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1卷第九章雷电之威
    毕夜惊收起了部分功力,祝夫人压力顿减,轻轻吁出一口气,突然间檀口张开,一道白光闪电向毕夜惊面门射去,那白光迅快之极,毕夜惊只在三尺之外,这等距离,眼看不能躲过。
    毕夜惊不愧是黑道宗匠,见那祝夫人张口时的姿态,立觉不妥,要知道一直以来那祝夫人说话时,都只是樱唇微动,突然这样大幅度的张口,实无道理。
    毕夜惊已知糟糕,他的反应亦迅疾无伦,整个人向後弹去,硬把头往後仰,白光刚在鼻尖几分上掠过,只差毫厘。
    毕夜惊疾退下到了两丈开外,当他的背脊离地尚有半尺时,突然回弹而起,隔空一拳向女子击去,周围的空气受真气震荡,大殿如进严冬。
    他这一拳是下了必杀的决心,白衣女子双眼现出绝望的神色,并不闪避这两丈外击来的一拳。
    眼看祝夫人要当场身亡,一条人影迅若蝙蝠般从一边墙角滑翔似的飞过来,就像脚不沾地似的,竟以背脊挡在祝夫人身前,迎上毕夜惊无坚不摧的内家拳劲,“蓬”的一声,以背硬接了这黑道魔王的全力一击。
    祝夫人见这人全身剧震,身子向自己倾来,眼鼻口即时溢出血丝,正是刚才进庙那形状古怪的西域人。祝夫人自然伸手去扶,触手处刚好是那人的双肩,感觉得那宽阔强壮的身体,不知怎样的竟会心中稍安。
    那人忙站直身体。
    祝夫人知道此人是天生硬汉,不欲接受女流的扶持,连忙缩回双手,那人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祝夫人的直觉告诉她,此乃坚毅卓绝的英雄好汉。
    毕夜惊一拳击中赫天魔的背脊,心中大喜,心想这也是你恃强出手的报应,然後是心中一惊,原来赫天魔挡在祝夫人的身前时背脊奇异地弓起,拳劲袭体即轻微地左右摆动,毕夜惊的拳劲竟被卸去了大半,跟著“蓬”的一声,赫天魔本身真气遇袭反震,两丈外的毕夜惊也不禁退了半步。
    毕夜惊乃武学大家,知是遇上劲敌,不过现在敌人虽未立毙当场,亦应已严重受创,他又焉会予敌手喘息机会。身形一闪,右手伸出似爪非爪,另一支手半握为拳,腾跃而前,猛虎攫羊般向正以背对著他的赫天魔扑去。
    这下子极为毒辣,因这时祝夫人刚在赫天魔的前面尺许处,如果赫天魔躲开的话,祝夫人绝不能幸免。毕夜惊一代魔头,处处制敌机先。
    毕夜惊在离开赫天魔七八尺处,拳爪齐出,他这一击大有学问,左手击出那一拳,若有若无,劲力阴柔,右手一爪,则发出刚劲的五缕指风,假若赫天魔重施故技,要以怪异的动作卸去自己左右这样不同性质的几种力量,必然吃亏。
    赫天魔倏然退後,对祝夫人露出了一个微笑,配合他眼口鼻的血丝,形状怪异无伦。
    祝夫人感觉这微笑含著深厚的真诚,是壮士一去不复还那种决心。她对这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不由升起一种倚赖的心情。
    赫天魔疾退,背脊迅速迎向毕夜惊的一拳一抓,毕夜惊更是大喜,暗忖你自恃护体神功,今回必吃大亏,更全力出击。
    眼看毕夜惊一拳一抓要击在赫天魔背上。蓦地赫天魔双手竟没有可能地反扭向後,分别击在毕夜惊的左拳右抓上。毕夜惊猝不及防,只觉敌人击来的两手,拳中带掌,掌中带指,劲力变化微妙,吃惊之下,连忙施出看家本须,转眼间赫天魔背著身子和毕夜惊交手超过了十招。两人招招抢攻,生死存亡决定在刹那之间,极度惊险。
    祝夫人在旁看著,首次露出关心的神色。
    祝夫人看他身法怪异莫测,有时像一块僵硬的木板,硬是移左移右,有时却像条八爪鱼,手脚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出击,以毕夜惊这等惊人的身手,也有点应接不暇。
    赫天魔突然仰身跃上半空,双手施展一套怪异的手法,凌空向毕夜惊狂风骤雨地攻下。
    毕夜惊一面应付,一面啼笑皆非,自己擅长的天魔击三大散招,正是凌空下击的招数,昔日惊雁宫之役,便使当代高手韩公度穷於应付,因此被颜列射趁机以绝世箭技所杀,今日这形象怪异的西域人,以己之道还施己身,真是有点讽刺。
    赫天魔却暗中叫苦,刚才受了毕夜惊一拳,虽以天竺秘技化去大部分劲力,可是毕夜惊超过六十年的魔功,岂同小可,当时已受了严重的内伤,全仗自己的怪异秘招,在敌人急不及防和出乎意料外,占了先机,招招抢攻,堪堪战了一个平手,这还是因自己博通西藏和天竺两大系统的绝技,奇功秘艺层出不穷。
    但敌人气脉悠长,技艺精湛,斗了下来,敌人已站稳阵脚,沉住反攻,赫天魔迫不得已下才施展这凌空下击的秘技,可是刚才压下的内伤,现在隐隐作痛,很多精妙的手法难以施展,正是外强中乾。毕夜惊嘿嘿冷笑,显然洞悉了自己的底细。
    祝夫人也看出战况不利,刚才赫天魔硬捱毕夜惊那劈空拳,口鼻渗出血丝的情况,仍是形象鲜明,当时他面向自己,所以对他的受伤比谁都清楚,一看情势危急,心下有了计较。
    毕夜惊忽然怒喝连声,原来祝夫人一手攫取了案上的神主牌,闪身隐没在神像後,不问可知是要从门逸去。
    毕夜惊如何能不大发雷霆,连忙全力击去数拳,硬把赫天魔震得飞向一角,疾向神像後追去,当离转入神像後的通道还有半丈距离时,脑後生风,毕夜惊估计来势,知道如果自己对後面的攻袭置之不理,难逃受创之祸。
    心下勃然大怒,杀机大起,这毕夜惊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这时完全放下祝夫人逃走之事不理,将心神专注在快速杀死这个纠缠不休的对手身上。他急速转身,见到赫天魔挥舞一条长索,灵蛇似地把自己圈在漫天索影。毕夜惊仰天长啸,全力攻去。
    赫天魔知道祝夫人是想牺牲自己,引走毕夜惊,使他可以逃过大难,心下大为感激。暗忖这毕夜惊武功惊人,兼且老谋深算,纵使自己末受伤前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身负内伤,现在他迁怒於自己,以他远胜祝夫人的轻功,杀了自己之後,仍将有充裕的时间追上祝夫人,不如自己逃出赶在他之前与祝夫人会合,凭自己博通天下秘术,也可多几分生机,脑海不禁盘旋著逃生之法。
    毕夜惊一改战术,施展一套大开大阖的拳术,每一拳击出,都带起一个气旋,气旋和气旋互相冲击,赫天魔心知若让气旋把自己完全包围起来,压力会愈来愈大,那时不要说逃走,便是呼吸也有所不能,暗忖现在该是逃走的最後机会了。
    祝夫人纤美的身形冲出了灵山古刹的後门,手上捧著那神主牌,走进了漫天的风雨,展开身法,她别的武功不行,轻功却是不弱,这一发足逃命,速度很快。慌不择路下,只知向荒野处奔走,每当电光爆闪著,周遭蓦地一片发白,刹那间双眼被电光照射,甚么也看不见,跟著是一下轰天震地的雷响,使人甚么都听不到。
    在风雨交加下,她拚命往前走,全身湿透,露出美好的成熟线条,天气愈来愈寒冷,强忍著才不致牙齿打震。就在这时,淙淙水流湍奔的声音,钻进她的耳内,电光再闪,就在大地被照得再次煞白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生中最奇异和惊人的壮丽景象。
    赫天魔逐步向墙角退去,毕夜惊慢慢提聚功力,准备一举毙敌,他心下暗骇敌手的惊人韧力,就在这时,赫天魔朝自己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心下大懔时,一道绿光从赫天魔衣襟内疾射而出,竟能穿过自己所布下的拳劲,迎面向自己飙来。
