我以一时之忿,自寻短见,我鲜卑慕容氏从此绝代。我连儿子也没有,还说得上什么光宗复国?”不由得背上额头全是冷汗,当即拜伏在地,说道:“慕容复见识短绌,得蒙高僧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灰衣僧坦然受他跪拜,说道:“古来成大功业者,哪一个不历尽千辛万苦?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倘若都似你这么引剑一割,只不过是个心窄气狭的自了汉罢了,还谈得上什么开国建基?你连勾践、韩信也不如,当真是无知无识之极。”
    慕容复跪着受教,悚然惊惧:“这位神僧似乎知道我心中抱负,居然以汉高祖、唐高祖这等开国之主来相比拟。”说道:“慕容复知错了!”灰衣僧道:“起来!”慕容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
    灰衣僧道:“你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神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奥,举世无匹,只不过你没学到家而已,难道当真就不及大理国段氏的“六脉神剑”了?瞧仔细了!”伸出食指,凌虚点了三下。
    这时段正淳和巴天石二人站在段誉身旁,段正淳已用一陽指封住段誉伤口四周穴道,巴天石正要将判官笔从他肩头拔出来,不料灰衣僧指风点处,两人胸口一麻,便即摔倒,跟着那判官笔从段誉肩头反跃而出,拍的一声,插入地下。段正淳和巴天石摔倒后,立即翻身跃起,不禁骇然。这灰衣僧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两个虚点便已取了二人性命。
    只听那灰衣僧朗声说道:“这便是你慕容家的‘参合指’!当年老衲从你先人处学来,也不过一知半解,学到一些皮毛而已,慕容氏此外的神妙武功不知还有多少。嘿嘿,难道凭你少年人一点儿微末道行,便创得下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大名么?”
    群雄本来震于“姑苏慕容”的威名,但见慕容复一败于段誉,再败于萧峰,心下都想:“见面不如闻名!虽不能说浪得虚名,却也不见得惊世绝俗,艺盖当代。”待见那灰衣僧显示了这一手神功,又听他说只不过学得慕容氏“参合指”的一些皮毛,不禁对“姑苏慕容”四字重生敬意。只是人人心中奇怪:“这灰衣僧是谁?他和慕容氏又是什么干系?”
    灰衣僧转过衣来,向着萧峰合什说道:“乔大侠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领教几招!”萧峰早有提防,当他合什施礼之时,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微微一晃。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见一条黑衣人影,如一头大鹰般扑将下来,正好落在灰衣僧和萧峰之间。这人蓦地里从天而降,突兀无比,众人惊奇之下,一齐呼喊起来,待他双足落地,这才长清,原来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顶上。只见这人光头黑发,也是个僧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黑衣灰衣二僧相对而立,过了好一阵,始终谁都没开口说话。群雄见这二僧身材都是甚高,只是黑衣僧较为魁梧,灰衣僧则极瘦削。
    只有萧峰却又是喜欢,又是感激,他从这黑衣僧挥长索远掠而来的身法之中,已认出便是那日在聚贤庄救他性命的黑衣大汉。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则已换作僧装。此刻聚在少室山的群雄之中,颇有不少当日曾参与聚贤庄之会,只是其时那黑衣大汉一瞥即逝,谁都没看清他的身法,这时自然也认他不出。
    又过良久,黑衣灰衣二僧突然同时说道:“你……”但这“你”字一出口,二僧立即住口。再隔半响,那灰衣僧才道:“你是谁?”黑衣僧道:“你又是谁?”
    群雄听黑衣僧说了这两个字,心中都道:“这和尚声音苍老,原来也是个老僧。”
    萧峰听到这声音正是当日那大汉在荒山中教训他的声调,一颗心剧烈跳动,只想立时便上前相认,叩谢救命之恩。
    那灰衣僧道:“你在少林寺中一躲数十年,为了何事?”
    黑衣僧道:“我也正要问你,你在少林寺中一躲数十年,又为了何事?”
    二僧这几句话一出口,少林群僧自玄慈方丈以下无不大感诧异,各人面面相觑,都想:“这两个老僧怎么在本寺已有数十年,我却丝豪不知?难道当真有这等事?”
    只听灰衣僧道:“我藏身少林寺中,为了找寻一些东西。”黑衣僧道:“我藏身少林寺中,也为了找寻一些东西。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想来也已找到。否则的话,咱们三场较量,该当分出了高下。”灰衣僧道:“不错。尊驾武功了得,实为在下生平罕见,今日还再比不比?”黑衣僧道:“兄弟对阁下的武功也十分佩服,便再比下去,只怕也不晚分出胜败。”
    众人忽听这二僧以“阁下、兄弟”口吻相称,不是出家人的言语,更加摸不得头脑。
    灰衣僧道:“你我互相钦服,不用再较量了。”黑衣僧道:“甚好。”二僧点了点头,相偕走到一株大树之了,并肩而坐,闭上了眼睛,便如入定一般,再也不说话了。
    慕容复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寻思:“这位高僧识得我的先人,不知相识的是我爷爷,还是爹爹?今后兴复大事,势必请这高僧详加指点不可,今日可决不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臂失之。”当下退在一旁,不敢便去打扰,要待那灰衣僧站起身来,再上去叩领教益。
    王语嫣想到他适才险些自刎,这时候兀自惊魂未定,拉着他的衣袖,泪水涔涔而下。慕容复心感厌烦,不过究是一番好意,便也不便甩袖将她摔开。
    灰衣黑衣二僧相继现身,直到偕赴树下打坐,虚竹和丁春秋始终在剧斗不休。这时群雄的目光又都转到他二人身上来。
    灵鹫四姝中的菊剑忽然想起一事,走向那十八名契丹武士身前,说道:“我主人正在和人相斗,须得喝点儿酒,力气才得大增。”一名契丹武士道:“这儿酒浆甚多,姑娘尽管取用。”说着提起两只大皮袋。菊剑笑道:“多谢!我家主人酒量不大,有一袋也就够了。”提起一袋烈酒,拔开了袋上木塞,慢慢走近虚竹和丁春秋相斗之处,叫道:“主人,你给星宿老怪种生死符,得用些酒水吧!”横转皮袋,用力向前一送,袋中烈酒化作一道酒箭,向虚竹射去。梅兰竹三姝拍手叫道:“菊妹,妙极!”
    忽听得山坡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娇滴滴地唱道:“一枝浓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我乃杨贵妃是也,好酒啊好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醉倒沉香亭畔也!”
    虚竹和丁春秋剧斗良久,苦无制他之法,听得灵鹫宫属下男女众人以他以‘生死符’对付,见菊剑以酒水射到,当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只见山后转出九个人来,正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书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这八人见虚竹和丁春秋拳来脚往,打得酣畅淋漓,当即齐声大叫助威:“掌门师叔今日大显神通,快杀了丁春秋,给我们祖师爷和师父报仇!”
    其时菊剑手中烈酒还在不住向虚竹射去,她武功平平,一部份竟喷向丁春秋。星宿老怪恶斗虚竹,辗转平了半个时辰,但觉对方妙着层出不穷,给他迫住了手脚,种种邪术无法施展,陡然见到酒水射来,心念一动,左袖拂出,将酒水拂成四散飞溅的酒雨,向虚竹泼去。这时虚竹全身功劲行开,千千万万酒点飞到,没碰到衣衫,便已给他内劲撞了开去,蓦听得“啊啊”两声,菊剑翻身摔倒。丁春秋将酒水化作雨点拂出来时,每一滴都已染上剧毒。菊剑站得较近,身沾毒雨,当即倒地。
    虚竹关心菊剑,甚是惶急,却不知如何救他才是,更听得薛慕华凉叫:“师叔,这毒名人轶事药好生厉害,快制住老贼,逼名人轶事他取解药救治。”虚竹叫道:“不错!”右掌挥舞,不绝向丁春秋进攻,左掌掌心中暗运内功,逆转北冥真气,不多时已将掌中酒水化成七八片寒冰,右掌飕飕飕连拍三掌。
    丁春秋乍觉寒风袭体,吃了一惊:“这小贼秃的陽刚内力,怎地徒然变了?”忙凝全力招架,猛地里肩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了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处也觉凉飕飕地。丁春秋忙催掌力抵挡,忽然间后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后腰“志室穴”三处也是微微一凉,丁春秋大奇:“他掌力便再陰寒,也决不能绕了弯去袭我背后,何况寒凉处都是在穴道之上,到底小贼秃有什么古怪邪门?可要小心了。”双袖拂处,袖间藏腿,猛力向虚竹踢出。
    不料右脚踢到半途,忽然间“伏兔穴”和“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穴”上同时奇痒难当,情不自禁地“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右脚尖明明已碰到虚竹僧衣,但两处要穴同时发痒,右脚自然而然的垂了下来。他一声“啊哟”叫过,跟着又是“啊哟,啊哟”两声。
    众门人高声颂赞:“星宿老仙神通广大,双袖微摆,小名人轶事妞儿便身中仙法倒地!”“他老人家一蹬足天崩地裂,一摇手日月无光!”“星宿老仙大袖摆动,口吐真言,叫你旁门左道牛鬼蛇神,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歌功颂德声中,夹杂着星宿老仙“啊哟”又“啊哟”的一声声叫唤,实在大是不称。众门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乖的已愕然住口,大多数却还是放大了噪门直嚷。
    丁春秋霎时之间,但觉缺盆、天枢、天兔、天泉、天柱、神道、志室七处穴道中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同时在咬啮一般。这酒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虚竹的内力,寒冰入体,随即化去,内力却留在他的穴道经脉之中。丁春秋手忙脚乱,不断在怀中掏摸,一口气服了七八种解药,通了五六次内息,穴道中的麻痒却只有越加厉害。若是换作旁人,早已滚倒在地,丁春秋神功惊人,苦苦撑持,脚步踉跄,有如喝醉了酒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乱舞,情状可怖已极。虚竹这七枚生死符乃烈酒所化,与寻常寒冰又自不同。
    星宿派门人见到师父如此狼狈,一个个静了下来,有几个死硬之人仍在叫嚷:“星宿老怪正在运使大罗金仙舞蹈功,待会小和尚便知道厉害了。”“星宿老仙一声‘啊哟’,小和尚的三魂六魄便给叫去了一分!”但这等死撑面子之言,已说得毫不响亮。
    李魄儡大声唱道:“五花马,千金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我乃李太白是也!饮中八仙,第一乃诗仙李太白,第二乃星宿老仙丁春秋!”群雄见到丁春秋醉态可掬的狼狈之状,听了李傀儡的言语,一齐轰笑。
    过不多时,丁春秋终于支持不住,伸手乱扯自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须,将一丛银也似的美髯扯得一根根随风飞舞,跟着便撕裂衣衫,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他年纪已老,身子却兀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壮如少年,手指到处,身上便鲜血迸流,用力撕抓,不住口的号叫:“痒死我了!痒死了!”又过一刻,左膘跪倒,越叫越是惨厉。
    虚竹颇感后悔:“这人虽然罪有应得,但所受的苦恼竟然这等厉害。早知如此,我知给他种上一两片生死符,也就够了。”
    群雄见这个童颜鹤、神仙也似的武林高人,霎时间竟然形如鬼魅,嘶唤有如野兽,都不禁骇然变色,连李魄儡也吓得哑口无言。只有大树下的黑衣灰衣二僧仍是闭目静坐,直如不离闻。
    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虚竹,你去解去了丁施主身上的苦难吧!”虚竹应道:“是!谨遵方丈法旨!”玄寂忽道:“且慢!方丈师兄,丁春秋作恶多端,我玄难、玄痛两位师兄都命丧其手,岂能轻易饶他?”康广陵道:“掌门师叔,你是本派掌门,何必去听旁人言语?我师祖、师父的大仇,焉可不报?”
    虚竹一时没有主意,不知如何是好。薛慕华道:“师叔,先要他取解药要紧。”虚竹点头道:“正是。梅剑姑娘,你将镇痒丸给他服上半粒。”梅剑应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一粒豆大的丸药来,然见到丁春秋如颠如狂的神态,不敢走近前去。
    虚竹接过药丸,劈成两半,叫道:“丁先生,张开口来,我给你服镇痛丸!”丁春秋荷荷而呼,张大了口,虚竹手指轻弹,半粒药丸飞将过去,送入他喉咙。药力一时未能行到,丁春秋仍是痛得满地打滚,打了一顿饭时分,奇痒稍戢,这才站起身来。
    他神智始终不失,知道再也不能反抗,不等虚竹开口,自行取出解药,乖乖的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薛慕华,说道:“红色外搽,白色内服!”他号叫了半天,说出话来已是哑不成声。薛慕华料他不敢作怪,依法给菊剑敷搽服食。
    梅剑朗声道:“星宿老怪,这半粒止痒丸可止三日之痒。过了三天,奇痒又再发作,那时候我主人是否再赐灵药,要瞧你乖不乖了。”丁春秋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星宿派门人登时有数百人争先恐后的奔出,跪在虚竹面前,恳请收录,有的说;“灵鹫宫主人英雄无敌,小人忠诚归附,死心塌地,愿为主人效犬马之劳。”有的说:“这天下武林盟主一席,非主人莫属。只须主人下令动手,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更有许多显得赤胆忠心,指着丁春秋痛骂不已,骂他“灯烛之火,居然也敢和日月争光”,说他“心怀叵测,邪恶不堪。”又有人要求虚竹迅速将丁春秋处死,为世间除此丑类。只听得丝竹锣鼓响起,众门人名人轶事大声唱了起来:“灵鹫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除了将“星宿老仙”四字改为“灵鹫主人”之外,其余曲词词句,便和“星宿老仙颂”一模一样。
    虚竹虽为人质朴,但听星宿派门人如此称赞,却也不自禁地有些飘飘然起来。
    兰剑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怎么将吹拍星宿老怪的陈腔烂调,无名人轶事耻言语,转而称颂我主人?当真无礼之极。”星宿门人登时大为惶恐,有的道:“是,是!小人立即另出机杼,花样翻新,包管让仙姑满意便是。”有的道:“四位仙姑,花容月貌,胜过西施,远超贵妃。”星宿众门人向虚竹叩拜之后,自行站到诸洞主、岛主身后,一个个得意洋洋,自觉光采体面,登时又将中原群豪、丐帮帮众、少林僧侣尽数不放在眼下了。
    玄慈说道:“虚竹,你自立门户,日后当走侠义正道,约束门人弟子,令他们不敢为非为歹,祸害江湖,那便是广积福德资粮,多种善因,在家出家,都是一样。”虚竹哽咽道:“是。虚竹愿遵方丈教诲。”玄慈又道:“破门之式不可废,那杖责却可免了。”
    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只道少林寺重视戒律,执法如山,却不料一般也是趋炎附势之徒。嘿嘿,灵鹫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却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玄慈脸上变色,说道:“国师以大义见责,老衲知错了。玄寂师弟,安排法仗。”玄寂道:“是!”转身说道:“法杖伺候!”向虚竹道:“虚竹,你目下是少林弟子,伏身受仗。”虚竹躬身道:“是!”跪下向玄慈和玄寂行礼。说道:“弟子虚竹,违犯本寺大戒,恭领方丈和戒律院首坐的杖责。”
    星宿派众门人突然大声鼓噪:“尔等少林僧众,岂可冒犯他老人家贵体?”“你们若是碰上了他老人家的一根汗毛,我非跟你们拚个你死我活不可。我为他老人家粉身碎骨,虽死犹荣。”“我忠字当头,一身血药,都要献给灵鹫宫主人!”
    余婆婆喝道:“‘我冢主人’四字,岂是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叫得的?快些给我闭上了狗嘴。”星宿派门人听她一喝,登时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
    少林寺戒律院执法僧人听得玄寂喝道:“用杖!”便即捋起虚竹僧衣,露出他背上肌肤,另一名僧人举起了“守戒棍”。虚竹心想:“我身受杖责,是为了罚我种种不守戒律之罚,每受一罚,罪业便消去一分。倘若运气低御,自身不感痛楚,这杖却是白打了。”
    忽听得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叫道:“且慢,且慢!你……你背上是什么?”
    众人齐向虚竹背上瞧去,只见他腰背之间整整齐齐的烧着九点香疤。僧人受戒,香疤都是烧在头顶,不料虚竹除了头顶的香疤之外,背上也有香疤。背上的疤痕大如铜钱,显然是在他幼年时所烧炙,光着身子长大,香疤也渐渐增大,此时看来,已非十分园整。
    人丛中突然奔出一个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长袍,左右脸颊上各有三条血痕,正是四大恶人中的“无恶不作”的叶二娘。她疾扑而前,双手一分,已将少林寺戒律院的两名执法僧推开,伸手便去拉虚竹的裤子,要把他裤子扯将下来。
    虚竹吃了一惊,转身站起,向后飘开数尺,说道:“你……你干什么?”叶二娘全身发颤,叫道:“我……我的儿啊!”张开双臂,便去搂抱虚竹。虚竹一闪身,叶二娘便抱了个空。众人都想:“这女人发了疯?”叶二娘接连抱了几次,都给虚竹轻轻巧巧的闪开。她如痴如狂,叫道:“儿啊,你怎么不认你娘了?”
    虚竹心中一凛,有如电震,颤声道:“你……你是我娘?”叶二娘叫道:“儿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两边屁名人轶事股上,都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你这两边屁名人轶事股上是不是各有九个香疤?”
    虚竹大吃一惊,他双股之上确是各有九个香疤。他自幼便是如此,从来不知来历,也羞于向同侪启齿,有时沐浴之际见到,还道自己与佛门有缘,天然生就,因而更坚了向慕佛法之心。这时徒然听到叶二娘的话,当真有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颤声道:“是,是!我……我两股上各有九点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给我烧的?”
    叶二娘放声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给你烧的,我怎么知道?我……我找到儿子了,找到我亲生乖儿子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抚虚竹的面颊。虚竹不再避让,任由她抱在怀时。他自幼无爹无娘,只知是寺中僧侣所收养的一个孤儿,他背心双股烧有香疤,这隐秘只有自己一个知道,叶二娘居然也能知悉,哪里还有假的?突然间领略到了生平从所未知的慈母名人轶事之爱,眼泪涔涔而下,叫道:“娘……娘,你是我妈妈!”
    这件事突如其来,旁观众人无不大奇,但见二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一个舐犊情深,一个到诚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为之鼻酸。
    叶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岁,这二十四年来,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气不过人家有儿子,我自己儿子却给天杀的贼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儿子。可…可是……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三妹!你老是去偷人家白白胖胖的娃儿来玩,玩够了便捏死了他,原来是为了自己儿子给人家偷去了啦。岳老二问你缘故,你总是不肯说!很好,妙极!虚竹小子,你妈妈是我义妹,你快叫我一声‘岳老伯!’”想到自己的辈份还在这武功奇高的灵鹫宫主人之上,这份乐子可真不用说了。云中鹤摇头道:“不对、不对!虚竹子是你师父的把兄,你得叫他一声师伯。我是他母亲的义弟,辈份比你高了两辈,你快叫我‘师叔祖’!”南海鳄神一怔,吐了一口浓痰,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不叫!”
    叶二娘放开了虚竹头颈,抓住他肩头,左看右瞧,喜不自禁,转头向玄寂道:“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许打他!”随却向虚竹大声道:“是哪一个天杀的狗贼,偷了我的孩儿,害得我母子分离二十四年?孩儿,孩儿,咱们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个狗贼,将他千刀万刮,斩成肉浆。你娘斗他不过,孩儿武功高强,正好给娘报仇雪恨。”
    坐在大树下一直不言不动的黑衣僧人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你这孩儿是给人家偷去的,还是抢去的?你面上这六道血痕,从何而来?”
    叶二娘突然变色,尖声叫道:“你……你是谁?你……你怎么知道?”黑衣僧道:“你难道不认得我么?”叶二娘尖声大叫:“啊!是你!就是你!”纵身向他扑去,奔到离他身子丈余之处,突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齿,愤怒已极,却也不敢近前。
    黑衣僧道:“不错,你孩子是我抢去了,你脸上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叶二娘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抢我孩儿?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在这二十四年之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为什么?为……为什么?”黑衣僧指着虚竹,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叶二娘全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说。”
    虚竹心头激荡,奔到叶二娘身边,叫道:“妈,你跟我说,我爹爹是谁?”
    叶二娘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
    黑衣僧缓缓说道:“叶二娘,你本来是个好好的姑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美貌,端庄贞淑。可是在你十八岁那年,受了一个武功高强、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诱,失名人轶事身于他,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叶二娘木然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不过不是他引诱我,是我去引诱他的。”黑衣僧道:“这男子只顾到自己的声名前程,全不顾念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未嫁生子,处境是何等的凄惨。”叶二娘道:“不、不!他顾到我了,他给了我很多银两,给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黑衣僧道:“他为什么让你孤零零的飘泊江湖?”
    叶二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怎么能娶我为妻?他是个好人,他向来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的。他……他是好人。”言辞之中,对这个遗弃了她的情郎,仍是充满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不因岁月消逝而有丝毫减退。
    众人均想:“叶二娘恶名素著,但对她当年的情郎,却着实情深义重。只不知这男人是谁?”
    段誉、阮星竹、范骅、华赫艮、巴天石等大理一系诸人,听二人说到这一桩昔年的风名人轶事流事迹,情不自禁的都偷眼向段正游瞄了一眼,都觉叶二娘这个情郎,身份,性情、处事、年纪、无一不和他相似。更有人想起:“那日四大恶人同赴大理,多半是为了找镇南王讨这笔孽债。”连段正淳也是大起疑心:“我所识女子着实不少,难道有她在内?怎么半点也记不起来?倘若当真是经累得她如此,纵然在天下英雄之前声名扫地,段某也决不能丝豪亏待了她,只不过……只不过……怎么全然记不得了?”
