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神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孤军作战
    次日,早上十时。
    凌渡宇移正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用手轻拨染得花白的头发,大步走进三十八楼国际刑警的总部去。
    这时他从外表来看,是位五十来岁有成就和地位的日本绅士。
    他走到接待处,先来个九十度的鞠躬.很有礼貌地向坐在接待处后的小姐,以带有浓重日语口音的英语道:“我的名宇叫木之助,昨天和威尔先生约好的。”跟着递上一张名片,那本是属于一个日本朋友的。接待处后是一道电闸,闸后的两个门警正小心地从闸后向他审视。
    那金发小姐呆一呆,道:“威尔先生昨天…噢!他今天有事,没有上班,你可否留下姓名和电话?”
    凌渡宇心想:威尔躺在医院,当然不能回来上班。连忙装起一副为难的样子,道:“怎么会这样?”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才道:“我今晚要离开纽约,但我又答应了要交点东西给他.这样吧,我可否和他的秘书说几句话,或者见另一位先生。
    金发小姐犹豫了片刻,按着通话器和他通传后,微笑道:“请等一等,艾蒂小姐立即出来。”顺手递给他一个印有“访客”的牌子让他挂上。
    不一会,电闸大开,一位年约三十余岁、体态动人的女子走了出来,温和地道:“木之助先生,请随我来。”
    一边走一边和凌渡宇握手道:“我叫艾蒂,是威尔先生的秘书。”
    凌渡宇道:“幸会幸会。”
    艾蒂道:”木之助先生,威尔先生有急事出外公干,这几天怕也不会回来,有甚么下我可以帮你忙?”
    两人边说边行,经过一条长廊,两旁都是办公室和忙碌工作的人。
    艾蒂推开其中一个办公室的门,自然是威尔工作的地方。
    凌渡宇并不进去,站在门边道:“那真是不巧!请问卓楚媛小姐的办公室在那里?”
    艾蒂的目光条件反射般望向她的右边,才答道:“噢!她也不在。”
    凌渡宇目的已达,把一个密封的公文袋交给她道:“请你把这文件交给威尔先生,谢谢你!我可以自己走出去。”说完道别而去。
    他大步往回路走去,当艾蒂关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才转过身来,往刚才艾蒂望向卓楚媛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途中遇到两个人,一来因他挂了个“访客”的牌字。二来这些人自己也忙个不了,都没有理会他。
    凌渡宇经过了威尔的办公室,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门上有一条名牌,写上了卓楚媛的名宇。
    凌渡宇轻扭门把,发觉被锁上了。那只是个很普通的锁。
    这当然难不倒他这个开锁的专家。
    觑准左右无人,他从袋中取出两支细长的铁丝,才只四五秒的时间,便把门弄开,闪了进内。
    房内除了工作的书桌外,只有一个电脑、一个放满书的书架和几张椅子。
    窗帘紧闭,外面的阳光只能透人少许,室内阴黯昏沉。
    伊人不知何处,凌渡宇黯然神伤。
    凌渡宇提醒自己,这并非感伤的时刻,连忙收摄心神,从书桌起,开始搜索。卓楚媛是个着重记录的人,一定有资料留下来。
    时间无多,只要艾蒂和接待处的金发女郎碰面,便会知道他还未离去,所以他一定要在那发生之前,完成任务。
    柜内全是些无关重要的资料,其中一张纸,画了凌渡宇的肖像,倒有八分酷似,估不到她有如此高的绘画天分。旁边写满他的名宇,正是伊人对他深切想念的铁证,以凌渡宇这样坚强的人,也不禁心中一酸。
    凌渡宇放弃书桌,改向电脑人手。
    按动开关后,电脑屏幕上亮起文宇,在阴暗的光线下分外刺目。。
    凌渡宇估计卓楚媛的工作均须保密,所以一定有保安系统,例如要键人密码,才可以阅读其中的档案,不过以他在这方面的才能,破解密码不应费大多工夫。
    电脑完成了检视程序,忽地响起了一声尖叫.一行宇打了出来:“硬碟损毁,不能阅读。”凌渡宇呆了片刻,为甚么会是这样?
    是否有人捷足先登,早一步毁了电脑内储存资料的硬碟?
    由一开始,他每一着均落在下风。
    这是非常可怕的对手。
    正在这时,门锁传来响声。
    声音虽小,这时却不啻惊心动魄的震天雷鸣。
    他第一时间关上了电脑,退人了书架旁的暗影里。时室内光线昏暗,还好一点,但一待闯入者亮了电灯,他便无所遁形了。
    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下!