    毕夜惊何等眼力,看出是条全身透绿的小蛇,显然是奇毒之物,大喝一声,真气吹出,那蛇嘶的一声,全条爆开,一阵毒雾迅速扩散,毕夜惊不敢犯险,连忙跃後,同时间轰的一声,只见绿雾後漫天尘土,墙上出现一个大洞,赫天魔竟然硬生生以背脊撞破了庙墙,逃之夭夭。
    毕夜惊嘿嘿一笑,不理赫天魔,反向祝夫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在雷电风雨中,电光闪耀的刹那,在急流旁一块空地上,一个只穿短裤的雄伟男子,在豪雨下随电光舞剑,虽然祝夫人离那男子有十丈之远,竟然隐隐听到他长刀划空而过所生的风声。刀势带起的气流,冰寒彻骨,更令她不禁浑身颤抖,整个人接近崩溃的边缘。这人的刀气竟可笼罩方圆十丈,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祝夫人瞧著在那人手下刀势纵横开阖,心内泛起一片惨烈的感觉,便如千军万马对垒沙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莫非这人是战神的化身。
    突然间这人飞身而起,一跃至六丈高下,长刀向头上虚空一刺,刚好一道电火劈在他手中长刀上,高压的电流,把整把长刀殛得电光四射,再而整个人给包裹在电光裹,在黑漆的夜空上,望之如雷神下降。祝夫人吓得目定口呆,芳心一阵乱跳,似欲脱口跃出。
    那男子依然保持两手高举长刀的姿势,电光从他的身体倒流而集中到长刀上,当他从高空下降回地上时,大喝一声,双手持刀闪电劈下,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祝夫人只觉大地震动,倒摔在地。
    那男子面前的土地笔直的裂开了一条长三丈两尺宽的长坑,坑上还有些电光的馀波,呖呖作响,赫然是他一刀威力所造成的後果。
    男子左手持刀,右手轻轻抚摸刀身,在雷电交加的黑夜,有一种超然独立的风采。祝夫人得睹异象,心神波动难平,已不如是否在噩梦之中,又没有法子醒过来。
    男子长啸一声,宛若龙吟深谷,久久不歇,转过头来,望向祝夫人的方向。这时雷声开始逐渐疏落,倾盆大雨,转为丝丝细雨,夜月若隐若现的挂在天空上,像是水的倒影,男子在夜色中双目电闪,似乎已洞悉了宇宙一切的奥秘。
    男子笔直走至坐在地上的祝夫人面前,伸手作出一个要扶持的姿态,祝夫人连忙起身,却感到尴尬万分,原来她湿透的衣服都紧贴身上,美丽的胴体若隐若现,在这男子似有透视能力的目光下,这身湿衣简直完全没有蔽体的作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俏脸红霞满布。
    那男子虽然半裸身子,仍是那么潇洒自然的道:“在下传鹰,姑娘你夜闯深山,未知有何急事?”说完目光大胆地在她身上巡游,完全是一副登徒浪子的样子。
    祝夫人见他胆大无礼,心中震怒,刹那间忽又直觉感到传鹰巡视自己美妙的线条时,眼中丝毫不露些微色情的成分,反而澄澈如湖,有一种超然的风度,她发觉自己再也不能为他生气,同时亦看到这传鹰天庭广阔,眼正鼻直,实锺天地灵气而生,如此人才,世所罕见。
    祝夫人道:“荒山野地,礼数不周,还望传先生莫要见怪!”
    传鹰宛然一笑道:“姑娘请别怪在下无礼,我对那些所谓世俗之礼,一向不大遵从,姑娘丽质天生,具天地至美之态,使我有悟於心,就此谢过!”
    祝夫人心想,这人占了便宜还在卖乖,但听他说话温文尔雅,隐含至理,又称赞自己,不由开心起来。刚想说话,传鹰举手阻止,祝夫人一下错愕,传鹰向著数十丈外一个树林道:“朋友既已到来,请出来一叙。”
    这时雨势巳歇,月色重新洒遍大地,映起地上的积水,使人怀疑身在梦中。
    月色下一个黑衣面目阴沉的老者大步踏出,原来是毕夜惊。
    祝夫人大惊失色,下意识往後退去,不自觉地躲在传鹰宽敞的虎背之後。
    毕夜惊心下嘀咕,当日惊雁宫一役,已知此子功力高绝,现在对方的功力,似乎更见精进,观乎其眼神气度,在平生所遇的人当中,只有魔宗蒙赤行和蒙古国师八师巴可堪比拟,这实在惊人之极,当日八师巴预言此子在秘道内必有奇遇,看来已成为事实,这敌手高深莫测,不宜力取。
    毕夜惊道:“朋友别来无恙,今日来此,只是希望取回应得之物。”不待传鹰答应,转头向祝夫人道:“你我以比武为赌约,胜者得物,今我大获全胜,应得之物,请交出来。”
    传鹰见他说得冠冕堂皇,惟有待在一旁。
    祝夫人道:“那西域人怎样了?”她故意在这关头问上一句。
    毕夜惊自顾身分,不能编造谎言,答道:“那汉子确已为你竭尽所能,难怪你心中记挂他,已经落荒逃了。”
    这毕夜惊确是老江湖,特别指出祝夫人这个时候还提起赫天魔,显有男女之私,他巧妙地利用男女间微妙的妒忌心理,制造传鹰和祝夫人间的矛盾,望能奏效。
    祝夫人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同时又偷看传鹰一眼,似乎生怕他不高兴,这种心情,连自己也难以理解,想起自夫君逝世,至今向自己追求的虽大不乏人,自己仍是心如止水,不知为何,今晚这两个陌生人,都使自己举止失措,大异平常。她的思想,突然被毕夜惊的话声打断。
    “请赐还密函!”毕夜惊显得非常有礼。
    祝夫人兰心慧质,道:“这密函我已依约交你,但你当时诬我布下陷阱,不但不肯取函,还图谋加害於我,所以你我之约已然取消。取函之事,再也休提。”
    这番话真假混杂,毕夜惊有口难言,心下盛怒,暗运功力。
    传鹰即时产生感应,喝道:“毕夜惊你取函也如未取,我岂肯放你生离此地,多说无益,让我取下你颈上人头,以祭韩先生在天之灵。”
    毕夜惊这一生,只有人见他避之则吉,岂有如此被当面喝骂,他生性阴沉,并不斗口,淡淡道:“小子报上名来。”
    传鹰见他盛怒之下,居然仍能气度沉凝,全身不露丝毫破绽,不禁心下佩服道:“在下传……”
    他的名宇还未说完,毕夜惊一头大鸟般凌空扑来,一出手即用上了天魔击三大散招,昔日韩公度便是在这三大散招下吃了大亏,致被冷箭所杀。
    传鹰一声长笑,镇定如常,左手一刀,迎著当空跃来的毕夜惊劈去,右手轻轻搂起祝夫人的蛮腰,轻轻一送,祝夫人有若飘羽地飞越三丈之外,落在一个软草坪上,他这几下动作行云流水,便似曾经操作了上千百次那样。
    毕夜惊头下脚上的朝传鹰扑来,双手幻出漫天爪影,传鹰劈来一刀,看似简单平实,那知留心之下,既不知刀势是从何处来,也不知刀势要作何种变化,他甚至不知道刀势是快是慢,只觉这一刀包含了宇宙生生不息的变化,无穷无尽,无始无终,毕夜惊大骇之下,不理刀势,竟然一掌向传鹰劈去,另一手却抓向刀锋,正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传鹰心下暗赞,暗忖自己适才借雷电练剑,领悟出刀道的至极,精气神臻至最佳状态,这一刀蓄势待发,实蕴天地之威,除非是无上宗师令东来或魔宗蒙赤行等武学大师,才可以出手化解,这毕夜惊舍身杀敌,自己势不能与其同归於尽,只好被迫收刀,此可说是化解此刀之危的另一个方法。
    长笑一声,说退便退,连人带刀,已站在祝夫人旁边,好像从未出过手一样。
    毕夜惊幸逃大难,心胆俱寒,暗萌退意,但传鹰长刀遥指,仍把他罩在刀气之内。
    传鹰大喝一声,长刀再度劈出,刀光迅速越过三丈的距离,划向毕夜惊,劈散了漫天爪影,跟著鲜血飞溅,毕夜惊掠空退走,转瞬不见。
    祝夫人目定囗呆,这个似乎永不会被击败的恶魔,现在竟负伤落败逃走,这传鹰的刀法肯定到了君临天下的地步。
    传鹰回头望来,苦笑一下道:“此人武功之高,实我平生仅见,竟能在我刀法巅峰状态之下,仍能带伤而逃,他日必是心腹大患。”
    祝夫人噗嗤一笑道:“他最多是你的心腹小患?”
