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青骢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三章鸿飞冥冥
    陡地
    一声清越长啸,划空而至,一道白光,有如天际长虹,垂空直落,在一群黑衣铁卫之间,盘旋一匝,登时
    惨叫哀号之声,此起彼落,只见白光过处,人头与肢骸齐飞,血雨如泉,并湖中紫霞一色!
    这一突然之迹,顿令“铁伞先生”独孤维与“西溟双凶”惊怒交进,齐声大喝,分头向那地道白光截去……
    此时,那二三十个黑衣铁卫,在还未看得清来人面目的情形下,便伤亡了一半,剩下的业已手忙脚乱,溃不成军!
    那道白光盘旋一匝之后,忽地矫然直上空中,让过了“铁伞先生”独孤维及“西溟双凶”三面合围之势,忽然射落朱润波身前!
    光敛人现,赫然是反清志士集团中,主持南区的“避尘庵主”寒月师太!
    朱润波在那一声清越长啸入耳之际,便听出来人是谁,这时,待寒月师太身形一现,便含笑点头道:“半年不见,师太剑术又精进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寒月师太稽首,谦谢立即急声道:“湖中宝物即将出世,峡主速作准备,清廷鹰犬,让贫尼及令徒对付便了!”
    说话声中,“铁伞先生”独孤维与“西溟双凶”,业已率领残余的黑衣铁卫,重复猛攻而至!湖面上,浓雾中的那一团紫霞,也在此时缓缓浮升出雾外,将白色的浓雾,盘染成一片淡淡紫烟!
    正当湖面弥漫着一团紫雾时,“西溟双凶”及“铁伞先生”独孤维业已齐声大喝,分别扑向寒月师太及岳龙飞,在危崖头上,展开了一场恶斗!
    朱润波目光微掠,发现对方残余的“黑衣铁卫”竟还有八名之多,个个手擎内藏“飞星毒弩”的圆筒,也逼近到一丈二三的距离!
    这种“飞星毒弩”的威力,朱润波在“丹心峡”一役中,曾经亲眼见过,知道若被对方逼进一丈范围以内,八弩齐发以下,便极难躲避,当下,只好收拾起慈悲心肠,玄功聚处,照准两名距离较近的黑衣铁卫,双手中指猛地一弹!
    两缕力足洞金进石的“天罡指”风,无声无息地立时击中那两名黑衣铁卫胸前“七坎”大穴!
    “扑通!”两声!两名黑衣铁卫连口也未开,便倒地死去!
    其余六名黑衣铁卫睹状,不由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沉着进逼,非到“飞星毒弩”威力范围以内方始发射的预计,齐声大喝,纷纷欺身疾扑,“格登”连响,六筒“飞星毒弩”齐发,聚成一片箭网,漫天盏地朝朱润波射去!
    朱润波出手击毙两名黑衣铁卫之后,便知其余之人,必然无法保持沉着而提前发动攻袭,是以“天罡指”发出的同时,身形立告展开,闪电般抢到那两名倒毙的黑衣铁卫的位置凝足神功,双臂振上,两只大袖“呼”地交互拂出!
    罡风狂卷,势若排山倒海,那漫天箭雨顿被震得四下纷飞,并有一大半竟掉头倒飞回去!
    只听“哎哟!哎哟!”一阵惨叫起处,立有四名黑衣铁卫骤不及防,登时被自己发出的“飞星毒弩”,打得满地乱滚,七孔流血而亡。
    朱润波却连半根毫发也未曾伤着!
    剩下来那两名侥幸未曾自食恶果的黑衣铁卫,只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寒,抱头鼠窜而逃!
    朱润波一声清叱!双掌一扬,便待向这两名逃走的黑衣铁卫击去,但目光瞥处,却发现湖面上,那一团翻腾于浓雾中的紫霞,竟骤然一敛,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当下,不顾追杀敌人,真气一提,身形破空斜掠而起,右手一探,独门兵刃“墨羽芙容日月神幡”业已撤在掌中,连人带幡,朝湖面飞去!
    他身形尚在空中,陡听两声厉啸!一声清叱起处,只见一黄一红两朵红彩云,像皮球一般在地上接连两个翻滚,竟抢先飞射落湖面的浓雾中!
    就在此时,那一图紫霞重又现出,并且投快地透过浓雾,朝上升腾!
    朱润波这时已看清那一黄一红两朵彩云,竟是“西溟双凶”,不由又急又怒,同时又见寒月师太已施展奴剑神功,蹑踪追击,遂也一抖“日月神幡”,凌空下扑!
    三方面动作都是迅逾石火电光,但仍被“西溟双凶”略为占先半分,双双飞进那一图紫霞以内!
    蓦听又是两声厉啸过处,那一团紫霞突然电也似地一个盘旋,倏地化作两道紫色精虹,闪电般破空直上!朝东南方飞去,眨眼无踪!
    “西溟双凶”却像两个皮球一般,圆圆的身子在湖面上连连几个翻滚,便告消失在浓雾之内!
    朱润波与寒月师太在空中拦截不及,距望神物飞去,俱不禁惋惜万分,只好双双凌空折身仍掠回危崖之上!
    那“铁伞先生”独孤维独斗岳龙飞,瞥见“酉溟双凶”,竟抢先飞落湖中夺宝,方自急怒交迸之际,耳边已传出来“酉溟双凶”的厉啸之声,又见神物已逝,情知再斗下去,便凶多吉少,遂猛运玄功,挥动铁伞逼退岳龙飞,身形倒掠而起,一声长啸,破空遁去!
    岳龙飞一声大喝:“无耻走狗往哪里逃!”纵身追去……
    他身形方起,却被乃师适时唤住,只好飘落峰地,忿然道:“这种无耻鹰犬,正该斩尽杀绝,恩师为何让他逃走!”
    朱润波含笑道:“常言道穷寇勿追,何况此人说不定将来对我们还有用处,把他追急了反而不美,故此暂时放他一手!”
    寒月师太将长剑归鞘,低宣了声佛号,歉然对朱润波垂首道:“贫尼一时疏忽,致让‘西溟双凶’坏了大事,万望朱峡主见宥!
    朱润波忙笑谦道:“雇主说哪里话来,我朱润波德薄能鲜,不配获此神物利器,与庵主何干,何况今夜之局,若非庵主适时驾到,情形恐怕还不会这样顺利哩!”
    岳龙飞躬身道:“那‘西溟双凶’究竟是什么来路,武功身法这般怪异,竟能在老前辈剑光罩体之下,幸免一死,并胆敢赤手飞进雾中夺宝。”
    寒月师太道:“他们两个乃是一双弯生兄弟,穿黄衣的名叫合元颜,穿红衣的名叫合元亮,二人一向在西陲为恶,极少涉足中原,不晓得怎会也被满虏网罗去了!”话声微顿,转对朱润披道:“照这样情形看来,恐怕还有不少隐匿多年的邪魔外道,被清廷所笼络,与我们为敌哩!”
    朱润波沉吟道:“适才听他们的对话中,有什么‘免死金牌’之语,我想大概是满酋玄烨,自从屠远志及铁三胜等一干武功较高的鹰犬,在‘丹心峡’全军覆没以后,又玩弄什么新花样和手段,使得这些凶神恶煞,甘心为他卖命!”
    寒月师太低念了声佛号道:“不论玄烨使用什么手段,但邪恶终知不过正义,且看那‘西溟双凶’,虽然比我们抢先一步,却非但得不到神物,且反为所伤,便是一个极明显的例证了!”
    岳龙飞插嘴道:“那两道紫色光华,究竟是什么宝物竟然这般厉害?”
    寒月师大道:“是什么宝物,目前无法判断,不过从它的光华,以及出世时具有这大威力的情形看来,十有八九必然是两柄前古的神兵利器!”
    岳龙飞闻言,急道:“既然如此,难道就让它飞去,或者竟不幸被奸恶之徒得去不成?”
    朱润波微笑道:“徒儿不必着急,自古神物利器,得失自有天定,何况这两柄神兵,出世之时便染上人血,虽然乘势飞去,相信也不会飞得太远……”
    丘龙飞更是焦急,忙插嘴道:“那么,恩师和庵主老前辈……”
    寒月师太莞尔一笑,望了朱润波一眼,道:“免得令徒着急,我们就此动身如何?”
    朱润波含笑额首,大袖一拂,身形似行云流水,当先向东南方飞去。寒月师太与岳龙飞先后跟踪而去,离开了城陵矶,三人沿途留心搜索,足足奔行了两个时辰,竟然毫无发现!寒星渐落,曙光微现!
    三人已然绕过了岳州,来到一片三面环水的茂密树林以内。
    朱润波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天将黎明,那神物利器的光华,即使就在附近,也必然会因此而隐去,甚难发现,我们不如就在这林中找个地方歇脚,等到晚上再找吧!”
    寒月师太略一沉吟,道:“贫尼记得此地已是荣家堡的辖地,荣家堡就在这树林的尽头,堡主荣万里,在江湖中也浪有声望,我们……”
    朱润披插嘴道:“莫不就是扛湖中,人称‘铁弹神刀’的荣老英雄吗?”
    寒月师太点头道:“正是此人,朱峡主何以得知?”
    朱润披笑道:“我自从离开‘丹心峡’,带着岳龙飞南下中原,即着手打听扛湖中一干稍具声望的帮会和人物,以便进行联络,这位‘铁弹金刀’荣老英雄,便是我的名单中所列人物之一!”
    寒月师太也笑道:“既然如此,当真是再好不过,同时,我们也可以顺便向他打听一下,有无发现神物的踪迹。”
    当下,便于寒月师太领路,往林中走去。
    约莫深入林中半里之遥,由于枝叶繁密,故此时天际虽已略现曙光,但林中依然黑暗异常,同时,三人业已发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
    凭着他们深湛的功力,竟然发察出这树林中,几乎每隔三数丈便伏有一道暗桩!
    三人以目示意,也不去理会,仍自朝前走去,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便走出这树林,在晓色朦胧之下,只见一座颇具规模的庄院,矗立眼前!
    这座庄院,院墙俱用青石砌成,庄门两边,各耸立着一座望楼,一道宽达三丈的溪流,环绕庄外,一条阔约八九尺的青石桥,横跨河上,直通庄门。
    三人驻足略为观看,便一同举步向石桥走去,却没料到脚尖刚要踏上石柝之际,蓦听望楼上传来一声大喝:“来人止步!”
    三人闻声止步,朱润波遂示意岳龙飞,上前答应。
    岳龙飞躬身低声道:“我们是否要通名求见?”
    朱润波略一沉衅,侧顾寒月师太道:“目下时势不同,在会见荣堡主以前,当记暂勿表露身份,庵主以为如何?”
    寒月师大点头道:“峡主之言,正合贫尼心意!”
    岳龙飞遂播向望楼一抱双拳,朗声道:“在下随侍家师,路过贵堡,皆因久仰贵堡主英名,故面冒昧造访,有劳尊驾代为传禀!”
    望楼上那人又喝道:“既然如此,请见示三位上姓大名,好代你们禀知堡主!”
    岳龙飞道:“我等姓名,待见了贵堡主时始能面陈,尚祈尊驾见谅!”
    望楼上沉默了片刻,那人方始答道:“敝堡主近日事情太忙,吩咐不见无名外客,你们既然不肯将姓名说出,便休怪我们无法遵命了!”
    岳龙飞回头看了恩师一眼,便对望楼朗声道:“尊驾既然不愿通报,在下等只好自行进庄求见了!”说完,举步走上石桥……
    陡听望楼上一声大喝道:“桥上设有埋伏,伤了你们可不要怨我不事先警告!”
    朱润披在岳龙飞身后笑道:“桥上既有埋伏,我们不要踏他的石桥,径纵桥面过去便了!”
    岳龙飞躬身应命,真气一提,肩不摇,腿不曲,身形凌虚而起,平贴桥面石板,冉冉飞越过去!
    朱润波与寒月师太更是从容已极,并肩微微升高一尺左右,然后缓缓举步,施展摄空蹈虚绝世轻功,一步一步,在桥面一尺的上空,走过桥去!
    这种罕闻的绝顶轻功,顿将望楼上之人镇住,待三人抵达庄门时,那两扇高大的庄门便已缓缓开启!
    庄门开处,一个身材魁伟,满面红光,颊生虬髯的青袍老者,当门屹立!
    他的身后,肃立着两名黑衣大汉,一个手捧厚背铁胎弹弓,一个手中捧着一柄绿鲨鱼皮鞘的长刀!
    三人虽未曾见过“铁弹金刀”荣万里,但从眼前的情形判断,这位虬髯青袍老者,不问而知就是此堡的主人!
    当下,朱润波遂示章岳龙飞退过一旁,自己上前抱拳笑问道:“在下久仰堡主英名,渴欲一晤以慰生平,尚祈见恕清晨冒昧进谒之罪!”
    “铁弹金刀”荣万里抱拳还礼,两道炯炯眼神,将朱润波、寒月师太、岳龙飞三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方才开口道:“请恕荣某眼拙,不知这两位尊姓大名,以及这位师傅的法讳怎样称呼?”
    朱润波目光一掠,笑答道:“晓风寒,晨露重,堡主可否容在下等进庄以后再行奉告?”
    “铁弹金刀”荣万里略一沉吟,便一侧身,拱手肃客,在前领路,往庄内走去。
    朱润波等人随后而行,沿路上,发觉庄内警卫森严,庄中之人个个神色紧张,仿佛在戒备着一桩重大之事,俱不禁心内狐疑,暗地警觉。
    “铁弹金刀”荣万里领着三人直进到第二重大厅,便揖客落座,吩咐侍仆献茶,然后又复询朱润波等人的姓名法讳。
    朱润波目光一掠大厅中环立的侍仆,笑道:“请堡主屏退贵属,说话比较方便!”
    “铁弹金刀”荣万里略一沉吟,便挥手命一干侍仆退下,目注朱润波,沉声道:“尊驾究竟是谁,为何这般故作神秘?”
    朱润波微微一笑,欠身答道:“在下朱润波……”手指寒月师大,续道:“这位是嵩山‘避尘庵主’,法讳上寒下月,这位是小徒岳龙……”
    言还未了,“铁弹金刀”荣万里蓦地大笑……
    朱润波一怔,道:“堡主何故发笑?”
    “铁弹金刀”荣万里倏止笑声,连连摇头道:“想不到,想不到天下间竟有这样荒唐滑稽之事!”
    朱润波诧道:“此事有何滑稽之处,在下甚为不解,请堡主明示!”
    “铁弹金刀”荣万里面色一沉,喝道:“北天山‘丹心峡’主朱润波以及所谓‘剑、绝、书、狂’等人的头颅,此时怕不早已陈列在衡山紫盖峰头,‘顺天禅寺’的十三层宝塔以内,尊驾尚谬以披辈自居,岂非荒唐滑稽之至?”
    朱润波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但江湖传言,堡主岂可轻易置信?”
    “铁弹金刀”荣万里冷冷道:“江湖上众口一词之言都不可置信,荣某又怎能轻易相信尊驾之言?”
    朱润波正色道:“有关衡山紫盖峰‘顺天禅寺’开光之举,显然是满酋的阴谋,堡主英明,难道还不明白?”
    “铁弹金刀”荣万里沉声叱道:“尊驾好大的胆子,竟敢诋辱当今圣主,荣某若非念在武林一脉,便立即要你好看,还不快将真正身份,从实说出,让荣某斟酌发落!”
    朱润波神色微变,方待开口,寒月师太已使眼色止住,然后目注“铁弹金刀”荣万里,低宣了声佛号,含笑道:“荣老施主,你怎样才相信这的确就是朱峡主本人呢?”
    “铁弹金刀”荣万里略一沉吟,道:“闻说朱润波号称‘日月神幡’……”
    朱润波不等对方话完,已自呵呵大笑,在身畔将独门成名兵刃“墨羽芙蓉日月幡”取出,笑道:“这便是在下不成气候的兵刃,普天下并无第二柄,请堡主过目,相信堡主必不再有怀疑了!”
    “铁弹金刀”荣万里目光握住“墨羽荚蓉日月幡”,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半响,忽然连连摇头,“嘿嘿”冷笑不止!
    朱润波佛然不悦道:“堡主何故如此模样,莫非这柄‘墨羽荚蓉日月幡’,是假的不成?”
    “铁弹金刀”荣万里面色一沉,冷冷道:“尊驾手中的幡儿,倒并非是膺品,但须知那朱润波的头颅,既已陈列在衡山紫盖峰‘顺天禅寺’中的十三层宝塔以内,则他的兵刃,自然会落在旁人之手,尊驾……”
    话犹未了,岳龙飞已然按撩不住,厉声叱道:“住口!”
    “铁弹金刀”荣万里冷然注目道:“这位弟台有何见教?”
    岳龙飞神一整,肃容道:“我恩师敬仰尊驾在武林中颇有声望,乃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是以对尊驾再三容忍,不惜多费唇舌以表示真正身份,原冀尊驾能慨然携手,同伸民族大义,恢复大汉河山,谁料尊驾,竟然一再刁难,究竟是何居心?”
    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儿,只听得“铁弹金刀”荣万里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双手紧按座椅的扶手,待岳龙飞语音一落,霍然起身,嗔目喝道:“你……你……”
    朱搁波赶忙含笑摇手止住,笑道:“小徒无状,尚祈堡主息怒!”
    “铁弹金刀”荣万里悻悻坐下,怒喝道:“凭令徒这一番话语,便足够你们担代一个凌迟碎剐的罪名,尊驾快将来意说出,否则休怪荣某翻脸!”
    朱润波依然气定神闲,徐徐说道:“堡主既然怀疑这柄‘墨羽芙容日月幡’,乃在下得自朱润波之手,则在下不妨在这幡儿上,略为献丑,好让堡主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说完,站起身来,缓步至厅前,面向庭院,右手握着“墨羽芙蓉日月幡”,遥向院中矗立在一座花坛上的一块太湖巨石,轻轻一招!
    只见这一块高达五尺,重遍千斤,尚有一小半埋在土中的大湖巨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吸住,缓缓直拔而起,随着“墨羽芙蓉日月幡”招引的方向,冉冉飞来!
    “墨羽芙蓉日月幡”徐徐收卷,朱润波待太湖巨石即将沾着幡端墨羽际,右手忽地微微一抖,“墨羽芙蓉日月幡”便立即止住收卷之势,徐徐往外舒展……
    那块太湖巨石便又仿佛被一股奇强潜力托住,冉冉倒飞回去,直飞到原来的位置,方始缓缓下降,重又埋在土中,与原来的形状,不差分毫!凌虚摄物之技,一般武林人物,只要内功修为到了相当火候,大多可以办到,本不足为奇,但朱润波显露的这一手,却足以震世骇俗!
    因为,第一是距离方面,两下足有数丈之遥,第二是被摄之物,不但体积巨大,且重逾千斤,同时尚有一小半深埋土中,则“墨羽芙蓉日月幡”上发出的力道,最少也在五千斤以上,第三这样巨大的内家真力,朱润波在施展之际,显得这般收发自如,丝毫不带一丝火气,仅凭这三点,便不但瞧得寒月师太及岳龙飞无限佩服,更令那“铁弹金刀”荣万里,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润披徐徐收起“墨羽芙蓉日月幡”,转身缓步回到厅中,含笑对“铁弹金刀”荣万里拱手道:“在下这点微薄之技,不知堡主心中是否尚有怀疑?”
    “铁弹金刀”荣万里目光凝注朱润波,默然半响,方始长吁一声!一揖倒地,讷讷说道:“朱峡主!请恕草民……”
    朱润波慌忙还礼扶住,含笑道:“堡主体要这般自谦,朱润波怎敢当得!”
    “铁弹金刀”荣万里惶然道:“朱峡主乃天满贵胄,荣某乃……”
    朱润波又复赶忙摇手止住,庄容道:“河山蒙垢,朱润波与堡主目下俱是大明遗民,哪还分甚么贵贱,何况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堡主如不见弃,便请以兄弟相称便了!”
    “铁弹金刀”荣万里连声谢过,坚持揖主朱润波就当中主位落座!
    朱润波再三谦让不得,只好含笑应允。
    “铁弹金刀”荣万里这才欣然传侍仆,吩咐厨下备宴。
    咄嗟之间,鲜珍纷陈,“铁弹金刀”荣万里连尽三大杯,愧然道:“荣某罚酒三杯,聊谢适才对三位失礼之罪!”
    朱润波回敬了三杯,含笑道:“荣兄再要这般说法,便是见外了!”
    铁弹金刀荣万里长叹一声,道:“自从江湖上传出满虏在衡山紫盖峰修‘顺天禅寺’,井在重九开光之日,将朱峡主以及一干反清志士的头颅,陈列在十三层宝塔以内的消息,真使我心如刀割,愤擅欲狂,这两天,我正待摒挡一切,打算亲自前往一看究竟,倘若这消息是真,我便拚将粉身碎骨,凭着这点点家业,揭竿而起,与满虏拚命……”
    朱润波肃然举杯道:“荣兄有此壮志,请受小弟一杯!”
    “铁弹金刀”荣万里接杯在手,一钦而尽,又道:“但三位忽在此时莅临,我恐怕是清虏鹰犬假冒朱兄大名前来行诈,故此不得不特别谨慎……”话声微顿,目注岳龙飞,歉然道:“没料到却惹却了岳老弟的一腔义愤!”
    岳龙飞惶恐地双手捧杯,肃立道:“晚辈愚昧无知,不识前辈一番苦心,这一杯酒借花献佛,请前辈恕罪!”
    “铁弹金刀”荣万里呵呵一笑,举起身前酒杯,与岳龙飞的杯儿一碰,互相干了一杯。
    席间,寒月师太忽然忆起一事,停筷目注荣万里道:“荣施主!我们进堡之时,见贵堡中戒备森严,且堡前树林以内,亦设有许多暗桩,莫非施主已获知什么消息,而加以防范吗?”
    荣万里点点道:“不错,自从郡荒谬谣言传遍江湖之后,便不断有大批武林人物南下,打算在重九之日,赶往衡山紫盖峰看个究竟,但我却发现这些武林人物当中,竟有不少清廷鹰犬在内,当然,在真相未明以前,我也不欲鲁莽,故此才在堡内外略为布置,以防万一!”
    朱润波等人听了,方始明白原委。“铁弹金刀”荣万里又复对朱润波道:“如今已证实那谣传乃清廷所放,不知朱兄是否已了解这一阴谋的目的何在?并已撒妥对付之策?”
    朱润波停杯略一沉吟,答道:“满虏这一阴谋,显然是针对‘丹心峡’一班志士而设,因为自从我解散‘丹心峡’,将力量化整为零,散入江湖,待机而动之后,满虏必然是为了一方面查不出我们的踪迹,一方面又想将我们一举歼灭,故此才布置一这阴谋……”
    荣万里插嘴道:“可是,在重九之日,天下武林朋友群集衡山紫盖峰头,参与那‘顺天禅寺’的开光大典之际,倘若那十三层宝塔以内,竟空空如也,那时,满虏岂不是白费心机了吗?”