    门被推了开来,旋又关上。
    一个瘦高的金发男子闪了进来,神态有点鬼崇。
    那人居然不开灯,笔直走到电脑前,按动了开关,他似乎完全想不到屋内另有他人的存在,只是专心一志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
    和凌渡宇刚才的遭遇一样,在尖响后,在屏幕上打出“硬碟损毁,不能阅读”的宇样。
    那男子全身一震,自言自语道:“怎会这样?谁干的?”同时缓缓转过身来,才转到一半,动作凝住,活像电影中的凝镜。
    光线虽暗,他仍未致看不见背后的凌波宇和他手上紧握装上了灭音器的手枪。
    凌渡宇温和地道:“你是谁?来这里干甚么?”他肯定这人不是损毁电脑的人,所以态度客气得多。男子神情出奇地镇定,反问道:“这些问题应该由我问你才对。”
    凌渡宇晒道:“一个贼难道比另一个贼有特权吗?”
    那人也颇有幽默感,苦笑道:“拿枪的贼,当然比没拿枪的贼有特权。”
    对答了几句,凌渡宇已认了他是谁.因为他早通过多次翻听录音带,熟习了他的声音。
    凌渡宇潇洒一笑,跟着把枪收起道:“这样两个贼也公平了!是吗?文西博士。”
    文西博士见他收起了枪,又叫出他的名字,惊异得不知如何反应,忽地恍然大悟道:
    “噢!你就是昨天黄昏威尔遇袭时和他一起的中国人:凌渡宇先生。威尔虽然死也不肯透露你的名宇,但我们已猜到是你,他们正在全力找你。”
    凌渡宇眉头一皱,这回真是前有虎,后有狼。幸好他从不畏惧,眉锋一转道:“幸会幸会!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如何?”
    文西博士对这神通广大的中国人在生好感,笑道:“凌先生是客人,由我作东吧!”一边说一边向房门走去,贴着门静立了一会,肯定外面的走廊无人,才推门走出去。凌渡宇紧跟而出。
    两人步向出口,来到接待处,凌渡宇交还那印有“访客”的名牌,正要和文西走出大门外,乘搭升降机往地下。一个身形雄伟,骨格粗壮,两眼光芒迫射的大汉从打开的升降机门走了出来,向文西打过招呼后,眼光转到凌渡宇身上.面容掠过一丝讶异和警觉。
    凌文两人和他擦身而过,进入升降机内,那大汉回头叫道:“文西!”
    文西面色微变,,一手按着升降机的自动门,不让它关上却不回头,只道:“金统先生,甚么事?”
    凌渡宇暗赞一声,文西不转头过去,是怕金统看到他神色有异,故意叫金统的名宇,是要他准备应变。
    金统反对卓楚媛最力,今次狭路相逢,凌渡宇现在又是他们全力找寻的人,凌文两人已打定输数。
    金统利如鹰隼的锐眼,在凌渡宇身上盘旋片刻.忽又改变了主意,道:“待你回来再说吧。”
    文凌两人大为意外,文西松了一日气,放开按着自动门的手,让它关上,别过头来,看到凌渡宇仍是神情凝重。奇道:“‘他没看出破绽,你还担心其么?”
    凌渡宇摇头道:“不!他已知道我是谁。”
    文西道:”那他为甚么放过你?”
    凌渡宇苦笑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担心。”
    两人走到街上,注入了忙碌的人潮里。
    文西轻松地道:“附近有间很好的咖啡室。噢!有甚么问题?”
    凌渡宇神色出奇地凝重,沉声道:“我们给人盯着。”
    即管一般人,给人在暗处盯着时,也有异样的感觉,这是因为眼光亦是一种能量。凌渡宇幼锻炼心灵,在这方面的灵敏度,又百倍于常人,所以一受人监视,立生感应。
    文西大感兴趣,他的博士学位,便是专研究这类精神异力,目下有这个活的例子,怎不教他兴奋。
    凌渡宇低喝道:“随我来!”脚步突然加快,走进了一所百货公司内,又由侧门穿了出来,跟着走下地铁,跳上地车,一连转了几个站,一出地铁,立即闪人了横街,左穿右插,忽快忽慢,有时甚至往来路走回去,把文西带得不辨东西,同时又大惑不解,因为凌渡宇神色不妙,显然仍未把跟踪者摆脱。
    凌渡宇直到走入一间戏院内.坐了下来,呆了片刻,才轻松了一点。
    偌大的戏院,只有十多人,散布各处,银幕上正上映查理士布郎臣主演的戏。
    凌渡宇默然无语,还是文西先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凌渡宇道“我以往总认为,没有人能跟踪我而不被我发觉,但我再不敢这样想了,直到进入这里前,我们一直被人跟着,但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跟踪我们的人,也不知道对方跟踪我们的方法。”不能知彼,这仗如何能打。
    文西嗫嚅道:“这次会否是你的第六感失灵了?”