    传鹰一呆道:“还未请教姑娘。”
    祝夫人道:“先夫姓祝,我本家姓萧,小宇楚楚。”
    传鹰道:“果然好名字,不如我叫你楚楚好了。”
    传鹰不拘俗礼,兴之所至,任意行事。
    祝夫人道:“那么我叫你传大哥吧!”神态甚是欢喜。
    传鹰道:“我现在受强仇大敌追杀,虽然武功较前精进,敌人亦非好惹。”
    语声一顿,似乎陷入思索中,祝夫人望著这男子,极盼望能分担他的忧虑。
    传鹰皱皱眉头,缓缓道:“其实已出现的敌人,势力强大得足以将我杀死,但对阵之时还须配合得天时地理和人为的战术,未至最後,难定胜败,所以我夷然不惧。但我心中却知道有一至强至大的敌人,这人如附骨之蛆,暗伏在我心灵内,找寻我的破绽,偶不小心,便要遭杀身之祸,这才是我真正的心腹大患。”
    又看了祝夫人一眼,见她一面关切,不禁加了一句:“不是心腹小患。”
    祝夫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望了他一眼,心想此人不知何时才会正经做人,居然在这个时刻,还要跟她开玩笑,转念一想,又愁肠百结。
    传鹰道:“楚楚,请告诉我附近那有安全的地点,待我将你送抵该处,才继续赶往杭州。”
    祝夫人听到要分手,心下黯然,她善解人意,况且此乃无可避免之事,也不想加重传鹰心理负担,缓缓点头,但眼眶先已红了。这刚认识的男子,忽然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传鹰不是不知她的心意,可是自己身负重任,必须於七月十五日,将岳册在杭州交予龙尊义,如果将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带著上路,不要说在动手时变成负累,最怕自己把持不住,男欢女爱,那才误事。
    祝夫人心内离愁别绪,那知传鹰想的,却是这等念头,抬头道:“传大哥,先夫的同门和来助拳的朋友,均在庙中,我们可否先和他们会合?”
    传鹰一声使得,也不徵求她同意,一把搂起她的小蛮腰,展开身法,在月下迅速掠向古庙。
    祝夫人心中暗想,这人的确直截了当,不顾忌自己衣衫尽湿,他亦赤体半露,真是浪子异行,但她心下了无半点反对和他亲热的意念,两耳风声呼呼,树林急速倒退,鼻孔嗅著强烈的男性气息,不禁陶醉在这浪漫的月色,只希望这路程永远走不完,永远继续下去。
    春梦苦短,传鹰停了下来,祝夫人抬头一望,原来到了灵山古刹传鹰凝视古庙的大门,面色凝重,忽然一双纤手缠上了他的颈项,祝夫人低声呼叫道:“传郎,这是最後机会,求求你占有了我。”
    这句话实具有高度的刺激和诱惑力,尤其是出於这样一个成熟的美女口中。
    传鹰暗叫一声可惜,低头只见这美女在月色下,秀色可餐,明艳不可方物。
    传鹰迟疑了一刻,沉声道:“楚楚,形势大为不妙,古庙中了无生气,充满死亡的气味,看来你的同伙已尽遭毒手。”
    祝夫人全身一震,从无边的欲海中惊醒过来,双手虽仍紧缠传鹰,已再没有半分绮念。
    《迷宫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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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第一章变天击地
    大庙内各人依然保持祝夫人离去时的各种姿态,惟一不同的只是这些人均失去了生命,传鹰非常小心地去研究他们每一个人致死的原因。
    祝夫人站在那使鞭的大汉面前。这位深爱自己的大师兄,嘴角溢血,头骨被人抓裂,死状可怖,手中还紧紧抓著鞭把。
    祝夫人心内思潮起伏,回想起当时自己云英未嫁之时,快剑门名震四川,大师兄逆风鞭陆兰亭、二师兄双快剑梁耳、三师兄胖杀手柳原与自己逝世的夫君祝名榭,合称快剑四杰,不幸四人同时爱上自己,最後祝名榭独得美人,其他三杰黯然离开,流落江湖。後来因密函一事,祝名榭惨遭横死,她心下悲痛莫名,只觉人生便像一场永不会醒过来的噩梦。
    传鹰走到她身边,看了陆兰亭的尸体一会,发现他尸体下露出一个包袱,心想他与自己身材相若,不如借他衣服穿上,否则走出这千里冈後自己还赤身裸体,有失体统还是小事,目标明显却相当不妙,恐怕未到长江,己给敌人阉割了来吃。遂不迟疑,把陆兰亭的尸体轻轻抬起,以便解去他身後的包袱。
    祝夫人被传鹰的奇怪动作,吸引得把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她正在极度悲伤中,脑筋麻木非常,虽然眼睁睁看著传鹰的一举一动,却完全不明白传鹰的举动。
    传鹰取出一套灰色的布衣,正欲穿上,衣服中跌下了一封信,传鹰拿起来看,封套上写著“高典静小姐鉴”,旁边附有个地址。传鹰心想这当是私人信件,便把信放在尸体上,穿起衣来。
    祝夫人看到传鹰强健的肌肉,渐渐被衣服覆盖,不禁留恋地瞧著传鹰,暗忖他那赤身裸体的威武形象,不拘俗礼的风流潇洒,自己日後午夜梦回,那相思滋味,实令人生不如死。
    理梦天涯凭角枕,御头时候覆深樽,正添香处忆温存。
    传鹰穿起衣服,另有一番风采。祝夫人深感这人气质独特,异乎常人,传鹰又拿起陆兰亭尸体上的私函,对尸体道:“我借了你一件衣服,好应该为你作一件事。”说完把函件纳入怀内放好。
    祝夫人脑海逐渐平复,想起这些自幼朝夕相对的同门,已天人远隔,对面这冤家,转眼又要分离,人生实在没有味道之至,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失声痛哭。
    传鹰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搂进怀里,让这个青春丰满的肉体,在自己的怀内不断抖动,胸前衣襟尽湿。
    这传鹰很奇怪,对生生死死,从不在意,当年父母相继逝世,他绝无悲戚之意,这并不表示他冷血无情,而是他觉得生也如梦,死也如梦,每一个人都正如一个提灯的盲人,整天以为灯火可以照明他的归途,其实灯笼早给风吹熄了,只可怜他无能知道吧,所以又怎知死者不正在嘲笑生者为他们悲伤的无知。
    。喉内一片死寂,密布死亡的气息,怀内的美女尽管悲恸欲绝,却正发散出生命的光辉,这生与死之间,原本就只隔一线,就这生与死的玄妙,传鹰似乎捕捉到某种超乎物质的真理,一种超越语言的直觉和启示。
    良久,祝夫人从传鹰怀中抬起头来,只见这冤家满面光辉,双目闪动智慧的光芒,沉醉在深思的海洋。突然他眉头一皱,露出痛苦的神态,祝夫人心神大震,轻轻摇撼传鹰。传鹰逐渐平复,缓缓低下头来,怀内俏脸梨花带雨,忍不住低首吻在她樱唇上,祝夫人呻吟一声,未及表示抗议,已迷失在灵欲交接的世界。
    传鹰离开了祝夫人的樱唇,缓缓巡视周遭死亡景象,叹道:“我刚才苦思生死的问题,正要迈向一个解答这千古之谜的答案,忽然觉得这已到了我思想的极限,我正要试图超越,却蓦然头痛欲绝,难道上天一定要我们局限在这生与死的游戏内,任他摆布?”
