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魁星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
    在“五峰城”外的荒郊,依着“五峰山”的山麓,有一片广大又阴沉的庄院建在那里,这片庄院纵深极阔,外面筑着一式的高耸花岗石院墙,这坚固的院墙便将整座在院全部围住,里头的楼阁屋宇,也大都以风火传为材料砌就,当然说不上有什么美感,但却结实牢靠,稳当浑厚,这片庄院叫人看去,极像是一座城堡或者监狱,一丁点儿也显示不出普通在院那种悠然清雅的风味来……
    当然,这更不是普遍富有人家的庄除了,这里叫“龙虎山庄”,是“八忠社”的总堂口,也是“八忠社”的根据地!
    人在老远,便可以望见“五峰山”并连在一起的五座入云峰,仿佛五根尖削的、粗大的石笋直挥天地,而望见了这五座山峰,也便隐约看见偎在山麓的这片广大“龙虎山庄”了。
    此刻,正是如此,在这斜神的坡地上,仇忍与屈无忌各坐鞍上,默默注视着约在三里之外的“龙虎山庄”。
    两人凝跳了好半晌,屈无忌才低声店口道;“像座城堡,嗯?”
    点点头,仇忍道:“不错,但拦不住我们。”
    沉思了一下,屈无忌缓缓的道:“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只有两个收获,一是养好了伤,再则,我们知道弟妹并没有遭难——”
    仇忍报抿唇,道:“‘澹泊小筑”业已残垣败壁,一片焦土,连那晚上的死难者尸体全不见了,但至少有一点证明支持我们所相信的说法——按上的秘密夹层已被启开,里面空无一人,这或者说嘉琪她们被‘八忠社’掳去,或者说,她们事后自行推开夹层出口逃生了,不过我认为她们遭掳的可能性更大,当时的情况是不允许她们静匿不动,但无论如何,感谢老天,至少我知道她没当场遭难,可能她如今的处境异常痛苦,而只要她还活着——我希望她活着,也就稍稍安心了……”
    屈无忌于涩的一笑道:“但愿弟妹她们能自行逃出,便是落入‘八忠社’之手也不见得就会有什么苦难,‘八忠社’最多扶持她以为人质——”
    摇摇头,仇忍道:“难说,‘八忠社’的人恨我们入骨,自然对我的妻子也就要迁怒折磨,总之,不管她在哪里,愿诸神保佑她……”
    屈无忌哺哺的道;“她是个好女人,老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喟了一声,仇忍道:“我们会刺探一下吧。”
    于是,两乘健骑,绕着路朝“龙虎山庄”奔进,在隔着尚有半里之遥的时候,他们藏好了马,开始步行逼近。
    很快的,他们以一种完美的隐掩动作来到“龙虎山庄”右侧院墙外面,这里除了白杨与杂草,就静荡荡的没有别的了。
    打量了一下有仁人身高的坚固石墙,仇忍小声道:“从我们藏身之地飞越院墙,约有斜起五丈的长度,老哥,你没有问题吧?”
    屈无忌低笑道:“再加上两丈也成!”
    点点头,仇忍道:“很好,我们这就开始——”
    蓦地,他噎住了下面的话,同时伸手拉住正待行动的屈无忌,屈无忌一怔,诧异的问道:“什么不对?”
    朝那边的庄院大门指了指,仇忍道:“慢点,有人来了。”
    立即转望过去,嗯,可不是,有两个身着长袍,意态悠闲的人物正背后负着手,谈笑着走近“龙虎山庄”的正门。
    隔得太远,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是,这两个人的外貌却绝非“八忠社”八个头子里的任何一个!
    聚集目力瞧去,屈无忌边喃喃道:“妈的,这两个小子是谁?大摇大摆、悠哉悠哉的?
    看样子不像是‘八忠社’里头的角色嘛……他们好像刚刚散步回来似的……”
    仇忍也仔细注视着。忽然,他有些惊愕的道:“竟是他们!”
    呆了呆,屈无忌忙问道:“是谁,你认出来了?”
    又凝视了一会儿,仇忍哺哺的道:“怪了,真是他们……”
    有些着急,屈无忌低促的道;“他们又是谁哪?”
    吁了口气,仇忍轻声道:“‘魂爪’左宏、’阎王笔’朱那慎……”
    “什么?”屈无忌再度瞧去,罕异的道:“竟是这两个出了名的黑道杀手?”
    仇忍缓缓的道:“右边那个穿灰袍的是左宏,左面那个着青衫的是朱慎,老哥,你以前没见过他们?”
    摇着头,屈无忌道:“只听过名字,却未见到人。”
    冷冷一笑,仇忍道:“这是一对狠酷又绝清艳义的兀鹰,他们和‘鬼家帮’一样,只要有利益的事什么都能干,唯一不同的,是‘鬼家帮’人数较多,他们两个却素来各走单帮,各行其是!”
    眯着眼,屈无忌道;“然则,是什么原因把这两个独脚黑道杀手拉在一起的?”
    仇忍没有表情的道;“除了某一项共同的利益。我想不出有其他道理!”
    舐着嘴唇,屈无忌低声道:“老实说,他们两个在黑道里的地位可高得很呢!你说对了,确系两只兀鹰,贪婪、冷酷、阴毒、不义、背信,什么勾当也做得出。只有一个条件—
    —有银子拿!”
    顿了顿,他又道:“严格说起来。老弟,你我也可算是黑道中人,但我们怎的却没有他们那种卑鄙下流法!”
    仇忍平静的道:“行有行规,盗亦有道,如此而已矣。”
    屈无忍吐了四唾沫,道:“他两个邪龟孙忽然一起出现注这里,便说他们是为了某一桩共同的利益吧,但是什么共同的利益呢?”
    沉吟片刻,仇忍道:“会不会——是‘八忠社’请他们来的?”
    搔搔粗厚的头发,屈无忌道:“来干什么?”
    仇忍冷峻的道:“来替‘八忠社’助拳?帮着他们对付你我?”
    双眸一亮,屈无忌道:“对了,‘八忠社’蚀兵折将,实力大减,为了预防你我到来找他们算帐,目须广邀帮手,增强力量,免得在我们手下再吃个大瘪!”
    叹气一声,仇忍道:“可是他们又何需如此紧张?假如我妻子在他们手中的话?”
    心头猛跳,屈无忌忙道:“可能弟妹不在,也可能是他们过度小心?”
    仇忍沉思无语,这时,耶“魂爪”左定与“阎王笔”朱慎已经谈笑风生的走进在院大门之内了。
    一咬牙,仇忍道:“进去打探一下便可明白,但老哥你要切记,我们今天主要是救出嘉琪——假如她在里面的话,千万不可恋战!”
    连连点头,屈无忌道:“我晓得。”
    于是,仇忍在前,一式“大鹰扬”,有如一头巨鹰般凌厉的扑上了墙头,紧接着,屈无忌也狂风似的跟上!