    黑衣僧人朗声道:“这孩子的父亲,此刻便在此间,你干么不指他出来?”叶二娘惊道:“不,不!我不能说。”黑衣僧问道:“你为什么在你孩儿的背上、股上,烧上三处二十七点戒点香疤?”叶二娘掩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别问我了。”
    黑衣僧声音仍是十分平淡,一似无动于衷,继续问道:“你孩儿一生下来,你就想要他当和尚么?”叶二娘道:“不是,不是的。”黑衣僧人道:“那么,为什么枯他身上烧这些佛门的香疤?”叶二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黑衣僧朗声道:“你不肯说,我却知道。只因为这孩儿的父亲,乃是佛门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有道高僧。”
    叶二娘一声呻吟,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群雄登时大哗,眼见叶二娘这等神情,那黑衣僧所言显非虚假,原来和她私通之人,竟然是个和尚,而且是有名的高僧。众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接耳,议论纷纷。
    虚竹扶起叶二娘,叫道:“妈,妈,你醒醒!”过了半晌,叶二娘悠悠醒转,低声道:“孩儿,快扶我下山去。这……这人是妖怪,他……什么都知道。我再也不要见他了。这仇也……也不用报了。”虚竹道:“是,妈,咱们这就走吧。”
    黑衣僧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报仇,我却要报仇。叶二娘,我为什么抢你孩子,你知道么?因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夫妇父子,不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我这是为了报仇。”
    叶二娘道:“有人抢你孩儿?你是为了报仇。”
    黑衣僧道:“正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来,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抚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被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叶二娘意示可否,黑衣僧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群雄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了起来。
    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来。两人并肩而行,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燕云十八骑”拔下长刀,呼号相和,虽然一共只有二十人,但声势之盛,直如千军万马一般。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将开来,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的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那虬髯老人指着最后那几个字笑道:“‘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哈哈,孩儿,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道命不该绝,坠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便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萧峰道:“父母名人轶事之仇,不共戴天,焉可不报?”
    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场击毙。智光和尚以及那个自称‘赵钱孙’的家伙,已为孩儿所杀。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么办?”
    萧峰急道:“此人是谁?”
    萧远山一声长啸,喝道:“此人是谁?”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
    群豪和他目光接触之时,无不栗栗自危,虽然这些人均与当年雁门关外之事无关,但见到萧氏父子的神情,谁也不敢动上一动,发出半点声音,唯恐惹祸在身。
    萧远山道:“孩儿,那日我和你妈怀抱着你,到你外婆家去,不料路经雁门关外,数十名中土武士跃将出来,将你妈和我的随从杀死。大宋和契丹有仇,互相斫杀,原非奇事,但这些中土武士埋伏山后,显有预谋。孩儿,你可知那是为了什么缘故?”
    萧峰道:“孩勹听智光大师说道,他们得到讯息,误信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为他日国谋夺大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的张本,是以突出袭击,害死了我妈妈。”
    萧远山惨笑道:“嘿嘿,嘿嘿!当年你老子并无夺取少林寺武学典籍之心,他们却冤枉了我。好,好!萧远山一不做,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给人家瞧瞧。这三十年来,萧远山便躲在少林寺中,将他们的武学典藉瞧了个饱。少林寺诸位高僧,你们有本事便将萧远山杀了,否则少林武功非流入大辽不可。你们再在雁门关外埋伏,可来不及了。”
    少林群僧一听,无不骇然惊色,均想此人之言多半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入了辽国,令契丹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连同武林群豪,也人人都想:“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萧峰道:“爹爹,这大恶人当年杀我妈妈,还可说是事出误会,虽然鲁莽,尚非故意为恶。可是他却去杀了我义父义母乔氏夫妇,令孩儿大蒙恶名,那却是大大不该了。到底此人是谁,请爹爹指出来。”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孩儿,你这可错了。”萧峰愕然道:“孩儿错了?”萧远山点点头,道:“错了。那乔氏夫妇,是我杀的!”
    萧峰大吃一惊,颤声道:“是爹爹杀的?那……那为什么?”
    萧远山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儿,本来我父子夫妇一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何等快乐?可是这些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杀戳,将我孩儿抢了,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别人,当作他的孩儿。那乔氏夫妇冒充是你父母,既夺了我的天伦之乐,又不跟你说明真相,那便该死。”
    萧峰胸口一酸,说道:“我义父义母待孩儿极有恩义,他二位老人家实是大好人。然则放火焚烧单家庄、杀死谭公、谭婆等等,也都是……”
    萧远山道:“不错!都是你爹爹干的。当年带头在雁门关外杀你妈妈的是谁,这些人明明知道,却偏不肯说,个个袒护于他,岂非该死?”
    萧峰转默然,心想:“我苦苦追寻的‘大恶人’,却原来竟是我的爹爹,这……这却从何说起?”缓缓的道:“少林寺玄苦大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子得有今日,全蒙恩师栽培……”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已然虎目含泪。
    萧远山道:“这些南朝武人陰险奸诈,有什么好东西了?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少林群僧齐声诵经:“阿弥陀佛!”声音十分悲愤,虽然一时未有人上前向萧远山挑战,但群僧在这念佛声中所含的沉痛之情,显然已包含了极大决心,决不能与他善罢干休。各人均想:“过去的确是错怪了萧峰。但他父子同体,是老子作的恶,怪在儿子头上,也没什么不该。”
    萧远山又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人之中,有丐帮帮主,也少林派高手,嘿嘿,他们只想永远遮瞒这桩血腥罪过,将我儿子变作了汉人,叫我儿子拜大仇人为师,继大仇人为丐帮的帮主。嘿嘿,孩儿,那日晚间我打了玄苦见我父子容貌相似,只道是你出手,连那小沙弥也分不清你是我父子。孩儿,咱契丹人受他们冤枉欺侮,还少得了么?”
    萧峰这时方始恍然,为什么玄苦大师那晚见到自己之时,竟然如此错愕,而那小沙弥又为什么力证自己出手打死玄苦。却哪里想得真正行凶的,竟是个和自己容貌相似、血肉相连之人?说道:“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孩儿所杀没有分别,孩儿一直担负着这名声,却也不枉了。那个带领中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恶,爹爹可探明白了没有?”
    萧远山道:“嘿嘿,岂有不探查明白之理?此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若将他一掌打死,岂不是便宜他了。叶二娘,且慢!”
    他见叶二娘扶着虚竹,正一步步走远,当即喝住,说道:“跟你生下这孩子是谁,你若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少林寺中隐伏三十年,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去?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种种事,要我一五一十的当众说出来么?”
    叶二娘转身过来,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英雄,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我孩儿和你公有八拜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结为金兰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般的身份地……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只对付我,可别……可别去难为他。”
    群雄先听萧远山说道虚竹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此刻又听叶二娘说他武林中声誉甚隆,地位甚高,几件事一凑合,难道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位辈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飘飘的老僧射子过去。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色色,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毛病为?过了好半天,纷扰中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及是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玄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叶二娘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缓缓摇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上。”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丝豪内咎于内吗?”
    众人突然听到他说出“慕容博”三字,又都是一惊。群雄大都知道慕容公子的父亲单名一个“博”字,听说此人已然逝世,怎么玄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来?难道假报音讯的便是慕容博?各人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但见他双目所注,却是坐在大树底下的灰衣僧人。
    那灰衣僧人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方丈大师,你眼光好生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慕容复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亲手入殓安葬,怎么又能复名人轶事活?那自然他是以神功闭气假死。但为什么要装假死?为什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他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一眼,直到此刻,他父子方知这个假传音讯、挑拨生祸之人竟是慕容博。萧峰心头更涌出一个念头:“当年雁门关外的惨事,虽是玄慈方丈带头所为,但他是少林寺方丈,关心大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和本寺典籍,倾力以赴,原是义不容辞。其后发觉错失,便尽力补过。真正的大恶人,实是慕容博而不是玄慈。”
    慕容复听了玄慈这番话,立即明白:“爹爹假传讯息,是要挑起宋辽武人的大斗,我大燕便可从中取利。事后玄慈不免要向我爹爹质问。我爹爹自也无可辩解,以他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毁却一世英名。他料到玄慈方丈的性格,只须自己一死,玄慈便不会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后的名声。”随即又想深一层:“是了。我爹爹既死,慕容氏声名无恙,我仍可继续兴复大业。否则的话,中原英豪群起与慕容氏为敌,自存已然为难,遑论纠众复国?其是我年岁尚幼,倘若复知爹爹乃是假死,难免露出马脚,因此索性连我也瞒过了。”想到父亲如此苦心孤诣,为了兴复固燕,不惜舍弃一切,更觉自己肩负之重。
    玄慈缓缓地道:“慕容老施主,老衲今日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才知你姑苏慕容氏竟是帝王之裔,所谋者大。那么你假传音讯的用意,也就明白不过了。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我无辜的性命么?”
    慕容博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说道:“我玄悲师弟曾奉我之命,到姑苏来向你请问此事,想来他言语之中得罪了你。他又在贵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你造反的意图,因此你要杀他灭口。却为什么你隐忍多年,直至他前赴大理,这才下手?嗯,你想挑起在理段和少林派的纷争,料想你向我玄悲师弟偷袭之时,使的是段氏一陽指,只是你一陽指所学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奈何不了他,终于还是用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家传本领,害死了我玄悲师弟。”
    慕容博嘿嘿一笑,身子微侧,一拳打向身旁大树,喀喇喇两声,树上两根粗大的树枝落了下来。他打的是树干,竟将距他拳处丈许的两根树枝震落,实是神功非凡。
    少林寺中十余名老僧齐声叫道:“韦陀杵!”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之意。
    玄慈点头道:“你在敝寺这许多年,居然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韦陀杵’神功也练成了。但河南伏牛派那招‘天灵千裂’,以你的身份武功,想来还不屑花功夫去练。你杀柯百岁柯施主,使的才真正是家传功夫,却不知又为了什么?”
    慕容博陰恻恻的一笑,说道:“老方丈精明无比,足不出山门,江湖上诸般情事却了如指掌,令人好生钦佩。这件事倒要请你猜上一……”话未说完,突然两人齐声怒吼,向他急扑过去,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慕容博袍袖一拂,崔过两人摔出数丈,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在这霎眼之间,竟已被他分别以“袖中指”点中了穴道。
    玄慈道:“那柯施主家财豪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嗯,你招兵买马,积财贮粮,看中了柯施主的家产,想将他收为己用,柯施主不允,说不定还想禀报官府。”
    慕容博哈哈大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老方丈了不起,不了起!只可惜你明察秋毫之际,却不见舆薪。在下与这位萧兄躲在贵寺这么多年,你竟一无所知。
    玄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克敌不易,克服自己心中贪嗔痴三毒大敌,更是艰难无比。”
    慕容博道:“老方丈,念在昔年你我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多年的故人之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玄慈道:“以萧峰萧施主的为人,丐帮马大元副帮主、马夫人、白世镜长老三位,料想不会是他杀害的,不知是慕容老施主呢,还是萧老施主下的手?”
    萧远山道:“马大元是他妻子和白世镜合谋所害死,白世镜是我杀的。其间过节,大理段王名人轶事爷亲眼目睹、亲闻所闻,方丈欲知详情,待会请问段王名人轶事爷便是。”
    萧峰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上来领死吧!”
    慕容博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山下窜去。萧远山和萧峰齐喝:“追!”分从左右追上山去。这三人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功,晃眼之间,便已去得老远。慕容复叫道:“爹爹,爹爹!”跟着也追上山。他轻功也甚是了得,但比之前面三人,却显得不如了。但见慕容博、萧远山、萧峰一前二后,三人竟向少林奔奔去。一条灰影,两条黑影,霎时间都隐没有少林寺的黄墙碧瓦之间。
    群雄都大为诧异,均想:“慕容博和萧远山的武功难分上下,两人都再加上个儿子,慕容氏便决非敌手。怎么慕容博不向山下逃窜,反而进了少林寺去?”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以及一十八名契丹武士,都想上山分别相助主人,刚一移动脚步,只听得玄寂喝道:“结阵拦住!”百余名少林僧齐声应诺,一列列排在当路,或横禅杖,或挺戒刀,不令众人上前。玄寂厉声说道:“我少林寺乃佛门善地,非私相殴斗之场。众位施主,请勿擅自。”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等见了少林僧这等声势,知道无论如何冲不过去,虽然心悬主人,也只得停步。包不同道:“不错,不错!少林寺乃佛门善地……”他向来出口便“非也,非也!”这次居然改作“不错,不错!”识得他的人都觉诧异,却听他接下去说道:“…乃是专养私生子的善地。”
    他此言一出,数百道愤怒的目光都向他射了过来。包不同胆大包天,明知少林僧中高手极多,不论那一个玄字辈的高僧,自己都不是对手,但他要说便说,素来没什么忌惮。数百名少要对他怒目而视。他便也怒目反视,眼睛霎也也霎。玄慈朗声说道:“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伤鹳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玄寂道:“这个……师兄……”玄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来任何门派帮会,宗族寺院,都难免有不肖弟子。清名令誉之保全,不在求永远无人犯规,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不稍假借。执法僧,将虚竹杖责一百三十棍,一百棍罚他自己过犯,三十棍乃他甘愿代业师所受。”
    执法僧眼望玄寂。玄寂点了点间。虚竹已然跪下受杖。执法僧当即举起刑杖,一棍棍的向虚竹背上、臀上打去,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叶二娘心下痛惜,但他素惧玄慈威严,不敢代为求情。
    好容易一百三十棍打完,虚竹不运内力抗御,已痛得无法站立。玄慈道:“自此刻起,你破门还俗,不再是少林寺的僧侣了。”虚竹垂泪道:“是!”
    玄慈又道:“玄慈犯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戒,与虚竹同罪。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然听闻、大违物事之事。
    玄寂道:“师兄,你……”玄慈厉声道:“我少林寺千年清誉,岂可坏于我手?”玄寂含泪道:“是!执法僧,用刑。”两名执法僧合十躬身,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二僧知道方丈受刑,最难受的还是当众受辱,不在皮肉之苦,倘若手下容情,给旁人瞧了出来,落下话柄,那么方丈这番受辱反而成为毫无结果了,是以一棍棍打将下去,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玄慈背上、股上打得满是杖痕,血溅僧侣。群僧听得执法僧“一五,一十”的呼着杖责之数,都是垂头低眉,默默念佛。
    普渡寺道清大师突然说道:“玄寂师兄,贵寺尊重佛门戒律,方丈一体受刑,贫僧好生钦佩。只是玄慈师兄年纪老迈,他又不肯运功护身,这二百棍却是经受不起。贫僧冒昧,且说个情,现下已打了八十杖,余下之数,暂且记下。”
    群雄中许多人都叫了起来,道:“正是,正是,咱们也来讨个情。”
    玄寂尚未回答,玄慈朗声说道:“多谢众位盛意,只是戒律如山,不可宽纵。执法宽纵。执法僧,快快用杖。”两名执法僧本已暂停施刑,听方丈语意坚决,只得又一五、一十的打将下去。
    堪堪又打了四十余杖,玄慈支持不住,撑在地下的双手一软,脸孔触到尘土。叶二娘哭叫:“此事须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受人之欺,故意去引诱方丈。这……这……余下的棍子,由我来受吧!”一面哭叫,一百奔将前去,要伏在玄慈身上,代他受杖。玄慈左手一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已封住了她穴道,微笑道:“痴人,你又非佛门女尼,勘不破爱欲,何罪之有?”叶二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只得泪水簌簌而下。
    玄慈喝道:“行杖!”好容易二百下法杖打完,鲜血流得满地,玄慈勉提真气护心,以免痛得昏晕过去。两名执法僧将刑杖一竖,向玄寂道:“禀报首座,玄慈方丈受杖完毕。”玄寂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玄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叶二娘虚点一指,想解开她穴道,不料重伤之余,真气难以凝聚,这一指间乐生效。虚竹见状,忙即给母亲解开了穴道。玄慈向二人招了招手,叶二娘和虚竹走到他身旁。虚竹心下踌躇,不知该叫“爹爹”,还是该叫“方丈”。
    玄慈伸出手,右的抓住叶二娘的手腕,左手抓住虚竹,说道:“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恐惧,方得安乐。”说偈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脸露祥和微笑。
    叶二娘和虚竹都不敢动,不知他还有什么话说,却觉得他手掌越来越冷。叶二娘大吃一惊,伸手探他鼻息,竟然早已气绝而死,变色叫道:“你……你……怎么舍我而去了?”突然一跃丈余,从半空中摔将下来,砰的一声,掉在玄慈身边,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
    虚竹叫道:“娘,娘!你……你……不可……”伸手扶起母亲,只见一柄匕首插在她心口,只露出个刀柄,眼见是不活了。虚竹急忙点她伤口四周的穴道,又以真气运到玄慈方丈体内,手忙脚乱,欲待同时坏救活两人。
    薛慕华奔过来相助,但见二人心停气绝,已无法可救,劝道:“师叔节哀。两位老人家是不能救的了。”
    虚竹却不死心,运了好半晌北冥真气,父母两人却哪里有半点动静?虚竹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二十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今日刚找到生父生母,但不到一个时辰,便即双双惨亡。
    众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群雄心敬他的为人,不少人走到玄慈的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南海鳄神道:“二姊,你人也死了,岳老三不跟你争这排名啦,你算老二便了。”这些年来,他说什么也要和叶二娘一争雄长,想在武功上胜过她而居“天下第二恶人”之位,此刻竟肯退让,实是大大不易,只因他既伤痛叶二娘之死,又敬佩她的义烈。
    (第四十二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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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僧在二人掌风推送之下,便如纸鸢般向前飘出数丈,双手抓着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三个身子轻飘飘地,浑不似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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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
    丐帮群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高兴的赶来少林寺,雄心勃勃,只盼凭着帮主深不可测的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丐帮从此压倒少林派,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哪知庄帮主拜丁春秋为师于前,为萧峰踢断双脚于后,人人意兴索然,面目无光。
    吴长老大声道:“众位兄弟,咱们还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想讨残羹冷饭不成?这就下山去吧!”群丐轰然答应,纷纷转身下山。
    包不同突然大声道:“且慢,且慢!包某有一言要告知丐帮。”陈长老当日在无锡曾与他及风波恶斗过,知道此人口中素来没有好话,右足在地下一顿,厉声道:“姓包的,有话便说,有屁少放。”包不同伸手捏住了鼻子,叫道:“好臭,好臭。喂,会放臭屁的化子,你帮中可有一个名叫易大彪的老化子?”
    陈长老听他说到易大彪,登时便留上了神,问道:“有便怎样?没有又怎样?”包不同道:“我是在跟一个会放屁的叫化子说话,你搭上口来,是不是自己承认放臭屁?”陈长老牵挂本帮大事,哪耐烦跟他这等无关重要的口舌之争,说道:“我问你易大彪怎么了?他是本帮的弟子,派到西夏公干,阁下可有他的讯息么?”包不同道:“我正要跟你说一件西夏国的大事,只不过易大彪却早已见阎王去啦!”陈长老道:“此话当真?请问西夏国有什么大事?”包不同道:“你骂我说话如同放屁,这回儿我可不想放屁了?”
    陈长老只气得白须飘动,但心想以大事为重,当即哈哈一笑,说道:“适才说话得罪了阁下,老夫陪罪。”包不同道:“陪罪倒也不必,以后你多放屁,少说话,也就是了。”陈长老一怔,心道:“这是什么话?”只是眼下有求于他,不愿无谓纠缠,微微一笑,并不再言。包不同忽然道:“好臭,好臭!你这人太不成话。”陈长老道:“什么不成话?”包不同道:“你不开口说话,无处出气,自然须得另寻宣泄之处了。”陈长老心道:“此人当真难缠。我只说了一句无礼之言,他便颠三倒四的说了没完。我只有不出声才是上策,否则他始终言不及义,说不上正题。”当下又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跟我抬杠,那你错之极矣!”陈长老微笑道:“在下口也没开,怎能与阁下抬杠?”包不同道:“你没说话,只放臭屁,自然不用开口。”陈长老皱起眉头,说道:“取笑了。”
    包不同见他一味退让,自己已占足了上风,便道:“你既然开口说话,那便不是和我抬杠了。我跟你说了吧。几个月之前,我随着咱们公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哥、公冶二哥等一行人,在甘凉道上的一座树林之中,见到一群叫化子,一个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横就地,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腹破肠流,可怜啊!可怜。这些人背上都负了布袋,或三只,或四只,或六只焉!”陈长老道:想必都是敝帮的兄弟了”包不同道:“我见到这群老兄之时,他们都已死去多时,那时候啊,也不知道喝了孟婆汤没有,上了望乡台没有,也不知在十殿阎王的哪一殿受审。他们既不能说话,我自也不便请教他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何帮何派,因何而死。否则他们变成了鬼,她都会骂我一声‘有话便说,有屁少放!’岂不冤哉枉也?”
    陈长老听到涉及本帮兄弟多人的死讯,自是十分关心,既不敢默不作声,更不敢出言顶撞,只得道:“包兄说得是!”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姓包的生平最瞧不起随声附和之人,你口中说道‘包兄说的是’,心里却在破口骂我‘直娘贼,乌龟王八蛋’,这便叫做‘腹诽’,此是星宿一派无名人轶事耻之徒的行径。至于男子汉大丈夫,是则是,非则非,旁人有旁人的见地,自己有自己的主张,‘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特立独行,矫矫不群,这才是英雄好汉!”
    他又将陈长老教训了一顿,这才说道:“其中却有一位老兄受伤未死,那时虽然未死,却她也去死不远了。他自称名叫易大彪,他从西夏国而来,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事关重大,于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我们,托我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贵帮长老。”
    宋长老心想:“陈兄弟在言语中已得罪了此人,还是由我出面较好。”当即上前深深一揖,说道:“包先生仗义传讯,敝上下,均感大德。”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未必贵帮上下,都感我的大德。”宋长老一征,道:“包先生此话从何说起?”包不同指着游坦之道:“贵帮帮主就非但不承我情,心中反而将我恨到了极处!”宋陈二长老齐声道:“那是什么缘故?要请包先生指教。”
    包不同道:“那易大彪临死之前说道,他们这伙人,都是贵帮庄帮主派人害死的,只因他们不服这个这庄的小子做帮主,因此这小子派人追杀,唉,可怜啊可怜。易大彪请我们传言,要吴长老和各位长老,千万小心提防。”
    包不同一出此言,群丐登时耸动。吴长老快步走到游坦之身前,厉声喝问:“此话是真是假?”