    祝夫人心想这等问题,不要说去找寻答案,只是说出来也教人头痛。
    传鹰望向庙墙那赫天魔逃命时撞穿的破洞,天色渐白,日光从破洞透进来,传鹰轻轻推一推视夫人道:“楚楚,外面有人。”
    祝夫人心下一懔,随传鹰从破洞中走出去,触目一片荒野,数里内杳无人迹。
    传鹰把耳朵贴在地上道:“人在地内。”
    略作估计,往一处泥土挖去,该处泥土松软,很快现出一个人来,面目黝黑,不是赫天魔是谁。
    他脸如金纸,双目紧闭,鼻孔和耳朵紧紧贴合,正是龟息的现象。
    传鹰嘿嘿一笑,心想你这小子当日在崖上乘人之危,以长索偷袭,令我身受重伤,幸好我从战神图录获得启示,利用雷电宇宙能量,迅速复原,现在势易时移,此人反落得如此地步,真应了风水轮流转之语。耳边听到祝夫人道:“传大哥,请你救他一救。”
    传鹰侧头一看,见身边的祝夫人满脸关切,大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便又释然。此人既有恩於她,她求自己出手救人,始是正理,霎时间把所有仇恨恩怨,抛诸脑後,手掌按到赫天魔的天灵盖上,内力源源输入。
    真气输入赫天魔体内,迅速向他四肢散去,这西域人体内真力流转的路线,大异中土的内家身法,传鹰为武学的大师,一时间沉醉在推敲赫天魔的内功心法上。
    赫天魔霍然醒转,他只是把眼张开一线,见那美丽的祝夫人站在一旁,正俯首瞧他,眼中露出焦虑的神色,显然还不知道他已回醒,跟著见到自己今次要追杀的目标,穿上了一身灰衣,左手按在自己的天灵盖,内力源源输入自己的体内,替自己疗伤。
    赫天魔闪过几个念头,他精通一种可以在别人把内力输入自己体内时,将敌人内力吸为己用的奇功,就现在这种情形,如果他要吸取传鹰功力,几乎百分之一百可以成功,他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伤势,令传鹰输入更多内力。
    这样做对他实在有百利而无一害,一方面可以助师尊去此强敌,自己又可以增长功力,而且传鹰精尽力竭而亡,假设自己想得到这身边的美女,自然是少了一个劲敌。不过又恐祝夫人发觉,一时间天人交战。
    祝夫人见赫天魔一声呻吟,霍然睁开双目,露出非常复杂和困惑的神色。
    原来赫天魔挣扎了一轮之後,得出的结论是假设自己竟然恩将仇报,第一个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良知,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张开眼睛,接触到的不是祝夫人的美目,而是传鹰透视人心的眼神,赫天魔心中大凛,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突然明悟到刚才传鹰藉著和自己的真力接触,竟可完全将自己心内的思想交战了然於胸,这个原本是敌人的人,竟已成为最知心的人。
    传鹰微微一笑,所有错综复杂尽在不言中,道:“在下传鹰,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赫天魔欠身坐起,舒展了一下筋骨,答道:“小弟赫天魔,为蒙古国师八师巴座下四大护法弟子之一,大恩不言谢。”
    传鹰一挥手,不待他说完便道:“赫兄功力已复,我有一事求你。”
    赫天魔道:“传兄之事,无论是甚么,我也答应。”
    传鹰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赫天魔这样说,无疑认定传鹰绝不会要求他做任何不利於八师巴的事,这种信任,才最宝贵。
    传鹰道:“我想请赫兄护送祝夫人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在那处地方耽上一个月的时间,希望赫兄能慷慨相助。”
    赫天魔反而犹豫了一下,心想如果和这动人心弦的美女朝夕相对,他日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又势不能夺去传鹰之好,那时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这个任务,实再难找适当的人选,试问江湖上有多少人能挡毕夜惊一击之威,况且此人如今动了真怒,适才潜返尽毙庙内之人,若不是自己施展入土藏身之法,必难逃敌手。加上自己四大弟子全军尽墨,八师巴即将亲自出手,传鹰自顾不暇,实是再无他法。
    於是他了解到,传鹰这样做,也是迫得不已的办法,当下答应了传鹰。
    祝夫人拉了传鹰到一边道:“传大哥,你一定要来见我。我身上的密函,先交给你。”
    跟著讲出这密函的来历。
    原来她先夫祝名榭竟是无上宗师令东来的侄孙,三年前接到令东来派人辗转送来的一份密函,其中有幅指示图,说明令东来自困於一个名叫十绝关的神秘地方,潜修天道,并嘱祝名榭於明年乙卯年春,依指示寻来,届时另有指示,岂知此信被毕夜惊所知,故千方百计夺取,祝名榭亦因而送上一命,当非令东来始料所及。
    传鹰道:“此函勿要交我,待我完成任务,他日自来找你,到时再作计较。此行生死未卜,这等函件,焉能随身携带。”
    祝夫人道:“传大哥千万珍重。”
    传鹰仰天一阵大笑,道:“这句话你应当向那八师巴说。”
    这几日被人如猎物一般追逐搜捕,早受够了气,现在应到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八师巴站在一个突出的孤崖上,雄视初阳照射下的千里岗山脉,极目左方,山峦起伏,急流穿奔其间。灵山古刹在急流的一旁,在这个高度看下去,只像一个小锦盒,右边是平原之地,千里岗山脉至此已尽,再去六十里便是人烟稠密的兰陵镇。
    八师巴站在这足有一个时辰,他感到传鹰正朝他奔来,两人终于到了一决雌雄的时间,他多年来虽地位尊崇,胜於帝皇,且绝世天姿,高出众生,使他纵横宇内,未逢敌手,除了有限一两人外,馀子尽不在眼内。兼且多年潜修藏密精神大法,其成就已远超一般人的梦想,遗憾的是仍未能到勘破生死的地步,所以纵使远超常人,亦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之别,便像在一个盲人的世界内,他虽只是一个独眼龙,己可称王称霸。
    他对传鹰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预感,似乎他们之间有一种非常神秘而超乎理解的联系,所以打开始他就从思汉飞手上把追杀传鹰的事接过来。
    他之所以召来四大弟子,其实并不是寄望他们真能杀死传鹰,而是希望通过他们,使他有更多的时间从传鹰的反应来思索,构思下一步的行动。
    对八师巴来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成功和失败,有的只是“经验”,正如聪明和愚蠢、生和死,都只是不同的“经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通过传鹰这个“经验”,达到对大藏法轮的超悟。
