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第十八章非为旧情怜弱女回思往事起疑云
    任天吾凛然说道:“韩大维与上官复往来已非一日,定有图谋,我要找他私通蒙古的证据。”
    谷啸风道:“哦,原来舅舅以为韩伯伯可能有什么密件藏在家中,找了出来,才好邀集武林同道,鸣鼓而攻之么?”
    任天吾道:“正是如此。”宫锦云躲在床底,听至此处,不由得心里暗骂:“这老家伙好不要脸,身为舅父,居然对着外甥的面撒谎。分明是想偷人家的东西,反而诬赖人家是奸细。”
    任天吾顿了一顿,又道;“啸风,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怎么还叫他做韩伯伯?”
    谷啸风道:“你找着了什么密件没有?”
    任天吾道:“没有,你帮我搜搜看,可能是夹在哪一本书中。”
    谷啸风淡淡说道:“不用搜了。”任天吾道:“为什么?”谷啸风遭:“密件你没找着,我却找到了。”
    任天吾大喜遭:“密件上说些什么,快快拿给我看!”
    谷啸风遭:“是用蒙古文字写的半张信笺,但如今却不在甥儿身上。”
    任天吾遭;“谁拿去了?”
    谷啸风遭;“我倒想先问一问舅舅,韩大维如今已给仇人害得家破人亡,他本身亦是生死未卜只怕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你找到了密件,又将如何?”
    任天吾道:“你别上韩大维的当,这一定是他故弄玄虚,打死几个仆人,烧掉两间房子,好叫你们相信他是给仇家所害,不提防他的。”
    谷啸风道:“原来舅舅也是这样想法,和丐帮的陆帮主倒是不谋而合。”
    任天吾道:“哦,陆昆仑也到过这里了么?”谷啸风道:“正是,密件我已交给他了。”
    任天吾心里暗暗得意,说道,“既然是铁证如山,那你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但听你的口气,你的想法似乎和我并不一样。”
    谷啸风道:“不错,你的想法,我确实是不敢苟同。”
    任天吾变了面色,冷笑道:“那么,倒要听听你的高见了。”
    谷啸风道:“甥儿并无高见,只是发现了新的证据。”任天吾道:“什么证据?”谷啸风道:“韩家的家人是给毒掌打死的,据甥儿所知,韩伯伯可没有练过毒掌。’
    任天吾呆了一呆,说道:“但焉知不是韩大维串通了会使毒掌的人,布此疑阵?啸风,我看你恐怕是对韩家的丫头余情未断吧?”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谷啸风为了韩佩瑛的缘故,才千方百计的为她父亲辩护了。
    谷啸风冷冷说道:“舅舅,我看你是对韩家父女成见太深吧?”
    任天吾变了面色,说道:“然则你发现的那半张蒙文密信,又当如何解释?”
    谷啸风道;“甥儿的看法刚好和舅舅相反,甥儿以为这是别人故布的疑阵,陷害韩伯伯的。”
    任天吾冷笑道:“你既然是这样想法,那么你就大可以心安理得的和韩家小姐成婚了啦,用不着再退婚了。”
    谷啸风道:“我相信韩伯伯不是奸细,和我要找韩伯伯退婚,这是两回事。”
    任天吾又冷笑道:“韩大维是好人,韩小姐又是才貌双全,那你为何还要退婚?”
    谷啸风心中着恼,淡淡说道:“这是甥儿的事情,不劳舅舅操心,不过为了免得舅舅说我偏袒韩家父女,我倒想告诉舅舅一桩事情。”任天吾道:“什么事情?”
    谷啸风道:“我们在韩家还发现了另外一些东西。”任天吾神色紧张,忍不着再问:“什么东西?”谷啸风慢条斯理的缓缓说道:“那是一批价值难以估计的宝藏,韩小姐把它都献给义军了。”
    任天吾抹了抹汗,说道:“韩小姐呢?”
    谷啸风道:“她本来说好在这里等我的,我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任天吾道:“哦,原来她不是押解这批宝藏去找义军?”
    谷啸风道:“她是托陆帮主代为送去的。陆昆仑现在洛阳的丐帮分舵,舅舅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他,反正你和分舵的刘舵主是好朋友,和陆帮主也是多年的相识。”又道,“舅舅,你要去就得快去,否则他们明天就要动身了。”
    任天吾心想:“陆昆仑一定要找人帮忙他押运这批宝藏。”于是说道:“宝藏的事情还在其次,韩大维是不是奸细,这事情可就大了,我倒要去找陆昆仑问明真相。你也去吗?”
    谷啸风道:“请恕甥儿少陪。”任天吾冷冷说道:“好,那你就留在这里等你的韩小姐吧。”
    任天吾走后,谷啸风不禁苦笑道:“怪不得妈与他吵翻,这位舅舅自以为是正人君子,谁拂逆他的意思,他就以为谁是坏人。”
    谷啸风看了看地上散得乱七八糟的字画,吃了一惊,说道:“咦,这是韩斡画的马,这是米芾写的狂草。这些可都是名家的字画呀!舅舅只顾胡翻乱搜,一点也不知道爱惜。”于是他把地上的图画字面收拾起来,眼光一瞥,看见了那张画像,谷啸风不禁又是大感惊奇,说道,“奇怪,韩小姐怎的会藏有我的画像?”
    当谷啸风弯腰收拾字画的时候,躲在床底下的宫锦云看见了他的面貌,心里也在想道:“原来画中人是他!”
    宫锦云在床底下躲得久了,憋得十分难受,暗自寻思:“此人虽然是对韩小姐负心,但对韩家却似甚有好感,我若出去见他,说明我与韩大哥的交情,想来也不至于害我。但我现在乃是女扮男装,他若问我为何钻进韩小姐的香闺,我却如伺对答?”
    谷啸风仔细看了那幅画像,这才发现画中人是他父亲并不是他,不觉失笑,说道:“怪不得妈说我的相貌酷肖爹爹,原来爹爹少年之时,果然是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连我自己乍看之下,都几乎分别不出,这幅画像想必是爹爹赠与韩伯伯,给他留作纪念的了。韩伯伯如今不知下落,这既是爹爹的遗像,我可不能让它落在别人之手。”当下把画卷好,收进行囊。
    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日影西斜,已是将近傍晚的时分了,谷啸风等得心焦,不觉又自语道;“难道是佩瑛不高兴再见到我,独自走了?奇怪,怎的这个时候,还不见她回来?玉瑾兄妹,带了九天回阳百花酒来送给韩伯伯,他们是跟在我的后面的,他们的骡车虽然走得不快,此时也应该到了,我就再等一些时候吧。”
    宫锦云正自踌躇,不知好不好出去,听了谷啸风的自语,不觉心头一凛,“原来那两兄妹也是他的好友,我愉了他们的九天回阳百花酒,他们一来,这就是正好碰上了。”又想:“那个本领高强的老头子已经走了,我若现在跑出去,这个少年未必拦得住我?但我若不与他攀谈,又怎能打听得到韩大哥的消息?”宫锦云既怕在房中耽搁久了,会碰上前来送酒的奚家兄妹,又想从谷啸风口中,探听她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心中七上八落,一时委决不下。
    刚才任天吾在房中的时候,由于他自己做贼心虚,一心又在想寻找宝藏,没有听出床底下宫锦云呼吸的气息,谷啸风与任天吾谈话之时,也没有发觉房中有第三个人,如今只有谷啸风-个人在房间里,他可听出来了。当下他故作不知,暗地留神注视,过了一会,只见床幔果然微微动一下。
    谷啸风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不愿偷施暗算,但他也不敢揭开床幔,让别人暗算他。心里想道:“躲在床底下的人不知是谁,我且戏弄他一下。”
    谷啸风自言自语道:“这间房给舅舅弄得乱七八糟,可是应该洗扫洗扫了。”说罢,拿起了一盆韩佩瑛刚才的洗脸水,突然向床下一泼.
    宫锦云冷不及防,给洗脸水泼个正着,“哎哟”一声,不由得又怒又气,从床底下钻出来。
    谷啸风看见是个少年男子,也不觉吃了一惊,喝道:“你这厮躲在这里做什么?”
    宫锦云怒道:“岂有此理!”右臂一抬,指尖点向谷啸风面门,左臂一弯,反手便想给他一记耳光。要知宫锦云自小给父亲宠惯了,如今无端给谷啸风泼了她一盆洗脸水,这口气自是非发作不可。她本来想与谷啸风攀交情的,一气之下,什么都不顾了。
    谷啸风焉能给她打着,当下一个“圈手”,化解了她的掌指兼施的招式,五指如钩,反抓对方虎口。
    宫锦云身形一侧,肘底穿掌,一托对方肘尖,骈指点谷啸风腰胁的“愈气穴”。谷啸风提起右腿,膝盖迎着她的手指撞去,宫锦云大吃一惊,“这少年恁地了得!”迫得连忙收招,一退再退,不知不觉,退到床前。
    谷啸风虽然连抢攻势,心中亦是好生诧异:“此人招式怪异,临敌的经验则显然不够,不知是哪一派大师门下的弟子?但无论如何,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偷了。”
    宫锦云的衣裳被水泼湿,玲珑浮凸的女子体态登时显露出来,谷啸风起了疑心,喝道:“你是什么人,快快说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呼的一掌削去,宫锦云霍的一个“凤点头”,双掌齐出,想化解他这-招,但她的气力比不上谷啸风,在这斗室之内,要闪躲也不容易,谷啸风内力一吐,拨开她的手掌,掌锋斜掠,把她头上的方巾扯下,露出了满头秀发。
    宫锦云业已感觉到对方的指尖碰着了她的额角,只道谷啸风是要点她的“太阳穴”,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咕咚”一声,倒在床上,不料谷啸风扯下她头上的方巾,便立即将手缩回,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原来谷啸风的用意正是要揭开她的庐山真面目,并不是想伤她的。
    宫锦云又羞又恼,掩面叫道:“你,你,你不要脸,你欺负我!”谷啸风呆了-呆,上前作了个揖,说道:“我不知你是个女子,无礼之处,请莫见怪。衣橱里想必还有韩小姐的衣裳,你换上一套吧。”说罢,走了出去,并且替她关上房门。
    宫锦云怒气消了几分,心道:“这人虽然是对韩小姐薄幸,倒也是个守礼的君子。”当下打开衣裳,找了一套合身的衣裳换上,在梳妆台前扭镜自照,梳好了头发,心神定了下来,这才说道:“你可以进来了。”
    谷啸风推开房门,只觉眼前一亮,刚才那个满身尘土的肮脏小子已是变成了-个俊俏的姑娘,谷啸风惊疑不定,不敢仰视,低下头再赔了个罪,问道:“不知姑娘何以躲在这儿?”
    宫锦云道:“我是来找韩英韩大哥的,你是韩家的女婿,想必知道他的下落。”
    谷啸风诧道:“你怎样认识这位大哥的?”宫锦云道:“我们是在路上结识的,他对我很好,我们虽然是萍水相逢,却已是如同、如同兄弟一般。”当下将在“仪醪楼”上结识韩佩瑛之事,简单扼要的告诉了谷啸风。
    谷啸风此时已是心中雪亮,笑道:“韩伯伯家里可并没有名叫韩英的男人,只有-位韩佩瑛小姐。”
    宫锦云大为惊讶,说道:“这家人家主人是不是韩大维?”谷啸风道;“不错。”宫锦云道:“韩大哥说韩大维是他爹爹,他岂能乱认他人作父?”谷啸风道;“韩大维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
    宫锦云呆了半响,茫然说道:“如此说来,莫非韩大哥就是这位韩小姐,她,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谷啸风道:“请恕冒昧,不知姑娘贵姓芳名?”宫锦云没精打采的报了自己的姓名,谷啸风笑道:“宫小姐,你不也是女扮男装的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女孩儿家本就不适宜单身行走,乔装打扮,这也是寻常之事。”
    宫锦云心绪渐渐宁静下来,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并不怎样伤心,倒似乎是什么难题突然得到解决似的,觉得这样也好,心里暗暗好笑:“我平生欢喜捉弄人家,如今受了韩大哥的捉弄,似乎也是活报应。”不觉就笑了出来,说道:“我真是走了眼了,原来她是和我一样。”又道:“但如果‘韩大哥’真是韩小姐的话,我可要替这位韩姐姐抱不平了。我和她不过相处两天,已经知道她是品貌双全、能文能武的女中丈夫,你是她的未婚夫,岂能不知她的好处?为什么你不要她?”