    游坦之自被萧峰踢断双腿,一直坐在地下,不言不语,潜运内力止痛,突然听包不同揭露当时秘密,不由得甚是惶恐,又听吴长老厉声质问,叫道:“是全……全冠清叫我下的号令,这不……不关我事。”
    宋长老不愿当着群雄面前自暴本帮之丑,狠狠向全冠清瞪了瞪,心道:“帮内的账,慢慢再算不迟。”向包不同道:“易大彪兄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付先生的榜文,不知先生是否带在身边。”包不同回头道:“没有!”宋长老脸色微变,心想你说了半天,仍是不肯将榜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岂不是找人消遣?包不同深深一揖,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着便转身走开。
    吴长老急道:“那张西夏国的榜文,阁下如何不肯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包不同道:“这可奇了!你怎知易大彪是将榜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我手中?何以竟用‘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二字?难道你当日是亲眼瞧见么?”
    宋长老强忍怒气,说道:“包兄适才明明言道,敝帮的易大彪兄弟从西夏国而来,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请包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敝帮长老。这番话此间许多英雄好汉人人听见,包兄怎地忽然又转了口?”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没这样说过。”他见宋长老脸上变色,又道:“素闻丐帮诸位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怎地竟敢在天下英毫之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那岂不是将诸位长老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么?”
    宋陈吴三长老互相瞧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一时打不定主意,立时便跟他翻脸动手呢,还是再忍一时。陈长老道:“阁下既要如此说,咱们也无计可施,好在是非有公论,单凭口舌之利而强辞夺理,终究无用。”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说单凭口舌之利,终究无用,为什么当年苏秦凭一张利嘴而佩六国相印?为什么张仪以口舌之利,施连横之计,终于助秦并吞六国?”宋长老听他越扯越远,只有苦笑,说道:“包先生若是生于战国之际,早已超越苏张,身佩七国、八国的相印了。”
    包不同道:“你这是讥讽我生不逢辰、命运太糟么?好,姓包的今后若有三长两短,头痛发烧、腰酸足麻、喷嚏咳嗽,一切惟你是问。”
    陈长老怫然道:“包兄到底意欲如何,便即爽爽快快的示下。”
    包不同道:“嗯,你倒性急得很。陈长老,那日在无锡杏子林里,你跟我风四弟较量武艺你手中提一只大布袋,大布袋里有一只大蝎子,大蝎子尾巴上有一根大毒刺,大毒刺刺在人身上会起一个大毒泡,大毒泡会送了对方的小性命,是也不是?”陈长老心道:“明明一句话便可说清楚了,他偏偏要什么大、什么小的里唆一大套。”便道:“正是。”
    包不同道:“很好,我跟你打个赌,我赢了,我立刻将易老化子从西夏国带来的讯息告知于你。若是我赢,你便将那只大布袋、大布袋中的大蝎子,以及装那消解蝎毒之药的小瓶子,一古脑儿的输了给我。你赌不赌?”陈长老道:“包兄要赌什么?”包不同道:“贵帮宋长老向我载赃诬陷,硬指我曾说什么贵帮的易在彪揭了西夏国王的榜文,请我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贵帮长老。其实我的的确确没说过,咱二人便来赌一赌。倘若我确是说过的,那是你赢了。倘若我当真没说过,那么是我赢了。
    陈长老向宋吴二老瞧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这里数千人都是见证,不论凭他如何狡辩,终究是难以抵赖。跟他赌了!”陈长老道:“好,在下跟包兄赌了!但不知包兄如何证明谁输谁赢?是否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众人出来,秉公判断?”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说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秉公判断,就算推举十位八位吧,难道除了这十余位之外,其余千百位英雄好汉,就德不高、望不重了?既然德不高、望不重,那么就是卑鄙下流的无名小卒了?如此侮慢当世英雄,你丐帮忒也无礼。”
    陈长老道:“包兄取笑了,在下决无此意。然则以包兄所见,该当如何?”
    包不同道:“是非曲直,一言而决,待在下给你剖析剖析。拿来!”这“拿来”两字一出口,便即伸出手去。陈长老道:“什么?”包不同道:“布袋、蝎子、解药!”陈长老道:“包兄尚未证明,何以就算赢了?”包不同道:“只怕你输了以后,抵赖不给。”
    陈长老哈哈一笑,道:“小小毒物,何足道哉?包兄既要,在下立即奉上,又何必赌什么输赢?”说着除下背上一只布袋,从情不取出一个瓷瓶,递将过去。
    包不同老实不客气地便接了过来,打开布袋之口,向里一张,只见袋中竟有七八只花斑大蝎,忙合上了袋口,合道:“现下我给你瞧一瞧证据,为什么是我赢了,是你输了。”一面说,一百解开长袍的衣带,抖一抖衣袖,提一提袋角,叫众人看到他身边除了几块银了、火刀、火石之外,更无别物。宋陈吴三长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居,脸上神色茫然。包不同道:“二哥,你将榜文拿在手中,给他们瞧上一瞧。”
    公冶乾一直挂念幕容博父子的安危,但眼见无法闯过少林群僧的罗汉大阵,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当下取出榜文,提在手中。群雄向榜文瞧去,但见一张大黄纸上盖着朱砂大印,写满密密麻麻的外国文字,虽然难辨真伪,看模样似乎并非赝物。
    包不同道:“我先前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我们,请我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贵帮长老。是也不是?”宋陈吴三长老忽又自承其事。喜道:“正是。”包不同道:“但宋长老却硬指我曾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我,请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贵帮长老。是不是?”三长老齐道:“是,那又有什么说错了?”
    包不同摇头道:“错矣,错矣!错之极矣,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矣!差之厘毫,谬以千里矣!我说的是我们,宋长老说的是‘我’。夫‘我们’者,我们姑苏慕容氏这伙人也,其中有慕容公子、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哥、公冶二哥、风四弟,有包不同,还有一位王姑娘。至于‘我’者,只是包不同孤家寡人,一条‘非也非也’的光棍是也。众位英雄瞧上一瞧,王姑娘花容月貌,是个大闺女,和我‘非也非也’包不同包老三大不相同,岂能混为一谈?”
    宋陈吴三长老面面相觑,万不料他咬文嚼字,专从“我”与“我们”之间的差异上大做章。
    只听包不同又道:“这张榜文,是易大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我向贵帮报讯,是慕容公子定下的主意。我说‘我们’,那是不错的。若是说‘我’,那可就与真相不符了。在下不懂西夏文字,去接这张榜文来干什么?在下在无锡城外曾栽在贵帮手中,吃过一个大大的败仗,就处东来找贵帮报仇,这报讯却总是不报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接西夏榜文,向贵帮报讯,都是‘我们’姑苏慕容氏一伙人,却不是‘我’包不同独个儿!”他转头向公冶乾道:“二哥,是他们输了,将榜文收起来吧。”
    陈长老心道:“你大兜圈子,说来说去,还是忘不了那日无锡城外一战落败的耻辱。”当下拱手道:“当日包兄赤手空拳,与敝帮奚长老一条六十斤重的钢杖相斗,包兄已大占胜算。敝帮眼见不敌,结那‘打……打……’那个阵法,还是奈何不了包兄。当时在做敝帮帮主的乔峰以生力军上阵,与包兄酣斗良久,这才勉强胜了包兄半招。当时包兄放言高歌,飘然而去,斗是斗得高明,去也去得潇洒,敝帮上下事后说起,哪一个不是津津乐道,心中钦佩?包兄怎么自谦如此,反说是败在敝帮手中?决无此事,决无此事。那萧峰和敝帮早已没有瓜葛,甚至可说已是咱们的公敌。”
    他却不知包不同东拉西扯,其志只在他最后一句话,既不是为了当日无锡杏子林中一败之辱,更不是为了他那“有话便说,有屁少放”这八个字,包不同立即打蛇随棍上,说道:“既然如此,再好也没有了。你就率领贵帮兄弟,咱们同仇敌忾,去将萧峰寻厮擒了下来。那时我们念在好朋友的份上,自会将榜文双手奉上。老兄倘若不识榜文中希奇古怪的文字,我公冶二哥索性人情做到底,从头至尾、源源本本的译解明白,你道如此?”
    陈长老瞧瞧宋长老,望望吴长老,一时拿不定主意。忽听得一人高声叫道:“原当如此,更有何疑?”
    众人齐向声音来处瞧去,见说话之人是“十方秀才”全冠清。他这时已升为九袋长老,只听他继续道:“辽国乃我大宋死仇大敌。这萧峰之父萧远山,自称在少林寺潜居三十年,尽得少林派武学秘藉。今日大伙儿若不齐心合力将他除去,他回到辽国之后,广传得自中土的上乘武功,契丹人如虎添翼,再来进攻大宋,咱们炎黄子孙个个要做亡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
    群雄都觉这话甚是有理,只是玄慈圆寂、庄聚贤断脚,少林派和丐帮这中原武林两大支柱,都变成了群龙无首,没有人主持大局。
    全冠清道:“便请少林寺玄字辈三位高僧,与丐帮宋陈吴三位长老共同发号施令,大伙儿齐听差遣。先杀了萧远山、萧峰父子,除去我大宋的心腹大患。其余善后事宜,不妨慢慢从长计议。”他见游坦之身败名裂,自己在帮中失了大靠山,杀易大彪等人之事又已泄漏,心下甚是惶惧,急欲另兴风波,以为卸罪脱身之计。他虽是丐帮四长老之一,但此刻已不敢与宋陈吴三长老并肩。
    群雄登时纷纷呼叫:“这话说的是,请三高僧、三长老发令。”“此事关及天下安危,六位前辈当仁不让,义不容辞。”“咱位同遵号令、扑杀这两条番狗!”霎时间千百人乒乒乓乓的拔出兵刃,更有人便要向一十八名契丹武士攻杀过去。
    余婆叫道:“众位契丹兄弟,请过来说话。”那十八名契丹武士不知余婆用意何居,却不过去,各人挺刀在手,并肩而立,明知寡不敌众。却也要决一死战。余婆叫道:“灵鹫八部,将这十八位朋友护住了。”八部诸女奔将前去,站在十八名契丹武士身前,诸洞主、岛主翼卫在旁。星宿派门人急欲在新主人前立功,帮着摇旗呐喊,这一来声势倒也甚盛。
    余婆躬身向虚竹道:“主人,这十八名武士乃主人义兄的下属,若在主人眼前让人乱刀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折灵鹫宫的威风。咱位且行将他们看管,敬候主人发落。”
    虚竹心伤父母名人轶事之亡,也想不出什么主意,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我灵鹫宫与少林派是友非敌,大伙不可伤了和气,更不得斗殴残杀。”
    玄寂见了灵鹫宫这等声势,情知大是劲敌,听虚竹这么说,便道:“这十八名契丹武士杀与不杀,无关大局,冲着虚竹先生的脸面,暂且搁下。虚竹先生,咱们擒杀萧峰、你相助何方?”
    虚竹踌躇道:“少林派是我出身之地,萧峰是我义兄,一者于我有恩,一者于我有义。我……我……我只好两不相助。只不过……只不过……师叔祖,我劝你放我萧大哥去吧,我劝他不来攻打大宋便是。”
    玄寂心道:“你枉自武功高强,又为一派之主,说出话来却似三岁小儿一般。”说道:“‘师叔祖’三字,虚竹先生此后再也休提。”虚竹道:“是,是,我这可忘了。”
    玄寂道:“灵鹫宫既然两不相助,少林派与贵派那便是友非敌,双方不得伤了和气。”转头向丐帮三长老道:“三位长老,咱们刘到敝寺去瞧瞧动静如何?”宋陈吴三长老齐道:“甚好,甚好!丐帮众兄弟,同赴少林寺去!”
    当下少林僧领先,丐帮与中原群雄齐声发喊,冲向山上。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喜道:“三弟,真有你的,这一番说辞,竟替主公和公子拉到了这么多的得力帮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耽搁了这么久,不知主公和公子是祸是福,胜负如何。”
    王语嫣急道:“快走!别‘非也非也’的了。”一面说,一面提步急奔,忽见段誉眼随在旁,问道:“段公子,你又要助你义兄、跟我表哥为难么?”言辞中大有不满之意。适才慕容复横剑自尽,险些身亡,全系因败在段誉和萧峰二人手下,羞愤难当之故,王语嫣忆起此事,对段誉大是恚怒。
    段誉一怔,停了脚步。他自和王语嫣相识起来,对他千依百顺,为了她赴危蹈险,全不顾一己生死,可从未见过她对自己如此神色不善,一时惊慌失措,心乱如麻,隔了半晌,才道:“我……我并不想和慕容公子为难……”抬起头来时,只见身旁群雄纷纷奔跃而过,王语嫣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百川等众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又是一呆,心道:“王姑娘既已见疑,我又何必上去自讨没趣?”但转念又想:“这千百人蜂涌而前,对萧大哥群相围攻,他处境实是凶险无比。虚竹二哥已言明两不相助,我若不竭手援手,金兰结义之情何在?纵使王姑娘见怪,却也顾不得了。”于是跟随群豪,奔上山去。
    其时段正游见到段延庆的目光正冷冷向自己射来,当即手握剑柄,运气待敌。大理群豪也均全神戒备,于段誉匆匆走开,都未在意。
    段誉到得少林寺前,径自闯进山门。少林寺占地甚广,前殿后舍,也不知有几千百间,但见一众僧侣与中原群豪在各处殿堂中转来转去,吆喝呐喊,找寻萧远山父子和慕容博父子的所在。更有许多人跃上屋顶,登高望,四下里扰攘纷纭,乱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众人穿房入舍,奔行来去,人人都在询问:“在哪里?见到了没有?”少林寺庄严古刹,霎时间变作了乱墟闹市一般。
    段誉乱起了一阵,突见两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僧快步从侧门闪了出来,东张西望,闪缩而行。段誉心念一动:“这两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僧不是少林僧,他们鬼鬼崇崇的干什么?”好奇心起,当下展开“凌波微处”轻功,悄没声跟在两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僧之后,向寺旁树林中奔去。沿着一条林间小径,径向西北,转了几个弯,眼前突然开朗,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立着一座楼阁,楼旁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段誉心想:“少林寺藏经阁名闻天下,却原来建立此处。是了,这楼阁临水而筑,远离其他房舍,那是唯恐寺中失火,毁了珍贵无经的经典。”
    见两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僧矮了身子,慢慢欺近藏经阁,段誉便也跟随而前,突见两名中年僧人闪将出来,齐声咳嗽,说道:“两位到这里有何贵干?”一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僧道:“我师兄久慕少林寺藏经阁之名,特来观光。”说话的正是波罗星。他和师兄哲罗见寺中大乱,便想乘火打劫,到藏经阁来盗经。
    一名少林僧道:“大师请留步,本寺藏经重地,外人请勿擅入。”说话之间,又有四名僧人手执禅仗,拦在门口。哲罗星和波罗星相互瞧一眼,知所谋谋成,只得废然而退。
    段誉跟着转身,正想去找萧峰,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阁中高处传了出来:“你见到他们向何方而去?”认得是玄寂的口音。另一人道:“我们四个守在这里,那灰衣僧闯了进来,出手便点了我们的昏睡穴,师伯救醒我时,那灰衣僧已不知去向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此处窗房破损,想必是到了后山。”玄寂道:“不错。”那老僧道:“但不知他们是否盗了阁中的经书。”玄寂道:“这二人在本寺潜伏数十年,咱们上下僧众混混噩噩,一无所觉,可算是无能。他们若在盗经,数十年来哪一日不可盗,何待今日?”那老僧道:“师兄说的是。”二僧齐声长叹。
    段誉心想他们在说少林寺的丢脸之事,不可偷名人轶事听,其实玄寂等僧说话声甚低,只因段誉内力深厚,这才听闻。段誉慢慢走开,寻思:“他们说录大哥到了后山,我这就去瞧瞧。”
    少室后山地势险峻,林密路陡,段誉走出数里,已不再听到下面寺中的嘈杂之名人轶事声,空山寂寂,唯有树间鸟雀鸣声。山间林中陽光不到,颇有寒意。段誉心道:“萧大哥父子一到此处,脱身就甚容易,群雄难再围攻。”欣尉之下,突然想到王语嫣怨怒的神色,心头大震:“倘若大哥已将慕容公子打死了,那……那便如何是好?”背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慕容公子若死,王姑娘伤心欲绝,一生都要郁郁寡欢了。”
    他迷迷惘惘的在密林中信步慢行,一忽儿想到慕容复,一忽儿想到萧大哥,一忽儿想到爹、妈妈和伯父,但想得最多的还是王语嫣,尤其是她适才那恚怒怨怼的神色。
    也不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左首随风飘来几句诵经念佛之名人轶事声:“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声音祥和浑厚,却是从来没听说过的。段誉心道:“原来此处有个和尚,不妨去问问他有没见到萧大哥。”当即循声走去。
    转过一片竹林,忽见林间一块草坪上聚集着不少人。一个身穿敝旧青袍的僧人背向坐在石上,诵经之名人轶事声便自他口出,他面前坐着多人,其中有萧远山、萧峰父子、慕容博、慕容复父子,不久前在藏经阁前见到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僧哲罗星、波罗星,以及来自别寺的几位高僧、少林寺好几位玄字辈高僧,也都坐在地下,双手合什,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的听法。四五丈外站着一人,却是吐番国师鸠摩智,脸露讥嘲之色,显得心中不服。
    段誉出身于佛国,自幼跟随高僧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佛法,于佛经义理颇有会心,只是大理国佛法自南方传来,近于小乘,非少林寺的禅宗一派,所学颇有不同,听那老僧所学偈语,虽似浅显,却含至理,寻思;“瞧这位高僧的服色,乃是少林寺中僧侣,而且职司极低,只不过是烧茶扫地的杂役,怎地少林寺的高僧和萧大哥他们都听他讲经说法?”
    他慢慢绕将过去,要瞧瞧那高僧何等容貌,究竟是何许人物。但要看到那僧人正面,须得走到萧峰等人身后,他不敢惊动诸人,放轻脚步,远远兜了个圈了,斜身缩足,正在走近鸠摩智身畔时,突见鸠摩智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段誉也以笑容相披。
    突然之间,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当胸射来。段誉叫声:“啊哟!”欲施六脉神剑抵御,已然不及,只觉胸口一痛,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念到:“阿弥陀佛!”便已人事不知了。
    慕容博被玄慈揭破本来面目,又说穿当日假传讯息,酿成雁门关祸变之人便即是他,情知不但萧氏父子欲得己而甘心,且亦不容于中原豪雄,当即飞身向少林寺中奔去。少林寺房舍众多,自己熟悉地形,不论在哪里一藏,萧氏父子都不容易找到。但萧远山和萧峰二人恨之切骨,如影随形般跟踪而赤。萧远山和他年纪相当,功力相若,慕容博既先奔了片刻,萧远山便难追及。萧峰却正当壮年,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俱是登峰造极之时,发力疾赶之下,当慕容博奔到少林寺山门口时,萧峰于数丈外一掌拍出,掌力已及后背。
    慕容博回掌一挡,全身一震,手臂隐隐酸麻,不禁大吃一惊:“这契丹小狗功力如此厉害!”一侧身,便即闪进了山门。
    萧峰哪容他脱手,抢步急赶。只是慕容博既入寺中,到处回廊殿堂,萧峰掌力虽强,却已拍不到他。三人一前二后,片刻间便已奔到了藏经阁中。
    慕容博破窗而入,一出手便点了守阁四僧的昏睡穴,转过身来,冷笑道:“萧远山,是你父子二人齐上呢,还是咱二老单打独斗,拚个死活?”萧远山拦在阁门,说道:“孩儿,你挡着窗口,别让他走了。”萧峰道:“是!”闪身窗前,横掌当胸,父子二人合围,眼看慕容博再难脱身。萧远山道:“你我之间的深仇大怨,不死不解。这不是较量武艺高下,自然我父了联手齐上,取你性命。”
    慕容博哈哈一笑,正要回答,忽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一个人来,正是鸠摩智。他向慕容博合什一礼,说道:“慕容先生,昔年一别,嗣后便闻先生西去,小僧好生痛悼,原来翻先生隐居不出,另有深意,今日重会,真乃喜煞小僧也。”慕容博抱拳还礼,笑道:“在下因家国之故,蜗伏假死,致劳大师挂念,实深渐愧。”鸠摩智道:“岂敢,岂敢。当日小僧与先生邂逅相逢,讲武论剑,得蒙先生指点数日,生平疑义,一旦尽解,又承先生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要旨相赠,更是铭感于心。”
    慕容博笑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向萧氏父子道:“萧老便、萧大侠,这位鸠摩智神僧,乃吐蕃国大轮明王,佛法渊深,武功更远胜在下,可说当世罕有其比。”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了一眼,均想:“这蕃僧虽然未必能强于慕容博,但也必甚为了得,他与慕容博渊源如此之深,自然要相助于他,此战胜败,倒是难说了。”
    鸠摩智道:“慕容先生廖赞。当年小僧听先生论及剑法,以大理国天龙寺‘六脉神剑’为天下诸剑第一,恨未得见,引为平生憾事。小僧得悉先生噩耗,便前赴大理国天龙寺,欲求六脉神剑剑谱,焚色于先生墓前,已报知己。不料天龙寺枯荣大僧狡诈多智,竟在紧要关头将剑谱以内力焚毁。小僧虽存季札挂剑之念,却不克完愿,抱撼良深。”
    慕容博道:“大师只存此念,在下已不胜感激,何况段氏六脉神剑尚存人间,适才大理段公子与犬子相斗,剑气纵横,天下第一剑之言,名不虚传。”
    便在此时,人影一晃,藏经阁中又多了一人,正是慕容复。他落后数步,一到寺中,便失了父亲和萧峰父了的踪迹,待得寻到藏经阁中,反被鸠摩智赶在头里。他刚好听得父亲说起段誉以六脉神剑胜过自己之事,不禁羞惭无地。
    慕容博又道:“这里萧氏父子欲杀我而甘心,大师以为如何?”
    鸠摩智道:“忝在知己,焉能袖手?”