    他们在墙头略一伏身,发觉没有人注意之后,又双双射落地面,有如雨缕轻烟,两个人飞掠向一排平房后面。
    隐藏在墙角边的一丛“红叶木”下,仇忍和屈无忌游目四扫,片刻后,晤,两名黄衣大双手提雪亮大砍刀,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这两位仁兄还像是童心未氓,竟牵着一条猫似的黑白花斑小兽。
    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屈无忌悄悄的道:“妈的,这两个小子显然是巡逻的守卫了,他们这副形态应该牵着一条狗才衬得起来,却怎生偏偏领了一只小猫……”
    不在意的瞥了那只黑白花斑“小猫”一眼,仇忍除了觉得那只“猫”的尾巴比较细长,四肢比较粗短之外,也未曾想到其它,仇忍也以为至多是那两个汉子豢养的小动物罢了。
    现在屈无忌又低促的道:“收拾下来?”
    点点头,仇忍道:“当然!”
    动作快若闪电,屈无忌右臂暴挥,他手上的一条黑皮续索已怪蛇似的卷出,只见黑影前映,那两位走在前面丈多远的仁兄业以窒海半声,双双被缠着颈子凌空扯了过来!
    两团肉球似的躯体刚刚沉重的落到他们眼前,屈无忌的黑皮统索业已“呼”的松开,手法之快速利落,简直绝了!
    这时——那只黑白花斑的“小猫”骤失牵引,马上一溜烟的奔逃而去。
    自然仇忍与屈无忌都不会去注意那只溜走的“小猫”,屈无忌立即一记耳光掴在两个晕迷的黄衣汉子其中一个脸上,打得那人的脑袋加货郎鼓似的左晃右摆,仇忍忙道:“老哥,不会绞死他了吧?”
    屈无忌一笑道:“怎会?我玩这皮索套颈的把戏业已二十多年了,除非我想要对方死,否则包管断不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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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果然,屈无忌是说对了,就在他那几个接头盖脸的大巴掌下。这位窒息过去的黄衣大汉终于吐了口气,像是游魂方始返奔般悠悠醒转。
    猛一把提起对方襟口,屈无忌凶狠的道:“你听着,老子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只要稍微磨蹭,老子便将你这邪龟孙的狗头砸开!”
    这名汉子也只刚刚转过一口气来,吃屈无忌这一抓一提一狠,又惊又恐之下,差点儿再度晕了过去,一张大脸也全泛了紫!
    轻悄的,仇忍道:“老哥,你手脚仔细点,别憋死他了!”
    如钢的五指略松,屈无忌的脸孔几乎就凑上了对方的鼻尖,地瞪眼咧嘴,一副吃人的模样:“不要装死,赶紧给我振作起来,爷们高兴了放你生路,否则哼哼,你他妈便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名黄衣大汉拼命喘着粗气,眼睛也不停的翻动着,好一阵子,他才像清醒过来,恐惧的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呐呐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作得……依来……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们如出放肆?”
    左掌反复挥扬,“噼啦”两记脆响,屈无忌又是两个耳刮子赏给了对方,于是,这名黄衣大汉的嘴巴立即血流如柱,连门牙也掉了三只。
    恶狠狠的,屈无忌咬牙咒骂:“好个不睁眼的杂种,你他妈在这等节骨眼上犹敢出言吓唬你家老子?这是什么地方?他妈的这还会是什么地方?凌霄殿?紫晶宫?十八层地狱?你放明白点,不管你这是何处,老子们既然来了便没将他摆在心上,现在不要再多罗噪一句,老子有话要问你——”
    环眼光芒毒厉,他暴戾的又道:“要是你有一个字胡扯,你当老子是不是就能当场将你活剥了当猪卖!”
    畏缩的抖动了一下,那黄衣大汉不敢再出言托大,他从对方的目光中感到一种深沉的酷毒意味,以至使他相信,如果他真的要磨路拖延下去的话,人家恐怕就必会将他活刮了……
    脸上的五官歪曲着,这汉子喘吁吁的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屈无忌怒道:“混你妈个头。是你发问还是我发问?我们是谁?我们是你‘八忠社’的祖师爷!”
    仇忍低促的道:“甭和他瞎私缠啦,老哥,时间不多呢!”
    迅速点头,屈无忌冷森的道:“我问你,一个多月以前,你们曾大举夜袭‘天魁星’的宅居,事后,可将‘天魁星”仇忍的妻子掳回来了?”
    黄衣汉子双目突然大睁,他惊惶的道:“老天——我知道你们是谁了……你是屈无忌,他就是仇忍!”
    暴躁的低吼一声,屈无忌怒道:“你惊奇什么?——我们并未说不是,快,我问你的话你尚未回答!”
    这汉子双目乱转,脸色阴晴不定,口里却呐响的道:“这个……我们下边人可不清楚,全是上头的事……”
    屈无忌勃然色变,他咆哮道”“你这个又刁又好的邪龟孙——”
    凑近了一点,仇忍冷冷的道:“你真是不知道么?”
    一咬牙,黄衣大汉道:“我——真的不知道……”
    点点头,仇忍突然一指点在这人“哑穴”上,就在这人刚才“嗷”了一声失去发声能力的一刹,他的手指又紧接着起落如飞在这人身上点了数下!
    瞬息间,黄衣大汉面色大变,一双眼珠子几乎凸出了眼眶,他颇际青筋暴浮,嘴巴歪扭,黄豆大的汗粒滚滚淌下来,好像,他在这眨眼间却受到了一种极大的痛苦般……
    是的,方才,仇忍已在这人身上施展了内家功夫里一种最阴毒的手法——“闭穴逆气指”,对方身上有五处大穴被封,但却又逼使一段真气贯入此人穴道中,穴道既封,真气反逆,那等味道,有如肌肤上摆上一方大红烙铁,简直就炙痛到心腔子里了……
    抖索着,扭动着,黄衣大汉差一点就要嚼舌自尽了,他浑身痉挛,五官移位,大汗淋漓中,终于向仇忍投去乞怜哀恳的眼光。
    淡淡的,仇忍道:“你以为我们都是善人?如果你这样认为,你就大错特错了。”
    黄衣大汉再也忍受不了啦,他猛一抽搐,整个人便歪倒地下,一脸的汗污泥垢,他嘴巴翁动,苦苦以目光左求仇忍。
    一挥手,仇忍先解开了对方的“哑穴”,平静的道:“你好好回话.然后,我满意了,自会消除你的痛苦!”
    黄衣大汉子业已难过得觉成一团了,他涕泗滂沱,颤不成声:“仇……大爷……仇……
    我……说……只要……你老……先替我……免除……身上的这阵苦楚……”
    仇忍漠然道;“不再要滑头了,你!”
    黄衣大汉子伸了伸舌头,扭动抽搐:“求求你……仇大……爷……你……你要我……说什么……我全答应……快……你说……”
    点点头,仇忍慢条斯理的道:“还是方才那句话,你们可掳来我的妻子?”
