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剑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3章杀人金环
    (一)
    门外风景如画。
    暗褐色的道路,从这里开始蜿蜒伸展,穿过翠绿的树林,沿着湛蓝的湖水,伸展向闹市。
    远山在阴暝的天色中看来,仿佛在雾中,显得更美丽神秘。
    这里距离市镇并不远,但这一泓湖水,一带绿林,却似已将红尘隔绝在远山外。
    白玉京长长的呼吸着,空气潮湿而甜润,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喜欢这地方。”
    方龙香道:“有很多人都喜欢这地方。”
    白玉京道:“有活人,也有死人。”
    方龙香道:“这里通常都不欢迎死人的。”
    白玉京道:“今天为什么例外?”
    方龙香道:“无论谁,只要是住进了这里的客人,客人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能反对的。”
    白玉京道:“若要杀人呢?”
    方龙香笑了笑,道:“那就得看是谁要杀人,杀的是谁了。”
    白玉京冷冷的道:“这倒是标准生意人说的话。”
    白玉京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道:“我看他们好像并没有不让我走的意思。我走出来,也没有人想拦住我。”
    方龙香道:“嗯。”
    白玉京又道:“也许,他们并不是为了我而来的。”
    方龙香道:“也许。”
    白玉京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次算你运气。”
    方龙香道:“什么运气?”
    白玉京道:“这次你不必怕被我吃穷,明天我一早就走。”
    方龙香道:“今天晚上你……”
    白玉京道:“今天晚上我还想喝你柜子里藏着的女儿红。”
    方龙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遥视着阴暝的远山,缓缓道:“今天晚上一定很长。”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这么长的一个晚上,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也已足够杀死很多人。”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忽然转过头,凝视着他,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等那个人来了才肯走?”
    白玉京道:“那个人是谁?”
    方龙香道:“青龙会也在等的人。”
    白玉京微笑着,眼睛里却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实说,我的确已渐渐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了。”
    方龙香道:“但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知道。”
    白玉京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觉得有趣。”
    方龙香道:“只要是有趣的事,你就一定要去做?”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方龙香道:“有没有人使你改变过主意?”
    白玉京道:“没有。”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我去拿酒,带你的女醉侠下来喝吧。”
    白玉京道:“我还要去换套新衣服。”
    方龙香道:“现在?”
    白玉京道:“喝好酒的时候,我总喜欢穿新衣服。”
    方龙香目光闪动,道:“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喜欢换上套新衣服?”
    白玉京笑了笑,淡淡道:“那就得看我要杀的是谁了。”
    ×××
    袁紫霞坐在床上,抱着棉被,道:“我们为什么不把酒拿上来,就在这屋里喝?”
    白玉京微笑道:“喝酒有喝酒的地方。地方若不对,好酒也会变淡的。”
    袁紫霞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对?”
    白玉京道:“这是睡觉的地方。”
    袁紫霞道:“可是……楼下一定有很多人,我又没新衣服换,怎么下楼?”
    白玉京道:“我就是你的新衣服。”
    袁紫霞道:“你?”
    白玉京道:“跟我在一起,你用不着穿新衣服,别人也一样会看你。”
    袁紫霞笑了,嫣然道:“你是不是一向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袁紫霞道:“你有没有脸红过?”
    白玉京道:“没有。”
    他忽然转身,道:“我在楼下等你。”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现在已经脸红了,我脸红的时候,一向不愿被人看见的。”
    ×××
    袁紫霞打开随身带着的箱子,拿出套衣服。
    衣服虽不是全新的,但却艳丽如彩霞。她喜欢色彩鲜艳的衣服,喜欢色彩鲜艳的人。
    白玉京好像就是这种人。
    他骄傲,任性,有时冲动得像是个孩子,有时却又深沉得像是条狐狸。
    她知道这种男人不是好对付的,女人想要俘虏他,实在不容易。
    可是她决心要试一试。
    (二)
    这里吃饭的地方并不大,但却很精致。
    桌子是红木的,还镶着白云石。墙上挂着适当的书画,架上摆着刚开的花,让人一走进来,就会觉得自己能在这种地方吃饭是种荣幸,所以价钱就算比别的地方贵,也没有人在乎了。
    青龙会的三个人,占据了靠门最近的一张桌子,眼睛还是在盯着门。
    他们显然还在等人。
    朱大少的桌子靠近窗户,他已经开始大吃大喝,那黑衣人却还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这位客官不用饭?”
    “他可以等我吃完了再吃。”
    让人走在前面,等人吃完了再吃,这就是某种人自己选择的命运。
    法事已做完了,那两个和尚居然也在这里吃饭,灯光照着他们的头,亮得就像是葫芦。
    他们好像刚刮了头。
    风中隐隐还可以听到那位老太太的哭声。究竟是谁死了?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
    打破金鱼缸的人还没有露面。他为什么一直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
    ×××
    茶不错,酒也是好酒。
    白玉京换上件宝蓝色的新衣服,喝了几杯酒,似已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
    方龙香却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酒喝得很少,菜也吃得不多。
    袁紫霞嫣然道:“你吃起东西来,怎么比小姑娘还秀气?”
    方龙香苦笑道:“因为我是自己吃自己的,总难免有些心疼。”
    白玉京道:“我不心疼。”
    他忽然招手叫了个伙计过来,道:“替我送几样最好的酒菜到后面巷子里去,送给一个戴红缨帽的官差,和一个卖藕粉的。”
    方龙香冷冷道:“还有个戴毡帽的呢?”
    白玉京道:“据说他们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得到东西吃。譬如蜈蚣、壁虎、小蛇。”
    袁紫霞脸色忽然苍白,像是已忍不住要呕吐。
    屋子里每个人好像都在偷偷地看着她,甚至连那两个和尚都不例外。
    他们的嘴吃素,眼睛并不吃素。
    突听蹄声急响,健马长嘶,就停在门外。
    青龙会的三个人立刻霍然飞身而起,脸上露出了喜色。
    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方龙香看了白玉京一眼,举起酒杯,道:“我敬你一杯。”
    白玉京道:“为什么忽然敬我?”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我只怕再不敬你以后就没机会了。”
    白玉京笑了笑,道:“你不妨先看看来的是谁,再敬我也不迟。”
    用不着他说,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门口。
    健马长嘶不绝,已有个人匆匆赶了进来。
    一个青衣劲装的壮汉,满头大汗,大步而入。
    青龙会的三个人看见他,面上却又露出失望之色,有两个人已坐了下来。
    来的显然并不是他们等的人。
    只见一个人迎了上去,皱眉道:“为什么……”
    别人能听见的只有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如耳语。
    刚进来的那个人声音更低,只说了几句话,就又匆匆而去。
    青龙会的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又坐下开始喝酒,脸上的焦躁不安之色却已看不见了。
    他们等的人虽然没有来,却显然已有了消息。
    是什么消息?