    萧峰见慕容复赶到,变成对方三人而己方只有二人,慕容复虽然稍弱,却也未可小觑,只怕非但杀慕容复不得,自己父子反要毕命于藏经阁中。但他胆气豪勇,浑不以身处逆境为意,大声喝道:“今日之事,不判生死,决不罢休。接招吧!”呼的一掌,便向慕容博急拍过去。慕容博左手一指,凝运功力,要将他掌力化去。喀喇喇一声响,左首二座书架木片纷飞,断成数截,架上经书塌将下来。萧峰这一掌劲力雄浑,慕容博虽然将之拂开,却未得消解,只是将掌力转移方位,击上了书架。
    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南慕容!北乔峰!果然名不虚传!萧兄,我有一言,你听是不听!”萧远山道:“任凭你如何花言巧语,休想叫我不报杀妻深仇。”慕容博道:“你要杀我报仇,以今日之势,只怕未必能够。我方三人,敌你父子二人,请问是谁多占胜面?”萧远山道:“当然是你多占胜面。大丈夫寡不敌众,又不何惧?”慕容博道:“萧氏父子英名盖世,生平怕过谁来?可是惧谁不惧,今日要想杀我,却也甚难。我跟你做一桩买卖,我让你得逆报仇之愿,但你父子却须答允我一件事。”
    萧远山、萧峰均觉诧异:“这老贼不知又生什么诡计?”
    慕容博道:“只须你父了答允了这件事,便可上前杀我报仇。在下束手待毙,决不抗拒,鸠摩师兄和复儿也不得出手救援。”他此言一出,萧峰父子固然大奇,鸠摩智和慕容复也是惊骇莫名。慕容复道:“爹爹,我众彼寡……”鸠摩智也道:“慕容先生何出此言?小僧但教有一口气在,决不容人伸一指加于先生。”慕容博道:“大师高义,在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这样一位朋友,虽死何憾?萧兄,在下有一事请教。当年我假传讯息,致酿巨祸,萧兄可知在下干此无行败德之事,其意何在?”
    萧远山怒气填膺,戟指骂道:“你本是个卑鄙小人,为非作歹,幸灾乐祸,又何必有什么用意?”踏上一步,呼的一掌便击了过去。”
    鸠摩智斜刺里闪至,双掌一封,波的一声响,拳风掌力相互激荡,冲将上去,屋顶灰尘沙沙而落。这一掌拳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竟然不分高下,两下都暗自钦佩。
    慕容博道:“萧兄暂抑怒气,且听在下毕言。慕容博虽然不肖,江湖上也总算薄有微名,和萧兄素不相识,自是无怨无仇。至于少林寺玄慈方丈,在下更和他多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我既费尽心力挑拨生事,要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以常理度之,自当在重大理由。”
    萧远山双目中欲喷出火来,喝道:“什么重大原由?你……你说,你说!”
    慕容博道:“萧兄,你是契丹人。鸠摩智明王是吐蕃国人。他们中土武人,都说你们是番邦夷狄,并非上国衣冠,令郎明明是丐帮帮主,才略武功,震烁当世,真乃丐帮中古今罕有的英雄豪杰。可是群丐一知他是契丹异族,立刻翻脸不容情,非但不认他为帮主,而且人人欲杀之而甘心。萧兄,你说此事是否公道?”
    萧远山道:“宋辽世仇,两国相互攻伐征战,已历一百余年。边疆之上,宋人辽人相见即杀,自来如此。丐帮中人既知我儿是契丹人,岂能奉仇为主?此是事理之常,也没有什么不公道。”顿了一顿,又道:“玄慈方丈、汪剑通等杀我妻室、下属,原非本意。但就算存心如此,那也是宋辽之争,不足为奇,只是你设计陷害,却放你不过。”
    慕容博道:“依萧兄之见,两国相争,攻战杀伐,只求破敌制胜,克成大功,是不是还须讲究什么仁义道德?”萧远山道:“兵不厌诈,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言语作甚?”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萧兄,你道我慕容博是哪一国人?”
    萧远山微微一凛,道:“你姑苏慕容氏,当然是南朝汉人,难道还是什么外国人?”玄慈方丈学识渊博,先前听得慕容博劝阻慕容复自名人轶事杀,从他几句言语之中,便猜知了他的出身来历。萧远山一介契丹武夫,不知往昔史事,便不明其中情由。
    慕容博摇头道:“萧兄这一下可猜错了。”转头向慕容复道:“孩儿,咱们是哪一国人氏?”慕容复道:“咱们慕容氏乃鲜卑族人,昔年大燕国威震河朔,打下了锦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只可惜敌人凶险狠毒,颠覆我邦。”慕容博道:“爹爹给你取名,用了一个‘复’字,那是何何含义?”慕容复道:“爹爹是命孩儿时刻不忘列祖列宗的遗训,须当兴复大燕,夺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慕容博道:“你将大燕国的传国玉玺,取出来给萧大侠瞧瞧。”
    慕容复道:“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颗黑玉雕成的方印来。那玉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生动的豹子,慕容复将印一翻,显出印文。鸠摩智见印文雕着“大燕皇帝之宝”六个大字。萧氏父子不识篆文,然见那玉玺雕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边角上却颇有破损,显是颇历年所,多经灾难,虽然不明真伪,却知大非寻常,更不是新制之笺。
    慕容博道:“你将大燕皇帝世系谱表,取出来请萧老侠过目。”慕容复道:“是!”将玉玺收放入怀中,顺手掏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油布,抖出一副黄绢,双手提起。
    萧远山等见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的弯弯曲曲,众皆不识,想系鲜卑文字。左首则是汉字,最上端写着:“太祖文明帝讳”,其下写道:“烈祖景昭帝讳隽”,其下写道:“幽帝讳”。另起一行写道:“世祖武成帝讳垂”,其上写道:“烈宗惠帝帝讳宝”,其下写道:“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绢上其后又写着:“中宗昭武帝讳盛”、“昭文帝讳熙”等等字样,皇帝的名讳,各有缺笔。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超灭国后,以后的世系便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年代久远,子孙繁衍,萧远山、萧峰、鸠摩智三人一时也无心详览。但见那世系上最后一写的是“慕容笔”,其上则是“慕容博”。
    鸠摩智道:“原来慕容先生乃大燕王孙,失敬,失敬!”
    慕容博叹道:“亡国遗民,得保首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历代祖宗遗训,均以兴复为嘱,慕容博无能,江湖上奔波半世,始终一无所成。萧兄,我鲜卑慕容氏意图光复故国,你道该是不该?”
    萧远山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群雄逐鹿中原,又有什么该与不该之可言?”
    慕容博道:“照啊!萧兄之言,大得我心。慕容氏若要兴复大燕,须得有机可乘。想我慕容氏人丁单薄,势力微弱,重建邦国,当真谈何容易?唯一的机缘便是天下大乱,四下征战不休。”
    萧远山森然道:“你捏造音讯,挑拨是非,便在要使宋辽生衅,大战一场?”
    慕容博道:“正是,倘若宋辽间战争复起,大燕便能乘时而动。当年东晋有八王之乱,司马氏自相残杀,我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能割据中原之地。今日之热,亦复如此。”鸠摩智点着道:“不错!倘若宋朝既有外患,又生内乱,不但慕容先生复国有望,我吐国蕃国也能分一杯羹了。”
    萧远山冷哼一声,斜睨二人。
    慕容博道:“令郎官居辽国南院大王,手握兵符,坐镇南京,倘若挥军南下,尽占南朝黄河以北土地,建立赫赫功业,则进而自立为王,退亦长保富贵。那时顺手将中原群豪聚而歼之,如踏蝼蚁,昔日被丐帮斥逐的那一口恶气,岂非一旦为吐。”
    萧远山道:“你想我儿为你尽力,使你能混水摸鱼,以遂兴复燕国的野心?”
    慕容博道:“不错,其时我慕容氏建一支义旗,兵发山东,为大辽呼应,同时吐蕃、西夏、大理三国一时并起,咱五国瓜分了大宋,亦非难事。我燕国不敢取大辽一尺一寸土地,若得建国,尽当取之于南朝。此事于大辽大大有利,萧兄何乐而不为?”他说到这时,突然间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晶光灿然的匕首,一挥手,将匕首插在身旁几下,说道:“兄只须依得在下的倡议,便请立即在下性命,为夫人报仇,在下决不抗拒。”嗤的一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肌肤。
    这番话实出萧氏父子意料之外,此人在大占优势的局面之下,竟肯束手待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鸠摩智道:“慕容先生,常言道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军国大事,不厌机诈。倘若慕容先生甘心就死,慕氏父子事后却不依先生之言而行,先生这……这不是死于轻于鸿毛了么?”
    慕容博道:“萧老侠隐居数十年,侠踪少现人间。萧大侠却英名播于天下,一言九鼎,岂会反悔?萧大侠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少女,尚且肯干冒万险,孤身而入聚贤庄求医,怎能手刃老朽之后而自食诺言?在下筹算之久,这正是千载一时的良机。老朽风烛残年,以一命而换万世之基,这买卖如何不做?”他脸露微笑,凝视萧峰,只盼他快些下手。
    萧远山道:“我儿,此人这意,倒似不假,你瞧如何?”
    萧峰道:“不行!”突然拍出一掌,击向木几,只听得劈拍一声响,木几碎成数块,匕首随而跌落,凛然说道:“杀母大仇,岂可当作买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此仇能报便报,如不能报,则我父子毕命于此便了。这等肮脏之事,岂是我萧氏父子所屑为?”
    慕容博仰天大笑,朗声说道:“我素闻萧峰萧大侠才略盖世,识见非凡,殊不知今日一见,竟虽个不明大义、徒逞意气的一勇之夫。嘿嘿,可笑啊可笑!”
    萧峰知他是以言语相激,冷冷的道:“萧峰是英雄豪杰也罢,是凡夫俗子也罢,总不能中你圈套,成为手中的杀人之刀。”
    慕容博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大辽国这臣,欲只记得父母私仇,不思尽忠报国,如何对得起大辽?”
    萧峰蹭上一步,昂然说到:“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宋辽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宋人辽人名人轶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辽之间好容易罢兵数十年,倘若刀兵再起,契丹铁骑侵入南朝,你可知将有多少宋人惨遭横死?多少辽人死于非命?”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日雁门关外宋兵和辽兵相互打草谷的残酷情状,越说越响,又道:“兵凶战危,世间岂有必胜之事?大宋兵多财足,只须有一二名将,率兵奋战,大辽、吐蕃联手,未必便能取胜。咱们打一个血流成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骨如山,欲让你慕容氏来乘机兴复燕国,我对大辽尽忠报国,是在保土安民,而不是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因而杀人取地、建功立业。”
    忽听得长窗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善哉,善哉!萧居士宅心仁厚,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
    五人一听,都是吃了一惊,怎地窗下有人居然并不知觉?而且听此人的说话口气,似乎在窗外已久。慕容复喝道:“是谁?”不等对方回答,砰的一掌拍出,两扇长窗脱钮飞出,落倒了阁下。
    只见窗外长廊之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僧人年纪不少,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慕容复又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五人一齐凝视着他,只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精神,但说话声音正是适才称赞萧峰的口音。
    慕容复道:“不错,我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清楚啦,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萧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十我年。后来……后来慕容老居士来了,前几年,那天竺僧波罗星出来盗经。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什么。”
    萧远山大为惊讶,心想自己到少林寺来偷研武功。全寺僧人没一个知悉,这个老僧又怎会知道?多半他适才在寺外听了自己的言语,便在此胡说八道,说道:“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老僧道:“居士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鹜,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萧远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经阁,找到一本‘无相劫指谱’,知道这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当时喜不自胜,此事除了自己之外,更无第二人知晓,难道这个老僧当时确是在旁亲眼目睹?一时之间只道:“你……你……你……”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阁的,是一本‘般若掌法’。当时老僧暗暗汉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隐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读参悟。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功,于正宗佛法却置之不理,将这两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却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能回头?”
    萧远山听他随口道来,将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中夤夜的作为说得丝豪不错,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冒将出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那老僧慢慢转过头来,向慕容博瞧去。慕容博见他目光迟钝,直如视而不见其物,却又似自己心中所隐藏的秘密,每一件都被他清清楚楚的看透了,不由得心中发毛,周身大不自在。只听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慕容居士居然是鲜卑族人,但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侨居已有数代,老僧初料居士必已沾到南朝的文采风名人轶事流,岂知居士来到藏经阁中,将我祖师的微言法语、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一概弃如敝屣,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却便如获至宝。昔人买椟还珠,贻笑千载。两位居士乃当世高人,却也作此愚行。唉,于己于人,都是有害无益。”
    慕容博心下骇然,自己初入藏经阁,第一部看到的武功秘籍,确然便是‘拈花指法’,但当时曾四周详察,查明藏经阁里外并无一人,怎么这老僧直如亲见?
    只听那老僧又道:“居士之心,比之萧居士尤为贪多务得。萧居士所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只是如何制少林派现有武,慕容居士却将本寺七十二绝技一一囊括以去,心数录了副本,这才重履藏经阁,归还原书。想来这些年之中,居士尽心竭力,意图融会贯通这七十二绝技,说不定已传授于令郎了。”
    他说到这里,眼光向慕容复转去,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跟着看到鸠摩智,这才点头,道:“是的!令郎年纪尚轻,功力不足,无法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少林七十二绝技,原来是传之于一位天竺高僧。大轮明王,你错了,全然错了,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
    鸠摩智从未入过藏经阁,对那老僧绝无敬畏之心,冷冷的说道:“什么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大师之语,不太也危言耸听么?”那老僧道:“不是危言耸听。明王,请你将那部易筋经还给我吧。”鸠摩智此时不由得不惊,心想:“你怎知我从那铁头人处抢得到‘易筋经’?要我还你,哪有这等容易?”口中兀自强硬:“什么‘易筋经’?大师的说话,叫人好生难以明白。”
    那老僧道:“本派武功传自达摩老祖。佛门子弟学牙,乃在强身健体,护法伏魔。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任何武功之间,总是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学为基,则练武之时,必定伤及自身。功夫练得越深,自身受伤越重。如果所练的只不过是拳打脚踢、兵刃暗器的外门功夫,那也罢了,对自身为害甚微,只须身子强壮,尽自抵御得住……”
    忽听得楼下说话声响,跟着楼梯上托、托、托几下轻点,八九个僧人纵身上阁。当先是少林派两位玄字辈高僧玄生、玄灭,其后便是神山上人、道清大师、观尽大师等几位外来高僧,跟着是天竺哲罗星、波星星师兄弟,其后又是玄字辈的玄垢、玄净两僧。众僧见萧远山父子、慕容博父子、鸠摩智五人都在阁中,静听一个面目陌生的老僧说话,均感诧异。这些僧人增是大有修为的高明之士,当下也不上前打扰,站在一旁,且听他说什么。
    那老僧见众僧上来,全不理会,继续说道:“但如练的是本派上乘武功,例如拈花指、多罗叶指、般若掌之类,每日不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则戾气深入脏腑,愈隐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厉害百倍。大轮明王是我佛门弟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研佛法,记诵明辨,当世无双,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渡众生之念,虽然典籍淹通,妙辩无碍,却终不能消解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这些上乘武功时所钟的戾气。
    群僧只听得几句,便觉这老僧所言大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义,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凛然之意。有几人便合什赞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但听他继续说道:“我少林寺建刹千年,古往今来,唯有达摩祖师一人身兼诸门绝技,此后更无一位高僧能并通诸般武功,却是何故?七十二绝技的典籍一身在此阁中,向来不禁门人弟子翻阅,明王可知其理安在?”
    鸠摩智道:“那是宝刹自己的事,外人如何得知?”
    玄生、玄灭、玄垢、玄净均想:“这位老僧服色打扮,乃是本寺操执杂役的服事僧,怎能有如何见识修为?”服事僧虽是少林寺僧人,但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不列“玄、慧、虚、空”的辈份排行,除了诵经拜佛之外,只作些烧火、种田、洒扫、土木粗活。玄生等都是寺中第一等高僧,不识此僧,倒也并不希奇,只是听他吐属高雅,识见卓超,都不由得暗暗纳罕。
    那老僧续道:“本寺七十二绝技,每一项功夫都能伤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厉狠辣,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这道理本寺僧人倒也并非人人皆知,只是一人练到四五项绝技之后,在禅理上的领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障碍。在我少林派,那便叫做‘武学障’,与别宗别派的‘知见障’道理相同。须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于杀生,两者背道而驰,相互制。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才能练得越我,但修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不屑去多学各种厉害的杀人法门了。”
    道清大师点头道:“得闻老师父一番言语,小僧今日茅塞顿开。”那老僧合什道:“不敢,老衲说得不对之处,还望众位指教。”群僧一齐合掌道:“请师们更说佛法。”
    鸠摩智寻思:“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被慕容先生盗了出来,泄之于外,少林僧群僧心下不甘,却有无可奈何,便派一个老僧在此装神弄鬼,想骗得外人不敢练他们的武功。嘿嘿,我鸠摩智哪有这容易上当?”
    那老僧又道:“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为不足,却要强自多学上乘武功的,但练将下去,不是走火入魔,便是内伤难愈。本寺玄澄大师一身超凡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二百年来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那便是如此了。”
    玄生、玄灭二人突然跪倒,说道:“大师,只有法子救得玄澄师兄一救?”那老僧摇头道:“太迟了,不能救了。当年玄澄大师来藏经阁拣取武学典籍,老衲曾三次提醒于他,他始终执迷不悟。现下筋脉既断,又如何能够再续?其实,五蕴皆空,色身受伤,从此不能练武,他勤修佛法,由此而得开悟,实是因祸福。两位大师所见,却又不及玄澄大师了。”玄生、玄灭齐道:“是。多谢开示。”
    忽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响声过去更无异状。玄生等均知这是本门“无相劫指”的功夫,齐向鸠摩智望去,只见他脸上兀然变色,却兀自强作微笑。
    原来鸠摩智越听越不服,心道:“你说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不能学,我不是已经都学会了?怎么又没有筋脉齐断,成为废人?”双手拢在衣袖之中,暗暗使用“无相劫指”,神不知、鬼不觉的向那老僧弹去,不料指力甫及那老僧身前三尺之外,便似遇上了一层柔软之极,却又坚硬之极的屏障,嗤嗤几声响,指力便散得无形无踪,却也并不反弹而回。鸠摩智大吃一惊,心道:“这老僧果然有些鬼门道,并非大言唬人!”
    那老僧恍如不知,只道:“两位请起。老衲在少林寺供诸位大师差遣,两位行此大礼,如何克当?”玄生、玄灭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手臂下轻轻一托,身不由己的便站将起来,却没见那老僧伸手指袖,都是惊异不置,心想这般潜运神功,心到力至,莫非这位老僧竟是菩萨化身,否则怎能有如此广大神通、无边佛法?
    那老僧又道:“本寺七十二绝技,均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内’为运用法门。萧居士、慕容居士,大轮明王、天竺波罗星师兄本身早具上乘内功,来本寺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只不过七十二绝技的运用法门,谁有损害,却一时不显。明王所练的,本来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吧?”
    鸠摩智又是一惊,自己偷学逍遥派‘小无相功’,从无人知,怎么这老僧却瞧了出来?但转念一想,随即释然:“虚竹适才跟我相斗,使的便是小无相功。多半是虚竹跟他说的,何足为奇?”便道:“‘小无相功’虽然源出道家,但近日佛门弟子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者亦多,演变之外,已集佛道两家之所长。即是贵寺之中,亦不乏此道高手。”
    那老僧微现惊奇之色,说道:“少林寺中也有人会‘小无相功’?老衲今日还是首次听闻。”鸠摩智心道:“你装神弄鬼,倒也似模似样。”微微一笑,也不加点破。那老僧继续道:“小无相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微渊深,以此为根基,本寺的七十二绝技,倒也皆可运使,只不过细微曲折之处,不免有点似是而非罢了。”
    玄生转向向鸠摩智道:“明王自称兼通敝派七十二绝技,原来是如何兼通法。”语中带刺,芒锋逼名人轶事人,鸠摩智装作没有听见,不加置答。
    那老僧又道:“明王若只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的使用之法,其伤隐伏,虽有疾害,一时之间还不致危害本元。可是明王此刻‘承泣穴’上色现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颤动,种种迹象,显示明练过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之后,又去强练本寺内功秘笈‘易筋经’……”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眼光中大露悲悯惋惜之情。
    鸠摩智数月前在铁头人处夺得“易筋经”,知是武学至宝,随即静居苦练,他识得经上梵文,畅晓经义,但练来练去,始终没半点进境,料想上乘内功,自非旦夕间所能奏效。少林派‘易筋经’与天龙寺‘六脉神剑’齐名,慕容博曾称之为武学中至高无上的两大瑰宝,说不定要练上十年八年,这才豁然贯通。只是近来练功之时,颇感心烦意躁,头绪纷纭,难以捉摸,难道那老僧所说确非虚话,果然是“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么?转念又想:“修练内功不成,因而走火入魔,原是常事,但我精通内外武学秘籍,岂是常人可比?这老僧大言炎炎,我若中了他的诡计,鸠摩智一生英名,付诸流水了。”
    那老僧见他脸上初现忧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是将自己的言语当作了耳畔东风,轻轻叹了口气,向萧远山道:“萧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萧远山全身一凛,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那老僧又道:“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萧远山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只小指头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
    萧峰一听之下,知道父亲三处要穴现出这种迹象,乃是强练少林绝技所致,从他话中听来,这征象已困扰他多年,始终无法驱除,成为一大隐忧,当即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神僧既知家父病根,还祈慈悲解救。”
    那老僧合什还礼,说道:“施主请起。施主宅心仁善,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以私仇而伤害宋辽军民,如此大仁大义,不论有何吩咐,老衲无有不从。不必多礼。”萧峰大喜,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萧老施主过去杀人甚多,颇伤无辜,像乔三槐夫妇,玄苦大师,实是不该杀的。”
    萧远山是契丹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犷悍之气,听那老僧责备自己,朗声道:“老夫自知受伤,但已过六旬,有子成|人,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是万万不能。”
    那老僧摇头道:“老衲不敢要老施主放错悔过。只是老施主之伤,乃因练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点途径,令老施主免除了陽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何如?”