    “掳来了……掳来了……”
    仇忍暴烈的道:“人在哪里?”
    吸着气,黄在汉子道:“在……在‘八虎牢’……‘八虎牢’……”
    双目中寒光如刃,仇忍快速的道:“‘八虎牢’在何处?”
    黄衣汉子脸色泛金,气息访悠,他一阵一阵的吸气,断绝的道:“后……庄……在后……庄……”
    仇忍接着问:“另外,你们八个头子之一的‘妖铃’卓秋死了没有?”
    这位仁兄两眼翻白,声如游丝:“没……有……”
    哼了哼,仇忍道:“那‘魂爪’左宏与‘阎王笔’朱俱来此何为?其他还有什么人在你们这里助拳?”
    黄衣汉子脑袋一垂,业已晕绝过去,没有来得及答仇忍这句话,屈无忌连忙一试这人鼻息,耸肩道:“这小子又是魂出窍啦,不过还没断气……”
    双手飞拍对方全身,替这黄衣汉子解开了“闭穴逆气指”的禁制,仇忍略带失望的道:“可借有些话还没有问清楚。”
    笑了笑,屈无忌道:“已经很够了,老弟,至少我们已可确定弟妹安存,并且也知道了她如今的处境与所在……”
    仇忍叹口气道:“只不晓得她又受了多少折磨——”
    “磨”字的音韵还在他唇边飘漾,他已蓦地反向转回,屈无忌才觉一惊,目光扫处,老天,他已发觉了情况的突变!
    四丈不到的距离,在一排常青树下,“八忠社”的魁首们赫然卓立,赤发赤髯的“幻尊”屠继成站在正中,“冥魑”万怯虫、“绝心”黎喜、“狼脸”赵奇分列于侧,甚至,连仍以白布吊着手臂的“毒舌”骆玖也跟在后面,除了业已陨命的“狂拐”雷匡与“赤臂”湛洪斗之外,“八忠社”的八名头子中,只有“妖铃”卓秋没有露面!
    他们五人的左恻,并立着意态悠闲的“魂爪”左宏及“阎王笔”朱慎,此外,便是再靠后面的数十名黄衣汉子了!
    有些意外的惊愕,屈无忌哺哺的道:“怪了……他们是怎么发觉我们行迹的?”
    仇忍面对强敌,神色冷酷深沉,他挺立不动,双目光彩寒凛,一句话也不说。
    突然——
    “幻尊”屠继成狂笑震天,他一拂袍袖,指着仇忍道:“你来了,你果然来了!”
    仇忍缓缓的道:“不错,我来了。”
    赤髯飘扬中,屠继成暴烈的道:“我料知你要来的,只是,我却不知道你来得这么迟,这么慢,又这么鬼祟!”
    咧嘴一冷,仇忍道:“对你来说,什么才叫光明正大呢?”
    “哼”的一声,屠继成阴势的道:“今天你们双双前来本庄,主要目的是要做什么?报那月前的一箭之仇,或是另有所图?”
    仇忍安详的道:“你以为我们来做什么?来向‘八忠社”投贴子拜码头?还是来向你们叩头赔那冒犯之罪?”
    蓦地,屠继成神色沉下,他厉声道:“不管你们前来的意囹如何,仇忍;你和屈无忌两个是再也走不出‘龙虎山庄’了!”
    仇忍一笑道:“很难说呢!”
    屈无忌也啼啼的笑道;“别光在那里吹大气,屠老鼠,你们再怎么个狂法,也照样没啃掉我们半根汗毛!”
    双眉怒轩,又立即平舒,屠继成阴森的道:“屈无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八志社’作对,蛮横骄狂的和‘八忠社’为难,你处处妨碍我们,处处破坏我们,你这种卑劣无耻的赖汉作风,实已令人忍无可忍,如今你又勾引出一个仇忍来与‘八忠社’作对,在你们俩人的双手上,业已沾染了我们八忠儿郎的浓调鲜血,血债必须用血偿,今天,就正是你们偿债之日了!”
    屈无忌大吼道:“妈的,这些应该我们向你说才对,屠老鬼!”
    屠继成冷漠的道:“罗网业已张妥多时,只等你们投入,而你们便正投入了,仇忍,屈无忌。这‘龙虎山庄’,即是你们葬身之所!”
    微笑着,仇忍道:“是这样么?”
    屠继成暴烈的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仇忍,今天这具棺材已经为你摆着了!”
    踏前一步,仇忍摇手道:“且慢!”
    赤发微扬,屠经成厉声道:“如何?”
    咬咬唇,仇忍道:“我妻子风嘉琪可在你们手中?”
    沉默了一下,屠继成蓦地仰天狂笑起来,他笑得红髯自动,双手捂胸,连嘴巴也笑歪了,好一阵子,他才止笑道:“问的是,你的妻子?”
    僵硬的点点头,仇忍道:“不错。”
    屠继成恶劣的道:“好。我告诉你,你那老婆确实在我们手中——”
    斜着眼,他又阴毒讥消的道:“怎么着,你想带她回去?”
    深深吸了口气,仇忍道:“是的,我‘要’带她回去。”
    又嘲弄的笑了,屠继成道:“你还会要她么?”
    一抹不祥的阴影掠过仇忍心里,他的脸色也跟着沉翳起来,缓慢的,他一字一字的道:“为什么不?”
    豁然大笑起来,屠继成回顾左右,邪恶的叫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还要那骚娘儿们呢,呵呵,他却不知那业已是一具不爱亲热的破皮囊了!”
    仇忍面容煞白,双目半合,唇角也在不由自主的抽动着,在这一瞬间,他心如刀剜,通体冰凉,上下牙床几乎咬碎了!
    对面,“八忠社”的人与他们的助券者全不禁淫邪又奸诈的哄笑起来,一面哄笑着,更有些秽言秽语掺杂其中传过这边:“那娘们如今可不中吃了呐……”
    “魏老五至今还逢人便吹他那晚尝的天鹅肉哪!确与一般窑姐儿不同……”
    “听说还骚得紧哪,就不知姓仇的受不受得住。他可是成年累月的磨蹭啊!”
    “啧,啧,如今却可惜了,那多娇小玲珑的货色!……““姓仇的小子平首威风八面,却不想也做了龟公,扣上了顶绿盖儿……”
    “你瞧他那熊样!可真叫‘王八好当气难受’啊,哈哈哈……”
    仍然是那样——仇忍仍然是那样直挺挺的站着,面色白得像一张纸,双目半合,但却一声不吭——他的心早已在绞碎滴血了!