    ×××
    朱大少皱起了眉。别人的焦躁不安,现在似已到了他脸上。
    两个和尚同时站起,合什道:“贫僧的账,请记在郭老太太账上。”
    出家人专吃四方,当然是一毛不拔的。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白玉京总觉得这两个和尚看着不像是出家人。
    他眼睛带着深思的表情,看着他们走出去,忽然笑道:“听说你天生有双比狐狸还厉害的眼睛,我想考考你。”
    方龙香道:“考什么?”
    白玉京道:“两件事。”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考吧。”
    白玉京道:“你看刚才那两个和尚,身上少了样什么?”
    袁紫霞正觉得奇怪:这两个和尚五官俱全,又不是残废,怎么会少了样东西?
    方龙香却连想都没有想,就已脱口道:“戒疤。”
    袁紫霞忍不住叹道:“你的眼睛果然厉害,他们头上好像真的没有戒疤。”
    白玉京道:“连一个都没有。”
    袁紫霞道:“他们……他们难道不是真的和尚?”
    白玉京笑了笑,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何必认真?”
    袁紫霞抿嘴一笑,道:“你几时也变成和尚?怎么打起机锋来了?”
    方龙香道:“他不但跟和尚一样会打机锋,而且也会白吃。”
    他不让白玉京开口,又道:“你已考过了一样,还有一样呢?”
    白玉京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青龙会的人究竟在等谁?”
    方龙香摇摇头。
    白玉京道:“他们在等卫天鹰!”
    方龙香立刻皱起了眉,道:“卫天鹰?‘魔刀’卫天鹰?”
    白玉京点点头。
    方龙香动容道:“这人岂非已经被仇家逼到东瀛扶桑去了?”
    白玉京道:“扶桑不是地狱,去了还可以再回来的。”
    方龙香眉皱得更紧,道:“据说这人不但刀法可怕,而且还学会了扶桑的‘忍术’。他既已入了青龙会,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十二煞’之一。”
    白玉京淡淡道:“想必是的。”
    袁紫霞瞪着眼,道:“什么叫忍术?”
    白玉京道:“忍术就是种专门教你怎么去偷偷摸摸害人的武功,你最好还是不要听的好。”
    袁紫霞道:“可是我想听。”
    白玉京道:“想听我也不能说。”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也不懂。”
    其实他当然并不是真的不懂。
    忍术传自久米仙人,到了德川幕府时,又经当代的名人“猿飞佐助”和“雾隐才藏”发扬光大,而雄霸扶桑武林。
    这种武功传说虽神秘,其实也不过是轻功、易容、气功、潜水──这些武功的变形而已。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能利用天上地下的各种禽兽器物,来躲避敌人的追踪,其中又分为七派。
    伊贺、甲贺、芥川、根来、那黑、武田、秋叶。
    甲贺善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这些事白玉京虽然懂,却懒得说,因为说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你若想跟女人解释一件很麻烦的事,那么不是太有耐性,就是太笨。
    方龙香沉思着,忽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等的是卫天鹰?”
    白玉京道:“刚才他们自己说的。”
    方龙香道:“他们说的话你能听见?”
    白玉京道:“听不见,却看得见。”
    袁紫霞又不懂了,忍不住问道:“说话也能看见?怎么看?”
    白玉京道:“看他们的嘴唇。”
    袁紫霞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白玉京道:“你怕我?”
    袁紫霞道:“嗯。”
    白玉京道:“你怕我,是不是就应该听我的话?”
    袁紫霞笑了,这句话正是她问过白玉京的。她轻轻笑着道:“你真不是个好人。”
    ×××
    朱大少已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在这里吃,吃完了立刻就回去。”
    黑衣人匆匆扒了碗饭,就真的要匆匆赶回去。
    白玉京忽然道:“朋友等一等!”
    黑衣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白玉京笑道:“这里的酒不错,为何不过来共饮三杯?”
    黑衣人终于慢慢地转过身,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目中的悲哀之色却更深沉。
    他的双拳已握紧,一字字道:“我也很想喝酒,只可惜我家里还有八个人要吃饭。”
    这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沉痛之意。
    白玉京道:“你怕朱大少叫你走?”
    黑衣人的回答更简单:“我怕。”
    白玉京道:“你不想做别的事?”
    黑衣人道:“我只会武功。我本来也是在江湖中混的,但现在……”
    他垂下头,黯然道:“我虽已老了,但却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白玉京道:“所以你才跟着朱大少?”
    黑衣人道:“是的。”
    白玉京道:“你跟着他,并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要他保护你!”
    他说的话就和他的目光同样尖锐。
    黑衣人仿佛突然被人迎面掴了一掌,踉跄后退,转身冲了出去。
    袁紫霞咬着嘴唇,道:“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伤人的心?”
    白玉京目中也露出了哀痛之色,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因为我本就不是个好人……”
    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这句话,因为就在这时,静夜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呼。
    一种令人血液凝结的惨呼。
    呼声好像是从大门外传来的。方龙香一个箭步窜出,铁钩急挥,“砰”的,击碎了窗户。
    大门上的灯光,冷清清照着空旷的院落,棺材已被抬进屋里。
    院子里本来没有人,但这时却忽然有个人疯狂般自大门外奔入。
    一个和尚。
    冷清清的灯光,照在他没有戒疤的光头上。
    没有戒疤,却有血!
    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流过他的额角,流过他的眼睛,流入他眼角的皱纹。在夜色灯光下看来,这张脸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他冲入院子,看到了窗口的方龙香,踉跄奔过来,指着大门外,像是想说什么。
    他眼睛里充满了惊惧悲愤之色,嘴角不停地抽动,又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扯住了他的嘴角。
    方龙香一掠出窗,沉声道:“是谁?谁下的毒手?”
    这和尚喉咙里格格的响,嘶声道:“青……青……青……”
    方龙香道:“青什么?”
    这和尚第二个字还未说出,四肢突然一阵痉挛,跳起半尺,扑地倒下。
    方龙香皱着眉,喃喃道:“青什么?……青龙?”
    他慢慢地转过头,青龙会的三个人一排站在檐下,神色看来也很吃惊。
    鲜血慢慢地从头顶流下,渐渐凝固,露出了一点金光闪动。
    方龙香立刻蹲下去,将他的头摆到灯光照来的一边。
    他立刻看到了一枚金环。
    ×××
    直径七寸的金环,竟已完全嵌在头壳里,只留一点边。
    方龙香终于明白这和尚刚才为何那么疯狂,那么恐惧。
    一枚直径七寸的金环,无论嵌入任何人的头壳里,这人都立刻会变得疯狂的。
    白玉京皱着眉,道:“赤发帮的金环?”
    方龙香点点头,站起来,眼睛盯着对面的第三个门,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要杀这和尚?”
    “你为什么不问他去?”
    说话的人是朱大少。
    他显然也被惨呼声惊动,匆匆赶出,正背负着双手,站在灯下。
    那黑衣人又影子般贴在他身后。
    方龙香看着他,淡淡道:“万金堂是几时和赤发帮结下深仇的?”
