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煞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血刃欲接碑石山
    黑暗的夜空似在轻轻啜泣,泪痕丝丝洒落,冷风在原野上肆无忌惮的吹刮,托着沉闷的蹄声,掩着幢幢的骑影,有如一个自远古的战场上借着云雾归来的武士幽灵,那么阴森,又那么飘忽。
    无双派的每一个人都将披风绕过颈子斜搭肩后,这样,他们的面孔便有一多半遮在披风里面,防止了不少寒冷的侵袭,马蹄都已包上了厚厚的棉麻布,站在路上声音极为轻沉,无虑被远距离的敌人察觉,但是,他们的白色衣衫及束发金环却不适宜在夜间活动;无双派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大派,他们自负于他们的传统,在任何环境之下,他们都会坚持穿着既定的服式,借以表示他们对无双派的忠信与无畏的精神,项真知道这些,他没有表示什么,固执的荣耀感,总比自暴自弃的卑怯心理来得要强,反正,这将是一场杀伐,不会有谁过份讲究衣着的。
    骑队迅速的奔驰着,周遭模糊的景物急快的后追,右侧,斧阳河的河水波光粼粼,河面上浮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白水寒烟,倍增凄凉,这是一个好日子,血淋淋的夜晚!
    烈火金轮商先青策骑靠近了项真,压着嗓子道:“再过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十二拐的外沿,据近日手下弟子多次回报,那地方乃是由十二条弯曲险要的山路为过道,互相环绕着一座山到达尽头,附近的农家皆称那座山为‘碑石山’,山体大部份全是灰黑交杂的岩石组成,山顶有一片完全用巨大石块砌成的堡垒庄院,即是黑手党的老窝了项真沉吟片刻,道:“十二拐这地方在下从未去过,无可讳言的,贵派对此处认识亦不十分深刻,但吾等迫于时机,只好冒险,他们以巨石筑庄,贵派的火器恐怕难得发挥功用呢……”
    商先青一捋银髯,道:“这却不必过虑,黑手党庄院之内,定有木制之物,烧不了外面烧里面亦是一样,况且,他们还有些肉做的人哪。”
    后面的鹿望朴急急赶了上来,低声道:“有探马回报没有、就快到了!”
    商先青转动了一下臀部,道:“今夜黑手党的探子不见了,当然,咱们也是一样。”
    他正说到这里,前头路上两乘骑影风驰电掣般急奔而来,两人扬起披风隐隐瞧去就似两张飘展的翼!
    马队未停,自然以原来的速度继续奔行,两乘骑人立而起,打了个转,奔到商先青马旁,其中一个肥胖的无双弟子大口喘了喘,低促的道:“回禀尊主,十二拐的黑手党防守极为严密,哨卡密布,巡行者队队交织来往,梆子声和锣声起落不停,十二条登山曲路有六条灯火通明,六条漆黑无光,山顶的石砌庄院却灯火明亮,入影隐约,像是在举行什么庆典,十分热闹……”
    商先青哼了哼,道:“派中遣去布伏之人有没有失闪露出痕迹?”
    那无双弟子摇头道:“没有,对方并未察觉……”
    商先青道:“有把握么?”
    那名胖敦的伙计愣愣的,呐呐的道:“至少,呃,表面上他们没有察觉……”
    商先青呸了一声,微怒道:“回去告诉他们千万小心,不要露出一丝可疑痕迹,大队人马即可到达,要他们随时备战!”
    那胖子恭应一声,向同伴打个招呼,双人双骑又追风泼雨般奔逝入黑暗之中,现在,情形已有些错杂迷离了,黑手党竟会在目前这风声紧急之时大开庆典宴筵,这是在弄些什么玄虚呢!
    商先青沉吟着,手指头无意识的敲击在红熟皮的鞍把手上,好半晌,他喃喃的道:“他们会是故意表示坦然不惧,不会不会;是给我们警告,轻蔑我们,摆摆他们的气度?也不会啊,现在不是摆场面的时候……”
    一侧项真冷冷的道:“据在下推断,可能他们是在办喜事。”
    有如一个霹雳响在商先青头顶,他大大的摇晃了一下,面上变色的道:“什……什么!
    老弟,他,他们办什么喜事?”
    鹿望朴也有些张口结舌,呐呐的问:“你,项兄,你不会是指?……”
    项真平静的道:“不错,我想是骗走贵掌门千金的紫衣金剑康玉德正在和他掳去的人办喜事,结成秦晋之好。”
    商先青张大嘴巴愣了一会,突然爆炸了似的大吼:“康玉德是在做梦,做他的春秋大梦!”
    鹿望朴也咬牙切齿的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是逼婚,这是阴谋!”
    懒懒的反手捶捶背,项真道:“虎口下的羔羊,又有什么办法反抗呢?”
    商先青愤怒的道:“娘儿个性倔强慧黠,不会像一般少女那么软弱可欺……”
    项真淡淡的道:“在下早就想说这句话,问题便出在此处,婚姻之事乃两相情愿,威迫利诱只是浮面的条件,如果贵掌门千金心中不愿,行礼之时来个哭嚷吵闹,康玉德在众多的手下面前,只怕丢不起这个人!”
    鹿望朴大大咽了口唾液,喃喃的道:“你,项兄,你是说娘自己愿意?”
    项真加快了马儿的速度,沉沉的道:“在下不敢如此断言。”
    商先青面色青白咬着牙道:“一定要阻止他,这是卑鄙的疯狂举止!他们是在强迫与威胁一个弱质少女,这些千刀剐,万刀刮的黑手党徒!”
    说到这里,商先青额际青筋突地暴起,双目似欲喷火,他大口吸了吸气,回头就待叫喊……
    项真的语声宛如一阵冰珠子般冷瑟的响起:“不要冲动,商尊主,这是贵派很多条人的生命。”
    鹿望朴也靠马上去,一把抓住商先青的手腕,双目恳切的瞧着他,微微摇头。
    抿抿嘴唇,项真淡淡的道:“现在,容我们快些。”
    于是,骑队奔行得更急促了,似一团团的白云在灰黑的苍穹上滚动,沉闷的蹄声宛如响着连串的远雷,似一阵旋风般卷向了十二拐!
    马队后的飞翼金木急急策骑赶到前面,沉促的道:“怎么忽然快起来了?有什么不对?”
    商先青哼了一声,铁青着脸没有说话,鹿望朴三言两语的将方才之事讲过了一遍,金木也愣了愣,随即道:“不会是他们故弄玄虚吧?或者另外找个女人来顶替?如果真是如此,在这种时光,却未免大藐视咱们……”
    鹿望朴吁了口气,道:“但愿他们是故弄玄虚……”
    说罢,他用力一夹马腹,泼刺刺的跟上项真,沉默了一会,有些讪讪的道:“真是,呃,项兄,真是有些尴尬……”
    项真淡淡闲闲的一笑,道:“男女之间的情感,有时不能用常理去推断,那是很微妙的,鹿兄,商尊主可有少君?”
    鹿望朴震了一下,定定的望着项真,好一阵,他叹了口气:“我服你了,项兄,不错,商尊主有一独子,在出此事之前,尊主与掌门千金来往颇密,而且掌门人默许了这件事……”
    他顿了顿,轻轻的道:“你看得出来?”
    项真笑笑,道:“多多少少,因为他的愤怒已超出你们对这件事的立场了,那就像,嗯,就像他的女儿或媳妇被掳去了一样……”
    重重在项真肩上拍了拍,鹿望朴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道:“从在河头渡的馆子里你一眼看破对方的诡计始,在下已算服透了,这一下子又被你猜得丝毫不差,项兄,你成名江湖,的确不是侥幸的啊……”
    项真摇摇头,道:“不要过于捧夸在下,鹿兄,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诀要,只要记住一点,天下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传统演变,不能反常,否即是不祥,鹿兄,可还记得在河头渡的饭馆里,那两个黑手党徒曾以命令的口气叫魏胖子人厨去取筷子?你可听说过做买卖的伙计能调使掌柜的?而那掌柜却又如此服帖?”
    深深颔首,而在鹿望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从前面一片树梢子的掩遮下隐约看见一座大山耸立面前,平坦的山端,赫然有着一片怪兽般的建筑,繁星似的灯光自那片建筑中过去,好几里路以外都看清清楚!
    猛的举起右臂向前面做个手式,绵长的骑队在一阵低沉的马匹嘶叫里停了下来,商先青与金木策骑匆匆奔近,鹿望朴放下手臂,低沉的道:“到了,碑石砂。”
    商先青的神仞仍未恢复平静,他咬咬牙道:“咱们即刻将人马调度一下,老夫要先行入内策援!”
    各人尚未及回答,前面一片树林子里已有五乘骑影急奔而来,为首者,正是先行开道的青叶子罗柴!
    商先青急迎上去,焦虑的道:“如何?”
