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一笑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4章小姐与大偷
    (一)
    白衣少年笑了。西门吹雪如果要杀一个人,就表示这个人已经死定,现在西门吹雪要杀他,他居然还能笑得出,不但笑得出,而且笑得这么愉快。
    这一点甚至连大鼓和绣花鞋都觉得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个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点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白衣少年,居然还要说:“西门吹雪,你真行,我知道你一向都很行。”他说:“你要杀人,比别人要切一颗萝卜还容易,你要杀我,当然更容易。”
    白衣少年的笑非但愉快,而且能让别人也同样愉快。
    “你刚才说过,我的武功很差,大鼓和绣花鞋虽然都是当今江湖中一等一的杀手,可是在西门吹雪面前,他们大概连动都不敢动。”
    大鼓和绣花鞋既不能,也不敢否认。
    白衣少年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听见你要杀我,本来应该怕得要死才对,可是我一点都不怕你。”他问西门吹雪:“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看着他,眼神既不冷酷,也不温柔,西门吹雪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好像在看着一片空无。
    “我不怕你,只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也不能杀我。”少年居然如此说。
    西门吹雪居然也没有拔剑。
    “西门吹雪杀人于一瞬间,一瞬间就可以杀人无数,像我这样一个弱小人氏,凭什么会认为西门吹雪不敢杀我呢?”这个奇怪而又神秘的白衣少年说:“我当然是有理由的,至少有好几点理由!”
    没有人能想得出他的理由。
    西门吹雪要杀人的时候,世界上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他?
    可是这个白衣少年居然把理由讲出来了,而且真的有效。
    ×××
    他是怎么讲的?
    (二)
    这个白衣少年讲出来的理由,当然是有理由的,而且是别人想不到的理由。
    他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出来,想不到西门吹雪居然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你就连一点理由都没有,我也不会伤你的毫发。”
    “真的?”
    当然是真的,西门吹雪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没有人怀疑。
    “西门吹雪要亲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西门吹雪不杀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是真的。”白衣少年说:“我相信。”
    “如果西门吹雪要杀你,就算你是个弱女子,就算你是陆小凤的情人,就算你是那个牛肉汤,现在你都已死在剑下。”
    “现在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因为一个很好的理由,我相信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个理由更好的理由了。”
    “哦?”
    “嗯。”
    “什么理由?”白衣少年问:“为了什么?”
    “因为你虽然不是男人,是个女人,而且就是陆小凤最近最喜欢的那个牛肉汤、牛皮糖、牛大小姐,我却不是西门吹雪。”
    这个人说:“我从头到脚,从头顶到脚底,全身上下,绝没有一个地方是西门吹雪。”
    ×××
    大鼓傻呆了,绣花鞋傻呆了,牛肉汤也傻呆了──不管她是不是牛肉汤,她都傻呆了。何况她真的就是牛肉汤。
    她知道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个人刚才的样子,就是西门吹雪的样子,孤独、寂寞、冷。
    如果你认为用这五个字描述西门吹雪还不够,一定要用十三个字才够,那么这十三个字就是除了孤独、寂寞、冷这五个之外,再加上八个字。
    骄傲、骄傲、无情、无情。
    这个人刚才看起来就是这样子的,可是现在却好像不一样了。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神。
    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如果西门吹雪需要一个人死,这个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现在我知道了,你绝不是西门吹雪。”牛小姐盯着这个人问:“如果你不是他,你是谁?”
    她相信这个人就是西门吹雪,只因为她已经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西门吹雪那种独一无二的孤高和萧索,也已感觉到那种独一无二的凌厉剑气。
    除了西门吹雪自己之外,还有谁能给别人这种感觉?
    “西门吹雪的脸,本来就像死人一样,非但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而且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牛小姐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大多数人只要远远的看见一个穿一身白衣如雪的白衣人,而且还带着一把长而狭的乌鞘剑,他的腿就发软了,哪里还敢去看这个人的脸?”
    她的结论是:“所以在理论上来说,要假扮西门吹雪,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这种理论是正确的,只不过理论和事实通常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牛小姐又说:“事实上要扮成西门吹雪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为什么?”
    “因为他的剑气和杀气。”
    ──无论谁只要一看见西门吹雪,立刻就会感觉到他那种凌厉迫人的剑气和杀气,而且立刻就会被震慑。
    “所以这个世界上能改扮成西门吹雪的人并不多,以我的看法,好像还不会超过三个。”
    “哪三个?”