    凌渡宇笑道:“朋友!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惜我知道不是。”
    文西虽然有个超心理学的博士学位,但在实际上却帮不了忙。不过现在总算将跟踪者摆脱了。
    凌渡宇摔摔头,像这样便可把敌人摔掉,又叹了一口气,才道:“好了!告诉我你为甚么要做贼?”
    文西不禁芜尔,这人即管在最失意的时刻,仍能从容自若,令人佩服。随又叹道:“说出来你或者不相信,我从一开始,便对名人自杀一事,感到怀疑……这六个人,包括了各式人等,很像……”打了一个寒噤,道:“一个‘人’的实验。”
    凌渡宇并不肯放过他,迫问道:‘那为甚么会议时你又不站在楚媛那一边?”
    文西苦笑道:“马卜在要我出席时,声明只准我就卓主任所写的月魔报告发言,其他就与我无关了,他是老板,你说我能说甚么?”
    凌渡宇诅咒连声。又皱起了眉头,显然有新的烦恼。
    文西续道:“当我知道威尔受伤,我再也忍不住……记忆卓主任说过她仍有资料未说出来,于是……”
    凌渡宇插入道:“现在有两个人嫌疑最大,就是马卜和金统,其中又以金统最使人怀疑。我们就从他入手。”跟着站起身道:“先离开这里。”
    文西跟在他背后道:“去那里?”
    凌渡宇停下脚步,面上泛起诡异的笑容,回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我们直接去问金统。”
    文西跳起来,叫道:“甚么。”
    凌渡宇若无其事地道:“你难道不知我的一项技能吗?”
    文西这时还未醒觉,疑惑地道:“甚么技能”这样说时.不自觉地望向凌渡宇,后者双目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文西一阵眩迷,想移开眼睛也办不到。
    凌渡宇眼内奇光消去,文西如梦初醒道:“是催眠术!”他本人也曾学过催眠术,只不过道行和有强大精神力量的凌渡宇相去千里。
    凌渡宇继续前行,很快两人走出戏院,来到戏院的大堂。
    大堂外就是大街两人一齐停步,愕然望向对方,当看到对方剧变的神色,醒觉到大家都看到同样的东西时,才肯相信眼前的并非幻象。
    先前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纽约最繁盛的大街,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大堂售票的窗内,空无一人。又或他们撞进了另一个时空去。或是空袭时.所有人一齐避进了地下的防空洞。
    四周静悄悄的,绝无半点生机。
    难道纽约已变成了死城?
    天上艳阳高挂,风和日丽,美好依然。
    只是没有了人。
    文西开始全身抖震。
    凌渡宇亦面色煞白,不过眼神仍然坚定。
    奇异的事发生了。
    尖啸响起。
    “吱……”正是那天卓楚媛失踪前,凌渡宇通过电话听到的奇怪声音。
    两人骇然四顾。
    大堂内的射灯,街上的路灯,劈劈拍拍,闪烁着青白的电光,美丽得眩人眼目,又极尽鬼幻之能事。
    空气中充溢着高压的电流,但他两人却丝毫无损。
    莫名的恐惧,狂涌心头)两人各自像孤悬世外的荒岛,谁也帮不了准。或是被驱进屠场的殉道者,无助和孤独地任人宰割。
    对凌渡宇来说,每在危险出现前,他总有预感,但今次叫一点感觉也没有。
    文西狂叫,死命按着双耳,显然抵受不住那尖啸,挣扎在崩溃的边缘。
    空气中激射着无以名之的能量,肉眼虽看不到.可是耳膜,毛管、血液、甚至每一条神经线,无不受到这种能量的迫压。他们寸步难移,全身酸麻,血液凝固。
    更惊人的事发生了。
    这刻还是阳光普照,下一刻所有光明完全消失。
    世界蓦地陷入绝对的漆黑里。
    一道强烈的电光,划过黑不见指的黑暗空间。
    就像最深的黑夜里,闪电裂破天空。
    凌渡宇眼前发白,什么也看不见。
    电光在四周闪灭不定。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电光,那天在飞机上,接收到卓楚媛遥远的呼唤,两人的心灵连结起来时,他已曾看过这道骇人的电闪。现在终于身历其境。可惜依然是束手无策。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息、嗅不到任何气味、感觉不到任何寒暖。像给封入真空管内,与外界完全断绝了关系。
    疯狂的隔离和孤寂。
    电能开始进人体内,进入每一个组成他身体物质的分子内。
    凌渡宇有一个奇怪的直觉,这不知名的能量,正在对他进行分析和研究。全身似欲分离。时光停止了流动。
    凌渡宇怪叫一声,运集起全心全灵的力量,向前标去,一下子冲出了绕身疾走的电光,冲出了戏院的大堂,跌进了大街去。一头撞人了人堆里。
    所有感觉倒卷而回。
    恍如隔世的人声、汽车声震天响起,是那样温暖亲切。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倒在长街的地上,浑身软弱乏力。周围的行人都奇怪地望着他。
    他转头回望戏院的大堂,正有几个人在看宣传的画片,售票处的售票员安然无恙。
    两个过路的青年一左一右把他挽扶起来,凌渡宇惊异万分。甚至听不到这些好心肠的帮忙者在说甚么。
    一切如常,刚才的惊人怪事活似在另一时空进行,与这一刻完全无关,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但是,他知道那的确曾发生过,文西博士已失踪了!