    谷啸风想不到她说话如此直爽,不觉大是尴尬,说道:“我对韩小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唉,男女间的事情,那、那也是难说得很。”
    宫锦云道:“你是不是因为受了你那个舅父的唆摆,哼,我告诉你,你那舅父不是好人!”
    谷啸风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舅父不是好人?”心想:“她是早就躲在这里的,莫非舅舅有什么不端的行为落在她的眼里?”
    心念未已,只觉得宫锦云果然就冷笑道:“你的舅父当面对你扯谎,我告诉你真相吧,他是进来找寻韩大维的宝藏的。”
    谷啸风吃了一惊,想道:“妈虽然讨厌舅舅,但也说他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他竟是贪财的小人!这位宫小姐与他无冤无仇,想必不会诬赖他的。如此说来,舅舅作伪的手段,可真是厉害极了,妈是他的妹妹,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宫锦云道:“我不明白你舅舅何以这样地恨韩家父女,但你若为了讨舅舅的欢喜休妻,这可就是你的大大不对了!”
    要知宫锦云是个情感极为丰富的人,她知道韩佩瑛是个女子之后,对她虽然不再相思,感情并没有改变,她对谷啸风也是颇有好感,因此心里想道:“韩大哥是个女子,我和她是不能做夫妻了,但愿她嫁得个好丈夫,这姓谷的看来很是不错,他们的婚事若能挽回,倒也是件美事。”
    谷啸风苦笑道:“婚姻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何须理会别人欢不欢喜?我和韩小姐的事情,一言难尽,但绝不是为了舅舅的缘故。宫姑娘,咱们谈别的吧,这件事不提也罢。”
    宫锦云冷笑道:“你-个‘也罢’可把我的韩姐姐终身误了。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韩姐姐有哪点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谷啸风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只能如此说道:“我不是说韩小姐不好,说实在话,我对她是十分敬佩的。但‘缘份’二字难以强求,我也只有终生对她抱疚了。”
    宫锦云呆了一呆,渐渐听懂了谷啸风的意思,说道;“你是另外有了意中人了?”
    谷啸风默默的点了点头,宫锦云心念一动,忽地说道;“是不是奚玉瑾?”谷啸风诧道:“你怎么知道?”宫锦云笑道:“你刚才自言自语,不是说出了她的名字吗?我都听见了。”
    谷啸风面上一红,说道:“不错,我正是在这里等她和她的哥哥。她和韩小姐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宫锦云瞿然一省,心里想道;“我抢了奚玉瑾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如今又被那老婆婆抢去,见了奚玉瑾怎生交代?可得避开她才好。”不觉就想起了公孙璞来。“这位谷公子倒也说得不错,‘缘份’二字实是难以强求。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属意‘韩大哥’,不料‘韩大哥’是个女子,难道我的姻缘应在应在……”想至此处,宫锦云也不禁满面通红。姻缘是否应在公孙璞身上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但却不由得挂念起公孙璞来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宫锦云正想找个藉口离开,谷啸风已在说道:“宫姑娘,你向我打听‘韩大哥’的下落,如今我却要向你打听了,你到了这里,想必已有一些时候,你来的时候,韩家有没有人?”
    宫锦云道:“我正想告诉你,有一个坏女人来过,她骗我们说,她知道‘韩大哥’的下落,却把我们的一样东西枪去,我的朋友追她去了,如今已有半个时辰啦。”宫锦云急于离开,只能把她刚才的遭遇,简单的告诉谷啸风。
    谷啸风听了,忽地神情有异,说道:“你说的那个坏女人是不是一个气度华贵的中年美妇?”
    宫锦云“噗嗤”一笑,说道:“一身绫罗绸缎,打扮得的确是雍容华贵,但可惜面上已是有了皱纹的老婆婆啦,不过,看起来也不感到讨厌,她年轻时候或者是个美人儿也说不定,嗯,谷公子,你倒是很关心别的女人美不美啊,其实韩姐姐就长得天仙似的,你……”正想开他几句玩笑,只见谷啸风默然不语,如有所思,不觉诧道:“你怎么啦,你认识这个女人?”
    尘封的记忆忽地打开,谷啸风想起了-段往事,他第一次来到韩家的一件遭遇。
    那年他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洛阳,做了韩家的客人,他只不过是九岁大的孩子,韩佩瑛比他更小,才是一个还拖着两筒青鼻涕的四岁大的小女孩。
    他比韩佩瑛大五岁,成年人相差五岁算不了什么,孩子们相差五岁可是玩不到一起的,他在韩家闲得无聊,交上了几个乡下的野孩子,天天跑上山去玩。钓鱼,捉鸟、采野花,拾石于,玩得不亦乐乎,小孩子有他们的小天地,大人们也不理会他。
    这一天他又和两个小孩子上山去玩,忽然发现有一只羽毛碧绿、十分美丽的鸟儿,栖息在一棵树上,这棵树是长在悬崖上的,下面是一道水流湍急的山涧。
    他的小朋友告诉他,这鸟儿名叫“翠凤”,不但长得很好看,叫得好听,还会打架。要是捉到一对“翠凤”看它们打架,才真是好玩儿呢。
    谷啸风童心顿起,说道:“好,那我就去捉一对翠凤回来,待我玩厌了送给你们。”小朋友道:“鸟儿是会飞的,焉能给你捉着?”谷啸风道:“树上有鸟巢,说不定巢里有还未会飞的雏鸟,我去掏鸟巢。”小朋友道:“不行呀,这棵树你爬不上去的,这么高,跌下来准没命!”
    谷啸风最好强,看了看地形,说道:“有办法,爬得上!”原来在那山涧中有块大石头,好像一座笔架,有两三丈高。谷啸风道:“我跳上这块石头,就能攀着树枝,爬上树去。”两个小朋友大惊,慌忙拦阻:“不行,不行,一个失手跌下来,你跌得头破血流还不打紧,韩伯伯可是一定要怪我们了。”可是谷啸风双手一推就把他们推开,根本不听他们的劝阻,一跳就跳上那块大石,再一跳就抓着了一株树枝,他年纪虽小,初步的轻功已是学会。
    不料那株树枝乘不起他的体重,他又未曾学会使力的方法,用力一抓,树枝“咔嚓”一声就断了!谷啸风跌下涧中,幸好没有碰着尖利的石笋,但是抓不着那块大石,给湍急的水流一冲,也就身不由己的被卷进了漩涡,随着急流而下,那两个野孩子见闯了祸,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就跑,哪里还顾得设法子去救谷啸风?
    幸亏谷啸风是在长江北岸的扬州长大,多少懂得一点水性,在激流之中挣扎,一时尚未至于遭受灭顶之祸。但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虽然练了武功,气力也是有限。这条山涧水面不过两丈来宽,但因水流湍急,谷啸风努力挣扎,仍是爬不到岸。
    谷啸风喝了两口水正自心慌,忽听得有人叫道:“接住!”原来岸边站着一个女人,把一条束腰的绸带向他抛来,谷啸风也无暇思索一条绸带是否就能够将他拉起来,连忙伸手抓住。
    蓦然间只觉身子一轻,谷啸风就像腾云驾雾一般离开水面,那女人不是将他从水中拉上岸去,而是悬空将他吊起来的,谷啸风虽是幼童,体重也有四五十斤,这女人只凭一条绸带,居然能够将他从急流之中吊了起来,气力之大,可想而知,谷啸风不禁大为佩服!
    那女人放下了谷啸风,说道:“你小小年纪,功夫倒练得不错呀。你爹爹是不是韩大维?”谷啸风道:“不是,我爹爹是谷若虚。你认得我的韩伯伯?”
    那女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和韩大维好多年没见面了,嗯,他有没有儿女?”谷啸风道:“没有儿子,有个女儿,名叫佩瑛。”那女人道:“哦,名叫佩瑛。”低首若有所思。
    谷啸风道:“韩伯伯的家就在山下,你既然认识他,我和你去见他好不好?”那女人道:“不,我不想见他.你回去见了他,也千万别和他说曾经见过了我。”谷啸风道;“为什么?”那女人道:“小孩子,别多问。”替谷啸风敷上了金创药,又笑道:“为你着想,今天的事情,你还是瞒着韩伯伯和你爹爹的好,否则他们恼你顽皮,非得责打你不可。”
    那女人走后,谷啸风忽地想起今天出来的时候,父亲曾经吩咐过他,叫他不要贪玩,早些回来的,一看天色已晚,谷啸风不禁心慌,想道:“不错,刚才的事情,还是瞒着爹爹为妙。”
    他怕给韩家的人发现他这满身泥泞的怪模样,于是悄悄从后园翻进去,打算换过一套干净的衣裳,再见爹爹,宁可让他责骂自己贪玩,也胜于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他们父子二人所住的客房在内里一进,须得经过韩大维的房间,才能回到客房。谷啸风在地下爬行,经过韩大维这间房的后窗之时,刚好听得韩大维夫妻正在谈论他。
    韩大维说道:“我看啸风这孩子很不错,我想把瑛儿许配于他,你意如何?”
    韩夫人道:“就只怕这孩子有点野,和瑛儿合不来。”
    韩大维笑道:“男孩子嘛,总是要比女孩子顽皮一点的。何况小时候顽皮,大了未必还是一样。”
    韩夫人道:“既然你看得合意,我也愿意,你知道我从来都是依顺你的意思的。”
    韩大维道:“我的脾气不好,这些年来,委屈你了。”韩夫人微笑道:“我知道你欢喜我就行。”韩大维道:“我也希望你得到快乐,但这几天你好似有什么心事,是吗?”
    韩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侍剑前天采茶,看见一个女人,躲在林子里,鬼影似的,刚刚看见,倏然间就消失了。”韩大维道:“你怀疑是她?”韩夫人道:“我是怕她来窥伺咱们。”韩大维道:“你讨厌她,我设法、设法将她赶跑便是。”韩夫人尖声叫道:“不,不,别惹她,我怕,我怕!”
    谷啸风无意中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不觉又是害臊,又是吃惊,害臊的是韩伯伯要把女儿许给他。“阿瑛成天拖着两条鼻涕,她做了我的老婆,这有什么好玩?”吃惊的是韩大维夫妻谈论那个女人的口气。“他们说的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我今天碰见的这个了。伯母讨厌她,伯伯又说要赶她,难道这是个坏女人么?怪不得她不敢让我告诉韩伯伯。但她救了我的性命,即使是坏女人,我也应该听她的话,好,我替她遮瞒就是。”
    谷啸风溜回自己的房间,抬头一看,只见父亲已在房中坐着,谷啸风吓得慌了,在父亲盘问之下,说道:“爹,我只能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韩伯伯,我答应了人家的!”他从来没有在父亲跟前说过谎,是以开始虽然想要遮瞒,终于还是实话实说。
    谷若虚听了,叹口气道:“原来你是碰上这个女人,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韩伯伯就是。赶快换衣服吧。”谷啸风当然少不了要问:“爹,这女人是谁,她是坏女人么?”但谷若虚却不肯告诉他,只说:“小孩子别多管闲事。”又道:“我已经给你订了亲啦,韩伯伯看得起你,把女儿许配给你,可要给我争气一点,别再这么顽皮了。”
    就这样,谷啸风与韩佩瑛订了婚。第二年韩夫人就死了,再过几年,谷啸风十六岁的时候,他父亲也去世了,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始终没有听父亲说过。童年这件事情渐渐也就淡忘了。
    谷啸风想起了这段往事,暗自寻思:“宫姑娘今日碰见的这老婆婆,一定就是我当年所遇的那个女人。晃眼十多年,当年的中年美妇当然是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婆婆了。”
    宫锦云诧道:“你在想些什么?这老婆婆究竟是什么人,你一定知道她的,是么?”