    朱大少道:“深仇?谁说万金堂跟他们那些红头发的怪物有仇?”
    方龙香道:“金鱼缸是怎么破的?”
    朱大少笑了笑,道:“也许他们跟金鱼有仇……你为什么不问他去?”
    方龙香道:“你想要我去问他?”
    朱大少道:“随便你。”
    方龙香忽然冷笑着,突然走过去。
    第三个门一直是关着的,但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亮起了灯光。
    方龙香没有敲门,门就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耳上的两枚金环在风中“叮叮”的响,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着。
    方龙香看着他耳上的金环,道:“苗峒主?”
    苗烧天沉着脸,道:“方老板果然好眼力。”
    方龙香道:“刚才……”
    苗烧天道:“刚才我在吃饭。我吃饭的时候从不杀人的。”
    桌上果然摆着个金盘,盘子里还有半条褪了皮的蛇。
    苗烧天的嘴角仿佛还留着血迹。
    方龙香忽然觉得胃部一阵收缩,就好像被条毒蛇缠住。
    苗烧天用眼角瞟着院子里的朱大少,冷冷道:“莫忘记只要是有金子的人,就可以打金环;只要有手的人,就可以用金环杀人。”
    方龙香点点头,他已不能开口。
    他生怕会呕吐。
    隔壁的屋子里,又有那老太太凄惨的哭声隐隐传了出来。
    苗烧天“砰”的关上门,又去继续享用他那顿丰富的晚餐。
    青龙会的三个人已退了回去。
    袁紫霞紧紧拉住白玉京的手,好像生怕他会忽然溜走。
    和尚的尸体已僵硬。
    方龙香皱着眉走过来,道:“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白玉京道:“因为他是个假和尚。”
    方龙香道:“假和尚?……为什么有人要杀假和尚?”
    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
    方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我算得不错,外面一定还有个死和尚。”
    白玉京道:“死的假和尚。”
    (三)
    袁紫霞紧紧拉住白玉京的手,走上小楼。
    她的手冰凉。
    白玉京道:“你冷?”
    袁紫霞道:“不是冷,是怕。这地方怎会忽然来了这么多可怕的人?”
    白玉京笑了笑,道:“也许他们都是为了你而来的。”
    袁紫霞脸色更苍白,道:“为了我?”
    白玉京道:“越可怕的人,越喜欢好看的女人。”
    袁紫霞笑了,展颜道:“你呢?你岂非也是个很可怕的人?”
    白玉京道:“我……”
    他忽然发现袁紫霞的房门是开着的。他记得他们下楼时曾经关上门,而且还留着一盏灯。
    现在灯犹未熄,屋里却已乱得好像刚有七八个顽童在这里打过架一样。
    袁紫霞随手带的箱子,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些女人不该让男人看到的东西,散落一地。
    袁紫霞又羞,又急,又害怕,失声道:“有……有贼。”
    白玉京的手推开隔壁的窗子,他的屋里更乱。
    袁紫霞不让他再看,已拉着他奔入自己的屋里,先将一些最不能让男人看的东西藏在被里,连耳根都红了。
    白玉京道:“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
    袁紫霞红着脸,道:“我……我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好让贼偷的。”
    白玉京冷笑道:“来的也许不是贼。”
    袁紫霞道:“不是贼为什么要闯进别人屋里来乱翻东西?”
    白玉京道:“看来他们果然是来找我的。”
    袁紫霞道:“找你?谁?为什么要找你?”
    白玉京没有回答,走过去推开后窗。
    阴沉沉的小巷子里,已没有人。
    要饭的、卖藕粉的、戴红缨帽的官差,已全部不知到哪里去了。
    白玉京道:“我出去看看。”
    他刚转身,袁紫霞已冲过来拉住他的手,道:“你……你千万不能走,我……我……我死也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屋子里。”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可是我……”
    袁紫霞道:“求求你,求求你,现在我真的怕得要命。”
    她的脸苍白如纸,丰满坚实的胸膛起伏不停。
    白玉京看着她,目光渐渐柔和,道:“现在你真的怕得要命?”
    袁紫霞道:“嗯。”
    白玉京道:“刚才呢?”
    袁紫霞垂下头,道:“刚才……刚才我还有点假装的。”
    白玉京道:“为什么要假装?”
    袁紫霞道:“因为我……”
    她苍白的脸又红了,忽然用力捶他的胸,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人家说出来?你真不是好人。”
    白玉京道:“我既然不是好人,你还敢让我留在屋子里?”
    袁紫霞的脸更红,道:“我……我可以把床让给你睡,我睡在地上。”
    白玉京道:“我怎么忍心让你睡在地上?”
    袁紫霞咬着嘴唇,道:“没关系,只要你肯留下来,什么都没关系。”
    白玉京道:“还是你睡床。”
    袁紫霞道:“不……”
    (四)
    袁紫霞睡在床上。
    白玉京也睡在床上。
    他们都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只脱了鞋子,其余的衣服却还穿得整整齐齐的。
    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屋顶。
    过了很久,袁紫霞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没有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
    白玉京道:“我也没有想到。”
    袁紫霞道:“你……是不是怕有人闯进来?”
    白玉京道:“不完全是。”
    袁紫霞道:“不完全是?”
    白玉京道:“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手,柔声道:“也许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愿意趁害怕的时候欺负你,何况,这种情况本就是我造成的。”
    袁紫霞瞪着眼道:“你难道故意叫那些人来吓我?”
    白玉京苦笑道:“那倒不是,但他们却的确是来找我的。”
    袁紫霞道:“为什么来找你?”
    白玉京道:“因为我身上有样东西,是他们很想要的东西。”
    袁紫霞眼波流动,道:“你会不会认为我也是为了想要你那样东西,才来找你的?”
    白玉京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袁紫霞道:“假如我也是呢?”
    白玉京道:“那么我就给你。”
    袁紫霞道:“把那样东西给我?”
    白玉京道:“嗯。”
    袁紫霞道:“那样东西既然如此珍贵,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肯给我呢?”
    白玉京道:“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给你。”
    袁紫霞道:“真的?”
    白玉京道:“我现在就给你。”
    他真的已伸手到怀里。
    袁紫霞却忽然翻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全身都充满了感情,柔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着我……”
    她声音哽咽,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白玉京道:“你在哭?”
    袁紫霞点点头,道:“因为我太高兴了。”
    她在白玉京脸上,擦干了她自己脸上的眼泪,道:“可是我也有些话要先告诉你。”
    白玉京道:“你说,我听。”
    袁紫霞道:“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因为我母亲要逼我嫁给个有钱的老头子。”
    这是个很平凡,也很俗的故事
    可是在这一类的故事里,却不知包含着多少人的辛酸眼泪。
    只要这世上还有贪财的母亲,好色的老头子,这一类的故事就永远都会继续发生。
    袁紫霞道:“我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点点首饰,现在却已经快全卖光了。”
    白玉京在听着。
    袁紫霞道:“我自己又没有赚钱的本事,所以……所以就想找个男人。”
    女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通常都一定会想去找个男人。
    这种事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袁紫霞道:“我找到你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很能干,一定可以养得活我。”
    白玉京在笑,苦笑。
    袁紫霞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可是现在不同了。”
    白玉京道:“有什么不同?”