    慕容博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他陽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清晨、正午、了夜三时,确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是没半点效验。只要一运内功,那针刺之痛更是深入骨髓。一日之中,连死三次,哪里还有什么生人乐趣?这痛楚近年来更加厉害,他所以甘愿一死,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萧峰答允兴兵攻宋,虽说是为了兴复燕国的大业,一小半也为了身患这无名恶疾,实是难以忍耐。这时突然听那老僧说出自己的病根,委实一惊非同小可。以他这等武功高深之士,当真耳边平白响起一个霹雳,丝毫不会吃惊,甚至连响十个霹雳,也只当是老天爷放屁,不予理会。但那老僧这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心惊肉跳,惶感无已,他身子抖得两下,猛觉陽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之中,那针刺般的剧痛又发作起来。本来此刻并非作痛的时刻,可是心神震荡之下,其痛陡生,当下只有咬紧牙关强忍。但这牙关却也咬它不紧,上下牙齿得得相撞,狼狈不堪。
    慕容复素知父亲要强好胜的脾气,宁可杀了他,也不能在人前出丑受辱,他更不愿如萧峰一般,为了父亲而向那老僧跪拜恳求,当下向萧峰父子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暂且别过。两位要找我父子报仇,我们在姑苏燕子坞参合庄恭候大驾。”伸手携住慕容博右手,道:“爹爹,咱们走吧!”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让令尊受此彻骨奇痛的煎熬?”
    慕容复脸色惨白,拉着慕容博之手,迈步便走。
    萧峰喝道:“你就想走?天下有这等便宜事?你父亲身上有病,大丈夫不屑乘人之危,且放了他过去。你可没病没痛!”慕容复气往上冲,喝道:“那我便接萧兄的高招。”萧峰更不打话,呼的一掌,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见龙在田”,向慕容复猛击过去。他见藏经阁中地势险隘,高手群集,不便久斗,是以使上了十成力,要在数掌之间便取了敌人性命。慕容复见他掌势凶恶,当即运起平生之力,要以“斗转星移”之术化解。
    那老僧双手合什,说道:“陈弥陀佛,佛门善地,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无明。”
    他双掌只这么一合,便似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无形高墙,挡在萧峰和慕容复之间。萧峰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在这堵墙上,登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
    萧峰心中一凛,他生平从未遇敌手,但眼前这老僧功力显比自己强过太多,他既出手阻止,今日之仇是决不能报了。他想到父亲的内伤,又躬身道:“在下蛮荒匹夫,草野之辈,不知礼仪,冒犯了神僧,恕罪则个。”
    那老僧微笑道:“好说,好说。老僧对萧施主好生相敬,唯大英雄能本色,萧施主当之无愧。”
    萧峰道:“家父犯下的杀人罪孽,都系由在下身上引起,恳求神僧治了家父之伤,诸般罪责,都由在下领受,万死不辞。”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已经说过,要化解萧老放防的内伤,须从佛法中寻求。佛由心生,佛即是觉。旁人只能指点,却不能代劳。我问萧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替他医治?”
    萧远山一征,道:“我……我替萧容老……老匹夫治伤?”慕容复喝道:“你嘴里放干净些。”萧远山咬牙切齿地道:“慕容老匹夫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万剐,将他斩成肉酱。”那老僧道:“你如不见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难消心头大恨?”萧远山道:“正是。老夫三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恨。”
    那老僧点头道:“那也容易。”缓步向前,伸出一掌,拍向慕容博头顶。
    慕容博初时见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待见他伸掌拍向自己天灵盖,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一抬手后,身子跟着向后飘出。他姑苏慕容氏家传武学,本已非同小可,再钻研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后,更是如虎添翼,这一抬头,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掌挡尽天下诸般攻招,一退闪去世间任何追击。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说至矣尽矣,蔑以加矣。阁中诸人个个都是武学高手,一见他使出这两招来,都暗喝一声采,即令萧远山父子,都不禁钦佩。
    岂知那老僧一掌轻轻拍落,波的一声响,正好击在慕容博脑门正中的“百会穴”上,慕容博的一格一退,竟没半点效用。“百会穴”是人身最要紧的所在,即是给全然不会武功之人碰上了,也有受伤之虞,那老僧一击而中,慕容博全身一震,登时气绝,向后便倒。
    慕容复大惊,抢上扶住,叫道:“爹爹,爹爹!”但见父亲嘴眼俱闭,鼻孔中已无出气,忙伸手到他心口一摸,心跳亦已停止。慕容复悲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万想不到这个满口慈悲佛法的老僧居然会下此毒手,叫道:“你……你……你这老贼秃!”将父亲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往柱上一靠,飞身纵起,双掌齐出,向那老僧猛击过去。
    那老僧不闻不见,全不理睬。慕容复双掌推到那老僧身前两尺之处,突然间又如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更似撞进了一张渔网之中,掌力虽猛,却是无可施力,被那气墙反弹出来,撞在一座书架之上。本来他来势既猛,反弹之力也必十分凌厉,但他掌力似被那无形气墙尽数化去,然后将他轻轻推开,是以他背脊撞上书架,书架固不倒塌,连架旧堆满的经书也没落下一册。
    慕容复甚是机警,虽然伤痛父亲之亡,但知那老僧武功高出自己十倍,纵然狂打狠斗,终究奈何他不得,当下倚在书架之上,假作喘息不止,心下暗自盘算,如何出其不意的再施偷袭。
    那老僧转向萧远山,淡淡的道:“萧老施主要亲眼见到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下慕容老施主是死了,萧老施主这口气可平了吧?”
    萧远山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慕容博,本来也是讶异无比,听他这么相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三十年来,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报这杀妻之仇、夺子之恨。这一年中真相显现,他将当年参与雁门关之役的中原豪杰一个个打死,连玄苦大师与乔三槐夫妇也死在他手中。其后得悉“带头大哥”便是少林方丈玄慈,更奋不顾身下英雄之前揭破他与叶二娘的奸情,令他身败名裂,这才逼名人轶事他自名人轶事杀,这仇可算报得到家之至。待见玄慈死得光明大落,不失英雄气概,萧远山内心深处,隐隐已觉此事做得未免过了份,而叶二娘之死,更令他良心渐感不安。只是其时得悉假传音讯,酿成惨变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中隐伏,与自己三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慕容博,萧远山满腔怒气,便都倾注在此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道平白无端的出来一个无名老僧,行若无事的一掌将便自己的大仇和打死了。他霎时之间,犹如身在云端,飘飘荡荡,在这世间更无立足之地。
    萧远山少年明豪气干云,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为国效劳,树立功名,做一个名标青史的人物。他与妻子自幼便青梅竹马,两相爱悦,成婚后不久诞下一个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不料雁门关外奇变陡生,堕谷不死之余,整个人全变了样子,什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他眼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以泄大恨。他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塞外大汉,心中一充满仇恨,性子竟然越来越乖戾。再在少林寺中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一年之中难得与旁人说一两句话,性情更是大变。
    突然之间,数十年来恨之切齿的大仇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内心中却实是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他斜眼向倚在住上的慕容博瞧去,只见他脸色平和,嘴角边微带笑容,倒似死去之后,比活着还更快乐。萧远山内心反而隐隐有点羡慕他的福气,但觉一了百了,人死之后,什么都是一笔色销。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仇人都死光了,我的仇全仇了。我却到哪里去?回大辽吗?去干什么?到雁门关外去隐居么?去干什么?带着峰儿浪迹天涯、四海飘流么?为了什么?”
    那老僧道:“萧老施主,你要去哪里,这就请便。”萧远山摇头道:“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那老僧道:“慕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萧远山道:“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那老僧点头道:“不错!可是这位慕容少侠伤痛父亲之死,却要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如何是好?”
    萧远山心灰意懒,说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叹了口气,说道:“他来取了我的性命倒好。峰儿,你回到大辽去吧,咱们的事都办完啦,路已走到了尽头。”萧峰叫道:“爹爹,你……”
    那老僧道:“慕容少侠倘若打死了你,你儿子势必又要杀慕容少侠为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说着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萧远山头拍将下去。
    萧峰大惊,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也能打死父亲,大声喝道:“住手!”双掌齐出,向那老僧当胸猛击过去。他对那老僧本来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父亲,只有全力奋击。那老僧伸出左掌,将萧峰双掌推来之力一挡,右掌却仍是拍向萧远山头顶。
    萧远山全没想到抵御,眼见那老僧的右掌正要碰到他脑门,那老僧突然大喝一声,右掌改向萧峰击去。
    萧峰双掌之力正要他左掌相持,突见他右掌转而袭击自己,当即抽出左掌抵挡,同时叫道:“爹爹,快走,快走!”不料那老僧右掌这一招中途变向,纯真虚招,只是要引开萧峰双掌中的一掌之力,以减轻推向自身的力道。萧峰左掌一回,那老僧的右掌立即圈转,波的一声轻响,已击中了萧远山的顶门。
    便在此时,萧峰的右掌已跟着击到,砰的一声呼,重重打中那老僧胸口,跟着喀喇喇几声,肋骨断了几根。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好俊的功夫!降龙十八掌,果然天下第一。”这个“一”字一说出,口中一股鲜血跟着直喷了出来。
    萧峰一呆之下,过去扶住父亲,但见他呼吸停闭,心不再跳,已然气绝身亡,一时悲痛填膺,浑没了主意。
    那老僧道:“是时候了,该当走啦!”右手抓住萧远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的后领,左手抓住慕容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的后领,迈开大步,竟如凌虚而行一般,走了几步,便跨出了窗子。
    萧峰和慕容复齐声大喝:“你……你干什么?”同发掌力,向老僧背后击去。就在片刻之间,他二人还是势不两立,要拚个你死我活,这时二人的父亲双双被害,竟尔敌忾同仇,联手追击对头。二人掌力上合,力道更是巨大。那老僧在二人掌风推送之下,便如纸鸢般向前飘出数丈,双手仍抓着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三个身子轻飘飘地,浑不似血肉之躯。
    萧峰纵身急跃,追出窗外,只见那老僧手提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直向山下走去。萧峰加快脚步,只道三脚两步便能追到他身后,不料那老僧轻功之奇,实是生平从所未见,宛似身有邪术一般。萧峰奋力急奔,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自知奔行奇速,但离那老僧背后始终有两三丈远近,边边发掌,总是打了个空。
    那老僧在荒山中东一转,西一拐,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将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放在一株树下,都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自己坐在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后,双掌分别挡住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背心。他刚坐定,萧峰亦已赶到。
    萧峰见那老僧举止有异,便不上前动手。只听那老僧道:“我提着他们奔走一会,活活血脉。”萧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给死人活活血脉,那是什么意思?顺口道:“活活血脉?”那老僧道:“他们内伤太重,须得先令他们作龟息之眠,再图解救。”萧峰心下一凛:“难道我爹爹没死?他……他是在给爹爹治伤?天下哪有先将人打死再给他治伤之法?”
    过不多时,慕容复、鸠摩智、玄生、玄灭以及神山上人等先后赶到,只见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顶忽然冒出一楼楼白气。
    那老僧将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转过身来,面对着面,再将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四只手拉成互握。慕容复叫道:“你……你……这干什么?”那老僧不答,绕着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缓缓行走,不住伸掌拍击,有时有萧远山“大椎穴”上拍一记,有时在慕容博“玉枕穴”上打一下,只见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顶白气越来越浓。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萧远山和慕容博身子同时微微颤动,萧峰和慕容复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齐叫:“爹爹!”萧远山和慕容博慢慢睁开眼来,向对方看了一眼,随即闭住。但见萧远山满脸红光,慕窝博脸上隐隐现着青气。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那老僧适才在藏经阁上击打二人,只不过令他们暂时停闭气息、心脏不跳,当是医治重大内伤的一项法门。许多内功高深之士都曾练过“龟息”之法,然而那是自行停止呼吸,要将旁人一掌打得停止呼吸而不死,实是匪夷所思。这老僧既出于善心,原可事先明言,保必开这个大大的玩笑,以致累得萧峰、慕容复惊怒如狂,更累须他自身受到萧峰的掌击、口喷鲜血?众人心中积满了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但见那老僧全神贯注的转动出掌,谁出不敢出口询问。
    渐渐听得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跟着萧远山脸色渐红,到后来便如要滴出血来,慕容博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旁观众人均知,一个是陽气过旺,虚火上冲,另一个却是陰气大盛,风寒内塞。玄生、玄灭、道清等身上均带得有治伤妙药,只是不知哪一种方才对症。
    突然间只听得老僧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陰济陽,以陽化陰。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萧远山和慕容博的四手本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互握住,听那老蠲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紧,各人名人轶事体内的内息对方涌了过去,融会贯通,以有余补不足,两人脸色渐渐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又过一会,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
    萧峰和慕容复各见父亲睁眼微笑,欢慰不可名状。只见萧远山和萧峰二人携手站起,一齐在那老僧面前跪下。那老僧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什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什么兴复大燕、报复妻仇和念头?”
    萧远山道:“弟子空在少林寺做了三十年和尚,那全是假的,没半点佛门弟子的慈心,恳请师父收录。”那老僧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萧远山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皆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那老僧转向慕容博道:“你呢?”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那老僧哈哈一笑,道:“大彻大悟,善哉,善哉!”慕容博道:“求师父收为弟子,更加开导。”那老僧道:“你们想出家为僧,须求少林寺中的大师们剃度。我有几句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当即端坐说法。
    萧峰和慕容复见父亲跪下,跟着便也跪下。玄生、玄灭、神山、道清、波罗星等听那老僧说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之处,不由得皆大欢喜,敬慕之心,油然而起,一个个都跪将下来。
    段誉赶到之时,听到那老僧正在为众人妙解佛义,他只想绕到那老僧对面,瞧一瞧他的容貌,哪知鸠摩智忽然间会下毒手,胸口竟然中了他的一招“火焰刀”。
    (第四十三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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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洪基连珠箭发,嗤嗤嗤嗤几声过去,射倒了六名南人,羽箭贯胸,钉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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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段誉随即昏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慢慢醒转,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布帐顶,跟着发觉是睡在床上被窝之中。他一时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用力思索,只记得是遭了鸠摩智的暗算,怎么会睡在一张床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觉口中奇渴,便欲坐起,微一转动,却觉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听外面一个少女声音说道:“段公子醒了,段公子醒了!”语声中充满了喜悦之情。段誉觉得这少女的声音颇为熟悉,却想不起是谁,跟着便见一个青衣少女急步奔进房来。
    圆圆的脸蛋,嘴角边一个小小酒窝,正是当年在无量宫中遇到的钟灵。
    她父亲“见人就刹”钟万仇,和段誉之父段正淳结下深仇,设计相害,不料段誉从石屋中出来之时,竟钭个衣衫不整的钟灵抱在怀中,将害人反成害己的钟万仇气了个半死。在万劫谷地道之中,各人拉拉扯扯,段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地吸了不少人内力,此后不久被便鸠摩智擒来中原,当年一别,哪想得到居然会在这里相见。
    钟灵和他目光一触,脸上一阵晕红,似笑非笑的道:“你早忘了我吧?还记不记得我姓什么?”
    段誉见到她神情,脑中蓦地里出现了一幅图画。那是她坐在无量宫大厅的横梁上,两只脚一荡一荡,嘴里咬着瓜子,她那双葱绿鞋上所绣的几朵黄色小花,这时竟似看得清清楚楚,脱口而出:“你那双绣了黄花的葱绿鞋儿呢?”
    钟灵脸上又是一红,甚是欢喜,微笑道:“早穿破啦,亏你还记得这些。你……你倒是没忘了我。”段誉笑道:“怎么你没吃瓜子?”钟灵道:“好啊,这几天服侍你养伤,把人家都急死啦,谁还有闲情吃瓜子?”一句话说出口,觉得自己真情流露,不由得飞红了脸。
    段誉怔怔的瞧着她,想起她本来已算是自己的妻子,哪知道后来发觉竟然又是自己的妹子,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好妹子,你怎么到了这里?”
    钟灵脸上又是一红,目光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说道:“你出了万劫谷后,再也没来瞧我,我好生恼你。”段誉道:“恼我什么?”钟灵斜了他一眼,道:“恼你忘了我啊。”
    段誉见她目光中全是情意,心中一动,说道:“好妹子!”钟灵似嗔非笑的道:“这会儿叫得人家这么亲热,可就不来瞧我一次。我气不珲,就到你镇南王府去打听,才知道你给一个恶和尚掳去啦。我……我急得不得了,这就出来寻你。”
    段誉道:“我爹爹跟你妈的事,你妈妈没跟你说吗?”钟灵道:“什么事啊?那晚上你跟你爹一走,我妈就晕了过去,后来一直身子不好,见了我直淌眼泪。我逗她说话,她一句话也不肯说。”
    段誉道:“嗯,她一句话她不说,那……那么你是不知道的了。”钟灵道:“不知道什么?”段誉道:“不知道你是我……是我的……”
    钟灵登时满脸飞红,低下头去,轻轻地道:“我怎么知道?那日从石屋子出来,你抱着我,突然之间见到了这许多人,我怕得要命,又是害羞,只好闭住了眼睛,可是你爹爹的话,我……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和段誉都想到了那日在石屋之外,段正游对钟万仇所说的一番话:“令爱在这石屋中服侍小儿段誉,历时已久。孤男寡女,过身露体的躲在一间黑屋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我儿是镇南王世子,虽然未必能娶令爱为世子王妃,但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我不是成了亲家吗?哈哈,呵呵呵!”
    段誉见她脸上越来越红,嗫嚅道:“好妹子……原来你还不……还不知道这中间的缘由……好妹子,那……那是不成的。”钟灵急道:“是木姊姊吗?”段誉道:“不是的。她……她也是我的……”钟灵微笑道:“你爹爹还过什么三妻四妾的,我又不是不肯让她,她凶得很,我还能跟她争吗?”说着伸了伸舌头。
    段誉见她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同时胸口又痛了起来,这时候实不方便跟她说明真相,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钟灵道:“我一路来寻你,在中原东寻西找,听不到半点讯息。前几天说也真巧,见到了你的徒儿岳老三,他可没见到我。我听到他在跟人商量,说各路好汉都要上少林寺来,有一场大热闹瞧,他们也要来,那个恶人云中鹤取笑他,说多半会见到他师父。岳老三大发脾气,说一见到你,就扭断你的脖子,我又是欢喜,又是担心,便悄悄地跟着来啦。我怕给岳老三和云中鹤见到了,不敢跟得太近,只是在山下乱走,见到人就打听你的下落,想叫你小心,你徒儿要扭断你脖子。见到这里有一所空屋子没有住,我便老实不客气地住下来了。”
    段誉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见她脸上颇有风箱之色,已不像当日在无量宫中初会时那么全然的无忧无虑,心想她小小年纪,为了寻找自己,孤身辗转江湖,这些日子来自必吃了不少苦头,对自己的情意实是可感,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手,低声道:“好妹子,总算天可怜见,叫我又见到了你!
    钟灵微笑道:“总算天可怜见,也叫我又见到了你。嘻嘻,这可不是废知?你既见到了我,我自然也见到了你。”在床沿上坐下,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段誉睁大了眼睛,道:“我正要问你呢,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只知道那个恶和尚忽然对我暗算。我胸口中了他的无形刀气,受伤甚重,以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钟灵皱起了眉头,道:“那可真奇怪之极了!昨日黄昏时候,我到菜园子去拔菜,在厨房里洗干净了切好,正要去煮,听到房中有人呻吟。我吓了一跳,拿了菜刀走进房来,只见我炕上睡得有人。我连问几声:“是谁?是谁?”不听见回答。我想定是坏人,举起菜刀,便要向炕人那人吹将下去。幸亏……幸亏你是仰天而卧,刀子还没吹到你身上,我已先见到了你的脸……那时候我……我真险些儿晕了过去,连菜刀掉在地下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伸手轻拍自己胸膛,想是当时情势惊险,此刻思之,犹有余悸。
    段誉寻思:“此处既离少林寺不远,想必是我受伤之后,有人将我送到这里来了。”
    钟灵又道:“我叫你几声,你却只是呻吟,不来睬我。我一摸你额头,烧得可厉害,又见你衣襟上有许多鲜血,知道你受了伤,解开你衣衫想瞧瞧伤口,却是包扎的好好的。我握触动傻上,没敢打开绷带。等了好久,你总是不醒。唉,我又欢喜,又焦急,可不知道怎样办才好。”
    段誉道:“累得你挂念,真是好生过意不去。”
    钟灵突然脸孔一板,道:“你不是好人,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早不想念你了。现下我就不理你了,让你死也好,活也好,我总是不来睬你。”
    段誉道:“怎么了?怎么忽然生起气来了?”钟灵哼的一声,小嘴一撅,道:“你自己知道,又来问我干么?”段誉急道:“我……我当真不知,好妹子,你跟我说了吧!”钟灵嗔道:“呸!谁是你的好妹子了?你在睡梦中说了些什么话?你自己知道,却来问我?当真好没来由。”段誉急道:“我睡梦中说什么来着?那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地言语,作不得准。啊,我想起来啦,我定是在梦中见到了你,欢喜得很,说话不知轻重,以致冒犯了你。”
    钟灵突然垂下泪来,低头道:“到这时候,你还在骗我。你到底梦见了什么人?”段誉叹了口气,道:“我受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真的不知说了什么些乱七八糟的话。”钟灵突然大声道:“谁是王姑娘?王姑娘是谁?为什么你在昏迷之中只是叫她的名字?”
    段誉胸口一酸,道:“我叫了王姑娘的名字么?”钟灵道:“你怎么不叫?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也在叫,哼,你这会儿啊,又在想她了,好!你去叫你的王姑娘来服侍你,我可不管了!”段誉叹了口气,道:“王姑娘心中可没我这个人,我便是想她,却也枉然。”钟灵道:“为什么?”段誉道:“她只喜欢她的表哥,对我向来是爱理不理的。”
    钟灵转嗔为喜,笑道:“谢天谢地,恶人自有恶人磨!”段誉道:“我是恶人么?”钟灵头一侧,半边秀发散了开来,笑道:“你徒儿岳老三是三恶人,徒儿都这么恶,师父当然更是恶上加恶了。”段誉笑道:“那么师娘呢?岳老三不是叫你作‘师娘’的吗?”话一出口,登时好生后悔:“怎地我跟自己亲妹子说这些风话?”