    在这大冷天,罗柴脸上也沁出了汗珠,他用手抹了把汗,喘息着道:“对方防卫异常森严,一层层的桩卡与巡行队严密布置,围得那碑石山像是个铁桶,本派卫字门红胡屠夫他们只能伏在这处监视,根本无法靠近,在白天,黑手党还放出一种金眼隼鹰及藏种虎狗到山麓四周搜查,卫字门的弟兄东避西躲,实在辛苦,今夜他们山顶的庄院灯火辉煌,隐隐有锣鼓签笛之声,似是在办什么喜庆之事,可是他们放出的哨卡却毫未松懈,防卫反而更加严密……”
    歇了口气,罗柴又道:“通往山顶的十二条拐路,有六条悬满了大红灯笼,照得明晃晃的,另外六条却漆黑一片,搞不清楚他们是在玩什么鬼把戏!……”
    用力摇摇头,商先青沉沉的道:“红胡子他们可出过漏子?”
    罗柴低声道:“没有,对方毫无发觉异状之态。”
    沉吟了一会,商先青转头对项真道:“老弟,老夫有些心神惶乱,你看该怎么办?”
    项真笑笑,道:“下马,暂歇片刻,选好手潜入碑石山,定下信号,里应外合杀将上去,当然,在发动大攻势之前,还是以先救出贵掌门千金为要!”
    一拍手,商先青翻身下马,口中道:“好,就这么办!”
    暗号迅速传出去,一百四十多名无双派弟子纷纷下马,很快的,罗柴已指挥自己手下的五个人前去带领各队将坐骑牵到这片林子左侧的一处洼地里,这片洼地长满了齐腰的枯藤野草,外面有林子挡着,倒是一个隐匿马匹的好所在。
    留下罗柴的那五个人看守马匹后,一行人已小心翼翼的掩进了林子,这是一片松树与相思树杂生的树林,里面另外五名无双派弟子正在全神贯注的分别隐伏着注意四方。
    约在两里路之外,碑石山仿佛恶魔般矗立着,子弟河从他的右麓缓缓流下去,六条灯火通明的拐路婉蜒通上山顶,山顶石砌庄院更是明亮辉煌;在深夜的蒙蒙寒雾里,那山,那路,那庄院,令人生有一种虚幻的,宛如置身梦中凝视着一座黑暗之境里的魔宫的感觉。
    在枝叶的阴影掩遮下,项真的眼睛里闪耀着一股异样的火花,似是两朵烈的的焰苗,炙热的可怕,在炙热里,有着狂野的血腥在流动,鹿望朴凑了上来,低沉的道:“项兄,可以行动了吗?”
    项真侧过头来,语声里宛如带着冰渣子道:“各位的意思如何?”
    触及项真的目光,鹿望朴不由心头大大的一跳,他忽然变得有些蹑嚅的道:“项兄,你,你的眼这么凌厉……”
    将目光掉开,项真平静的道:“商尊主与金尊主认为哪些人可以调遣入山做内应?”
    鹿望朴镇定一下心神,低促的道:“本来老商要亲自潜入,但这样十分不妥,外边的人马还需由他调度指挥,方才一再商议之下,决意由展百扬、洪修竹、提尧三个带领二十名强健灵活的弟子潜进碑石山,这边的进袭大计则由项兄筹划决定……”
    项真摇摇头,道:“那二十名弟兄不去也罢,这件事是露不得破绽的,万一被对方发觉,贵派就会蒙受重大损伤;在下亲与展兄三人潜入便了!”
    鹿望朴忙道:“但是外边的攻扑……”
    项真低沉的道:“由三位调度,鹿兄,这是贵派的大事,在下不好越俎代疱大甚。”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总不能也要三位尊主听令在下行事。”
    沉吟了一阵,鹿望朴道:“项兄既是此意,在下只好赞同,只是劳使项兄冒此大险做先头锋刃,在下等于心难安……”
    微微一笑,项真折了一片叶子在嘴里咬了咬,道:“交友贵交知心,鹿兄无庸客套了。”
    鹿望朴匆匆转身出去,片刻后,烈火金轮商先青与飞翼金木二人又偕他急急行来,商先青满面焦虑的道:“老弟台,望朴方才告诉老夫,说老弟你要率人摸进去打头阵?”
    项真道:“不错!”
    飞翼金木插嘴道:“这样未免太麻烦老弟了,头阵应该本派所属先撞才对……”
    项真道:“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们不用再推来推去了,商尊主,尚烦阁下即令随同在下潜入之人准备行动!”
    烈火金轮商先青一拍项真肩膀,有力的道:“好!老夫先谢了。”
    说着,他向黑暗中一连击掌三次,随着击掌之声,独掌展百扬,铁胆洪修竹,半弧手提尧已经早就收拾妥当的闪了出来,暗影中,六只眸子的的发光。
    商先青一捋银髯,严肃的道:“你们三个跟随项大侠潜入碑石山为呼应,一切行动俱需听从项大侠调度,记着此行责任重大,不可稍有失闪!”
    三名无双派的好汉齐齐躬身应诺,项真已接口道:“商尊主,只待贵派所携的硫磺弹掠空,便请分路杀上山去!”
    商先青连连点头,走近来用力握着项真的双手,感激的道:“一切偏劳了,老弟。”
    淡淡一笑,项真又向金木与鹿望朴颔首招呼,转身之间,人已有如一朵黄云般飘上了树梢,迎风微晃,冉冉出去了七丈!
    展百扬等三人低声轻叱,似三条激起的怒矢急跟而去;略一起落,俱已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鹿望朴怔怔凝望着前面的黑暗,喃喃的道:“好一手‘飞龙旋云’的轻身之术,今夜,有黑手党消受的了……”
    商先青微微一凛,低促的道:“别发愣了,快些准备行事吧。”
    于是,一连串的怪异唿哨婉转起伏的响了起来,林子里幢幢人影轻疾的奔走闪晃,行动之间沉静而利落,一看便知是一群饱经阵仗的江湖好汉!
    另一边——
    项真提着一口在体内畅快流转的蓬勃真气,轻疾而快捷的倏起倏落,足尖每一沾地,便似是横空的流星,那么惊人的泻出老远,展百扬等三个人,在无双派中也是首流的脚色了,此刻使尽了力量跟随,却仍然相差那么一段不近的距离。
    碑石山越来越近,山顶的巨大庄院灯火更是辉煌,那山,那石砌的屋宇,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森气氛,似一个矗立在昏暗中的巨魔,冷沉沉的注视着下面的一切,好像所有的动静都在它的瞳眼之内,都逃不过它蕴藏在内心的算计。
    借着草丛与崎岖地形的掩遮,四个人快速的连连奔进,就在要越过一个小土坡时,斜刺里蓦地传来一声短促得宛如夜枭嗥鸣般的唿哨,紧接着十多条人影自枯草丛里出现,似鬼魅般围抄上来!
    冷冷一笑,项真正待突起暴袭,后面的独掌展百扬已喘息着抢上一步,低促的叫道:“卫字门的弟兄么?咱是展百扬!”
    围上来的人影看得出立即消失了踪影,一个身形奇矮,两条腿左右开弓的角色从中间闪了出来,低嘲的哑着嗓子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断手小子,怎么着赶得这么急,莫非喜欢这里风凉?”
    声音跟着人到,朦胧的夜色里,是一个矮小却顶着一颗大脑袋的汉子,朝天耳,大龅牙,还生着几点麻粒,独掌展百扬没有表情的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们立刻就会得着谕令,看山上的硫磺火焰准备进袭碑石山,我们是去卧底的;前面还有自己的人么?”
    朝天耳一掀,这人格格笑道:“还有个鸟,咱们是最近的一道卡子,再过去全是黑手帮的豺狼虎豹,你们小心着,莫让人家拾了脑袋!”
    说着话,这汉子不住朝项真打量,展百扬没有再理他,转对项真道:“项大侠,这就去吧?”
    项真笑笑,领着三个人又往前面赶下去,半弧手提尧走在最后面,擦身经过那矮小汉子时低低一笑道:“罗圈腿,你留心你自己那双元宝狗腿吧:……”
    话声摇曳而去,罗圈腿气得一跺脚,悄悄的招呼手下又隐入草丛里面。
    碑石山就在眼前,十二条竖旋弯曲的拐路分左右延展上山,右边的六条拐道每隔一个弯折便高悬着一盏黄纱罩的灯笼,一直连串挂到山顶,明晃晃的灯火映照得这六条山道通亮辉灿,而每盏灯笼底下,都直挺挺的相对并立着四名黑衣抱刀大汉,每四名大汉身边又都蹲伏着一条高大凶恶的斑褐皮皮毛的恶大;左边的六条山道则一片黑暗,墨漆漆的任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在黑暗中,却更似蕴藏着无限的阴森与杀机!
    隐伏在一块灰白的山石之后,项真微微皱着眉往周遭打量,半弧手提尧凑了上来,压着嗓子道:“项大侠,咱们从哪边上?”