    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发苦。
    袁紫霞柔声道:“现在我才知道,我永远再也不会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我能找到你,实在是我的运气。我……我实在太高兴。”
    她的泪又流下,紧拥着他,道:“只要你肯要我,我什么都给你,一辈子不离开你……”
    白玉京情不自禁,也紧紧地抱住了她,柔声道:“我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袁紫霞破涕为笑,道:“你肯带我走?”
    白玉京道:“从今后,无论我到哪里,都一定带你去。”
    袁紫霞道:“真的?”
    她不让白玉京开口,又掩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我只求你不要再去跟那些人怄气。我们可以不理他们,可以偷偷地走。”
    白玉京轻吻着她脸上的泪痕,道:“我答应你,我决不再去跟他们怄气。”
    袁紫霞道:“我们现在就走?”
    白玉京叹道:“现在他们只怕还不肯就这样让我们走。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一定有法子带你走的。以后谁也不会再来麻烦我们。”
    袁紫霞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她终于已得到她所要的。
    ×××
    美丽的女人,岂非总是常常能得到她们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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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长夜未尽
    (一)
    长夜未尽。
    刚刚有星升起,又落了下去。大地寂静,静得甚至可以听见湖水流动的声音。
    大门上的灯笼,轻轻地在微风中摇曳,灯光也更暗了。
    袁紫霞蜷伏在白玉京怀里,已渐渐睡着。
    她实在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鸽子,现在终于找到了她可以安全栖息之处。
    也许她本来不想睡的,但眼帘却渐渐沉重,温柔而甜蜜的黑暗终于将她拥抱。
    白玉京看着她,看着她挺直的鼻子,长长的睫毛,他的手正轻抚着她的腰。
    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下,停在她的睡穴上。
    他没有用力,只轻轻一按,却已足够让她甜睡至黎明了。
    于是他悄悄地下了床,提起了他的靴子,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怎么能放心留下她一个人在屋里呢?难道他不怕那些人来伤害她?
    他不怕。因为他已决心要先去找那些人。他决心要将这件事在黎明前解决。
    那时他就可以带着她走了。
    他答应过她的。
    他不是鸽,是鹰,但他也已飞得太疲倦,也想找个可以让他安全栖息之处。
    ×××
    灯光冷清清地照着院子里的一棚紫藤花,花也在风中摇曳。
    白玉京穿上靴子,靴子陈旧而舒服。
    他心里也觉得很舒服,因为他知道他已作了最困难的决定,他今后一生都将从此改变。
    奇怪的是,一个人生命中最重大的改变,却往往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
    这是不是因为这种情感太强烈,所以才来得如此快?
    ──爱情本就是突发的,只有友情才会因累积而深厚。
    ×××
    方龙香住的地方,就在小楼后。
    白玉京刚走过去,就发现方龙香已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看来完全清醒,显然根本没有睡过。
    白玉京道:“你屋里有女人?”
    方龙香道:“今天的日子不好,所以这地方连女人都忽然缺货。”
    白玉京道:“你为什么不娶个老婆,也免得在这种时候睡不着。”
    方龙香道:“我还没有疯。”
    白玉京道:“我却疯了。”
    方龙香道:“每个男人都难免偶尔发一两次疯的,只要能及时清醒就好。”
    白玉京笑了笑,只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决不是小方这种人能了解的。
    方龙香也笑了笑,道:“但我倒没想到你这么够朋友,今天晚上居然还有空来找我。”
    白玉京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要你去找人。”
    方龙香道:“找谁?”
    白玉京道:“你知不知道那戴红缨帽的官差,和那卖藕粉的到哪里去了?”
    方龙香皱了皱眉,道:“他们没有去找你,你反倒要找他们?”
    白玉京道:“你难道不懂得先发制人?”
    方龙香想了想,道:“也许我可以找到他们。”
    白玉京道:“好,你去找他们来,我在吃饭的餐厅等。”
    方龙香看着他,有些犹疑,又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玉京道:“只不过想送点东西给他们。”
    方龙香道:“什么东西?”
    白玉京道:“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去找,只希望你不要在那里杀人,也不要被人杀,免得我以后吃不下饭去。”
    (二)
    朱大少似也睡着了。
    突然间,窗子“砰”的被震开,一个人站在窗口,在一瞬间,这人已到了他床前,手里的剑鞘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跟我走。”
    朱大少只有跟着走。
    他从未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快的身手。他走出门时,那黑衣人又影子般跟在了他身后──不是为了保护他,是为了要他保护。
    ×××
    他走出门,就发现苗烧天和青龙会的那三个人已站在院子里,脸色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
    ×××
    灯已燃起,十盏灯。
    灯光虽明亮,但每个人的脸色却还是全都难看得很。
    白玉京却是例外,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只可惜没有人去看他的脸,每个人眼睛都盯在他的剑上。
    陈旧的剑鞘,缠在剑柄上的缎子也同样陈旧,已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这把剑一定杀过很多人的。”
    在这陈旧剑鞘中的剑,一定锋利得可怕,因为这本就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一把剑。
    长生剑!
    他只有杀人,从没有人能杀死他。
    朱大少忽然懊悔,不该得罪苗烧天,否则他们两人若是联手,说不定还有希望,但现在……
    现在他忽然看到白马张三和赵一刀走了进来,这两人无疑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朱大少眼睛里立刻又充满希望──
    ×××
    每个人心里都知道现在自己只有两种选择。
    杀人!或者被杀!
    (三)
    每个人都想错了。
    白玉京也知道他们想错了,却故意沉下了脸,道:“各位为什么到这里来,原因我已知道。”
    没有人答话。在这屋里的人,简直没有一个不是老江湖。老江湖不到必要时,是决不肯开口说话的。
    白玉京说完了这句话也停下来,目光盯着朱大少,然后一个个看过去,直看到赵一刀,才缓缓道:“我是谁,各位想必也知道。”
    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眼睛不由自主又往那柄剑上瞟了过去。
    白玉京忽然笑了笑,道:“各位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大了,眼睛里全都充满了渴望、企求、贪婪之色。
    白马张三本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但现在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可憎。
    只有那黑衣人,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因为他心里没有欲望。
    他平常本是个很丑陋的人,但在这群人中,看来却忽然变得可爱起来。
    白玉京道:“各位若想要这样东西,也简单得很,只要各位答应我一件事。”
    朱大少忍不住道:“什么事?”
    白玉京道:“拿了这样东西,立刻就走,从此莫要再来找我。”
    大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显得又惊奇,又欢喜。谁也想不到他的条件竟是如此简单容易。
    朱大少轻咳了两声,勉强笑道:“我们和白公子本来没有过节,白公子的侠名,我们更早已久仰,只要能拿到这样东西,我们当然立刻就走,而且,我想以后也决不会有人敢再来打扰白公子。”
    赵一刀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白马张三和青龙会的三个人当然也没什么话可说。
    苗烧天却有话说。
    他忽然问道:“却不知白公子打算将这样东西给谁?”