    像那六位名人和卓楚媛一样,失踪了。凌渡宇不知自己怎能幸免于难,他这时的脑筋混乱之极,茫茫然站直了身体。
    背后车号震天,吵耳不堪。
    凌渡宇回头望向马路,只是死了火的车排满整条路少说也有二十多架。
    在纽约的繁忙街道,挤塞可想而知。
    没有人明白死火的原因,除了凌渡宇。
    他知道这次也如卓楚媛失踪时的停电,所有汽车的电池都忽地枯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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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携手合作
    金统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面容肃穆的马卜走了入来。
    马卜在他桌前的旋椅坐下,轻描淡写地道:“你吩咐文西的秘书,文西一回来便告诉你,究竟有甚么事?”
    金统神色不变,淡淡答道:“没甚么!不过想和他谈谈卓楚媛和威尔的事。”
    马卜两眼射出凌厉的光芒,沉声道:”你认为卓楚媛和威尔两件案,有关连吗?”
    金统迟疑半晌,才答道:“不!我依然认为两者间没有任何关系。”
    马卜放软身体,挨在椅背,徐徐舒出一口气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金统道:“威尔和卓楚媛的情形迥然不同,完全是一副黑社会仇杀的格局……那和他一起的中国人,照目击者的形容,多是那凌渡宇,此人多年来从事政治颠覆活动,仇家遍布全世界,均恨不得生吃其肉,遭人行刺,有何稀奇,威尔看来是不幸适逢其会,秧及池鱼吧。”
    马卜略作沉思,道:“这样说不无道理,可恨威尔缄口不言,使我们入手无从,目前最要紧的事是要找到那凌渡宇……’跟着站起身来,两手按着桌子,整个人倾前,加重语气道:“我已通知了本地警方,全力把凌渡宇挖出来,我们现在尚不宜插手,知道吗?”
    金统默默点头。
    马卜离去后不久,金统接到一个电话,立即外出。
    他的福特旅行车离开大厦的停车场,驶进繁忙的大街,凌渡宇便驾着租来的电单车,远远吊着他。
    三时寸五分,凌渡宇已等了他个多小时。
    金统行色忽忽,一路抢线爬头,风驰电掣向东面驶去。
    凌渡宇全副行头:密封的头盔、轻便牛仔套装,配上他健硕的体型,使人难以辨认他的庐山真貌。
    金统的旅行车顶装了个盛物的大铁架,很易辨认,所以虽然左转右拐,凌渡宇仍能紧跟不失。
    这时金统的福特转进了一条横街。
    凌渡宇大感不妥,一来街道的车辆显著地减少,路旁积着一堆堆的垃圾,污秽不堪,而且路上站立行走的都是清一色的黑人,一个白人也见不到。
    这是其他人种望而却步的哈林区,黑人聚居的地方。
    凌渡宇夷然不惧,问题这处不似外面繁盛的街道,金统可轻而易举察觉被人跟踪,可是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凌渡宇硬着头皮跟了下去。
    金统的福特在一间酒吧前停下,一个穿黑西装、红衬衣的高瘦黑人绅士从酒吧迎了出来,接了金统进去。
    凌渡宇忙把电单车泊在几个街口外,头盔也不除下。就那样大步往酒吧走去。
    目下唯有明刀明枪,和金统摊牌。
    走不了几步,迎面撞来一群奇装异服、态度嚣张的黑人青年。
    他们均以不屑的眼光盯着凌渡宇,一派惹是生非的格局。
    凌渡宇何等样人,当然不把他们放在眼内,但正事要紧,不得不忍气吞声,顺势横过马路,避开他们。
    恶少们一阵刺耳怪叫,夹杂着辱骂,充满蔑视和欺压的意味。
    那辆电单车一定凶多吉少,成为祭品,不过无暇斤斤计较了。
    酒吧前聚集了十多个黑人男女,其中一名特别高大粗壮,外貌有如当今重量级拳王的秃头黑汉,左手搂着野艳黑女的蛮腰,口中吊着口雪茄,斜眼向凌波宇喝道:“找你阿爸吗?”