    这时传鹰出现於二十丈下的山路,迅速接近。
    八师巴深情地鸟瞰千里岗山峦全景,山河秀丽,天地悠悠,怆然泪下。转过头来,传鹰已在十丈之内。
    八师巴精神大法全力展开,他并不能预测这将在传鹰身上引发出甚么後果,但他俩必将在精神上紧紧连结在一起,再也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而是携手共同进入一个超越现世精神旅程的伙伴,在另一个层面,既是朋友,也是敌人,既是夫妻,也是父子。
    传鹰离八师巴只有十丈的距离,他在背上抽出厚背刀,感到自己正处于精气神的峰颠状态,自信有把握把这世界上任何人劈得飞离悬崖。他不断加速,直朝八师巴笔直掠去,长刀开始劈出,八师巴只在六尺开外,全身袍服被自己的刀气迫得向後飞扬。
    八师巴宝相庄严,双目神光暴闪,似乎在引颈待割,传鹰一刀如箭在弦,不可不发。
    传鹰大喝一声,惊天动地的一刀,在气势积累得最强劲时,闪电向八师巴劈去,天地蓦生变化。
    传鹰发现手中没有了刀,他还在向前冲刺,却不是在千里岗的孤崖上,而是在一个布满了人的市集,他继续走著,发觉自己变回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忽然一种令人撕心裂肺的苦痛填满了胸间,使他失声大叫道:“阿杰!”旁人则纷纷喝骂,这小乞儿又发疯了。
    传鹰去到了另一个生命。他记起了自父母死後相依为命的弟弟阿杰,忽地神秘地失踪了,他每日都在找他,亲弟脆弱的心灵,是那样需要自己照顾,在这茫茫天地间,找寻他成为他唯一的目的。
    他继续往前冲去。环境又变,眼前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他策骑一匹健马,迅速地奔驰。他记起了自己乃戈壁烈拿族的战士刹兰俄,三日前自己外出时整个家族的营地被雄霸戈壁的野狼卡沙力的马贼抢掠,所有女人都被强奸了,包括自己年轻的妻子兰玲在内,他的泪哭成了血,他的睡眠成了噩梦,现在踏遍沙漠,就是誓要杀尽野狼卡沙力的马贼。
    前面远方呈现一片绿色,他一拍健马,放蹄疾奔过去,绿色逐渐扩大,变成一个大湖和旁边满布的植物,方圆十里内满是营帐,草原上摆了一个市集,不同族的人在那进行各式各样的交易,以物换物。
    刹兰俄甩蹬下马,缓缓走到湖边,低头喝水,忽闻水响,一个姑娘正在湖中游泳,笑面如花,青春可人,向他送来动人的微笑。刹那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不久以前,曾经历过这段遭遇,可是明明这从未在自己生命发生过。
    他的思想逐渐超越时空,另一个的“他”似乎要呼之欲出,令他头痛欲裂。忽又天旋地转,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赤裸,竟是一个丰满成熟、散发青春魅力的女体,一阵羞涩涌上“她”的心头,记起这是她新婚之夜,上燃点的龙凤宝烛,照亮了自己心爱的丈夫那张兴奋发光的面,她把动人的胴体骄做地挺直,让他恣意轻薄,生命达到最浓烈的境界。
    外边虽仍传来宾客喧闹的声音,这却是另一个温暖和封闭的世界。一切看来是那么不真实,在高挑的情欲底下,她献上了自己,在丈夫破体的刹那,她痛极而叫。
    霎时间,整个灵魂又扯回传鹰的脑海上,传鹰紧闭双目,全身颤抖,感觉八师巴和自己紧紧联结在一起,他似乎听到八师巴在自己内心的至深处呼叫,召唤他去接受这超越时空的经验,探求千古之秘,携手并进。
    他又坐在长街的一角,发现白己变成一个肥大的妇人,在“她”怀中抱紧一个才八个月大的女婴,身旁还有三个由三岁至八岁的儿子,一种伟大的母爱充塞在她的心房内,想起自丈夫去世,自己在三个月後诞下女婴,便四处流浪,带著几个儿女,乞食为生,一股伤悲从中而来,三个儿子不知何事,见母亲痛哭,也齐声痛哭,一时哭声震天。
    他又再次看到八师巴,不是这现在的八师巴,而是前生某一世的八师巴。虽然样子一点不像,但他心中很清楚知道,眼前这白发白须、满面皱纹、风霜栖苦的高龄老者,正是今世容颜俊发、顾盼豪雄的八师巴。
    自己正跪在这前生某一世的八师巴面前,那容老者嗟声喝道:“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儿,念在一场情分,我只断你一手。”泪水从眼角逸出,前生某一世的传鹰眼前人影一闪,手腕给老者硬生生拗断,传鹰一声惨叫,痛昏过去。
    跟著他和八师巴前生千百世的纠缠,逐一在他心灵中展现,他们既曾为仇敌,也曾为兄弟,既是恩怨交织的夫妻,也曾是缱绻多情的男女。不同的生命,发生了截然不同的事物,每一个经验加起上来,令他经历了生命中每一种不同形式,贫贱富贵,生老病死。
    一种明悟占据心头,他忽然知道战神图录是他和八师巴这两个饱经轮回的人千百世追求的目标,且会在这一世完成。战神图录一幅一幅呈现眼前,倏地变成一股无匹的力量,刹那间将传鹰提升上无限的高处,整个人离体而去。
    传鹰大喝一声,想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双目却不能睁开。他惊骇大叫,声音转化为一条大龙,而自己正跨龙而行,向著一团大火球冲去,他竟已变成了战神。
    思想的领域是那样无边无际,在刹那间可超越亿万里外,感应到不同的时空、不同层次的奇异事物,转瞬间战神乘大龙冲抵火球,高度的热能将他化成无数的微点,分解为另一股存在的能量,和火球每一点都紧紧结合起来。
    以前那广阔无边的思想,现在收缩为只限於某一层次内的活动,从无限转变为有限,没有了战神,没有了大龙,“轰”一声大响,整个火球爆炸开来,全速向各方面喷发,传鹰也随之爆炸开来,变成千千万万股力量的其中一股,化为其中的一个小火球,向外冲射出去。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传鹰浑浑沌沌,又是一声巨响,小火球再次爆炸,弹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圆球,在虚空内环烧最大火球行走,传鹰再次解体,随小火球和分解出来的球体的运行,形成种种不同的力量,只觉最小的一点,藏有最大的一点,每一点也是一个极,一个独立的宇宙。
    就在那时间,他感觉到八师巴,也感觉到自己,自己便是八师巴,八师巴便是自己,是最小的一点,也是最大的一点。
    传鹰缓缓睁开双目,三尺外八师巴盘膝坐地,脸上泪痕斑斑,目射奇光,正凝视自己,同时发觉自己身体出奇的虚弱,面上湿漉漉的,也是一脸泪痕。
    月亮高挂在八师巴身後,月色洒遍孤崖,整个天地沉寂无声,只有在百丈下的急流,传来流水的声响。
    八师巴道:“谢谢!”
    传鹰道:“何去何从!”