    白玉京道:“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你们最好自己先商量好。”
    白马张三看了看苗烧天,又看了看朱大少,皱眉不语。
    青龙会的三个人好像要站起来说话,但眼珠子一转,却又忍住。
    朱大少忽然道:“这东西本是从青龙会出来的,自然应该交还给青龙会的大哥们。”
    赵一刀拊掌道:“不错!有道理。”
    青龙会的三个人也立刻站起来,向他们两人躬身一揖。
    其中一人道:“两位仗义执言,青龙会决不敢忘记两位的好处。”
    赵一刀欠身道:“不敢。”
    朱大少微笑道:“万金堂日后要仰仗青龙会之处还有很多,三位大哥又何必客气!”
    这人看来虽然像是个饱食终日的大少爷,但说话做事,却全都精明老练得很,正是个标准的生意人。
    见风转舵,投机取巧,这些事他好像天生就懂得的。
    苗烧天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白玉京道:“这件事是不是就如此决定了?”
    苗烧天道:“哼。”
    白玉京长长吐出口气,从怀里拿出个织金的锦囊,随手抛在桌上。不管囊中装的是什么,这锦囊看来已经是价值不菲之物,但他却随手一抛,就好像抛垃圾一样。
    大家眼睛盯着这锦囊,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白玉京冷冷道:“东西已经在桌上,你们为什么还不拿去?”
    青龙会的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走过来,解开囊一抖。
    几十样彩色缤纷的东西,就立刻滚落在桌上,有波斯猫眼石、天竺的宝石、和阗的美玉、龙眼般大的明珠。
    连灯光都仿佛亮了起来。
    白玉京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着这堆珠宝,眼睛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这些东西得来并不容易,他也曾花过代价。
    他很了解它所代表的是什么东西──好的酒、华丽的衣服、干净舒服的床、温柔美丽的女人,和男人们的羡慕尊敬。
    这些都是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可缺少的,但现在,他舍弃了它们,心里却丝毫没有后悔惋惜之意。
    因为他知道他已得到更好的;因为世上所有的财富,也不能填满他心里的寂寞空虚。
    而现在他却已不再寂寞空虚。
    财富就摆在桌上,奇怪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人伸手来拿。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眼睛里非但没有欢喜之色,反而显得很失望。
    白玉京抬起头,看着他们,皱眉道:“你们还想要什么?”
    朱大少摇摇头,青龙会的三个人也摇了摇头。
    朱大少忽然道:“白公子在这里稍候,我们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白玉京道:“你们还要商量什么?”
    朱大少勉强笑道:“一点点小事。”
    白玉京看着他,迟疑着,终于让他走了出去。
    所有的人全都走了出去。
    白玉京冷笑着。对这些人,他根本全无畏惧,也不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甘心付出这些,只因为他要好好地带着她走,不愿她再受到任何惊吓伤害。
    他自己也不愿再流血了。为了这些东西流血,实在是件愚蠢可笑的事。
    但他们现在还想要什么呢?他猜不透。
    ×××
    窗户是开着的,他可以看见他们的行动。没有一个人到小楼那边去,小楼上还是很平静。
    她一定还睡得很甜。
    睡着了时,她看来就像是个婴儿,那么纯真,那么甜蜜。
    白玉京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忽然间,所有的人居然真的全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包袱,放在桌上,解开。
    白马张三带来的是一斛明珠。
    苗烧天是一叠金叶子。
    青龙会是一箱白银票。
    朱大少是一张崭新的银票。
    这些东西无论对谁说来,都已是一笔财富,价值决不在白玉京的珠宝之下。
    白玉京忍不住问道:“各位这是做什么?”
    朱大少站起来,道:“这是我们对白公子的一点敬意,请白公子收下。”
    白玉京本是很难被感动的人,但现在却也不禁怔住。
    他们不要他的珠宝,反而将财富送来给他。
    这是为了什么?
    他也想不通。
    朱大少轻轻地咳嗽着,又道:“我们……我们也想请白公子答应一件事。”
    白玉京道:“什么事?”
    朱大少道:“白公子在这里不知道还打算逗留多久?”
    白玉京道:“我天亮就要走的。”
    朱大少展颜笑道:“那就好极了。”
    白玉京道:“你说是什么事?”
    朱大少笑道:“白公子既要走了,还有什么别的事!”
    白玉京又怔住。
    他本来以为他们不让他走的,谁知他们却只希望他快走,而且还情愿送他一笔财富。
    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更想不通。
    朱大少迟疑着,又道:“只不过,不知道白公子是不是一个人走?”
    白玉京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们要找的并不是他,而是袁紫霞,只不过因为顾忌他的长生剑,所以才一直都不敢下手。
    他们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要得到她,对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若真的只不过是个逃婚出走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引动这么多威镇一方的武林高手?
    难道她说的全是谎话?
    难道她这么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要打动他,要他保护她?
    是不是就因为这缘故,所以她才求他不要再理这些人,求他带着她悄悄地走?
    ×××
    白玉京的心沉了下去。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桌上的珠宝黄金,在灯下闪着令人眩目的光,但却没有人去看一眼。
    他们所要的,价值当然更大。
    那是什么呢?
    是袁紫霞这个人,还是她身上带的东西?
    朱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着道:“我们也已知道,白公子和那位袁姑娘,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白公子当然不会为了她而得罪朋友。”
    白玉京冷冷道:“你们不是我的朋友。”
    朱大少赔笑道:“我们也不敢高攀。只不过,像袁姑娘那样的女人,白公子以后一定还会遇见很多,又何必……”
    白玉京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要的不是她这个人?”
    朱大少笑了,道:“当然不是。”
    白玉京道:“你们究竟要的是什么?”
    朱大少目光闪动,道:“白公子不知道?”
    白玉京摇摇头。
    朱大少脸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缓缓道:“也许白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显然生怕白玉京也想来分他们一杯羹,所以还是不肯说出那样东西是什么。
    那东西的价值,无疑比这里所有的黄金珠宝更大。
    白玉京却更想不通了。
    袁紫霞身上哪有什么珍贵之物?她整个房子岂非已全都被他们翻过。
    朱大少道:“依我看,这件事白公子根本就不必考虑。有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还怕找不着美如天仙的女人?”
    白玉京慢慢地将自己的珠宝,一粒粒拾起来,放回锦囊里。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连一句话都不再说,就走了出去。
    每个人都在瞪着他,目中都带着怀恨之色,但却没有人出手。
    因为他们还要等一个人,一个能对付长生剑的人。
    他们对这个人有信心。
    (四)
    长夜犹未尽。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但空气却是寒冷清新的。
    白玉京抬起头,长长地呼吸──
    他忽然发现小楼上的窗户里,被灯光映出了两条人影。
    一个人的影子苗条纤秀,是袁紫霞;还有一个人呢?