    钟灵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心中却大有甜意,站起身来,到厨房去端了一碗鸡汤出来,道:“这锅鸡汤煮了半天了,等着你醒来,一直没熄火。”段誉道:“真不知道怎生谢你才好。”见钟灵端着鸡汤过来,挣扎着便要坐起,牵动胸口伤处,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钟灵忙道:“你别起来,我来喂恶人小祖宗。”段誉道:“什么恶人小祖宗?”钟灵道:“你是大恶人的师父,不是恶人小祖宗?”段誉笑道:“那么你……”钟灵用匙羹掏起了一匙热气腾腾鸡汤,对准他脸,佯怒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用热汤泼你?”段誉伸了舌头,道:“不敢了,不敢了!恶人名人轶事大小姐、恶人姑奶奶果然厉害,够恶!”钟灵扑哧一笑,险些将汤泼到段誉身上,急忙收敛心神,伸匙嘴边,试了试匙羹中鸡汤已不太烫,这才伸到段誉口边。
    段誉喝了几口鸡汤,见她脸若朝霞,上唇微有几粒细细汗珠。此时正当六月大暑天时,她一双小臂露在衣袖之外,皓腕如玉,段誉心中一荡,心想:“可惜她又是我的亲妹子!她是我亲妹子,那倒也不怎么打紧……唉,如果这时候在喂我鸡汤的是王姑娘,纵然是腐肠鸠毒,我却也甘之如饴。”
    钟灵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万料不到他这时竟会想着别人,微笑道:“有什么好看?”
    忽听得呀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跟着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咱们且在这里歇一歇。”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好,可真累了你,我……我真是过意不去。”那少女道:“废话!”
    段誉听那二人声音,正是阿紫和丐帮帮主庄聚贤。他虽未和阿紫见面、说过话,但已得朱丹臣等人告知,这小姑娘是父亲的私生女儿,又是自己的一个妹子,谢天谢地,幸好没跟自己有甚情孽牵缠。这个小妹子自幼拜在星宿老人门下,沾染邪恶,行事任性,镇南王府四大卫护之一的褚万里在受她之气而死。段誉自幼跟褚古傅朱四大卫护甚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想到褚万里之死,颇不愿和这个顽劣的小妹子相见,何况昨日自己相助萧峰而和庄聚贤为敌,此刻给他见到,只怕性命难保,忙竖起手指,作个噤声的手势。
    钟灵点了点头,端着那碗鸡汤,不敢放到桌上,深恐发出些微声响。只听得阿紫叫道:“喂,有人么?有人么?”钟灵瞧了瞧段誉,并不答应,寻思:“这人多半是王姑娘了,她和表哥在一起,因此段郎不愿和她见面。”她很想去瞧瞧这“王姑娘”的模样,到底是怎生花容月貌,竟令段郎为她这般神魂颠倒,却又不敢移动脚步,心想段郎若和他相见,多半没有好事,且任她叫嚷一会,没人理睬,她自然和表哥去了。
    阿紫又大叫:“屋里的人怎么不死一个出来?再不出来,姑娘放火烧了你的屋子。”钟灵心道:“这王姑娘好横蛮!”游坦之低声道:“别作声,有人来了!”阿紫道:“是谁?丐帮的?”游坦之道:“不知道。有四五个人,说不定是丐帮的。他们正在向这边走来。”阿紫道:“丐帮这些臭长老们,除了一个全长老,没半个好人,他们这可又想造你的反啦。要是给他们见到了,咱二人都要糟糕。”游坦之道:“那怎么办?”阿紫道:“到房里躲一躲再说,你受伤太重,不能跟他们动手。”
    段誉暗暗叫苦,忙向钟灵打个手势,要她设法躲避。但这是山农陋屋,内房甚是狭隘,一进来便即见到,实是无处可躲。钟灵四下一看,正没作理会处,听得脚步声响,厅堂那二人已向房中走来,低声道:“躲到炕底下去。”放下汤碗,不等段誉示决心可否,将他抱了出来,两人都钻入了炕底。少室山上一至秋冬便甚寒冷,山民均在炕下烧火取暖,此时正当盛暑,自是不须烧火,但炕底下积满了煤灰焦炭,段誉一钻进去,满鼻尘灰,忍不住便要打喷嚏,好容易才忍住了。
    钟灵往外瞧去,只见到一双穿着紫色缎鞋的纤脚走进房内,却听得那男人的声音说道:“唉,我要你背来背去,实在是太亵渎了姑娘。”那少女道:“咱们一个盲,一个跛,只好互相照料。”钟灵大奇,心道:“原来王姑娘是个瞎子,她将表哥负在背上,因此我瞧不见那男人的脚。”
    阿紫将游坦之往床上一放,说道:“咦!这床刚才有人睡过,席子也还是热的。”
    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人踢开,几个人冲了进来。一人粗声说到:“庄帮主,帮中大事未了,你这么撒手便溜,算是什么玩意?”正是宋长老。他率领着两名七袋弟子、两名六袋弟子,在这一带追寻游坦之。
    萧氏父子、慕容父子以及少林群僧、中原群雄纷纷奔进少林寺后,群丐觉得今日颜面丧尽,如不急行设法,只怕这中原第一大帮再难在武林中立足,萧氏父子和慕容博怨仇纠缠,群丐事不关己,也不想插手,虽然对包不同说同仇敌忾,要找萧峰的晦气,毕竟本帮今日如何安身立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大家只挂念着一件事:“须得另立英主,率领帮众,重振雄风,挽回丐帮已失的令誉。”寻庄聚贤时,此人在混乱中已不知去向。群丐均想他双足已断,走到到远处,当下分路寻找。至于找到后如何处置,群丐议论未定,也没想到该当拿他怎么样,但此人决计不能再为丐帮帮主,却是众口一词,绝无异议。有人名人轶事大骂他拜星宿老怪为师,丢尽了丐帮的脸;有人骂他派人杀害本帮兄弟,非好好跟他算帐不可。至于全冠清,早已由宋长老、吴长老合力擒下,绑缚起来,待拿到庄聚贤后一并处治。
    宋长老率领着四名弟子在少室山东南方寻找,远远望见树林中紫色衣衫一闪,有人进了一间农舍之中,认得正是阿紫,又见她背负得有人,依稀是庄聚贤的模样,当即追了下来,闯进农舍内房,果见庄聚贤和阿紫并肩坐在炕上。
    阿紫冷冷的道:“宋长老,你既然仍称为帮主,怎么大呼小叫,没半点谒见帮主的规矩?”宋长老一怔,心想她的话倒非无理,便道:“帮主,咱们数千兄弟,此刻都留在少室山上,如何打算,要请帮主示下。”游坦之道:“你们还当我是帮主么?你想叫我回去,只不过是要杀了我出气,是不是?我不去!”
    宋长老向四名弟子道:“快去传讯,帮主在这里。”四名弟子应道:“是!”转身出去。阿紫喝道:“下手!”游坦之应声一掌拍出,炕底下钟灵和段誉只觉房中突然一阵寒冷彻骨,那四名丐帮弟子哼也没哼一声,已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横就地。宋长老又惊又怒,举掌当胸,喝道:“你……你……你对帮中兄弟,竟然下这等毒手!”阿紫道:“将他也杀了。”游坦之又是一拳,宋长老举拳一挡,“啊”的一声惨呼,摔出了大门。
    阿紫格格一笑,道:“这人也活不成了!你饿不饿?咱们去找些吃的。将游坦之负在背上,两人同到厨房之中,将钟灵煮好了的饭菜拿到厅上,吃了起来。
    钟灵在段誉耳边说道:“这二人好不要脸,在喝我给你煮的鸡汤。”段誉低声道:“他们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杀人,待会定然又进房来。咱们快从后门溜了出去。”钟灵不愿他和那个“王姑娘”相见,听他这么说,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轻手轻脚的从炕底爬了出来。钟灵见段誉满脸煤灰,忍不住好笑,伸手抿住了嘴。出了房门,穿过灶间,刚踏出后门,段誉忍了多时的喷嚏已无法再忍,“乞嗤”一声,打了出来。
    只听得游坦之叫道:“有人!”钟灵眼见四下里无处可躲,只灶间后面有间柴房,一拉段誉,钻进了柴草堆中,只听阿紫叫道:“什么人?鬼鬼崇崇的,快滚出来!”游坦之道:“多半是乡下种田人,我看泌理会。”阿紫道:“什么不必理会?你如此粗心大意,将来定吃大亏,别作声!”她眼盲之后,耳朵特别敏锐,依稀听得有柴草沙沙之名人轶事声,说道:“柴草堆里有人!”
    钟灵心下惊惶,忽觉有水滴落到脸上,伸手一摸,湿腻腻的,跟着又闻到一阵血腥气,大吃一惊,低声问道:“你……你伤口怎么啦?”段誉道:“别作声!”
    阿紫向柴房一指,叫道:“在那边。”游坦之木婉清和的一掌,向柴房疾拍过去,喀喇喇一声响,门板破碎,木片与柴草齐飞。
    钟灵叫道:“别打,别打,我们出来啦!”扶着段誉,从柴草堆爬了出来。段誉先前给鸠摩智刺了一刀“火焰刀”,受伤着实不轻,从炕上爬到炕底,又从炕底躲入柴房,这么移动几次,伤口迸裂,鲜血狂泻。他一受伤,便即斗志全失,虽然内力仍是充沛之极,却道自己命在顷刻,全然想不起要以六脉神剑御敌。
    阿紫道:“怎么有个小姑娘的声音?”游坦之道:“有个男人带了个小姑娘,躲在柴草堆中,满身都是血,这小姑娘眼睛骨溜溜地,只是瞧着你。”阿紫眼盲之后,最不喜旁人提到“眼睛”二字,游坦之不但说到“眼睛”,而且是“小姑娘的眼睛”,更加触动她心事,问道:“什么骨溜溜地,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么?”游坦之还没知道她已十分生气,说道:“她身上污秽得紧,是个种田人家女孩,这双眼睛么,倒是漆黑两点,灵活得紧。”钟灵在炕底上沾得满头满脸尽是尘沙炭屑,一双眼睛却仍是黑如点漆,朗似秋水。
    阿紫怒极,说道:“好!庄公子,你快将她眼珠挖了出来。”游坦之一惊,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挖她眼睛?”阿紫随口道:“我的眼睛给丁老怪弄瞎了,你去将这小姑娘的眼挖了出来,给我装上,让我重见天日,岂不是好?”
    游坦之暗暗吃惊,寻思:“倘若她眼睛又看得见了,见到我的丑八怪模样,立即便不睬我了,说不定更认出我的真面目,知道我便是那个‘铁丑’,那可糟糕之极了,这件事万万不能做。”说道:“倘若我能医好你的双眼,那当真好得很……不过,你这法子,恐怕……恐怕不成吧?”
    阿紫明知不能挖别人的眼珠来填补自己盲了的双眼,但她眼盲之后,一肚子的怨气,只盼天下个个人都没眼睛,这才快活,说道:“你没试过,怎知道不成?快动手,将她眼珠挖出来。”她本将游坦之负在背上,当即迈步,向段誉和钟灵二人走去。
    钟灵听了他二人的对答,心中极怕,拔脚狂奔,顷刻间便已跑在十余丈外。阿紫双眼盲了,又负上个游坦之,自然难以追上,何况游坦之并不想追上钟灵,指点时方向既歪了,出言也是吞吞吐吐,失了先机。
    阿紫听了钟灵的脚步声,知道追赶不上,回头叫道:“女娃子既然逃走,将那男的宰了便是!”
    钟灵遥遥听得,大吃一惊,当即站定,回转身来,只见段誉倒在地下,身旁已流了一滩鲜血,她奔了回来,叫道:“小瞎子!你不能伤他。”这时她与阿紫正面相对,见她容貌俏丽,果然是个小美人儿,说什么也想不到心肠竟如此毒辣。
    阿紫喝道:“点了她穴道!”游坦之虽然不愿,但对她的吩咐从来不敢有半分违拗,在大辽南京南院大王府中是如此,做丐帮帮主后仍是如此,当即俯身伸指,将钟灵点倒在地。钟灵叫道:“王姑娘,你千万别伤他,他……他在梦中也叫你的名字,对你实在是一片真心!”阿紫奇道:“你说什么?谁是王姑娘?”钟灵道:“你……你不是王姑娘?那么你是谁?”阿紫微微一笑,说道:“哼,你骂我‘小瞎子’,你自己这就快变小瞎子了,还东问西问干么?乘着这时候还有一对眼珠子,快多瞧几眼是正紧。”将游坦之放在地下,说道:“将这小姑娘的眼珠子挖出来吧!”
    游坦之道:“是!”伸出左手,抓住了钟灵的头颈。钟灵吓得大叫:“别挖我眼睛,别挖我眼睛。”
    段誉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下,但也知道这二人是要挖出钟灵的眼珠,来装入阿紫的眼眶,也知钟灵明明已然脱身,只因为相救自己,这才自投罗网,他提一口气,说道:“你们……还是剜了我的眼珠,咱们……咱们是一家人……更加合用些……”
    阿紫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不加理睬,催游坦之道:“怎么还不动手?”游坦之无可奈何,只得应道:“是”将钟灵拉近身来,右手食指伸出,向她右眼挖去。
    忽听得一个女人声音道:“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游坦之一抬头,登时脸色大变,只见山涧房柳树下站着二男四女。两个男人是萧峰和虚竹,四个少女则是虚竹的侍女梅兰菊竹四剑。
    萧峰一瞥这间,便见到段誉躺在地下,一个箭步抢了过来,将段誉抱起,皱眉道:“伤口又破了,出了这许多血。”左腿跪下,将他身子倚在腿上,检视他伤口。虚竹跟着走近,看了段誉的伤口,道:“大哥不必惊慌,我这‘九转熊蛇丸’治伤大有灵验。”点了段誉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血流,将“九转熊蛇丸”喂他服下。
    段誉叫道:“大哥、二哥……快……快救人……不许他挖钟姑娘的眼珠。钟姑娘是我的……我的……好妹子。”萧峰和虚竹同时向游坦之瞧去。游坦之心下惊慌,何况本来就不想挖钟灵眼珠,当即放开了她。
    阿紫道:“姊夫,我姊姊临死时说什么来?你将她打死之后,便将她的嘱咐全然放在脑后了吗?”萧峰听她又提到阿朱,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阿紫又道:“你没好好照顾我,丁老怪将我眼睛弄瞎,你也全没放在心上。姊夫,人家都说你是当世第一大英雄,却不能保护你的小姨名人轶事子。难道是你没本事吗?哼,丁老怪明明打你不过。只不过你不来照顾我、保护我而已。”
    萧峰黯然道:“你给丐帮掳去,以致双目失明,都是我保护不周,我确是对不起偿。”
    他初时见到阿紫又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非为,叫人挖钟灵的眼睛,心中甚是气恼,但随即见到她茫然无光的眼神,立时便想起阿朱临死时的嘱咐。在那个大雷雨的晚上,青石小桥之畔,阿朱受了他致命的一击之后,在他怀中说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好妹子,我们自幼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担心她入了歧途。”自己曾说:“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可是,阿紫终于又失了一双眼睛,不管她如何不好,总是自己保护不周。他想到这里,胸口酸痛,眼光中流露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的神色。
    阿紫和他相处日久,深知萧峰的性情,只要自己一提到阿朱,那真是百发百中,再为难的事情也能答允。她恨极钟灵骂自己为“小瞎子”,暗道:“我非叫你也尝尝做‘小瞎子’的味道不可”。当下幽幽叹了口气,向萧峰道:“姊夫,我眼睛瞎了,什么也瞧不见,不如死了倒好。”
    萧峰道:“我已将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你爹爹、妈妈,怎么又跟这庄帮主在一起了?”这时他已看了出来,阿紫与这庄聚贤在一起,实出自愿,而且庄聚贤还很听她的话,又道:“你还是跟你爹爹回大理去吧。你眼睛虽然盲了,但大理王府中有许多婢仆服侍,就不会太不方便。”阿紫道:“我妈妈又不是真的王妃,我到了大理,王府中勾心斗角的事儿层出不穷,爹爹那些手下人个个恨得我要命,我眼眼瞎了,虽给人谋害不可。”萧峰心想此言倒也有理,便道:“那么你随我回南京去,安安静静的过活,胜于在江湖上冒险。”
    阿紫道:“再到你王府去?唉哟,我以前睛睛不瞎,也闷得要生病,怎么能再去呢?你又不肯像这位庄帮主那样,从来不违拗我的话,我宁可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日子总过得开心些。”
    萧峰向游坦之瞧了一眼,心想:“看来小阿紫似乎是喜欢上了这个丐帮帮主。”说道:“这庄帮主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可问过他么?”
    阿紫道:“我自然问过的。不过一个人说起自己的来历,未必便靠得住。姊夫,从前你做过丐帮帮主之时,难道肯对旁人说你是契丹人么?”
    萧峰听她话中含讥带刺,哼了一声,便不再说,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应该任由她跟随这人品卑下的庄帮主而去。
    阿紫道:“姊夫,你不理我了么?”萧峰皱眉道:“你到底想怎样?”阿紫道:“我要你挖了这姑娘的眼珠出来,装在我眼中。”顿了一顿,又道:“庄帮主本来正在给我办这件事,你不来打岔,他早办妥啦,嗯,你来给我办也好,姊夫,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你对我好些,还是庄帮主对我好。从前,你抱着我去关东疗伤,那时候你也对我千依百顺,我说什么你是干什么。听俩住在一个帐逢之中,你不认日夜,都是抱着我不离身子。姊夫,怎么你将这些事都忘记了吗?”
    游坦之眼中射出凶狠怨毒的神色,望着萧峰,似乎在说:“阿紫姑娘是我的人,自今以后,你别想再碰她一碰。”
    萧峰对他并没留意,说道:“那时你身受重伤,我为了用真气替你续命,不得不顺着你些儿。这位姑娘是我把弟的朋友,怎能挖她眼睛来助你复明?何况世上压根儿就没这样的医术,你这念头当真是异想天开!”
    虚竹忽然插口道:“我瞧段姑娘的双眼,不过是外面一层给灸坏了,倘若有一对活人的眼珠给换上,说不定能复明的。”逍遥派的高手医术通神,阎王失望薛神医便是虚竹的师侄。虚竹于医术虽然所知无多,但跟随天山童姥数月,什么续脚、换手等诸般法门,却也曾听她说过。
    阿紫“啊”的一声,欢呼起来,叫道:“虚竹先生,你这话可不是骗我吧?”虚竹道:“出家人不打诳……”想起自己不是“出家人”,脸上微微一红,道:“我自然不是骗你,不过……不过……”阿紫道:“不过什么?好虚竹先生,你和我姊夫义结金兰,咱二人便是一家人。你刚才总也听到我姊夫的话,他可最疼我啦。姊夫,姊夫,无论如何,你得请你义弟治好我眼睛。”虚竹道:“我曾听师伯言道,倘若眼睛没全坏,换上一对活人的眼珠,有时候确能复明的。可是这换眼的法子我却不会。”
    阿紫道:“那你师伯老人家一定会这法子,请你代我求求他老人家。”虚竹叹了一口气,道:“我师伯已不幸逝世。”阿紫顿足叫道:“原来你是编些话来消遣我。”虚竹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缥缈峰灵鹫宫所藏医书药典甚多,相信这换眼之法也必藏在宫里。可是……可是……”阿紫又是喜欢,又是担心,道:“这这么一个大男人家,怎地说话老是吞吞吐吐,唉,又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了?”
    虚竹道:“可是……可是……眼珠子何等宝贵,又有谁肯换了给你?”
    阿紫嘻嘻一笑,道:“我还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儿,要活人的眼珠子,那还不容易?你把小姑娘的眼睛挖出来便是。”
    钟灵大声叫道:“不成,不成,你们不能挖我眼珠。”
    虚竹道:“是啊!将心比心,你不愿瞎了双眼,钟姑娘自然也不愿失了眼睛。虽然释迦牟尼前生作菩萨时,头目血肉,手足脑髓都肯布施给人,然而钟姑娘又怎能跟如来相比?再说,钟姑娘是我三弟的好朋友……”突然间头头一震:“啊哟,不好!当日在灵鹫宫里,我和三弟二人酒后吐露真言,原来他的意中人便是我的‘梦姑’。此刻看来,三弟对这位钟姑娘实在极好。适才听他对阿紫言道,宁可剜了他的眼珠,却不愿她伤害钟姑娘,一个人的五官四肢,以眼睛最是重要,三弟居然肯为钟姑娘舍去双目,则对她情意之深,可想而知,难道这位钟姑娘,便是在冰窖之中和我相聚三夕的梦姑么?”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全身发抖,转头偷偷向钟灵瞧去。但见他虽然头上脸上沾满了煤灰草屑,但不掩其秀美之色。虚竹和“梦姑”相聚的时刻颇不为少,只是处身于暗不见天日的冰窖之中,那“梦姑”的相貌到底如何,自己却半点也不知道,除非伸手去摸摸她的面庞,才依稀可有些端倪,如能搂一搂她的纤腰,那便又多了三分把握,但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敢伸手去摸钟灵的脸?至于搂搂抱抱,更加不必提了。
    一想到搂抱“梦姑”,脸上登时发烧,钟灵的声音显然和“梦姑”颇不相同,但想一个人的话声,在冰窖中和空旷处听来差别殊大,何况“梦姑”跟着他说都是柔声细语,绵绵情话,钟灵却是惊恐之际的尖声呼叫,情景既然不同,语音有异,也不足为奇。虚竹凝视钟灵,心中似乎伸出一只手掌来,在她脸上轻轻抚摸,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梦姑”。他心中情意大盛,脸上自然而然现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款款的神色。
    钟灵见他神情和蔼可亲,看来不会挖自己的眼珠,稍觉宽心。
    阿紫道:“虚竹先生,我是你三弟的亲妹子,这钟姑娘只不过是他朋友。妹子和朋友,这中间的分别可就大了。”
    段誉服了灵鹫宫的“九转熊蛇丸”后,片刻间伤口便已无血流出,神智也渐渐清醒,什么换换眼珠之事,并未听得明白,阿紫最后这几句话,却十分清晰的传入了耳中,忍不住哼一声,说道:“原来你早知我是你的哥哥,怎么又叫人来伤我性命?”