    朱润波摇头道:“不会,我相信塔内必有人头,而且必然装扮得与我们一模一样,同时,我还可以推断,那许多参与大典的武林朋友,必然只许远观,不许近看,使人无法分得出真假,这样一来,满虏便可以收到两种效果……”
    荣万里诧道:“假的人头还有什么效果可言?”
    朱润波喟然一叹,道:“这就是满虏手段厉害的地方了,试想,如果我们不挺身而出,那么,江湖上便会毫无怀疑地认为我们当真已被满虏所害,满虏便收到打击人心的效果,如果我们挺身而出,揭破其阴谋时,便恰好落在彼辈一网打尽的算计之中了!”
    荣万里愕然半响,道:“这就太难了,朱兄究竟如何对付,可有一个两全之策?”
    朱润波摇头道:“妥善的对策,目前还未想出,此事必须身临其境,看当时的情形如何发展,方能相机筹划!”
    荣万里想了一想,又道:“那么,其他几位大侠,朱兄是否已设法通知了?”
    朱润波点头道:“各路同志,我已飞书相召,约定重九之日,在衡山紫盖峰聚集,共商应付之策,荣万里大喜道:“小弟打算附骥同行,不知朱兄意下如何?”
    朱润波笑道:“荣兄如愿同行,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席散之后,荣万里便马上吩咐侍仆,收拾行装。
    寒月师太喝了几口香茗,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情,含笑对荣万里道:“昨晚子夜时分,施主是否业已就寝?”
    荣万里摇头道:“我昨夜通宵未眠,庵主何故见询?”
    寒月师大道:“施主可曾发现夜空中,在那时候有何异状吗?”
    荣万里“哦”了一声,略一沉思,道:“昨夜子时过后,我正闲立庭中之际,瞥见两道甚为强烈的紫色光华,掠空而过,一闪而灭……”
    寒月师太急急截口道:“施主曾否追踪察看?”
    荣万里点头道:“当时我大为奇怪,自然立即循着那两道紫光消逝的方向追去,一看究竟。”
    寒月师太颇为关切地又问道:“可有什么发现吗?”
    荣万里摇了摇头,道:“我直追出数十里之遥,除了一处小山坳内,发现一群露宿的妇人而外,并未见有任何奇事异物,只好废然而归,没有多久,三位便驾临敝堡了。”
    朱润波颇感趣地问道:“那一群露宿的妇人,是什么来路,荣兄曾否查问过?”
    荣万里尴尬一笑,道:“小弟素来怕见女人,尤其那一群妇人似乎都已梦入黑甜,十分安静.看不出有何异状,小弟自然不便对她们打扰!”话声微顿,转对寒月师太庵主以此见询,又如此关切,莫非此事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寒月师太遂将昨夜在城陵矶发生之事,详细说了。
    荣万里这才明白原委,不由好生惋惜!
    这时,侍仆已将荣万里的成名兵刃“厚背铁胎弓”与“紫金长刀”包扎妥当,送到大厅中。
    荣万里遂嘱咐门下弟子,按照平日训练之法,紧守堡门,然后背弓跨刀,带了随身应用之物,同了朱润波等人,出堡而去。
    出了堡门,朱润波忽然问道:“荣兄,你昨夜发现的那一群妇人,在什么地方?”
    荣万里一指东南方,道:“距此约莫四十里,朱兄的意思,莫非想去看一看吗?”
    朱润波点了点头,道:“妇人女子,成群露宿荒山,形迹大有可疑,无论是否与此事有关,反正绕不了多少远路,何妨前去看看!”
    于是,遂由荣万里领路,朝东南方奔去……
    数十里路程,眨眼之间便已到达,但那小山坳以内,却没有一个妇人的踪迹,显然业已离去。
    荣万里领着路,走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道:“这便是昨夜她们露宿之地,请看地上还遗留着生火的余炉……”
    朱润波俯身对那一堆灰尽,仔细察看了一会,诧道:“这种生火的方式,分明是黔滇一带的苗人所留,奇怪!她们远离苗疆,要到哪里去?为了什么?……”
    荣万里道:“若照这堆灰炉的情形判断,她们大概在寅卯时分离开,谅她们的脚程也走不了多远,我们何不追上去看个究竟!”
    朱润波失笑道:“可是她们并没有遗留下离去方向的痕迹,我们如何追法?”
    岳龙飞接口道:“据徒儿看来,她们的目的地大概也是衡山紫盖峰,我们何不就循着这个方向追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朱润波等三人听了,俱觉颇为合理,遂一同取道,望衡山奔去。
    殊不知岳龙飞这一妄加判断,遂发生了后文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闹得几乎不可收拾!
    ※※※
    衡山,古称南岳,山有七十二峰之胜,其中以祝融为最高,回雁最险,天柱最奇,但气势巍峨雄伟,却首推紫盖!
    紫盖峰矗立于七十二峰之间,形如华盖,一崖一壑,土石中含异质,多呈现红褐之色,是以每当夕阳斜照之时,远瞻峰巅,覆如紫霞,景象不可方物,故有“紫盖”之美誊!
    山是名山,峰数奇峰,是以大凡往朝南岳之人,无不登临此峰,流连忘返!
    如今,清廷更拨巨款,由地方官府招工,在峰头构筑了一座“顺天禅寺”,井宣称于重九开光之日,将北天山“丹心峡”主朱润波以及“剑、绝、书、狂”等班志士的头颅,陈列在寺中的十三层宝塔以内,这消息自然更增加了这紫盖峰的名气,同时,也震撼了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水陆英豪!
    因为,自从“鬼杖仙翁”屠远志所率领的一干清廷鹰犬,以及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铁三胜等人,在北天山“丹心峡”全军尽没之后,宇内人心大为振奋,“墨羽芙蓉日月幡”朱润波的英名,不径而走,炙脍人口!
    尤其是许多志怀故国,志盼恢复大汉河山,百多年来却隐伏于山林田陇的遣民志士,更无异服了一贴兴奋剂,人人企领盼望“丹心峡主”乘胜挥师南下,驱逐满虏,重整神州!
    岂料半年来,他们这一希望,都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如今,竟由清廷方面传出了这一噩耗,则对他们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是以中秋才过,便有不计其数的水陆英豪,南下北上,东来西往,纷纷向南岳集中,打算探着这消息是真是假!
    秋天,本来是天高气爽,最适登高揽胜的季节,可是,在九月重阳的这一天,空中却阴霾密布,紫盖峰头,更是暗云低哑,寒风萧萧,充满着一片肃杀的景象!
    但尽管天气是如此之坏,而“顺天禅寺”前面的一座茂密松林之中,早巳三五成群地塞满了千百名江湖客!
    他们有的是各大门派的子弟,有的是著名帮会重要人物,也有成名的武师,也有敛迹多年的魔头,其中,当然不乏心怀故国的遗民志士,但当然也棍杂着若干清廷的鹰犬!
    他们,尽管来自方向不同,门派不同,身份不同,但除了若干清廷鹰犬之外,他们的目的侧是无不相同!
    他们之中,尽管有邪有正,有白道侠客,有黑道枭雄,平日虽然是势不两立,或是久怀宿怨,但今天,他们都似乎已无心去理会这些了!
    他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有的言笑晏晏,有的默然静坐,但每一道眼神,无不凝注在“顺天禅寺”的两扇紧闭的山门以下!
    还有那一座金碧辉煌,修建得美伦美绝的十三层宝塔,高高矗立在那一列全用红石砌成的高大围墙里面。
    每一层的塔门,也关得紧紧的,不知塔内果真陈列着“丹心峡主”朱润波以及一班志士的头颅吗?这是一个谜!
    “顺天禅寺”的开光大典,清廷将派什么人来主持?
    这又是一个谜!
    这两个沉重的谜,便这样一分紧似一分地,紧压在松林之内的每一个江湖豪客的心上!
    终于
    午时到了!
    “顺天禅寺”以内,适时“当!当!……”响起了一百另八下宏亮而缓慢的钟声!
    这一下一下的钟声,像巨锤般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弦,使松林中的一群江湖豪客,坐着的霍地振衣而起,立着之人,腰板挺得更直,所有的目光,尽都瞬也不瞬地紧盯着那两扇阔大紧闭的寺门!
    直到那最后几响钟声的回音,从群山峰头反应回来之际,“顺天禅寺”的两扇巨大寺门,便缓缓启开……
    千数百道目光注视之下,只见山门启处,两列身穿土黄袈裟,头戴黑色僧帽,手执法器的僧侣,缓步鱼贯而出!
    “黄衣喇嘛!”
    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发出了一声低呼!
    这队黄衣喇嘛,共有三十六名之多,走出寺门之后,便自停步,雁列于寺门外面,垂眉肃立!
    一个身穿鹅黄袈裳,手执九环禅杖的胖大喇嘛,随后出现,巍然屹立寺门当中,两道凶芒四射的目光,对松林缓缓一扫,禅杖一顿,大声道:“本禅寺开光大典吉时已后,本座奉法谕恭请五湖四海前来观礼的贵宾,移驾寺内观礼!”
    声如洪钟,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显示他的内外功力,已有相当火候!
    群豪虽然各自心头暗凛,但也无人形诸于色,待得话声一落,遂不约而同,步出松林,朝寺门走去。
    那迎宾的胖大喇嘛,也不询问群豪的身份来历,立掌当胸,打了个问讯,便自转身领路!
    进了寺门,迎面是一条宽达三丈,用红石铺成的甬道,直达巍然雄跨的大雄宝殿。
    甬道两边,乃是一片数亩方圆,上覆细砂黄土的广场。
    那一座人人瞩目的十三层宝塔,便矗立在大雄宝殿左侧的广场上!
    面对宝塔,盖了一列芦棚,棚内采饰遍悬,并摆了上千个席位。数十名黄衣喇嘛,垂手肃立四周。
    那胖大喇嘛待群豪全部走进寺门以后,又复大声道:“芦棚上的席位,本寺已按各位贵宾的门派,帮会,以及无门无派等,分别标明,请各位自行就座!”
    群豪依言,纷纷从芦棚前面的扶梯,登上棚,内随着侍立的黄衣喇嘛的引导,各自按自己所属的门派及帮会,在标明的席位间就座,剩下来那一干无门派统属之人,则各自远一席位落座。
    待得安排停当之后,群豪的心中,又是一凛!
    因为今日参与的各大门派当中,只有少林一派未见有人参加,而棚中也仅有少林的席位未设,而各大帮会的席位,则恰与参加的数目,一人不多一个不少,显见寺中对前来赴会之人的底细,早已探听明白!
    那么,这次开光大典,除了展示“丹心峡主”朱润波等一干志士的头颅,藉以夸耀清廷的威势而外,究竟还会有什么意思?
    不言群豪的心中对此纷纷加以推测,并各各暗地警惕之际,那胖大喇嘛业已第三次大声发话道:“各位贵宾稍坐歇息,本寺马上命人献上茶点,但有一事,须预先向各位郑重奉告……”话声微顿,目光缓缓一扫棚内群众,方才一字一字地洪声道:“本寺乃奉当今圣上敕旨兴建之圣地,开光大典更是本教最隆重最严肃之典礼,在行礼之际,务望各位持虔敬之心,力求肃静,如有不遵者,奉谕当治以藐视圣旨之晕!”
    语音一落,棚中顿时响起一阵“嗡嗡”之声!
    那胖大喇嘛待群豪耳语之声稍息,又复沉声道:“如有认为这一要求过苛的贵宾,可在此时自行离寺,本座自当以礼相送,决不强留!”
    棚中“嗡嗡”之声顿息,竟无一人愿意离去。
    胖大喇嘛的目光,缓缓一扫群豪,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立时奔来数十名手捧茶点的黄衣喇嘛,川流不息地端上芦棚,招待群豪饮用。
    然而,群豪却因适才心中有所警惕之故,是以对众喇嘛送上来的茶点,连磋也不碰一下。
    胖大喇嘛微微冷笑一声,单掌当胸,朝棚上略一躬身,便自转头走进大雄宝殿而去……
    群豪心知开光大典即将开始,遂寂静无哗地等待着,注视着……
    整座“顺天禅寺”,里里外外,登时雅雀无声,仅有每个人自己的呼吸可闻!
    过了约莫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蓦然间……
    “当!当!……”空际第三度响起了震山撼岳的钟声!
    待得第一百零八响钟声尚自袅袅散入层霄之际,大雄宝殿以内,随即鼓乐喧天,震耳欲聋!
    芦栅上一众群豪,俱不由自己地定睛注目,遥观这场开光大典,究竟如何进行……
    但奇怪的是殿内敢乐之声尽管震耳欲聋,扰得人心烦意乱,而那八扇巨大的殿门,却仍然紧闭如故!
    似乎这所谓“开光大典”,敢情是在大雄宝殿里面进行!
    时间,在群豪烦躁和格焦急等待中,缓慢地过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大雄宝殿里面的鼓乐之声,依旧响个不停!
    群豪当中,多半都未带干粮,此际,眼看午饭时间已过,差不多的腹中都有了饿意,但为了谨慎之故,面对着席上的茶点,个个空有暗咽口水,好不难过已极!
    又挨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低低地哑声骂道:“他妈的!搞什么名堂,摆什么臭排场,把老子干耗在这里喝西北风!不要惹得老子……”
    话尚未完,已有一个侍候的黄衣喇嘛,手持一本薄册,朝话声起处走了过去……
    群豪自从听见话声,便知必有麻烦,是以大都将目光,转移向发话之处!
    只见那说话之人,坐在无门无派的席位上,是一个浓眉环眼,神态粗豪的黑衣壮汉。
    这是,那一个黄衣喇嘛已走到此人面前,单掌当胸,躬身道:“请问施主尊姓大名,在何方立万?”
    黑衣壮汉环眼一瞪,道:“问老子干吗?”
    黄衣喇嘛肃容道:“奉谕将不守规定的贵宾姓名登记,以凭按律治以应得之罪,尚祈施主见谅!”
    黑衣壮汉闻言,登时勃然变色,一抬手,“叭”的一声,抽了黄衣喇嘛一个耳光,怒骂道:“妈拉巴子,凭你也配!”
    喇嘛黄衣喇嘛不闪不避,挨了一个耳光,依然面不改色也不发火,且神态更见庄肃地又复说道:“贫僧奉谕办事,务请施主大发慈悲!”
    黑衣壮汉大声喝道:“老子姓方,你只要打听一下伏牛山的‘无敌金刚’方天,方二大爷,哪一个不认得我!”
    黄衣喇嘛低喧了声佛号,道:“多谢方施主!”将方天的名字记在薄册上,躬身退下。
    棚中的群豪,静静地注视着事情的发展,到此,都不禁为这位‘无敌金刚’方天,捏一把冷汗,但另一方面,却又人人都心生希冀,希望能由这事情中,看一些想要知道的事。
    就在一些群豪心怀希冀,将各人的目光又复移注大雄宝殿之际,那喧天动地的鼓乐之声,倏然停息!
    大雄宝殿的八扇巨大殿门,适时缓缓开启!
    只见殿门开处,缓步走出四队身穿黄色袈裟,手持法器的喇嘛,列队环绕着矗立在丹墀上的一座巨大石鼎,垂首肃立!
    然后,从当中的殿门,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貌相威猛,身披一袭金线袈裟的喇嘛!
    这喇嘛刚一出现,芦棚中忽然飘起一声轻微的诧呼:“护国副禅师!”
    这诧呼的声音虽极微小,但听在群豪的耳中,却不啻如晴天霹雳,俱不由心头为之一震!
    因为在上月初,清廷册封了一正一副两位“护国禅师”,正的是“红教”喇嘛“班嘉活佛”副的是“黄教”喇嘛“达圆活佛”。
    在册封之日,清廷曾极为隆重地昭示天下,并对这两位“护国禅师”的法力神功,大肆吹嘘了一番,是以江湖中几乎无人不知。
    如今,这“顺天禅寺”的开光大典,清廷竟然差这“护国副掸师达圆活佛”前来主持,可见事情更不简单,恐怕并不仅只是将“丹心峡主”朱润波等一干反清志士的头颅,陈列于十三层宝塔以内便了事!
    不言群豪心中震凛,忐忑不宁,个个聚精舍神地,将目光凝注大雄宝殿前面的丹墀上,静看事情如何发展。
    且说郡“达图活佛”刚一走出殿门,那一群肃立在石鼎周围的黄衣喇嘛,立即一齐扬手,发出一点火星,射入石鼎之中。
    只听“洪”然一声,石鼎中立时火焰熊熊!
    “达图活佛”走至距石鼎四丈之处,便自悠然停步,从大袖内取出一封金黄色的表章,合在双掌当中,遥对石鼎微一躬身,掌中的金色表章,便冉冉飞出,矗立空中,四平八稳地缓缓飞投入石鼎以内!
    这一封表章,见火立燃,“达图活佛”待整封表章着火,而尚未化为灰尽之际,又复合什一拜,那一封火焰熊熊的表章,便自石鼎中冉冉飞起,笔直上升人空中!
    芦棚中群豪的目光,这时已尽为“达图活佛”这一手罕绝的奇功所吸,不自禁都随着那一封尚在燃烧的表章,朝空际望去。
    这时,那一封表章上升约十余丈,“达图活佛”口中喃喃祝告了几句,待得火焰倏地熄灭,又复遥空合什一拜!
    一阵罡风卷处,那一封表章的余尽倏又“呼”地腾空而上,直飞入低空的彤云之中,方始化灰烟而逝!
    “达图活佛”神态庄肃,举手一挥,登时,鼓乐之声又复大作!
    鼓乐声中,只见两个黄衣喇嘛离队而出,双双对“达图活佛”合什躬身一礼,便并肩朝大雄宝殿的殿檐下飞去!
    那殿檐下面的当中殿门以上,原张挂着一幅三尺宽的数丈红绸,那两个黄衣喇嘛并肩飞抵距红绸约有一丈之遥,便双双扬手作势,同时,二人的足尖互相一点,身形更快地左右一分!
    那一幅红绸立为两股无形潜力抓住,随着两个黄衣喇嘛左右一分之势,倏告揭开,现出一块上刻“顺天禅寺”四个金色大字的朱漆巨匾!
    鼓乐之声也同时停止!
    至此,“顺天禅寺”的开光大典,似乎已经完毕,芦棚上群豪的紧张心情,总算暂时一松,但那座十三宝塔的塔门,仍然紧闭如故!
    那么,这十三层塔门,将在何种方式之下开启?塔当真陈列着“丹心峡主”朱润波以及一班反清志士的头颅?
    群豪刚刚松驰的心情,马上便随着“达图活佛”的举动而又告紧张起来!
    只见又有一队黄衣喇嘛,扛抬着一张巨大的金黄色本椅,放置在石鼎前面,两个手执黄绫华盖的小喇嘛,并肩肃立椅后。
    第三次鼓乐之声又起,“达图活佛”便在鼓乐声中,昂然在金交椅上落座!
    原先在寺门迎宾的胖大喇嘛,此时又告出现,朝“达图活佛”合什敬礼过后,便转身面对芦棚,洪声说道:“敕建‘顺天禅寺’开光典礼巳毕,镇寺塔的塔门,亦将开启,但在进门之时,须按敝寺仪式,用一活人头颅祭门……”
    此言一出,棚中群豪不禁愕然相顾,“嗡嗡”耳语之声又复大作……
    胖大喇嘛语音微顿,打了肃静的手势,沉声续道:“适才开光典礼进行之际,有一位贵宾故违禁例,口出不敬之言,冒渎佛祖,按律应头颅献祭塔门,以求我佛慧……”
    话尚未完,棚中已有人破骂道:“放你妈的臭屁,老子的头就长在脖子上,瞧你们这班秃驴有何本事来取!”
    说话之人,正是来自伏牛山,号称“无敌金刚”的方天!
    胖大喇嘛听得双眉一竖,厉声喝道;“执法弟子何在!”
    话声一落,立有两名黄衣喇嘛大步走了过来,双双躬道:“敬候法谕!”
    胖大喇嘛沉声道:“速将那位贵宾请来,命他献上头颅!”
    两名执法的黄衣喇嘛方自躬身领命,那“无敌金刚”方天已敞声大笑,恍似一团乌云,众芦棚中飞掠而至!
    此人虽然个性鲁莽,说话粗豪,但轻身功夫却颇为不弱,他笑声未歇,人已纵落丹墀下面,狂笑连声道:“不用你们来请,老子人在这里,秃驴有什手段,尽管划下道来!”
    两名执法黄衣喇嘛齐声怒喝:“施主在佛爷面前,竟敢这般放肆,还不快将头颅献上!”
    方天狂笑道:“你两个大概吃了灯草灰,放的尽是轻巧屁,老子可没有闲工夫和你们穷扯蛋!”说完,掉头便走!
    胖大嘛喇沉声道:“施主请留步!
    方天闻言回身喝道:“秃驴还有什么屁放?”
    胖大喇嘛冷冷一笑,也不开口,双目中却暴射出两道以胁人心魄的光芒,凝住在方天的脸上!
    方天被瞧得一怔,道:“你……”但仅仅说了一个字,便嗫嚅着开口不得,两道眼神,如磁引针一般,再也离不开对方的目光!
    半响,方天的一双眼皮,仿佛甚为疲卷地缓缓一垂!
    胖大喇嘛适时用一种深沉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已知罪了吗?”
    说也奇怪,那么鲁莽而且桀骜不驯的方天,闻言以下,竟然顺服地把头一点!
    胖大喇嘛沉声又道:“你既然知罪,便应向佛祖忏悔了!”
    方天又顺服地点了点头!
    胖大喇嘛微一摆手,有一名执法喇嘛便从袖中取出一柄尺许长的戒刀,塞入方天的手中!
    胖大喇嘛跟中的光茫骤盛,缓慢而有力地说道:“你快去跪在宝塔门前,自己将头颅献上,求佛祖慈悲于你!”
    方天手执戒刀,点了点头,便自默然朝宝塔走去!
    当他和胖大喇嘛对话之际,是背向着芦棚,因此群豪没有看见他的神态,此时转过身来,他这种茫然失神的神情,竟使群豪瞧得大吃一惊!
    须知“无敌金刚”方天的名字,在江湖中虽然算不上一流人物,且武功亦不尽与他绰号相符,但“伏牛山中四大金刚”在河洛一带,也颇有名望,如今和人家连手都未交,便乖乖地甘愿割下自己的头颅,这般怪事,怎不教群豪为之失惊!
    忽听有人低声叹道:“好厉害的密宗‘制心’大法!”
    群豪当中,有几个与方天颇有交往的人,闻言立时醒悟,正待提声呼喝,企图喝醒方天被制的神知……
    可是,已然慢了一步,他们喝声还未出口,那方天业已走到宝塔门前,“卟”地跪下,右手一挥,刀光闪处,竟将自己的头颅砍了下来!
    “砰”然一声,一颗斗大头颅,直飞落第一层塔门之下,接着“呼”的一声,颈腔中喷出一股血泉,将塔门染得一片腥红!
    一条绿林好汉,便糊糊涂涂地惨死在黄教喇嘛的“制心大法”之下!
    群豪目睹互情,除了伪装清廷鹰犬以外,莫不勃然变色,一股悲愤之情,打从心底翻腾而起!
    蓦闻一声怒喝,“好个狠毒的藏狗,大爷倒要瞧你的‘制心大法’,能否制得了千万大汉子民的人心!”