    ×××
    两个人的影子距离仿佛很近。
    他们是不是正在悄悄地商议着什么?
    朱大少、赵一刀、苗烧天、白马张三和青龙会的三个全都在楼下。
    楼上这个人是谁呢?
    ×××
    白玉京手里紧握着剑鞘,他的手比剑鞘更冷。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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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僵尸
    (一)
    长夜未尽,风中却似已带来黎明的消息,变得更清新,更冷。
    白玉京静静地站在冷风里。
    他希望风越冷越好,好让他清醒些。
    从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江湖中流浪,到现在已十四年。
    这十四年来,他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活着。
    无论谁若经历过他遭遇到的那些折磨、打击和危险,要想活着都不太容易。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心里在冷笑。
    江湖中对他的传说,他当然也听说过。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能活到现在,只不过因为他头脑一直都能保持冷静。
    现在他更需要冷静。
    ×××
    窗上的人影,仿佛又靠近了些。
    他尽量避免去猜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不愿猜疑自己的朋友。
    小方是他的朋友。
    既然别的人都在楼下,楼上这人不是方龙香是谁?
    小方无疑也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也许比他更有力量保护她。
    她就算投向小方的怀抱,也并不能算是很对不起他,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约束。
    “这样也许反倒好些,反倒没有烦恼。”
    白玉京长长吐出口气,尽力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还是好像有根针在刺着,刺得很深。
    他决心要走了。就这样悄悄地走了也好,世上本没有什么值得太认真的事。
    他慢慢地转过身。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袁紫霞的一声惊呼。
    ×××
    呼声中充满惊惧之意,就像一个人看见毒蛇时发出的呼声一样。
    白玉京已箭一般窜上了小楼。“砰”的,撞入了窗户。
    ×××
    屋里当然有两个人。
    袁紫霞脸上全无血色,甚至比看见毒蛇时还要惊慌恐惧。
    她正在看着对面的一个人,这人的确比毒蛇可怕。
    他长发披肩,身子僵硬,一张脸上血迹淋漓,看来就像是个僵尸。
    这人不是小方。
    在这一刹那,白玉京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歉疚之意。一个人实在不该怀疑朋友的。
    但现在已没有时间来让他再想下去。
    他刚撞进窗户,这僵尸已反手向他抽出了一鞭子。
    鞭子如灵蛇,快而准。
    这僵尸的武功竟然也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白玉京身子凌空,既不能退,也无力再变招闪避,眼见长鞭已将卷上他的咽喉。
    但世上还没有任何人的鞭子能卷住他咽喉。
    他的手一抬,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用剑鞘缠住了长鞭,扯紧。
    他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拔出了剑。
    剑光是银色的,流动闪亮,亮得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脚尖在窗棂上一点,水银般的剑光已向这僵尸削了过去。
    这僵尸长鞭撒手,凌空翻身。
    猝然间,满天寒星,暴雨般向白玉京撒下。
    白玉京剑光一卷,满天寒星忽然间就已全部没有了踪影。
    但这时僵尸却已“砰”的撞出了后面的窗户。
    白玉京怎么能让他走!
    他身形掠起,眼角却瞥见袁紫霞竟似已吓得晕了过去。
    那些人就在楼下,他也不忍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追?还是不追呢?
    在这一瞬间,他实在很难下决定。幸好这时他已听见了小方的声音:“什么事?”
    “我把她交给你……”
    一句话未说完,他已如急箭般窜出窗子。
    谁知这个僵尸看来虽僵硬如木,身法却快如流星。
    就在白玉京微一迟疑间,他已掠出了七八丈外,人影在屋脊上一闪。
    白玉京追过去时,他已不见了。
    远处忽然响起鸡啼。
    难道他真的是僵尸,只要一听见鸡啼声,就会神秘地消失?
    ×××
    东方已露出淡青,视界已较开阔。
    附近是空旷的田野,空旷的院子,那树林还远在三十丈外。
    无论谁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掠出三四十丈的,就连昔日轻功天下无双的楚香帅,也决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风更冷。
    白玉京站在屋脊上,冷静地想了想,忽然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排四间厢房。第三间本是苗烧天住的地方,现在屋里静悄悄,连灯光都已熄灭。
    第二间屋里,却还留着盏孤灯。
    惨淡的灯光,将一个人的影子照在窗上,佝偻的身形,微驼的背,正是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他显然还在为了自己亲人的死而悲伤,如此深夜,还不能入睡。
    也许她并不完全是在哀悼别人的死,而是在为自己的生命悲伤。
    一个人到了老年时,往往就会对死亡特别敏感恐惧。
    白玉京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奇怪的是,人在悲伤时,有些感觉反而会变得特别敏锐。
    屋子里立刻有人在问:“谁?”
    “我。”
    “你是谁?”
    白玉京还没有回答,门已开了。
    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手扶着门,驼着背站在门口,用怀疑而敌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谁?来干什么?”
    白玉京沉吟着,道:“刚才好像有个人逃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惊动你老人家?”
    老太婆怒道:“人?三更半夜的哪有什么人?你是不是活见鬼了。”
    白玉京知道她心情不好,火气难免大些,只好笑了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抱歉。”
    他居然什么都不再说了,抱了抱拳,就转过身,走下院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仿佛觉得非常疲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咕咚”一声。
    那老太婆竟倒了下去,疲倦、悲哀,和苍老,就像是一包看不见的火药,忽然在她身体里爆炸,将她击倒。
    白玉京一个箭步窜过去,抱起了她。
    她的脉搏还在跳动,还有呼吸,只不过都已很微弱。
    白玉京松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捏住她鼻下人中,过了很久,她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脉搏也渐渐恢复正常。
    但她的眼睛和嘴却都还是紧紧闭着,嘴角不停地流着口水。
    白玉京轻声道:“老太太,你醒醒──”
    老太婆忽然长长吐出口气,眼睛也睁开了一线,仿佛在看着白玉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玉京道:“你不要紧的,我扶你进去躺一躺就没事了。”
    老太婆挣扎着,喘息着,道:“你走,我用不着你管。”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白玉京又怎么能抛下她不管。
    他用不着费力,就将她抱起来。
    这也许还是他第一次抱着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进房门。
    棺材就停在屋里,一张方桌权充灵案,点着两支白烛,三根线香。
    香烟缭绕,烛光暗淡,屋子里充满了阴森凄凉之意。那小男孩躺在床上,也像是个死人般睡着了。
    小孩子只要一睡着,就算天塌下来,也很难惊醒的。
    白玉京迟疑着,还不知道该将这老太婆放在哪里。
    忽然间,老太婆在他怀里一翻,两只鸟爪般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出手不但快,而且有力。
    白玉京呼吸立刻停止,一双眼珠子就像是要在眼睛中迸裂。
    他的剑刚才已插入腰带,此刻就算还能抓住剑柄,也已没力气拔出来。
    老太婆脸上露出狞笑,一张悲伤、苍老的脸,忽然变得像是条恶狼。
    她手指渐渐用力,狞笑着道:“长生剑,你去死吧!……”
    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觉得有件冰冷的东西刺入了自己的肋骨。
    是柄剑。
    再看白玉京的脸,非但没有扭曲变形,反而好像在微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扼住的,决不像是人的脖子,却像是一条又滑又软的蛇。
    然后又是一阵尖锥般的刺痛,使得她十根手指渐渐松开。
    剑已在白玉京手上。
    剑尖已刺入她的肋骨,鲜血已渗出,染上她刚换上的麻衣。
    白玉京看着她,微笑道:“你的戏演得实在不错,只可惜还是瞒不过我。”
    老太婆目中充满惊慌恐惧,颤声道:“你……你早已看出来了。”
    白玉京笑道:“真正的老太婆,醒得决没有那么快,也决没有这么重。”
    剑光一闪,削去了她头上一片头发。
    她苍苍的白发下,头发竟乌黑光亮如绸缎。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老太婆应该有多重?”