    突然——
    屈无忌乱发蓬立,面孔道红,目眺皆裂中他暴雷也似狂吼一声,在突来的一片寂静里,他咬牙切齿的尖叫:“狗操的一群畜生,你们不要在那里港口放些尿骚屁!说穿了你们只不过是一些枉披着人皮的禽兽罢了,还有什么可以自鸣得意的?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果真玷污了风嘉琪,我定将拼着一身凌剐也要把这‘龙虎山庄’夷为平地,也要一个个砍下你们的狗头。剥你们的皮,挫你们的骨!”
    这时,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魂爪”左宏启了声,他幽幽的道:“姓屈的,你连我们也算上?”
    屈无忌重重的“呸”了一声,道:“你也只不过是头更加阴毒的走兽而已!”
    狭窄又微青的脸膛有如寒铁,左宏冷峻又不屑的道:“你不用狂吠,何不试试?”
    大吼一声,屈无忌道:“左宏,你他妈的摆出来的架势像个人王,拆穿了知半文鸟钱不值,试试?怎么着?老子还含糊你这邪王八?”
    缓缓的,左宏双手拢收入袖,他突然又伸了出来,而就这一收一缩之间,他那一双原本修长白暂的手掌上,却已赫然各奉上了一副金闪闪、又尖又钩的锐利金属指棒!
    阴沉的微笑,他道:“来呀,光练口把式算个什么人物?”
    右手一翻,屈无忌已自长袍下摆之内抽出一柄形式怪异己极的“金龙头”,那是一具用黄金、赤铜、蓝钢会铸而成的尺长精巧龙头形兵器,屈无忌的右手伸入“金龙头”颈管之中,看上去,就好像他的右手变成了龙首,手臂化成了龙身一样,而他左手亦疾抄,嗯,那根方才显过威风的黑皮绞索已缠上了手腕!
    这两件玩意,乃是屈无忌成名江湖的兵器,在他日前突然遭受“八忠社”的埋伏袭击之时,因为事起仓促,未曾带在身上,所以才吃了大亏,到他与仇忍在“三娃子山”上养好了伤,方才到那家寄放兵器的客栈取回了这两件东西,现在,他业已养成在何时何地都不离开这两样家伙的习惯了!
    兵器一出,屈无忌狠厉的道:“左宏,老子便先教训你!”
    “魂爪”左宏夷然不惧的道:“姓左的等着了!”
    就在屈无忌正要上前的一刹,仇忍突然伸臂拦住,他摇摇头,语声竟是出奇的平静,“不要冲动,老哥!”
    猛一跺脚,屈无忌不甘的道:“我们拼了,老弟,我们拼了!”
    僵冷的一笑,仇忍抵声道:“忘了我们这次前来的目的了?老哥,我们主要目标在嘉琪,这笔血债,留待下一次……”
    强自抑止住自己心头的忿怒激荡,屈无忌恨恨退后,那边,“魂爪”左宏也冷笑一声,收手站定。
    目注屠继成,仇忍冷淡得像不是在谈论他自家的切身之事一样:“姓屠的,嘉琪——我妻,确是叫你们站污了?”
    阴恻恻的,幸灾乐祸的,屠继成道:“如何?”
    深深吸了口气,仇忍平静的道:“她没有死?”
    屠继成冷冷一笑,道:“为什么要她死,至少,她尚有利用价值!”
    仇忍缓缓的道:“什么利用价值?”
    狡猾的扬眉,屠继成道:“你应该心里有数——如果你伤了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人,那么,便是你选掉了,我也势必要在你老婆身上报复,我们会按照折损的轻重,一点一点的零割了她!”
    顿了顿,他又邪恶的道:“所以,有了她在手,你恐怕不敢过于嚣张——这叫什么?府阁!人质罢了,你怎么会愚蠢到让自家的老婆受那寸蹀之乐呢?当然,除非你已不再疼爱她了,但我们相信,这种可能不大,你们原是恩爱夫妻的,是么?”
    仇忍闭眼,清冷的道:“你们是少见的一群狠心富生!”
    屠继成插播手,道:“不要辱骂,仇忍,你若骂多了,只怕你那老婆也一样不会好消受呢!”
    一拂赤发,他又续道:“但是,你受到牵制,有了顾忌,可能不敢向我们下手,我们呢?却不会这么客气,我们将擒杀你两个,你们若还手,不论胜负,你的老婆皆要遭到报复,你们如果俯首就缚呢?情形将会路住一点,我不妨明白的说,你们会同那可怜的少妇一道上伍,只是——我答应你们十分痛快,不受什么苦楚!”
    涩涩的一笑,仇忍道:“看样子,我们已经处于绝对不利的艰困形势下了,我们甚至连叵抗的余地都没有了,是么?”
    屠继成得意又狰狞的道:“好聪明,但这可是你们自己找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在月余前那场挤斗之后,你们业已处在这种情势下了!”
    仇忍噎着声道:“那场拼斗之后——你便掳去了我的妻子?”
    呵呵大笑,屠继成道:“这叫什么来着?杀手锏,对了,杀手锏!”
    忽然,屈无忌咆哮道;“你不用自鸣得意,姓屠的,你之所以占了上风,只不过是你的运气比较强一点而已,假如我们不是这般凑巧吃你察觉了行踪,哼哼,只怕早就救出风嘉琪又杀得你人仰马翻了!”
    阴沉的一笑,屠继成道:“我处心积虑的布置,你却叫它做凑巧?屈无忌,我真怀疑就凭你这副诸脑子又怎生能够逃脱我‘八忠社’的数次追杀?”
    屈无忌“呸”了一声,叱道:“你少他妈在这里装神扮鬼,往自家脸上贴金,‘处心积虑的布置’!狗屁,今天我们吃的亏全在于运逆差了,否则,就靠你们那像个愣头青似的棍汉能堪破我们的踪迹?笑话!”
    嘲弄的大笑了,屠继成道:“也罢,反正你们是再也出不去了,我便告诉你们这一桩小小的秘密也无甚要紧!”
    他斜着眼,侵吞吞的道:“可知道你们怎生被我们察觉入侵行迹的么?”