    目光炯然凝注着前面,好一阵,项真断然道:“从左面黑暗的拐道上去。”
    略一迟疑,半弧手道:“不是在下多嘴,项大侠,在下觉得左边的拐道似乎较右边的更为险恶,别看黑沉沉的,可能机关埋伏满布……”
    项真淡淡一笑,道:“不错,但我们主要的目的是潜入里面而不被人发觉,若是由右边的拐道上去,却断无不被发觉之理,虽然他们不一定能奈何我们,打草惊蛇则毫无问题,自左边黑暗的拐道上去,可能更危险,但是,提兄,你却须记住,在黑暗中,我们不容易行动,他们也是一样如此!”
    半弧手提尧一想有理,连忙点头,项真闭闭眼,倏又睁开道:“走吧!”
    于是,四条人影宛若狸猫般在浓浓的夜仞掩遮下快捷的飞跃,片刻间,他们已来到一条宽约寻丈,弯曲盘山而上的拐道之前!
    拐道人口一片漆黑,两侧山壁高耸,拐道内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气氛阴森而恐怖,第二条拐道,隔着这一条在两丈之外,顺序下去,每条拐道俱是如此,仿佛直接婉蜒至修罗的魔宫。
    项真略一注视,微微晃身,已闪电般掠上这第一条拐道与另一条拐道中间的石脊上,石脊间生满了枯藤杂草,脚下亦是突凹不平的岩面砂土,他没有带出一点声息的伏在杂草之中,好半晌才抬起头往四周搜视,这一看,老天,在五步之外,有三名黑衣大汉伏着,正专注不懈的瞪看下面的拐道,三人身前,一具特制的连云弩有如一个大木架似的伪装于丛草之内,这座特制的强弩有无数的机簧,因此,也有无数的箭矢安装其上,上下一共有三排,蓝汪汪的箭镰对准拐道下边,只要拨动机关,那窄狭的拐道里便会落下一片密密的箭雨,三丈之内,只怕连一只老鼠也逃不过!
    轻轻吁了口气,项真凝眸往上面瞧去,不觉心中更是吃惊,这拐道与拐道间的山脊虽是不规则的弯析而上,却仍然可以隐约看出每在三丈左近便有这么一具设备,而且,拐道的石脊上皆是如此!
    慢慢地,项真朝前面伏着的三名汉子又摸进了两步,这时.他听到三人中有一个打了个哈吹,低声的嘀咕着:“妈的,人家在上面洞房花烛,我们却在这里喝他妈的西北风……”
    另一个汉子急忙嘘了一声,道:“你就少放几个狗屁也不会有人当你是哑巴……这几天风声紧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位大哥有七个回山来了,前些天五哥又带着‘血魂堂’的弟兄和对方干了一场,听说还落得个灰头土脸回来……”
    原先那大汉不服气的“呸”了一声,道:“不用提‘血魂堂’了,他妈就好像只有他们才是黑手党的柱梁一样,吃的拿的什么都比我们强上三分,做起事来却一点也少不了咱们帮衬,哪一次买卖咱们没流过汗,洒过血?四哥带的血魂堂老是多分两成,不过他们的功夫强一点,却也并不像四哥时常夸耀的那么不怕死,他妈的他们同样是肉做的……”
    一直没有开过腔的另一个憋不住了,低吼道:“泼皮,你个狗操的是有完没完?你他妈的觉得不平为什么不找四哥吵去?光在这里吵嚷又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老子烦透了……”
    这一吼,三个人都静了下来,过了片刻,那叫泼皮的仁兄又咕味道:“这一守又得到天亮……昨天和阿坤他们赌牌九就有些挺不住了,他们硬拉着不让走,连熬了个通宵……唉,真不是人干的事……”
    刚才吼叫的那个汉子哼了一声,道:“就该把你这泼皮放到拐道里,再燃瀑炸药引那竹管子里的火油活活烧死你这甭种,狗娘养的;假如不是你昨天输了个屁股朝天,你今宵会有这么多废话?老子说着气就上来了……”
    随着风,这些话一字不漏的飘进项真的耳中,他咬着唇摇头,黑手党方面做得可真够绝,这种狠毒的布置,任你再有千军万马,只怕也得完全坑在那拐道里面,而且,除了这几个黑手党徒口中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之外,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机关埋伏?
    此际,三个人又沉默起来;枯草微微的摇晃着,乌云滚滚自天际浮过,大地,星月无光,一片死寂!
    冷沉的思考着,项真明白,假如想丝毫不惊动对方能摸上山去,事实上是不可能了,于是,他自己素来遵守的一个意念又开始浮上心头,是的,多年以来,他无论在本身的艺业方面或是在行事应事之上,特别注重一个“快”字,快,对了,他们可以以最迅速的手段,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借黑暗的掩护一路格杀上去,这格杀的速度,一定更要在敌人将消息转报至黑手党总坛之前!换句话说,在对方的发号施令之处,尚未得到警讯之际我们已攻入其中夺人残命!
    没有再加犹豫,项真双手一撑,顺着石脊悄然溜下,腰背一挺,毫无声息的重又翻回那块山岩之后,展百扬与洪修竹正盘膝而坐,闭目养息,半弧手提尧却一再搓着手,摇头晃脑一脸焦急不奈之仞。
    项真身形甫落,提尧已低促的道:“项大侠,如何?可以行事了吧?”
    一把将他扯得坐在地下,项真压低了声音迅速将方才的发现述说了一遍,未了,他毅然道:“事不宜迟,时光已经不早了,咱们只得一路硬干上去,一直格杀到对方总坛之内劫人出来,据在下估量,当敌人知道事情不妙,我们已经冲到!”
    展百扬与洪修竹沉默无语,提尧略一迟疑,低低地道:“也只得如此了,一切全凭项大侠意下调遣便是……”
    项真淡淡闲闲的一笑,笑容却又在瞬息间凝结于唇角眉梢;他冷森的道:“格杀之时,在下只要三位记住两字要诀;快与狠!”
    三人连忙点头,项真微微挥手,“去”字出口,人已电射至石脊上!
    这一次,他不再稍隐身形,落上石脊,方才那三名黑衣大汉怵然一惊,齐齐转头惶问:“哪一个?”
    项真双目冷厉如刀,去势毫未阻滞,有如一道流虹般掠过这三名大汉身侧,当这三位仁兄脑子里还没有来得及转出念头,项真的右掌已在一晃之下形同千百柄血刃暴飞,这三颗斗大头颅在一片模糊的闷嗥声中骨碌碌滚下石脊!
    三个尸体的头腔刚刚溅起热血,项真已鬼魅一样扑到了隔着三丈之外的另一处暗哨,这处暗哨上的三个黑手党徒正觉得情形不对,尚未开口喝问,项真身形猝斜,双掌自下而上倏兜骤扬,头也不回的继续掠去,当他的身躯方起,这三名黑手党徒早已肚破肠流的倒做一堆!
    自后面紧紧跟随的展百扬三人几乎毫无施展的机会;他们一步也不敢落后的倾力追随着,而每一处暗哨俱已遭毁,黑手党徒死状凄惨的横躺竖卧成一片……
    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第十六处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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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血刃交映大龙角
    一路连串而来的骤变,已经将这处暗哨的守卫者惊动了,两名黑手党徒匆忙抽出挂刀迎上,另一名霍的自身上拿出一只泛着银光的圆筒,用力往地下扔去!……
    冷冷一哼,项真蓦地弹起,双腿猛蹴那拦截上来的两个敌人,在雪亮的朴刀闪晃中,他的两只足尖已穿过刀刃与刀刃之间的微小空隙,准确无比的踢在那两个黑手党徒眉心,哀嗥一声,在一阵当啷啷,白朴刀掉坠声中,那两条大汉也一头栽落拐道之下!
    同时,项真的目光一扫,已瞥及另一个黑手党徒将手中的银色圆筒摔向地下,他右掌飞快劈出,右脚闪电般的挑向那即将着地的银筒,大蓬的鲜血自那名黑手党徒的咽喉中溅出,银筒亦在项真的足尖挑踢之下撞落拐道,但是,就在项真有如一尊来自地狱的魔鬼般紧接扑向第十七处桩卡之时,银筒的清脆撞击声便已被一个更大的爆裂声所遮盖,随着这爆裂之声,一片五颜六色的火焰蓦地四射,更高高蓬散空中,这片火焰的绚丽而夺目,就似正月里施放的花炮!
    在这片艳丽而明亮的火焰里,项真等四个人的身影已被映照着细毫毕露,无所遁形!
    现在,隔着前面这道桩卡上有五六步的距离了,三名黑手党徒猛然被前面的火焰映耀得一愣,其中一个已经看见了项真捷如隼鹰般扑来的影子!
    这名黑手党徒嘴巴张了张,在恐惧中拼命吼了起来:“奸细!奸细啊!……”
    “啊”字甫始出口,又一下子噎在他的喉间,这名黑手党徒双手捂胸,满脸痛苦的倒了下去,他的胸膛上,赫然浮现着一只光杆钢梭!
    另两名大汉怪叫一声,其中一个伸手入怀急掏,也掏出一枚与原先那名黑手党徒一式一样的银色圆筒来!