    “西方玉罗刹、陆小凤,和司空摘星。”
    牛小姐说:“西方玉罗刹就是那个西方魔教的教主,司空摘星就是那个小偷,陆小凤当然就是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自从银钩赌坊那件事后,西方玉罗刹好像从未再出现过。”这个白衣人说:“何况他本来就很少在江湖中出现。”
    “好像是的。”
    “所以我当然不会是他。”
    “好像不会。”
    “我当然也不会是那个超级混蛋陆小凤。”
    “我看你也不像!”
    “所以我恐怕就只有是司空摘星了。”
    “恐怕是的。”
    这个白衣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眼力好像还蛮不错,只可惜你还是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司空摘星不是小偷,是大偷,超级大偷。”
    “不但是超级大偷,而且好像还是偷王之王。连陆小凤看见他都头大如斗。”牛小姐说:“能够让陆小凤爬在烂泥里去挖六百八十条蚯蚓的人,除了他好像还没有第二个。”
    司空摘星大笑,刚才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已完全消失无踪。
    直到现在,牛小姐才相信陆小凤说的话,这位偷王之王,实在是个天才,实在是扮什么就像什么。
    陆小凤曾经告诉过她:“我曾经在一个叫做“幽灵山庄”的地方,看见过一个人能把自己改扮成一条狗,可是这个人却说,他的本事还比不上司空摘星的三分之一。”
    ×××
    大鼓和绣花鞋也傻了。
    他们虽然已听见过司空摘星的名字,偷王之王在江湖中名声之响亮,并不比西门吹雪差多少。
    可是他们想不到这个偷王居然却改扮成剑神,而且能骗过他们。
    他们也懂得易容术,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没有不懂易容术的。
    这本来就是一个要做职业杀手的人,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可是他们想不到一个人竟能在一瞬间把自己的气势和声音完全改变。
    要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不难,要改变他的声音就难了,他一定要先学会传说中那种可以控制喉咙肌肉的本事。
    所以大鼓什么话都没有说,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用双手送到牛小姐面前,摆在地上,然后就像一只肥肥胖胖的蝴蝶一样飞走。
    绣花鞋也没有说话,也走了,走时的脚步声当然要比来时轻得多。
    司空摘星带着笑看她走,忽然问牛小姐。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我为什么要留下她?”
    “因为她好像还有一样东西忘记还给你了!”司空摘星看着大鼓留下来的银票:“这一类的东西,通常都不大容易被人忘记的,就算她忘记,你也不该忘记。”
    他解释:“因为你们都是女人。”
    “我对女人的经验虽然没有陆小凤那么多,可是也不算太少。”司空摘星再补充说明:“根据我的经验,金银珠宝这一类的东西,一到了女人手里,就好像一坛三十年陈的女儿红到了陆小凤肚子里一样,再想要他吐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一次你错了。”牛小姐说。
    “哦。”
    “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才没有留下她。”
    “为什么?”
    “因为我忘记了,”牛小姐笑得像一朵纯洁的小百合:“因为我根本就忘记了把银票给她。”
    “你没有忘记给大鼓,却忘记给她?”
    “嗯。”
    “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牛小姐说:“别人却以为女人只提防男人,那是错的。”
    “这就对了。”
    ──女人对女人总是比较了解得多一点的,对不对?
    “现在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了,”牛肉汤问偷王:“你能不能告诉我?”
    “能。”
    司空摘星说:“我虽然不是陆小凤,可是我也不大会拒绝像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牛肉汤笑:“你至少还有一件事跟他一样,你的嘴也跟他一样甜。”
    ──你尝过他的嘴,你想尝尝我的嘴?
    牛小姐不但漂亮可爱,而且聪明,像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种坏男人,心里想做什么事,不必等到他们说出做出,她已经知道。
    所以她根本不让这个坏男人有开口的机会,立刻又抢着说:“我要老实和尚替我写的那封约战西门吹雪的信,你怎么会看见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见过?”
    “如果你没有看见,怎么会冒充西门吹雪到这里来?”
    “这道理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司空摘星在叹气:“我相信你一定认为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子的。”
    他这口气叹得真长:“只可惜这次你错了。”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子吗?”