    谷啸风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她说她知道韩家父女的下落,这却恐怕是真的!”
    宫锦云解开了穴道,已有一个时辰,气血都畅通了,一来她要躲避奚玉瑾,二来她又挂念公孙璞,于是说道:“是么,那么咱们赶快去找她吧。我知道她是从哪个方向跑的。”
    当下两人同上山,一路行去,没见着公孙璞,不知不觉,却来到了那道瀑布的所在。
    谷啸风心里想道:“怪不得山涧的流水如此湍急,原来这里有一条瀑布,是它的水源。”又想:“听这位宫姑娘所说,那老婆婆对韩家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她一定是住在附近的了。她要躲避韩家的人,想必不敢住在村子里。但这山上并无房屋,到了此处,前面已无去路,她又住在何处呢?”
    宫锦云到了瀑布下面,不能前进,不禁大为惶惑:“公孙璞跑到哪里去了呢?”叫了两声:“公孙大哥!”但闻水声轰鸣,却听不到人声回答。
    谷啸风道:“这里已无去路,咱们还是回韩家等他吧。他找不着那老婆婆,想必也会自己回去的。”
    他们哪里知道,公孙璞就在瀑布的后面,在山洞的那一边,此时正是碰到了他出道以来的第一个劲敌!
    且说公孙璞追赶那老婆婆,由于他替宫锦云解穴,耽搁了一些时候,追到了瀑布的地方,已是看不见那老婆婆的影子。
    初时公孙璞也是大为疑惑,心想:“我分明是看见她朝这里跑的,刚才跑上山坡之时,还看见她的背影,怎的突然就不见了呢?难道她是躲到瀑布里去了?”
    公孙璞在耿照门下八年,跟耿照学会了一身水上的功夫,他又是个执拗的脾气,凡事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心道:“那老婆婆没有地方好躲,除非是瀑布后面别有洞天?她若能钻进去,我为什么不敢?”
    公孙璞硬着头皮,一个“燕子穿帘”式钻进瀑布,穿过了那道水帘,发现了瀑布后面的山洞。走出山洞,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别有洞天。
    公孙璞抬头一看,看见那座堡垒形的石屋,心中大喜:“原来这老婆婆住在这里。”正自思量,如何叩门求见,忽听得有个人说道,“师父,就是这个小子了!”
    公孙璞听得声音好热,侧身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面目毫无表情的老者,正在向他走来,一双白渗渗的眼珠盯得他心中不觉有股寒意,跟在这冷酷的老者背后的,是个虬臀如戟的粗豪汉子。
    公孙璞未曾找着那老婆婆,却先碰上了西门牧野和濮阳坚这两师徒了。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原来就是你这小子废掉我徒儿的化血刀的功夫么?”
    公孙璞道:“不错,他用化血刀害人,是我看不过眼将他的功夫废了,你要怎样?”公孙璞听得濮阳坚叫这老者做师父,心里当然也明白他是谁了。
    西门牧野一声冷笑,说道:“好,听说你自夸你的‘化血刀’比老夫高明,老夫倒要试试!”正是:
    除恶只缘曾受害,拼挥热血斗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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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宝石环中藏诡计水帘洞里斗魔头
    公孙璞冷冷说道:“化血刀乃是邪派毒功,即使练得高明之极,又有什么值得夸耀?令徒想是以己度人,晚辈尚未至于如此浅薄!”
    濮阳坚仗着有师父撑腰,怒道:“你分明是看不起我的功夫,如今在我师父面前却不敢认么?哼,你何不干脆说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公孙璞道:“你自己说出来也是一样,不过,你好像还不怎样懂得我的意思,以至把我当时说的言语曲解了。我说,我所看不起的只是仗着这种毒功害人,练得又尚未到家,便即沾沾自喜之辈!并非仅仅指你们师徒而言。”言下之意,其实即是把西门牧野也包括在内了。
    西门牧野冷笑道:“你看不起化血刀的功夫,那你又为何要练?“公孙璞道:“只因世上有人练了这种毒功害人,自也少不得要有人懂得以毒攻毒!”
    西门牧野大怒道:“我正是要练了这种毒功害人,你就来以毒攻毒吧!且看看是谁练的到家?”呼的一掌拍出,掌风中有着淡淡的一股血腥气味,虽然不很浓烈,却是令人欲呕。
    公孙璞心头微凛,“这老魔的化血刀果然是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功力似乎尚在我之上。”公孙璞也是练到了第八重,双掌一交,西门牧野身形一晃,公孙璞斜退三步。西门牧野掌心微感麻痒,公孙璞却已是一条手臂麻木不灵。原来虽然是同样的练到了第八重,但西门牧野有四五十年的功力,自是比公孙璞深厚得多,“化血刀”的毒质全凭内力发出,公孙璞中的毒也就较重了。
    但公孙璞也有个有利的条件,他自小即受“化血刀”的毒害,医好之后,身体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种抗毒的功能,他练的又是正宗的内功心法,虽然不及对方深厚,却比对方纯正得多,是以他的手臂只是麻木一时,转瞬便即消失。西门牧野却必须运功抗毒,方能阻止掌心所受的毒质向上蔓延。
    西门牧野见公孙璞竟似毫无中毒的迹象,不禁大大吃惊:“这小子的化血刀果然是比我高明,好在他的内力尚未能充分发挥,否则我只怕是必败无疑了。”西门牧野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出了双方优劣所在之后,立即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向公孙璞频频猛扑!
    不知不觉斗到百招开外,公孙璞大汗淋漓,但仍可以支持得住,这一来,不由得双方都是暗暗叫苦,各自心惊。西门牧野想道:“今日我若杀不了这小子,他日这小子必会成为我的克星。”公孙璞则在想道:“宫锦云不知是否尚在韩家,这老魔头如此厉害,但愿他不要来找我才好。”抬眼一看,只见斜阳如血,暮霭苍茫,已是黄昏时分了。
    公孙璞哪里知道宫锦云此际与他只是一水之隔,但在这苍茫暮霭之中,却另有一双男女到了韩家。
    这一双男女就是奚玉帆和奚玉瑾这两兄妹了。
    那天晚上,奚玉瑾的“九天回阳百花酒”给宫锦云抢去,心中自是十分气恼,但追之不上,亦是无可奈何。她失了“九天回阳百花酒”还不打紧,这酒虽然难得,她懂得酿酒之法,至多花两年功夫还可重酿,最最令她气恼的是:失了这“九天回阳百花酒”,可就影响了她此行的计划了。
    要知她是准备把这“九天回阳百花酒”送给韩大维,替他医好修罗阴煞功的寒毒的。韩大维倘若受了她的恩惠,纵然仍是不免要对谷啸风退婚之事愤怒,但当他知道谷啸风的移情别恋,那个女子就是奚玉瑾的时候,想来他也不便怎样发作了。
    可是,现在“九天回阳百花酒”给人抢去,这个计划登时就成了泡影,谷啸风早已赶往韩家退婚,哪还能等得她两年之后重酿此酒?
    但虽然如此,他们两兄妹还是不能不按照原来的计划前往洛阳,“谷郎为我退婚,他此去韩家,是祸是福,我总得与他分担。”奚玉瑾心想。
    她的哥哥奚玉帆则又另有-番心事,他知道妹妹要为他撮合姻缘,他对韩佩瑛也是好生敬佩,口里虽然不敢说出来,心中也是希望这段姻缘能够撮合的。但如今妹妹原定的计划已成泡影,谷啸风的退婚之事不知能否成功,他自也不免有点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了。“久闻韩老头儿性情刚正,嫉恶如仇,如果他不允谷兄退婚,谷兄又不肯要韩小姐,韩小姐可怎么办呢?我又怎么办呢?”想至此处,不禁又暗自觉得有点羞愧,“我盼望谷啸风退婚成功,是为了妹妹呢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妹妹?犹自情有可原,为了自己,谋夺人妻,那可就大大不对了。其实谷兄和韩小姐结合,那也是-段大好姻缘。我为妹妹着想,也该为韩小姐着想才对。若然只是希望谷啸风退婚成功,如果韩小姐因此伤心欲绝,那又有什么好?我这一番心事,岂不也等于是幸灾乐祸了么?”
    两兄妹各怀心事在暮霭苍茫之中来到韩家,见了韩家的景象,都是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暗进了被焚毁的那片瓦砾场,几堆黄土,骇然入目。奚玉帆道:“看这情形,只怕韩家已是遭了仇人的毒手!”
    奚玉瑾道:“不知啸风和佩瑛已经来过了没有?”韩家所发生的事情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她一路担心谷啸风见着了韩大维,不知韩大维会如何对待他,如今则是担心谷啸风适逢其会,碰上了韩大维的仇家了。
    奚玉帆道:“既然来到,那就进去看一看吧。”奚玉瑾道:“好,我在这里住过,待我带路。咱们先去看看佩英的香闺。”
    韩佩瑛房间里那一炉沉香屑尚未熄灭,奚玉瑾踏进庭院,便隐隐闻得从窗户中透出的一股幽香。
    奚玉瑾又惊又喜,叫道:“佩瑛,你回来了!”听不到回答,不禁又是大奇:“在这房间里的,难道还会是别的人么?”
    她与韩佩瑛曾同住数月之久,知道韩佩瑛有这个习惯,临睡之前或者静坐之时,必定要点一炉沉香屑的,心里想道:“别的人绝不会跑到她的房间里点起沉香,想必是佩瑛来过,但现在已经走了。”当下在窗口一张,里面果然不见人。
    奚玉瑾道:“这是我和韩小姐住过的房间,哥哥,你要不要进来看看?”奚玉帆面上一红,说道:“恐怕不大好吧?”奚玉瑾笑道:“你太拘谨了,怕什么呢?如果将来……”奚玉帆正色道:“妹妹,不许胡说!你别忘了,韩小姐现在还是谷啸风的未婚妻!”
    奚玉帆的意思是对朋友的妻子应该尊重,听进妹妹的耳朵,却变成了对她的讽刺。奚玉瑾不禁黯然,心里想道:“不错,谷郎现在退婚尚未成功,世事难料,谁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我也不好想得太如意了。”
    奚玉帆话出了口,发觉无意之中刺伤了妹妹,连忙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忧,啸风是个说-不二的人,他不会对你负心的。”
    奚玉瑾勉强笑道:“谁担忧了?我只是怕你担忧。不过,说正经话,这房间里好像有点异样,韩小姐既然不在里面,你进去也是无妨。帮忙我看一看吧,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
    妹妹这么说,奚玉帆倒是不能不进去了,进去一看,只见被褥凌乱,那是刚才给任天吾乱翻,谷啸风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床前水渍未干,印有两只鞋印,一大一小,十分明显,是一男一女的鞋印。这是谷啸风刚才泼的那一盆水造成的。
    奚玉瑾不觉心里起疑:“这男子又是谁呢?难道,难道……唉,我不应该这样想,啸风怎会背着我又与佩瑛勾搭,佩瑛也不是那样的人。”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哥哥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两人走出房门一看,只见一个相貌威严的青衣老者已经踏进庭院,正在叫道:“啸风,啸风!”
    奚玉帆怔了一怔,正要问他是谁,这老者先说道:“你们是百花谷奚家的玉帆和玉瑾两兄妹吧?啸风已经走了么?”
    奚玉帆诧道:“请问老丈高姓大名,怎的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任天吾,正是谷啸风的舅父。”原来他是从丐帮分舵赶回来的。丐帮帮主陆昆仑因见谷啸风迟迟未到,恐怕他有意外,是以叫任天吾回来看看。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久仰任老前辈大名,却不知老前辈原来就是啸风的舅父。”
    任天吾忽墙伸出中指,向庭院中的一棵佛手树戳去,指法快如闪电,一伸一缩,便即收回,只见树身上已现出七个小孔,都是指头般大小,当然是给他的指力戳穿的了。奚玉瑾和她哥哥都不禁吃了一惊,看得出他是以指代剑,使出了一种极上乘的剑法。
    任天吾微笑道:“这是我家的七修剑法,啸风早已得他母亲传授,想必你们也见过吧?”