    项真一咬牙,手掌一扬倏偏,眼前的这个敌人连刀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吭”的一声被震飞出去,项真的掌势似是来自虚无,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名手执银筒的仁兄也狂叫一声,满口鲜血的倒飞而出,他的银筒却正好一下子砸到他自己的脚背上!
    于是,砰的一声爆裂之响,五色缤纷的火焰已将这名黑手党徒裹卷于内,火星与烟雾环绕着他的身体,更以他的肉躯为中心往四周溅射,焦肉的气息混融在刺鼻的磷硝味里,还带着咝咝的烤炙之声!
    没有大多的机会给人欣赏这幅惨厉的画面,这名裹于烟火中的黑手党徒已在一阵令人毛发惊然的惨嚎声中翻跌入拐道之内。
    场面跟着整个转变,一簇簇的五色烟火开始连串的,衔接不断的往天空爆射,绚丽的色彩纵横满布在沉黑的夜空中;项真恍若不见,继续往上扑去,这时,下面的拐道里蓦然传来的一阵巨大的“噗哧”之声,仿佛有千万条光蛇飞舞,整个拐道已在瞬息之间燃烧起来,猛烈的火势那么迅速的婉蜒而上,一直燃到这条拐道的尽头,火苗子带着红蓝色的焰苗蹿跃,窒人的热劲波浪般刹时自空气中传荡开去!
    独掌展百扬猛一提气追上了项真,他急促的道:“项大侠,形迹已露了!”
    项真身形倏偏蓦起,就在这一偏一起之间,眼前的两名黑手党徒已悲嚎着分向左右摔出,剩下一名也被展百扬一掌震翻!
    再往上抢,项真冷漠的道:“直闯上去!”
    半弧手提尧的双掌连挥,三丈外的三名黑手党徒哀嚎着跌翻于地,他们飞越而过,眼前,在石脊上,已有二十名黑手党徒并排冲来!
    项真暴叱一声,霍的抛臂抖掌,于是,一弯半月形的金芒呼啸着旋斩而出,去势是如此凌厉而快捷,以致只见金光突闪,冲来的黑手党徒已有十多人头落横飞,兵刃掉落之声也宛如一下子推倒了一架瓷器柜子般乱成一片!
    左手一扬一抓,出去的“大龙角”又在回旋中被项真捏住,他电射而去,留下残余的七八名敌人,却在片刻之间已被展百扬等三人杀绝,热血与嗥嚎搀合在一起,此时此地,越觉凄厉!
    前面,嗯,只有一处桩卡了,这道桩卡的上方却被一堵显然是人工砌造的石墙所阻;石墙之前,静静排立着数十名黑手党徒,在这些黑手党徒的右侧方,卓立着六名壮汉,这六名壮汉虽然也是一式黑衣,却在颈项上悬挂了一只与真手大小无异的黑色金属掌形饰物!
    项真足尖一旋,毫未迟延的冲上,口中叫道:“黑手朋友,讨债的来了!”
    六名壮汉齐齐厉吼,分成六个不同的方向包抄而上,六柄迎异的兵刃闪泛着寒光斩来,项真冷冷一笑,单膝突地沾地,手中的“大龙角”“呼”的飞出,金芒带起一溜炫目曳尾回转,快得令人们的眼睛不及摄印,而当大龙角绕回他的手上,围上来的六名黑手党徒已有四个滚倒地下,俱是被齐胜切断双足!
    剩下的两名不由微微一愣,但却仅是一刹,两人的面孔极为明显的猛然抽搐,又咬着牙冲了上来!
    斜刺里,独掌展百扬闪截而出,独臂颤着奇妙的点线暴卷来敌,他冷森的道:“黑手党‘血魂堂’的朋友,带着你们的血魂走吧!”
    两名黑手党徒闷声不响,一柄鬼头刀与一把青刃单钩泼风打雨般疯狂攻来,那边,铁胆洪修竹与半弧手提尧已落入石墙下的群敌之中,在对方挥动的兵刃刃口间纵横攻拒,在这种当口,铁胆洪修竹的一柄重约五十余斤的“五瓣金锤”却发挥出极大的威力,砸、扫、碰、撞,所至之处,所向披靡!
    项真冷然抿抿嘴唇,双臂一振,直向石墙之顶掠去,当他的双脚刚刚踏在墙端,对面的黑暗中已蓦地传出一阵机括响声,无数利矢,有如飞蝗群蜂般暴射而来,顿时,满空冷芒闪烁,尖啸破空,好不歹毒!
    目光一扫,项真已觑准了角度位置,他人在石墙上一个跟斗栽了下去,而就在身躯栽落的同时,手上的“大龙角”已“呼”的一声拖着一条金灿灿的尾巴旋飞而出!
    隔着地面尚有半尺,项真双臂一拌猛伸,整个身体凭空折转,利落之极的稳稳站立于两丈之外,耳边响着铿锵的金属撞击声,而成串的撞击声却包含在起落不息的惨吼哀嚎里。
    于是,他恰到好处的斜斜伸出手去,金黄仞的光华一,闪,大龙角又沾着淋漓的鲜血回到他的手上!
    在十丈之外,即是那幢以巨石砌造的庞大庄院了,砌成这所庄院的巨石都是灰褐色的,每块皆大如磨盘,高大的庄门泛着冷瑟的金属光芒,是黄铜铸成的,庄门前有着十级宽大的大麻石台阶,每级台阶都有两尺宽,十丈长,气势雄浑而豪壮,现在,除了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还亮着外,原先庄院里明灿辉煌的灯火已经完全媳灭,只见一片黑沉!
    借着门檐边两盏灯笼的光辉,项真看到门媚上一块巨大的红底黑字匾额,匾额上有着四个斗大的篆体黑字:“无畏山庄”!
    项真站着的地方,是山庄前面的一处斜坡,箭矢则来自他右手二十步左右的一道土堤之后,这时,项真急快的往土堤那边潜行而去,当他刚刚走出几步,身后的黑暗里,已传出一个冷厉的声音:“大龙角,你该是黄龙项真了?”
    霍的转过身来,项真看见在后面五十尺之外有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正站在一块突起的山石上向他炯然注视,冷冷的一笑,他道:“既知是大龙角,老友,你为何不出手援救你的手下?”
    那人重重的一哼,语声里毫无情感的道:“此番救不得他们,早晚也能索回这笔血债!”
    眉梢子一场,项真蓦地大喝:“就现在索取吧!”
    手上的大龙角倏然旋飞,带着锐厉的破空之声暴斩而去,对方似是一震,微微侧身,在他侧身的当儿,一柄晶莹雪亮的长剑已闪电般戳点向飞来的大龙角!
    经过只是眨眼的时间,长剑那么准确的点在大龙角的刃日上,而大龙角“呼”的一转,散发着冷酷的金芒,似一张魔鬼的森森利嘴,又如此狠毒的直切向这人大腿!
    蓦地有朵朵光莲浮掠,长剑在极小的幅度里做着频繁的砍截与敲切,于是,大龙角又连连被击出三次,终于“当哪”一声坠落地下!
    仿佛来自那深不可测的幽冥云雾之间,“嗖”“嗖”声响,又是两柄大龙角滴滴溜溜的打着转子袭到,当那人发觉,大龙角的金芒已近得耀花了他的眼!
    仍然没有惊惶忙乱,这人大吼一声,脚步飞快的在三尺方圆之内诡异的游走闪晃,手中长剑抖洒出点点片片的芒影光彩,而这些绵绵密密的光影又重重交织连结在一起,大龙角犀利的旋落狠斩,在连串的撞击之声中一次次的被震开,却又一次次的在绕过一度经过的半弧后往回复切!
    项真阴沉的道:“不错,朋友,你有两下子!”
    每一个字自他口中吐出,一柄柄铡刀般的弯月形大龙角便似带着血般呼啸着旋去,于是,金芒闪闪,刹时充斥在天地之间,宛如洒遍了死亡的冷眼!
    使着长剑的那人蓦觉瞳仁中映入片片暴烈的芒彩,九柄大龙角已成不规则的形势飘然而到,尖锐的风声在空气回荡嚎叫,缠合着灿闪的龙纹,搀揉着锋利的刃口煞光,似是一面网,一张绚灿的蒙尸布,一条宽阔的阴阳线!
    一声宛若呻吟般的惊叫出自这瘦长的人物口中,他疯狂般挥舞着那柄利剑,身形更在快速的躲闪跃腾,迸射的寒光如匹练般环绕着他的身躯翻飞上下,剑刃削割着空气,而气流仿佛被撕成片片,“嗤”“嗤”有声的响着刺耳的裂帛之声,剑势急厉而猛快,每一剑与每一剑之间几乎已毫无间隙,猛然一见,似是条条溜溜的光带已凝结成幕,一个旋舞流闪不息的,透明晶莹的光幕!
    于是——
    十一柄半月形的大龙角宛如十一个闪射着血红仇焰的魔鬼,凄怖的啸舞着轮番偏斩斜砍,自不同的角度,用迥异的刃口各端,而每在遭遇碰击后又奇幻的翻折重来,像是在隐冥中有一个狂笑着的恶神在操纵摆布,显得如此狰狞,如此狠厉,又如此血腥!