    “不是。”
    “不是这样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问题现在我还不想回答你。”司空摘星说:“现在我只想喝一碗又滚又烫的大碗牛肉汤。”
    “而且还要是我亲自炖的。”
    司空摘星大笑:“这次你对了。”
    (三)
    牛肉汤端上来了,果然又滚又烫,而且是用特号大碗装上来的,汤已经炖得比米汤还浓,汤里的肉是用牛身上三个最精彩的部分集合到一起炖的,牛是一条最精彩的牛。
    像这么样一碗牛肉汤,如果配上两三个硬面馍馍、一碟云南大头菜,再配上一碟兰花豆腐干和一包花生米来下山西老汾酒,就算有人用两百八十六样菜的满汉大全席来换,你也会说:“不换。”
    当然是不换的,换了就是乌龟了。
    司空摘星不是乌龟,也不是王八,司空摘星是吃客、是行家,而且是个大行家。
    他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块肉,就闭上眼睛,从鼻子里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
    “腱子肉,小花卷腱子肉,三分肥的牛肋条,再加上一点白腩和牛筋。”司空摘星叹着气问牛小姐:“这条牛更精采了,是不是从小用酒拌小麦喂大的?”
    “是。”
    “这碗牛肉汤是不是已经炖了四五个时辰?”
    “是。”
    “可是我刚坐下,你的牛肉汤就端上来了!”
    “我要去求人时,牛肉汤总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牛小姐说:“因为我外婆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
    “她说什么?”
    “她常常告诉我,要去抓一个男人的心,最快的一条路就是先打通他的肠胃。”
    “她说得好,”司空摘星大笑:“你外公一定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有福气!”
    牛小姐嫣然:“他也比这个世界大多数男人都胖。”
    司空摘星笑,牛小姐也笑,两个人的笑声忽然又停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先开口的当然是司空摘星,因为他已经喝过牛肉汤。牛肉汤通常都不是可以白喝的。
    “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知道。”他问牛小姐:“他的信是不是别人可以看得到的?”
    “不是。”
    “所以我根本没有看见那封信。”司空摘星说:“我只不过看见一个和尚,一个不老实的老实和尚。”
    牛小姐笑:“那个和尚好像真的有点不太老实。”
    “可是那个和尚比你聪明。”
    “他哪点比我聪明?”
    “他知道西门吹雪看到那封信之后,那封信立刻就会变得像一个想自杀的女人的心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为什么想自杀?”
    “因为她的心已经碎了,被一个男人撕碎了。”
    “那封信也一样。”司空摘星笑:“那封信一定也被一个男人撕碎了,那个男人就是西门吹雪。”
    牛小姐也笑,她不能不笑。
    “那个和尚算准西门大剑客绝不会去赴一个无名小子的约,因为那位大剑客的眼睛一向是长在头顶上的。”
    “那位大剑客如果常常赴这种约,恐怕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既然他不来,所以你就来了?”牛小姐问司空摘星:“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是陆三蛋的朋友,西门吹雪不去救他,我当然要去。”
    “陆三蛋?”牛小姐奇怪了:“陆三蛋是谁?”
    “陆三蛋就是陆小凤。”司空说:“因为他不但是个混蛋,而且是个穷光蛋,有时候他甚至还是个笨蛋。”
    牛小姐想笑,却没法笑。
    “这一次你又错了。”她一本正经的告诉司空摘星:“陆小凤绝不是一个蛋,不管他是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我都可以保证他绝不是一个蛋。”
    “为什么?”
    牛小姐又笑了。
    “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长眉毛的蛋?”她问司空摘星:“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蛋上长着四条眉毛?”