    屈无忌看了仇忍一眼,仇忍木然无语,当然,他们心中早就在怀疑这件事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游进“龙虎山庄”的行综泄露的呢?并没有人发现他们,而他们更未曾留下什么破绽呀!……
    屠继成又得意洋洋的开口道:“首先,我要告诉你们一点小小的常识,在云贵边捶的深山峻岭里,出产一种稀有的小兽,这种小首外貌形同我们常见的狸猫,大多是黑白花班交间的皮色,猛然一见,就与任何一只猫猎儿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它却不捉鼠,它唯一的长处,也就是它唯一的短处——它有一种特性,一种在不受牵制之下无论身在何处便立即奔近窝巢的特性,暗呼,这小玩意是十分依恋家族的,因此,它的名称便叫做‘归狸’,归来之狸……”
    大声咂了下嘴巴,屠继成接着道:“我们早已将‘龙虎山庄’划分成许多个巡防区域,每一个区域曾编有号数。在近月中,我们费了不少心血代价,由云贵边团的原产地运到一批这种‘归狸’,然后,我们路施训练,也为它们编了与各个巡防区域相同的号数——号数刻在一枚细小的银管上用丝绳系于它们颈下毛皮之内。而每次一个巡防区域的守卫便在出巡之时牵着一只同号数的‘归狸’偕行。这会发生一个极大效果,当我们的守卫儿郎在遭受到突来的攻击之后。不论他们是否尚有反抗警告的力量,则手牵的‘归狸’必将在失去控制的情形下窜逃,它一旦窜逃,便必定逃回我们为这批小兽特筑的窝巢内,在那里,我们日夜派人看守,只要有任何一只‘归狸’自行窜回,便意味着有突兀之事发生了,于是,立即检视它领下银管上所刻的号数,就很快可以知道机漏是出在哪一区域,二位,我们之所以这么快速便察觉了你们的行踪,更将你们逼压至此等窘境之内,其中原因即在这里……我想,在你们偷袭我那两名手下之前,一定也曾看见他们手中所牵的一只小猫吧?呵呵,那就是‘归狸’了,可借你们没有留意它,当然,你们是断断不会留意的……”
    仇忍脑子里回忆起那只黑白花斑的小兽形象来,他不觉十分懊恨,是的,他确实未加注意,他以为那只是一只寻常的猫儿罢了,虽然,那只猫儿的尾巴比较细长,四肢比较粗短……
    “咯噎”一咬牙,屈无忌破口大骂:“那只杀手刀的死猫,下次见了,老子要剥了它的皮再吊它上树!”
    屠继成双目中凶光交盛,他冷厉的道:“没有下一次了,屈无忌,你与仇忍的好梦,就做到这里为止,现在,你们是自行就缚还是要雳及那风嘉琪受够零碎之苦以后再受戮?”
    暴吼如雷,展无忌叫道:“你在说你妈的痴话!自行就缚?你长得美啊,我们就这等的窝囊法?”
    沉缓的摇摇头,仇忍道:“屠继成,我很清楚你已用我的妻子来要要挟了我,换句话说,我们如今已处于进退维谷的困境——但是,便算我们想束手就知吧,至少你也得叫我们看看我的妻子是否确在你们手中?是否还活着?若然,则我们便再遭到何等厄运,也无所悔恨了!”
    大吃一惊,屈无忌喊道:“老弟,你别上当!“没有理他,仇忍又道;“怎么样?屠继成?”
    一边,“冥魑”万怯虫阴沉的道:“你想在你妻子出现之际下手劫夺?姓仇的,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打错如意算盘了。”
    仇忍憋着心头的怒火,平静的道:“你们人多势大,在重重环护之下,我又如何下手劫夺?只要我亲眼看上一眼,我——就跟你们走!”
    吸了口凉气,屈无忌大叫:“天爷,你疯了!”
    冷冷的,仇忍道:“不关你事。”
    这时,屠继成不免有些心动,他迟疑的道:“姓仇的,你可果真不出花样?”
    仇忍谈谈的道:“当然!”
    屠继成正想开口说什么,“魂爪”左定已冷清清的道:“大当家,我看仇忍的态度靠不住?”
    双目尖利的注视左宏,仇忍冷酷的道:“左宏,你可曾衡量过一下,与我仇某人作对的后果么?”
    阴恻恻的一笑;左宏道:“横竖已经与你作过对了,那后果和我眼前退出也一样是毫无分别的,自今而后,你将记着我了,是吗?”
    仇忍僵木的一笑。道;“你要时刻想到这几句话——这本是我要说的!”
    点点头,左宏唇角微微,道:“很好,只要你能活着出去!”
    一侧首,仇忍大声道:“屠继成,如何?”
    沉吟着,屠继成道:“你妻子确在我们手中,而且,她活着!”
    仇怨愤暴的道:“我要亲眼看见才算数!”
    忽然,旁边吊着膀子的“毒舌”骆玖凑到屠继成耳边小声嚷咕了几句话;屠继成连连点头狞笑道:“为了防范万一,仇忍,我们不能将你老婆抬出来现宝,但我们可以换用另外一个折衷的方式——叫你看看她身上的衣饰,以及让她写几个字给你,她的衣饰或者字体.想必你都熟悉的!”
    缓缓的,仇忍问:“你方才说,‘抬’她出来?为什么要用“抬’?难道她已不能行走了么?”
    证了证,屠继成那张隆脸上的神色速变化了一下,但又立即恢复如常,他阴笑道:“这个把月来,晤,我也无庸瞒你,你那老婆过的日子总不会太好受了,相信你也明白,她身子十分虚弱,也消瘦了很多,坦我可以告诉你,她绝对活着,而且好生生的活着——除了过分的瘫软点外!”
    考虑了片刻,仇忍毅然颔首道:“好吧,我同意就是!”
    凝视着他,屠继成的目光炙热切亮,宛似要适穿进他的心底,沉缓的,屠继成道:“看见了东西.你与屈无忌一定不加抵抗,束手就擒?”
    用力点头,仇忍道:“不错!”
    屠继成皮肉不动的又日视了屈无忌一眼,屈无忌站在那里,一张脸孔业已涨成了大红!
    一挥手,屠继成道:“去拿!”
    于是,“毒舌”骆玖返身自去,在他离开的当地,双方僵持着,没有任何一个人吭声,但紧张的气氛却越形依紧,就在此刻,仇忍却已发觉他们的后路上也有敌人埋伏了!
    在盏茶时分之后——
    “毒舌”骆玖已经气吁吁的奔了回来,同时将手中拿着的两样东西交到屠继成面前。
    狞笑点头,屠继成向前踏进一步,扬好兵刃,先举右手之物——那是条垂悬着一枚翡翠小如意的白金项链,银色的链圈与碧绿的翠如意交相映闪着微微的光彩,冷清清的,莹海漓的,仇忍睹物之下,几乎肛肠寸断,不错,那确是他妻子风嘉演的饰物之一,而且,这条项链更是贴肉挂在凤嘉琪颈项上的……
    屠继成收回项链,阴骛的道:“对不对?”
    吸了口气,仇忍艰涩的道:“是她的东西……”
    狂笑一声,愿继成道:“那么,再看这一样——”
    说着,他又将在手上的东西迎风抖开——那是一张长方形的白宣纸,纸上,只有四个歪曲颤抖的大字:“生不如死”!
    全身急剧的痉挛了一下,仇忍心身沥血,魂魄号哭,一只眼也模糊了,那不会假,是真的!是他妻子风嘉琪的一笔“瘦金体”字,虽然,那些字体业团带着无限的凄楚悲切而潦乱了,但神的依然,便是化成了灰,仇忍也不会不认得……
    屠继成又收回纸张,厉烈的道:“是你老婆的亲笔吧?”
    仇忍抖索的道:“不错……是她亲手写的……‘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蓦然,他狂暴的大吼:“屠继成,你们是如何折磨得她到了这种地步?”