    白玉京道:“我就是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抱过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很少有人经验能比他更丰富。
    老太婆筋肉已松,骨头也轻了。他一抱起她,就知道她决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的女人,若是保养得好,胴体仍然是坚挺而有弹性的。
    老太婆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白玉京道:“这就得看你了。”
    老太婆道:“看我?”
    白玉京道:“看你是不是肯听话。”
    老太婆道:“我一向听话。”
    她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种甜蜜迷人的笑意,用力在脸上搓了搓,就有层粉末细雨般掉了下来。
    一张成熟、美丽、极有风韵的脸出现了。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你果然不是老太婆。”
    这女人媚笑道:“谁说我老?”
    她的手还在解着衣钮,慢慢地拉开了身上的白麻衣服。
    衣服里没有别的,只有一个丰满、坚挺、成熟而诱人的胴体,甚至连胸膛都没有下坠。
    白玉京看着她胸膛时,她胸膛上顶尖的两点就渐渐挺硬了起来。
    她用自己的指尖轻抚着,一双眼睛渐渐变成了一条线,一根丝。
    她轻咬着嘴唇,柔声道:“现在你总该已看出,我是多么听话了。”
    白玉京只有承认。
    她媚笑道:“我看得出你是个有经验的男子,现在为什么却像个孩子般站看?”
    白玉京道:“你难道要我就在这里?”
    她笑得更媚更荡,道:“这里为什么不行?老鬼已死了,小鬼也已睡得跟死人差不多,你只要关上房门……”
    门是开着的。
    白玉京不由自主,去看了一眼。
    忽然间,床上死人般睡着的孩子鲤鱼打挺,一个翻身,十余点寒星暴射而出。
    这孩子的出手竟也又快又毒。
    更可怕的是,决没有人能想到这样一个孩子出手也会如此狠毒,何况白玉京面前是站着个赤裸裸的女人。
    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一个赤裸着的美丽女人更令男人变得软弱迷糊?
    这暗器几乎已无疑必可致命。
    但白玉京却似早已算准这一着,剑光一圈,这些致命暗器已全没了影。
    女人咬了咬牙,厉声道:“好小子,老娘跟你拼了。”
    那孩子身子跃起,竟从枕头下拔了两柄尖刀出来,抛了柄给女人。
    两柄尖刀立刻闪电般向白玉京劈下。
    就在这时,棺材的盖子突然掀起,一根鞭子毒蛇般卷出,卷住了白玉京的腰。
    这一鞭才是真正致命的。
    ×××
    白玉京的腰已被鞭子卷住,两柄尖刀闪电般向他刺了过来。
    他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
    他没有闪避,反而向尖刀上迎了过去。
    棺材里的人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量将他一拉,已将他从棺材里拉出。
    这人正是刚才突然在曙色中消失了的僵尸。
    他眼看着两柄刀已刺在白玉京身上,谁知突然又奇迹的跌下,“当”的,跌在地上。
    女人和孩子的手腕已多了一条血口。
    白玉京的剑本身就像是奇迹,剑光一闪,削破了两人的手腕,再一闪,就削断了长鞭。
    僵尸本来正用力收鞭,鞭子一断,他整个人就立刻失去重心,“砰”的一声撞在后面的窗户上。
    孩子和女人的惊呼还没有出声,白玉京已反手一个肘拳,打中孩子的胃。
    他只觉眼前一阵黑暗,连痛苦都没感觉到,就已晕了过去。
    那女人的脸已因惊惧而扭曲,转身想逃。
    她上身刚转过去,白玉京的剑柄已敲在她后脑上──她晕得比孩子还快。
    僵尸背贴着窗户,看着白玉京,眼睛里也充满了恐惧之色。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现在看着的是一个人。人怎会有这么快的出手?
    白玉京也在看着他,冷冷道:“这次你为什么不逃了?”
    僵尸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本就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逃。”
    白玉京道:“你的确没有得罪我,只不过想要我的命而已。”
    僵尸道:“那也是你逼着我们的。”
    白玉京道:“哦。”
    僵尸道:“我想要的,只不过是那女人从我这里骗走的东西。”
    白玉京皱了皱眉,道:“她骗走了你什么?”
    僵尸道:“一张秘图。”
    白玉京道:“秘图!什么秘图?藏宝的秘图?”
    僵尸道:“不是。”
    白玉京道:“不是?”
    僵尸道:“这张图的本身就是宝藏。无论谁有了这张图,不但可以成为世上最富有的人,也可以成为世上最有权力的人。”
    白玉京道:“为什么?”
    僵尸道:“你不必问我为什么,但只要你答应放过我,我就可以帮你找到这张图。”
    白玉京道:“哦。”
    僵尸道:“只有我知道,这张图一定在她身上。”
    白玉京沉吟着,忽然笑了笑,道:“既然一定在她身上,又何必要你帮我去找?”
    僵尸道:“因为她决不会对你说实话的,她决不会对任何人说实话的。可是我不但知道她的秘密,还知道……”
    他声音突然停顿、断绝。
    一只铁钩从窗外伸进来,一下子就钩住了他的咽喉,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眼睛已凸出,鲜血已从迸裂的眼角流下来。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抽干,突然萎缩。
    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决想不到这种情况有多么可怕。
    看见过的人,这一生就永远不会忘却。
    ×××
    白玉京只觉得自己的胃也在收缩,几乎已忍不住开始要呕吐。
    他看着方龙香慢慢地走进来,用一块雪白的丝巾,擦着铁钩上的血。
    白玉京沉着脸,道:“你不该杀他的。”
    方龙香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看看他的手?”
    僵尸已倒下,两只手却还是握得很紧。
    方龙香淡淡道:“你以为他真的在跟你聊天?我若不杀了他,你现在只怕已变成了蜂窝。”
    他用铁钩挑断了僵尸手上筋络,手松开,满把暗器散落了下来。一只手里,就握着四种形状不同的暗器。
    方龙香道:“我知道你的长生剑是暗器的克星,但我还是不放心。”
    白玉京道:“为什么?”