    喝声中,一条身材魁伟虬髯大汉,已纵落棚下,话声微顿,霍地转对棚上群豪,激动地大声道:“诸位同是武林一脉,难道眼看方朋友糊涂惨死而无动于衷,不对这藏狗同声讨伐吗?”
    此人乃是黄河两岸的水道大侠,复姓呼延名霸,人称“铁爪神蚊”,与“伏牛四大金刚”平素颇为交好,此刻心痛好友惨死,又恐人单势孤,遂打算呼吁群豪,联手对付这一干黄教喇嘛。
    在他的意料中,群豪纵不全体响应,但着于平日互通声气的黑道人物,必然会出头相助,可是,天下事毕竟未能尽如人意,当他话说完之后,棚上群豪竟无置罔闻,一个个只将目光凝注在塔门之上,并无一人出声相应!
    “铁爪神蚊”呼延霸不禁气为之结,忿忿地掉头也向塔门望去!
    原来,就在“无敌金刚”方天的一腔热血,喷洒在第一层塔门上之际,那两扇紧闭的塔门便自缓缓开启!
    群豪目光触处,俱不由自主地心头大震,是以再也没有一人去听“铁爪神蚊”呼延霸慷慨激昂的呼吁了。
    但见第一层塔内,当门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放了一只朱漆圆盘,盘中赫顽是一颗剑眉星目,英挺俊秀的人头!
    圆盘前面,并还挂着一块白底红色的牌子,牌上写着“叛逆岳龙飞之首”一行血红大字!
    江湖中,认得岳龙飞之人虽然不少,故此经过了一阵沉默之后,芦棚中立时响起了一片嗟唤,悲痛,愤慨之声!
    但其中居然也夹着几声轻微的冷笑!
    嗟叹,悲痛,愤慨之人,自然是一班尚有故国之思,平素心仪岳龙飞为人的武林豪客!
    可是,那发冷笑的,又是些什么人物?
    同时,这几声冷笑,也深深地刺伤了一班方自嗟叹,悲痛,愤慨之人的心!
    于是,所有的声音顿告静寂,无数的忿怒的目光,随之四人搜索!
    最先被发现一声冷笑之人,乃是一个面色苍白,神情生冷,高髻乌譬,身穿青袍的中年汉子!
    于是,素以火爆脾气著称江湖的泰山“朝阳庄”庄主,“霹雳掌”秦明,首先发火,大喝一声:“你这厮为什么冷笑?”
    中年汉子又是一声冷笑,似乎对这无数忿怒的目光,都漠然无睹,甚至连眼皮不抬一下,口中冷冷说道:“我笑你们未免哭得太早,太快了!”
    “霹雳掌”秦明怒喝道:“眼看一位英年有为的志士,惨遭杀戳,头颅陈列塔内,难道不应悲痛慨叹?难道你的心不是肉做的?”
    中年汉子冷然道:“我的心恐怕比你们还热,但我的眼光,却比你们冷静得多,是以比你们看得更为清楚!”
    “霹雳掌”秦明厉声道:“那你就应比我们更悲慨才是,为什么反要冷笑?”
    中年汉子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我觉得塔中的人头,非但不是割自岳龙飞的项上,甚且还是个伪造之物,是以有点好笑!”
    此言一出,群豪俱为之一愕,所有的目光,又复聚向塔内,但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的的确确是岳龙飞的头颅!
    忽听一声“无量寿佛!”只见武当派的席位上,站起一位貌相清癯,长髯垂胸的青袍老道,对那中年汉子道:“贫道青松,敢问施主有何根据,认为这个并非是岳龙飞的头颅,事关重大,请勿戏言!”
    “青松道长”乃武当护法四大名剑手之一,在武林中声望颇高,他这一出言相问之下,立将群豪的目光,重又凝注中年汉子身上!
    中年汉子神色依然冷漠如故,但语气却显得极为严肃地答道:“据我所知,岳龙飞的武功,较之昔年清廷的一班鹰犬,仅逊于‘鬼杖仙翁’屠远志以及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铁三胜,至于其他黑衣铁卫根本无法匹敌,如今屠远志、铁三胜以及一干黑衣铁卫,俱已自相残杀,死亡殆尽,试问清廷中,又有何人能轻易地将他的头颅,陈列在塔内?故此我认为必然是假的!”
    这一番话儿,虽然颇为合情合理,但群豪听了,却仍未能尽释怀疑之心,尤其那“霹雳掌”秦明更为不信,双眉一竖,方待开口……
    蓦听一阵邪笑之声,破空而起,震得整座芦棚,“轧轧”作响!
    半晌,胖大喇嘛笑声倏止,目光一扫相中群豪,厉声道:“可笑你们枉称江湖豪杰,却是这般饭桶,塔中是不是岳龙飞小辈的头颅,你们不敢进塔验看,却在罗嗦不清则甚!”
    群豪听了,俱觉此言大有道理,当下,便有一人霍地起身,道:“在下与岳龙飞有一面之识,待我进塔去看看!”
    说话之人,乃是个身材高大的灰衣老者,生得貌相阴鸷,两眉当中的眉心部位,长着一粒豆大的赤红肉瘤,看去极为惹人注目!
    此人正是确与岳龙飞有一面之缘,昔日在太湖之滨的“白云庵”中,被“七指残人”沙勃砍断一条左臂的江南巨盗,“独角苍虬”冯景伯!
    当日他惨被“七指残人”沙勃生生砍断一条左臂,幸得岳龙飞及宇文琪适时用师门灵药替他疗伤止血,方才保住一条性命,如今他首先自动要进塔去看岳龙飞的头颅,倒并不是心念旧情,而是另有打算!
    他把话说完,便纵下芦棚,举步朝宝塔走去。
    那胖大喇嘛忽然又是一声厉喝:“冯施主留步!”
    “独角苍虬”冯景伯愕然止步,回顾道:“大和尚有何吩咐?”
    胖大喇嘛狞笑道:“这座宝塔,乃佛门圣地,凡夫俗子进入塔内,倘若心存侮慢,便要永沦地狱,除非诚心顺服,承认错误,方能生出塔门,冯施主是聪明人,当能善体我佛慈悲之旨!”
    “独角苍虬”冯景伯会意地点头道:“多谢大和尚指点!”说完,飘身掠进第一层塔门!
    他的身形刚一跨进塔内,那两扇染满鲜血的塔门便倏然关闭!
    群豪虽然听出胖大喇嘛话里有因,但仍然紧张地盼望着冯景伯此行,究竟有何结果。
    过了半晌,塔门又复垂启,只见“独角苍虬”冯景伯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面对群豪,大声道:“塔内果然是岳龙飞小辈的头颅,一点不假!”
    群豪闻言,尽皆失色!
    独有那中年汉子,冷笑一声,冷然唱道:“呸!你这个缅颜无耻,临难希图苟免的东西,简直把武林人物的脸面都丢完了!”
    武当青松道长讶然问道:“听施主之言,莫非冯施主说的乃是谎语不成?”
    中年汉子冷冷道:“这种人其行可鄙,其心可诛,说的话连狗屁都不如,怎能令人相信!”
    说话之间,棚中业已纵出两个黑衣大汉,口中说道:“待我们进去看看!”
    青松道长遂暂时住口,凝目看着这两个黑衣大汉进入塔内,过了半晌,塔门开启,只见两个黑衣大汉也安然走了出来!
    群豪当中,已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怎么样?人头是真是假?”
    两个黑前在汉齐声答道:“塔内果然是岳龙飞的头颅,一点不假!”
    群豪虽然不知这两个黑衣大汉的身份来历,但听他们的答应,与冯景伯所说的完全一样,也不由不信,顿时人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但那中年汉子却又是一声冷笑,道:“清廷鹰犬的话,更是放屁!”
    青松道长愕然问道:“那两位施主是朝廷派来的人?”
    中年汉子冷冷道:“若不相信,不妨叫他们脱开衣服,便可以看见他们的胸前,刺着‘赤胆忠心,永保大清’字样!”
    青松道长听得一皱眉头,那“霹雳掌”秦明已有一声大喝:“有这等事,让老夫去看个明白!”
    话声出口,人已飞落棚下,大步走到两个黑衣大汉面前,沉声道:“请两位把衣服解开,让老夫看看!”
    两个黑衣大汉的脸色微变,旋即齐声冷笑道:“凭什么要给你看?”
    “霹雳掌”秦明嗔目喝道:“凭老夫的威望,你们不给也得给!”
    两个黑衣大汉相望了一眼,突然一晃身,齐地斜跃八尺,足尖点地,竟朝大雄宝殿方向纵去……
    “霹雳掌”秦明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鼠辈往那里逃!”双肩微晃,一掠数丈,十指箕张,照准两个黑衣大汉的背上抓去!
    蓦听一声大喝:“佛门圣地,施主不得妄动!”
    喝声中,一条黄色人影从斜刺里飞掠过来,同时,一股强厉无比的劲风,迎着“霹雳掌”秦明下扑之势,狂卷而至!
    “霹雳掌”秦明大喝一声,十指一并,化抓为掌,猛然推出!
    两股刚猛绝伦的掌风,挟着隐隐雷声,凌空与卷来的劲风一撞之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狂飙大作,“霹雳掌”秦明和那条黄色人影倏地一分,双双落在地上!
    这一招硬拚之下,竟然势均力敌谁也未占得丝毫便宜!
    “霹雳掌”秦明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原来这黄色人影,竟是那胖大喇嘛!不由勃然变色喝道:“大和尚为何袒护这两个鼠辈?”
    胖大喇嘛冷然答道:“本寺乃佛门圣地,何况今日又逢开光大典,怎能容许施主肆意行凶!
    “霹雳掌”秦明怒道:“老夫要证实一下,看这两个鼠辈是否说谎!”
    胖大喇嘛沉声道:“本座相信他们决不会在佛祖面前说谎,施主为何不信?”
    “霹雳掌”秦明喝道:“这两人若是黑衣铁卫,老夫便不相信,倘若不是,便教他们把衣服解开让老夫看看!”
    胖大喇嘛哂然道:“施主若是要看,最好亲自进塔去看看岳龙飞的人头,岂不更为直截了当!”话声微顿,又道:“若是施主无此胆量,又何苦逞强出头?”
    “霹雳掌”秦明双目圆睁,大怒道:“就算塔中是剑树刀山,老夫也不放在眼内,待我进去看过之后,再找这两个鼠辈说话!”
    言罢,忿忿转身,大步朝塔门走去!
    胖大喇嘛眼望着秦明高大的背影,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道:“施主这般态度进去,必然不蒙我佛喜欢,还望施主放恭敬一些才好!”
    “霹雳掌”秦明头也不回,口中怒喝了声:“老夫偏不信邪!”
    话落,人已探身跃进塔门!
    两扇染满鲜血的塔门,立告紧闭!
    皆因“霹雳掌”秦明在武林中的威望与武功,都非“独角苍虬”冯景伯以及那两个无名的黑衣大汉可比,更加上胖大喇嘛的一番隐含恫吓之言,是以塔门一闭,群豪的目光,立即瞬也不瞬地尽数盯住塔门之上!
    这次塔中反应非常之快,就在塔门关闭,不及半句话的工夫,塔中便陡地传出“霹雳掌”察明的一声怒吼,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过处,登时一片静寂!
    显然塔中已发生了惊人的事故!这一刹那间的静寂,顿令群豪心头狂跳,紧张到了极点!
    适时,两扇塔门,就在群豪心头“砰砰”狂跳之际,又后缓缓开启,但见供桌依旧,桌上的朱漆圆盘中,岳龙飞的头颅依旧,却不见了“霹雳掌”秦明的踪影!
    群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心中暗问:“人到哪里去了?”
    陡听一声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群豪瞿然一惊,尽将目光又复移注塔上,但见第二层的塔门上面,“呼”地喷出一股血泉,将两扇塔门,染得如同下层的塔门一样腥红触目!
    这时,天色已近黄色,天际彤云更低,秋风更紧,阵阵血腥气味,直扑群豪的鼻端!
    这是谁的鲜血?这一答案,就在群豪触目惊心之下,立即揭晓!
    只见第二层塔门被鲜血染遍之后,便自动缓缓开启,一颗须发怒张的斗大头颅,同时自门内移出,端端正正地停在门槛当中!
    这颗人首,正是“霹雳掌”秦明的六阳魁首!
    群豪乍见之下,一个个反而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心中乱哄哄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同时,尚有一桩群豪惊痛之中,更为骇然失色之事,因为这第二层塔内,竟也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也有一只朱漆圆盘,盘中也赫然放着一颗头颅!
    这颗人头却是云髻高堆,明眸皓齿,艳光照人,栩栩如生!在圆盘前,也挂着一块白底红宇的牌子,上写“叛逆宇文琪之首”几个朱漆大字!
    跟前所见,是真?是假?“霹雳掌”秦明也算武林一流高手,是怎么被害?
    难道塔中果真厉害过剑树刀山?
    这一连串疑问,方自群豪心中盘旋之际,忽听有人放声大哭道:“恩师!你老人家死得好惨!”
    这一声哭声,顿将可怕的静寂冲破,群豪纷纷循声望去,原一是一名劲装少年,不问可知必是随同“霹雳掌”秦明前来的“朝阳庄”门下弟子。
    也由这一声哭喊,顿将几个来自山东道上,与“霹雳掌”秦明称兄道弟的武林豪客的神智哭醒,同时也将一腔义愤激起,纷纷离座而出!
    这时,那僵立棚下的“铁爪摔交”呼延霸,眼见时机不可失,立即握拳振臂,大叫道:“藏狗手段大狠,秦庄主死得太惨,我们不替他报仇雪恨还有何面目见天下武林!”
    他这一振臂高呼,棚上立时轰然响应,连同那名“朝阳庄”的弟子,竟有十余人相继纵落棚下!
    “铁爪神交”呼延霸撤出一双铁爪,大喝一声,转身当先向那充满了血腥的宝塔扑去!
    那下余名武林豪客,也纷纷撤出兵刃,齐声大喝:“先把这塔毁了,再找藏狗算账!”
    喝声动天,身形齐展,旋风般仿佛一群疯狂猛虎,朝宝塔飞扑过去!
    奇怪的是那高踞大雄宝殿前的“达图活佛”以及那胖大喇嘛,竟似视若无睹,并未加以阻挡!
    青松道长只急得连连顿足,大声疾呼道:“诸位不可鲁莽,快回来从长计议!”
    但那十余人此时已然悲痛填膺,怒火中焚,对他这呼喊的话儿,哪还听得进耳中!
    只见十余条身形,未待青松道长把话说完,已自腾空掠地,分作两捷,闪电般打从第一第二两层塔门,飞扑进去!
    青松道长顿足一叹,霍地转对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汉于,沉声道:“一切祸变,皆由施主的几句话而引起,你究竟是何居心?”
    中年汉子神情冷漠如故,冷冷答道:“若非如此,怎能判明是非真伪?又怎能暴露满虏的阴谋,这还不过是个开端,好戏还在后头哩!”
    双方说话之时,那一、二两层塔门已然关闭,塔中随即爆发出一阵凌乱!仓惶的声响!
    聚接着便听见一连串怒吼!惨叫!从塔中传出,闻之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粟!
    青松道长虽觉中年汉子之言大有文章,但耳听这一片惨厉的声音传来,当下,已无心追问,慌忙中转头向塔门望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塔中的一切声响,便倏然停止!
    棚中群豪,人人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已极,甚至有少数人双腿已在微微发抖!
    因为,他们仿佛已预料到,一幕惨绝人衰,血淋淋的画面,立将呈现在跟前!
    就在群豪紧张地注视之下,那一、二两层塔门,又复缓缓开启,但见塔中一切如故,却不见那十余名武林豪客的踪形!
    紧接着便见从第三层起,直到第十三层为止,每一层的塔门下面都同时冒出一般鲜红的血泉!
    直待每一层的塔门都被鲜血染遍之后,所有的塔门便自缓缓开启!
    果然不出群豪的预料,只见第一层的塔门开处,都缓缓移出来一颗血淋琳的人头,端端正正地置于在门槛之上!
    这十一颗人头,正是那一群悲愤填膺,怒火如狂,扑进塔中打算替师友报仇的武林豪客的六阳魁首,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每一层塔中,也都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也有一只朱漆圆盘,盘中赫然也都端正地盛着一颗面目如生的头颅!
    每一只朱漆圆盘前面,也都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牌,从第三层起,逐层而上,每一块牌上写着:“叛逆冷冰心之首”、“叛逆裘仲达之首”、“叛逆周白眉之首”、“叛逆尤南豹之首”、“叛逆浮云子之首”、“叛逆寒月之首”、“叛逆左太翔之首”、“叛逆西门醉之首”、“叛逆妙一羽士之首”、“叛逆大智之首”、“叛逆朱润波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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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霹雳神威
    连同第一、二两层中岳龙飞与宇文琪的头颅,居然将北天山“丹心峡”群侠的六阳魁首,一个不差地陈列在这十三层遭染腥血的宝塔以内!
    此时,幕色渐浓,彤云愈低,秋风更厉,从塔上飘来的血腥气息也愈浓,顿令空气低沉使群豪为之窒息,无数颗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沉……
    就在芦棚上的数百个武林豪客,个个心头骇懔,惶然无措之际,那屹立在雄宝殿前面丹墀下的胖大喇嘛,陡地仰首发出一阵狂笑,打破了这可怕的沉寂!
    这一阵刺耳的笑声,只笑得群豪的沉重心情,俱为这倏然猛震!
    顿时,数百道惊惶的目光,立即从那座十三层人头血塔上,转移向这名胖大喇嘛望去。
    在这血腥气味正浓的时候,显见这胖大喇嘛的发笑,意思并不简单!
    过了足足半盏热茶工夫之久.那激荡空际并刺人耳鼓的狂笑声,方始倏然停止,那胖大喇嘛目射精光,缓缓朝芦棚一扫,厉声道:“你们还有何话说?”
    群豪相顾默然!
    的确,在这种情形下,叫他们说什么呢!
    胖大喇嘛冷哼一声,又复厉声喝道:“你们还有哪一位不相信塔中的叛逆头颅是真的?”
    相信?在这种情形以下,当然令人难以相信,可是,不相信的话,又谁敢进塔中加以证实?
    群豪又是一阵沉默!
    胖大喇嘛嘴唇一撇,嘿嘿冷笑道:“佛爷以为你们都是武林豪杰,江湖好汉,谁知尽是酒囊饭袋,嘿嘿!早知如此,真用不着费这许多功夫!”
    这一番话儿,只骂得群豪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枉自羞恼交进,却是作声不得!
    半响,青松道长方才干咳了一声,口宣佛号,道:“请问大喇嘛,贵寺今日这诸般作为,究竟有什么用意?”
    胖大喇嘛狞笑一声,喝道:“佛爷再问你们一句,还有哪个不相信塔中的叛逆人头是真的?”
    青松道长朗声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胖大喇嘛厉声道:“你们相信,便是明白天威可畏,就赶快俯首降顺,若仍然执迷不悟,哼哼!刚才郡十几个无知鼠辈.便是你们的榜样!”
    群豪闻言,莫不愕然失色!
    若照目前的情形看来,显已落入对方的圈套中!眼前也的确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不是俯首降顺,便是拼力一搏!
    但是,在塔中的人头未判真假以前,便糊里糊涂地俯首降顺,实在令人难以甘心,反之,若以“铁爪神交”等十余人冲进塔中,片刻工夫便伤亡殆尽的情形看来,足证对方在塔中埋伏之人的武功,必定高得出奇,再加上那个护国副禅师和寺中的一班喇嘛,设若动手一拼,委实凶多吉少!
    就在群豪的心中犹疑不定之际,那胖大喇嘛又复厉声喝道:“佛爷现在给你们一个最后的机会,若肯投顺大清圣朝共富贵的,便到这边来,倘若人留棚上,便是心怀叛逆,一律杀无赦!”
    喝声一住,群豪当中登时一阵纷乱,竟有百余人纵落棚下,向丹墀奔去!
    青松道长脸色铁青,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猛然转身,面对留在芦棚上的群豪,厉声道:“武林道义,忠孝为先,今日就算朱润波与一班志士的头颅,果真陈列在塔中,我们也不能对满虏屈膝!”语声微顿,目光一扫,有若斩钉截铁地又道:“宁为玉碎的请留棚上,苟作瓦全的便快滚下去!”
    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声甫歇,棚中自然又是一阵骚动,又有数十人悄悄溜下棚去了……
    青松道长朗宣了声:“无量寿佛!”沉声道:“诸位既,然苦为先朝效忠,便请同心协力,与满虏一拼,纵然血流五步,也教彼辈知道莽莽神州,正气尚存!……”
    那胖大喇嘛振声狂笑道:“好好好!你们既然甘为叛逆,这紫盖峰头,便是你们葬身之地,明年重九,就是你们的忌辰……·言还未了,蓦地一声宛如龙吟的长笑,划空而至!
    这一声长笑,其声清洪无比,只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嗡嗡”作响,群山四应!
    笑声中,空际同时又有一个粗豪的声音,狂笑道:“大喇嘛!当心把你的舌头闪掉了!”
    随着这笑语之声,但见空际现出十余条人影,疾逾鹰隼,迅若轻烟,忽然飞降在那座人头血塔之上!
    这一群不速之客,共是一十三人,恰好在这座十三层人头血塔的每一层飞檐上面,分别绰然屹立!
    此际已是夜幕低垂群豪虽然都运足眼力望去,但也瞧不清这十三个天外飞来之人的面目!
    就在群豪心中惊疑不定之顷,陡听巍然同跨在丹墀上的“达圆活佛”,敞声狂笑说道:“朱润波!本座算定你们这班叛逆也该来了!”笑喝之声微微一顿,随即大喝一声:
    “亮灯!”
    喝声一落,顿见“顺天禅寺”的每一座殿堂与那座人头血塔以内,立时灯光如海,里外通明!
    同时,另有百数十道强烈的“孔明灯”光,齐地从四面八方射向那座人头血塔之上,将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灯光照耀之下,群豪已将那一十三名来人,看得毕真!只见
    第一层绰立着一位剑眉星目,英挺无伦的青衫少年!
    第二层是位明眸皓齿,清丽如仙的白衣少女,盈盈绰立檐端,夜风飘袂,恍如天姬谪降凡尘!
    第三层也是一位少女,身材婀娜,一袭浅紫长衣,随风飘拂,不但容貌出俗,且眉宇之间,英气逼人!
    第四层是位玄衣老者!
    第五层是位身着古铜长衫,精神矍铄的老叟!
    第六层则是一个白眉黑发,鹰鼻鹞眼的黄衣老叟!
    再上一层,负手绰立着一位丰神高朗的中年书生!
    第八层乃是位须眉如雪的青袍道人!
    绰立在第九层之人,貌相最为凸出,只见他一身褴褛短衣,须眉如戟,渭发如蓬,环眼海口,威风凛凛!
    在此人上面,却是位身穿缁衣,手执拂尘的高年女尼!
    更往上一层,乃是位丰渠夷冲的青袍道长!
    第十二层是位慈眉善目的灰衣老僧,合什而立!