    八师巴道:“我们虽有福缘以窥天地之秘,日後将有路径可寻,返本归原。但还需无数的艰苦力行。中国古藉每言天地之始,在于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连锁效应,又曰物物一太极,你我均有一太极在心中。这一太极,包含了无极之智慧在内,故我佛有言,人皆有佛性,便是指此。我俩今日机缘巧合,将保存在太极内的智慧和记忆引发,重历宇宙之始,可是这只如看戏,看戏时无论怎样颠倒投入,出来时还不过是本来的那个人,不过脑海多了一个经验。当然我们这个经验非同小可,他日有成,必基根於此。”
    八师巴面上放光,站起身来,在月色下直如神人,宝相庄严,续道:“传小弟你我此叙,乃千百世之福缘,今晚我即赶返西藏,觅地修行,他日有成,自当见告。”
    传鹰也站直身子,仿如再世为人,原来全身已被冷汗湿透,本来以他这等武功通灵之士,纵使大热天时,也不致流汗,刚才的经历,实耗用了他大宗的能量。
    八师巴走了几步,见传鹰不作一语,回转头来道:“若非你得见战神图录,我们必无此奇遇,但一利一弊,令次也将惹来世俗烦恼,尤其你击伤毕夜惊,此人回报思汉飞,思汉飞必将不择手段置你於死,也是相当头痛。况且如果惹出了蒙赤行,以你目前的成就,虽可一拼,却胜算不高。”
    传鹰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八师巴大笑而去,声音远远传来道:“成又如何,败又如何。”回音在空山来回激荡。
    目送八师巴远去的背影,传鹰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八师巴要收就收,要放就放,世情於他没半分牵挂,自己肩上的包袱便沉重得多,眼前最少有三件事等待他去完成。
    首先是要把岳册送到杭州交予龙尊义,其次是祝夫人楚楚的约会,还有要送给高典静的信。甚么时候才可以像八师巴那样飘然引退呢?
    无论如何,生命的步伐,到此踏上一个全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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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第二章红粉艳后
    一队接一队的蒙古兵马队操入杭州城。
    这批蒙古兵最少有二千人以上,人强马壮,都是百中选一的精锐,兵马队护著几辆马车,帘幕低垂,透出几分神秘。
    兵马队行动迅速,转眼间进入了东城一所高墙围绕的大宅,宅前站了迎候的一群人,当先一人神采飞扬,正是号称色目第一高手,现为蒙人驻此最高指挥的卓和,他身後立著一众色目亲信高手和烈日炎,另外还有几位汉人。
    马车停在正门前,当下有人上前打开车门,一人大步踏出,风采照人,且有一股帝皇的威严,双目神光如电,竟是当今蒙古大汗之弟思汉飞。其馀几辆马车内的人相继出来,除了颜烈射、赤扎力、崔山镜外,毕夜惊赫然也在其中,另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面目俊豪的年轻汉子,未语先笑,洋洋自得。
    这些人特别乘车而来,当然是想行踪保密。
    卓和连忙迎上,一番致意後,齐齐进入大厅内。
    大厅排了两行酸枝椅桌,正中是一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思汉飞当中坐定,其他人纷纷分左右坐下,立即有侍女来献上洗面的毛巾和香茗。
    一番扰攘後,闲杂或身份低微的人,都自动退於厅外。
    思汉飞微微一笑,有种说不出的威风和信心,环视众人一眼,道:“各位辛苦了,本王特别要感谢座中两位,第一位是卓和指挥使,他使我们对现今的情势了如指掌,掌握了致胜的契机。”
    说到这,顿了一顿,众人连忙趁机歌功颂德一番。
    思汉飞续道:“第二位是毕老师,他孤身犯险,与我们的头号通辑犯传鹰相遇,让我们知道此子功力更见精进,得以从容安排,应记一功。”
    那随思汉飞而来的高大年轻汉子道:“白刃天向皇爷请命,愿往取传鹰首级。”
    一人嘿然冷笑,另一人则冷哼连声。
    第一个自然是烈日炎,白刃天此举不啻暗指自己比他师兄毕夜惊更有本领。
    另一冷哼连声的,是崔山镜。
    原来这白刃天为少林弃徒,後随东海派的邪王历冲习艺,身兼正邪两派之长,近年声名鹊起,名震黑白两道,加入思汉飞旗下只是近月之事,故未能参与惊雁宫之役,为人心高气傲,与崔山镜最是不和。
    思汉飞暗中不悦,看了毕夜惊一眼,发觉此公面无表情,丝毫不露喜乐,暗惊此人深沉莫测,由此更推测出传鹰的可怕。
    思汉飞道:“传鹰冒犯了毕老师,刃天你急於出手,乃人之常情。但这传鹰的武功,已到了宗匠的境界,我敢说在座各人,单打独斗,都是负方居多。”
    众人都曾看过毕夜惊的报告,又深悉毕夜惊的盖世武功,都觉得这是合理的结论,只有白刃天连连摇头,显然仍是不服。
    卓和不发一言,完全没有邀功自夸,颇有修养。
    卓和的汉人高手中,其中一个身形适中,鼻如鹰勾的人道:“未知可有发现传鹰的行踪,现在离七月十五,只有十五日,他应该在来此途中。”
    众人都对他相当注意,连烈日炎这样狂傲的人也专心细听,可见这人的地位非常特别。
    思汉飞道:“程载哀老师问得好,国师和他的四大护法弟子,自从追踪传鹰之後,便似在空气消失了,这是非常奇怪,因为他们都衣著怪异,追查起来应相当容易,除非他们蓄意隐瞒行藏,否则定难逃过我们耳目。”
    卓和接道:“本座曾经发动千人,五日前搜遍千里岗,直至目前为止,除了发现有一条索桥被斩断了一条绳,和在灵山古刹发现了十具男尸外,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毕老师提及古庙所遇之西域人,必是赫天魔无疑,可知事情发展的复杂,到了非常离奇的地步。”
    突然间大门打开,一名小将走了入来道:“大汗有急使求见。”
    思汉飞大感愕然。
    一个蒙古壮兵,大步踏入,一面风尘,呈上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书函。
    思汉飞亲手拆开,转眼间看完,将信纳入怀中,淡淡道:“有了国师的消息。”
    众人均精神一振。
    思汉飞离座起身,在大厅中间负手来回踱步,众人心急知道蒙古大汗密函的内容,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思汉飞道:“国师弟子铁颜,於昨日把国师身穿的红袍,送回大汗。”
    众人错愕之极,对八师巴这一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思汉飞续道:“铁颜带来了几句口讯给大汗,就是国师等待了六十年的日子,已经来临,所有俗世之事,一刀斩断。”
    众人默然无语。
    事情变化之离奇,超乎常理,这八师巴一向行事出人意表,却处处露出智慧的极峰,虽然今次在不明不白下,拂袖而去,众人估计必有深义。
    毕夜惊首次出声道:“国师可能是因战果不利,致有此举。”
    众蒙人及色目人纷纷反对,要知国师八师巴在他们心目中便如天神,岂有失败的可能。
    思汉飞道:“铁颜告诉大汗,国师亲自出战传鹰,他和宋天南两人在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头遵照国师的指令等候,直至七日後的一个晚上,才见他出现,神采飞扬,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欢欣,把红袍交给他们後,嘱咐了几句,便飘然而去,一点也没有透露胜败的情况。”
    卓和道:“这就奇怪,据我们所得资料,传鹰三日前在长江出现过一次,瞬即失去影踪,显然并没有被杀,国师与他的一战,谁胜谁负,耐人寻味。”
    思汉飞道:“个中玄虚,现在不必追究,最紧要的是搏杀传鹰此子。卓指挥由你指派人手,组成一队最强劲的队伍,掌握到他行踪後,便需不择手段,务求将他格杀当场。另一方面,我们亦要进行筹备已久的‘雷霆行动’,给予众叛逆严重打击,务使他们溃不成军。”
    这思汉飞不愧大将之风,几句话再次把众手下的士气提高了不少。
    思汉飞续道:“各位养精蓄锐,务求一击成功,将来论功行赏,决不食言。”
    众人散去。
    这时厅内剩下思汉飞和卓和,目下蒙古在杭的最高决策阶层。
    思汉飞陷入沉思,卓和在旁耐心等候。
    思汉飞道:“蒙赤行将在本月十五日赶来此地。”
    卓和全身一震,目定口呆,蒙赤行在他们心目中,不啻天上魔神,兼且一向独来独往,即使蒙古大汗,也不敢对他有丝毫约束。
    思汉飞道:“大汗使人把国师的红袍送到他处,他问明一切後,仰天狂笑起来,同时又流出眼泪,跟著告诉来使,说他将会在七月十五日搏杀传鹰於长街之上。”
    卓和心神皆震,那一战必将在江湖上千古流传。
    思汉飞道:“所以我们定要在蒙赤行之前取得传鹰首级,否则我们在大汗前,焉还有容身之地。”
    杭州城南的一所小房子。
    向无踪不安地来回踱步,神态有点儿不耐烦,一副等待的神情。
    屋外传来弹甲的声音,三长一短。
    向无踪立时精神奕奕,满脸欢喜。
    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从窗户穿了进来,毫不等待,乳燕投怀般扑进了向无踪的怀内。
    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热吻起来。
    良久,那美丽的少妇抬起俏脸,竟然是当日向无踪仗义出手从烈日炎的魔爪下救出的许夫人。
    许夫人道:“无踪,你清减了。”
    向无踪道:“衣带惭宽终不悔。”
    这一句接著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向无踪精通文学,借此以喻自己此心不二。
    许夫人俏脸发光,在爱情的滋润下,散发惊人的艳态,这许夫人身为飞凤帮的副帮主,芳龄虽已二十五,还是末嫁之身,原名许傲菊,却自称为许大人。
    许夫人道:“无踪,我很担心,形势对我方甚为不利。”
    向无踪道:“难道我们又折损了很多人手吗?”