    旁边的黑男女一齐尖叫狂笑起来,作浪兴波。
    凌渡宇慢条斯理地除下头盔,两眼射出凌厉的神光,罩定那光头黑汉。
    众人这才看清楚他是中国人,一齐愕然。
    凌渡宇微微一笑,正要推门入内。
    近门处的高瘦黑人一手把门拦着,面上泛起嘲弄的神色。
    黑人男女爆出震天狂笑,极为得意,引得路人停下来看热闹。
    秃头黑汉放开黑女,来到凌波宇身侧,嘿嘿笑道:“给我一百元,才放你这黄狗入内。”
    众人又是一阵怪叫。
    街上其他黑人离得很远,不敢走近,对酒吧前的黑人怀有很大的畏惧。
    凌渡宇从容一笑,在袋中取出几张十元面额的钞票,在众人仍未看清楚时,闪电般塞入秃汉的上衣袋内,跟着上于一托高瘦黑人拦门的手,他托的位置非常巧妙,刚好是对方的手肘的穴位,那黑人的手一麻,已给凌波宇拨开。
    对方高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凌渡宇侧进推门,闪电般标入酒吧内,动作流水行云,潇洒不凡。
    酒吧内烟雾弥漫,三百多方尺的空间充溢着大麻的气味。挤了四五十个黑人男女。
    门外的黑人黄蜂般跟了进来,封锁了出口,充满火药味,战云密布,一触即发,凌渡宇激起这群横行无忌的人的怒火。
    酒吧内其他的人立时警觉,目光集中到凌渡宇身上。
    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凌渡宇冷哼一声,来到水吧前,水吧后的黑女郎,低胸和紧身的衣裤使她惹火的身材更为突出,动魄惊心。
    凌渡宇挤进围在水吧的黑人里,若尤其事道:“给我一杯啤酒。”
    性感黑女郎笑盈盈地道:“先生!要酒没有问题,不过你恐怕没有命去喝。”
    凌渡宇目光在她高耸的胸脯巡游,漫不经意地道:“那不用你操心,你只是负责卖酒的吧!”
    黑女郎大讶,难道这人是个疯于,死到临头也不知道,转颜一笑道:“如果价钱对,卖身也可以!”
    周围的人爆起狂笑。,凌波宇成为他们这个沉闷下午的助兴节目。
    那先前在门外首先撩事的秃汉可厌的声音响起道:““跪下向我叩三个头,叫声阿爸,便卖酒给你.一千元一杯。”
    四周的黑人更是兴奋,胡乱叫嚷,要凌渡宇脆下来。
    凌波宇目光一扫,找不到金统。心中一叹,转身向那秃汉道:“我们来个拗手力比赛,你胜了,我向你磕头.兼送上一千大元,你输了,答我一个问题。”
    酒吧内鸦雀无声,估不到他如此奇锋突出.又如此不自量力。
    秃汉也不由一呆,看看自己的手臂,比凌渡宇至少粗了一倍,咽喉忽地沙沙作响,跟着是嘿嘿怪声,好一会才爆出震天暴笑,前仰后合,腰也直不起来,极尽轻蔑之能事。
    酒吧内嘲弄的笑声如雷轰起,好事者己胜出一张小台,以作赛事的场地。
    没有人可以相信,这中国人能胜过这孔武有力,体壮如牛、重二百多磅、身高六尺四寸、哈林区的著名悍将。
    秃汉嚣叫一声,首先走向那空出的小圆台,伸出巨灵之掌,把台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拨落地上,发出混乱的破碎声。秃汉在一边坐下来,怪叫道:“小娘儿,过来陪阿爷玩。”
    跟着向其他人大叫道:“待我拗断这黄狗的手,赚他一千元,这里由我请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先前大汉在门外搂着的美艳黑女,一手穿进凌渡宇臂弯内,挽着他往蓄势以待的秃汉走去。
    众黑人男女唯恐天下不乱,裂开一条通道,让凌渡宇通过,一边舞手弄脚,为他祷告,向他膜拜,有意弄出不堪入目的淫秽动作,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看着一只待屠的猪。
    高耸的胸脯紧压在肩臂处,自己活像出台领奖的大明星,凌渡宇不禁啼笑皆非。
    来到台前,自有人为他拉开坐椅,让他坐下。
    酒吧内六十多人集中在圆台四周,围成一层层人做的圈子。
    连串破碎的声音传来,原来较远的人跃上桌子观战,把台上东西弄得东倒西歪,又怪叫助兴,场面热闹非常凌渡宇从容坐下。
    秃汉目露凶光,恨不得把对方活生生吞下肚去。搁在台面的粗手,侮辱地做着各种下流的动作,弄得四周的男人为他每下动作喝采怪笑,女人尖叫。
    凌渡宇一时虎目精光凝然,利箭般刺入秃汉眼内,当他察觉到秃汉略一惊愕,大感满意,他要从意志、心理以至体力上,全面压倒对方。
    这是无法无天的一群。
    两下相握,紧紧锁在一起。
    运劲一握,秃汉面色微变。他本想先来一个下马威,把凌渡宇捏个痛不欲生,岂知凌渡宇手劲恰好将他的力道抵消,那便像要踢卉路旁的小石,一踢下去,才知道小石只是藏在土内大石的一角,难受可想而知。
    有人尖叫道:“开始!”