    在最顶一层的飞檐上,绰立着一位年约六旬,身材清癯,貌相慈祥,却隐含一股慑人威严的白衣老叟!
    群豪对这一十三人,虽然大多不曾见过,但谁也用不着猜揣,便知道“丹心峡主”朱润波以及“剑、绝、书、狂”等一干反清复明的志士!
    顿时,那数百名留在芦棚上面,打算与满虏鹰犬一拼的武林豪客,莫不精神大振,兴奋欲狂!
    就在此时,那绰立塔顶的朱润波已朝芦棚一抱拳,朗声发话道:“朱润波等因事来迟,致累诸位悬念,歉甚,尚祈……”
    言还未了,郡胖大喇嘛已厉声喝道:“朱润波!你们死期已到,还不快下来领死,尽在罗嗦则甚!”
    朱润波微微一笑,方欲开口,那绰立在第九层塔檐上的“卢山狂客”西门醉,已自须发怒张,厉声叱道:“无知藏狗,也不称称你自己有多大斤两,便敢口发狂言了吗?”
    胖大喇嘛冷笑一声喝道:“西门醉!本佛爷有多大斤两,你敢不敢下来称称?”
    西门醉应声大喝道:“好!我便拿你这藏狗来开刀发个利市!”身形一展,便待纵落……
    朱润波大笑道:“且慢!”
    西门醉止住身形,仰面叫道:“朱峡主!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朱润波摇头道:“跳梁小丑,西门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话声微顿,朗声喝道:“请达圆大喇嘛说话!”
    端坐在丹墀的“达圆活佛”狂笑道:“本座在此,你有什么遗言,赶快交待!·朱润波微晒道:“你虽然坐在‘达圆大喇嘛”的座位上,却未必见得有资格和我说话!”
    “达圆活沸”大喝道:“本座以‘护国副禅师’之尊,和你这叛逆说话,已是天大的面子,为何还不够资格?”
    朱润波又复哂然一笑,冷冷道:“因为你这个护国副禅师,乃是个冒牌的货色,当然不够资格!”话声一顿,朗声喝道:“快唤那达圆大喇嘛出来!”
    群豪闻言,俱是心头一怔,暗道:“这‘达圆活佛’,明明高踞在丹墀之上,为何朱润波却如此说法,难道是假的不成?那真的‘达圆活佛’,又在何处?”
    不言群豪心头暗诧之际,只听一声震耳狂笑响处,但见又是一个身材魁梧,貌相威猛,身穿金线袈掌的喇嘛,自人头血塔中缓缓而出!
    插中所有喇嘛,包括那高跨丹墀上面的“达圆活佛”,统统垂手肃立!
    这喇嘛昂首阔步,走上丹墀,巍然登上宝座,面对人头血塔,狂笑道:“朱润波!算你好眼力,现在你见了本座,尚有何话说?”
    朱润波含笑答道:“大喇嘛今日之举,无异代我先皇帝对武林同道,作了一次艰辛的考验,朱润波谨此致无上谢意!”
    那真正的“达圆活佛”闻言一愕!说道:“笑话!本座何曾代你对这批酒囊饭袋,作什么考验?”
    朱润波正色道:“恢复大汉河山,驱逐满虏的大事业,必须心怀正义,有血性,不怕死之人,才能担当得起……”话声微顿,伸手一指那小部分业已降顺之人,接道:“若非大喇嘛今日之举,又怎能将他们这班贪生怕死之辈,加以淘汰,从此我反清降满更为坚强,难道我还不应该谢你吗?”
    这一番话儿,只听得那一批投降靠拢之人,个个愧颜无地,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穴,好钻了进去!
    达圆活佛却狂笑道:“说得好!你这番谢意,本座受了!”笑声一顿,冷冷又道:“只怕你这个反叛阵营,今晚便要冰消瓦解,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达圆活佛仰面发出一阵狂笑,然后厉声喝道:“朱润波!本座要你们的头颅,今晚便真的陈列塔中,你们趁早下来受缚,本座便给你们一个痛快!”
    这时,芦棚上的忠贞群豪,方才恍然明白,为何“铁爪神交”等人进入塔中,顷刻便全数丧命之故,同时细审眼前情势,清廷方面,只有百数十名喇嘛,即使连同那一批投降的人算上,实力也似乎不见得怎样厉害,为何达圆活佛竟表现得极有把握?
    莫非寺中另有埋伏?
    他们的心中虽然有所疑惧,但是这时候,他们业已隐然默认朱润波为领袖,遂将目光,关切地朝朱润波望去,看他如何答覆。
    只听朱润波晒然一笑,道:“大喇嘛以为寺外那一点小小布置,便能令我们束手就缚了吗,大喇嘛未免也过天真了!”
    达圆活佛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掉头对那胖大喇嘛一使眼色。
    胖大喇嘛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一物,朝空一扬手,只听“嗤”的一声!一道红色旗花,冲霄直上数十丈,在空中“波”的散作百缕十道流星,分向四方飞去!
    青松道长等群豪见了,情知各人所疑惧的果然不假,俱不禁为之一惊!
    但是,那道红色旗花爆开以后,虽然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但被空中强风一吹,只划出了百数十道弧光,便忽然消逝无踪!
    为群豪所疑惧,以为清廷必然在寺外布置了埋伏,但竟然不见有丝毫反应!
    彤云依旧低压空际,寒风依旧呼啸掠过群山!
    蓦听朱润波朗声长笑道:“大嘛喇不用劳神,你布置在‘顺天禅寺’周围的人,我们早巳替你解决了!”
    达圆活佛蓦地又复发出一阵狂笑,并纵声喝道:“朱润波!本座佩服你颇有一手,的确是本座生平罕有的劲敌!”笑喝之声一收,更见严厉地大喝道:“老实告诉你,寺外埋伏之人被你等解决,早已在本座意料之中,但这紫盖峰下,这时却另有十万雄兵,严阵相待,朱润波!这一着恐怕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此言一出,绰立塔顶的朱润波果然闭口不语!
    青松道长等群豪见状,各人心中自然又复傍惶疑惧起来!不知对方的话是否虚声惊吓?
    半晌,方见朱润波朗声一笑,道:“若以玄烨的毒辣手段而言,大喇嘛这话的确有几分真实,但若说这紫盖峰周围已布了十万雄兵,大喇嘛未免过甚其词了。”
    达圆活佛一声狞笑,喝道:“无知叛逆,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本座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转对胖大喇嘛,大喝一声:“发令!”
    胖大喇嘛应声举手一挥,顿时
    “咚隆隆!咚隆隆……”鼓声惊天动地,震得峰山响应,宿鸟惊飞,风云为之变色!
    随着鼓声起处,紫盖峰周围十数里以内,陡地亮起了无数灯球火把,恍似一条巨大无朋的火龙,将紫盖峰围得水泄不通!
    灯光如海,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灯球火把,光海以内,也不知隐藏着多少人马!
    但听一声天崩地裂的呼喊:“捉拿叛逆!”
    在这种声势之下,群豪纵然平日过的是刀头舐血,剑底争雄的生活,人人有枧死如归的勇气,但此刻也都不禁为之凛然变色!
    他们虽然都是武林高手,个个身怀绝艺,但究竟也是个血肉之躯,若要硬闯过这十万人马的重重包围,势比登天还难!
    这时候,他们的一线希望,只有系在朱润波的身上!
    绰立塔顶的朱润波,似乎也未料到这紫盖峰下,果然尚有许多清廷人马,只见他眉峰深聚,缓缓环顾一周,倏然纵声大笑……
    达圆活佛怔了一怔,厉声叱道:“朱润波!你们命在俄顷,还有什么好笑?”
    朱润波笑声一收,朗朗说道:“紫盖峰下,纵然当真有十万人马,但在我辈反清复明志士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堆土鸡瓦狗而已,何况你们这一班甘为鹰犬之徒,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我笑你这番心机还是白费了!”
    达圆活佛“嘿嘿”冷笑道:“本座以为你有什么高明之计,原来乃是一条打算拼命的下下之策,嘿嘿!本座何等身份,岂能随便与你们这些叛逆动手!”话声微顿,右手倏地一举!
    只见所有散立在广插上的喇嘛,齐地散身,退至丹墀下面!
    他们动作如风,整齐划一,垦然早经过安排,只瞧得芦棚上的群豪,惑然不解对方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但听达圆活佛又复沉声喝道:“这座人头血塔与芦棚之下,本座早巳埋下了一粒‘乾天霹雳子’,你们有命逃过这一劫,再和本座拼命不迟!”
    此言一出,芦棚上的群豪个个心头大震,登时一阵纷乱,有部份沉不住气之人,已然纷纷纵身而起……
    达圆活佛纵声狂笑,右手猛然一落!
    此际,连青松道长等人也无法沉得住气,各人尽展平生之力,纷纷飞掠芦棚……
    但朱润波等一十三人,却依然绰立塔上,丝毫不动!
    同时,那“乾天霹雳子”的惊天动地,威力无俦的爆炸,竟然毫无音讯!
    青松道长等一众群豪,俱不由愕然沉身落地,只见那达圆活佛,也是一面错愕之色,显然这事情已大出他的意外!
    就在这时候陡听芦棚上,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冷笑!
    青松道长等群豪愕然掉头望去,发现芦棚上居然还剩下一人,大模大样地端坐席上,“嘿嘿”冷笑不已!
    此人竟是那个面目生冷的中年汉子!
    只见他笑声一敛,霍地站起身来,走至棚前,对着达圆活佛冷冷说道:“无知藏狗,你以为偷了我恩师的两粒‘乾天霹雳子’,便可以作威作福了吗,嘿嘿!这回便教你自食恶果地尝尝这‘乾天霹雳子’的滋味!”
    达圆活佛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冷冷道:“除了东极‘大荒岛’主的门下,世间尚有谁人能制得住‘乾天霹雳子’?藏狗!你也不配知道我的名姓!”话声一落,仰面叫道:“朱峡主!时候无多,可以动手了!”
    朱润波应了一声,大袖一展,自塔顶飘然降落地上!
    大智上人等群侠也相继飘身落地!
    本来,达圆活佛原先的打算,是凭着两粒“乾天霹雳子”的威力,最低限度也可以将群豪炸毙一大半,然后乘着群豪慌乱之际,率领手下喇嘛撤出寺外,命峰下的十万大军杀上峰来,他却以逸待劳,守住几条出路,就算朱润波等人能够闯得过十万大军的重围,也必然疲累不堪,那时,还怕不手到擒来,大获全功!
    但没料到东极“大荒岛”的人会突然出现,将那两粒“乾天霹雳子”收去,顿令妙计成为泡影!
    此际,眼见先机尽失,在这情形以下,只好一面令峰下的人马杀上峰来,一面严阵以待,与对方动手一拼!
    于是,施展密宗“心声备语”,吩咐那名冒牌的“达圆活佛”与胖大喇嘛,照计行事!
    这时,朱润波自然也对青松道长一干忠贞群豪秘语安排了一切应战的步骤!
    只苦了那一班靠而未拢的投降分子,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达圆活佛将事情分派一定,遂霍然起身,厉喝道:“朱润波!你打算怎样拼法?是逐个较量,还是一齐动手?”
    朱润波朗声笑道:“我乃何等身份,岂能与你这无鹰犬随便动手!”侧顾那中年汉子,笑道:“烦阁下让这些化外之人,先见识见识‘大荒岛,秘宝的威力如何!”
    中年汉子冷然颉首,右手一扬,只见一缕乌光,疾如闪电,朝数十丈外的那座人头血塔射去!
    达圆活佛不妨有此一着,不由急怒交进,厉喝道:“大胆叛逆,本座与你们拼了!”举手一挥,率领一群喇嘛,正待纵下丹墀,那知
    中年汉子左手又是一扬,另一粒“乾天霹雳子”已闪电般飞射而至!
    那达圆活佛纵然功力盖世,也难以抗拒这“乾天霹雳子”的一炸之威,何况还有手下许多喇嘛,更是不堪一击,当下,顾不得与对方拼命,一隐身形,大喝一声“大家躺下!”
    同时,双手一抬,迎着“乾天霹雳子”的来势,运足十二成功力,猛然向后一托一进!
    一股奇强无匹的潜力,立将那“乾天霹雳子”托住,顺势越过丹墀,直向那大堆宝殿飞去!
    说时迟,只听“轰”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起处,那座人头血塔以内,爆然出一团十丈方圆,耀人眼目的巨大火球,哄哄发发之声震耳欲聋,地皮晃动,无数砂石灰厚,冲霄直上半空!
    那一座人头血塔,业已化为乌有!
    又矗“轰”的一声巨响,那一粒飞落在大雄宝殿的“乾天霹雳子”,紧接着爆炸开来,轰声巨响,热风炙人,使得威势更为骇人,顿见火光冲天,令人目眩神摇,整座“顺天禅寺”立被砂石灰烟与炙人的热风所笼罩!
    大雄殿已夷为平地,整座丹墀也倒翻过来,达圆活佛与一群喇嘛尽为灰烟所尽,只听惨叫呼号之声与哄哄发发的爆炸声混成一片!
    其他各处道堂,也大半纷纷倒塌起火燃烧!
    低压空际的彤云,顿时被染成一幅血红色的帐幕!
    朱润波气聚丹田,猛喝一声:“走!”
    群豪在两粒“乾天霹雳子”发出之际,便已准备妥当,掩蔽身形,闻声之下,立即纷纷纵起,冒着冰雹般落下的砂石,随着朱润波,飞越过围墙,朝峰下冲去!
    刚一冲出了松林,但见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无数清兵像潮水般杀上峰来!
    朱润波朗声长笑,身形疾掠而起,冲入大队清兵之中,双袖一挥,那当面的数十名清兵,连敌人也未看清,便为那猛卷过来的奇强劲风,撞得口喷鲜血,纷纷倒地死去!
    群豪也各将兵刃撤在手中,齐声大喝,杀将过来!
    那十万清兵,方自接得达圆活佛的密令,杀上峰来接应,却投料到刚冲上峰腰,“顺天禅寺”已发生了剧变,那天塌地裂的爆炸巨响,以及上冲霄汉的火光,已将清兵及领队军官,吓得不知所措,更未料到敌人竟会突然出现,且个个如狼似虎,锐不可挡,是以一时间都只剩了束手侍毙,任凭宰割的份儿!
    群豪幸脱大难,人心振奋无比,此际如虎入羊群,但见刀光霍霍,掌风纵横,所到之处,人头滚滚,血雨飞溅,惨叫哀号之声,响彻云霄!
    十万清兵,乱成一片,个个抱头鼠窜,直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哪还有人敢出手抵挡!
    这一仗,直杀得清兵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朱润波率领群豪,浑身浴血地从血洪之中,杀出了重围,下了紫盖峰,更不停顿,齐展轻功,朝另一座山峰驰去!
    这时,那低压空际的彤云,似乎也异常凑趣地逐渐散开,现出了大半轮明月,高挂碧空,照彻群山!
    朱润波与群豪奔抵那另一座山峰,时间约莫已近午夜,紫盖峰已远在数十里外,遂停下来歇患,并由各门各派自行清点人数以及替突围时负伤之人上药裹创!
    诸事停当,群豪遂推青松道长对朱润波致谢道:“今晚我等误陷网罗,若非朱峡主英明,事先早有安排,我等恐已尽落清廷之手,贫道谨代众位施主,致最诚恳之谢意!”
    言罢,在群豪躬身肃立以下,向朱润波深施一礼!
    朱润波慌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今晚之事,实赖先皇帝在天之灵垂佑,才能逢凶化吉,幸获全胜,我朱润波何敢居功!”
    青松道长恭声道:“还有那位来自‘大荒岛’的施主,厥功最伟,先前贫道对他颇有失礼之处,可否请朱峡主代为引见,俾得面谢大德,并致歉意!”
    朱润波微笑道:“那位朋友在赴会之先,便与我约定,事完之后,即须赶返‘大荒岛’覆命,此时他恐怕已远在百里以外了!”
    青松道长好生失望,胃然叹道:“这位施主真个如神龙见首而不见尾,不知何日,方能将贫道与众位施主的感恩之心向他表达!”
    朱润波肃容道:“道长不要难过,我敢保证,当反清义师的旌旗高举之日,道长若肯参加这兴汉大业的行列,自然可以和这位朋友见面!”
    青松道长瞿然高宣了声“无量寿佛”!朗声道:“贫道与众位施主正有此意,欲追随朱峡主骥尾,共赴义举,如今正好乘虏胆方丧之际,挥师北指,直捣虏廷,朱峡主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数百群豪,登时齐地振臂高呼:“我等都愿追随朱峡主,即时起义,杀上北京驱逐满虏!”
    呼声震山撼岳,忠义之气,直冲霄汉,与星目争辉!
    朱润波肃然静立,待群豪的激动情绪渐渐平复,方才朗声说道:“诸位有此雄心壮志,足证大汉人心未死,复国大业定然成功,只是目前时机未到,以我等这力量与满虏对抗,似乎尚嫌不够,今夜之战,固然使敌人胆丧,但据我的观察,那达圆活佛所率的一班喇嘛,只不过是清廷最近扩张的势力当中,极小的部分而已,我相信清廷自经过这次失败之后,必然会发动更大的力量,使用更阴险的奸谋,对我们加以反击……”说至此处,略为一顿,语气更加严肃地又复说道:“何况自今而后,忠奸之势已然泾渭分明,不但诸位在江湖中将处处隐伏危机,而且诸位所属的门派,也将遭到清廷极大的压力,因此当前的急务,乃是请诸位即速赶返贵门派中,禀知各掌门人或传谕门下子弟,密切注意戒备,最好能如我解散‘丹心峡’一样,将门人化整为零或矫装散入江湖,设法对万千武林同道,尽量宣扬民族意识,激起更广大的响应,待到时机成熟,便极容易地汇合成一股反清复国的巨大洪流,将清廷覆没,还我大汉河山了!”
    这一番剖释利害,见解深刻的话语,使数百名武林豪客,莫不佩服万分地齐声应诺!
    青松道长见群豪已无异议,遂对朱润波道:“贫道与众施主这就分别回去,遵照朱峡主的吩咐行事,但不知今后大家用什么方法联络,请朱峡主赐示。”
    朱润波微笑道:“此事我早已替诸位准备好了。”随即命岳龙飞取出一袋墨羽,交与青松道长,庄容道:“这墨羽乃是我特制的标志,凡是不愿汉族河山沦于夷狄,并有矢志光复之心的志士,朱润波便以万分诚敬之心相赠,共襄义举!”
    青松道长朗宣佛号,恭巷敬敬地将一袋墨羽捧在手中,肃容道:“武当门下青松,谨代表此时此地的武林同道,以最诚敬之心,接受朱峡主反清复明的标志,并誓以生命,使这标志发扬光大,直到神州匡复,虏氛尽消!”
    言罢,又复深施一礼,转身退下,将袋中墨羽分别须发给群豪。
    朱润波等各人将墨羽佩戴完毕,遂朗声道:“如今时机急迫,此处亦非久留之地,请诸位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青松道长与群豪闻言,遂一齐对朱润波行礼道别,纷纷离去。
    顷刻之间,山峰下只剩下朱润波与大智上人等十三位反清志士!
    朱润波默仰望中天明月,良久方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对群铁道:“这场‘顺天禅寺’开光大典,总算皇天垂佑,不但大获全胜,并且使复国大业的力量,扩强了不小,不知各位对今后的计划,有何打算?”
    寒月师太笑道:“不是朱峡主见询,贫尼也有意提起,我们是继续追寻那自两湖遁失的宝物,抑是仍厢原来计划,分头在江湖中联络有志恢复河山的同志?”
    朱润波略一沉吟,道:“追寻那宝物之举,事属渺茫,何况宝物的得失,自有天定,寻之无益,至于联络同志一事,如今已有许多同志负责,我们似可以将目标转向另一方面……”话声微顿,又道:“由于目前在洞庭湖滨发生之事,以及周兄等在苗疆所际遇,显见满虏已网罗了不少隐伏多年的邪魔外道,供其驱策,因此,为了明了真情实况起见,我打算和诸位同赴燕京,设法深入虏廷,看看究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西门醉首先拊掌赞同,怪笑道:“朱峡主的高见,正合我意,哈哈!这番重入紫禁城,我对玄烨这厮,便决不像前次那样便宜了……”
    其余众侠,也都齐声表示同意。
    朱润波庄容道:“我们这次深入清宫,主要目的乃是探看玄烨的动静,取得确实消息,以作今后如何采取行动的依据,是以行踪应力求秘密,切忌将满酋惊动,西门兄千万要忍耐才好!”
    西门醉尴尬一笑,道:“朱峡主的话儿,我紧记心头便了,只是我怕到时双手不听指挥,或是玄烨活该倒霉,却怪我不得!”
    左太翔冷笑接道:“你不要尽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只要乖乖听朱峡主指挥便错不了!”
    朱润波摇头道:“左兄,我们这次的目标虽然同是清宫大内,但我却不打算一道前往。”
    左太翔“哦”了一声,那么,朱峡主的意思,仍然是分路前去?”
    朱润波点头道:“正是,我打算仍然带着……”
    话犹未了,寒月师大已含笑接住道:“贫尼意欲携带令徒与冷姑娘以及小徒一路,朱峡主意下如何?”
    原来,群侠这次在衡山聚会之际,岳龙飞发现宇文琪和冷冰心二人的客貌,竟已完全恢复旧观,加以久别重逢,心头正不知有多少体己话儿要说,无奈当时情势急迫,并且碍着恩师在旁,根本无法倾诉,那寒月师太察言观我,对小儿女的心事,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时,惟恐朱润波又将岳龙飞带走,故此抢先说出要同岳龙飞和二女一路,以便三人能够有机会互诉离情。
    朱润波闻言,当然也明白寒月师太的心意,谨微微一笑点头应允,道:“小徒得以随侍庵主,乃是他天大的福气,我哪有不允之理,既然如此,便和两位方外老友一路便了。”
    西门醉眼望左太翔,怪笑道:“左穷醉,这回你有没有胆量再和我一路?”
    左太翔微笑道:“有你醉鬼敢去的地方,我穷醉绝对奉陪!”
    浮云子插嘴笑道:“你两个最爱斗嘴,且让我凑上一脚,以免你们有时斗得无法下台,由我来替你们排解,岂不甚好!”
    西门醉怪眼一翻,道:“牛鼻子要参加便跟我们走,哪来许多废话!”
    剩下来周白眉、尤南豹、裘仲达三人,自然又复携手同行。
    各路同行之人既已决定,遂商量各自所采取的路线。
    结果,朱润波,大智上人,妙一羽士等三人是取道入江西,渡鄱阳湖,沿长江而下,再从运河水路直达河北。
    寒月师太这一路,则北上洞庭,渡江趋武汉三镇,取道开封进入河北。
    西门醉与左太翔及浮云子却南下广东,从沿海各省北上至山东,再走海道从塘沽入燕京。
    周白眉等三人绕的圈子更大,他们竟决定北上关洛,出长城,再从关外折回,进入河北。
    四拨人的路线虽然不同,远近也大有差异,但约定必须在年底除夕之夜,在清宫“紫禁城”头会齐。
    商量分派已定,遂一同乘着月色,下了山峰,互道珍重,分手各按所取的路线,踏上征途。
    如今暂时擞下朱润波,西门醉、周白眉等三拔人不提。
    且说寒月师太这一路。
    原来寒月师太之所以要取道洞庭北上,因为她心中还念念不忘那洞庭湖滨遁走的宝物,打算循着旧路,再寻觅一次,以碰一碰机缘。
    至于岳龙飞和冷冰心、宇文琪久别重逢,并且心上人都已恢复了原来的美貌花容,这一下又复结伴同行,是以他心中的这分高兴,自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了!