    冷冷一笑,屠继成道:“这不关你的事——”
    顿了顿,他又强横的道:“要看的你全看了,仇忍,还不自行就缚,莫非尚要我们动手么?”
    惨厉的仰天大笑,仇忍颤生生的指着屠继成:“自行就缚?屠继成,你也太天真幼稚了,我就那么愚蠢痴促,等着任由你宰割迫害而咽下这口冤气?你错了,屠继成,你大错而特错了!”
    顿时勃然大怒,屠继成暴跳加雷般厉吼;“好个背信弃义的小杂种,你竟然就马上自食其言?可恨可恶的富生,你看我要怎么收拾你们与你那半死的老婆!”
    目中光芒冰寒,仇忍离烈的道:“你仔细听着,用心记着,屠继成,你好好对待我的妻子,使她活下去,因为她在你们手中,而只有这样,你们才有胁迫我的本钱,换句话说,你们才有保命生存的本钱,她在你们手中,我会顾虑到她的安全而限制对你们的报复时间与手段,否则,她如出了什么长短,我以我人头发誓,我会将你“八忠社’上上下下刀刀杀绝,将你‘龙虎山庄’杀得鸡犬不留!”
    双眼如火,屠继成大叫:“你,你是做梦!”
    仇忍生硬的道:“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们之间是谁在做梦了!”
    发髯愤张,屠继成拍出兵器,疯狂咆哮:“仇忍,你两个畜生业已陷入本左天罗地网之内,我看你们如何走出一步!”
    眉梢子一扬,仇忍沉沉的道:“是么?”
    他一回头,叱道:“老哥,走了!”
    “了”字出口,仇忍双臂猛挥。身形暴起,凌空扑腾也似巨鹰振翅,闪电报斜掠八丈!
    紧跟着他,屈无忌亦流光般飘然追上!
    于是——
    屠继成、万怯虫、骆玖、黎喜、赵奇等五人飞起拦截,“魂爪”左宏与“阎王笔”朱慎二人亦分左右扑追,后面,哈,“鬼家帮”的人马在“白发鬼母”童梅率领下也从隐蔽处跃出,极快的迫近。
    在半空,仇忍的身形突然幻成一串滚桶形的翻转,翻转中,“认命圈”的彩虹由他掌胞之间闪射流旋,其势紧不可挡,正面相阻的“八忠社”五名魁首无法硬接,纷纷四掠,而屈无忌的“金龙头”溜身滚动,形成千百龙影腾啸,他的皮纹索更是扫卷抽势,威力万钧,将紧跟在后面的左宏、朱慈二人也拒出老远!
    突然呼呼风响,十枚“丹球”暴射仇忍!
    凌空里,仇忍大笑,身形突起实落,反臂,直捣,狠敲,斜砸,许多动作融成一个动作,眨眼间,十枚“丹球”仅皆坠落四处,而他的身影又超过了一片地下射来的箭雨电泄石墙之外!
    “金龙头”的挥舞连串霞飞了“白发电母”童梅的一蓬淬毒花针,屈无忌的黑皮绞索又占了“长”的便宜,素梢子“啪啪”暴响中再度逼得左宏与朱慎分向两边让开,就在这一刹的空隙里,这位有“手臂龙”之称的屈无忌也已大鸟般飞掠而去!
    “八忠社”的人马与他们的帮手们不禁怒骂叱状乱成一片,也都纷纷由院田之内越出,但是,只在这顷之间,仇忍与屈无息已然鸿飞冥冥了,“龙虎山庄”外面,全是一片深树杂草,郁幽如海,又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去?
    屠继成暴跳如雪的在跺脚,另外八忠社的几个头子也在互相埋怨,左宏与朱慎却怅然又忧虑的凝往四周林本无话,“鬼家帮”的人们更索性沮丧的坐在地下叹起气来。
    不错,仇忍和屈无忌又突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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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骑在马上的仇忍与屈无忌全问声不响,任由马儿在这条土路上不疾不缓的行走着,他们如今所行的路线,是背着“龙虎山庄”的位置,此刻他们与“龙虎山庄”的距离,业已有六十多里地了。
    屈无忌自是深深了解仇忍这时心中的痛苦与悲愤,同时,他也有着无比的惭愧及歉疚!
    而这惭愧及歉疚更已超过了这几个字眼所能包含的意义了,屈无忌简直很不能剜出自己的心来给仇忍吃,以自己的魂魄来受仇忍驱使,他觉得永远报答不了仇忍对他的恩惠以及为了他而引起的灾祸,他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对仇忍的感激,汗颜,与报偿,假如仇忍要他去死,他也绝对毫不考虑的去做,但是,仇忍却偏偏一言不发啊——这六十多里路来。
    长长吸了口气,屈无忌再也憋不住了,他干咳一声,小心翼翼的堆着笑脸:“老弟……
    累不累?”
    仇忍宛如未闻未觉,他混混浊炖,痴痴迷迷的坐在马背上,双目直愣愣的前视,甚至连面庞上的肌肉也全似僵凝了!
    吞了唾沫,屈无忌策马靠近了点,提高了声音:“老弟,仇老弟——”
    蓦地打了个寒粟,仇忍仿佛才自一处幽缈的梦境里回来,他闭了闭眼,低沉索落回应:“嗯!”
    舐舐唇,屈无忌干巴巴的道:“累不累啊?”
    仇忍牵动了一下嘴角,哺哺的道;“累?哦——不累。”
    大吼一声,屈无忌叫道:“你怎么了?”
    用力甩甩头,仇忍苦涩的一笑:“心里难过。”
    一刹间,屈无忌也不觉鼻端泛酸,他故意打了个哈哈,道:“放开点,别老挂在心上,嘉琪弟妹不是还好生生的活着?我们总会救她出险的,一定……”
    仇忍凄凄一笑:“活着?是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屈无忌额上起了青筋,他咬牙道:“老弟——这全是我混蛋,我——我要活剐了那群畜生……”
    摇摇头,仇忍道:“别提了……别提了……”
    喉咙里咕啃着——屈无忌哀求道:“不要这样——老弟,你不知道你这种失魂落魄般的样子,我看了难过……我……我宁愿将心剜出来给你,也不愿看到你这等悲苦……”
    冷清的叹了口气,仇忍道:“对不住,老哥……”
    屈无忌抽抽鼻子,道:“我委实不该,这全都是我惹起来的……老弟,你原本有个美满的家,有位贤慧的妻……都叫我给砸了……我该死……我真该死……”
    真诚的望着他,仇忍恳切的道:“我不怪你,老哥,我的确没有任你,你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对你的帮助又有什么意义?”
    微喟一声,他又悠悠的道:“一个人,到底不是仙,不是佛,还无法有那种四大皆空,着破两界的超兀脱尘修为,我也是个人,所以我也不能避免对本身灾难所引起的愁郁苦闷,这一点,尚请老哥你多加包涵……”
    屈无忌急道:“老弟,只要你能恕有我所造成对你的不幸,我业已感思不已了,哪还说得上包涵不包涵!”