    秃汉无暇多想,喊了一声,发力狂拗,一下子便把凌渡宇的手拗低至与台面成四十五度角,使凌渡宇陷于明显的劣势。
    旁观者如醉如痴,口哨声和尖叫混成一片,为秃汉看来无可避免的胜利打气。
    凌波宇面容有若铜铸,不露半点表情。
    秃汉力道的狂猛,大出他意料之外,几乎一下把他扳倒,幸好他反攻及时.在失败的边缘站稳脚步。
    秃汉狞笑起来,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一分一分把凌渡宇的手压向台面。
    四周的人连连喝采,震天的打气声潮水般涌向酒吧中心正在苦苦争持的比赛者。凌波宇能支持这么久,实在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秃汉是这里以孔武有力横行的恶棍,从没有人敢向他这样公然挑战。
    凌波宇缓缓调节呼吸,把注意力凝聚在肚脐丹田处的气海,立时有一股热流,由该处升起,直升上手臂的经络。
    这是密宗的气功。
    四周蓦然静下。与先前的嘈吵判若云泥。
    原来凌渡宇忽然反攻,由四十五度回复至未开赛的九十度角,更像两人从未曾开始比赛一样。
    秃汉怒喝连连,力图再度领先,汗珠不断从他额上流下来。
    众人虽又为他打气,但声势已大不如前。
    凌渡宇大喝一声,把酒吧内的其他声音全部盖过。他一直默然不语,这一叫登时把众人吓了一跳,静了下来。凌渡宇的力道有如山洪暴发,一下把秃汉粗壮的手臂伏在桌面上。
    秃汉输了。
    酒吧内一丝声息也没有,连呼吸也停止下来,落针可闻。
    没有人可以相信眼前这事实。
    秃汉不住大口喘气,眼珠左右乱转,凶光四射。
    凌渡宇正要说话,背后劲风袭体。
    他嘿然一笑,微一侧身,避过了当头挥下的斗大拳头。左手一个抛拳,由下而上,命中偷袭者的下阴要害,正是先前拦路的黑人。
    。
    那黑人发出惊人心魄的惨嘶,滚倒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四周叱叫连连,数名黑人大多抢前.准备群殴。
    秃汉霍地站起身来,一个右勾拳痛击凌渡宇的左额。岂知凌渡宇的机变远胜于他,他才站起,脚步未稳时,凌渡宇已一把将刚才作战场用的小圆台整张掀翻抽起,桌缘猛掠向他的胸口,秃汉受不住力,连人带台跌个四脚朝天,累得身后的几名男女倒仆地上,惊呼尖叫.场面混乱例。这时左右各有一人扑至,凌波宇躬身一退,恰好避过敌人的拳头,乘势来到两人中间,他退后的速度快闪电,当那两人醒觉到凌渡宇进入了危险的攻击位置时,凌度宇的左右肘不分先后重重捶上两人的肋骨去。
    两人打着转跌开去。
    凌渡宇豹子般前标,一个重抛拳痛击另一冲来黑汉的下颌,二百磅的大汉,整个人给他抽离地而,一连压碎了两张椅。
    凌渡宇待要选择下一个攻击目标,脑后风生。
    他眼角的余光感到闪闪的刀光,急忙扭身侧避,刀锋划过,凌渡宇乘对方阵势未稳,冲前一个膝撞,持刀者痛得跪了下来,正是那和他拗手力的秃汉。
    一时间所有动手的黑人人仰马翻,倒满一地,凌渡宇每一击均命中他们的穴位要害,没有人有能力自己爬起来。
    其他人都被凌渡宇的雷霆手段所慑。远远退开。
    反而凌渡宇若无其事,气定神闲,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向跪在地面前的秃汉:“刚才入来的白人,到了那里?”
    秃汉抬起头,苦着面道:“我不能说!”
    他很坦白,并不以“不知道”来推搪。
    凌渡宇正要施压,声音从酒吧后门那一端传来道:“朋友,他是不敢说的,放下他吧!”语气中自有一股威严和气魄。
    凌渡宇施施然回头,发话音是刚才把金统迎入酒吧的黑人绅士。
    金统面无表情,站在黑人绅士一旁。
    黑人绅士道:“好!凌先生真才实学,胆识过人,我布津佩服。”
    凌渡宇走到两人身前,伸出手道:“布津先生,幸会幸会。”
    布津对他颇为惺惺相惜,热情地和他握手。
    凌渡宇伸手向金统,后者面现冷笑,道:”今次找我,不是为了和我交朋友吧!”