    当然,宇文琪和冷冰心二女,心中何尝不也都高兴到了极点,对寒月师太感激到万分!
    是以三人随着寒月师太下了山峰,一路飞驰,出了衡山山区,走上大路之后,便再也按撩不住地将半载相思,绵绵互诉!
    岳龙飞先要知道的,便是她们这一趟苗疆之行,以及怎生得以恢复容貌的详细经过。
    而寒月师太自然也是极为渴望一听,遂将脚步放缓,由宇文琪和冷冰心一面走路,一面叙述。
    ※※※
    原来,当日宇文琪、冷冰心和周白眉、尤南豹、裘仲达等人,在“艳神宫主”姬冬秀殷殷相送之下,离开了“神魔谷”,乘着清澈如水的中秋月色,奔驰了约莫一个更次,便到了那条深遽的山峡。
    五人在这一天里,自晨至暮都不曾好好地进过饭食,遂一齐将脚步放缓,各人取出携带的干粮,边走边吃。
    裘仲达啃了一口肉脯,喟然叹道:“今日我们虽然经历了许多惊险,但我却因祸得福,解去体内的奇毒,总算不虚此而,只可惜又要匆匆赶返中原,致令二位姑娘的容貌,未知又要何日方能恢复,委实美中不足!”
    宇文琪笑道;“只要老前辈贵体无恙,便是皇天垂佑,晚辈和冰姊的容貌能否恢复,有甚要紧!”
    裘仲达播头道:“不然,女孩儿家的容貌,总是要紧!”
    周白眉怪笑一笑,道:“裘老怪物莫替二位姑娘担忧,我们别的没有,跑路的本事却也不差,只待衡山事了,不会再来一道苗疆,甚或北上天山去碰机会吗?”
    裘仲达苦笑道:“我似乎有一个感觉.好像这一趟回到中原,就算衡山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但从此以后我们的遭遇也愈来愈是艰难,恐怕永远没有机会再来苗疆,更不会远上天山,这岂非……”
    尤南豹截口笑道:“裘兄这种预感,莫非是从今日之事而引起的吗?”
    裘仲达方自点头承认,正待开口,周白眉业已复一声怪笑,抢着笑道:“老怪物以为‘青城逸士’劳寰等人被满酋所网罗,是否便意味着清廷对我们的压力,将较从前更大,并将对我们展开全面进攻?”
    裘仲达点头道:“正是如此!难道周兄认为我是杞人之忧不成?”
    周白眉笑道:“我当然不至于硬指你有杞之忧,但须知道,满虏的势力固然较前更为壮大,而我们的力量,何尝不也是相对的大为增强!”
    裘仲达情知周白眉言下之意,乃是指这一趟苗疆之行,意外地得到“艳神宫主”姬冬秀参加反清复明的阵营而言,遂不复开口。
    这时,众人已深入山峡之中,由于明月尚未至中天,是以峡中的光暗,显得幽暗异常。
    冷冰心吃下最后一口干粮,娇笑道:“说真的,姬姊姊的功力,似乎并不弱于三位老前辈,这回她肯参加,的确使我们的阵营,增加不少的力量……”话声微顿,又复笑道:“这次但愿她提着我们的假人头去诈降,能够顺利地取得玄烨那厮的信任,将来大举之时,便可以省却不少麻烦了!”
    宇文琪也笑着接口道:“更愿她能够有机会取得玄烨那颗狗头,便是最妙不过的了!”
    二女的笑语之声甫歇,周白眉陡地一声大喝:“什么人敢偷听,还不滚出来!”
    喝声一落,从数丈外的一处崖凹之中,倏地钻出四条黑影,飞也似地朝山峡的另一端掠去!
    周白眉冷笑一声,喝道:“鼠辈往哪里逃!”身形一掠,衔踪自追而去!
    尤南豹等人更不怠慢,齐展轻功,随后急追!
    那四条黑影,身手居然不弱,一路飞驰,直到出了峡口,周白眉等人依然无法将双方距离缩短!
    一出峡口,转上山脊,冷月清辉之下,那四条黑影奔逃的速度更见加快!
    周白眉等人又急又怒也各将轻功施展到极处,紧追紧赶!
    双方距离仍在六七丈左右,裘仲达长啸一声,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臂一抖,身形疾掠而起,竟施展获擅武林的“飞鹰身法”,宛以鹰隼掠空,刷地飞扑过去!
    尤南豹也将真气一提,大喝道:“四位朋友再不停步,便教你们尝尝老夫‘追魂墨令’的厉害了!”
    “追魂墨令”,百步追魂,武林中人,无不瞿惧其威力,更何况裘仲达的身形,业已如兀鹰般飞临那四条黑影的上空,那四条黑影自知遁无可遁,遂霍然停步,作势旋身,并肩屹立!
    裘仲达身形一敛,忽然落地,目光凝处,突然怒喝道:“原来是你们这几个无耻的东西!”
    月光之下,但见这四人赫然是“青城逸士”劳寰和“琼州三鬼”!
    这时,后面的周白眉等人已赶上来将他们围住!
    劳寰目光一掠,瞧着裘仲达冷笑道:“裘仲达!你才真正是个无耻的东西,亏你还有脸在本官面前说话!”
    裘仲达勃然色变,呼地一掌劈去I
    劳寰闪身让开,大喝道:“且慢!”
    裘仲达厉声道:“无耻东西,若是怕死,便乖乖跪下听候处置!”
    劳寰冷冷道:“你那两手‘神鹰爪力’,本官并未放在眼内,不过在动手之前,得先把话讲明,你们是恃仗人多,还是单打独斗?”
    周白眉沉声道:“刚才我们在山峡中的谈话,你可曾听到了?”
    劳寰冷笑道:“当然听得字字清楚,嘿嘿!这也是天佑大清,才会使你们奸谋毕露!”话声微顿,及复得意地说道:“本官早就料到那粒‘乾天霹雳子’,可能不会使你们这几个叛逆尽数伏诛,故向在山峡中等候你们漏网出来送死,不料鬼使神差,你们竟会自吐奸谋,本官才不与你们计较地返京告密,嘿嘿!你们以为本官和‘琼州三侠’害怕了吗?”
    周白眉大喝道:“既然如此,这次便留你们不得,当然用不着讲江湖规矩了,你们快准备纳命来吧!”
    劳寰也自一声招呼,与“琼州三鬼”身形一转,背靠背结成方阵之势,同时各将兵刃撒在手中!
    裘仲达大喝道:“无耻狗贼,白天你仗着一粒‘乾天霹雳子’,让你侥幸漏网,今晚看你还有何恃仗!”
    喝声方住,蓦听空际一声大喝:“劳大人休惊!‘乾天霹雳子’来了!?
    周白眉等人闻声,惧不由一怔!
    劳寰“琼州三鬼”却是色然而喜,立趁群侠这微一分神之顷,八掌齐发,卷起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掌风,向冷冰心撞去!
    冷冰心骤不及防,仓猝间挥掌迎击,那禁得住对方四人联手合力之威,登时嘤咛一声!娇躯立为那奇强无匹的劲风,震得倒退八尺!
    劳寰与”琼州三鬼”却乘机从这空隙中飞掠而出!
    周白眉等人赶忙出手拦截,已然慢了一就,竟让对方突出包围圈,远遁出八九丈以外!
    同时,空中业已飞落一个身穿青色劲装,腰悬革囊的虬髯汉子,与劳寰等四人会合一处!
    群侠急怒交进,方待纵上前去,陡见虬髯汉子双手一举,大喝道:“不准动,你们看这是什么!”
    群侠目光触处,只见那虬髯汉子的手中,各擎着一粒大如酒杯,颜色黝黑,作六角形之物,俱不由为之一凛!
    赫然又是两粒“乾天霹雳子”!
    虬髯汉子见群侠惊惧之状,遂得意地哈哈一笑,对劳寰道:“在下因事来迟,致累大人受惊,现在这几个叛逆已难逃一死,请大人及‘琼州三侠’先退,由在下来收拾他们便是了!”
    劳寰道了声:“如此有劳了!”话落,率了”琼州三鬼”,飞掠而去!
    周白眉大喝一声:“追上去拼了!”同时尤南豹等人疾扑上前去!
    虬髯汉子哈哈大笑道:“无知叛逆,教你们尝尝‘乾天霹雳子’的厉害!”
    在这情形下,周白眉知道不但无法冲得过去与敌人拼命,甚至连像在“艳神宫’前应付那粒乾天霹雳子的方法,也难躲得过这两粒“乾天霹雳子”的先后爆炸之威,只好死中求活,急声大喝道:“散开!躺下!”
    群侠依言,运尽平生之力,分向四方纵去,脚方沾地,便立即平躺地上,同时运功护住四肢百骸,……
    两粒“乾天霹雳子”,已如流星般飞射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俄顷之际,蓦听空中又传来一声冷喝:“大胆孽障,竟敢背师行凶!”
    声到人到,端地迅快至极,只见一条黑影忽然飞坠,这条黑彰的手中,拿着一个形如网兜之物,对着那两粒即将触地的“乾天霹雳子”,如响斯应,如磁引针一般,“卟卟”两声,登时掉过方向,投入那条黑影手中的网兜形状之物以内!
    最奇怪的便是那触物即炸,威力无伦的“乾天霹雳子”,此刻竟效用全失,似乎已为平人手中之物制住了!
    群侠齐地一跃而起,定睛瞧去,只见来人乃是个身穿青衣,面目生冷的中年汉子,而那个施放“乾天霹雳子”的虬髯汉子,却纵身倒掠而起,朝劳寰等人奔去。
    劳寰与“琼州三鬼”眼见大势尽去,互相一使眼色,不等那虬髯汉子奔至,便已齐地拧身而逃!
    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汉子大喝一声:“孽障往哪里逃!”也不与周白眉等人招呼,已自纵身追去!
    群侠自更不敢怠慢,齐展身形,随后疾追……
    一路上翻山越岭,窜溪过涧,直追到月落星沉,已然追出数百里地,竟然无法将距离缩短!
    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汉子,轻身功夫,显然已有相当火候,周白眉见他奔驰了一夜,不但速度丝毫未减,并且也不见有半点疲倦之容,不但好生惊佩,遂一面疾追两步,一面发话道:“朋友可是来自‘大荒岛’?”
    那面目生冷中年汉子把头一点,冷冷地“唔”了一声,却不开口答话。
    周白眉又问道:“朋友贵姓大名,敢请赐示,以便来日报答大恩!”
    中年汉子冷冷地说了声:“徐同!”底下的话,只把头一播,便再也没有出口。
    周白眉连讨了两个没趣,心中也是大为不快,但又不便发作,只好闷在心里,脚下加劲飞驰。
    这时候,东方隐露一抹鱼肚白色,遥见前面现出座一望无际捱的大森林,那劳寰等人身形连闪,登时窜入林中,失去了踪影!
    在江湖上,有道是“逢林莫入”,但群侠为了机谋已被劳寰等人知道,怎能让他们漏网,是以也顾不了这些禁忌,跟着窜入林中!
    那中年汉子似是较群侠更为着急,早巳当先飞纵入林去!
    这一座长满着参天巨树的原始森林,由于枝叶过于繁密,是以林中黑暗异常,并且地上的枯枝败叶,堆积了数尺之厚,阵阵霉腐的气味,触鼻欲呕。
    另外,更有无数藤蔓,纵横倒结其中,令人寸步难行!
    那劳寰等人,则已不知去向!
    尤南豹眉一皱,“呛”地撤出“巨阙剑”,一阵挥扫,将藤蔓削落了一大片,然后仔细搜索,竟也拽不出丝毫端倪!
    群侠方自踌躇之际,只见那中年汉子冷哼一声,身形一晃,竟自穿枝拂蔓,朝林中飞掠而去!
    这一声冷哼,只听得群侠心中老大不是味道,遂也不落后地一齐施展轻功,穿林而进!
    沿途披荆斩棘,深入林中,那中年汉子业已也不见了踪影,林中一片漆黑,不辨东西,群侠互一商量,觉得这样瞎打瞎撞,究竟不是办法,遂决定分头搜索,连环呼应的办法,将五人分三路,相隔数丈,每过片刻,便出声连络,若有发现,便三路合转,联手擒敌!
    计议已定,遂由周白眉居中,尤南豹、裘仲达在左,冷冰心和宇文琪在右,继续朝前搜去。
    且说冷冰心和宇文琪二人,极其谨慎地又复深入林中里许之遥,依然毫无发现,但宇文琪却似乎有所感觉地低声说道:“冰妹,你可觉得有点奇怪吗?”
    冷冰心摇了摇头,惑然反问道:“琪妹妹可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了?”
    宇文琪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森林中的情形,有点大异平常,难道冰姊还未看出来吗?”
    冷冰心又摇了摇头,宇文琪悄声接道:“像这种自古无人的原始森林中,照理应该遍地俱是毒蛇猛兽才对,为何我们这一路行来,竟来看到半条毒蛇,更未发现猛兽的踪迹,这岂不是奇怪吗?”
    冷冰心闻言以下,登时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道:“若非琪妹心细,我倒几乎忽略了!”
    宇文琪道:“冰姊可晓得其中原因吗?”
    冷冰心道:“大凡一处应该是遍布毒蛇猛兽的地方,一旦发生这种情形,苦不是当地即将有巨大的灾祸降临,使得盘踞的蛇兽,趋吉避凶地预先逃遁,便是……”
    宇文琪插嘴笑道:“敢情禽兽也有前知的本领吗?”
    冷冰心正色道:“世间所有的禽兽,连蠢得不能再蠢的猪,都莫不具有这种天生本能,而这一点,却比我们这些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强得多了!”
    宇文琪点头道:“那么,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冷冰心道:“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此地也许盘踞了一种极其厉害的毒虫猛兽,使得其他的蛇兽不是尽当为所噬,便是逃避一空!”
    宇文琪道:“那么,依冰妹的判断,究竟哪一个原因比较可靠?”
    冷冰心沉吟道:“这个……”忽然有所警觉地倏然住口,里目中精芒闪烁,极其紧张地倾耳静察……
    宇文琪在愕然止步,凝神戒备……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已传来了周白眉的传音呼唤!
    周白眉的呼声中,量示着有重大的发现。
    冷冰心神色一凛,拉了宇文琪低喝一声:“快跟我来,不可远离!”循声飞掠而去!
    二人向左前方穿过二三十丈的繁杖密叶,立时一幅奇异的景象映入眼帘,不但为之愕然停止!
    原来前面乃是一片颇为宽阔的空地,细碎的晨光自枝叶间透下,只见空地的边沿,矗立着一排五株合抱的大树,树干上束手缚着劳寰,“琼州三鬼”以及那虬髯汉子等五人!
    另外在相距不远处,也有一株大树,树干上赫然缚着那中年汉子!
    周白眉、尤南豹与裘仲达等三人,则怔怔地聚立在空地当中!
    而令人惊奇的却是束缚着这六名武林高手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巨绳线索,而是六条长几及丈的“铁线青蛇”!
    每条“铁线青蛇”只将人缠了一匝,那一颗三角形的蛇头,却对准了被缠之人的咽喉要害,口中红信伸缩不停,厥状骇人至极!
    冷冰心领着宇文琪,悄悄挨近周白眉等人,悄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周白眉耸了耸肩头,道:“我传音请冷姑娘赶来,正是想请你研究一下!”
    冷冰心皱眉道:“据晚辈所知,这种‘铁线青蛇’,七尺以上的便极为罕见,如今这六条都长达一丈,的确是世间少有,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它们既已将人缠住,却不动口咬人面作出这监视的模样,莫非有所等待不成!”
    周白眉点头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只不知它们究竟在等什么!”
    说至此处,只听那中年汉子,似乎是已到了忿怒至极,忍无可忍的模样,陡然厉声喝道:“这孽畜是何人所养?快出面说话,否则休怪大爷不讲江湖规矩了!”
    话声一落,便听一缕苍老而沙哑的语音,透入林中,道:“你擅闯禁地,自不小心,被青儿留住,怪得谁来,只要你有本事,尽管施展便了!”
    那中年汉子闻言,只气得咬牙切齿,大吼一声,目注周白眉等人,厉声道:“你们赶快走开,我要教这见不得人的匹夫,尝尝‘乾天霹雳子’的厉害!”
    周白眉双眉微皱,对冷冰心低声道:“姑娘可有办法制服得了这几条蛇儿吗?”
    冷冰心沉吟道:“这几条蛇儿既是有人豢养,是否肯听晚辈的指挥,尚无十分把握,但也不妨一试……”
    言还未了,那中年汉子已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快走,莫非想死吗?”
    周白眉含笑摇手道:“朋友稍安毋躁,这位姑娘专擅伏蛇之能,或可替你略效微劳!”言罢,朝冷冰心一使眼色!
    冷冰心面色凝重地复步走至中年汉子身前,目光森冷如电,厉注那条“铁线青蛇”,口中发出一阵曼声长吟!
    那条罕见的“铁线青蛇”当冷冰心走近之际,根本理也不理,但听得这阵曼声长吟以后,便竟自全身颤抖起来,一双精光闪闪的蛇眼,立从中年汉子的身上,移注向冷冰心,但两条蛇信,却依然对准中年汉子的咽喉!
    冷冰心的目光更见肃煞,左手一举,五指挽了个似是诀印的手势,口中长吟之声,忽转高亢,隐蕴无限煞气!
    那条“铁线青蛇”闻声,全身抖颤得盒更厉害,同时,口中并发出一阵极为刺耳难听的叫声!
    宇文琪见状,不由秀眉一蹙,对周白眉低声道:“这条蛇儿,莫非当真不肯听姊姊的命令吗?”
    周白眉皱眉道:“看这情形,就得看冷姑娘和这蛇儿的主人,驯蛇本领的高低了!”
    尤南豹微笑道:“据我看来这条蛇儿害怕的成分居多,反抗的并不厉害,再相持下去,必然是冷姑娘要占上风的了!”
    话刚说完,只听一声轻“噫”!密林之中又复传来那苍老而沙哑的语音,略带几分惊诧的说道:“来的是何方高人,竟也精擅驯蛇绝艺,可否将来历赐告!”
    周白眉真气微提,也用千里传音功夫,遥对语声来处,答道:“驯蛇之人,乃‘乌蒙蛇女’邵含烟门下,尊驾是谁,何不请出一晤!”
    林中之人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复说道:“老夫行动不便,碍难出见,诸位如肯赏面,便请枉驾蜗居一晤如何?”
    周白眉答道:“尊驾宠召,我等礼当晋谒,但这条与冷姑娘相抗的蛇儿,却需尊驾下令撤回,免得它为难才好!”
    话声一落,只听林中传来一阵颇与冷冰心的长吟相似的长吟之声,便见那条缠在中年汉于身上的“铁线青蛇”,如释重负地倏然钻落地上,钻入枯枝败叶之中!
    那中年汉子略为活动了一下四肢,对冷冰心一拱手,道:“有劳姑娘了!”
    冷冰心还了一礼,周白眉走过来笑道:“朋友愿不愿意和我们一道去拜谒此地的主人?”
    中年汉子悻然道:“这点敬意,在下当然要表达一番,不过……”话声微顿,目注那虬髯汉子,道:“在下奉命擒捉这个叛徒,但属于师门规条,绝不能假手外人,尊驾是否可以……”
    周白眉微微一笑,接口道:“朋友既然有此碍难之处,相信主人断无不允之理!”言罢,又复遥对林中,传声说道:“这第五株树上,被尊驾蛇所制之人,乃‘大荒岛’的叛徒,现在‘苍虚老人’命门下前来执行家法,尊驾可否方便方便?”
    说完,林中沉默了一会,又复传出一阵长吟,那条缠住虬髯汉子孤“铁线青蛇”,便自闻声松开,滑落地上,钻入枯枝叶之中!
    那虬辑汉子身上一松,立即双足一跃,箭也似地竟然腾身朝林外纵去……
    中年汉子早已有备,一声冷叱:“叛徒还不躺下!”身随声起,一掠数丈,凌空双手齐扬,那虬鼻汉子果然一声闷哼,便逢倒地不起!
    中年汉子沉身落地,抓起虬髯汉子,对周白眉道:“叛徒就擒,在下须立即地执行家法,请恕在下暂时无暇陪同诸位往谒主人了!”
    周白眉知道这种执行家法之事,极不愿外人眼见,遂也不勉强,拱手道声:“请便!”自与尤南豹等人,赶过空地,朝林中走去。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穿出了森林,迎面危崖挡道,崖下并现出一条颇为深邃的峡谷,谷中盘着两条“铁线青蛇”,蛇头微拱,似在迎客。
    适时,谷中又传出那苍老沙哑的语音,道:“谷径颇为难行,诸位可随着青儿入谷便了!”
    周白眉答了声:“遵命!”便领着众人,跟在两条“铁线青蛇”后面,走入谷中。
    这条峡谷,两边峭壁高耸,挡住了天光,是以幽暗异常,同时更觉腥风阵阵,扑入鼻端,周白眉等人目光四顾以下,俱不禁为之一凛!
    原来这谷中,几乎遍地蛇!
    宇文琪悄悄对冷冰心道:“冰姊姊!这里恐怕和‘乌蒙蛇谷’差不多吧?”
    冷冰心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默然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一件事情。
    众人又深入了数十丈,谷径豁然开朗,同时,也到了尽头,曦微的晨光照射之下,只见这谷底乃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四周峭壁如削,地上遍植奇花异草,却不见有蛇的踪迹。
    靠左首的一处崖凹以内,盘膝坐着一个须眉俱白,身穿一袭破烂青袍的秃顶老人!
    那两条“铁线青蛇”,将周白眉等人引至崖凹前面,便自游到秃顶老人身侧,盘作一堆!
    秃顶老人目光一掠,开口道:“哪一位是邵含烟道友的传人?”
    冷冰心行礼道:“晚辈冷冰心,不知老前辈与先师怎样称呼?并请赐示名讳!”
    秃顶老人同微带黯然道:“哦!原来令师已经仙去了!”微微一顿,又道:“老夫复姓公孙、名宇,昔年和令师曾有一面之识,也谈不上深交,请姑娘勿太过谦!”
    此言一出,冷冰心和宇文琪倒不觉怎样,但周白眉,尤南豹、裘仲达等三人却暗自一震!
    裘仲达更自脱口道:“原来尊驾便是‘毒龙……”话刚出口,却倏觉似乎过于唐突,遂干咳了一声,将底下的话咽了回去!
    公孙宇微微一笑,道:“不错,老夫便是昔年人人恨恶的‘毒龙魔僧’,三位既然能知老夫的过去,当然在武林中也有相当的经历,不知各位的讳号,可能赐告吗!”