    许夫人道:“不是,所以我们才觉得大为不利。因为蒙人掌握实权的一班人,除了几个有限的汉人外,清一色是蒙人、色目人和其他西域人,我们的情报网几乎完全不能打入这内围的圈子。反观我们,各家各派的人也有,品流复杂,谁也不敢保证谁不会因要保障庞大的亲族财产,甘作鹰犬。就这样比较敌我形势,我们实处於有败无胜的局面。”
    听了许夫人所说的这番话,向无踪几乎立刻升起官捷的面容,此人正符合许夫人所说的,有庞大的亲族和财产需他保护,而且此人之所以能积功至复尊旗的副帮主,全仗消息灵通,屡屡立功,既然汉人这样难打入蒙人的权力中心,消息又是从甚么渠道而来,不问而知内中定有原委,向无踪决定要仔细调查。
    许夫人见向无踪陷入沉思,续道:“就是因为那次我们除了遇伏外,再没有其他事故发生,这才显得事情有点不妥,蒙人必是待最有利的时间,才一举攻破我们。”
    其实她还懵然不知,卓和指挥的“雷霆行动”,已於当夜的子时开始,情况万分紧张。
    向无踪双手一紧,把许夫人丰满的肉体紧搂向自己,鼻子同时贪婪地嗅吸许夫人身体发出来的女性幽香,似乎生怕这使自己刻骨铭心的可人儿,一不小心便会随时失去,真想和她立即远走高飞,那管他国仇家恨,可是他深悉自己决不会这样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许夫人俏面绯红,呼吸急促,不堪肉体接触的刺激,激发起原始的春情,在这漆黑的平房,一时间春色无边。
    像他们这等久历人事的男女,思想都倾向实质的收获,所以几乎一是没有动情,否则都必是肉欲的关系,尤其是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情况尤甚。
    许夫人离开了向无踪,已是次日的清晨,她不敢展开身形,以平常的脚步,走回自己隐迹的平房。
    当她走进大门,一人闪出,原来是武当派夏侯标。
    许夫人面上一红,作贼心虚,觉得自己的事给他看破似的。
    夏侯标笑道:“许夫人,我有位老朋友要给你引见。”
    许夫人见他不问自己整夜在外的原因,心中稍定,欣然道:“究竟是谁?”
    夏侯标望望她的後面,她自然地转头向後,岂知腰下一麻,一股内力迅速侵入,封闭了自己所有穴道,娇躯一软,向後便倒,给一支粗壮而有力的手,从後紧搂自己的腰部,自己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背臀都给他紧贴无间,跟著是男人热烘烘的呼吸喷到脸上。
    夏侯标的面孔凑了上来道:“这样的尤物,真舍不得送出去。”
    许夫人方自盘算这句话的意思,一阵马蹄声耳际响起。
    夏侯标把许夫人拦腰抱起,向门外走去,许夫人见到一辆灰色的马车停在门外,一个马夫坐在车前驭马的位置,正在等待。
    马车的门窗都以布帘遮盖,丝毫看不见内中的玄虚。
    夏侯标把许夫人抱至车前,车门打开,一个人伸出手来接。
    许夫人登时整个脑海轰然一震,有如坠入了万丈深渊、痛苦不复的十八层地狱。
    这人竟是烈日炎。
    许夫人心中狂叫!
    这夏侯标是内奸,怪不得那次围攻烈日炎,几乎全军覆没,他却能安然无恙,今次烈日炎大模大样来接自己,与自己同匿於此的其他八个各派好手,必然凶多吉少,而自己即将遭遇的命运,可能比死还要可怕一百倍。
    烈日炎一把抱住许夫人,放了她在车厢的座椅上,把车门关上後,与这美丽的许夫人相处在这六尺见方的世界,马蹄的的答答,又开始起行了。
    许夫人闭上双目,只知烈日炎拍打了自己身上的几个地方,封闭了自己的几个穴道,现在就算她欲嚼舌自尽,也是不能办到。
    烈日炎一支手急不及待地游进了许夫人的衣服内,肆意活动起来。
    许夫人暗叹一声,感到这采花老手熟练地挑逗自己,两行热泪直流出来,心中喊道:“无踪,我不能为你保持贞洁了。”
    通过官捷所留下的暗记,向无踪知道复尊旗第一把交椅的任天文,亲率旗中的精锐,抵达此间的一处神秘处所,现时他就是赶往相会,共襄大事。
    他朝目的地赶去,心里有点焦急,因为与许夫人缠绵,一再延误,使他迟了两个多时辰,刚转过一条街,突然一惊抬头。
    前方天空上有一股黑烟,散在天空,还有少许白烟冒升正是自己和官捷约好之处。
    向无踪心中一懔,举步赶去。
    前面围满了人,他挤入人群之中,骇然见到任天文和全帮精锐驻扎的大宅,变成了大火之後的灾场。
    一群群的蒙古精兵,不断从火场拖出焦黑了的尸体,排满地上。
    向无踪略略估计,最少有七十人之多,旁边有一堆兵器,任天文著名的七尺龙拐,赫然在内。
    向无踪手脚冰冷,脑中霎时一片混乱,他不断向自己呼叫,必须冷静,看来复尊旗已全军覆没。
    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眼光罩在自己身上,他是老江湖,不敢即时回望,怕敌人见自己反应迅速而起怀疑。
    向无踪知道自己身在险地,若不立即远离,定会成为牺牲品。
    他扮成好奇的路人,缓缓转身,不徐不疾的走向转角处的一条横街,幸好大街看热闹的人极多,敌人目下不会随便出手,转入横街,就要各展神通了。
    横街在两丈外。
    向无踪已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从後面不同的角度追上来,只从其步伐的稳定节奏,便知来者都是受过训练武功高强的硬手。
    向无踪身形一展,箭似的冲入横巷,全力逃亡。
    背後衣袂飘飘,敌人御尾追来。
    甫进横巷,向无踪心下一宽,估计以自己的轻功,除非追来的是蒙古的一级好手,否则自己逃出的机会很大。
    他展开身法,窜上墙头,跃入了一户人家的後院,又再从另一边院墙跃出,掠高伏低,迅速离去。
    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向无踪窜入了一条窄巷,谁知不单只没有将敌人甩下,反被敌人愈迫愈近,向无踪心下大骇,知道遇上劲敌。
    劲风从後迫来。
    向无踪猛一咬牙,拔出长剑,反手刺去,只见满天矛影,盖头压来,向无踪施展从凌渡虚处学来的手法,拖剑泄去对方一矛。