    ×××
    司空摘星从来都不会投降的,就算要和陆小凤比赛翻斤斗,他也不投降。
    可是这次他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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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角落里的神秘夫妻
    (一)
    西门吹雪从来也没有吹过雪,无论落在什么地方的雪,他都不会去吹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人会去吹雪。
    西门吹雪吹的是血。
    他剑上的血,仇人的血。
    ×××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西门吹雪已经把他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彻底洗过。
    现在他正在更衣束发,修剪指甲。
    他已经为自己准备了一套崭新的衣服,从内衣袜子到外面的长衫都是白的,白如雪。
    他甚至已斋戒了三天,只吃最纯净简单的食物和纯净的白水。
    因为他认为现在要去做的事,是最神圣也最圣洁的一件事。
    他要去杀人。
    (二)
    状元楼是这个地方最大的一个酒楼,生意最好,人最多,最热闹,也最吵。尤其是在“饭口”。
    “饭口”的意思,就是大家都要吃饭的时候。
    现在正是饭口,状元楼上本来吵得就像是一大锅糖炒栗子。热闹得就像是一大锅什锦大锅菜,可是现在却忽然静了下来。
    因为楼梯上有两个人上来了。
    第一个走上来的人,是个美得有点野的大姑娘,健康、结实,满身都充满了弹力和野性,却又野得好看得要命。
    这么样一个女人,本来应该是很受人注意的,不管在什么地方出现都一样。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今天在这个酒楼上的人,居然好像连看都没有看她。
    因为第二个走上来的人在一瞬间就把每个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这个人的脸苍白瘦削冷漠而骄傲,一身白衣如雪。
    这个人的身上仿佛带着种比冰雪更冷的寒气,可以把每个人的声音和笑容都冻僵。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司空摘星和牛肉汤。
    ×××
    司空摘星不管在什么地方出现都不会受人注意的,他根本就不喜欢被人注意。
    他只喜欢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安安静静的去做他要做的事。
    他要去做的事通常都是“偷”。
    一个总是会受人注意的人,怎么能去偷?怎么能做到偷王之王?
    一个总是受人注意的人如果专去偷,那么他现在就不会出现在一个灯光通明的酒楼上了,因为他现在早就已经躺在一间又狭又小又黑暗的牢房里,希望明天早上能有一点阳光从那离地很高的小窗户照进来,好让他抓臭虫、捉虱子。
    一个自称在这一方面很有经验的人曾经说,如果你身上只有两三个虱子,会把你咬得痒得要命,痒死为止。可是你身上如果有两三百个虱子,随便它们怎么咬,你都不会痒,就算它们全都用力咬,你也连一点痒的感觉都没有。
    你信不信?
    ×××
    司空摘星本来是不是个受人注意的人?谁也不知道,因为谁也没有看过他本来的样子。
    大家只知道,平常他不管在什么地方出现,都是一副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样子,就算他跪下来求人多看他一眼,也没有人要看。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他不是那些让人连看都懒得去看的讨厌鬼可怜虫,今天他也不是司空摘星。
    今天他甚至可以说什么人都不是,因为今天他是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三)
    剑在腰,如箭在弦。
    在三十岁以前,西门吹雪的剑总是斜挂在背后的,用一种非常巧妙而实用的绳结,用那柄形式奇古的狭长乌鞘,系在后背。
    因为他觉得只有这种佩剑的方法才可以使他的行动保持在最灵敏的状态,也可以让他拔剑最快。
    现在“灵敏”与“快”都已经不是他注重的事了。
    在这一方面,他已完全超越,超越了他自己,超越了剑。
    超越了他自己的极限,超越了剑的极限。
    ×××
    “超越”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不容易,无论你要超越什么,都一定要付出代价。
    相当大的代价。
    ×××
    沐浴更衣束发修剪指甲,这一类的事,本来是西门吹雪绝不会做的。
    名优、名妓,各式各样的身份的名女人,都可能是为他做这种事的人,他自己却不做。
    因为他是人中的贵族,剑中的神。
    陆小凤甚至说:“西门吹雪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每个人都喜欢的事,他不喜欢,每个人都做的事,他不做。
    他似乎已远离人世,他的剑已将他与人世隔绝。
    他自己也宁愿如此。
    想不到的是,他还是“碰上”了,碰上了一个女孩子,碰上了一个让他不能不重回人世的女孩。
    这种事是谁都没法子可以避免的,就连西门吹雪都一样没法子。
    所以他也做了一些“人”做的事──碰上、相爱、结婚、成家、生子。