    周白眉略定心神,遵将几人的姓名说了。
    公孙宇点头道:“老夫为恶江湖之时,三位大约是刚出道未久,就算老夫痴长几岁,托大叫你们一声老弟如何?”
    周白眉道:“先生乃前辈高人,肯对我们这般称呼,自是我们的光荣,不知先生见召,有何赐教?”
    公孙宇微喟一声,道:“赐教二字,愧不敢当……”目注冷冰心,道:“倒是有一桩事情,欲求姑娘赐予援手,不知姑娘能否俯允?”
    冷冰心道:“晚辈力薄能鲜,恐怕难以符老前辈的厚望吧!”
    公孙宇正色道:“正因为你是邵道友的传人,自然有这能力助老夫一臂,望姑娘万勿见拒!”
    冷冰心沉吟道:“若晚辈能力所及,而又不违背师门戒条与武林道义的话,晚辈自当效劳,否则尚祈原有方命之罪!”
    公孙宇笑道:“当然!当然!老夫绝不强求姑娘去作为难之事,诸位请随地就坐,听老夫一说就明白了!”
    周白眉等人依言,纵上崖凹,随地坐下,这才发现公孙宇的身后,另外还盘伏着三条“铁线青蛇”。
    公孙宇待众人坐定,又是一声长叹,道:“当年我顶着‘毒龙魔僧’这个匪号为恶江湖,的确是满手血腥,人人畏惧,那时,邵含烟道友尚未出道,故而我得以挟驯蛇之技,为所欲为,但是,天下之大,毕竟强中自有强中手,使我终于受到一次严重的挫折,于是便选中了这一处罕无人迹,并有一座原始森林作屏障的幽谷,驱集了千百条奇绝的毒蛇,一同隐居……”
    话至此处,冷冰心忽然插口道:“如此说来,老前辈在此隐居,最少也有半个甲子了?”
    公孙宇点了点头,道:“在那漫长的岁月中,我日日与天下的毒蛇为伍,每日模仿它们互相喂斗时的身法,用自己的心血来喂它们,然后又用它们的心血渗入我的身体中……”
    冷冰心“啊”了一声,呐呐道:“这是……这是……最最……”
    公孙宇惨然一笑.接道:“不错,这是驯蛇绝学当中,最最恶毒的‘分心化蛇大法’,这种邪门功夫倘若练成,我便可以集天下毒蛇的功力于一身,同时,我的心灵也和天下毒蛇的心灵合而为一,此后我只要心念一动,便可以役使天下的毒蛇,更厉害的就是我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在我心念一动之下,随时都可以变化作蛇的形态,以制敌的死命……”
    宇文琪“啊”了一声,骇然道:“这是多么可怕的武功,不知老前辈练成了澄有?”
    公孙宇复惨然一笑道:“我若练成这种邪门功夫,此刻恐怕已经天下大乱了!”
    冷冰心道:“那么,莫非老前辈打算要我助你练成这种恶毒的功夫吗?”
    公孙宇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姑娘有所不知,我最近发现,这功夫尚未练成,竟已身受其害,使我痛苦不堪!”话声微顿,神色修然地说道:“近几年来,每当我行功使心灵与群蛇相合之际,发现我的身体,竟然有逐渐转变为蛇的迹象……·玲冰心插口道:“这岂不是正合了老前辈的目的吗,那又有什么痛苦呢?”
    公孙宇惨然摇头道:“我所说的这门功夫练成之后,身体各部分能够在心念控制之下,化作蛇的形态,这是主动的自我控制,但我遭遇的竟是一种走火人魔的现象,心灵竟被蛇所控制,弄得身不由己……”说至此处,一指下身,如今这两条腿,已然无法直立行走,若再过些时候,恐怕我便要像蛇一般在地上爬行了!”
    冷冰心瞿然道:“既然如此,老前辈何不立即停止练功,便不会再恶化了?”
    公孙宇又复长叹一声,道:“如今我的心灵已被蛇所控制,若要拒绝练功,不为其同化,那时,这谷中所有的毒蛇,都必将视我为叛逆,群起与我为仇了!”略为一顿,目注冷冰心,庄容道:“这就是我要求姑娘蝎予援手的厚因!”
    冷冰心茫然道:“这种怪事,的确是闻所未闻,不知要晚辈如何相助呢?”
    公孙宇道:“此事也颇为简单,只须在我行功之时,请这三位老弟,各以本身玄功真气,护住我的百会命门涌泉三处要穴,隔断我的心神,不与群蛇相合,而就在此时,群蛇因为得不到我的反应,必然反颜相向,在那情形之下,便需姑娘施展驯蛇神技,将群蛇制服或是将它们尽数诛戮,我便可以重新做人了!”
    冷冰心闻言,心知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同时,对方昔年又是一个凶名卓著的魔头,万一助他脱劫之后,让他重又为祸人间,岂不是一桩滔天的罪过?忖念及此,不由跟望周白眉,暗询是否应该应允……
    周白眉也是一样的想法,是以接过冷冰心的眼色之下,一时间也拿不定主童……
    公孙宇跟见二人的神情,哈哈一笑,然后庄容道:“我昔年虽然罪恶滔天,但是自从发现身将遭报应,同时,我更郑重声明,诸位助我,不论成功与否,均将以至宝相赠,以酬大德如何?”
    冷冰心想了想,遂慨然道:“老前辈既然一心向善,晚辈自当竭力相助,至于以宝相酬之事,却大可不必,晚辈心领就是了!请指示何时行功,晚辈好作准备!”
    她既答允,周白眉等人自然也就随声答允了。
    公孙宇大喜,连声称谢道:“我每日行功就在辰时,现在时辰已到,请诸位准备便了。”
    冷冰心目光一掠,道:“老前辈身边这五条蛇儿,是否应该先行遣出?”
    公孙宇瞿然道:“老夫一时高兴过度,倒把它们忘了!”遵撮唇曼声长吟!
    那五条“铁线青蛇”,闻声似乎颇不愿意地一齐昂首凝注公孙宇,好半响,方始蜿蜒出崖凹外面盘身昂首,十几蛇暇,紧紧瞪视着周白眉等……
    公孙宇微微一叹,便嘱众人按他刚才所说的方法,各自准备,然后闭目垂帘,入定行功……
    周白眉等人互一商量,遂分别默运玄功,各伸手掌,按在公孙宇的“百合”、“命门”、“涌泉”三大要穴之上!
    冷冰心暗示宇文琪留神戒备,以防不侧,然后绰立崖凹洞边,面对幽谷,同时暗地将各种驯蛇的应用之物,准备停当。
    顿时,整座幽谷,静荡荡地如同死域!
    宇文琪手横“巨阙剑”,凝站在冷冰心背后,过了好一会,估量公孙宇行功,差不多已达一周天,但仍不见有任何动静,遂偷偷瞬目四顾,只见公孙宇的脸上,已然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灰影,周白眉等三人,却已垂帘入定,各人按在公孙宇穴道上的手掌,竟在微微地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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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免死金牌
    这种情形,双方显然已有了反应!宇文琪心头微凛,急忙掉头向谷中望去。
    此时,铺满苍穹的朝霞,已有大半映入谷中,照得两边的峭壁,灿烂如锦,而谷底的无数奇花异卉,也沐在这朝霞影里,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宇文琪心中暗忖:“这幽谷莫非盘踞着许多毒蛇,倒也不失为一处隐修的好地方,只不知这许多毒蛇的心灵,怎样和公孙宇的心灵相合?冰姊姊是否能够服得了它们?万一……”
    思忖至此,蓦然一阵“渐渐沥沥”,极为轻微的声音,传入耳鼓!
    这声音乍听起来,仿佛像微风拂过柔枝,又似乎是细雨洒在檐前!宇文琪目光一掠,不由心头一动!
    因为,这时候,谷中既没有风,空中更未下雨,那么,这是什么声音?
    宇文琪再次倾耳细听,这才听出这声音竟是从谷口方向,贴地传将过来,同时,就在这一倾听之间,这声音业已变作“沙沙沙沙”的连续微响!
    也就在这时,那闭目行功的公孙宇,蓦然从喉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
    宇文琪闻声回顾,目光触处,不由骇然一震!
    只见公孙宇面如死灰,身体不住扭动,喉中发出刺耳的呻吟,豆大的汗珠,像雨点般从额际滚下,神情痛苦至极!
    周白眉、裘仲达、尤南豹这三位武林怪侠,个个满脸通红,须发怒张,各人的眼睛已然圆圆睁开,眼中精光暴射,齐齐注定公孙宇,神态威凛,如临大敌!
    再转眼朝冷冰心望去,但见她绰立如故,脸上的神情更为严肃,两道清澈的目光,凝视着盘伏在崖凹外面的五条“铁线青蛇”!
    就在这时,那一阵阵“沙沙沙沙”的微响,刹那间竟转变成惊涛骇浪之声,朝霞映照以下,只见一道五彩洪流,翻翻滚滚地涌入谷来!
    这一道五彩洪流,势逾奔马,转眼间便涌到崖凹下面,“哗”地散了开来,竟然是千百条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毒蛇!
    它们散开以后,便颇有秩序地立刻各自盘伏起来,各将一颗蛇头,对着崖凹,红信吞吐,发出一阵阵慑人心魄的怪啸!
    那条“铁线青蛇”,适时不约面同地“呼”的一声!身子笔直起八尺高,只余下一截蛇尾贴在地面,十只眼睛,凶光四射地注射着冷冰心!
    崖凹内,公孙宇的呻吟声更见刺耳难听,声音也愈来愈高,也一阵比一阵急促……
    陡听宇文琪、裘仲达、尤南豹齐也一声大喝!公孙宇的呻吟声顿告倏然停止,适时……
    五条“铁线青蛇”齐声厉啸!闪电般向崖凹飞射而至,下面的千百条毒蛇,也随声窜坊,像湖水般涌来!
    宇文琪大吃一惊,娇叱一声!“巨阙剑”寒芒电耀,便待抢至冷冰心身侧……
    就在此时,冷冰心忽地樱唇傲张,曼声长吟!
    这一声曼妙长吟,听来悦耳已极,但却似隐含无比的威力,使复杂的五条“铁线青蛇”猛厉的来势,为之突然一顿!
    后面的千条毒蛇,更是如遭电击一般,立时“沙沙”连声,一条条风车般卷作一盘,爬伏不动!
    那五条“铁线青蛇”的功势一顿之后,立即在冷冰心面前丈许的距离齐地盘成蛇阵,各将一颗蛇头吊起三尺,对着冷冰心,凶晴耿耿,红信闪缩,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啸声,仿佛与冷冰心的长啸相抗!
    宇文琪见状,杂然心下略宽,但仍丝毫不敢怠忽地横剑戒备,以防万一!
    双方对峙了一会,冷冰心似乎已甚感不耐,星目忽地一睁,口的长吟也突转高亢!
    同时,五条“铁线青蛇”也陡然发出一阵短促而尖锐的叫声,身子也盘得更紧!
    冷冰心乍听五条“铁线青蛇”的这一阵急叫,脸上的神情突量紧张左手缓缓举起,右手已悄然滑入怀中……
    宇文琪在旁见状,以为这五条“铁线青蛇”已然情急,打算和冷冰心拼命,遂也尽聚全身功力,凝神戒备……
    哪知,就在五条“铁线青蛇”的急促叫声中,突听空际传来一阵刺耳的厉啸!但见四条青影,闪电般掠空而去,所过之处,下面的毒蛇纷纷让避不迭!
    啸声未歇,那四条青影业已飞落当场,宇文琪定睛看时,不禁心头一震,暗叫“不妙!”
    原来这四条青影,竟然又是四条长约丈许的“铁线青蛇”!
    它们落地之后,那五条“铁线青蛇”立时凶威大震,呼地一声!身子疾窜而起,与后来的四条会合成一个半圆形,将冷冰心围住,猛攻过去!
    那千百条盘伏在地上的毒蛇,也合着这九条“铁线青蛇”攻势,纷纷窜起,怪啸连连,蜂涌而至!
    顿时,谷中异声大作,腥风滚滚!令人心悸神摇,头昏头胀,威势较第一次更见猛恶!
    冷冰心眼觑那几条“铁线青蛇”窜至身前三尺左右,口中的长吟突然一收,气运丹田,倏地发出一声清叱!左手五指挽诀,右手霍地一扬!
    但见九缕目力难辨的金色细丝,应手电射而出,分向九条“铁线青蛇”的项间七寸飞去!
    那九条“铁线青蛇”,本着拼命的打算,对冷冰心志在必得,是以前扑之势既猛且疾,待得发觉不妙时,业已无从闪避,遂告全部为金色细丝射中!
    那九缕金丝甫一沾着“铁线青蛇”的七寸要害,立即一弯一折,将蛇颈牢牢缠住!
    说也奇怪,那不畏刀剑,力能勒毙虎豹这么厉害的“铁线青蛇”,一被金丝缠住,竟然凶威顿杀,周身立告软绵绵地缩成一堆,动也不动!
    蹬在后面的千百毒蛇,登时失去了凭藉,哪还敢再前进半分!
    刹那间,冷冰心的曼声长啸,又复从樱唇中宛啭发出!
    只见那九条“铁线青蛇”,闻声以下,身子愈缩愈紧,并还不住颤抖,一条条眼望着冷冰心,俱露出恐惧乞怜之色。
    冷冰心忽地神情一肃,目光中充满煞气,长吟之声突转冷峻!
    九条“铁线青蛇”“吱吱”叫了一阵,似是无可奈何地,一齐把蛇头点了一点!
    这边九条“铁线青蛇”齐声怪啸!应手飞起,其中五条立即散开,将那些已起骚动而尚未逃走的毒蛇围住,另外四条却像四道闪电一般,掠空飞去,超越过了逃走的毒蛇,齐地一个盘旋,落在地上,将谷口堵住!
    那千百毒蛇这时已知生路断绝,遂不约而同齐声厉啸,纷纷朝九条“铁线青蛇”扑去!
    谷中,一场毒蛇大会战立告展开,但见粉练飞抛,异声震耳,腥风大作,乌烟瘴气地搅作一团!
    阵阵惨啼声中,九条“铁线青蛇”大肆凶威,只杀得腥血横飞,蛇尸乱舞,直看得宇文琪毛发惊然,不忍卒睹!
    不消多时,惨啼之声渐渐衰落,腥风歇,瘴气消,终于,谷中又回复了原来的宁静!
    但见那无数奇药异卉,业已蹂成平地,千百毒蛇,竟然无一幸免,陈尸于落英缤纷之间,交织成一幅艳丽而充满血腥的恐怖画图!
    九条“铁线青蛇”亦显得筋疲力尽地爬伏在冷冰心面前,目中流露着无限哀恸的神色!
    冷冰心神情肃穆地喃喃说了几句,伸手一扫,收回了缠在它们颈际的金线,然后转身走进崖凹。
    公孙宇适时缓缓睁开眼帘,对冷冰心凄然一笑,疲乏地说了声:“有劳姑娘了!”
    说完,便又垂帘入定,运功调息。
    周白眉、尤南豹、裘仲达三人这才将手掌撤回,各自拭去额上汗珠,也不开口便分别闭目调直损耗的功力。
    冷冰心长长吁了一口气,回头对宇文琪笑道:“琪妹!我也需要调息一番,只好麻烦你照顾一下了!”言吧,也坐下来,运功调息。
    宇文琪闻言,自是不敢怠慢,立即移身崖口,横剑运功,凝神戒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周白眉、尤南豹、裘仲达三人首先调息复原,含笑起身,跟着,冷冰心也自醒转!
    再看那公孙宇时,只见他脸上的灰败气色业已完全消失,脸颊上隐隐浮起了一丝红晕……
    又过了一会,忽听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便缓缓张开眼帘,冷冰心忙含笑开口道:“老前辈觉得怎么了?”
    公孙宇含笑点头道:“多蒙姑娘援手,以及三位老弟的绝顶玄功,老朽的心神得以完全恢复自由,现时只差双腿尚未能起立行走而已!”
    冷冰心闻言,朝周白眉等人看了一眼,笑道:“老前辈贵体既已无恙,隐患亦已消除,晚辈打算告……”
    公孙宇慌忙摇头截口道:“不忙!诸位请坐下来,老朽还有许多话要说!”
    众人听了,只好随地坐下,周白眉含笑问道:“不知先生尚有何事见告?”
    公孙宇点头道:“适才老朽求助于各位之时,巳说过愿以至宝相酬……”
    冷冰心忙截口道:“但晚辈也曾声明,不敢接受老前辈的厚赐,何况……”
    公孙宇摇了摇头,不让冷冰心再往下说,却用两道深沉的目光,在她和宇文琪的脸上,来回注视了一会,便转对周白眉道:“老弟既有神医之誉,为何不替两位姑娘一施妙手?”
    周白眉皱了皱眉头,道:“我空有回天妙术,其奈灵药难求何!”
    公孙宇含笑道:“是什么灵药?真的难求?”
    周白眉叹道:“若要恢复她们的花容月貌,除非有‘千载雪参,及‘朱红雪莲’二者得一,用以合药不可,但这两样灵药,世间罕寻……”
    话未说完,公孙宇忽地从座下的蒲团底下,掏出一个三寸见方的白玉盒,递给周白眉,笑道:“老弟请打开盒盖,看看盒内之物,适不适合你的需要?”
    周白眉愕然接过玉盘,仔细一看,看出这玉盒乃是用一块整玉装成,盒盖封合得极其严紧,遵微运内力,贯注指尖,轻轻一压一推!只听“嚓”地一声轻响,盒盖应手而开,一股沁人的清香,立时弥漫空中!
    周白眉目光触处,不禁目蹬口呆,作声不得。
    原来,盒中垫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当中裹着一粒大如鸽卵,颜色红艳欲滴,状如红枣之物!
    周白眉怔了片刻,突然失声叫道:“是‘朱红雪莲’!”
    此言一出,冷冰心和宇文琪顿时禁不住芳心“砰砰”乱跳,尤南豹与裘仲达情不自禁地探头过来,齐声问道:“真的?”
    公孙宇笑道:“大概不假,只不知合不合用而已!”
    周白眉连声说道:“合用!合用!合用极了!”
    公孙宇笑道:“既然合用,那就送给老弟,代两位姑娘配制灵药,一施妙手,恢复她们的花容面貌如何?
    周白眉望了望二位姑娘,沉吟道:“这个……这个……”
    冷冰心和宇文琪略一镇静心神,同声道:“晚辈不能接受!”
    公孙宇诧道:“为什么?难道二位不想把脸上的伤疤医好?”
    冷冰心庄容答道:“爱美乃女孩儿家的天性,晚辈哪有不想恢复原来容貌之理,不过……”
    公孙宇抢着说道:“那二位就该接受老朽这一番心意才是!”
    冷冰心摇头道:“老前辈劫后初复之身,这粒‘朱红雪莲’,实在比晚辈们更为需要,晚辈怎能……”
    公孙宇连连摇头,道:“冷姑娘,你错了!”话声微顿,望着惑然不解的宇文琪,含笑又道:“这粒‘朱红雪莲’,昔年的确费了老朽不少心血和工夫,方才得到手中,同时,也的确有靠着它的帮助,增进我的功力,以为再度出世作恶的打算,可是,老朽现在已痛悟前非,则此物对我已毫无用处,拿来送给二位,岂不是最为合适?”
    冷冰心仍自摇头道:“晚辈认为老前辈经过这场大劫,元气损耗过甚,尤其两腿不能起立行走,若无这‘朱红雪莲’之助,恐怕……”
    公孙宇又摇头截住,笑道:“姑娘这话虽然有理,但老朽自信,即不靠这‘红雪莲’,也不过多调息几天,便可完全复原,姑娘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冷冰心闻言,还待推辞不受,但周白眉却劝道:“公孙先生说的甚为有理,他这番好意,姑娘就不必再推辞了!”
    冷冰心当下只好再拜称谢,接过玉盒,然后再交给周白眉,贴身藏好。
    公孙宇谦逊了一番,又复笑问道:“黎明时分,诸位在谷口外面,似乎是在追赶一伙逃走之人,不知为了何事?另外还有一位大荒岛‘苍虚老儿’的门人,此刻到哪里去了?”
    周白眉心中略一盘算,遂将明朝为何覆亡,满虏如何入据中原,以及一班不甘向异族屈服的遣民志士,如何展开反清复明之战,以迄‘丹心峡”痛歼清廷鹰犬,并奉命再入中原,联络反清志士等经过,详细说了。
    公孙宇静静听完,不由喟然长叹道:“老朽隐伏之时,正值天下大乱,想不到三十年间,世局竟发生这般变化!”话声微顿,目注周白眉,又道:“诸位此次苗疆之行,各项任务已然圆满达成,今后将如何打算?”
    周白眉遂将奉命于重九之日,赶往衡山紫盖峰头聚会,对付满虏“顺天掸寺”开光大典之事说了,并乘机密邀请公孙宇出山,参加反清复明工作。
    公孙宇听完,慨然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老朽虽为草野遗民,自也不能坐视异族窃踞华夏,不过……”略一沉吟,神色一整,说道:“若以我目前情形而言,重九之期已迫,恐怕无法参加,待我功力一复,便立即出山,追随诸位冀尾,共赴兴汉大业,但不知届时该怎样与诸位联络?”
    周白眉大喜道:“既蒙先生慨允共襄义举,联络之事甚为容易!”说时,从怀中取出一根墨羽,遵给会孙宇,庄容说道:“凡佩此墨羽之人,便是我辈反清复明的同志,先生康复出山之后,若需与我等联络,只要寻着佩帜之人,就可以将消息传递了!”
    公孙宇肃容接过墨羽,佩在襟头,神光湛然地朗声道:“一羽虽轻,老朽誓以有生之年,为光复河山大业牺牲一切,与满虏周旋到底,以期无负此羽!”
    周白眉等人齐声道贺,便起身告辞。
    冷冰心想起一事,对公孙宇道:“老前辈,那九条‘铁线青蛇’你打算怎样处置?”
    公孙宇略一沉衅,笑道:“姑娘放心,老朽自信尚能制得住它们,同时,它们将来或许还有极大的用处!”话声微顿,目注周白眉,笑道:“谷外那位来自大荒岛的朋友,对我也许还有些芥蒂,老弟见着他时,尚望善为解释才好!”
    周白眉慨然应诺,遂与大家一齐行礼,互道珍重,告别出谷而去。
    到了谷口的森林,却发现那徐同竟然还在林中守候,周白眉上前将谷中发生之事,详细对他说了。
    徐同听罢,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看在诸位面上,不与他计较便了!”话声微顿,忽然目注周白眉,肃容问道:“诸位是不是要赶往衡山,参加什么‘顺天禅寺’的开光大典?”
    周白眉道:“不错,朋友如何得知?并以此见问?”
    徐同冷冷道:“我那孽障师弟,一共窃了家师五粒‘乾天霹雳子’,适才我拷问他其余三粒的下落,才知其中两粒,已献与清虏的什么活沸,拿去布置在‘顺天禅寺’以内,打算对一班参加开光大典之人,来个一网打尽!”
    众人听得大吃一惊,周白眉忙道:“那么,就烦徐朋友辛苦一道,替天下武林同道解去此厄如何?”