    连串的金铁撞砸之声宛如正月的花炮密密响起,火星子迸溅四射,时间只是一刹,在金灿灿的辉芒与银练绞合之下,“吭”的一声闷嗥似窒息着的人所发的呻吟,那使着长剑的人物打着转子跄踉歪出,十一柄大龙角有三柄被他震落于地,但是,其他的八柄却似吸血的冤魂厉鬼般那么残酷的深深切入他的躯体,长剑泛着冷光弃置干地,这瘦长的汉子已软软的横倒子地!
    项真风一样旋了上去,刹时拾起地下的大龙角收好,走近了那横倒地下的人,老天,八柄大龙角完全嵌入了他的身体,每柄仅只留着一弯脊缘在外;这人的整个面形早已扭曲得走了原样,口中流淌着粘粘的血丝,浑身上下全已被鲜血所浸透,他仰面躺着,四肢在不住的抽搐,瞳孔的光辉已在扩散,但是,他却直愣愣的瞪视着微微俯望向他的项真,嘴巴吃力的翁动……
    这人也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胸前也悬挂着一枚金属所制的黑色手掌,但与别人不同的,却是这枚金属手掌中间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
    当项真注意到这枚金属手掌掌心里的红宝石,他已明白此人在黑手党的身份必然不同等闲,而不待他第二个意念浮起,眼里已瞥及人影一晃,紧接着一个悲切的声音号陶般响起:“不好了……来人啊……七哥……七哥被对头坑了!”
    项真神色一凛,原来此人竞是黑手党十个头子中坐第七把交椅的人物!这仇已结下了,这债已搭上了,他低下头来,沉沉的道:“如你敌不过我,你便不该逞能充强硬来舍命,朋友,你死得冤,但你却是一条好汉!”
    那人的面孔已成死灰,他瞪着项真,喉头一阵比一阵低沉的咕噜着,终于,在一声“咯咯”的痰音中猛地身子一挺侧过脸去,他的眼睛仍在大大的瞪着,却已寂然不动,低微的光线下,项真有些怔忡的发现了这人左边面颊上有着一颗铜线大小的青痣!
    一阵寨牵的声音蓦地惊动了他,目光一闪,四周,已有上百名黑衣大汉执着亮晃晃的朴刀围近,每张面孔都是那么冷漠,那么生硬,更流露出无尽的仇恨与愤怒!
    双手急伸,项真已将地下尸体上的八柄大龙角拔了回来,他合并一起握于左手,寒声的道:“叫你们的头领出来,畏缩并不能解决争端,黑手党徒们,不要让你们的血白白玷污了你们‘无畏山庄’这四个字!”
    项真的话尾尚未完全出唇,这百名黑衣大汉的后方远处,已有三条人影翩若惊鸿般电掠而来,这三个人在飞跃之间,偶而可见兵刃的寒芒闪泛!
    同一时间……
    那边堵住来路的石墙上也起了一阵长啸,同样的也是三条人影翻腾而上,略一张望,亦向项真这里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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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恶缠狠拚死与生
    明白又是一场血战摆在面前,项真缓缓将染着血迹的大龙角一柄柄插回腰际的皮扣内,自石墙上奔来的三人,是展百扬、洪修竹与提尧,三个人浑身染血,微微喘息着掠到项真身侧站住,提尧大大吁了口气,低促的道:“石脊上的黑手党徒全部歼灭,只是洪修竹的膀子上被划了一刀,不太严重,在下与百扬无恙……”
    项真淡漠的道:“对方准备在这里与我们胶着缠斗,提兄,烦你们三位立即摸进庄院之中搜寻贵派掌门千金踪迹,在下这就发出讯号召聚贵派三门人马进攻!”
    提尧怔了怔,道:“但是,这里只有项大侠一个人对面的黑手党徒们已在五丈之外停住,摆成一个扇形的包围形势,而那遥遥掠来的三条人影瞬息间已到眼前,他们齐齐腾身跃过一千黑手党徒的头顶落到前面,六只眸子仿佛喷着火焰般怒视着项真等四人。
    轻轻抿抿嘴唇,项真双手一绕,左掌猛击右时,一枚黑忽忽的球形物体已猝然冲射入空,而就在那枚球形物体升高到近二十余丈的空中时,已“砰”的一声爆裂,青黄色火花裹着红蓝的烟光在夜空里现出一片美丽而绚烂的异景,凝眸仰望了片刻,项真侧着向展百扬等三人道:“不用多久,情形就会比现在好得多。”
    对面,黑手党徒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那三个为首者却冷森而狠毒的盯着项真,甚至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于是,其中一个魁梧而粗壮的大汉往前跨上一步,暴烈的道:“小子,你狂够了,老七是你做掉的?”
    项真微微一笑,道:“你是黑手党十个头儿中位居第六的‘山熊’吕达?”
    那大汉生着一双蛇眼,却有个狮鼻海口,他愤怒的吼道:“是我在问你,老七可是死在你手上?”
    项真哼了一声,道:“是又如何?”
    大汉的狮鼻猛地红了,他暴粗的道:“你是谁?”
    一抛衣袖,项真道:“黄龙项真。”
    四个字像响起四声旱雷,大汉全身一晃,神色骤变的怪叫:“好,项真,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身旁那个瘦削而生着斑顶的中年人阴蛰的冷笑两声,道:“六哥,七哥尸骨未寒,莫非要等他僵直了才索债么?”
    另一个粗肥细眉的中年人双目倏睁,叫道:“姓项的,你来,我栗老九与你生死道上走一遭!”
    冷冷扫视着眼前这三个人,项真镇定的道:“不错,黑手党的老六‘山熊’吕达、老八‘乌鹫’田齐、老九‘双刃夺魂’莫松全来了,恕在下眼生,昔日未曾识荆,直到各位报出排行才能得知贵号大名!”
    三个人深沉的站立着未动,这时,山下已传来隐隐的呐喊冲杀之声,时而有爆炸的火弹烟硝闪现,而“呼……”的火油也像一条条婉蜒的焰龙一样照亮了那些原是黑沉沉的拐道,是的,无双派已发动总攻了,看情形,战况必极惨烈!
    那大块头吕达没有表情的朝他的两位拜弟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尸横地下的另一位伙伴身上,缓缓地,他道:“项真,无双派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般为他们卖命?”
    项真眉毛一皱,淡淡闲闲的道:“彼此投缘,而且,我看不惯你们这一套阴狠险诈的作风。”
    生着斑顶的“乌鹫”田齐怒呸的一声,大骂道:“放你妈的狗屁!”
    吕达挥手阻住了田齐的漫骂,重重的道:“项真,今夕你闯入碑石山伤人残命,黑手党不会放你生还。而且,你也不用寄望于山下的无双鼠辈来援救你,现在不妨明白告诉你,无双鼠辈决对无法冲破我们的重重关卡,便是侥幸冲过,也逃不出我们六哥同老大的迎头痛击!”
    项真含蓄的一笑,道:“是么?咱们不妨试试!”
    喉中似野兽般嗥吼了一声,吕达强忍住愤怒,似有所望的极快望了望天色,项真平静的道:“你们也不错,总算也在无双派攻扑之前还能预先发觉了他们……”
    山熊品达忽然狞恶的冲着项真笑了起来,他慢慢逼近,混浊的道:“说得好,现在,我们就可以试试了!”
    项真背过手朝身后的展百扬等三人急快的打了个手势,就在他的手收回的一刹那,他瘦削的身影已暴射而出,凌空一个翻转,如刃的掌缘已切到吕过咽喉!
    几乎是同一个动作,独掌展百扬身形一斜倏旋,在旋转中,一粒硫磺弹已成一字形射出,在空中又互相碰撞在一起,蓝白色的硝焰火花“轰”的爆散,似洒下了千百朵,千百条的光莲火带,搂头盖脸的罩向那百名黑手党徒的顶上!
    山熊吕达狂吼的一声,利落之极的滑步闪跃,回身之间,一条三尺长,鸭蛋粗细的银棍已握在手中狂风暴雨般攻向项真!
    悄无声息的,“乌鹫”田齐亦幽灵般掩上,抖掌便劈至项真的背脊、两肋、后颈!
    展百扬独掌一挥,低促的道:“走!”
    三个人是同一动作,翻身便扑向“无畏庄院”,但是,就在他们方才跃出寻丈之遥,两柄背刃双开的缕花利刀已蓦地斜拦而至,“双刃夺魂”莫松的声音冷冷传来:“要上一阵子再走吧!”
    铁胆洪修竹猛迎上去,“五瓣金锤”呼轰连出九招十七式,金锤带着波浪般的光彩滚滚翻荡,有如涌天的乌云,咆哮的海涛!
    展百扬与提尧没有稍留,连起连跃,瞬息间的越墙飞入庄院之中!
    那边——
    黑手党徒们有二三十个已滚倒于地,火焰起自他们身上,咝咝的烧炙人肉之气弥散空中,几十张喉咙叫着,一个意味的声音,搀合着痛苦、惨厉,与无告;这些恐怖而厉酷的嚎叫织成了一面声量的网,无形,但却令人毛发惊然!