    他甚至,他居然也有了人的感情。
    所以他几乎败了,几乎死,败就是死,在“月圆之夜,紫禁之巅”那一仗里,他几乎死在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之下。
    西门吹雪可以死,却不能败。
    西门吹雪的剑永不能败,而且必将成为人类的传奇之一。
    这一点是他一定要保持的,因为这不但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命运。
    所以他一定要再“入神”,剑之神。
    所以他一定要和人分离。
    所以在他的妻子生产后,在他最挚爱的女人生下他唯一至亲的骨血后,他就和他们分离了。
    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
    ×××
    西门吹雪默默的佩上了他的剑,默默的走出了这扇只属他的窄门。
    无论这扇门在什么地方,都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
    因为他就是西门吹雪。
    因为这扇门就是生死之门。
    ×××
    门外有一轮明月。
    (四)
    司空摘星已经在叫莱了。
    店里的伙计一直恭恭敬敬笔笔直直的站在旁边等着他点菜,虽然站得笔直,腿却还是有点发抖。
    可是他叫过莱之后,这个伙计的样子就有一点变了。
    司空摘星要的菜是──
    “一碟清炒青菜,一碟白煮豆腐,两个白煮蛋,两个白馒头,一壶白水。”
    这个世界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城市镇集村店,每个地方都不知道有多少卖酒卖饭的酒楼饭铺面店小馆,这些楼铺店馆里的伙计,更不知道有多少。
    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在什么样一个店铺楼馆里,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伙计,听到一个客人居然会点这么样几个“菜”之后,脸色都会变的,不变才是怪事。
    状元楼的这个伙计,现在看着司空摘星的表情,就好像一个花花公子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太监一样。而且还是个有女人陪在旁边的太监。
    牛肉汤的表情虽然没有这么吃惊,也没有这么惨,也差不了太多了。
    她忍不住要问司空摘星:“你刚才叫了些什么东西给我们吃?”
    “你是不是聋子?”
    “我不是。”
    “我刚才叫了些什么东西,你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牛大小姐说:“我只不过有点怀疑而已。”
    “怀疑什么?”
    “怀疑你。”牛肉汤说:“怀疑你是不是那个挥金如土的偷王之王。”
    “哦?”
    “据说那个偷王虽然从来不偷值钱的东西,却比谁的钱都多。”
    “为什么?”
    “因为他偷的东西,都是别人请他去偷的。”牛肉汤说:“而且无论谁要请他偷东西,都要出很多很多的钱,据说有一次他为一个人去偷了一个马桶,那个人居然给了他五万两。”
    她问司空偷王:“有没有这回事?”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如有一个又好看又可爱的小姑娘一定要说有这回事,我怎么能说没有?”
    牛肉汤笑了。
    她的笑容看起来既不像牛,更不像肉,更不像汤。
    如果有人一定要说她笑起来的时候像一碗汤,那么这碗汤也绝不是牛肉汤,而是一碗好甜好甜的红枣的莲子荷花汤。
    “如果他偷一个马桶就可以赚五万两,那么这个偷王是不是已经应该很有钱了?”
    “应该是的!”
    “有钱的人,通常都是比较小器的人!这个人却是例外。”
    “哦?”
    “何况他花钱花得就好像陆小凤一样,有时候甚至比陆小凤还花得快。”
    “能赚钱不是本事,能赚也能花钱才是本事。”司空摘星说:“能花不赚,是个混蛋,能赚不花,是个王八!”
    牛大小姐笑了。
    “做混蛋好像是比做王八好一点!”
    “那是一定的!”
    “所以你就是个王八,”牛小姐:“你既不是能花不赚的混蛋,也不是赚得满盘满钵的偷王,你只不过是个能赚钱而不会花钱的大王八,一个超级的大王八。”
    ×××
    司空摘星好像被骂呆了,他这一辈子,确实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样骂过。
    他是偷王,就好像西门吹雪是剑神一样,也就好像陆小凤就是陆小凤一样。
    像他们这种人,不骂人已经是客气了,怎么会让别人骂?
    这位牛大小姐是不是已经醉了?
    ×××
    “你是不是醉了?”
    “我喝的是白水,白水怎么会让人醉?”牛大小姐说:“我只不过奇怪,一个只偷一只马桶就能赚五万两的人,怎么会在他和一个又好看又可爱的女人吃晚饭的时候,只叫白的。”
    “白的?”
    “白的菜,白的豆腐,白的馒头,白的水。”
    牛大小姐叹了口气:“依我看,那个不老实的老实和尚吃得都一定要比你好一点。”
    “为什么?”
    “只吃这种东西,哪里有力气生小和尚!”
    司空摘星没有笑,却叹了口气。
    “现在我才知道那个陆小鸡为什么喜欢你了。”司空说:“你说话的腔调,简直就好像是跟他在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他究竟是陆三蛋还是陆小鸡?”