    目光四顾,仇忍道:“这是哪里?”
    苦笑了一下,屈无忌道:“‘龙虎山庄’的反方向,如今我们已经出来六十里地方。”
    望望天色,仇忍低沉的道:“过午了……”
    在鞍把子上抚摸着,屈无忌谨慎的道:“下一步行动,老弟,你可已有腹案?”
    点点头,仇忍道:“早有了。”
    屈无忌道;“说来听听。”
    笑了笑,仇忍道:“先到‘怒汉坡’。”
    怔了怔,屈无忌道:“‘怒汉坡’?‘寒鸣江’江岸的‘怒汉坡’?”
    仇忍低沉的道:“是那地方。”
    屈无忌思索了一下,迷惘的道:“到哪里做什么?”
    淡淡的,仇忍道:“你不觉得‘八忠社’的人手本来不少,而他们用种种方法请到的助拳者更为不少?这样一来。我们只两个人,行动之间往往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恍然大悟,屈无忌笑道:“原来如此——”
    看了仇忍一眼,他又道:“老实说,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但怕你不乐意,所以一直迟迟不好开口,想不到你也有这个心思啦!”
    仇忍缓缓的道;“本来,我是不想求人的——虽然我要求的人欠了我很多情,虽然他们也十分期望能为我做点什么,但我不到必要,委实不愿麻烦他们……”
    屈无忌由衷的道:“我晓得你的个性与作风,老弟,因为我也和你的一些毛病有点近似,所以,呃,才一直没有讲出来,但无庸置疑的,我们是需要些帮助,‘八忠社’能找人摆场面,我们为何不能?”
    仇忍一笑道:“非是我们不能,老哥只是我们的自尊比他们强上一点,骨头也稍硬一点罢了。”
    舐舐唇,屈无忌道:“可是如今已到了自尊与骨气不易解决问题的时候啦……”
    仇忍颔首道:“所以,我们到‘怒汉坡’。”
    十分有兴致的沉吟着,屈无忌喃喃的道:“我想想看,‘怒汉被’是谁在那里称雄道霸?”
    两匹马儿并辔徐行,在一阵阵轻幽的呼声得得中,屈无忌突然失声低吟,他兴奋的道:“我想起来了,老弟,‘寒鸣江’江面上独霸着一帮子狠货,叫‘红白道’,因为他们那里头的人全在肩膀上披着一条红白两色的披肩,形似半截大整般的横遮两肩,又围在腰上,他们的窑口便立在‘怒汉坡’,你可是要去找他们?”
    仇忍安静的道:“不错,是他们。”
    精神大振,屈无忌急道:“好极了,他们一帮子虽然足迹不出‘寒鸣江’流域五十里之外,但我却知道他们力量之硬实绝不比那些天下扬名的帮会稍弱,‘红白道’里面有几个好手足可与你我相抗衡呢!”
    抿嘴微笑,仇忍道:“你说得不错,‘红白道’之所以不愿扩充势力到远的地方,只是他们不欲为此而导致本身的损失,若照他们的潜力来说,他们原可获取更大地盘的,不过,你也不要忘记一点——从他们在‘寒吗江’水面及两岸扎下根基以来,这地盘就一直是他们的了,他们未曾向外扩展,同样的,也没有人能够侵占进去,‘红白道’是一条威力雄悍的蛟龙,但,也是条懒散自满的蛟龙。”
    哈哈大笑,屈无忌道:“好譬喻,好譬喻,他们的确有点懒散自满,设若换了另一帮有他们今天的力量,恐怕早就开始向外扩充码头了……”
    忽然,他又睁大了眼间:“老弟,说了这半天。你还没有讲明要去找他们中间的哪一个来助咱们一臂之力?”
    仇忍淡淡的道:“元苍。”
    屈无忌跟着念道:“元苍?”
    他猛的脱口道:“‘豹头枭’元苍?”
    点点头,仇忍道:“你认识他?”
    屈无忌忙道:“元枭就是‘红白道’的首脑呀,‘红白道’乃是他一手创立的呐,这老家伙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坚硬如铁,粗扩得像个野人,另加上冷酷到六亲不认……我不认识他!”
    奇异的,他又问:“但你又怎么认识的?”
    仇忍吁了口气,道:“那已是个很古老的故事了。”
    屈无忌性急的道:“别卖关于了,老弟,照你的个性来说,怎么凑也不会和他凑成对,可是,你与元枭又有极深的交情,这未免有些奇怪……”
    仇忍一笑道:“毫无奇怪之处,你的看法很有道理,假如全凭我们的个性与脾气来看,我与元老苍的确没有可能凑到一块,但是,你却忘了一点,这一点,更要超过一个人本身的个性及爱憎——”
    屈无忌道:“哪一点?”
    仇忍笑了笑,道:“缘份。”
    “哦”了一声,屈无忌连连点头:“是了,缘份,缘份——”
    瞪着眼,他问:“但你和元枭又是结下的什么缘份呢?”
    回忆着,仇忍笑了:“你知道元老枭精擅一种‘黄斑掌’?那是一种力道如钢,粉石贯革的阳刚拿力,有着无比的罡烈劲道——”
    屈无忌颔首道:“我晓得,那种掌力打在人身上能像把人炸飞炸散了一样,又宛如一个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来似的四分五裂,挨了这种掌力的人尸体上会布满了斑斑黄点,看上去十分可怖……”
    仇忍低沉的道:“正是如此,但别人却不知道元老苍在施展‘黄斑掌’掌劲之前,必须先提聚他苦练有成的‘巨杵其力’,将一股‘巨杵真力’贯入掌心之中,发掌后才有如许的力量,我在认识元老苍的时候,他老先生的“黄斑掌’还没有今天的浑厚,而他的‘红白道’组合也更没有现在的硬实——那是八年……不,快九年之前了,我在江湖行道约才有三年多的日子……”
    微笑着,他继续道:“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在‘怒汉坡’南去十余里的一片荒林子里,我正好经过那边在村外歇脚,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呻吟,呻吟中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我好奇心甚,马上前去一看,你猜怎么着?”
    吞了口唾液,屈无忌道:“元苍在里面?”
    笑了,仇忍道:“当然他在里面,我们本来也就是说的他嘛!”
    跟着也笑了起来,屈无忌又道:“那么,他叫人揍伤了?”
    摇摇头,仇忍道:“不是。”
    沉思片刻,屈无忌道:“生病了?叫毒虫咬了?”
    仇忍道:“生病怎会跑到荒林子里去?这乃是在他自己地盘以内呀,而且,时已深秋,哪来的毒虫?”