    身形倏然左右摇晃,项真躲过了田齐的暗袭,左掌一闪骤出,飞快的斩向对方,右手同时幻成片片点点,神鬼莫测的劈迎正面攻来的吕达!
    于是,三个人倏然跃开,项真冷冷一哼,“斩掌”中的绝式一招跟着一招的闪电般施出!
    满空飘舞着如刃的掌影,来去仿佛极西的闪电火光,自千里,自虚无斩至,却又在眨眼之间归于无踪,快得血淋淋的,狠得暴烈烈的!
    山熊吕达以他成名江湖垂二十余年的“追絮十六闪”身法配合着他沉重的“碎鼎棍”做着最猛厉的攻击,田齐以一双肉掌却贯注了他多年苦练的“三阴功”在内于周遭游走侧袭;双方的拼斗俱如流鸿掠空,一触即过,瞬息问有毒式展现,眨眼里生死已过!
    铁胆洪修竹在他这柄“五瓣金锤”上有着极深的造诣,长久的日子来,他将毅力与悟心加注在这柄金光灿然的兵器上,在每个晨昏日落,伴随着他的金锤在一路三十六手“伏虎锤法”里琢磨苦习,现在,他力敌着黑手党中这位排行第九的“双刃夺魂”莫松,已经倾上了全力。
    没有受伤的黑手党徒有六七十名,他们除了留下十几个照应伤者以外,其余的人已在几名头目率领之下蜂拥围上了项真与洪修竹。
    双掌一合猛分,再一合猛分,“斩掌”中的“一心向佛”项真连展两次,大旋身,“二翼翔天”、“三臂搏龙”、“四眸归寂”三招宛如移山倒海般分做不同的方向由掌势中完全推出,在敌人的厉吼闪退中,他一脚踢翻了一名摸上来的黑手党徒,左掌自右肋下穿出,另一名黑手党徒亦满口鲜血的倒摔而出!
    俯地窜出三尺倏起,项真沉喝道:“洪兄,你的宝贝还不施展?”
    说话中,银棍挥着劲风呼的砸向他的后脑,项真猛一弓身,反手抖出十九掌,再一招“五魔索命”直劈田齐,如电掠闪中,又有七名黑手党徒命丧当场!
    洪修竹正咬着牙与莫松拼斗,闻言之下,霍的往后一退,但是,莫松却如影随形紧逼而上,双刃刀挥起条条光流,犀利无匹的斩砍戳割,毫不放松一步的暴卷而来,口中嘿嘿冷笑:“无双派的好汉,你便将就点玩玩吧!”
    老实说,洪修竹乃无双派铁字门下第一流的高手,在无双派中也最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身功力十分卓越,为人更是机智镇定,但他此刻拼斗的却是黑手党中的首要人物之一,“双刃夺魂”的万字在江湖是响当当的,提起来迎风晃出十里路,洪修竹与他俱是豁出平素所学做殊死之斗,虽然莫松并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拦下洪修竹,但洪修竹要想胜他却是无啥希望!
    目前,莫松不敢稍有大意的紧缠着对方不放,而洪修竹从怀内取出“锦腹蜘蛛”与硫磺弹奇绝活儿便腾不出手去拿,他咬着牙,一面倾力与敌人周旋,一面尚得随时防范抽冷子暗袭的其他黑手党徒,情形是相当窘迫……
    项真觑得分明,但奋起神威攻击他的两个对手,而吕达与田齐二人却也横了心似的拼命缠战,不但险招连连,更有豁出这条老命之慨,他们两个的把式较之莫松犹要强上三分,项真艺高胆豪,却也并非能三五下子便收拾下他们,当然,除了用绝式之外,而用绝式,往往却得冒上几分险呢。
    一声惨叫,一名高大的黑手党徒脑袋被砸得稀烂的倒子尘埃,莫松的吼声已清晰传来:“无双鼠辈,老子要剥你的皮,食你的肉……我叫你狂……”
    蓦地一咬牙,项真长射而起,在空中一个倒射扑下,乌骛田齐怪叫一声,双掌同时暴出十一次,阴冷的掌风带着森森的寒瑟悠悠卷去……
    没有躲避,没有回转,项真竟笔直的朝田齐扑来,当掌风快要接近他的躯体,似空中的流云,他“呼”的沿着风缘倒折而下,一招“月蒙影”接着一式“五魔索命”同并齐出,掌刀如刀,闪电般罩向田齐。
    心腔疯狂的一跳,田齐慌不迭的往后急退,项真到暴起追上,而这时,大吼着,山熊昌达的银短棍之力能劈山捣石的猛挥而来!
    双手倏然上扬,项真竟放弃了追扑田齐,霍的拳弹而回,行动炔得无可言喻,只见一团黑影蓦地射来,吕达沉重的银短棍已经砸出,他已来不及收回势子,情急之下,足尖暴旋,银短棍同时猛然下坐!
    然而,就在他的棍尾刚刚反坐到一半的时候,项真的双掌已闪电般连续七次劈上了他的胸腹,快得如若人们的意念回转,当吕达坚实的胸腹感到一阵沉闷而巨大的钝痛,项真早已翻跃出去!
    面色在刹那间突地变为灰白,山熊吕达拿不稳桩的“噔”“噔”“噔”退出五步,没忍住喉头的腥甜,一大口鲜血“哇”的喷了出来!
    项真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足尖一沾地“刷”的飞出,在室中滴溜溜的一转身,山排浪涌的二十六掌连成一串溜泻向正朝这边掠来的田齐!
    怒骂一声,田齐倏还十九掌,身形却又逼退,只不待他再次有所动作,黑手党徒们的惊恐呼叫已哗然响起!
    “六哥栽了……快来人哪,六哥躺下去了……?”
    乌鹫田齐像是被一声霹雳轰在脑门上,他几乎不敢相信的愣住了,而项真却没有愣住,冷冷一笑,他已突进敌人中官,右掌一偏倏翻,直攻对方头颅!
    掌影如冤魂的魅影一闪,田齐惊然一惊,慌忙曲腰低头,双掌横起猝印而出!
    项真右掌落空,五指一伸,掌势又反砍而回,左掌亦自斜刺里突然兜去,借着变式换掌之劲,他的身躯亦已侧移出半尺有奇。
    “咔嚓”一声骨骼的破碎声清晰扬起,田齐颊骨尽碎的往旁一斜,项真的右掌又回劈到他的后颈;但是,这却使他侧斜的身形往前一俯,在这情形之下,田齐的两只手掌岂还能弯曲如钩,笔直抓向项真小腹!
    双时一拐倏出,项真又将频死的田齐撞得飞起,重重的摔落地下,而他自己溅着斑斑血迹的黄袍上却平白添上三道乌黑的指痕!
    没有丝毫犹豫,项真瘦削的身形贴着地面“呼”的打了一个横转,大龙角翩然飞出一柄,灿然的流光甫现,五双人脚已与它的主人分了家!
    与洪修竹激战的莫松看得分明,一股热血直冲他的脑际,红着眼,他的双刃刀缤纷如云,片片绕舞,口中厉啸不停,奋不顾身的步步紧逼向他的对手,招招走险,式式受挫!
    铁胆洪修竹天生一副做骨,是个铁挣挣的汉子,他憋着一口气绝不退避,五瓣金锤呼轰翻劈,也咬着一口钢牙硬挺下去!
    这边,不消几个会合,项真已虎人群羊般撂倒了近三十名黑手党徒,悲嚎惨嗥连成了一片,热血迸流溅洒,龇着的牙,瞪着的眼,颤抖的肢体,突突跳动的肚肠,活脱一幅地狱火炼之景!
    一摔头,项真双臂平伸,回身便扑向几丈之外的双刃夺魂,莫松目梢子瞥见了项真的身影,不由惊心动魄,忧愤交集,他心一横,右手刃刀猛撞洪修竹的金锤,左手刃刀已随着他半旋的身子那么凶险的侧入洪修竹身旁!
    铁胆洪修竹手腕一仰抽回金锤,偏着猛砸而下,左掌一挽倏出,竖着斩向敌人胸膛!
    经过是如此快速,仿佛方才开始即已有结束,项真隔着尚有三步,见状之下突然大叫:“洪兄侧仆……”
    然而,他的语声出口,“嗤”的一声轻响,莫松的双刃刀已深深透入铁胆洪修竹的胁内,几在同时,洪修竹的掌沿也在猛一抽搐下劈上了他的左胸,金锤“当”的一声碰上了莫松的右手刀,在一溜火花迸溅中,两个人分成两个方向倒仰而出!
    洪修竹的身体砰然倒地,四周有五名黑手党徒已蜂拥而上,锋利的朴刀用力向下斩落!
    一个滑步,项真已冲入重围,他单臂一划猝斜,掌锋擦过这五名大汉其中三人的咽喉,三股血箭蓦液,暴翻再进,另两名黑手党徒狂嚎一声,朴刀脱手飞出,惧是胸骨尽碎的横尸于地!