    徐同毫不推辞地点头应允。周白眉额手称庆,长揖道:“像朋友真是功德无量,在下谨代天下武林同道,敬谢大德!”
    徐同冷冷道:“我只是为了师门声誉,不容秘宝落人外人之手而已,阁下用不着道谢!”
    说时,忽听宇文琪诧声叹道:“咦!那四个家伙怎么了?”
    周白眉等人闻声,转头望去,发现那“青城逸士”劳寰及“琼州三鬼”等四名清廷鹰犬,竟已失去踪影,地上却堆着四付骸骨。
    只听徐同冷冷说道:“他们是被那四条长虫咬死的!”
    众人闻言,不由暗凛那“钱线青蛇”的厉害,但一方面,也暗喜这四名鹰犬既死,则“艳神宫主”姬冬秀向清廷诈降之事,便不至泄漏!
    裘仲达眼珠一转,突然奔了过去折了树枝,在那四堆骸骨上面还未化尽的衣之中一阵乱翻,挑出一个白玉小瓶,小心地揩拭干净,拿在手中一摇,然后拔开瓶塞,倒出几粒红色药丸,登时喜笑颜开地走了回来!
    周白眉笑问道:“老怪物搜得什么灵丹妙药,这般高兴?”
    裘仲达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找到了一瓶解毒药丸!”
    冷冰心诧道:“老前辈体内的隐毒已除,还要这药丸则甚?”
    裘仲达笑道:“此物对我虽无用处,但对若干误入迷途而又有悔改之心的武林朋友却有极大作用呢!”说时,分了几粒给冷冰心,庄容说道:“请姑娘好好收藏,日后先遇上机会,多救得一个觉悟之人,便是替反清阵营,多增一分力量呢!”
    冷冰心这才明白裘仲达的用意,遂恭谨接过,用一幅罗帕裹好,藏入佩囊中。
    众人于是出了森林,辨明方向,取道朝三湘奔去!
    在路上,周白眉利用夜间宿店的时间,将一粒“朱红雪莲”,配合各种灵药,替冷冰心和宇文琪施展整容妙术!
    神医妙手,罕世灵药,双管齐奏以下,就在踏入三湘境内之际,冷冰心和宇文琪果然恢复了原来的花容月貌,不留半点疤痕!
    ※※※
    岳龙飞听冷冰心和宇文琪说苗疆之行的经过,不由好生慨叹!
    寒月师太念了声佛号,笑道:“这才是我佛慈悲,皇天有眼,不然的话,让那两粒‘乾天霹雳子’在宝塔和芦棚下面爆炸开来,我们的反清复明大业,便要全部毁灭了!”
    老少四人,一路上言笑晏晏,不觉又到了洞庭湖滨!
    寒月师太遥指一片三面环水的茂密树林,笑道:“林中便是荣家堡,那荣老堡主此刻想必已回到家中,我们且去扰他两顿,顺便探听点消息。
    这时,天色已黄昏,四人走入林中,岳龙飞忽然想起那天随侍恩师与“铁弹金刀”荣万里见面的时情景,那荣老堡主装模作样的神态,仿佛如在跟前,不禁心中微觉好笑,遂低声对寒月师大笑道:“我们这回见到那荣老堡主,不知会不会又吃他一顿审问,老前辈可曾准备好了应答的话儿?”
    寒月师太摇头笑道:“不会不会!同时,我并相信荣老堡主此刻必已出堡相迎……你看!他不是已来了吗!”
    岳龙飞和冷冰心她们抬头望去,果见一族灯球火把,已在远处出现,迎将过来!
    片刻工夫,双方业已接近,火光之下,但见“铁弹金刀”荣万里快步走了过来,抱拳大笑道:“庵主和三位少侠驾临,恁地不预早通知一声!”
    寒月师太拿拳当脚,高宣了声佛号,笑道:“贫尼等不过顺道经过贵堡,怎敢荣堡主远迎!”
    荣万里大笑道:“庵主说这话便是见外了,请请请!”抱拳一揖,当先领路,出了树林,将寒月师大等人迎进堡中的第二重大厅,又自连吩咐下人端茶侍候。
    寒月师太道谢落座,荣万里问知还不曾用晚饭,便又吩咐厨下赶办酒席。
    咄嗟之间,酒宴中厅,荣万里殷勤举杯敬酒,酒过三巡,肴献五味,方始停杯笑问道:“庵主为何未与朱峡主同来,此行意欲何往?”
    寒月师大道:“自从衡山一役,我等虽然幸获全胜,但朱峡主却深感对满酋的动静,仍然相当隔漠,故此使我等分途北上燕京,设法进入禁宫,查探真实情况……”声音微顿,目注荣万里,笑问道:“近日来,不知堡主在江湖上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荣万里摇头笑道:“奇怪得很,近来江湖上非常平静,似乎清虏的狗胆,已被朱峡主的神威吓破,那些鹰犬们竟都变作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
    寒月师太微微一笑,却肃容说道:“话虽如此,但暴风雨将临之前,大多有一种反常的平静,万望堡主多加注意才好!”
    荣万里连连点头道:“多谢庵主指教,在下自当紧记!”
    寒月师太谦逊了一声,含笑问道:“关于那遁失的宝物,堡主回来之后,有否再去搜寻?”
    荣万里点了点头,微露愧色地说道:“说来惭愧得很,这桩事情,在下回堡便立即率领门人,几乎把周围百十里以内的地皮都翻了过来,依然毫无所获!”
    寒月师太喟然微叹道:“想是我辈德薄能鲜,不足享有这等神物至宝,堡主不必难过了!”
    岳龙飞想然想起一事,“哦”了一声,对荣万里:“老前辈还记得那一群露宿荒野的苗妇吗?”
    荣万里点头道:“怎不记得,少侠何故见问?”
    岳龙飞道:“当时,晚辈愚昧,妄加测度,以为那群苗妇也是到衡山紫盖峰,去参加‘顺天禅寺’的开光大典,可是,那天却投有看见她们的踪迹,显然是晚辈猜错了!”微微一顿,目注荣万里,问道:“不知老前辈回来后,有否派人去追寻过她们的去向?”
    荣万里摇头道:“一来事隔多日,已难追寻.二来老朽以为一群苗妇,无关重要,故此不曾派人去追查,莫非少侠认为她们与此事有关系?”
    岳龙飞点头道:“晚辈认为那遁失的宝物,也许落在她们的手中!”
    宇文琪忽然插口向道:“龙哥哥!你们谈了半天的宝物,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一群苗妇又是些什么人?”
    岳龙飞歉然一笑,道:“不是琪妹见问,倒几乎忘了把这桩颇为热闹的事情告诉你和冰妹了!”当下,便将那晚上,在洞庭湖滨的城陵矶上,随侍恩师如何守候湖中宝物出世,如何又被清廷鹰犬跟踪围攻,以致被宝物遁走的经过,详细说了。又道:“至于那群苗妇是些什么人,则只有荣老前辈才清楚,我却设有亲眼见过!”
    荣万里道:“我发现她们之时,已在深夜,并且她们都已入睡,故此不曾仔细查看,只能从她们的衣着,以及留下来的露营遗迹上判断,她们似乎来自滇边的苗族而已!”
    冷冰心“啊”了一声!脱口叫道:“来自滇边?”掐着指头算了一算,对宇文琪道:“琪妹!你看会不会是姬姐姐和她的族人?”
    宇文琪点头道:“若以日子推算,很有可能是她们!”
    岳龙飞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是哪个姬姐姐?”
    宇文琪白了她一眼,道:“你这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她就是那‘艳神宫主’啊!我不是说过,她要带着我们的假人头,到北京去诈降,好骗取玄烨那厮的毒药吗!”
    岳龙飞沉吟道:“这样说来,果然有八成是她们了!”
    宇文琪忽然显得有点着急起来,眼望着寒月师太,道:“不管宝物是否落在姬姐姐手中,她既已北上,我们便应赶快追上去,好给她一个照应才是!”
    寒月师太略一沉吟,便对荣万里道:“我们本来打算多叨扰堡方两天,但情况既然有了变化,只好告辞了!”
    荣万里自是不便挽留,遂吩咐下人盛饭,寒月师太等人匆匆用罢,便起身告辞,在荣万里殷殷相送之下,才离开荣家堡,连夜北上!
    时光易逝,秋去冬来,寒月师太一行四人过长江,渡黄河,进入河北境内时,正是大雪纷飞的隆冬之季。
    这一天,黄昏时分,他们冒着巴掌大的雪花和刮在脸上有如刀割的北风,抵达保定府境内。
    寒月师太抬头望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又复搭凉蓬,向那已为积雪遮盖的原野远眺了一眼,便吩咐岳龙飞等人停步,说道:“用眼前这天色看来,要想在酉末时光赶到保定城是不可能的了……”说时,伸手一指右方远远的一个黑点续道:“这里大概是一间庙宇,我们就过去暂歇一晚.待明早风雪稍停再走好了。”
    说完,身形一折,领着岳龙飞等人,朝右方远处的那个黑点奔去。
    暮色苍茫之下,他们已奔抵目的地,果然见有一座似是家庵的小庙半埋在积雪之中。
    这庙规模不大,只有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尚还完整,两则的耳房均已倒塌了大半,周围的围墙也残缺不堪,庙里毫无灯火,看情形,似是久已无人居住。
    寒月师太站在庙外端详了一会,合掌高声道:“庙中可有人吗?”
    连问了几声,庙中仍不见有人答应,寒月师太遂高宣了声佛号,一飘身,从围墙缺口跃进庙中。
    岳龙飞等跟着进去,燃着火摺子,在大殿中找了把破扫帚,将地面的灰土扫净,然后坐下来取出干粮吃了,便分别人定调息。
    三更将尽,四人忽然被庙外传来的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醒,一齐睁目望去。
    朔风怒号中,只听那脚步声已愈来盒近,转眼已抵达围墙外面,微一停顿,便见一条黑影翻过墙头,但脚刚沾地,竟然一个踉啮,摔倒下去,满地乱滚,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显然此人业已身受重伤,寒月师太等人一愕之下,正待起身出去看视,陡听一声狞笑划空传来,又是两条黑影,越过围墙,飞落在那受伤之人身前!
    寒月师大目光何等锐利,一瞥之下,立即认出这后来的两条黑影,竟然是在洞庭湖滨,城陵矶漏网的“西溟双凶”哈元颜、哈元亮两兄弟!
    两人落地之后,又复得意地齐声狞笑,探手便向那受伤之人抓去!
    寒月师大不由大怒,一声清叱:“无耻鹰犬,胆敢行凶!”身形电闪,已当先飞出大殿,凌空双掌齐扬,人未到,两股隐含绝大威力的柔风,已分向“西溟双凶”压到!
    哈元颜、哈元亮二人闻声住手,狞笑一声,竟连头也不回,便四掌齐翻,反臂一甩,迎着寒月师太的掌风击去!
    这弟兄二人一向凶横已贯,这次却未料到会遇着对头克星,就在双方掌力一接之际,只听“砰”然一声,二人钡觉心头一阵热血翻腾,整个身子竟被震得抛离地面,不由又惊又怒,双双拧头望去,并齐声大喝:“是什么……”
    他们喝声方自出口,目光已看清对手是谁,同时,也瞥见岳龙飞等人纷纷现身纵出,这才知道大事不好,哪还敢再哼半句,双双厉啸一声,借着身子抛起之势,猛地一抡双臂,竟自飞掠过围墙,落荒而遁!
    岳龙飞大喝一声:“往那里逃!”足尖沾地,身形再起,便待跟踪追赶……
    寒月师大伸手一拦,道:“穷寇莫追,我们先救人要紧!”
    岳龙飞应声落地,低头一看那受伤之人,不禁“咦”了一声,叫道:“这不是那‘铁伞先生’独孤维吗?他怎会被“西溟双凶”追杀呢?莫非他们窝里反了不成?”
    这时,寒月师太已迅快地将独孤维察看了一遍,疾快点了他几处穴道,这才点头叹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他本身并未受伤,只是底中的隐毒发作所致,冷姑娘快将那解毒丹,喂他一粒!”
    冷冰心闻言,忙在怀中取出解毒药丸,捏开独孤维的牙关,塞了一粒进口里,反手一抹他的咽喉,那粒药丸便落腹中。
    这时候的独孤维,已然痛得脸如死灰,气息奄奄,但药丸咽下便立告痛楚全消,昏迷的神智也渐渐恢复过来。
    寒月师太这才伸手将独孤维的穴道解开,并由岳龙飞将他扶起,搭至殿中坐下。
    又过了一会,只听独孤维长吐一声,缓缓睁开眼帘,可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寒月师太和岳龙飞这之际,登时怔了一怔,随即叹了口气,便低头不语。
    寒月师太低吟念声佛号,道:“独孤施主,不必难过,常言道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尼代表一众反清志士,欢迎施主参加我们的行列,为光复大汉河山而努力!”
    独孤维霍地抬头,呐呐地道:“你……你们当真不计较我的过去,不嫌我……”
    寒月师大连连摇头道:“施主千万放心,只要你真的是迷途知返,你的过去种种便譬如昨日死,我们哪还会计较嫌弃之理!”
    独孤维略一沉吟,慨然说道:“好!我独孤维未来一切便从今日生,我誓以有生之年,为反清复明而奋斗,粉身碎骨,在所不计!”
    岳龙飞取出一根墨羽,双手递给独孤维,肃容道:“老前辈既愿为大汉民族效忠,便请佩此羽!”
    独孤维肃然接过墨羽,佩在胸前,然后又对寒月师太恭声道:“在下适才体中隐毒发作,自知已万无生理,不知庵主用什么灵丹仙药,将我的性命从鬼门关挽回?”
    寒月师太笑指冷冰心道:“贫尼那有什么灵丹仙药,这都是冷姑娘的功劳!”
    独孤维“哦”了一声!对冷冰心拱手道:“姑娘大恩,我……”
    冷冰心忙摇手笑道:“老前辈不要谢我,我不过是幸得几粒满虏的解药吧了!”
    独孤维愕然道:“满虏对解毒药丸,控制甚严,姑娘怎会得到?”
    冷冰心遂将获此药的经过,简略说了。
    独孤维静静听完,略一沉吟,忽然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姑娘,我要先走了!”
    寒月师太起身拦住道:“施主意欲何往?”
    独孤维苦笑了一声,道:“我既然最多只有几个月好活,我打算在这短暂时光,设法再入虏廷,寻玄烨那厮一拼!”
    寒月师大笑道:“施主无须着急,目前解毒药丸虽然有限,但贫尼敢担保在半月内,另用灵药将施主体内隐毒性祛除净尽就是了……”
    独孤维急急截口道:“庵主此话当真?”
    寒月师大庄容道:“出家人焉能诳语相欺!”
    独孤维这才释然重又坐下。
    寒月师太也坐下来,笑道:“刚才施主有再入虏廷之言,莫非你已经去打探过,并为‘西溟双凶’哈元颜、哈元亮所乘的吗?”
    独孤维点了点头,愧然说道:“实不相瞒,我过去为人,庵主想必也知道得很清楚,我自从在满手血腥,江湖上无法立足的情况下而归隐以来,心中对称雄武林之事固未能一刻忘怀,不久以前,满酋玄烨突然派人到我隐居之处,许我以功名利禄,并赐‘免死金牌’一面,说凭着这牌闯荡扛朔,无论犯了多大的罪案,均可免一死,同时,更可凭牌有调动官府力量之权,是以我一时糊涂,遂甘心供其驱策……”
    话声微顿,忽然又道:“受命之初,我竟信以为那‘免死金牌’乃专为我而发,我若一旦接受此牌,便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玄烨那厮竟是利用此牌来行权诈之术……”
    寒月师大插嘴道:“难道那‘免死金牌’,并无免死的功用?”
    独孤维摇头道:“有无免死功用,尚在其次,而是他发出这种金牌,一共竟有三十六面之多,同时,最气人的是我上次在洞庭湖滨,并发现连我那生死对头‘西溟双凶’也各得一面……”
    寒月师太急忙又插嘴问道:“施主可知道那三十三面‘免死金牌’,除了施主和‘西溟双凶’以外,其余的发给些什么人?”
    独孤维道:“据我后来查知,那三十三个接受了‘免死金牌’的人,计有‘商山四皓’、‘河朔七雄’、‘琼州三鬼’、‘青城逸士’劳寰、‘辽东九恶’、‘长白五霸’、‘黑水一龙’、‘藏教两活佛’、‘密宗一凶僧’等满汉高手……”
    话声微顿,忿然又道:“这些人当中,竟有不少是我昔年的对头,我方才恍然大悟,玄烨那厮并非当真是重用于我,也不是重用于他们,只是拿着功名利禄和‘免死金牌’为饵,并利用这些人之间的旧时恩怨,发生互相牵制的作用,使人除了甘供驱策以外,根本不敢妄生异心!这不是权诈之术是什么?”
    寒月师太喟然一叹,道:“其实这也难怪,试看古今的暴君,哪一个不是用那些做法,来巩固他们宝座呢!”
    独孤维作色道:“我过去虽然手辣心狠,杀人如麻,但一向都是独往独来,不为什么人作工具,庵主难道不知?”
    寒月师太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施主自然……”
    独孤维“哼”了一声,截口道:“什么时不时,当我把一切事情查明之后,便立刻进宫,打算把金牌还给玄烨那厮,不再替他卖命,嘿嘿!谁知那两个姓哈的鼠辈,竟然比我早了一步,在玄烨面前下了我的烂药,遂使我刚一踏进宫门,便被一群禁宫侍卫围攻,我见情形不对,只好拼命突围而逃,却没料到隐伏腹中的毒药,竟在这时候发作,若非庵主援救,恐怕早死多时了!”
    寒月师太庄容道:“施主不必谢我,其实我要拜谢施主才对!”
    独孤维愕然道:“庵主此话怎讲?”
    寒月师太道:“贫尼这次北上,本来就是奉了朱峡主之命,深入清宫大内,设法探听虚实,如今幸得施主将真情露,免我等多费周章,贫尼岂能不谢!”
    岳龙飞接口道:“我们骊珠既得,似乎应早日赶往燕京,设法通知家师及浮云老前辈他们,另商对策才好!”
    寒月师太连连点头,目注独孤维,笑道:“清宫大内的情形,施主必已了如指掌,不知施主愿否权充向导?”
    独孤维慨然道:“悉听尊命!”
    寒月师大连声称谢,又道:“‘西溟双凶’想必遁返清宫,我们的行藏应该尽量小心谨慎才好!”
    岳龙飞等人自是点头领会,一行五人,逐在晨光曦微中,冒着凛冽朔风与漫天雪花,继续动身北上!
    ※※※
    这是辛亥年的除夕!
    这是清帝康熙亲掌帝权第五个年头的最末一天!
    也是满虏人踞中华的第二十七个年头!
    北京,自宋以后,历代均有帝王作为都城,是以城垣雄伟,人文荟萃,冠于全国!
    这年头,皆因战乱平息已久,加以满虏刻意施行专政柔政政策,是以百姓都渐渐忘却了亡国之耻,至于“杨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惨史,更早在一片歌颂升平声中,从那些居住在远远北方之人的脑海中消失了!
    除夕夜!北京城在一连半月的大雪下,已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银色世界!
    城中,家家户户吃过了年夜饭,喝过了团年酒便特大门敞开,老老少少躲在温明的屋子里,做着各种守岁的玩意消遣,以等待一个新日子的来临。
    欢笑声不时从每一户人家的窗棂中飘出来,混杂着酒肴的香味荡漾在空际,给人温暖愉快的感觉!
    然而,一批一批不甘对异族屈膝,矢志光复大汉河山的反清志士,抛下了这些温暖愉快的享受,冒着刀割的冷风,漫天狂舞的寒雪,施展盖世的绝学,分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躲过警卫人员的耳目,潜进了“紫禁城”中!
    且说寒月师太、“铁伞先生”独孤维、以及岳龙飞、冷冰心、宇文琪等一行五人,在独孤维领路之下,于二更向尽时分,已越过了重重警网,置身于禁城中一间偏殿的屋脊上面!
    寒月师太隐住身形,纵目四望,低声对独孤维道:“这禁城中,到处灯火通明,为何不见半个人影?”
    独孤维道:“据我所知,宫中惯例,这时候玄烨那厮秘在后官沐浴净身,修心定性,静候子时亲临太和殿迎神上供,而宫中大小太监和宫女妃嫔等,则都藏在房中,赌钱作乐,不准任何人在外走动。”
    寒月师太“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如此!”
    宇文琪接口道:“但是我们这一路上,为什么没有见到朱峡主他们的踪影呢?”
    独孤维微笑道:“这紫禁城的范围,广达数里,禁宫中大小殿宇何止千百,若然事先未约好会面的地方,怎能这般容易见到?何况他们的形迹也和我们一样,都要尽量隐秘哩!”
    寒月师太点头道:“施主之言有理,我们当初的确只约定在紫禁城中会齐,却没有指定地点,不过,我们是继续留在这里守候?还是深入秘官探看?”
    独孤维沉吟道:“朱峡主既是大明贵胄,则他对宫中的情形,自然更较我们熟悉,这时候,他可能已到后宫去了!”
    说话之际,忽然瞥见夜空之中,仿佛有三缕淡烟,迅快绝伦地划掠空而过,直飞后宫,一闪即隐!
    寒月师大讶然道:“这三个夜行人的身法,极似是周白眉施主他们,看他们如此匆忙的情形,想必有事故发生,请独孤维主快些领路,追过去看看!”
    独孤维点头应诺,抬头略一打量,倏地一伏身,当先飞越右侧一排殿宇,朝后宫飞去!
    寒月师太等人齐展身形,随后飞纵而去……
    五人一路窜高纵低,翻房越脊,也不知飞掠过多少重殿宇,眼前突然展现一片广大无际的园林!
    独孤维倏然一打手势,便停住身形,隐伏在一排靠近园林的殿脊上,不再前进。
    寒月师大便着岳龙飞等随后飞到,一齐隐身伏下,方待开口询问原故……
    独孤维已抢先用“蚁语传音”说道:“再走过去便是后宫御园,那里的警卫,远较前面严密得多,并且那些警卫之人,都是经过严格逃选,武功高强,尤其耳目更灵,所以我们的行动必须特别小心,说话也必须用‘蚁语传音’才好!”
    寒月师太点头领会,这才探首凝眸,朝御园四下察看。
    只见这偌大一片园林,地面上竟然打扫得十分干净,没有一点积雪,每一树下面和每一座花坛中间,都放着一盆熊熊的炭火,是以丝毫不受寒冷的影响,到处都是鲜花如锦,树木葱笼,暗香四播!
    花华丛丛之中,点缀着无数假山池沼,五步一亭,十步一阁,殿宇重重,灯光如海,清幽之中,却又显得宏丽庄严,气象万千!
    端的是天下神仙府,人间帝王家!
    独孤维端详了一会一打手势,忽地敛住身形,疾掠七八丈,遥远落在园中一丛花树以内,便隐伏不动!