    摊摊手,屈无忌无可奈何的道:“我猜不出。”
    轻轻的笑着,仇忍道:“是元老苍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林子里练他的‘黄斑掌’,可是,就在提聚一口‘巨杵真力’的时候,因为一只野兔子突然从他身边奔过,他老先生在猝面惊怵之下这一股其力力道便没有正常的循着经脉之道贯入四肢百骸,反倒猛一子下激窜了,完全通往至内腹五脏里。”
    低呼一声,屈无忌道:“内力散窜,真气反逆,乃是一个高有深武术造诣的人最最忌讳之事,就和走火入魔近似……”
    仇忍笑道:“正是,元老苍当时便倒在地上,轱牛似的身子却借曲成一团,弓着背,缩着肚皮,双手捂胸,一张豹子头般的脸孔也突红突白,汗水样律,甚至连面下五官全移了位,我一见他这狼狈的熊样,使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我立即上前,用本身的一口丹田真气为他疏导经脉,并逼使散窜于他内腑的反逆之力缓缓回位,搞了好一阵子,才算给他调理过来,他又自己坐下行功运息,一直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元老苍的命方站保住,你猜他恢复体力之后对我如何?”
    屈无忌一溜叹道:“那还不千恩万谢,感激得恨不能手掬出肺腑以报厚德?”
    大大摇头,仇忍道:“错了,全错了!”
    愕然的,屈无忌道:“这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反应呀,这就叫做‘人性’,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当然就会如此你,莫不成他还想揍你一顿?”
    哧哧笑了,仇忍道:“想?他根本服一睁开,出手就向我捣来!”
    几乎自鞍上跳起,展无忌惊疑的道:“什么?他竟然在调息过来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一拳向你捣来?这……这真不可思议——元苍可是脑筋不太正常?”
    眨眨眼,仇忍道:“正常得很,比你我还要正常,唯一与我们不同的,呃,乃是他有一套怪道理,怪想法。”
    屈无忌十分有趣的道;“说说着。”
    仇忍道:“当然,他这一出手打我,我也愣了,差一点就吃他打着,我在险险躲开之后,这口气自是比他更要大,因此我们两个便干将起来,元老苍或许是精神养足了,这一动手却好生狂悍,一直打了差不多有六百余招,才被我用‘黑刀三反手’劈倒了他,他固然倒了,我也累得浑身大汗,气喘如牛……”
    屈无忌惊奇的道:“‘黑刀三反手’?怎的我就不知道你有这么一套功夫?我只晓得你的‘二十八宿环’法凌厉精密,‘漩涡手’怪异狠辣,带有反续劲力;‘大鹰扬’的提纵扑击术快捷凶猛,却不晓得你还有一套掌上功夫……”
    仇忍微笑道:“我不能不说你对我的武功造诣已熟悉到如数家珍的地步,但是,人却总该有点保留,是么?”
    屈无忌播搔头发,道:“当然,当然。”
    于是,仇忍接着道:“’黑刀三反手’就似它的名字般歹毒,狠厉,而诡异,施展起来确有点像人们闯不吭声猛砍黑刀一样,这套玩意我至今也就用过那一次——和我的‘千秋一环’般很少使用,元老苍在吃亏之后,怪的是他非但不气不怒,反而十分高兴的大笑起来,他摇摇晃晃的爬起,又摇摇晃晃的走近,伸开两臂竟要拥抱我,我自是不会让他就这么抱住,但我们却和解了,更结成了刎颈之交。”
    迷惑的,屈无忌道:“为什么?”
    仇忍朗朗的道:“因为他的一篇理论。”
    更迷糊了,屈无忌问:“什么理论?”
    仇忍笑了笑,缓缓的道:“他说,他对我的帮助感激不尽,可是,他却一辈子交龙交虎不交窝囊,他需要知道对他施以如此恩惠的人是不是个半瓶醋,因为他不情愿他打白终生铭感的人实际的分量太差——换句话说,他要救他的人也是个英雄好汉,这样也才衬托得起他那浩荡的恩谢与他高傲的独霸一方的地位,我在想了好大一阵子以后,总算勉强想通了,这才和他言也于好,接受了他无比的热情。”
    摇摇头,屈无忌道:“有这种想法也真叫怪诞了,不过,由这一点,便可看出元苍此人的坚强硬朗,豪迈粗矿之气,只是,略有些蛮横罢了——遇着的是你,他不会失望的,假若换了个人,只怕救了他还得挨顿揍!”
    仇忍安详的道:“他的脑筋是有些与众不同,他一生敬重的是硬汉,也一生与硬汉作对,他甚至连些杂种的敌人都不屑亲手去铲除,同样的!他也不愿有孬种的恩人及亲人,他就是那样,坚硬如铁!”
    屈无忌前南的道;“怪物,真是怪物……”
    仇忍一笑道:“除了这点怪之外,老实说,他的脾气之暴。出口之粗,动作之野,也往往使人不堪承教,但是,他却绝对的重道义,讲信诺忠,义肝赤心,热情如火,是一条真真正正的江湖好汉!”
    想起了什么似的,屈无忌忆道:“对了,老弟,你与他有多少日于未曾见面啦?”
    略算了算,仇忍道:“大约,有三四年了吧。”
    屈无忌道:“那么,在你成亲之后使未见过他了?”
    仇忍怔了怔,道:“糟糕!”
    屈无忌疑惑的道:“什么事?”
    吐了口气,仇忍道:“我是回家成的亲,江湖上的朋友一个也没请,之后,和嘉琪在一起的日子又过得安宁伯快,不知时光之如流,这一刹三四年晃了过去,也一直没有记得至少应该先向元老在报个讯儿……如果他知道了我这件事未通告他,你看他包会跳起来像豹啸……”
    换了只手握缰,屈无忌笑道:“事实上又无法隐瞒,你这人也真是,有了老婆任什么全忘了,光顾得去过那神仙日子,鸳鸯岁月啦……”
    呆呆的看着前面,仇忍叹息道:“这种日子……唉,不知能否再有了……”
    一看仇忍刚刚抑止的愁绪又勾了起来,屈无忌不禁连忙找活岔开:“老弟,这些日子,你也没有和元苍通个信件……”
    苦笑了一下,仇忍道:“没有,当然元老苍会不痛快,但却无什要紧,真诚的友谊是维系在双方坚定的信赖深度的谅解上,这一点元老苍同我一样相信!”
    屈无忌点头道:“不过,到了那里,只怕你要吃他一顿生活了!”
    仇忍轻声道:“恐怕他会的!”
    说着,他朝四周一望,道:“从这里到‘怒汉坡’,方向对么?”
    屈无忌笑道:“差不多,前面是‘驼牛岗’,自‘鸵牛岗’,绕过去就是‘白水河’,逆河上行,经‘包城’、‘双福集’再朝前去百十里地,就是‘怒汉坡’啦,离这里大概有五百里地不到,我们紧赶着,三天左右便可抵达……”
    点点头,仇忍没再说什么,不觉中,双骑加快,蹄声渐急,在尘土飞扬里,他们业已匆匆赶往前程,山还远,路还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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