    洪修竹卧着,咬紧牙关,呼吸粗烛,鼻翅儿在急剧的翕动,左手用力捂着肋下的伤口,而鲜血却似泉水般自他五指缝中溢出。
    半蹲下来,项真急切的道:“洪兄,洪兄,觉得如何?”
    呛咳了两声,洪修竹语音沙哑道:“这种感觉……我曾听人说过……项大侠……只怕……不成……了!”
    霍然转首回视,黑手党方面这时早已乱做一团,人影东奔西掠,有几个黑手党徒正搀着面色发育的莫松急急往无畏庄院的方向行去……
    项真一把扛起洪修竹,厉声大叫:“莫松,你要偿命……”
    叫声里,他长射而起,双腿在空中一展一夹,已落到那几个黑手党徒的前方,搀扶着莫松的几名黑手党徒怪叫一声,有两个已挥起朴刀凶狠的截来!
    项真眼皮也没有撩一下,右掌翻飞如电,两名黑手党徒在几声砰砰闷响中喷着满口的鲜血栽倒;双刃夺魂莫松睹状之下暗哑的吼叫着推开了左右扶着他的两个手下,跄踉扑近,两柄烁闪的利刃劈头盖脸的分取项真脖颈小腹!
    双眸倏而有寒芒暴射,项真微微一蹲,手掌笔直的,却快得无与伦比的呼然推出,厉怒的道:“还债吧,莫松!”
    双刃刀尚隔着两三尺,莫松“吭”的一声被震得飞了起来,在空中连连翻了好几个滚,嘶声惨叫着一头撞在地下!
    两个黑手党徒早已魂飞魄散,吓得几乎变成了白痴的呆呆站着,他们像是腿生了根,连逃去也拿不动两只脚了!
    目光宛如带着血,那样狠辣的瞪视着这两个黑手党徒,缓缓地,项真道:“你们自绝于此,现在。”
    猛的一激灵,两个黑手党徒像是大梦方醒,回过身来便想奔逃,项真冷叱一声,抖手翻腕,“霍”的飞出一柄大龙角,当那两个大汉的闷嗥传来,大龙角已血淋淋的重又飞回他的手上。
    没有再迟疑,项真迅速奔到了那条土堤之后放下肩上的洪修竹,这时的洪修竹,早已奄奄一息,气如游丝了。
    搓着手,项真语声里有着几分颤抖!
    “洪兄……洪兄……贵派的人马即将杀上山来!……你再挺一挺,不用多久就会有人来救治你,洪兄……洪兄……”
    悠悠然睁开眼睛,洪修竹惨白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痉孪似的微笑,他微弱的呛咳了几声,低哑的道:“只……只怕不济事了,项大侠……不用为我……我担心……半生……生的……
    铁血生涯……换来了今夕之……果……原也是……是意料中事……瓦……瓦罐……难……难离……井……井……上破……破……啊!”
    凄然摇摇头,项真低沉的道:“都是在下维护无力之过,洪兄,在下……唉,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洪修竹的身躯剧烈的抽搐了几次,他瞪大了眼睛,而眼瞳的光辉却已散乱而灰暗,这种情景,项真已见得大多,他知道,地下这条铁挣挣的汉子,距着死去之限已是不远了。
    喉头“咯”“咯”响了起来,洪修竹的双手紧紧抓着项真的双手,他扭曲着面孔,用力提起一口气:“叫……叫……他……他们……携……携我……骨灰……回……回大草……
    原……葬……葬在……我……我来……来的地……方!”
    项真肯定的道:“一定。”
    于是,洪修竹的身体又猛的抖了一下,随即整个瘫了下去,寂然不动,那双眼,却瞪得圆鼓鼓的,他没有瞑目,而他又如何能瞑目啊!
    默默的瞧着眼前的尸体,项真叹息一声,将洪修竹抱了起来,置子一处隐蔽之所,然后,他反身奔向无畏山庄。
    以巨石砌就的院墙是显得如此高大而坚厚,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意味,项真却连正眼也未瞧一下,似一头大鸟般翩然掠起,在空中微微一弓身,飘飘如一片落叶降于院墙之内。
    他落脚的地方,是一块铺设着大青石的广阔天井,一片亦是用巨石砌成的屋字连绵建筑于院墙包围之中,正面便是一所大厅,八扇紫铜网形门落落大方的敞着,大厅内灯火通明,两侧的屋廊垂下十二盏擦得雪亮的银灯,血红的喜帐悬在大座的正墙上,喜帐上有金色成对的喜喜字,前面有一方雕花的彤漆香案,香案上红烛高烧,正在结着双蕊;而此情此景,大厅里却杳无一人,镶着云丹石的大师椅与桃花心木的小几散乱摆置着,现在,项真的目光已落在大厅的正梁上,正梁上有一方匾额,白色做底,没有写任何字样,只有一只狰狞的黑手嵌在上面!
    方才,似乎只在瞬息之前,大厅里还像是在办喜事;慨然轻喟一声,项真不禁为那个女孩子感到悲哀,为无双派感到悲哀,如此大动于戈,流血残命,为的是什么呢?只是那一口咽下下的气么?
    他缓步走上台阶,来到大厅里,嗯,地下还铺设着一条窄窄的,直通香案之前的猩红地毡呢,倒是喜气洋洋……
    巡视了一阵,大厅里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找,项真小心翼翼的沿着屋廊穿入后间,后间,则是一处布置清雅的花厅。
    花厅有三扇门,一扇又通往后门,左右各一扇想是出去到别幢屋舍的,考虑了一下,项真没有继续往里进,转向右面的小门行出。
    右面接着一条曲折的回廊,尽头处是三排格式相同的石砌房屋,屋子里是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足尖一点地面,项真电射而出来,至回廊的一半,他身形猝侧,已经越廊而出,一弹一翻便上了廊顶。
    廊顶两边都有向内翻卷的铁皮雨檐,宽窄正好容得一人横卧,项真才向里面一滚,耳中已听到“铮”的一声轻响,两面的铁皮雨檐竟然猛的往下合扣,这时,项真才发现这铁皮雨檐的边沿锋利得与刀刃一般无二!
    刹那间,项真用力往下一拍,整个身躯似滚桶般倏然弹了出来,而他刚刚重回廊顶,一片箭镞已恰到好处的暴射急落!
    黑暗里,顶真看得出箭矢来处是回廊相接的第一徘石屋的窗口,他一个旋身蹿了出去,抛肩挥手,一个半尺长宽的红木盒子已“呼”的直飞入那古屋的窗口里面!
    木盒清脆的碎裂声遥遥传来,项真期待的微微眯眼注视,顷刻之间,一阵惊骇的呼嚎乱成一片的自石屋中响起:“哇!……什么东西在咬我?”
    “唷,痛死老子了……”
    “不好,哪来这么多白毛蜘蛛?喂,你他妈不要向我这边摔……”
    “赵头领,赵头领,唉晴,我被咬了……”
    项真哼了哼,猛的回身,在他旋转的同时,一条黑色的油布带毒蛇似的飞出,准确无比的击中了回廊尽头的一盏玻璃灯,于是,在一片哗啦啦的破碎声中,“呼”的一蓬火苗子散了开来,更掺着滚滚的黄烟绿光!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项真的双臂疾振,人如一道流光般倏然拔升空中,他目光极快的往四周一扫,已斜斜飘上原来那幢巨屋的屋顶上。
    下面的磷火在燃烧弥漫,借着这阵阵的火光映照,项真快捷的自屋顶上往前掠去,在快要奔至这幢巨屋的边缘时,唔,他已看见两条人影在十丈之外的另座石屋顶上游出如电般拼斗不息!
    隐约中,项真可以看出对面屋顶上格斗的两个人,有一个正是半弧手提尧,与他对手的,则是一个全身穿着火一样鲜烈的红衫人物!
    方想纵身过去帮助提尧,项真又不由心头一动的停了下来;是了,黑手党方面的角色全是穿的黑衣,哪里又来这么一个身着大红的人?莫不成他们这短短的时间里竟请到了其他帮派的高手前来助拳?如果是这样,又来了多少助拳的敌人?他们的功夫如何?现在又都隐藏在何处?
    抿抿唇,项真没有再犹豫,有如一抹淡淡的虹,飘飘的,却又其炔至极的掠了过去,隔着尚有七尺,他的掌影已血刃一样飞到了那红衫人物的头上!
    叱了一声,那红衫人猝然旋着让了出去,半弧手提尧双掌上下半合又倏而收回,口中兴奋的道:“项大侠,小姐的踪迹已经发现,百扬他……”
    话未说完,那红衫人左右晃挥,在晃挥中一掌反劈项真,另一掌直取提尧,劲力雄浑凛烈,有如铁锤巨杵!
    “哧”的一笑,项真心里不由觉得好气,使掌他已是其中的大行家了,而对方却竟然敢大刺刺的以一掌取他!
    半弧手提尧冷喝着双手同时划出几个小弧,而这几个小弧又合成一个大圆,大圆中掌势飞舞,仿佛一个有形的罗网反罩敌人!