    奚玉瑾不敢再有怀疑,当下兄妹二人连忙以参见长辈的礼节,与任天吾重新见过了礼。任天吾哈哈笑道:“不必客气,奚姑娘,你和啸风的事情,老朽也是早知道的了,你们是几时到的?”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我们是刚刚到的,还未找着啸风,任老前辈想必是已经来过这儿的了?”
    任天吾道:“我是今日上午到的,而且就是在这间房间里和啸风甥儿会面的。”
    奚玉瑾得知消息,又喜又恼,心里想道:“原来那个男子果然就是啸风。怪不得他的舅父会找到这里。”当下说道:“任老先生,我们正有许多疑问,想向你老请教。”任天吾道:“好,那咱们就进去淡谈。你们在这间房间,可是发觉有什么不对么?”
    任天吾老于世故,一看他们的神色,已经猜到了几分,心知奚玉瑾定是在吃韩佩瑛的无名醋了。
    宫锦云是在任天吾离开房间之后,才给谷啸风发现的,是以任天吾重回这间房间,看见了女子的足印,也是颇为诧异:“原来那臭丫头躲在家中,我出去之后,他们二人方才私会,糟糕,倘若当真如此,我在她家的举动,岂不是要让这臭丫头知道了。”像奚玉瑾一样,任天吾也以为这个女子,必是韩佩瑛无疑。
    心念未已,只听得奚玉瑾已经问道:“任老前辈可曾见着韩小姐么?她和啸风是不是在一起的?”
    任天吾计上心来,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奚姑娘,你是聪明人,啸风进了这间房间,不是为了与他的未婚妻私会,还是为谁?唉,我也曾劝过啸风的,他偏偏不肯听我的话。一个男子,三心二意,他是我的甥儿,我也要为他抱愧了!”
    任天吾真不愧是老奸巨滑,奚玉瑾问他是否见着韩佩瑛与谷啸风同在一起,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只是责备谷啸风不该三心二意,同时又用反问的语气问奚玉瑾:“啸风进了这间房间,不是为了与他未婚妻私会,又是为谁?”这样的答复比直说“亲跟看见”更有效力,更能达到挑拨和离间的目的,但又不落把柄,即使将来三面对质,他可以把那句反问的说话,说成是他的猜测,谷啸风也不能指责他是说谎,因为他并没有说是“亲眼看见”嘛,何况涉及男女私情之事,每一方面都会感到难以为情的,照常理而论,也绝无三面对质的可能。
    但这番说话,在奚家兄妹听来,却不啻是证实了谷啸风是在韩佩瑛的香闺与她幽会了。
    奚玉瑾不禁心中一阵酸痛,暗自想道:“怪不得不见他们,想必是因为他们的幽会给舅父撞破,不好意思,故而跑了,真想不到啸风竟然是这样的负心汉子,一面与我海誓山盟,一面却又与佩瑛暗中勾搭。”
    奚玉帆呆了半晌,心里很为妹妹难过,但却说道:“韩小姐本来是啸风的未婚妻,他们两人就是在闺房相会,也没有值得非议,其实啸风若是和韩小姐成婚,那也是一件美事,瑾妹,你和韩小姐是好朋友,你也该为她庆幸啊!”他说这话,一方面是替妹妹开解,-方面是为妹妹掩饰,一方面却也是自己替自己开解。
    奚玉瑾却比哥哥精细得多,忽地想起:“任天吾何以不赞同啸风娶佩瑛呢?他和韩大维即使不是好朋友,也总是有交情的;相反,和我们奚家却是素无来往,何以他要偏袒我呢?”
    任天吾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意,说道:“我并非对韩姑娘抱有成见,我不愿意甥儿与韩家联婚,那完全是为了韩大维的缘故!”
    奚玉瑾道:“对了,我正想向任老前辈请教,韩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奚玉帆则是惊疑不定,说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韩大维,他,他不是好人?”
    任天吾叹了口气,说道:“这真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韩大维确实是个私通蒙古鞑子的奸细!”
    此言一出,奚家兄妹都是大吃一惊,同声说道;“韩大维确是奸细?这,这怎么会!”
    任天吾道;“他家的事情就正是他布下的圈套,叫别人以为他是遇上仇家的。丐帮的陆帮主已经发现了他私通鞑子的铁证了。”当下将他和陆昆仑说过的那番说话,重新对奚氏兄妹说了一遍,并说出了在那老仆手里发现的半封密信,如今正是在丐帮的手上。
    任天吾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向以方正不苟闻名,何况他又拖了一个丐帮帮主陆昆仑做“陪证”,这样一说出来,奚玉帆、奚玉瑾这两兄妹就是不敢相信也得相信了!
    奚玉帆呆了半晌,说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不过-一”任天吾已知他要说什么,立即便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韩小姐是否父女同心,老朽并无所知,不敢妄加揣测。但韩大维既然是那样的人,老朽身为啸风的舅父,自是不愿他与韩家再有任何关系。可惜他不知怎的,本来说是要来退婚的,见了韩小姐之后,却又把持不定了。他不肯听从老朽之劝,那也是无可如何!但老朽却想劝劝你们——”奚玉瑾谈淡说道:“劝我们什么?”任天吾道:“听说你们要把九天回刚百花酒送给韩大维,这洒不送也罢。”
    奚玉瑾苦笑道:“现在是要送也不能了,那一坛九天回阳百花洒早已在途中给人抢去。”任天吾怔了一怔,道:“是什么人抢去的?”心想奚家兄妹武功不弱,能够在他们手上抢了东西的,定非寻常之辈。
    奚玉帆道:“是两个年纪和我们不相上下的少年,惭愧得很,我们至今尚未知道他们的来历。”
    任天吾听说是两个少年,颇感意外,当下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似乎也不必在韩家久留了。”
    奚玉帆心里想道:“这位任老前辈大约不会骗我们的,谷啸风和韩小姐既已重归于好,即使找得着他,那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见着他们,我可以为他们庆幸,只怕妹妹难免伤心。”思念及此,不觉黯然,说道:“妹妹,任老前辈说得不错,咱们还是走吧。”
    奚玉瑾尚在沉思,任天吾又道:“你们可有什么别的事情么?”奚玉帆道:“并无别事,只是离家日久,我们也想回去了。”
    任天吾道:“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老朽倒想请奚少侠暂缓归期。”奚玉帆道:“不知老前辈有何差遣?”任天吾道:“不是我的事情,是丐帮有件大事,老朽代陆帮主挽留两位,帮帮他的忙。”
    奚玉帆道:“丐帮有事,晚辈理当效劳。但却不知是否力之能及?”任天吾道:“丐帮要给义军送一批军饷,须得多有几个高手帮忙押运,鞑子指日即将攻到洛阳,此地也得有人帮忙守城。这两件大事都是有性命之忧的,谁也不敢说一定可以成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奚少侠愿不愿意舍身帮忙,老朽不敢勉强!”
    奚玉帆给他一激,不禁热血沸腾,说道:“晚辈虽然本领不济,为国赴难,却也不敢后人。只要陆帮主许我执遍随镫,晚辈岂辞赴场蹈火?就烦任老前辈给我们兄妹引见吧。”
    奚玉瑾忽道:“哥哥,这是正事,你去我不阻拦,但我却想回家。”奚玉瑾忽然说要回家,奚玉帆不禁人感意外,心想:“妹妹-向不是怕事之人,难道她是受不起这次的打击,以致心灰意冷了?”
    奚玉瑾道,“若在平时,有周二和小凤在家,我自是放心得下,但如今战火已起,虽未波及江南,亦已人心动荡,随时都可能有大小乱事发生。百花谷之役,咱们又得罪了不少各路好汉,虽说后来有佩瑛露面,风波暂告平静,但这梁子却是未曾化解的。难保没有哪一位在咱们手里吃过亏的好汉,趁咱们不在,又到百花谷来找麻烦。哥哥,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中总得有人料理,我看还是让我回去的好,也免得你在外担忧。”
    这番活说得合情合理,奚玉帆不禁心头酸楚,想道:“不错,我此去是否能够活着回来,实未可料,奚家也总得留下一个人。”于是说道:“好,那你就回去吧,有你看守老家,我更可以安心报国。”
    任天吾安排下的圈套,只钓得哥哥上钓,不免有点失望,但一想:“天下女子没有哪个是不吃醋的,这位奚姑娘料想是决不能和那臭丫头和好的了。她回杨州去看守老家,当然也不会重来,更不必怕她坏了我的大事。”任天吾虽是老奸巨滑,但也不敢太着痕迹,奚玉帆既然同意了妹妹回家,他也只好不再说了,当下兄妹分手,哥哥跟着任天吾走,妹妹自行回家。
    奚玉瑾在看不见哥哥的背影之后,暗自说道:“哥哥,我不是存心说谎的,但在这老家伙面前,我却不能实话实说。为了啸风,我只好如此,请你不要怪我。”她估量任天吾是看不见她的行踪了,于是,绕个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她并不是真的要回家的。
    原来这两兄妹的性格颇有不同,奚玉帆忠厚老实,奚玉瑾却是精明能干,而且,工于心计。她不是不信任天吾的说话,但却不是完全相信,她想谷啸风不惜为了她力抗群豪,又当着金刀雷飘的面说过要到韩家退婚,他如何还能与韩佩瑛勾搭?即使他真的这样不要脸,韩佩瑛的为人她是知道的,韩佩瑛也决不会如此下贱!因此,她心里自思:“纵然他是在佩瑛的香闺与她相会,内中也一定是别有因由。决不会是那老家伙所想象的男女幽会。我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见不着谷郎,怎能轻易回家?不,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免得遗憾终生。”
    按下奚玉瑾不说,且说谷啸风和宫锦云在山上找不着公孙璞,谷啸风-看天色已晚,说道:“前面已无去路,咱们还是回韩家等他吧。”心里则在想道:“这个时候,玉瑾只怕也已经到了韩家了?”
    宫锦云无可如何,只好跟他回去,一路走一路叫:“公孙大哥,公孙大哥!”可怜公孙璞此时正在瀑布后面,和西门牧野作舍生忘死的恶斗,瀑布声若雷鸣,哪里听得见她的叫喊?
    宫锦云听不见有回答的声音,失望之情,溢于辞色。
    谷啸风安慰她道:“你的朋友武功很高,大约不会出什么事的,多半是下山去了。天色已晚,这里既然找不着他,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谷啸风不催她走还好,一催她走,宫锦云不觉动了小性子,忽地冷冷说道:“是啊,天色已晚,你那位奚姑娘想必也应该到了韩家了?你是在惦记着她吧?”
    谷啸风给她说中心事,怔了一怔,未及回答,宫锦云的说话又似炒豆般的爆了出来:“我知道那位奚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你急着见她,你自己回去!”
    谷啸风给她一轮抢白,又是尴尬,又是有点羞愧,心里想道:“这位公孙大哥想必也是她的意中人,将心比心,怪不得她-定要找见了他才能放心了。”
    宫锦云见谷啸风默然不语,倒是有点不好童思,说道:“我这个人是直性子,心里藏不着话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冲撞了你,你莫见怪。”谷啸风仍然不说话,宫锦云急道:“你不是在恼我吧?咦,你好像在想些什么!”
    谷啸风忽地拍起头来,说道:“不错,我想起来了,你跟我来,我和你去找公孙大哥!”
    宫锦云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想起了什么了?”谷啸风跑得飞快,说道:“若是我的猜测不错,准能找着你的公孙大哥,咱们还是见了他再说吧。”
    宫锦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听他说得好像是很有把握,只好跟着他跑。谷啸风朝着回头路跑,跑到那瀑布底下,停下脚步。
    原来谷啸风忽然想起,那一次他失足跌落山涧,一叫救命,那个女人就出来救他。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个女人想必就是宫锦云今日所遇的那个老婆婆了。这条瀑布又是山涧的水源,山上并无房屋,那老婆婆当年能够一听到他叫救命,就出来救他,后来见她朝着瀑布所在的高处走去,那么除非是瀑布后面别有洞天,否则她藏身何处?