    凌渡宇晒道:“先礼后兵,怎样?”
    金统略一沉吟,道:“好!走着瞧!”这才伸手和凌渡宇相握。
    凌渡宇望向布津,道:“我可否和金统单独说上几句?”
    布津望向金统。
    金统断然道:“不必!我们现在去见一个人,凌先生一定有兴趣一同前。”’不理凌渡宇的反应.逞自走往酒巴的正门。
    布津礼貌地向凌渡宇作了一个相让的姿势。
    凌渡宇别无选择,跟在金统背后,走了出去,一点也不知金统要去见甚么人。
    洒吧内回复了一点秩序,适才受创倒地的黑人,已给扶起,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
    凌渡宇走过水吧时,卖酒的艳女拼命向他大抛媚眼。
    看来不用钱也肯向他献上肉体。
    凌波宇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精神一振,心想管他虎穴龙潭,也要闯一闯,眼光转到刚才泊电单车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电单车已不翼而飞。
    布津和门外的几个黑人说了几句,走向凌波宇道:“不用担心,我保证电单车完整归还。”这才向金统的福特旅行车走去。
    凌渡宇对布津刮目相看,此人一定在这里非常吃得开,不知他和金统是甚么关系?
    凌波宇摇摇头,坐进车尾去。
    布津坐上司机位,负责驾驶。
    行驶了十多分钟,旅行车只是在哈林区内打转,在横街窄巷里左转右转,凌渡宇这时才明白为甚么要改由布津驾车,只有他们这些生长在这黑人区的人,才可认得路。
    旅行车在一堆垃圾旁停了下来。
    三人走出汽车,立时有大汉迎过来道:“波士,一切妥当,他在上面。”
    大汉当先引路,领着三人走上一条窄楼梯,来到二楼一个单位外,另有两名大汉守候在外,都是布津的手下。
    布津略一点头,有人连忙打开门。
    布津和金统两人先行,凌渡宇跟进,其他人都留在外面,门在凌渡宇身后关上。
    内里只是一间百来尺的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外,满了杂物,凌乱非常。
    床上瑟缩地坐了一个形貌狠琐的瘦弱男子,年纪介乎四十至五十岁之间,一见到布津,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
    凌渡宇从这瘦弱的黑人转到墙上,吸引他的目光是满贴的大大小小海报,最大的一张,有位美丽的女子,背景是一个海滩,细滑的肌肤缀满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花俏面挂了个与天上太阳争辉的笑容,和室内混乱污秽的环境强烈对比,极不调和。
    凌渡宇的眼光转到其他的海报,原来都同是那一位美女,各式各样的姿态,浓妆艳抹,清淡娥眉,均同样可人,令人目不暇给。
    凌渡宇心头一震,忽地认出这美女是谁。
    那是美雪姿,国际知名的首席艳星。
    六位自杀名人的其中一位。
    布津道:“史亚!告诉这两位朋友,那天你看到甚么?”
    史亚呆了一呆,不住摇头,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呜咽道:“不!我甚么也不知道。”
    布津一点也不动气、温和地道:“史亚,你怎可以隐瞒朋友,整个哈林区的人都会听你说美雪姿给魔鬼摄去了,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史亚低下头,嗫嚅道:“那天……那天……她死了!”
    金统道:“史亚,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难道你不想为美雪姿报仇吗?”
    史亚一边饮泣,一边摇头道:“没有用的!没有人可以为她报仇,是魔鬼夺去了她。”
    众人面面相觑;偏又拿他没法。
    史亚忽地抬起头来,满布泪痕的脸上现出坚决的神情,道:“那天我去看雪姿小姐拍戏……可以的话,我都去看她,即管只能远远看她一眼,也是好的。”面上露出回忆的表情。续道:“她在拍一个驾车的镜头,汽车向着我驶来。我很高兴,我走出路中心,想要她给我签一个名…那知,天忽然黑下来,甚么也看不见,一道电光划过,她……她就不见了……天再亮时.只剩下一辆空车,我很怕,走了回家,不久,就听到她自杀的消息。”
    金统道:“胡说!怎会有这种事?”
    史亚见到金统双眼凶光暴射,哧得缩作一团,浑身打颤。
    布津沉声道:“不!史亚从不说假话。”
    金统道:“那一定是他的神经出了问题,幻想出这种故事。”
    布律一时哑口无言,这样的奇事,他本人亦难以相信,教他怎样反驳金统?