    微一滑步,项真的没有出声,他九式绝招中的“月蒙影”已蓦地使出,于是,对面的红衫人在双重压力之下已觉得情形不对,急快收手后撤中,红衫一角已“嚓”声被项真的手掌切掉!
    如影随形般紧跟而上,项真一口气朝红衫人劈出三十六掌,双腿绞股似的翻飞猛扫,掌势宛如江河缺堤滚滚不息,腿影似擂木重重浮沉上下,这一阵急攻猛打,已将红衫人逼到了屋顶的边缘!
    足尖一点,项真轻蔑的哼了一声倒掠而回,他低沉的道:“提兄,展兄可是追下去了?”
    提尧喝了一声彩,迅速的道:“不错!在下才要跟去却碰上了这小子的半路拦截!”
    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红衫人又已反扑而来,照面之下,在双手的抖抛中散起漫天掌影,层层重重的卷向项真!
    这时,项真已看清了对手的模样,嗯,倒是一个玉面朱唇,俊逸挺拔的年轻人,眉宇间蕴满了傲气,只是,现在却已被愤怒之色代替了!
    身形一翻倏转,陡然之间,项真的黄衫幻成千百,似有千百个项真,在千百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同时出手攻敌!
    暴烈的掌风融合在呼啸的破空之声里,像吸血蝙蝠似的翩翩掌影充满了天地之间,充满了任何细小的空隙,它们仿佛带着眼,发着声,那么残酷而又准确无比的溜泻向那红衫人!
    是的,这一式,乃为项真成名江湖的九大绝手中的“梦里魔”!这手“梦里魔”,项真轻易不肯施展,在他的九大杀招里“梦里魔”与另一式“血溅心”同为最为狠绝的招数,都曾耗费了项真六年的时间才完全学成!
    于是——
    红衫人惊呼脱口,倾力跃进,跃进中,双掌纵横舞起,筑成一片无形的劲力之墙,企图阻挡那来自四面八方,令人目眩神迷的攻击!
    一连串的震响密密传来,其中几乎已没有间歇,没有段落,红衫人的身体宛如一片树叶,毫无控制之力的被震飘下石室屋顶!
    半弧手提尧迅速掠来,一拍手,道:“项大侠,你硬是行,前后只有三招,你已将这浑小子整了下去;在下已与他打了近两百招了……”
    项真微微一笑,道:“提兄,你可知道这三招曾耗费了在下六七年的时光!”
    怔了怔,提尧尴尬的笑了起来!
    “当然……这家伙功夫相当高明,老实说,如果项大侠不来,只怕在下与他还有得打的,而且,毫无胜算把握。”
    拍拍提尧的肩头,项真有些忧虑的道:“事情不大对,这穿红衣的朋友可以看出不是黑手党的人,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是否已有另外的敌人到来;贵派攻扑的人马至今尚未攻上,贵掌门千金下落亦无确实消息,而且,嗯,而且黑手党的其他头子又神出鬼没的不见踪影……”
    项真差一点将铁胆洪修竹战死的消息说了出来,他知道现在不能说,影响无双派的斗志事小,为了这件令无双派方面的人马失去理智而蛮干一通可就不上算了;半弧手提尧似乎一时也没有注意到洪修竹不在项真身边,他有些焦虑的道:“项大侠说得也是,百扬已经追下去了,这座庄院的屋字黑沉沉的相连接,又大又阔,要想找百扬也不是一件易事……”
    略一沉吟,项真道:“也罢,咱们两个分开寻找,不论能否找到展兄及贵掌门千金,都在两住香后于这庄院的正门大厅前见面!”
    提尧刚刚点头,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项大侠,修竹呢?”
    项真正转过身去,闻言淡淡一笑道:“他与我分开了;现在提兄咱们去!”
    说着,项真纵身掠入黑暗之中,提尧迷惑的摇摇头,也朝另一个方向匆匆逸去,这片沉沉的庄院四周一片寂静,在寂静里,却有着一股隐隐的,令人心颤的凶危!
    项真身形不停的东奔西掠,目光尖锐的往周遭搜视,但是,除了静默,除了黑暗,这座偌大的庄院,几乎已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来到一片看情形平日维护极好的小花园里,簇簇的菊花种植在一湾清莹的小池周侧,一道曲折的小小拱桥横过池面,连接着一座精巧的凉亭,项真淡淡的看了一眼,正待放过,那座凉亭里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悉嗦之声!
    心头一动,项真急忙伏下,目光炯然注视着前面那座巧致的凉亭,好一阵,凉亭里终于又起了一声衣衫擦动的悉嗦声,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伸了出来,谨慎的往左右寻视……
    双足猛力往地下一蹬,两臂倏振,项真去势如极西的流电,几乎在不是眨眼时间里,他已魔鬼的魅影一样来到了那颗伸出的脑袋之前!
    这突然的变异,令那伸头出来张望的仁兄吓得怪叫了一声,尚不及有任何动作,项真已劈手将那人扯了出来,嗯,一身黑衣,满脸横肉,典型的黑手党徒!
    “啊唷!”叫了一声,手上的朴刀“当嘟”掉在地下,项真五指如钧的紧扣着那人的领口,阴森的道:“无双派的大批人马已攻上碑石山,你们的十个头儿伤去大半,小角色们更是横尸累累,奔逃一空,朋友,你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
    那名黑手党徒面孔涨得发紫,他窒息的“唔”“唔”挣扎着,嘴巴张得大大的,浑身在不住的抖颤。
    项真松了一下五指,冷硬的道:“无双派掌门人的小姐被你们囚在那儿?”
    这黑手党徒大大的喘了口气,嗫嚅的道:“我……我不知道。”
    项真目光如刃,寒气森森的道:“现在,你死了也是白死,黑手党已经溃灭,没有人再赞扬你,记忆你,你死得就和一头猪,一条狗似的没有价值,放心,他们都已四散,不会有人寻你麻烦,而你告诉我,我给你一百两纹银为酬,嗯?”
    满脸上横肉扭动了一下,这人迷惑的瞪着项真,项真冷冷的道:“如何?”
    黑手党徒往两边看了看,悄悄的道:“好吧,我告诉你,无双派那位姑娘被关在凉亭下的秘室里……”
    项真注视着他,道:“如何开启进入秘密之门?”
    略一犹豫这人道:“将凉亭中的石桌左右各转三下,石桌即会自行移开,有石阶自穴道通下,经过一条甬道,便是那间秘室了。”
    项真紧接着道:“有谁在看守那位姑娘?”
    这黑手党徒咽了口唾液,迟疑的道:“有……有八哥田齐与五名大头目……”
    双目中候有煞光隐现,项真却微微一笑道:“好,你很坦诚,我现在就报答你。”
    黑手党徒的唇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他伸出手来要接项真那百两纹银,项真也确实自怀中掏出,两锭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来,但是,当他刚刚要放在那黑手党徒的手掌上时,却忽然古怪的一笑,这一笑里包含了完全与笑的本质迥异的冷厉,那黑手党徒才觉得不妙,项真的两锭银元宝已猛的拍进了他的肋骨之中!
    哇的一声惨嚎,这名黑手党徒痛得脸上全然变了颜色,项真紧抓着他,冷清清的道:“告诉我实话,那位姑娘在何处?”
    黑手党徒痛得大汗淋漓,他龇着牙抖索着道:“我……我……已告……告诉过你……
    我……我讲的……全……全是实……话!”
    硕真淡淡一笑,道:“但你有一点疏忽了,你们八哥鸟鹫田齐已经死去,而且,正是死在不才的手中!”
    那黑手党徒哆嗦了一下,愣愣的呆在那里几乎连痛苦也忘记了,项真轻轻一按那两枚嵌入他肋骨中的元宝,这黑手党徒已杀猪似的嚎叫了起来。
    项真冷冷的道:“在哪里?”
    痛得连声音都变了,这名大汉咬着牙根,语声自齿缝中迸出:“确实……确实在……在石室之内……”
    项真大喝一声:“胡说!”
    顺手一个大耳光已掴在这黑手党徒脸上,这大汉仰身翻倒,却在爬起之前抓着他掉在地下的朴刀,贴着地面削向项真双足!
    那片刃光始才闪泛,项真的脚尖已突地飞起,比对方挥刀来势更快一步的踢在这黑手党徒的太阳穴上,将他整个人儿踢升空中,又哗啦啦的坠入水池里面!
    望着那浮沉的尸体,项真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但是,他却在脚跺下的同时“呼”的转过身来……
    凉亭之内,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亦是全身黑衣,却蓄着一把银髯的老人!
    那老人目光如电,深深凝视着项真,项真也冷漠的注视着对方,暗里,他已紧集功力,准备猝起发难。
    缓慢地,那老人沉静的道:“让老夫来告诉你无双派那位掌门千金的下落……”
    项真冷厉的道:“你是谁?”
    老人深沉而怪异的一笑,道:“晋如尘。”
    项真重重哼了一声,道:“久仰了,老友,黑手党的军师,杀人放火的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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