    宫锦云却是大为诧异,说道:“怎么你又回到这里来了,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谷啸风道:“贵友的大名是……”宫锦云道:“他名叫公孙璞,怎么?”谷啸风默运玄功,猛地叫道:“公孙璞,出来吧!你的朋友宫小姐在瀑布外面等你!”
    且说公孙璞在里面和西门牧野舍死忘生的恶斗,幸亏公孙璞的身体有抗毒功能,这才能够连接了西门牧野的十几招“化血刀”未受伤害,但西门牧野的功力比他高得多,在西门牧野的强攻猛扑之下,公孙璞渐渐感到气力不加,难以支持了。
    西门牧野冷笑道:“你年纪轻轻,居然也练到第八重的功夫,想必你是公孙奇的孽种了?哼,你是公孙奇的孽种,我就决不能容你再活!”
    西门牧野口中说话,身形已似旋风般的疾扑过去,狠下杀手!
    只听得“嗤”的一声,公孙璞身穿的-件蓝布长衫,给西门牧野撕去了一幅,但他想要抓碎公孙璞的琵琶骨,却也未能如愿。公孙璞背着-把雨伞,遮掩着琵琶骨的位置,西门牧野的指尖已经触及那把雨伞,不知怎的,竟然抓它不破。
    按说以西门牧野的指力,一两寸厚的木板,他的指力也可以洞穿,何况一把雨伞?如今竟然抓不进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斜身一闪,转了一个圈圈,已是把雨伞拿在手中,绕到了西门牧野的侧面,大怒喝道:“不错,我的爹爹不是好人,但你这老贼偷了他的东西,还要骂他,你比我的爹爹更为无耻!”拿起雨伞,当作剑使,一招“大漠狐烟”,笔直的就向西门牧野的虎口刺去。
    儿子承认老子不是好人,这是十分少有的事,西门牧野哈哈笑道:“你把我比作你的老子,好,那你就给我磕头吧,我倒可以收你做个干儿。哈,哈,哼,吓!岂有此理,儿子打起老子来了!”原来他笑声未绝,那把雨伞锋利的尖端已经指到了他的脉门,西门牧野不知厉害,掌锋斜偏,向雨伞击去,公孙璞倏地将剑法变为棍法,“卜”的在他手腕上打了一下。
    西门牧野的一掌未能打断雨伞,反而给雨伞打个着,饶是他有一身横练的功夫,这一下也打得他的腕骨痛如刀割,急切间一条右臂几乎举不起来,禁不着破口大骂。
    原来公孙璞这把雨伞正是-件十分厉害的奇门兵器,看起来好似一把普通的雨伞,那支伞骨却是“玄铁”铸造的。玄铁似铁非铁,是一种稀有的金属,比同样体积的铁要重十倍。雨伞的质料也是似布非布,而是用天蚕丝做成的,其色灰暗,看起来好像粗布,韧力之强,却是任何质料都不能与之相比!寻常的刀剑,也不能将它割穿,想要将它撕破,那是更办不到的了。这把雨伞本来是公孙璞的祖父公孙隐少年时候所用的兵器,只因公孙隐的儿子公孙奇行事不端,公孙隐没有传给儿子,他见孙儿品性纯朴,是以不传子而传孙。
    这把雨伞拿来当作兵器,可以兼有长剑、判官笔和齐眉棍三种兵器的功能,撑开来还可以抵挡暗器。西门牧野哪想得到一把毫不起眼的雨伞,竟然是武林中的一种异宝,这就冷不防的吃了大亏。
    可是西门牧野几十年的功力也端的是非同小可,给玄铁伞骨打了一下,虽然痛如刀割,腕骨却没有碎,而且不过片刻就恢复过来,又能挥动自如了。但在他一臂失灵的这片刻之间,却给公孙璞抢了先手,反守为攻。
    公孙璞喝道:“含血喷人,自污其口!”铁伞举起,一招“李广射石”,平刺出去,这是判官笔的笔法,在苍茫暮色之中,探穴尖,寻穴道,一招之内,遍袭西门牧野的七处大穴,居然是又狠又准。西门牧野双袖齐挥,刹那间身移步换,只听得“嗤嗤”声响,两边衣袖都穿了几个小孔。但公孙璞以铁伞刺来的那股力道,却也给他的衣袖轻轻一拂,就卸去了一半。
    公孙璞这一招杀手,没有刺伤对方,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里想道,“这老贼功力远胜于我,只有使用险招,攻他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当下一捏剑诀,倒持伞柄,以快捷无伦的手法,迅即又把雨伞变成了长剑使用,唰唰唰连环三剑,剑剑指向对方的要害。
    西门牧野已知铁伞的厉害,不敢硬接,只能使出卸力化劲的上乘内功,双袖挥舞,间中夹着几记劈空掌的掌力,抵御对方的猛攻。公孙璞一口气疾攻了十数招,西门牧野东躲西窜,接连退了十几步!
    西门牧野的大徒弟濮阳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转眼间只见师父的两条衣袖已是化作了片片蝴蝶,露出了光秃秃的手臂了。濮阳坚颤声说道,“师父,我,我回去请、请朱九穆出来好不好?”原来他以为师父就要败在公孙璞的手下,生怕公孙璞杀得性起,殃及池鱼,想找个藉口逃避。
    西门牧野气得七窍生烟,哼了一声,斥道:“你以为师父斗不过这小子吗?哼,你在这里给我丢脸还不够,还要在外人面前给我丢脸?你这贪生怕死的混帐东西,你怕死就给我滚开!”
    濮阳坚吓得慌了,糊里糊涂,只道师父是准他去请朱九穆,叫他“滚开”,就是默许的意思,于是连忙说道:“是,弟子遵命滚开!”抱头鼠窜,朝着山上那座石屋跑去。
    西门牧野大怒道:“混蛋,你跑去哪里,给我滚下来!”濮阳坚道:“师父,你不是叫我上去的吗?”西门牧野喝道;“滚下来!”
    濮阳坚不敢便即下来,回头一看,一看之下,登时就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在这片刻之间,双方的攻守之势已是转过来了,只见西门牧野掌劈指戳,公孙璞挥舞雨伞,给他迫到了离身八尺之外,无法与他近身搏斗。
    濮阳坚大喜道:“师父,你老人家真是神功无敌,徒儿在这里给你老人家助威!”立即拍起师父的马屁来,坐在高处的一块大石上,给师父大声喝彩。
    公孙璞气力不加,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来他打错了算盘,想要趁着抢了先手的机会,急攻以求取胜,却不知这正是西门牧野求之不得的事情。倘若他仗着玄铁宝伞稳守的话,西门牧野没有他的抗毒本能,那时谁能支持更久,可就是未定之数了。
    激斗之中,公孙璞几乎喘不过气来,暗暗叫苦。但西门牧野也并不好受,他的抗毒功力不如公孙璞,在双方互以“化血刀”的毒功劈了十数“刀”之后,西门牧野只觉胸口的烦闷之感越来越甚,心知若是不能早些结束这场搏斗的话,只怕就是胜了,自己也得大病一场。
    另外,西门牧野还有一层顾虑,他是个想做天下武林盟主的人,对方只不过是个后世小子,莫说是不能胜得对方,就是给对方抵挡到一百招开外,自己方能取胜,这也是大失面子之事。西门牧野心想道:“幸亏朱九穆没有看见,若是给他看见刚才的情景,只怕他是-定要看轻我了,但打得久了,他总会闻声出来的,我必须在他未曾出来之前,赶快将这小子打发才行!”
    西门牧野急于求胜,当下牙根一咬,不惜消耗真力,同时使出了他偷练成功的桑家两大毒功,左掌是“化血刀”,右掌是“腐骨掌”,左掌掌心鲜红如血,一掌劈出,腥风扑鼻;右掌掌心黑漆如墨,一掌劈出腐臭的气味熏人欲呕,公孙璞幸亏本身有抗毒的功力,不至于便即昏倒,但也必须运气抵御,越来越
    是感到难以支持了。
    忽听得有个声音叫道:“公孙璞,出来吧!你的朋友在瀑布外面等你!”那条瀑布从高山上冲击而下,轰轰发发,响若雷鸣。
    公孙璞初时只似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那人接连叫了二遍,公孙璞方始把他说的这两句话听得完全,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这个人不知是谁,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造诣。纵然比不上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倒也可以做我一个很好的帮手了。但我却怎样摆脱得了这老魔头的缠斗,冲出瀑布去呢?”又想:“他所说的宫小姐,想必就是与我同行的那个宫锦云了。原来‘他’果然是女扮男装。”
    这声音西门牧野也听到了,不由得吃了-惊,心里想道:“据朱九穆说,昨天他在韩家碰到韩大维的女婿,居然不畏他的修罗阴煞功,莫非来的就是此人?听说韩大维的女婿名叫谷啸风,他的父亲谷若虚在生之时,乃是与韩大维齐名的一代大侠,若然真的是谷啸风来了,给他们二人联手,只怕我就难取胜了。”着急之下,连连施展杀手。公孙璞更是给他迫得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有一个青袍老者,从山坡上的小径走出来。濮阳坚-见,大喜叫道:“朱老前辈来啦!”濮阳坚的功力比师父差褥得远,他还未曾听到谷啸风在外面呼喊的声音。
    朱九穆抬头向公孙璞望去,“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原来又是你这小子!”接着叫道:“西门老兄,这小子当真有点邪门,你要不要歇歇,待我替你走几招!”
    在朱九穆倒是一番好意,但在西门牧野听来却变成了冷嘲。西门牧野哈哈笑道:“朱老弟,你看我的吧,这小子再邪门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公孙璞冷笑道:“你们就是用车轮战,我也不惧!”玄铁宝伞一挥,攻守兼施,拼命抵挡,又解了西门牧野的-招杀手。正因为他是拼着豁了性命的,是以虽然将近到了筋疲力竭的田地,但仍是虎虎有威,教西门牧野摸不清他的虚实,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期侮。
    朱九穆那日给公孙璞以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惊神指法”吓退,也是未曾摸清他的虚实。不过他想公孙璞与西门牧野已经恶斗了这许多时候,自己一上,十九可以稳操胜算。他是和西门牧野并驾齐名的大魔头,对付一个后生小于,当然不能二人联手,因此他才要把西门牧野替下。
    但西门牧野这么一说,倒是教他不便上去了。心里想道:“西门老儿犯了心病,好,那我也就何妨看他出乖露丑!再说,以我的名头,用车轮战也的确是有**份。”于是朱九穆走到半路就停下来,袖手旁观。
    西门牧野连使十数招杀手,都给公孙璞以玄铁宝伞架开,心中更是焦躁,生怕在朱九穆跟前失了颜面,给他看轻。高手比斗,哪容得稍有焦躁不安,西门牧野急于求逞,有一招杀手,不知不觉露了破绽,公孙璞猛地一声大喝,闪电般的就从缺口冲了出去,这还是因为他自知气力不加,不敢反扑,否则在这一招,西门牧野即使不受重伤,也必定是要吃点亏了。
    朱九穆失声叫道;“不好,要给他逃跑了!”西门牧野刚刚夸下海口,说是这小子决逃不出他的掌心,话犹未了,就给公孙璞逃了出去,此际又听得朱九穆这么-叫,不由得怒发如狂,大喝道:“往哪里跑,跑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捉回来!”公孙璞飞身扑入瀑布,西门牧野如影随形的也跟着跃进,一时间却忘记了公孙璞在外面有人接应了。
    西门牧野尚未穿出瀑布,一招“排山运掌”,掌力已是达到公孙璞身上,公孙璞在扑入瀑布之时,铁伞早巳张开,在瀑布当中,铁伞倏地一转,湍急的瀑布登时有如飞珠溅玉,水箭激射回去,射得西门牧野双眼张不开来,给瀑布一冲,几乎跌倒。
    那股掌力若在平地发出,公孙璞背心受袭,非受伤不可,但在瀑布之中,这股掌力给水流的压力抵消了一半,另一半又给他的玄铁宝伞挡住,公孙凌丝毫没有受伤,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早已穿过了水帘洞!