    “两样都是。”司空摘星说:“有时候他也是陆小鸟、陆小狗。”
    “陆小鸟的意思我明白,他飞起来的确就像是只小鸟。”
    “哼!”
    “可是陆小狗我就不明白了。”牛小姐问:“怎么会有人叫他陆小狗?”
    “因为他的鼻子比狗还灵,八千里之外有堆大便,他都能嗅得到。”
    牛大小姐想笑,却忍住,板着脸瞪着司空摘星看了半天。
    “你呢?你究竟是司空摘星,还是满地吃屎?”
    司空怔住,“我怎么会是满地吃屎?”
    牛大小姐当然有她的道理。
    “满地对司空,摘星对吃屎,字字都可以对得上。”牛小姐说:“何况你吃的这些东西,也不比狗屎好吃多少。”
    “这次你错了。”司空并不生气:“我叫这些东西吃,只因为我现在根本不是司空摘星。”
    “那你现在是谁?”
    “西门吹雪。”司空说:“满地对西门,吃屎对吹雪,岂非也对得很好。”
    “对得真是好极了。”一个人说:“已经好得够资格去吃一大堆狗屎,再挨一刀。”
    ×××
    酒楼的角落里有一张桌子,坐着一对夫妻,年纪都很大了,老公瘦小枯干,老婆白白胖胖,老公愁眉苦脸,老婆喜笑颜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夫妻都是这样子的,如果夫妻两个人都很热心的去做“一件事”,丈夫总是会比较吃亏一点,老公让老婆高兴了,自己通常都会变得瘦小枯干,面黄肌瘦。
    这个老公和他的老婆本来都是坐在很远的一个角落里,忽然间,面黄肌瘦的老公已经坐在司空摘星和牛大小姐旁边的椅子上了。
    有关吃屎挨刀的那些话,当然就是他说的。
    司空摘星当然不能不问他:“刚才你是不是说我要挨一刀?”
    “是。”
    “为什么我要挨一刀?”
    “因为你不是西门吹雪。”这个老头说:“如果你是西门吹雪,我就是满地吃屎了。”
    司空摘星又怔住。
    这个老头本来坐得很远,他和牛肉汤说话的声音连旁边一张桌子都听不见。这个老头却听见。
    这个老头是谁?
    ×××
    如果司空摘星知道这个老人是谁,恐怕立刻就会晕倒。
    ──天上地下,有什么事能让司空摘星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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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司空摘星摘下了一颗什么星
    (一)
    如果有人说司空摘星的易容术不是天下第一,那么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什么人敢承认他的易容术是天下第一了。
    “易容术”这个名词听起来好像很神秘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它和一些神奇诡秘的事情有关,而且常常会牵涉人江湖中一些非常凶险邪恶的勾当。
    其实易容术只不过是一种很平常的技术而已──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演出一出戏的时候,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大胡子。
    ──这岂非也是“易容”?
    这种事也像其他很多种事一样,要学会,很容易,要学精,就很难了。
    ×××
    司空摘星的易容术已经到达了一种什么样的阶段呢?
    这是没有办法可以形容,也没有办法可以解释的,就好像陆小凤的指头、西门吹雪的剑,没有人能形容他们的成就已经到达哪一种阶段。
    甚至没有人能想像。
    只不过我们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易容术是有限度的。
    用一句非常复杂的话来说:
    ──天下没有任何一种易容术能让一个人彻底改扮成另外一个人,而且能瞒过这个人最接近的朋友和亲人。
    最高深精密的易容术,也只不过能把一个人改扮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或者是一个没有亲戚朋友会在附近看见他的人,让别人认不出他是谁。
    能做到这一点,易容术就已经有了它的价值,值得千千万万的人去苦心学习。
    ×××
    司空摘星的易容术无疑已达到这个阶段,甚至已超越。
    他甚至已经可以让陆小凤都认不出他了。
    能够让一个比鬼还精的陆小凤都认不出他,这是多么大的本事。
    可是现在这个本来一直猥猥琐琐地在角落里的小老头子却把他认出来了。
    你们说,这个小老头的本事有多大?
    这个小老头的本事之大,甚至已经大得能够让司空摘星吃惊了。
    更奇怪的是,这个老头居然能在一个人声嘈杂的地方,隔着好几张桌子,听到他们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出来的悄悄话。
    司空摘星居然连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人的来历。这种事怎么能让他不吃惊?