    敌人“咦”的一声,铁矛再次攻上,每一击均力逾千斤。
    向无踪苦苦抵挡,暗幸若非近日功力大进,早已落败身亡,不过还是处於捱打的局面。
    敌人追来的只有一人,是个身形短小,面目精悍的色目人。
    向无踪认得他是卓和座下号称四大金刚的悍矛斜常,不觉暗暗叫苦。
    这个斜常矛矛杀著,存心置向无踪於死地。
    斜常予势忽变,不断施展精妙的手法,挑往向无踪持剑的右手。
    在这样的窄巷之内,长矛擅於长距离的攻坚,自然占了莫大的便宜,斜常到了这处地方才施展杀手,确是深悉战术的厉害能手。
    “当!”的一声,向无踪长剑被挑飞。
    斜常面上不露喜乐,一矛当胸搠至。
    向无踪死中求胜,施展凌渡虚的手法,猛地探手把矛尖抄在手中。
    如果这一下是凌渡虚亲力施为,必能弄断矛头,将矛杆反转利入敌手的胸膛,向无踪却是有力未逮,只能借敌矛之力,向後急退。
    斜常见他手法精妙,居然能空手化去他这必杀的一矛,面上初现惊容,不过他仍是稳占上风。
    第二矛幻出七重矛影,如影附形,紧紧迫上。
    向无踪面对无数矛影,实难再重施故技,激起凶厉之心,立意拚死与敌偕亡。
    满天矛影化出十四条矛影,封锁了向无踪可以出手的每一个角度。
    这一战到了生死立决的地步。
    向无踪一声悲啸,正要施展全力的一击,就在此刻,一道红影,带著漫天寒芒,闪电般从向无踪左後方的高墙,扑进了漫天矛影去,连串金铁交鸣的声音不住响起,矛影散去。
    斜常眉头血光暴现,急速倒退。
    红影现出了一个红衣女子,长发垂眉,双手各持精芒闪射的一长一短两把利剑,有如仙女下凡。
    向无踪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骄傲美丽的侧面,肌肤胜雪,绰约动人,向无踪心中闪过一个人,暗忖难道竟是龙尊义手下左右护法之一的左护法红粉艳后祁碧芍。
    祁碧芍头也不转,沉声道:“走!後面有人接应。”
    阳光从厚厚的窗帘透了进来。
    车厢内烈日炎急速地呼吸,他并不想立即占有许夫人这动人的尤物,尽量在满足自己手足大欲。
    许夫人横躺在他怀里,满布泪痕的俏脸一片绯红,一头秀发散跌下来,肉体半露。
    烈日炎不断挑逗著这成熟的美女使她羞愧交集。
    这烈日炎确是摧残女性的魔鬼。
    突然间全车一震,停了下来。
    烈日炎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霎时间从熊熊欲火中惊醒过来,低声喝道:“陈成,甚么事?”
    车外声息全无。
    烈日炎心下嘀咕,将车窗前的通气口打开一线向外窥视,驾车的陈成已不知去向。烈日炎大感不安,一手抽出仗以横行的水刺,不舍的看了许夫人一眼,“轰”的一声大震,车厢後碎木横飞,烈日炎硬生生撞破车尾而出。
    一股惊人的杀气迫来。
    烈日炎提著水剌,只见马车左侧一名大汉卓然而立,左右手各握一拐,气势沉凝,如高山岳峙。
    那大汉长笑一声,气态豪迈道:“烈兄别来无恙?”
    烈日炎立时魂飞魄散,竟是自惊雁宫一役後失踪己久的碧空晴。
    烈日炎怒叱一声,不退反进,手中水刺向碧空晴迅速直刺。
    他这一着非常高明,如果他立即窜逃,气势尽失,不出百步,便要血溅当场,他这样以攻为守,反能争取倍延残喘的机会。要知目下杭州尽是蒙人势力,若有援手,那还怕他碧空晴。
    碧空晴暴喝一声,他气功到了以音伤人的地步,可以把声音凝聚成一股气流,有如铁锤般猛击敌人,攻入敌人的感官内。
    烈日炎果然窒了一窒,攻势停顿了半刻。
    碧空晴身子电疾冲前,右手钢拐重击在烈日炎的刺上。
    烈日炎怪叫一声,惊鸟般飞返开去。
    他的水刺以诡奇狠棘为主,绝不适合与以神力惊人著称的碧空晴那专走刚猛路子的重钢拐以硬碰硬。
    碧空晴先以暴喝扰其心神,速度和角度又都拿捏得无懈可击,甫出手更重击他的水刺,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故打开始烈日炎便落在下风。
    他不是想倒退,而是他血气翻腾,水刺几乎脱手坠地,以攻为守的美梦,被碧空晴一拐击散。
    碧空晴长啸一声,远近皆闻。
    这是杭州热闹大街,仇杀在街心公然进行,路人都避在一旁。
    烈日炎迅速与碧空晴的距离拉远至两丈、三丈……
    他心中狂喜,不明白碧空晴为甚么不乘胜追击,紧迫而来。只要距离拉远至四丈,他便可以转入横街逃命。
    四丈!
    远方的碧空晴这才动作。
    只观其势,烈日炎便知道自己完了。
    四丈是碧空晴最佳的攻击距离。
    碧空晴身子俯前,双脚一撑,整个人射上半空,炮弹般向烈日炎凌空扑来,一下子便飞临烈日炎的上空。
    烈日炎尖叫一声,手中水刺全力迎上,碧空晴双拐发出庞大的杀气,笼罩著方圆数丈的地方,使他欲逃不得。
    碧空晴再一声暴喝,双拐重击水刺,跟著运力猛绞,水刺给卷上半空,似乎毫无重量般像根羽毛地在高空中翻滚不休。
    人影乍合又分。
    碧空晴双拐一先一後,遥指丈许外的烈日炎,笑道:“烈兄上次你我未竟之战,今日完成,亦属有缘。”
    烈日炎眼中凶光闪射,狠毒地道:“我们有缘之极,今日小弟先行一步,静待碧兄来聚。”
    碧空晴嗟道:“烈兄与我道路不同,烈兄作恶多端,归宿定是那十八层下勾舌刺鼻的地狱,恕小弟不便奉陪。”
    烈日炎忽地大口喘气,眼中射出恐惧的神色,道:“我师兄一定为我将你碎尸万段。”
    碧空晴长笑道:“毕夜惊虽为当代高手,还不放在我碧空睛眼中,看来烈兄要死不瞑目了。”
    烈日炎狂笑起来,眼耳口鼻不断渗出鲜血,胸前那滩血迹不断扩大,全身摇晃起来。沙哑声音笑道:“哈!我是说大师兄厉工,你却以为是毕师兄,可笑呵可笑……”蓬一声向後仰跌。
    一代凶魔,终血长街。
    碧空晴喃喃道:“血手厉工,难道他还未死?”
    脸上闪过一片阴云,甚么人物能令他也感到惊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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