    西门牧野闭了双目,一提真气,从瀑布之中跃起,一前-后,跟着也穿过了水帘洞!
    且说谷啸风在瀑布外面以传音入密的内功喊了三遍,只听得瀑布轰鸣,无人答话,不禁惊疑不定,心想:“难道是我猜测错了?”
    心念未已,忽见瀑布浪花急溅,水箭纷射,水帘突然分开,宫锦云大喜道:“不必我进去了,他出来啦!公孙大哥,公孙大哥!”
    公孙璞落汤鸡似的从瀑布中冲出来,宫锦云又惊又喜,上去拉他,公孙璞连忙叫道:“后面有人!”话犹未了,西门牧野亦已跟着冲出。
    谷啸风唰的一剑刺去,西门牧野的双眼尚未曾张开,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呼的就是一掌扫出。谷啸风剑尖一歪,在西门牧野的长袍上划开了一道裂缝。
    西门牧野不由得大吃-惊:“这小子难道比那公孙奇的孽种还要厉害不成,他,他居然也挡得住我的掌力,还能刺我一剑!”其实这不是因为谷啸风比公孙璞厉害,而是西门牧野恶斗了一场之后,功力已是大大打了折扣了。
    但虽然如此,认真的拼斗起来,谷啸风仍是斗不过西门牧野,但西门牧野吃亏在一照面便折了锐气,难免有点心慌。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一招“白虹贯日”,白晃晃的剑尖,又已刺到了西门牧野的胸口,西门牧野双眼已经张开,焉能给他刺中?骤然一个“鹞于翻身”,双臂“金鹏展翅”,反扣谷啸风的脉门。
    这一招大擒拿手法凶猛无比,眼看谷啸风若是不赶快逃跑的话,长剑就要给他夹手枪去,宫锦云-个箭步抢上前来,侧袭西门牧野。
    西门牧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看宫锦云袭来的掌式,不禁又是大吃一惊,顾不得夺剑伤人,连忙回掌护身,喝道:“你这娃娃是黑风岛宫岛主的什么人?”
    原来宫锦云用的是家传的“七煞掌”,掌势飘忽不定,能够同时拍打按抓敌人的七处大穴,西门牧野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正是:
    敢夸毒掌真无敌?接二连三遇克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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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香闺名画谁偷换月夜幽林慧婢来
    宫锦云道:“爹爹恨你口出狂言,叫我来找你的晦气!”西门牧野听说她是黑风岛岛主的女儿,不禁心头微凛,寻思:“黄河五霸是宫昭文的旧届,想必是因为濮阳坚用我之名收服黄河五霸,此事已经大大的招恼了他。”心念未已,只见宫锦云宛如水蛇游走,飘忽不定的七煞掌二度向他袭来。
    西门牧野喝道:“纵然是宫昭文亲身到此,也得尊我一声老大,你这娃娃,胆敢对我无礼!”双掌一圈,护住全身穴道,陡然飞起一脚,向宫锦云踢去。
    谷啸风脱困之后,迅即又扑上来,喝道:“老匹夫休得逞强!”-振手腕,剑锋倒转,反手刺向西门牧野的小腹,这一招七修剑法,正是谷啸风最得意的杀手。
    此时西门牧野正面对着宫锦云,侧面乃是“空门”所在,眼看这-剑就可以在他身上穿个窟窿,不料他的身子滴溜溜一转,踢向宫锦云的那一脚登时改了方向。原来他已自知气力不加,黑风岛的七煞掌与他偷学的桑家两大毒功同出一源,同样是歹毒之极的邪派功夫,他听得宫锦云是黑风岛岛主的女儿,对她的七煞掌自是不免有点顾忌,是以踢向宫锦云的耶一脚本来就是声东击西的脚法。谷啸风必将再次上来向他夹攻,这是早就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故意露出“空门”,也正是对谷啸风的诱敌之计。
    西门牧野自以为得计,殊不知正是棋差一着。宫锦云虽然已得七煞掌的真传,但功夫未到,其实是难以伤害他的,他这一脚若是向宫锦云踢去,早已可以把她踢翻了。如今用来对付谷啸风,谷啸风的功夫可是比宫锦云高明得多,这就弄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只听得“当”的一声,谷啸风的长剑给他踢个正着,脱手飞出。但谷啸风却投有给他踢翻,长剑刚一脱手,左掌便倏地劈下,这一掌俨如利刃削过,正削着西门牧野的膝盖。饶是西门牧野功力深厚,何况一足支地,重心不稳,给削着了膝盖关节,也不禁痛如刀割,大吼一声,“登、登、登!”的退出了三四步。
    宫锦云笑道:“你不是想找我爹爹较量的么?怎么和我交手也要逃了!”
    话犹未了,忽见瀑布中又冲出一人,原来是朱九穆赶来了。
    朱九穆喝道:“我和你较量!”掌风呼呼,寒飙卷地,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已然发出!
    谷啸风给西门牧野踢飞了长剑,只觉一条右臂已是麻木不灵,此时他正去拾取长剑,一面默运玄功,通活气血,想要去援救宫锦云不但是力所不能,且已来不及了。
    幸而公孙璞此时喘息已定,功力恢复了几分,一见朱九穆发掌,立即撑开玄铁宝伞,挡在前面,遮住了宫锦云。
    撑开的伞给朱九穆那股掌风一迫,登时就如涨满的风帆,公孙璞牢牢抓紧伞柄,兀是感到巨大的压力。但虽然如此,朱九穆以修罗阴煞功所发的冷气寒风,也给这一把伞挡了一大半,在宝伞保护之下的宫锦云,只是打了一个冷战而已。
    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并非以刚猛见长,而公孙璞竟然感到如此吃力,这当然是因为他在恶战之后,气力未曾恢复的缘故。
    公孙璞心头一凛,暗自想道:“我仗着玄铁宝伞,仅能自保,只怕是斗不过这老魔头的了,”当下以攻为守,宝伞团团一转当作盾牌,伞柄却使出判官笔的招数,一招“玄鸟划砂”,锋利的伞尖向朱九穆的脉门挑去。
    朱九穆侧身一抓,五指如钩,抓着涨得鼓鼓的伞面。他哪里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韧性最强的天蚕丝织成的。一条天蚕丝就可以吊起十多斤的重物,天蚕丝织成的伞面,岂是他的五指之力所能撕破?
    双方动作都快,朱九穆一抓之下,就像触着一个皮球似的,一股弹力登时将他的指头弹开。朱九穆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怪不得西门牧野奈何不了这土头土脑的小子,原来他这把雨伞确实是有点邪门。”心念未已,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的伞柄尖端已是刺破了他的外衣。
    幸亏朱九穆先是侧身-闪方才进招的,否则给伞柄挑破脉门,吃亏可就要更大了。公孙璞一来因为气力不足,二来因为撑开的伞,使用起来,当然不及判官笔的灵活,伞尖刺破对方的外衣,朱九穆一个吞胸吸腹,身形未动,已是凭空挪后几寸,就这毫厘之差,使得公孙璞这招奇袭,功败垂成。
    但朱九穆这一惊已是非同小可,不但吃惊于公孙璞奇妙的“惊神笔法”,更吃惊于这柄宝伞的“邪门”,大惊之下,只好连忙后退。
    谷啸风拾起了长剑,喝道:“老贼休走,吃我一剑!”朱九穆知道谷啸风不畏他的修罗阴煞功,自忖若是单打独斗,自己亦只是仅能胜他而已,有这“邪门”的“小子”与他联手,自已是必败无疑的了,当下硬着头皮喝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夫还会怕你不成?”口硬脚软,不知不觉又退了三步。
    公孙璞道:“谷大哥,看在他们一把年纪的份上,今日暂且不要与他们为难了。”谷啸风道:“也好,就暂且饶他一遭。”其实谷啸风亦已力竭精疲,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西门牧野看出他们是虚张声势,但他的膝盖受伤,暂时已是不能施展轻功,想追也是追不上的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人离开。
    谷啸风等人走出山坳,见那两个老魔头没有追来,方始松了口气。
    谷啸风跑了一程,只觉浑身发热。原来他虽然没有直接给西门牧野的“化血刀”劈中,但那股腥风已是吸了进去,以致颇受影响,内息不能调匀。他见公孙璞面不红,气不喘,不由得好生佩服,说道:“那红面老头的毒掌功夫好厉害,看来朱九穆这老魔头恐怕还比不上他,幸亏公孙少侠和他恶斗了一场,要不然我只怕十招都接不起。”
    公孙璞道:“那老魔头名叫西门牧野,用的毒功名为‘化血刀’,正是昔年名闻天下的桑家两大毒功之一。”
    谷啸风恍然大悟,失声说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宫锦云道:“什么怪不得?”谷啸风道:“我一直猜想不透,是谁有那样厉害的毒掌功夫,把韩大维的家人尽都击毙的,原来是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当下把他怎样发现韩家的老仆中毒,怎样将伤口的血块刮了下来,这一小块血块的粉末毒毙了溪中无数游鱼之事说了出来,听得宫锦云也不禁为之咋舌。
    公孙璞道:“多谢兄台拔剑相助,还未请教大名?”宫锦云“噗嗤”一笑,说道:“这位谷啸风大哥正是韩家的姑爷,但现在他却想做百花谷奚家的姑爷了。我正为‘韩大哥’抱不平呢!”宫锦云还是小孩子的脾气,口没遮拦,说得谷啸风满面通红,讷讷说道:“宫姑娘休要取笑,对啦,我正想请问公孙少侠,可探出韩姑娘的下落没有?”
    公孙璞怔了一怔,心道;“为何说他是韩姑娘?”宫锦云笑道:“韩大哥原来就是韩大维的独生爱女,她的芳名叫韩佩瑛,不是叫做韩英。这是我刚才见了谷大哥方始知道的,你明白了吧?”
    公孙璞哑然失笑,心里想道:“我真是糊涂透顶,两个乔装打扮的女子我都看不出来。”他是个不好多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私隐,更是不想多问,于是说道:“原来如此。谷兄,你的胸口此际是否还有一点烦闷之感?”谷啸风道:“正是如此。小弟功力太浅,连那老魔头劈空掌所发的腥风都受不起,真是惭愧。”
    公孙璞道:“这不是谷兄功力不足,而是因为谷兄从来未碰过这种毒功,小弟自幼曾受‘化血刀’的毒害,幸得名医治好,倒是因祸得福,对这种毒功就不怎样害怕了。我这里还有几颗丸药,是以前服剩的。谷兄所受的毒很轻,只须服下一颗,当可确保平安。”谷啸风吞下一颗丸药,果然顿觉气爽神清,谢过了公孙璞,又再问道:“韩小姐的下落——”
    公孙璞道:“我追赶那老婆婆,进了水帘洞之后就不见她了。但瀑布后面,有一幢堡垒形的建筑,猜想这座堡垒就是那老婆婆所说的她与韩小姐藏身之处了。”
    谷啸风心里想道:“这老婆婆是友是敌,尚未分明。她曾经救过我的性命,但那次我无意中偷听到的韩伯伯和伯母的谈话,却又似是和她结有梁子的。即使不把她算入敌方,也还是敌强我弱。”于是说道:“这两个老魔头太过厉害,咱们只有三个人,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先回韩家,待奚氏兄妹来了,再作计较如何?”