    阿紫笑道:“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话,怎认得你的声音?昨天听到爹爹、妈妈说起,才知道跟我姊夫、虚竹先生拜把子,打得慕容公子一败涂地的大英雄,原来是我亲哥哥,这可妙得很啊。我姊夫是大英雄、我亲哥哥也是大英雄,真正了不起!”段誉摇头道:“什么大英雄?丢人现眼,贻笑大方。”阿紫笑道:“啊哟,不用客气。小哥哥,你躲在柴房中时,我怎知道是你?我眼睛又瞧不见。直到听得你叫我姊夫作‘大哥’,才知道是你。”段誉心想倒也不错,说道:“二哥既知治眼之法,他总会设法给你医治,钟姑娘的眼珠,却万万碰他不得。她……她也是我的亲妹子。”
    阿紫格格笑道:“刚才在那边山上,我听得你拚命向那个王姑娘讨好,怎么一转眼间,又瞧上这个钟姑娘了?居然连‘亲妹子’也叫出来啦,小哥哥,你也不害臊?”段誉给她说得满脸通红,道:“胡说八道!”阿紫道:“这钟姑娘倘若是我嫂子,自然动不得她的眼珠子。但若不是我嫂子,为什么动她不得?小哥哥,她到底是不是我嫂子?”
    虚竹斜眼向段誉看去,心中怦怦乱跳,实不知钟灵是不是“梦姑”,假如不是,自然无妨,但如她果真便是“梦姑”,给段誉娶了为妻,那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满脸忧色,等待段誉回答,这一瞬之间过得比好几个时辰还长。
    钟灵也在等待段誉回答,寻思:“原来这姑娘是你妹子,连她也在说你向王姑娘讨好,那么你心中欢喜王姑娘,决不是假的了。那为什么刚才你又说我是岳老三的‘师娘’?为什么你又肯用你的眼珠子来换我的眼珠子?为什么你当众叫我‘亲妹子’?”
    只听得段誉说道:“总而言之,不许你伤害钟姑娘。你小小年纪,老不是做好事,咱们大理的褚万里褚大哥,便是给你活活气死的。你再起歹心,我二哥便不肯给你治眼了。”
    阿紫扁了扁嘴,道:“哼!倒会摆兄长架子。第一次生平跟我说话,也不亲亲热热的,却教训起人来啦!”
    萧峰见段誉精神虽仍十分萎顿,但说话连贯,中气渐旺,知道灵鹫宫的“九转熊蛇丸”已生奇验,他性命已然无碍,便道:“三弟,咱们同到屋里歇一歇,商量行止。”段誉道:“甚好!”腰一挺,便站了起来。钟灵叫道:“唉哟,你不可乱动,别让伤口又破了。”语音充满关切之情。萧峰喜道:“二弟,你的治伤的灵药真是神奇无比。”
    虚竹“嗯了几声”心中却在琢磨钟灵这几句情意款款的关怀言语,恍恍惚惚,茫茫若失。
    众人走进屋去。段誉上炕睡卧,萧峰等便坐在炕前。这时天色已晚,梅兰竹菊四姝点亮了油灯,分别烹茶做饭,依次奉给萧峰、段誉、虚竹和钟灵,对游坦之和阿紫却不理不睬。阿紫心下恼怒,依她往日生性,便要对灵鹫宫四姝下暗害,但她想到若双目复明,唯有求恳虚竹,只得强抑怒火。
    萧峰哪里去理会阿紫是否在发脾气,顺手拉开炕边的桌子的一只抽屉,不禁一怔。段誉和虚竹见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物,有木雕的老虎,泥捏的小狗,草编的虫笼,关蟋蟀的竹筒,还有几把生了锈的小刀。这些玩物皆是农家常见之物,毫不出奇。萧峰却拿起那只木虎来,瞧着呆呆的出神。
    阿紫不知他在干什么,心中气闷,伸手却掠头发,手肘拍的一下,撞到身边一架纺棉花的纺车。她从腰间拔出剑来,刷的一声,便将那纱车劈两截。
    萧峰陡然变色,喝道:“你……你干什么?”阿紫道:“这纺车撞痛了我,劈烂了它,又碍你什么事了?”萧峰怒道:“你给我出去!这屋里的东西,你怎敢随便损毁?”
    阿紫道:“出去便出去!”快步奔出。她狂怒之下,走得快了,砰的一声,额头撞在门框上。她一声肯,摸清去路,仍是急急走出。萧峰心中一软,抢上去挽住她的右臂,柔声道:“阿紫,你撞痛了么?”阿回身过来,扑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萧峰轻拍她背脊,低声道:“阿紫,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这般粗声大气的。”阿紫哭道:“你变啦,你变啦!不像从前那样待我好了。”萧峰柔声道:“坐下歇一会儿,喝口茶,好不好?”端起自己茶碗,送到阿紫口边,左手自然而然的伸过去搂着她的腰。当年阿紫被他打断肋骨之后,萧峰足足服侍了她一年有余,别说送茶送饭,连更衣、梳头、大小便等等亲呢的事也不得不为她做。当时阿紫肋骨断后,无法坐直,萧峰喂药、喂汤之时,定须以左手搂住她身子,积久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此刻喂她喝茶,自也如此。阿紫在他手中喝几口茶,心情也舒畅了,嫣然一笑,道:“姊夫,你还赶我不赶?”
    萧峰放开她身子,转头将茶碗放到桌上,陰沉沉的暮色之中,突见两道野兽般的凶狠目光,怨毒无比的射向自己。萧峰微微一征,只见游坦之坐在屋角落地下,紧咬牙齿。鼻孔一张一合,便似要扑上来向自己撕咬一般。萧峰心想:“这人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处处透着古怪。”只听阿紫又道:“姊夫,我劈烂一架破纺车,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萧峰长叹一声,说道:“这是我义父义母的家里,你劈烂的,是我义母的纺车。”
    众人都吃了一惊。
    萧峰手掌托着那只小小木虎,凝目注视。灯火昏黄,他巨大的身影照在泥壁上。他手掌握拢,中指和食指在木雕小虎背上轻轻抚摸,脸上露出爱怜之色,说道:“这是我义父给我刻的,那一年我是五岁,义父……那时候我叫他爹爹……就在这一盏油灯旁边,给我刻这只小老虎,妈妈在纺纱。我坐在爹爹脚边,眼看小老虎的耳朵出来了,鼻子出来了,心里真高兴……”
    段誉问道:“大哥,是你救我到这里来的?”萧峰点头道:“是。”
    原来那老名老僧正为众人说法之时,鸠摩智突施毒手,伤了段誉。无名老僧袍袖一拂,将鸠摩智推出数丈之外。鸠摩智不也停留,转身飞奔下山。
    萧峰见段誉身受重伤,心加施救,玄生取出治伤灵药,给段誉敷上。鸠摩智这一招‘火焰刀’势道凌厉之极,若不是段誉内力深厚,刀势及胸之时自然而然生出暗劲抵御,当场便已死于非命。
    萧峰眼见山风猛烈,段誉重伤之余,不宜多受风吹,便将他抱到自己昔年的故居中来。他将段誉放在炕上,立即转身,既要去和父亲相见,又须安顿一十八名契丹武士,万没料到他义父母死后遗下来的空屋,这几天来竟然有人居住,而且所住的更是段誉的旧识。
    他再上少林寺中,寺中纷扰已止。萧远山和慕容博已在无名僧佛法点化之下,皈依三宝,在少林寺出家。两人不但解仇释怨,而且成了师兄弟。
    萧远山所学到的少林派武功既不致传到辽国,中原群雄便都放了心。萧峰影踪不见,十八名契丹武士在灵鹫宫庇护之下,无法加害。各路英雄见大事已了,当即纷纷告辞下山。萧峰不愿和人相见,再起争端,当下藏身于寺旁的一个山洞之中,直到傍晚,才到山门求见,要和父亲相会。
    少林寺的知客僧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回身出来,说道:“萧施主,令尊已在本寺出家为僧。他要我转告施主,他尘缘已了,心得解脱,深感平安喜乐,今后一心学佛参禅,愿施主勿以为念。萧施主在大辽为官,只盼宋辽永息干戈。辽帝若有侵宋之意,请施主发慈悲心肠,眷顾两国千万生灵。”
    萧峰合什道:“是!”心中一阵悲伤,寻思:“爹爹年事已高,今日不愿和我相见,此后只怕更无重会之期了。”又想:“我为大辽南院大王,身负南疆重寄。大宋若要侵辽,我自是调兵遣将,阻其北上,但皇上如欲杀兵征宋,我自亦当极力谏阻。”
    正寻思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寺中出来七八名高僧,却是神山上人、哲罗星等一干外来高僧。玄寂、玄生等行礼相送。那波罗星站在玄寂身后,一般的合什送客。
    哲罗星道:“师弟,我西去天竺,今日一别,从此相隔万里,不知何时再得重会。你当真决意不愿回去故乡,要终老于中土么?”他以华语向师弟说话,似是防少林寺僧人起疑。波罗星微笑道:“师兄怎地仍是参悟不透?天竺即中土,中土即天竺,此便是达摩祖师东来意。”哲罗星心中一凛,说道:“师弟一言点醒。你不是我师弟,是我师父。”波罗星笑道:“入门先分后,悟道有迟早,迟也好,早也好,能参悟更好。”两人相对一笑。
    萧峰避在一旁,待神山、道清、哲罗星等相偕下山,他才慢慢跟在后面。只走得几步,寺中又出来一人,却是虚竹。他见到萧峰,大喜之下,抢步走近,说道:“大哥,我正在到处找你,听说三弟重伤,不知伤势如何?”萧峰道:“我救了下山,安顿在一家庄稼人家里。”虚竹道:“咱们这便同去瞧瞧可好?”萧峰道:“甚好,甚好!”两人并肩同行,走出十余丈后,梅兰竹菊四姝从林中出来,跟在虚竹之后。虚竹说起,灵鹫宫诸女和七十二岛、三十六洞群豪均已下山,契丹一十八名武士与众人相偕,料想中原群豪不敢轻易相犯。萧峰当即称谢,心想:“我这个义弟来得甚奇,是三弟代我结拜而成金兰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料患难之中,得他大助。”
    虚竹又说起已将丁春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少林寺戒律院看管,每年端午和重陽两节,少林寺僧给他服食灵鹫宫的药丸,以解他生死符时发生时的苦楚,他生死悬于人手,料来不敢为非作歹。萧峰拊掌大笑,说道:“二弟,你为武林中除去一个大害。这丁春秋在佛法陶治之下,将来能逐步化去他的戾气,亦未可知。”虚竹愀然不乐,说道:“我想在少林寺出家,师祖、师父他们却赶了我出来。这丁春秋伤天害理,作恶多端,却能在少林寺清修,怎地我和他二人苦乐的业报如此不同?”萧峰微微一笑,说道:“二弟,你羡慕丁老怪,丁老怪可更加千倍万倍的羡慕你了。你身为灵鹫宫主人,统率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威震天下,有何不美?”虚竹摇头道:“灵鹫宫人都是女人,我一个小和尚,处身其间,实在大大的不便。”萧峰哈哈大笑,说道:“你难道还是小和尚么?”
    虚竹又道:“星宿派那些吹牛拍马之辈,又都缠住了我,不知如何打发才是。”萧峰道:“这些人也不都是天生这般,只因在星宿老怪门下,若不吹牛拍马,便难以活命。二弟,日后你严加管教,倘若他们死不肯改,一个个轰了出去便是。
    虚竹想起父亲母亲在一天之中相认,却又双双而死,更是悲伤,忍不住便滴下泪来。
    萧峰安慰他道:“二弟,世人不如意事,在所多有。当年我被逐去丐帮,普天下英雄豪杰,人人欲杀我而后快,我心中自是十分难过,但过一些时日,慢慢也就好了。”虚竹忽道:“不错,不错。如来当年在王舍城灵鹫山说法,灵鹫两字,原与佛法有缘。总有一日,我要将灵鹫品改作了灵鹫寺,叫那些婆婆、嫂子、姑娘们都做尼姑。”萧峰仰天大笑,说道:“和尚寺中住的都是尼姑,那确是天下奇闻。”
    两人谈谈说说,来到乔三槐屋后时,刚好碰上游坦之要挖钟灵的眼珠,幸得及时阻止。
    段誉问道:“大哥、二哥,你们见到我爹爹没有?”萧峰道:“后来没再见到。”虚竹道:“混乱中群雄一哄一散,小兄没能去拜候老伯,甚是失礼。”段誉道:“二哥,不必客气。那段延庆是我家大对头,我怕他跟我爹爹为难。”萧峰道:“此事不可不虑,我便去找寻老伯,打个接应。”
    阿紫道:“你口口声声老伯、小伯的,怎么不叫一声‘岳父大人’?”
    萧峰叹道:“这是我毕生恨事,还有什么话好说?”说着站起身来,要走出房去。
    这时梅剑端着一碗鸡汤,正进房来给段誉喝,听到了各人的言语,说道:“萧大侠,不用劳你驾去找寻,婢子这便传下主人号令,命灵鹫宫属下四周巡逻,要是见到段延庆有行凶之意,便放烟花为号,咱们前往赴援,你瞧如何?”萧峰喜道:“甚好!灵鹫宫属下千余之众,分头照看,自比我们几个人找寻好得多了。”
    当下梅剑自去发施号令。灵鹫宫诸部相互联络的法子极是迅捷,虚竹一到乔三槐屋中,玄天部诸女便已得到讯息,在符敏仪率领之下,赶到附近,暗加保护。
    段誉放下了心,跟着便相信起王语嫣,寻思:“她心中恨我之极,只怕此后会面,再也不会睬我我。”言念及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钟灵甚是关怀,问道:“你伤口痛么?”段誉道:“也不大痛。”
    阿紫道:“钟姑娘,你虽喜欢我小哥哥,却不明白他的心事,我瞧你番相思,将来渺茫得紧。”钟灵道:“我又不是跟你说话,谁要你插嘴?”阿紫笑道:“我不插嘴,那不相干。我只怕有个比你美丽十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十倍、体贴十倍的姑娘插了进来,我哥哥便再也不将你放在心上了。我哥哥为什么叹气,你不知道么?叹气,便是心有不足。你陪着我哥哥,心里很满足了,因此就不会叹气。我哥哥却长吁短叹,当然是为了另外的姑娘。”阿紫无法挖到钟灵的眼珠,便以言语相刺,总是要她大感伤痛,这才快意。
    钟灵一听之下,甚是恼怒,但想她这几句话倒也有理,恼怒之情登时变了愁闷。好在她年纪幼小,向来天真活泼,虽对段誉钟情,却不是铭心刻骨的相恋,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相聚,心中说不出的安慰快乐,段誉心中念着别人,不大理睬自己,更是颇为难过,然而除此之外,却也不觉得如何了。
    段誉忙道:“钟……钟……灵妹妹,你别听阿紫瞎说。”
    钟灵听段誉叫自己为“灵妹妹”,不再叫“钟姑娘”,显得甚是亲热,登时笑逐颜开,说道:“她说话爱刺人,我才不理呢。”
    阿紫却心中大怒,她眼睛瞎了之后,最恨人家提起这个“瞎”,段誉倘若是说她“胡说”、“乱说”,她只不过一笑,偏偏他漫不经意的用了“瞎说”二字,便道:“哥哥,你到底喜欢王姑娘多些呢,还是喜欢钟姑娘多些?王姑娘跟我约好了,定于明日相会。你亲口说的话,我要当面跟她说。”
    段誉一听,当即坐起,忙问:“你约了王姑娘见面?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商量?”
    见了他如此情急模样,不用他再说什么话,钟灵自也知道在他心目之中,那个王姑娘比之自己不知是紧多少倍。她性子爽朗,先前心中一阵难过,到这时已淡了许多。倘若王语嫣和她易地耐而处,得知自己意中人移情别恋,自必凄然欲绝;木婉清多半是立即一箭向段誉射去;阿紫则是设法去将王语嫣害死。钟灵却道:“别起身,小心伤口破裂,又会流血。”
    虚竹在侧旁观三人情状,寻思:“钟姑娘对三弟如此一往情深,多半不是我的梦姑。否则她听到我的说话声,岂有脸上毫无异状之理?”但转念一想,心中又道:“啊哟,不对!童姥师伯、李秋水师步,以及余婆、石嫂、符姑娘等等这一帮女人,个个心眼儿甚多,跟我们男子汉大不相同。说不定钟姑娘便是梦姑,早已认了我出来,却丝毫不动声色,将我蒙在鼓里。
    段誉仍在催问阿紫,她明日和王语嫣约定在何处相见。阿紫见他如此情急,心下盘算如何戏弄他一番,说不定还可捡些便宜,当下只是顺口敷衍。
    兰剑进来回报,说道玄天部已将号令传出,请段誉放心。段誉说道:“多谢姊姊费心,在下感激不尽。”兰剑见他以大理国王子之尊,言语态度绝无半点架子,对他颇有好感,听他又问阿紫询问明日之约,忍不住插口道:“段公子,你妹子在跟你开玩笑呢,你却也当作了真的。”段誉道:“姊姊怎知舍妹跟我开玩笑?”兰剑笑道:“我要是说了出来,段姑娘定然怪我多口,也不知主人许是不许。”
    段誉忙向虚竹道:“二哥,你要她说吧!”
    虚竹点了点间,向兰剑道:“三弟和我不分彼此,你们什么事都不必隐瞒。”
    兰剑道:“刚才我们见到慕容公子一行人下少室山去,听到他们商量着要到西夏去,王姑娘跟了她表哥同行,这会儿早在数十里之外了。明日又怎么能跟段姑娘相会?”
    阿紫啐道:“臭丫头!明知我要怪你多口,你偏偏又说了出来。你们四姊妹们都是一般的快嘴快舌,主人家在这里说话,你们好没规矩,却来插嘴。”
    忽然窗外一个少女声音说道:“段姑娘,你为什么骂我姊姊?灵鹫宫中神农阁的钥匙是我管的,你知不知道?主人要找寻给你治眼的法门,非到神农阁去寻书、觅药不可。”说话的正是竹剑。
    阿紫心中一凛:“这臭丫头说的可怕果是实情,在虚竹这死和尚在我治好眼睛之前,可不能得罪他身边的丫头,否则她们捣起蛋来,暗中将药物掉换上几样,我的眼睛可糟糕了。哼,哼!我眼睛一治好,总要叫你们知道我的手段。”当下默不作声。
    段誉向兰剑道:“多谢姊姊告知。他们到西夏去?却又为了什么?”
    兰剑道:“我没听到他们说去干什么。”
    虚竹道:’三弟,这一节我却知道。我听得公冶先生向丐帮诸长老说道:“他们在途中遇到一们从西夏回归中土的丐帮弟子,揭到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说道该国公主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定八月中秋招婿。西夏以弓马立国,是以邀请普天下英雄豪杰,同去显演武功,以备国王选择才貌双全之士,招为驸马。”
    梅剑忍不柱抿嘴说道:“主人,你为什么不到西夏去试试?只要萧大侠和段公子不来跟你争夺,你做西夏国的驸马爷可说是易如反掌。”
    梅兰竹菊四哲学天性娇憨,童姥待她们犹如亲生的小辈一般,虽有主仆之名,实则便似祖孙。只是童姥性子严峻,稍不如意,重罚立至,四姊妹倒还战战兢兢的不敢放肆。虚竹却随和之极,平时和他们相处,非但没半分主人尊严,对她们简直还恭而敬之,是以四姊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丝毫顾忌。
    虚竹连连摇头,说道:“不去,不去!我一个出家……”顺口又要把“出家人”三字说出来,总算最后一个“人”咽出腹中,房里的梅剑、兰剑,房外的竹剑、菊剑却已同时笑了出来。虚竹脸上一红,转头偷眼向钟灵瞧去,只见她怔怔的望着段誉,对自己的话似乎全没留意。他心蓦地一动:“到西夏去,我……我和梦姑,是在西夏灵州皇宫的冰窖之中相会的,梦姑此刻说不定尚在灵州,三弟既不肯说她在住在哪里,我何不到西夏去打听打听?”