    他终于投降、叹气、苦笑。
    “我佩服你了。”司空摘星对这个小老头说:“我知道你也是易容改扮过的,却看不出你是谁,你反而看出了我。”
    小老头的嘴撇着,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没有笑,他只告诉司空摘星:“我不要你佩服,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更不想知道你是谁。”这个小老头说:“我只知道你绝不是西门吹雪。”
    这个小老头用一种让人非常讨厌的样子对司空摘星说:“你是张三李四乌龟王八都不要紧,我只要知道你绝不是西门吹雪就够了,”小老头说:“这一点恐怕还不止我一个人知道。”
    他居然还说:“江湖中消息比较灵通一点的人,恐怕都不可能相信西门吹雪此时此刻会陪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坐在这个地方吃白馒头。”
    “为什么?”
    “因为江湖中消息比较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西门吹雪现在既不在江南,也不在中原。”这个小老头说:“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一个西门吹雪出现在这里?”
    这种事的答案只有一个。这个西门吹雪一定是假的。
    小老头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看得出你绝不是西门吹雪。”他说:“否则我怎么看得出来?以你的易容术,谁能看得出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连司空摘星这种人都不能不服。
    他现在就服了。
    他现在已经觉得这个小老头并没有刚才那么可疑,甚至已经开始觉得他渐渐变得有一点可爱起来。
    只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问:“如果西门吹雪真的已经不在江南,也不在中原,那么他到什么见鬼的地方去了?”
    “他就是到一个见鬼的地方去了。”
    司空摘星看看牛大小姐,牛大小姐看看司空摘星,两个人几乎在同时问:“这个见鬼地方是不是在塞外?”
    “是的。”
    “这个见鬼的地方是不是黄石镇?”
    “是的。”
    牛大小姐看看司空摘星,司空摘星看看牛大小姐,两个人都怔住。
    最后开口的居然不是女人,而是男人,牛大小姐居然把嘴闭了起来。
    “西门吹雪在外面虽然通常只喝纯净的白水,和最简单的食物,但他却是个非常讲究,也非常懂得享受的人。”
    司空摘星试探着问这个小老头:“这一次他为什么会离开他那栋繁花如锦、占地千亩的山庄,奔波到千万里之外,赶到那个花不香鸟不语连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去,是为了什么?”
    没有回答,却有反问:“你知不知道他也曾奔波千里,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复仇?”
    “我好像听说过。”
    这件事不但司空摘星听说过,大概江湖中每个人都听说过。
    “他曾经为了一刀镇九州赵刚,昼夜不停骑快马奔驰三日夜,去杀闪电刀洪涛。”
    司空摘星说:“洪涛的‘玉连环闪电八刀’刀刀致命,刀下少有活口,赵刚却是个他从来未见过的陌生人,”司空叹了口气:“可见我们这位无情大剑客,却常常会为了一点不是理由的理由去做这种事。”
    他问这个小老头:“你说他绝不绝?”
    “不绝。”
    小老头的回答却很绝:“每个人都常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连你都不例外。”
    “这次西门吹雪到黄石镇去,是不是也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是的。”
    “他为了什么?”
    “这一次他也是为了一个人。”小老头说:“只不过这一次破了一个例而已。”
    “破了什么例外?”
    “破了他自己的例。”
    “我还是不懂。”
    “他出手,一向很少是为了朋友,因为他几乎没有朋友,他仅有的朋友,也不会求他出手。”小老头说:“所以他出手,几乎都是为了陌生人。”
    “我总认为他出手通常都是为了他自己。”司空摘星说:“我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过比他更自我的人。”他解释:“自我的意思,就是自私。”
    小老头笑了。
    司空摘星看不起西门吹雪,是江湖中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起因只因为西门吹雪看不起他。
    “也许你说的对,可是这一次,我却知道他这么做既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陌生人。”
    小老头说:“这一次他居然是为了一个朋友!”司空摘星把一大碗白水像喝酒一样喝了下去,冷笑着问:“我们这位剑神大爷居然会为了一个朋友做这种事?”