    宫锦云正是怕见奚家兄妹的,听了谷啸风的说话,不觉面有难色。谷啸风道:“两位此次来到洛阳,不知可有别的事情?”公孙璞道:“正是为了拜访韩大哥,不,韩小姐而来,除此之外,并无别事。”谷啸风道:“我和韩家是世交,两位也是佩瑛的朋友,故此我敢冒昧请两位帮忙。但在下也不敢强人所难,两位今日已经帮过我的大忙了,允应与否,我都是一样感激的。”
    公孙璞是个老实人,心想:“若然不说实话,他一定当作我是害怕了那两个老魔头。”于是笑道:“我们倒不是害怕强敌,只是怕见了奚小姐不好意思。”
    谷啸风诧道:“为什么?”公孙璞道:“因为我们偷了她的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不料却又给那老婆婆抢了去了。”其实这只是宫锦云独自做出的事情,与公孙璞无关的,公孙璞勇于任咎,把责任分担了。
    谷啸风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两位一定是想把这坛酒偷来送给佩瑛,但却不知奚玉瑾和佩瑛也是知交。这只是一场误会,说明白了,她是决不会怪责你们的。这坛酒若是在我的手上,我也一样会给那老婆婆抢去。两位不必引咎自责,咱们这就回韩家吧。”
    回到韩家,已是午夜,谷啸风不见奚玉帆、奚玉瑾兄妹,心中忐忑不安:“难道他们在路上出了事情?这么晚了,尚未来到!”
    宫锦云虽然淘气,却甚细心,进入韩佩瑛那间卧房亮着了灯,仔细一看,笑道:“谷大哥,他们已经来过了。还有你那个爱说谎话的舅父,也好像是重来了一次。”
    谷啸风一看地下,只见地上足印凌乱,但仔细辨队,仍可队出三男两女的足印。他已知道其中的一男-女的足印,是他和宫锦云留下的,那么另外的两男一女,依理推测,的确应该是任天吾和奚家兄妹的。
    谷啸风沉吟半响,说道:“不错,看来他们是来过的了。想必是因为他们兄妹见不着我,此刻已经跟随我的舅父一同到洛阳的丐帮分舵去了。丐帮的总帮主陆昆仑陆老前辈,如今也正是在洛阳的丐帮分舵,咱们一同去谒见陆帮主如何?”
    公孙璞大喜道:“小弟久仰丐帮陆帮主的英名,理该前去拜见。”又道:“有丐帮援手,那两个老魔头也就不足为惧了,咱们赶快去吧。”
    谷啸风如有所思,默不作声。宫锦云奇道:“谷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你不是急着要去见你那位奚小姐的么?”谷啸风道:“请两位稍待片刻。”宫锦云朝着他的目光注视之处看去,却原来谷啸风是在对着一个箱子发呆。
    宫锦云知道箱中藏的都是名家字画,昨日任天吾进来搜查,把字画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后来谷啸风来了,才把它重新收拾好的。宫锦云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是舍不得这些名家字画?”
    谷啸风忽道:“这箱子是你锁上的吗?”宫锦云道:“我根本没有碰过这个箱子。”谷啸风道:“这就奇了,我记得我好似并没有加上锁的。”宫锦云道:“这有什么奇怪,一定是奚小姐来过这里,看见箱子打开,恐防有人偷窃字画,因此给你锁上的。”
    谷啸风给她-言提醒,点了点头,说道:“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此地无人看守,加上了锁,也是不能防盗。”宫锦云道:“你想把这一大箱字画都带走吗?唉,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多少宝贝的东西都只能抛弃了,你却不嫌累赘,还要带这些劳什子!”谷啸风道:“你不知道这些都是极难得的字画,全部带走虽不可能,我也想挑选几件精品,替韩伯伯保存一点他所心爱的东西。”说罢,打开箱子,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卷画轴。
    谷啸风记得他最后放进去的-幅画是韩斡画的马,但拿到手中,忽地觉得好似有点不对,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幅晋人顾恺之画的山水,谷啸风不禁大为奇怪,心道:“我分明记得是韩斡画的马,怎的忽然变了?”再留心一看,这幅画与顾恺之风格虽然相似,但印章笔法和纸张的质地都不对,比顾恺之的真品差得远了!谷啸风更奇怪了,想道:“韩伯伯精于鉴赏字画,我都看得出是膺品,他怎会收藏?”
    心念未已,忽听得公孙璞叫道:“快快放手,这画上有毒!”谷啸风大吃一惊,道:“这画上有毒?”果然觉得掌心已是有麻痒痒的感觉。
    公孙璞取出一口银针,刺破他的中指,撒上一撮药粉,说道:“幸好发现得早,你把毒血挤出,就没事了。”谷啸风惊疑不定,说道:“是谁换上这幅染毒的画的,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公孙璞的内功不惧中毒,但为了小心起见,仍然用布包着双手,这才把箱中的字画一幅一幅打开来看,只见堆在上面的十几幅字画,虽然都是膺品,但总还是个字画,后面的就只是一张张白纸了。但有一点相同的足:不论字画和白纸,全都有毒!
    公孙璞叹道:“这人用心真是狠毒!谷兄想得到是什么人吗?”
    谷啸风道:“嫌疑最大的应是西门牧野,但这老魔头刚才还和我们交手,他又岂能分出身来?”公孙璞道:“既然猜想不透,那么咱们还是先去拜见陆帮主吧。”
    他们三人连夜动身,恰好在天亮时分,来到洛阳城下,只见已有数百难民聚集在城门口,等候开城。
    谷啸风向难民打听,始知荣阳已经失陷,汜水也在两日前发现了敌踪了。汜水距离洛阳不过三百里左右,蒙古骑兵行军迅速,倘若敌骑马不停蹄的直向洛阳攻扑,今日便有可能攻到洛阳!
    照平日规矩天一亮就该开城的,今日却迟迟不开。难民在城下鼓噪,越来越多。待到辰时,聚集的难民已是数以千计,城门仍未打开。
    守兵在城头上张弓搭箭,作势放射,一个军官出来喝道:“奉总兵大人谕,难民一概不许进城!你们赶快往外处逃生去吧。倘若还在这里闹事,我可要把你们当作乱民惩处了!”此言一出,城下的难民更为激动,骂声四起。谷啸风吸了口气,朗声说道:“官府平日但知吮吸民脂民膏,有事之时,却置百姓于不顾,哪有这个道理?”难民齐声叫道:“说得对,他不开城,咱们自己打开!”
    那军官暴怒如雷,喝道:“反了!反了,说话的人一定是鞑子的奸细,你们不要受他煽动,谁敢闹事,我可要下令放箭了!”
    谷啸风怒道:“岂有此理!谁是鞑子的奸细?”正要挺身而出,与那军官辩论,公孙璞将他按住,说道:“且慢。”只见城墙上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军官,另一个却是叫化子模样的人。谷啸风认得这个叫化子乃是丐帮分舵的副舵主,与正舵主刘赶驴有八拜之交的索万滔。
    和索万滔同来的那个军官向守城的军官低声说了几句话,谷啸风在城下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守城的军官向索万滔点了点头,随着打手势止了喧哗,大声说道:“总兵大人体恤你们,现在准你们进城了。进城之后可不许骚扰,没有亲友投靠的一律到大校场集合,听候收容。”谷啸风旁边的一个难民发议论道:“什么体恤民情?一定是丐帮的帮主出头,总兵大人才不能不卖他的情面!”
    城门打开,难民潮水般的涌进去。谷啸风是曾经来过丐帮分舵的,当下就带了公孙璞、宫锦云二人,径往分舵求见陆帮主和分舵的舵主刘赶驴。
    分舵中群丐出出进进,十分忙碌,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有人将他们带引进去。在客厅坐定,又过了一会,刘赶驴方始出来,但却不见丐帮的帮主陆昆仑。刘赶驴抱歉道:“谷世兄,我想不到局面变化得这样快,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闲,请恕怠慢之罪。”
    谷啸风道:“听说汜水已经发现敌踪,总兵大人想必是要贵帮协助守城的了。”
    刘赶驴道:“正是如此。说来也是令人又好笑又气愤,平日这些当官的老爷们怎会把咱们讨饭的穷叫化放在眼里,不给他们欺凌已算是好的了。如今大难临头,他们才不能不放下架子,求爷爷告奶奶的来向我们恳求,只要我肯答应,叫他们跪下来磕一百个响头,他们绝不敢只磕九十九个。”
    谷啸风道:“这些金虏的官儿当真是可鄙可恨,不过为了老百姓着想,这个忙恐怕还是要帮一帮他们的了。”
    刘赶驴道:“是呀,所以我就对那总兵说道,我不是帮你们官府的忙,我的目的只是要保护百姓.你要丐帮协助守城,就得答应我们两件事,第一件是打开官仓和征集富户的粮食;第二件是准许难民入城,由丐帮负责将难民中的壮丁编成作战队伍,妇孺老弱之辈,官府负责他们的粮食,丐帮则负责保护他们。那个总兵没有办法,只好一口应承。如今丐帮的兄弟正在和穷人一道,分头出发,去搜查富户的余粮。这些有钱的老爷们的威风,这一下可全给穷人打下了!”
    谷啸风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但不知陆帮主是否还在城中?”
    刘赶驴道:“帮主和你的舅舅和奚玉帆三人昨晚已经押运韩家的宝藏出城,有一支义军在洛阳城西一百多里的紫萝山上,陆帮主准备把这批宝藏交给紫萝山的义军首领,由他处置,然后再设法和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女侠联络。
    他们出城之时,尚未知道军情已有变化,否则恐怕他们也会留下来了。不过他们去了也好,我估计洛阳恐怕是守不住的,危急之时,我打算保护难民突围,就往紫萝山投奔义军。陆帮主得知这边的消息,想必也会和义军首领商量好接应的办法。”
    刘赶驴讲完城里的情况之后,问道:“对啦,你们昨晚可探听到韩大维的下落没有?”
    谷啸风道:“有了一点线索,正想来向舵主请教如何对付。”当下将昨日在山上发现堡垒,以及遇上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大魔头等等事情告诉刘赶驴。跟着介绍公孙璞和宫锦云与刘赶驴相识。
    刘赶驴沉吟半晌,说道:“韩大维是友是敌,尚未分明。但目前我已是无暇顾及他了。你们来得正好,就请你们留下来帮帮我们的忙如何?”事有缓急轻重,谷啸风等三人只好答应,侦查堡垒援救韩家父女之事只好从缓了。
    但谷啸风还有一重心事,令得他忐忑不安。奚玉瑾昨晚并没有和她的哥哥同往丐帮,她又到哪里去了呢?
    奚玉瑾到哪里去了呢?她如今正在韩家屋后的那座山卜,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奚玉瑾和哥哥分手之后,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韩家,再找一遍,仍然找不着谷啸风和韩佩瑛。
    此时天色已是渐渐黑了,奚玉瑾惴惴不安,心里想道:“啸风先我动身,按说他是应该早已到了。他知道我一定要来找佩瑛,为什么他不在这里等我呢?难道当真是,当真是出了事了?”
    奚玉瑾所想的“出了事”,有两个可能,一是遭遇了韩家的对头,他是韩家女婿的身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累他也受了祸。另-个可能则是当真如任天吾所说的,他和韩佩瑛重拾旧欢,知道她要来,因此先行避开,和韩佩瑛一起走了.