    他心中这么想,段誉却也说道:“二哥,你灵鹫宫和西夏国相近,反正要回去,何不便往往夏国走一遭?这位不知道是什么剑的姊姊……对不起,你们四位相貌一模一样,我实在分不出来……这位姊姊要你做驸马爷,虽是说笑,但想到了八月中秋之日,四方豪杰毕集灵州,定是十分热闹。大哥,你也不必急急忙忙的赶回南京啦,咱们同到西夏玩玩,然后再到灵鹫宫去尝一尝天山童姥的百年佳酿,实是赏心乐事。那日我在灵鹫宫,和二哥两个喝得烂醉如泥,好不快活。”
    萧峰来到少室山时,十八名契丹武士以大皮袋盛烈酒随行。但此刻众武士不在身边,他未曾饮酒之久,听到段誉说起到灵鹫宫去饮天山童姥的百年佳酿,不由得舌底生津,嘴角边露出微笑。
    阿紫抢着道:“去,去,去!姊夫,咱们大伙一起都去。”她知道要治自己眼盲,务须随虚竹去灵鹫宫中,但若无萧峰撑腰,虚竹纵然肯治,他手下那四个快嘴丫头要是一意为难,终不免夜长梦多。她听段誉沉吟未答,心想:“姊夫相貌粗豪,心中却着实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细,他此刻早已料到我的用心,不如直言相求,更易得他答允。”当即站起身来,扯着萧峰的衣袖轻轻摇了几下,求恳道:“姊夫,你如不带我去灵鹫宫,我……我便终生不见天日了。”
    萧峰心想:“令她双目复明,确是大事。”又想:“我在大辽位望虽尊,却没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中原豪杰都得罪完了,好容易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这两个慷慨豪侠的兄弟,若得多聚几日,诚大快事。好在阿紫已经寻到,这时候就算回去南京,那也无所事事,气闷得紧。”当下便道:“好,二弟、三弟,咱们同去西夏走一遭,然后再上二弟的灵鹫宫去,痛饮数日,还须请二弟为段姑娘医治眼睛。”
    次日众人相偕就道。虚竹又道少林寺山门之前叩拜,喃喃祝告,一来拜谢佛祖恩德,二来拜谢寺中诸师二十余年来的养育教导,三来向父亲玄慈、母亲叶二娘的亡灵告别。
    到得山下,灵鹫宫诸女已雇了驴车,让段誉和游坦之卧在车里养伤。游坦之满心不是滋味,但宁可忍辱受气,说什么也不愿和阿紫分离。只要阿紫偶然揭开车帷,和他说一两句话,他便要兴奋好半天,只是阿紫骑在马上,前前后后,总是跟随在萧峰身边。游坦之心中难过之极,却不敢向她稍露不悦之意。
    走了两天,灵鹫宫诸部逐渐会合。鸾天部首领向虚竹和段誉禀报,她们已会到镇南王,告知他段誉伤势渐愈,并无大碍。镇南王甚是放心,要鸾天部转告段誉,早日回去大理。鸾天部诸女又道:“镇南王一行人是向东北去,段延庆和南海鳄神、云中鹤去是向西,双方决计碰不到头。”段誉甚喜,向鸾天部诸女道谢。
    钟灵问段誉道:“令尊要你早回大理,他自己怎地又向东北方去?”段誉微微一笑,尚未回答,阿紫又笑道:“爹爹定是给我妈拉住了,不许他回大理去。钟姑娘,你想拉住我哥哥的心,得学学我妈。”
    这两天中,段誉一直在寻思,要不要说明钟灵便是自己妹子,总觉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尴尬,既伤钟灵之心,又颇损父亲名声,还是暂且不说为妙。
    钟灵明知段誉所以要到西夏,全是为了要去和那王姑娘相会,但她每日得与段誉相见,心愿已足,也不去理会日后段誉和王姑娘会见之后却又如何,阿紫冷言冷语的讥嘲于她,她也全不介意。
    炎暑天时,午间赤日如火,好在离中秋尚远,众人只拣清晨、傍晚赶路,每日只行六七十里,也就歇了。在途非止一日,段誉伤势好得甚快。虚竹替游坦之的断腿接上了骨,用夹板牢牢夹住了,看来颇有复原之望。游坦之跟谁也不说话,虚竹替他医腿,看脸色仍是悻悻然,一个“谢”字也不说。
    这日一行人来到了咸陽古道,段誉向萧峰等述说当年刘、项争霸的史迹。萧峰和虚竹都没读过什么书,听段誉扬鞭说昔日英豪,都是大感兴味。
    忽然间马蹄声响,后面两乘马快步赶来。萧峰等将坐骑往道旁一拉,好让后面的乘客先行。阿紫却兀自拦在路中,待那两乘马将赶到她身后时,她提起马鞭一抽,便向身后的马头上抽去。后面那骑者提起马鞭,往阿紫的鞭子迎上,口中却叫起来:“段公子!萧大侠!”
    段誉回头看时,当先那人是巴天石,后边那人是朱丹臣。巴天石挥鞭挡开阿紫击来的马鞭,和朱丹臣翻身下鞍,向段誉拜了下去。段誉忙下身还礼,问道:“我爹爹平安?”只听得飕的一声响,阿紫又挥鞭向巴天石头上抽落。
    巴天石尚未站起,身子向左略挪,仍是跪在地下。阿紫一鞭抽空,巴天石右膘一按,已将鞭梢掀住。阿紫用力回抽,却抽之不动。她知道自己内力决计不及对方,当即手掌一扬,将鞭子的柄儿向巴天石甩了过去。巴天石恼她气死褚万里,原是有略加惩戒之意,不料她眼睛虽盲,行动仍是机变之极,鞭柄来得十分迅速,巴天石听得风声,急忙侧头相避,头脸虽然避开,但拍的一声,已打中他肩头。
    段誉喝道:“紫妹,你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阿紫道:“怎么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了?他要我的鞭子,我给了他便是。”巴天石嘻嘻一笑,道:“多谢姑娘赐鞭。”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段誉。
    段誉接过一看,见封皮上“誉儿览”三字正是父亲的手书,忙双手捧了,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拆开,见是父亲命他到了西夏之后,如有机缘,当设法娶西夏公主为妻。信中言道:“我大理僻处南疆,国小兵弱,难抗外敌,如得与西夏结为姻亲,得一强援,实为保土安民之上策。吾儿当在祖宗基业为重,以社稷子民为重,尽力图之。”
    段誉读完此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这个……这个……”
    巴天石又取出一个大信封,上面盖了“大理国皇太弟镇南王保国大将军”的朱红大印,说道:“这是王名人轶事爷写给西夏皇帝求亲的亲笔函件,请公子到了灵州之后,呈递西夏皇帝。”朱丹臣也笑咪咪地道:“公子,祝你马到成功,娶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回去大理,置我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如磐石之安。”段誉神色更是尴尬,问道:“爹爹怎知我去西夏?”巴天石道:“王名人轶事爷得知慕容公子往西夏去求亲,料想公子……也……也会前去瞧瞧热闹。王名人轶事爷吩咐,公子顺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儿女私情为轻。”
    阿紫嘻嘻一笑,说道:“这叫做知子莫若父啦。爹爹听说慕容复去西夏,料想王姑娘定然随之而去,他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自然便也会巴巴的跟了去。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己怎么又不以国家大事为重,以儿女私情为轻?怎地离国如此之久,却不回去?”
    巴天石、朱丹臣、段誉三人听阿紫出言对自己父亲如此不敬,都是骇然变色。她所说的虽是实情,但做女儿的,如何可以直言编排父亲的不是?
    阿紫又道:“哥哥,爹爹信中写了什么?有提到我没有?”段誉道:“爹爹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阿紫道:“嗯,是了,他不知道。爹爹没有嘱咐你找了吗?有没有叫你设法照顾你这个瞎了眼的妹子?”
    段正淳的信中并未提及此节,段誉心想若是照直而说,不免伤了妹子的心,便向巴朱二人连使眼色,要他们承认父亲曾有找寻阿紫之命。哪知巴朱二人假作不懂,并未迎合。朱丹臣道:“镇南王命咱二人随侍公子,听由公子爷差遣,务须娶到西夏国的公主。否则我二人回到大理,王名人轶事爷就不怪罪,我们也是脸上无光,难以见人。”言下之意,竟是段正淳派他二人监视段誉,非要做西夏的驸马不可。
    段誉苦笑道:“我本就不会武艺,何况重伤未愈,真气提不上来,怎能和天下的英雄好汉相比?”
    巴天石转头向萧峰、虚竹躬身说道:“镇南王命小人拜上萧大侠、虚竹先生,请二位念在金兰结义之情,相助我们公子一臂之力。镇南王又说:“少室山上匆匆之间,未得与两位多所亲近,甚为抱撼,特命小人奉上薄礼。”说着取出一只碧玉雕琢的狮子,双手奉给萧峰。朱丹臣从怀中取出一柄象牙扇子,扇面有段正淳的书法,呈给虚竹。
    二人称谢接过,都道:“三弟之事,我们自当全力相助,何劳段伯父嘱咐?蒙赐珍物,更是不敢当了。”
    阿紫道:“你道爹爹是好心么?他是叫你们二人不要和我哥哥去争做驸马。我爹爹先怕他的宝贝儿子争不过你们两个。你们这么一口答应,可上了我爹爹的当了。”
    萧峰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自你姊姊死后,我岂有再娶之意?”阿紫道:“你嘴里自然这么说,谁知道你心里却又怎生想?虚竹先生,你忠厚老实,不似我哥哥这么风名人轶事流好色,到外留情,你从来没和姑娘结过情缘,去娶了西夏公主,岂不甚妙?”虚竹满面通红,连连摇手,道:“不,不!我……我自己决计不行,我自当和大哥相助三弟,成就这头亲事。”
    巴天石和朱丹臣相互瞧了一眼,向萧峰和虚竹拜了下去,说道:“多承二位允可。”武林英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峰和虚竹同时答允相助,巴朱二人再来一个敲钉转脚,倒不是怕他二人反悔,却是要使段誉更难推托。
    众人一路向西,渐渐行近灵州,道上遇到的武林之士便多了起来。
    西夏疆土虽较大辽、大宋为小,却也是西陲大国,此时西夏国王早已称帝,当今皇帝李乾顺,史称崇宗圣文帝,年号“天祜民安”,其时朝政清平,国泰民安。
    武林中人如能娶到了西夏公主,荣华富贵,唾手而得,世上哪还有更便宜的事?只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大都已娶妻生子,新进少年偏又武功不高,便有不少老年英雄携带了子侄徒弟,前去碰一碰运气。许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洋大盗、帮会豪客,倒是孤身一人,便不由得存了侥幸之想,齐往灵州进发。许多人想:“千里姻缘一线牵,说不定命中注定我和西夏公主有婚姻之份,也未必我武功一定胜过旁人,只须我和公主有缘,她瞧中了我,就有做驸马爷的指望了。”
    一路行来,但见一般少年英豪个个衣服鲜明,连兵刃用具也都十分讲究,竟像是去赶什么大赛会一般。常言道:“穷文富武。”学武之人家多半有些银钱,倘若品行不端,银钱来得更加容易,是以去西夏的武林少年十九衣服丽都,以图博得公主青睐。道上相识之人遇见了,相互取笑之余,不免打听公主容貌如何,武艺高低;若是不识,往往怒目而视,将对方当作了敌人。
    这一日萧峰等正按辔徐行,忽听得马蹄声响,迎面来了一乘马,马上乘客右臂以一块白布吊在颈中,衣服撕破,极是狼狈。萧峰等也不为意,心想这人不是摔跌,便是被人打伤,那是平常得紧。不料过不多时,又有三乘马过来,马上乘客也都是身受重伤,不是断臂,便是折足。但见这三人面色灰败,大是惭愧,低着头匆匆而过,不敢向萧峰等多瞧一眼。梅剑道:“前面有人打架么?怎地有好多人受伤?”
    说话未了,又有两人迎面过来。这两人却没骑马,满脸是血,其中一人头上裹了青布,血水不住从布中渗出来。竹剑道:“喂,你要伤药不要?怎么受了伤?”那人向她恶狠狠的瞪了眼,向地下吐了口唾,掉头而去。菊剑大怒,拔出长剑,便要向他斩去。虚竹摇头道:“算了吧!这人受伤甚重,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兰剑道:“竹妹好意差别他要不要伤药,这人却如此无礼,让他痛死了最好。”
    便在此时,迎面四匹马泼风也似奔将过来,左边两骑,右边两骑。只听得马上乘客相互戟指大骂。有人道:“都是你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道行,便想上灵州去做驸马。”另一边一人骂道:“你若有本领,干么不闯过关去?打输了,偏来向我出气。”对面的人骂道:“倘若不是你在后面暗箭伤人,我又怎么会败?”这四个人纵马奔驰,说话又快,没能听清楚到底在争些什么,霎时之间便到了眼前。四人见萧峰众人多,不敢与之争道,拉马向两旁奔了过去。但兀自指指点点的对骂,依稀听来,这四人都是去灵州想做驸马的,但似有一道什么关口,四个人都闯不过去,相互间又扯后腿,以致落得铩羽而归。
    段誉道:“大哥,我看……”一言未毕,迎面又有几个人徒步走来,也都身上受伤,有的头破血流,有的一跷一拐。钟灵抑不住好奇之心,纵马上前,问道:“喂,前面把关之人厉害得紧么?”一个中年汉子道:“哼!你姑娘,要过去没有拦阻。是男的,还是乘早回头吧。”他这么一说,连萧峰、虚竹等也感奇怪,都道:“上去瞧瞧!”催马疾驰。
    一行人奔出七八里,只见山道陡峭,一条仅容一骑的山径蜿蜒向上,只转得几个弯,便见黑压压的一堆人聚在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萧峰等驰将近去,但见山道中间并肩站着两名大汉,都是身高六尺有余,异常魁伟,一个手持大铁杆,一个双手各提一柄铜锤,恶狠狠的望着眼前众人。
    聚在两条大汉之前少说也有十七八人,言辞纷纷,各说各说。有的说:“借光,我们要上灵州去,请两位让一让。”这是敬之有礼。有的说:“两位是收买路钱么?不知是一两银子一个,还是二两一个?只须两位开下价来,并非不可商量。”这是动之以利。有的说:“你们再不让开,惹恼了老子,把你两条大汉斩成肉酱,再要拼凑还原,可不成了,还是乘早乖乖的让开,免得大祸临头,这是胁之以威。更有人说:“两位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何不到灵州去做附马?那位如花似玉的公主若是叫旁人得了去,岂不可惜?”这是诱之以色。众人七张八嘴,那两条大汉始终不理。
    突然人群中一人喝道:“让开!”寒光一闪,挺剑上前,向左首那大汉刺过去。那大汉身形巨大,兵刃又极沉重,殊不料行动迅捷无比,双锤互击,将好将长剑夹在双锤之中。这一对八角铜锤每一柄各有四十来斤,当的一声呼,长剑登时断为十余截,那大汉飞出一腿,踢在那人小腹之上。那人名人轶事大叫一声,跌出七八丈外,一时之间爬不起身。
    只见又有一人手舞双刀,冲将上去,双刀舞成了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白光,护住全身。将到两条大汉身前,那人一声大喝,突然间变了地堂刀法,着地滚进,双刀向两名大汉腿上吹去。那持杵大汉也不去看他刀势来路如何,提起铁杵,便往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白光上猛击下去。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那人双刀被铁杵打断,刀头并排插入胸中,骨溜溜地向山滚去。
    两名大汉连伤二人,余人不敢再进。忽听得蹄声得答答,山径上一匹驴子走了上来。驴背上骑着一个少年书生,也不珲十八九岁年纪,宽袍缓带,神情既颇儒雅,容貌又极俊美。他骑着驴子走过萧峰等一干人身旁时,众人觉得他与一路上所见的江湖豪士不大相同,不由得向他多瞧了几眼。段誉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又道:“你……你……你……”那书生向他瞧也不瞧,挨着各人坐骑,抢到了前头。
    钟灵奇道:“你认得这位相公?”段誉脸上一红,道:“不,我看错人了。他……他是个男人,我怎认得?”他这句话实在有点不伦不类,阿紫登时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哥哥,原来你只认得女子,不认得男人。”她顿了一顿,问道:“难道刚才过去的是男人么?这人明明是女的。”段誉道:“你说他是女人?”阿紫道:“当然啦,她身上好香,全是女人的香气。”段誉听到这个“香”字,心中怦怦乱跳:“莫……莫非当真是她?”
    这里那书生已骑驴到了两条大汉的面前,叱道:“让开!”这两字语音清脆,果真是女子的喉音。
    段誉更无怀疑,叫道:“木姑娘,婉清,妹子!你……你………你……我……我……”口中乱叫,催坐骑追上去。虚竹叫道:“三弟,小心伤口!”和巴天石、朱丹臣两人同时拍马追了上去。
    那少年书生骑在驴背之上,只瞪着两条大汉,却不回过头来。巴天石、朱丹臣从侧面看去,但见他俏目俊脸,果然便是当日随同段誉来到大理镇南王府的木婉清。二人暗叫:“惭愧,咱们明眼有,还不及个瞎子。”殊不知阿紫目不及物,耳音嗅觉却比旁人敏锐,木婉清体有异香,她一闻到便知是个女子。众人却明明看到一个少年书生匆匆之间,难辨男女。
    段誉纵马驰到木婉清身旁,伸手往她肩上搭去,柔声道:“妹子,这些日子来你在哪里?我可想得你好苦!”木婉清一缩肩,避开他手,转过头来,冷冷的道:“你想我?你为什么想我?你当真想我了?”段誉一呆,她这三句问话,自己可一句也答不上来。
    对面持杵大汉哈哈大笑,说道:“好,原来你是个女娃子,我便放你过去。”持锤大汉叫道:“娘儿们可以过去,臭男人便不行。喂,你滚回去,滚回去!”一面说,一面指着段誉,喝道:“你这种小白脸,老子一见便生气。再上来一步,老子不将你打成肉酱才怪。”
    段誉道:“尊兄言之差矣!这是人人可行的大道,尊兄为何不许我过?愿闻其详。”
    那老汉道:“吐蕃国王宗赞王子有令:此关封闭十天,待过了八月中秋再开。在中秋节以前,女过男不过,僧过俗不过,老过少不过,死过活不过!这叫‘四过四不过’。”段誉道:“那是什么道理?”那大汉大声道:“道理,道理!老子的铜锤、老二的铁杵便是道理。宗赞王子的话便是道理。你是男子,既非和尚,又非老翁,若要过关,除非是个死人。”
    木婉清怒道:“呸,偏要这许多唆的臭规矩!”右手一扬,嗤嗤两声,柄枚小箭分向两名大汉射去,只听得拍拍两下,如中败草,眼见小箭射进了两名大汉胸口衣衫,但二人竟如一无所损。持杵大汉怒喝道:“不识好歹的小姑娘,你放暗器么?”木婉清大吃一惊,急道:“这二人多半身披软甲,我的毒箭居然射他们不死。”那持柞大汉伸出大手,向木婉清揪来。这人身子高大,木婉清虽骑在驴背,但他一手伸出,便揪向她胸口。
    段誉叫道:“尊兄休得无礼!”左手疾伸去挡。那大汉手掌一翻,便将段誉手腕牢牢抓住。持锤大汉叫道:“妙极!咱哥儿俩将这小白脸撕成两半!”将双锤并于双手,右手一把抓住了段誉左腕,用力便扯。
    木婉清急叫:“休得伤我哥哥!”嗤嗤数箭射出,都如石沉大海,虽然中在这两名大汉身上,却是不损其分毫,要想射他二人头脸眼珠,可是中间隔了个段誉,又怕伤及于他。两旁山峰壁立,虚竹、巴天石、朱丹臣三人被段木二人坐骑阻住了,无法上前相救。
    虚竹飞身下鞍,跃到持杵大权身侧,伸指正要往他胁下点去,却听得段誉哈哈大笑,说道:“大哥不须惊惶,他们伤我不得。”
    只见两条铁塔也似的大汉渐渐矮了下来,两颗大头摇摇摆摆,站立不定,过不多时,砰砰两声,倒在地下。段誉的“北冥神功”专吸敌人功力,两条大汉的内力一尽,天生膂力也即无用。两人委顿在地,形如虚脱。段誉说道:“你们已打死了这许多人,也该受此惩罚,下次万万不可。”
    钟灵恰于这时赶到,笑道:“只怕他们下次再也没打人的本领了。”转头向木婉清道:“木姊姊,我真想不到是你!”木婉清冷冷的道:“你是我亲妹子,只叫‘姊姊’便了,何必加上个‘木’字?钟灵奇道:“木姊姊,你说笑了,我怎么会是你的亲妹子?”木婉清向段誉一指道:“你去问他!”钟灵转向段誉,待他解释。
    段誉胀红了脸,说道:“是,是……这个……这时候却也不便细说……”
    本来被两条大汉挡住的众人,一个个从他身边抢了过去,直奔灵州。
    阿紫叫道:“哥哥,这位好香的姑娘,也是你的老相好么?怎么不替我引见引见?”段誉道:“别胡说,这位……这位是你的……你的亲姊姊,你过来见见。”木婉清怒道:“我哪来这么好福气?”在驴臂上轻轻一鞭,径往前行。
    段誉纵骑赶了上去,问道:“这些时来,你却在哪里?妹子,你……你要真清减了。”木婉清心高气傲,动不动出手杀人,但听了他这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言语,突然胸口一酸,一年多年道路流离,种种风霜雨雪之苦,无可奈何之情,霎时之间都袭上了心头,泪水再也无法抑止,扑簌簌的便滚将焉。段誉道:“好妹子,我们大伙儿人多,有个照应,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吧。”木婉清道:“谁要你照应?没有你,我一个人不也这么过日子了!”段誉道:“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好妹子,你答应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木婉清道:“你又有什么话跟我说了?多半是胡说八道。”嘴里虽没答允,口风却已软了。段誉甚喜,搭讪道:“好妹子,你虽然清瘦了些,可越长越俊啦!”
    木婉清脸一沉,道:“你是我兄长,可别跟我说这些话。”她心下烦乱已极,明知木婉清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但对他的相思爱慕之情,别来非但并未稍减,更只有与日俱增。
    段誉笑道:“我说佻越长越俊,也没什么不对。好妹子,你为什么着了男装上灵州去?是去招驸马么?这你这么俊美秀气的少年书生,那西夏公主一见之后,非爱上你不可。”木婉清道:“那你为什么又上灵州去了?”段誉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是去瞧瞧热闹,更无别情。”木婉清哼了一声,道:“你别尽骗我。爹爹叫你去做西夏驸马,命这姓巴的、姓朱的送信给你,你当我不知道么?”
    段誉奇道:“咦,你怎么知道了?”木婉清道:“我妈撞垤了咱们的好爹爹,我跟妈在一起,爹爹的事我自然她听到了。”段誉道:“原来如此。你知道我要上灵州去,因此跟着来瞧瞧我,是不是?”木婉清脸上微微一红,段誉这话正中了她的心事,但她兀自嘴硬,道:“我瞧你什么?我想瞧瞧那位西夏公主到底是怎样美法,闹得这般天下轰动。”段誉想说:“她能有你一半美,也已算了不起啦!”随即觉得这话跟情人说则可,跟妹妹说却是不可,话到口边,又即忍住。木婉清道:“我又想瞧瞧,咱们大理国的段王子,是不是能攀上这门亲事。”段誉低声道:“我是决计不做西夏驸马的,妹妹,这句话你可别泄漏出去。爹爹真要逼名人轶事我,我便逃夭夭。”
    木婉清道:“难道爹爹有命,你也敢违抗?”段誉道:“我不是抗命,我是逃走。”木婉清笑道:“逃走和抗命,又有什么分别?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为什么不要?”自从见面以来,这是她初展笑脸,段誉心下大喜,道:“你当和爹爹一样吗?见一面,爱一个,到后来弄得不可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木婉清道:“哼,我瞧你和爹爹也没什么两样,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不过你没爹爹这么好福气。”她叹了口气,说道:“像我妈,背后说起爹爹来,恨得什么似的,可是一见了面,却又眉开眼笑,什么都原谅了。现下的年轻姑娘哪,可再没我妈这么好了。”
    (第四十四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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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誉于霎时之间,只觉全身飘飘荡荡地,如升云雾,如入梦境,这些时候来朝思暮想的愿望,蓦地里化为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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