    “他偶尔会的。”
    “幸好他的朋友不多,”司空冷冷说:“他杀的人远比他的朋友多一百倍。”
    “也许还不止一百倍。”小老头忍住笑说:“因为他的朋友很可能只有一个。”
    “他这个朋友当然就是那个陆小狗。”
    “这个陆小狗,当然也就是陆小鸡、陆小鸟、陆小虫、陆小鬼、陆三蛋。”小老头说:“也只有这么多鸡虫鸟鬼蛋,加起来才能够变成一个陆小凤。”
    牛大小姐在这段时间一直表现得很娴静,就好像真的是一位名门闺秀大小姐一样。
    可是她忽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就好像一条被人踩到了尾巴的母猫一样跳了起来,瞪着这个小老头,只瞪了一瞪,忽然又温温柔柔的坐了下去,又温温柔柔的闭上了嘴,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我们甚至可以恭维她,这一次她简直连一个屁都没有放。
    放屁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说西门吹雪会为了陆小凤不远千里赶到那个鸟不生蛋的黄石镇去?”司空摘星问这个神秘的小老头:“你是不是在放屁?”
    “我不是。”
    这个小老头用一种很谦虚的态度说:“在你面前,我连放屁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有屁要放,也得憋回去,如果现在有一个屁放了出来,这个屁也不会是我放的。”
    不是他放的,当然就是司空摘星放的了。
    ×××
    这时候西门吹雪正推开门走出去。
    门外有一片黄沙如金,有一弯明月如轮。
    (二)
    司空摘星开始吃馒头。
    他吃馒头,因为他肚子饿了,饿得要命,他在动脑筋的时候,肚子总饿得快。
    可是他随便把他的脑筋怎样去动,他还是想不出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小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情?
    就算他动脑筋的程度已经可以动得让他吃三万八千个馒头,他还是想不出。
    这个小老头却想出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而且还看出了他是谁。
    “司空先生,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请这位漂亮的姑娘吃一点不白的东西了?”
    司空摘星差一点就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司空先生是什么人?”
    “司空摘星也许不是一个人,”这个小老头不让司空摘星发脾气,就接着说:“司空摘星也许是好几十好几百好几千个人,因为这位偷王之王的易容术之精妙绝天下,无人可及。”
    这是一句老话。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话如果没有道理,怎么老得起来?
    何况这一次这个小老头的马屁居然连续不断,响个不停。
    “我知道你不是西门吹雪,因为我知道他已在塞外。”小老头说:“我知道你是司空摘星,只因为我知道除了司空摘星之外,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能扮成西门吹雪的样子,也没有人敢。”
    司空摘星笑了,他已经开始发觉这个神秘的小老头是个越看越可爱的人。
    问题是,这个小老头究竟是谁呢?
    这个问题不解决,司空摘星就算真的是一匹马,他的屁股就算真的被人拍了三万八千下,他还是不会放过这个小老头的。
    所以他一定要问:“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是谁呢?”
    这个神神秘秘的小老头的回答又让人吃了一惊,他居然很干脆的回答:“可以。”
    “可以?”司空摘星好像连自己的耳朵都不太相信了:“真的可以?”
    “真的。”
    小老头的回答还是那么干脆:“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那么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了?”
    小老头的回答又一次让别人吓了一跳,因为他居然说:“不可以。”
    “不可以?”司空摘星看着这个人的时候,眼珠子都好像已经快要掉下来了:“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人,我怎么能告诉你!”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一两个人能告诉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概还有一个。”
    “谁?”
    “就是坐在那个角落上的小老太婆。”
    (三)
    小老太婆都是一个样子,就是那么样一个小老太婆的样子。
    也许她还不太老,也许她已经开始有点老了,也许她是很好看,也许她根本就不好看。
    一个女人是不是一个老太婆,跟这些事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这个小老太婆,也不知道是丑是靓是老是少。可是不管什么人看见她安安分分太太平平规规矩矩坐在一个很安全的角落里,就算这个人是个从来没有看见过女人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小老太婆。
    司空摘星一直都没有把她看作是一个不是小老太婆的女人。
    可是现在司空摘星忽然发现这个小老太婆并不是一个真的小老太婆了。
    他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可是他已经感觉得到。
    ──陆小凤看出她的伪装时,也就因为这种感觉。
    司空摘星明白这道理。
    他知道这一次他去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星。
    就好像他自己这么样的一颗星。
    等到他知道他去摘的这颗星是一颗什么星的时候,他真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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