    方龙香道:“因为我也知道这人的暗器一向很少失手的。”
    白玉京道:“他是谁?”
    方龙香道:“长江以南,用暗器的第一高手公孙静。”
    白玉京道:“青龙会的公孙静?”
    方龙香道:“不错。”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但你还是不该这么快就杀了他的。”
    方龙香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
    方龙香道:“你可以问我。”
    他走过去,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地上的女人,叹息着道:“想不到公孙静不但懂得暗器,也很懂得选女人。”
    白玉京道:“这是他的女人?”
    方龙香道:“是他的老婆。”
    白玉京道:“这小孩是他的儿子?”
    方龙香又笑了,道:“小孩子?……你以为这真是个小孩?”
    白玉京道:“不是。”
    方龙香道:“这小孩子的年纪至少比你大十岁。”
    他用脚踢这孩子的脸,脸上也有粉末落了下来。
    这孩子的脸上竟已有了皱纹。
    方龙香道:“这人叫毒钉子,是个天生的侏儒,也是公孙静的死党。”
    白玉京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死人不是死人,孩子不是孩子,老太婆不是老太婆──这倒真妙得很。”
    方龙香淡淡道:“只要再妙一点点,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白玉京道:“青龙会的势力遍布天下,他们既然是青龙会的人,行踪为什么要如此诡秘?”
    方龙香道:“因为最想要他们的命的,就是青龙会。”
    白玉京道:“为什么?”
    方龙香道:“因为公孙静做了件让青龙会丢人的事。”
    白玉京道:“什么事?”
    方龙香道:“一样关系很重大的东西,在他的手里被人骗走了。当然他知道青龙会的规矩。”
    白玉京道:“所以他才带着他的老婆和死党,易容改扮到这里,为的就是想追回那样东西?”
    方龙香道:“不错。”
    白玉京道:“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方龙香笑了笑,道:“你难道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白玉京道:“那样东西真的在袁紫霞身上?”
    方龙香道:“这你就该问她自己了。”
    白玉京道:“她人呢?”
    方龙香道:“就在外面。”
    白玉京立刻走出去,方龙香就让路给他出去。
    突然间,一把铁钩划破他手腕,长生剑“叮”的跌落在地。
    接着,一个比铁钩还硬的拳头,已在他腰下京门穴上,他也倒了下去。
    烛光在摇动,整个屋子都像是在不停地摇动着。
    白玉京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已感觉到有个冰冷的铁钩在磨擦着他的咽喉。
    他终于醒了。
    也许他永远不醒反倒好些。他实在不愿再看到方龙香的脸。
    那本是张非常英俊的脸,现在却似也变得说不出的丑陋。
    这张脸正在微笑着,面对着他的脸,道:“你想不到吧!”
    白玉京道:“我的确想不到,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我的朋友。”
    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既然已输了,为什么不输得漂亮些?
    方龙香微笑道:“谁说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一直都是你的朋友。”
    白玉京道:“现在呢?”
    方龙香道:“现在就得看你了。”
    白玉京道:“看我是不是肯听话?”
    方龙香道:“一点也不错。”
    白玉京道:“我若不肯听话呢?”
    方龙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手上的铁钩,慢慢道:“我是个残废。一个残废了的人,要在江湖上混,并不是件容易事,若没有硬的后台支持我,我就算死不了,也决不会活得这么舒服。”
    白玉京道:“谁在支持你?”
    方龙香道:“你想不出?”
    白玉京终于明白,苦笑道:“原来你也是青龙会的人。”
    方龙香道:“青龙会的坛主。”
    白玉京道:“这地方也是青龙会的三百六十五处分坛之一?”
    方龙香叹道:“我知道你迟早总会完全明白的。你一向是个聪明人。”
    白玉京只觉满嘴苦水,吐也吐不出。
    方龙香道:“三年前,我也跟你现在一样,躺在地上,也有人用刀在磨擦我咽喉。”
    白玉京道:“所以你非入青龙会不可?”
    方龙香道:“那人倒也没有一定要逼我入青龙会,他给了我两条路走。”
    白玉京道:“哪两条路?”
    方龙香道:“一条是进棺材的路,一条是进青龙会的路。”
    白玉京道:“你当然选了后面的一条。”
    方龙香笑了笑道:“我想很多人都会跟我同样选这条路的。”
    白玉京道:“不错,谁也不能说你选错了。”
    方龙香道:“我们既然一向是好朋友,我当然至少也得给你两条路走!”
    白玉京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朋友。”
    方龙香道:“第一条路近得很,现在棺材就在你旁边。”
    白玉京道:“这口棺材太薄了。像我这样有名气的人,你至少也得给我口比较像样的棺材。”
    方龙香道:“那倒用不着,我可以保证你躺进去的时候,已分不出棺材是厚是薄了。”他手上的铁钩又开始在动,微笑着说:“但无论如何睡在床上总比睡在棺材里舒服些,尤其是在床上还有个女人的时候。”
    白玉京点点头,道:“那倒一点都不假,只不过还得看床上睡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方龙香道:“哦!”
    白玉京道:“里边床上睡的若是条母猪,我则情愿睡在棺材里了。”
    方龙香道:“你当然不会认为那位袁姑娘是母猪。”
    白玉京道:“她的确不是;她是母狗。”
    方龙香又笑了,道:“凭良心讲,说她是母狗的人,你已不是第一个。”
    白玉京道:“第一个是公孙静?”
    方龙香笑道:“你又说对了。谁能想到像公孙静这样的老狐狸,也会栽在母狗手里呢。”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凭良心讲,我倒真有点同情他。”
    方龙香道:“我也同情他。”
    白玉京道:“所以你杀了他。”
    方龙香叹道:“我若不杀他,他死得也许还要更惨十倍。”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青龙会对付像他这样的人,至少有一百三十种法子,每一种都可以让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生到这世上来。”
    白玉京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方龙香沉吟着,道:“你听说过‘孔雀翎’这三个字没有?”
    白玉京动容道:“孔雀山庄的孔雀翎?”
    方龙香道:“你果然听说过。”
    白玉京叹道:“江湖中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字的人,也许比没有听过长生剑的还少。”
    方龙香笑道:“你倒真谦虚得很。”
    白玉京也微笑着道:“谦虚本就是我这人的美德之一。”
    方龙香道:“哦?你还有些什么美德?”
    白玉京道:“我不赌钱,不喝酒,不好色。我只有一种毛病。”
    方龙香道:“什么毛病?”
    白玉京道:“我说谎,只不过每天只说一次而已。”
    方龙香道:“今天你说过没有?”
    白玉京道:“还没有,所以我现在就要赶快说一次,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现在我无论说什么,你最好都不要相信。”
    方龙香笑道:“多谢你提醒,我一定不会相信的。”
    白玉京道:“我若说刚被你杀了的公孙静又复活了,你当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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