    本来奚玉瑾是不敢相信任天吾的说话的,但在恋爱中的女子,总是免不了有患得患失的心情,尽管她与韩佩瑛情如姐妹,韩佩瑛的性格她亦知之甚深,以韩佩瑛的性格,决不会在经过一场令她极度难堪的婚变之后,还要嫁给谷啸风的。但她仍是不禁有点着慌,生怕情郎给人夺去。
    在韩家找不着谷啸风,奚玉瑾遂上山寻觅,她曾在韩家做过几个月的客人,和韩佩瑛上山游玩亦是不止一次。山上有几处风景幽美的僻静地方,正是最适合谈情的幽会之所,奚玉瑾心乱如麻,脑海中已是不自觉的幻出了他们谈情说爱的情景了。
    奚玉瑾茫然独行,踏过了旧游之地,回想起往日与韩佩瑛把臂同游,何等亲热,想不到姐妹般的情谊如今竟然有了裂痕,禁不住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如果佩瑛真的是为了失掉未婚夫而伤心,那我就让了她吧。”
    她想起了与韩佩瑛相处的日子,韩佩瑛许多可爱的性格,她也禁不住怀念起来,又再想道:“重拾旧欢这四个字是用得不对的,他们订婚之后,总共才不过见了两次面,那时佩瑛还是拖着鼻涕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恋情可言呢?但在这场婚变之后,他们却可以说得上是较为相识了。佩瑛这小妮子我见犹怜,啸风真正认识了她之后,会不会也真的就爱上她呢?佩瑛又会不会为了争一口气,宁可将来把啸风抛弃,目前却要将他俘虏作裙下之臣呢?”要知奚玉瑾乃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姑娘,在这利害关头,还是不禁把韩佩瑛设想得和她一样了。
    奚玉瑾正自心乱如麻,胡思乱想,忽听得树叶沙沙作响,抬头一看,只见密林深处,有两个女子分枝拂叶而来。
    此时已是月上梢头的时候,月色相当明亮,奚玉瑾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并没有韩佩瑛在内,这两个女子原来只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同样的服饰,青衣蛮鞋,好像是一般北方
    豪富之家的丫鬟模样。
    奚玉瑾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两个小丫头的身法似是练过武功的,附近并无大户人家,不知是否佩瑛新买的丫头?”正想询问,尚未开声,只听得那两个丫头已在说道:“请恕婢子唐突,请问你可是百花谷奚家的二小姐奚玉瑾姑娘么?”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不错,我就是奚玉瑾.你们是谁?”
    年纪较长的那个丫头说道:“婢子贱名侍梅,她是我的妹妹侍菊。我们是奉了主人之命,来请奚小姐的。”
    奚玉瑾道:“不知贵主人是哪一位?”
    侍梅道:“见面之后,家主自会对奚小姐细道其详,现在我若说出主人的名字,奚小姐你也不会知道的。”言下之意,已是暗示主人不许她们说出名姓了。
    奚玉瑾甚为纳罕,心想:“若是韩佩瑛,不会如此藏头露尾,故作神秘。”于是问道:“如此说来。我与贵主人是素昧于生的了。她何以知道我今日到此,请我相会,又是为了何事?”
    侍菊笑道:“家主早料到奚小姐有此一问。家主知道奚小姐惦记着-个人,是以代这人约莫小姐相会。”
    奚玉瑾又惊又喜,只道她们说的这个人是谷啸风。连忙问道:“此人是谁?”
    侍梅道:“是韩家的大小姐佩瑛姑娘。”
    奚玉瑾稍微失望,但听到了韩佩瑛的消息,也还是很欢喜的,问道:“韩姑娘在你们家里么?是否只是她一个人?”
    侍梅道:“大概是吧,我们只是供主人差遣的丫头,主人的朋友还轮不到我们服侍,是以我们并没有见过那位韩姑娘。”
    奚玉瑾起了疑心,暗自想道,“对方的来历我毫无所知,会不会是个圈套呢?”
    侍梅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这里有一幅画,家主叫我们交给奚小姐权代请柬。家主说奚小姐看了这幅画,大概可以相信我们说的不是假话了。”
    奚玉瑾满腹疑团,连忙打开那幅画来看,只见是米芾画的一幅山水人物,画中风景,酷似扬州城外,远山如黛,江中有两个小丫鬟驾着小船,画上题有姜白石的一首《琵琶仙》(词牌名),词道:“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州自绿,更添了几声啼×。十里扬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夹,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画的左下角盖有一方图章,
    是“若虚藏画”四字。
    图章旁边,另有几行小字,写的是:“名画易得,良朋难求。若虚姻兄知余酷好丹青,乃以米芾此画相蹭。姻兄家在扬州二十四桥边,眼底烟云,正是画中风景也。赠余此画,殊有招客之意乎?今姻兄仙逝,余亦病足,不能远行。二十四桥边同游之约,唯有期之来生矣。丙寅仲秋。大维补志。”
    奚玉瑾见了此画,不觉呆了。
    这幅画对她并不陌生,四年前她在韩家作客之时,韩佩瑛曾经给她看过这幅画,也正是由于看了这一幅画,她才知道韩佩瑛是谷啸风的未婚妻子。当时看画的情景,在奚玉瑾的心头重现了。
    原来这幅画乃是谷啸风的父亲谷若虚送给韩大维的,那天韩佩瑛给奚玉瑾看家中藏画,看到了这一幅画之时,奚玉瑾吃了-惊,却佯作不知,问道,“这位若虚先生,不知是否扬州的谷若虚大侠,原来他和你家是姻亲么?”韩佩瑛蓦地如有所觉,面红红的含糊应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远房的姻亲吧。米芾这幅画虽然好,却似乎还不及顾恺之的山水。你看这一幅吧。”乱以他语,生怕奚玉瑾再问下去。奚玉瑾是个工于心计的姑娘,一看她这情景,不用再问,已是心中雪亮。四年前她虽然与谷啸风心心相印,尚未海誓山盟,后来待到她与谷啸风成为情侣之后,向谷啸风一问,证实了她当时的猜想无差:韩佩瑛果然是他自幼订下的未婚妻子。
    这几年来,她心里一直有个疑团未能揭破,四年前韩佩瑛并未知道她与谷啸风相恋,以她们二人的情谊,为何韩佩瑛要瞒着这桩婚事,不敢向她直说?这与韩佩瑛平日的性格,是大不相符的。
    记得当时的情景,韩佩瑛让她见到这幅藏画,登时面都红了,好像是一个小孩子无意中做错了一件事似的,那神情不仅仅是女孩儿家的害羞,而且还似有几分惶急。“难道她当时就会预料得到我会横刀夺爱么?”
    奚玉瑾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韩大维郑重的告诫过他的女儿,不许女儿让奚玉瑾知道的。因为谷啸风的母亲本来是奚玉瑾父亲的未过门妻子,成婚前夕才和谷若虚私奔的。韩大维也绝对没有想到,上一代的事情,可能在后一代重演。
    此际奚玉瑾见了这幅画,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但此际却不容她有余暇细想往事了,她必须立即决定,要不要跟这两个丫鬟去见她们的主人。
    这是韩佩瑛家中的藏画,而且是韩佩瑛最珍贵的一幅画,这画既然不假,她们的话想来也是不假的了。奚玉瑾本来就是要探查韩佩瑛的下落的,当下就决定冒这个险。
    奚玉瑾把米芾画的这幅画卷起,交回那个丫鬟。抬头-看,只见清辉如水,明月已上梢头。奚玉瑾笑道:“良夜迢迢,我正**门投止,难得有贤主人邀客,我是却之不恭了。”
    那两个丫鬟见她答应,甚为高兴,侍梅收起了画,说道:“多谢奚小姐赏面,请跟我来,路上若然碰见有人问你,你不必说话,由我们替你回答好了。”
    奚玉瑾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已决定冒险,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她见这两个丫鬟向山上走去,不觉怔了-怔,问道:“你们住得远吗?”侍菊答道:“不远,就在这座山上。再走-会就到了。”
    奚玉瑾好生诧异,她在韩家作客之时,天天和韩佩瑛在山上游玩,深知山上没有人家,所以她刚才还以为这两个丫鬟是要翻过山头,带她到别的山村去的。这丫鬟的回答,大出她意料之外。
    奚玉瑾忍不住再问:“你们是新搬来的吗?”侍梅道:“不是。我今年十七岁,我出生的时候,主人就是住在这里的了。”
    奚玉瑾越发诧异,但心想她既然说是再过一会就可走到,闷葫芦迟早是要打破的,也就不再问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道瀑布下面,前头已无去路,奚玉瑾方自纳罕,侍梅取出了一件五彩斑斓的斗篷,叫奚玉瑾披上。奚玉瑾道:“要这个做什么?”侍梅道:“请奚小姐跟我们穿过水帘,这斗篷可以权当雨衣,虽不能遮掩全身,也可以免得湿透衣裳。”
    这两个丫鬟穿上了同样的斗篷,侍梅说罢,一个“燕子穿帘式”跃入瀑布,侍菊跟着过去。奚玉瑾把心一横,想道:“管她弄的是甚玄虚,我跟着过去就是!”
    穿过水帘,果然别有洞天。侍菊收起斗篷,赞道:“奚小姐好功夫,衣裳全没着水,婢子是自愧不如了。”要知斗篷只能遮着上半身,要使衣裳不受水珠溅湿,那还得凭着上乘的轻身功夫。
    奚玉瑾一看这件斗篷,这才知道是孔雀的羽毛织成的,拈在手上,轻如羽扇,心里想道:“怪不得可以折起来放在身上,但这三件斗篷不知要用多少头孔雀的羽毛,纵非价值连城,也是胜于一般珠宝了。这家人家,想必是和韩家一样的大富人家。”
    抬头一看,只见山上有座堡垒形的建筑,侍梅嘘了一声,说道:“快走,快走,最好不要给堡里的人看见。”
    奚玉瑾以为她们是住在堡垒中的,听了侍梅的话,这才知道堡中住的又是另一伙人。奚玉瑾暗自想道:“山中不知藏有多少诡秘的人物,佩瑛从未和我说过,想必她也不知这个所在。”心中更是觉得奇怪了!
    这两个丫鬟的轻功颇是不弱,带领着奚玉瑾在乱石与茅草丛中找路,借物障形,蛇行兔伏,不多一会,已是远远离开了那个堡垒。侍梅长身而起,吁了口气,低声说道:“幸好堡垒中没人出来。”
    奚玉瑾忍不住问道:“堡中是什么人,是你们主人的仇家吗?”
    侍菊比较欢喜说话,此时她松了口气,便咭咭呱呱地说道:“堡中新近来了两个老家伙,一个名叫西门牧野,一个名叫朱九穆,听说都是练有独门的邪派功夫,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梅姐对这两个老魔头着实有点害怕,我倒不怕他们。”
    奚玉瑾吃了-惊,心里想道:“原来是韩家的对头住在这里,朱九穆是曾经和我交过手的,可真是不能让他见着啊。”当下问侍菊道:“你为什么不怕他们?”
    侍菊撇了撇嘴,意殊不屑地说道:“谅这两个老魔头再凶,他们也不敢得罪我们的主人。”侍梅说道:“我并非害怕他们,只是不想多惹麻烦。”奚玉瑾弄不清楚朱九穆和她们主人的关系,不禁又担了一重心事。
    这两个丫髫带领她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这条河的水源就是山上的瀑布,奔腾而下轰轰发发的激浪拍岸之声,震耳欲聋。
    河边系有一只小舟,侍梅招呼奚玉瑾上船,说道:“奚小姐请坐稳了,我们送你上山。”拿起一支碧玉船篙,轻轻一点,小舟立刻往前驶去,逆流而上。到了激流湍急之处,小舟颠簸得十分厉害,抛起抛落,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奚玉瑾用重身法帮忙她们使小舟平稳,不觉想起了题画的两句词来:“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心中暗自好笑:“眼前的风光倒也是双桨轻舟,丫鬟迎客。但与词中的诗情画意可差得远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分,小舟逆流而上,到了山顶。侍梅、侍菊汗湿轻罗,仍是相当矫健。奚玉瑾不禁暗暗佩服,心里想道:“婢子如此,主人可知,一定是位极不寻常的武林前辈了。”
    奚玉瑾跟着这两个丫鬟终于到了她们的住处。只见是几间用竹木搭盖的房子,令奚玉瑾颇感意外。她原以为是大富之家的,却不料住的是如此简陋的平房。
    但房子虽然简陋,进去一看,却别有一种幽雅情调。只见门栏窗户,都是用绿竹雕花做成的,板壁也是漆上菏绿的颜色。
    藤萝牵蔓,从屋檐上倒挂下来,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幽香阵阵,扑入鼻观,令人俗念顿消。
    只听得叮叮咚咚的琴声从内进的一间雅室传出,奚玉瑾踏上台阶,隔窗遥望,从碧纱窗上的影子,看得山是个女人正在弹琴。正是:
    轻舟慧婢迎佳客,幽谷奇人独抚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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