    寒月师太遂用“蚁语传音”,吩咐岳龙飞三人,小心谨慎,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相继飞纵过去。
    他们的轻功身法,自是神速已极,七八丈的距离,一闪而至,丝毫不露痕迹地,便全数进入御园。
    独孤维静伏了一会,仔细察看过周围的情形,便利用林大掩蔽身形,领着众人朝前混进……
    一路上,转弯抹角,五人尽量屏患静气,收敛身形,前行了数十丈之遥,居然平安无事。
    又绕过了两座花坛,独孤维一伏身,抬手对着一座凉亭上面曲指一弹!刷地一掠上前,右臂一探,恰好接住一个从亭顶上滚下来的黑色人影!
    他轻轻将那黑衣人放在地上,便轻轻跃上亭去,伏身四望。
    寒月师大等人方自跟踪飞上亭顶,独孤维又有所发现,只见他微一探头,忽地抬手曲指,朝右前方约莫三丈远处的一丛花树一弹,便立即电闪般飞掠过去,低头一略审视,这才回首对寒月师太等人一招手!
    寒月师太等人相继飞落,定睛一看,发现这丛花树之中,赫然又倒卧着一个黑衣大汉!
    独孤维藉着花树掩护,向左右注视了一下,然后对寒月师大用手势比了一比!
    寒月师太定睛望去,前面耸立着两座假山,假山脚下花草相间,但其中却发现分别伏着一团黑影,当下,点头会意!
    两位武林奇客,双双弹指突袭之下,那隐伏在两座假山下的黑影,只微微颤了一颤,便寂然不动!
    独孤维又比了比手势,然后由他领先,寒月师太断后,五人悄然飘掠至右前方的假山脚下!
    独孤维贴着假山,揉升至顶,窥探了一会,便请寒月师太上来,悄悄伸个指头,遥指左前方一排三间高大的殿宇,用“蚊语传音”说着道:“那边的屋面上,并无人守卫,我们只要不露形迹地到了那里,便可以遥望见‘养心殿’的情景了。”
    寒月师大举目望去.只见那三间殿宇,孤零零矗立地上,殿前却竖着高大一座牌坊,逐用“蚊语传音”道:“我们可以敛身形,贴地掠到那牌坊脚下,然后利用牌坊遮掩,便不难纵上殿上去了!”
    独孤维点了点头,滑下假山,身形一缩一伏,足尖微一用力,便如狸猫一般,贴着地面,一溜烟掠至牌坊下面!然后一长身,贴着牌坊的石柱上升三丈,便斜飞上殿宇的屋脊!
    寒月师大等人如法泡制,相继贴地飞掠过去!极为顺利地登上殿脊!
    忽听独孤维传音说道:“咦!奇怪!今夜怎与往年除夕不同了!”
    寒月师太顺着独孤维手指的方向望去,遥见前面一列花树的后面,是一个大约亩许的长形池沼,池上架着九曲石桥,彼岸殿宇巍峨,当中的一间,重门洞开,殿内灯光如昼,人影幢幢!
    又复运足目力远望,这才看清殿上靠里摆着一张金碧辉煌的长案,案后端坐着一个白脸无须,光着头,身穿盘龙袍卦之人,此人身后,并肩站着九个侍卫打扮的大汉,长案两旁,雁列着二三十个手执各式武器的卫士,靠近殿门口,垂手肃立了两排太监和宫女。
    独孤维又复传音道:“长案后面坐着的便是玄烨了,庵主可曾看清楚?”
    寒月师太点点头传音反问道:“这情形与往时有什么不同?”
    独孤维传音道:“据说每年除夕之夜,玄烨沐浴更衣之后,便独自一人在养心殿静坐,好默省一年来的功过,以备子时三刻迎神上供和祭祖之时,自从罪状,但今晚……”
    说话之间,忽听养心殿上,一个嘹亮庄肃的语音,遥遥飘送过来,道:“皇上有旨,宣‘艳神宫主’姬冬秀随员上殿!”
    距离虽远,但夜静之际,加以随风飘送以下,故此听来仍然清晰无比,顿令寒月师太等人,一愕之后,不禁又惊又喜!
    喜的是姬冬秀果然严安抵达北京,并同随行的族人也获进入禁宫,而且在时间上亦复如此凑巧,因之,若然情况有些变化,便不愁无法照应。
    惊的是不知满酋玄烨为何要在这除夕之夜,在大内禁宫中召见她们?因为,按规矩应该是在白天于金銮殿上朝见才对。那么,这满酋玄烨如此安排,毕竟安的什么主意?”
    不言寒月师大等之方自起疑不定,各各屏患静气,运足目力,凝神窥望之际,但见靠这边湖岸,那一列花树的尽头,已现出八盏宫灯,分挽在八名宫女手中,导引着一队苗装女子,姗姗而来!
    她们的身后,并紧随着两行步伐整齐,手擎各式兵器,身穿棉衣卫的禁宫卫土!
    转眼间,这一行人已来到九曲桥头,八个挽灯宫女栅姗转折,踏上石桥,引导着蜿蜒渡过池沼,抵达养心殿前!
    八名宫女并未停留,两边一分,便自消失于花树林间!
    那队苗装女子,一人在前,余众在后排成一列,跪伏在养身殿前的白玉阶上!
    两行禁宫卫士,一字排开,肃立在众苗女身后!
    沉寂了一会,便听那当前跪伏苗女的话声,清晰地遥遥飘送过来,说道:“南荒苗女姬冬秀叩见万岁!”
    只见那端坐殿上的清帝玄烨嘴皮微动,却听不清说些什么,然后又传来姬冬秀清脆的声音,道:“劳大人厉有要事,不曾同来面圣,苗女因同族之人,俱愿为万岁效忠,故此随同晋就,一来参拜龙颜,二来乞赐‘效忠灵丹’,以示她们对万岁永效犬马之劳!”
    寒月师太等人听了,便知姬冬秀果然按着原来计划,为族人骗取玄烨的毒丹,以作恢复青春之用,但不知满酋是否会上当受骗?
    只见清帝玄烨听完姬冬秀的禀告以后,沉吟了一会,方始微微额首,顾侧身后的侍子说了两句。
    那九名侍卫为首的一人,立即恭身打了千,双手在长桌上奉起一只玉瓶,走出殿来,给每一名苗女,分赐了一粒丹丸。
    那一群苗女一齐俯伏,同声谢过圣恩,便将丹丸吞入腹中。
    只听姬冬秀又复朗声禀道:“苗女除了面乞圣恩之外,尚有一桩机密大事上达天听,惟事关重大,伏乞万岁恩准苗女上殿击奏!”
    这番话儿,寒月师太等人听了,当然明白她是想藉此接近满酋,下手行刺,俱不由暗暗着急,心中都埋怨姬冬秀太以不知厉害,骗药目的既已达到,便该设法退出虎口才对,怎么还要妄图行险侥幸?
    果然,帝玄烨听了之后,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逼视着跪伏阶下的姬冬秀……”
    寒月师大等人见状,情知要糟,遂一齐运足功力,准备为姬冬秀接应!
    请帝玄烨注视了一会,似乎被姬冬秀的镇静安详态度所动,目光一敛,嘴皮动了几下。
    只听殿中一个内监缓步走了出来,高声道:“万岁有旨,着姬冬秀单独入殿!”
    语音传入寒月师太等人耳中,他们紧张的心情,这才略为一松,并兴起一丝希望之心!也盼望姬冬秀能激幸成功,将玄烨刺杀!
    可是,天下事却十有九不尽如人意。
    就在姬冬秀再拜领旨,婷婷起立,方待举步上殿之际,殿上突然出现一个侍卫打扮之人,对满帝玄烨单腿一跪,双手呈上一个球形之物。
    这时,姬冬秀已缓步上了丹墀……
    玄烨匆匆将那球形之物剥开,取出一张纸片,瞧了一眼,便微微一撂手,并开口说了两句。
    此际,姬冬秀已将近殿门……
    倏地,肃立在玄烨背后的九名侍卫,闪电般飘身而出,一宇排开,挡在长桌前面!
    殿上两旁手执各式兵器的铁卫,适时刷地散开,将姬冬秀团团圆住,手中的兵器,齐齐逼着她,令她不能再进一步!
    那一列站在众苗女身后的铁卫,也同时移动身形,将跪伏地上的一群苗女团团包围,各式兵器,锋刃尽指着她们的要害!
    这一切突然的变化,只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寒月师太等人俱不由大吃一惊,不约而同,齐地一长身,掠空飞起,朝湖岸扑去!
    陡听一声怪笑,划空而起,并有人大喝道:“姬姑娘休慌,周白眉来也!”
    笑声中,三条人影从养心殿的瓦面疾掠下来,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猛扑进那一群包围着姬冬秀的卫士之中……
    寒月师太目光瞥处,发现这三条人影,果然是周白眉、尤南豹和裘仲达,不由心中大喜,遂对岳龙飞等人一打手势,飞掠过九曲石桥,扑向那包围着众苗女的卫士!
    且说那群包围姬冬秀的卫士,俱属清廷十中选一的好手,并且训练有素,是以听得周白眉的喝声,根本毫不慌乱,二三十人身形一分,让周白眉三人扑了进来,随即四下一合,又复结成包围之势……
    寒月师太则算定凭周白眉等四人的武功,对付那一群卫士已绰有余裕,是以领着岳龙飞等人飞渡过湖岸,便径朝那一群包围众苗女的卫士,齐地猛然出手!
    两道剑光,一条蛇鞭,外加日月神幡与铁伞这两件奇形兵刃飞舞之下,顿将那一群铁士杀得四分五裂,惨号泣声,立时血雨横飞,倒了一大片!
    这一群卫士然虽伤亡惨重,但合围之势瞬又形成!
    寒月师太等人冲进核心,但见众苗女均已肃然绰立,各人举掌作势,突然结成了一个极为玄奇的阵式,这才知道她们事先已有准备,遂略为放心地守在她们的外围,凝目朝四下再一打量!
    周白眉、尤南豹、裘仲达冲进重围之后,眼见姬冬秀毫无惧色地毅然卓立,俱不由好生赞佩,遂由周白眉开口道:“姬姑娘,你目的已达,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暂且放过玄烨这一道,出宫去吧!”
    他说话完,便听有人阴森一笑,冷声喝道:“无知叛逆!不把命留下来,便想走了吗?”
    周白眉闪目一看,见那发话之人,乃是那九名排在长案前面,身穿侍卫服饰的大汉当中为首之人,当下怪笑一声,道:“好说!凭你们‘辽东九恶’这几块废料,就想把我们留下了吗?”
    那发话之人,正是“辽东九恶”的老大,“独角恶龙”穆尔衮,闻言,又是阴森一笑,目光一扫那数十名卫士沉声喝道:“尔等散开,接应外面弟兄,这四名叛逆由本官等亲自擒拿!”
    那二三十名卫士齐地应了一声,身形电闪,飞出养飞殿,与外面包围着寒月师太等人的卫士会合一起!
    “辽东九恶”则以迅快绝伦的身法,一晃而上,填补了空缺,仍将周白眉等人围在当中!
    寒月师太这才发现那清帝玄烨已然消失不见,遂高声遭:“周施主!玄烨已走,留此无益。动手吧!”
    话声一落,立即串同岳龙飞等人,挥动兵刃,朝包围在外面的卫士们猛攻过去……
    此际,这一群卫士因为增加了二三十名好手,故此势力大为增强,是以寒月师太等人虽然全力猛攻,但一时间,也难以将包围圈突破!
    刀剑霍霍!双方杀做一团,殿上,周白眉等人亦与“辽东九恶”展开激战!
    御园中,花树林间,人影幢幢,显然满虏正在调集人马,企图将一干反清志士一网打尽!
    同时,激斗插中,已响起一阵阵惨嚎之声,那一群围攻寒月师太等人的卫士,已有多人受伤倒地!
    寒月师太一面指挥岳龙飞等人应战,一面闪目四顾,立即发现满虏在暗中的部署,遥望殿上,只见周白眉等人对抗“辽东九恶”,正在杀得难解难分,估量在短时间内,极不易有获胜突围的希望,不由心中大为着急!
    养心殿上,周白眉等人也早就发现在御园之中,业已高手云集,遍布各处通路,并逐渐胡这养心殿包围过来,心中亦有建战速决,趁早突围脱身之意,无奈“辽东九恶”个个都身负独门绝学,更擅于联手合击,这一阵拼斗之下,最多只能保持平手之局,若想突围,除非拼却损耗大量真力,实行硬闯不可!
    但是,即使能够如愿成功,又是否能够再有余力,冲得出遍布御园的重重包围?
    就在周白眉与寒月师太这两拔人,都为着同一忧虑而分心的情形之下,出手之势自然略受影响!
    “独角恶龙”穆尔衮一声狞笑!双掌一紧,朝周白眉猛攻过去,其余八恶自更不放松,十六只巨灵之掌,立化作一座掌山,一齐将尤南豹、裘仲达与姬冬秀压得连连后退!
    养心殿外,寒月师大等人也被数十名卫士手中兵刃所结成的刀山剑网,渐渐逼向湖边……
    周白眉心念电转,觉得除了硬闯之外,实无其他善法,当下,密施“蚁语传音”,将尤南豹等人打个招呼,便待施展煞手……
    就在此时,空际突然有人高声发话道:“万岁有旨,着众侍卫只可将叛逆生擒,不准杀死!”
    玄烨这道圣旨一下,无异给众侍卫加上一道无形束缚,顿时,惨呼连声中,围攻寒月师太等人的卫士们,又有几个伤亡倒地!
    “辽东九恶”中的三恶“匆爪恶豹”穆纳温,也在裘仲达奋不顾身的攻势下,挨了一记“神鹰爪力”,被打得口吐鲜血,踉跄倒退!
    “独角恶龙”穆尔衮不由大怒,厉喝道:“大胆叛逆,竟敢这般猖狂,今晚不将你等生擒,誓不为人!”
    周白眉怪笑道:“你们这些出卖灵魂的鹰犬,根本就不是人,且教你尝尝‘五毒归元手’的厉害!
    笑语声中,右掌一翻,疾向“独角恶龙”穆尔衮拍去!
    “独角恶龙”穆尔衮一声狞笑,身形电闪,让过周白眉一记“五毒归元手”,大喝道:“大家速展阵法,将这批叛逆累死!”
    其余八恶齐声呼喝!身形电疾旋转,合了当面的敌人,一阵交穿错之下,立时结成一座极为古怪的阵势,像走马灯一般,轮番出手攻袭!
    周白眉等人心中方自暗笑:“区区阵法,岂奈何于我!”但接连攻出几招之后,却不禁都为之一凛!
    原来“辽东九恶”达座阵势,在分合转接之间,变化十分迅速微妙,使得周白眉等人攻出的掌力,不是遇上九恶的联手反击,便是完全落在空门,白耗气力!
    周白眉心中凛道:“若照这样打下去,势非要真活活累死不可……”百忙中,目光朝殿外一掠,又不禁为之一喜!
    但见外面那一群围攻寒月师太等人的卫士,虽也照着“辽东九恶”所结的阵式施为,但却被众苗女的玄奇阵式所制,以致运转不灵,破绽百出,竟反胜为败地节节后退!
    周白眉惊喜以下,即用“蚁语传音”对姬冬秀道:“姬姑娘!我们赶快移到外面,和你的族人会合,便有希望突围了!”
    姬冬秀一面纤手速扬,击退了两股夹攻过来的掌风,一面传音答道:“老先生不必着急,我还有厉害杀着不曾施展,等时候一到,管教玄烨乖乖授首!”
    她这“时候一到”之言,顿予周白眉一线启示!
    因为,自己这方面,尚有朱润波和西门醉等这两拔人不曾现身,这种情形,若非人还未到达,便是潜伏左近,等待时机!
    等待什么时机?难道是等待抽酋玄烨的脑袋?
    他正疑惑不定之际,情况又有了变化!
    只听空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万岁有旨,着众侍卫将叛逆们押到“五凤楼”前,皇上要亲自观战,看看叛逆到底有何本事,敢如此猖獗!”
    群侠闻言,俱不由暗诧:“玄烨那厮不是溜走了吗?为何又要亲自观战,难道另有阴谋?”
    “辽东九恶”和众卫士听了也是一怔,但皇上命令之下,又不得不从,“独角恶龙”穆尔宸大喝一声:“住手!”
    领着其余八恶,身形微微一撤!
    周白眉怪笑道:“谁跟你住手!”右掌一翻,运足八成功力,又是一记“五毒归元手”忽地朝“独角恶龙”穆尔衮当胸击去!
    “独角恶龙”穆尔衰身形疾闪,怒喝道:“无知叛逆,你那点微末伎俩,敢不敢到‘五凤楼’前和本官较量?”
    周白眉冷道:“这养心殿上埋狗骨,岂不比你们到‘五凤楼’前现丑相好得多吗!”
    话完,扬掌又待出手,忽听姬冬秀传音说道:“老先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玄烨要亲自观战,想是恶贯已盈,我们就计前往便了!”
    周白眉闻言,方知姬冬秀果然志在刺杀玄烨,她如此说法,想必已有成竹在胸,等插起的的手臂微微一顿,朝尤南豹、裘仲达递了个眼色,怪笑连连声道:“也罢,老夫体念下情,姑且让你们这班鹰犬死在尔等的主子前面,免得你们死不瞑目!”说完,又转头对寒月师太喝道:“庵主!我们就把这批狗头,等到玄烨面前去宰便了!”
    这时候,围攻寒月师太等人的数十名卫士,在“独角恶龙”穆尔衮喝令住手的情况下,早被寒月师太等人乘势杀得溃不成军,狼狈万分!
    寒月师太听得周白眉的招呼,心中虽然大为不解,但素知此老行事一向稳重,此举必有用意,遂吩咐岳龙飞等人暂停杀手!
    周白眉睨视“辽东九恶”一眼,怪笑喝道:“你们不赶快把狗腿放下来在前头带路,还等鞭子来抽不成?”
    “独角恶龙”穆尔衮目射凶光,恨恨狞笑道:“叛逆休要猖狂,待会擒住你们,等圣上审讯完了,本官不把你们遂个剥皮抽筋才怪!”话声微顿,沉声道:“本官这就带你们去送死,如果有谁敢妄想半途溜走,那是自讨苦吃,休怪本官手狠!”
    周白眉怪笑道:“放心!今晚不把玄烨的脑袋摘下来,你就用八人大轿来抬,我们也不会走的!”
    说话之时,已自移动脚步,同了尤南豹等人走出殿外,与寒月师大他们会合一起。
    “辽东九恶”也未拦阻,跟着出了养心殿,齐声喝道:“走!”九个人分作两起,六个在前领路,三个则闪退至周白眉等人后面,集合残余的卫士,在后押队。
    周白眉与寒月师太两拔人马既经会合,估量实力方面,即使清宫中尚有厉害的布置,也决不致有什么差池,遂互相会意一笑,昂然举步,一同随着“辽东九恶”,朝御花园深处走去。
    途中,寒月师太首先用“蚁语传音”,将“铁伞先生”独孤维起义来归经过,以及玄烨颁发三十六面“免死金牌”,征召满汉三十六名武林高手之事说了,并询问何不见朱峡主与西门兄等这两路人马的踪迹?”
    周白眉听完,耸了肩,用传音答道:“我们也是今晚才到,全仗裘老怪物对禁宫中的途径熟悉,方能畅行无阻,并发现姬姑娘被召入御园,我们惟恐她们有什凶险,故此便赶先一步隐伏养心殿上,至于朱峡主和西门兄他们的行踪,我们也是一概不知!”
    寒月师太又用传音问道:“周兄何故答应前往‘五凤楼’?难道还看不出其中有诈吗?”
    周白眉传音答道:“这是姬姑娘的意思,我看她似乎甚有把握,同时,凭我们这多人联合起来,也不怕玄烨弄什么玄虚!”
    说话之间,众人已然穿过一座花树林,眼前突然现出一片眩目的灯光,灿烂如同白昼!
    一片平整的白石坪上,耸立着一座高达三层,朱门彩户,金雕画梁,玉砌栏杆的宏丽高楼!
    楼上楼下,灯光如海,阵阵管弦乐声,隐约从楼上飘送出来!
    在第二层楼面对白石坪的这一面,重门洞开,灯光灿耀之下,清帝玄烨赫然巍坐在一张临栏杆的龙椅之上,身后,仅只并立着两个白发白眉,银髯垂胸,分穿黄葛与蓝绸长衫的老人!
    “铁伞先生”独孤维乍见这两个老人,脸色登时微微一变,用“蚁语传音”对寒月师太道:“站在玄烨身后穿蓝衫的,便是‘商山四皓’中的三皓季里奇,穿黄葛衫的是四皓黄夏公,这两人手辣心黑,武功奇高,我们得小心一些才好!”
    说时,那“独角恶龙”穆尔衮已自急行几步,跪伏楼前,高声禀道:“侵犯禁宫的叛逆已全数押到,乞圣上发落!”
    周白眉“呸”了一声,怪笑喝道:“放你的狗屁!你们这批无耻之辈,有这大本事吗?还不快快当着你家主子面前,把狗命献上!”
    “独角恶龙”穆尔衮勃然变色,但当主子前,又不敢即时发作,只气得头上青筋怒突,须发猬立,连连哼了几声……
    玄烨高踞楼上,竟未动怒,微一挥手,命“独角恶龙”穆尔衮退下,目光一扫屹立楼下的反清志士,沉声道:“独孤维侍卫何在?”
    独孤维冷笑一声,跨步上前,冷冷道:“老夫在此,满虏有何话说?”
    玄烨脸色一沉,道:“孤家侍你不薄,为何投靠叛逆?”
    独孤维仰面大笑道:“我乃堂堂大汉子孙,岂能替异族残害我的同胞?”话声一顿,目射精光,神色凛色地喝道:“驱逐鞑虏,还我大汉河山,何得称为叛逆!”
    他喝声甫歇,玄烨突然把头一点,顿见一道白光,破空锐啸,闪电般从夜空中盘旋疾落,朝独孤维射到!”
    变生仓猝,加以这道白光来势如电,周白眉等人大吃一惊,慌忙各挥兵刃抢救时,已然无及!
    只见独孤维只闪得半步,便自惨吼一声!拦腰被那道白光暂为两截,腥红的热血,染遍了石砰!
    那道白光在空际一个盘旋,便倏然消失不见!
    群侠眼见独孤维方自反正来归,便惨遭毒手,俱不由悲愤填膺,热血沸涌,但又不知那道白光,究竟是什么暗器,设若再次出现,将如何抗拒?
    不言群侠心中悲、愤、骇、惑交集,一时间想不出对策之际,那高踞楼头的满首玄烨,又复沉声开口道:“姬冬秀何在?”
    姬冬秀娇笑一声:“本宫主在此!”莲步轻移,便待上前……
    周白眉忙道:“姑娘千万小心……”
    姬冬秀笑道:“无妨,这点障眼法儿还奈何不了我!”
    笑语声中,已自单独走至楼前!
    玄烨一沉,峻声道:“尔乃化外之民,应知天威可畏,为何敢诈降进宫,图谋不轨?”
    姬冬秀神色一整,庄容朗声道:“莽莽神州,皆属大汉子孙,我代天行诛,杀你满虏,何谓不轨!”
    玄烨冷哼一声,又复把头一点!
    群侠大吃一惊,齐晃身形,各持兵刃,将姬冬秀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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