    室内静寂无声。
    一把声音打破了沉默,道:“他说的千真万确,一点也不假。”
    三人一齐望向发话的凌渡宇。
    金统首先反应,叫道:“你怎可以相信他,这样沉迷明星的人,脑袋已有问题,甚么事幻想不出。”
    凌渡宇冷然道:“甚么叫沉迷,我们每一个人也是沉迷,像你便正沉迷在你的所谓‘理性和实际’里。史亚只是对自己的感情真诚,爱到底,恨到底,那管她是大明星小明星,远胜你这大混蛋睁目如盲,把所有真理扭曲。”
    金统大喝一声,一拳当面痛击凌渡宇。
    凌渡宇猛然退后,避过来拳、但房内的空间实在太小他一退,背部立时撞上墙壁。
    金统要冲前,布津从后一把抱着他,死命拉开。
    史亚哧得尖叫起来。
    凌渡宇道:“我也曾经看过那道电光!”
    金统一边挣扎,要脱离布津的怀抱,一边叫道:“我早加你也是不正常的狂人,为甚么那道电光又不摄走你,留你在这里献世?”
    凌渡宇淡淡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甚么会这样?电光只摄走了文西一人。”
    金统忽地停止了一切动作,像整个人凝固起来。
    房内由嘈吵突变为寂静,只有史亚牙关打颤的声音。
    金统望向凌渡宇,不能置信地问道:“甚么?”
    凌渡宇迫:“文西失踪了!”
    金统道:”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凌渡宇神情一黯,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金统听得面色发白,上不知应否相信。
    凌渡宇道:“‘你为甚么又来找史亚。”
    金统嘿嘿冷笑道:“我要找谁便找谁,何须甚么理由。”
    凌渡宇嘲道:“你不是一直反对调查名人自杀的事吗?”
    金统面色一变,盯着凌渡宇道:‘谁告诉你?威尔吗?这是违反了国际刑警的守秘规条,看他怎样解释?”
    凌波宇失笑道:“去你他妈的守秘规条,我只要你答我来这里干甚么?”
    余统正要大发雷霆,布津插入解围道:”金统是我的老战友,当年在军队并肩作战,今天早上,我接到他的电话,要我发动所有眼线,调查威尔受伤的事,又告诉我这事和名人自杀的事可能有关连,才根寻到史亚身上。”
    金统怒道:“为甚么要告诉他,这人只是个故弄玄虚的疯子。”
    凌渡宇淡然处之,走到史亚身侧坐下道:“史亚,我是你的朋友,是吗?”
    史亚愕然望向他,凌渡宇眼中射出奇异的光采,史亚双眼现出茫然的神色。
    金布两人一齐愕然,醒觉凌渡宇在施展他著名的催眠术。但却不知他还要问些甚么东西?
    凌渡宇柔和地道:“你是不是每天也去看美雪姿小姐?”连金布两人也感到凌渡宇声音中含有一股使人服从的力量,遑论身在其中的史亚了。
    史亚果然遵从地答道:“我一有空闲,便到她的寓所外等她,我……我并不想甚么,只是要见她一面……”
    金布两人互望一眼,这样痴心的影迷,也是少有。
    凌渡宇眼中的奇光牢牢摄着史亚,道:“回忆吧!回忆吧!在你等她的是时间里,有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史亚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凌渡宇不断鼓励道:“慢慢想,不要急。”
    金统摇头冷笑.他不相信凌渡宇可以从这个痴痴迷迷的人身上问出任何东西来。
    史亚眉头深锁.跌进回忆的渊海里。
    金统闷哼一声,待要出言讥讽,布津伸手按着他,阻止他发言。
    史亚整个人浑身一震,叫了起来道:“我记得了,我曾经撞过一个人三次,都是在她大厦的正门。”
    这次连金统也露出注意的神色。
    凌波宇语气如常,道:“不用急,想一想,他的样貌是怎样的?”
    史亚道:“那是一个红种人,他的眼很令人害怕,非常高大,走起路来左脚微跛……”
    金布两人一齐惊呼起来,金统急不及待地道:”记清楚,他的右眼下是不是有一道刀疤?”
    史亚全身又再一震,叫道:“是呀!那道疤痕足有三四寸长。”
    布津叫道:“没有错,一定是他了!”
    凌渡宇转头望向两人,都是神色沉重。
    凌渡宇又问了几句,史亚答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布津道:“我们出去再说。”
    凌渡宇知道再问下去也间不出甚么东西来,点头答应。
    三人来到街上…金统皱眉苦思,布津迎上凌渡宇询问的目光,道:“史亚见到的人,一定是‘红牛’田维斯,国际性的著名杀手,穷凶极恶,是各地警方通缉的头号罪犯,不知他为何会卷人这件事内。”
    金统道:”我奇怪的却不是他为何参与了这件事,而是根据我们非常可信的情报,这人现在应该已是一个死人。”
    凌渡宇吓了一跳,叫道:“甚么?”
    金统出奇地和颜悦色地道:“田维斯三年前在肯雅染上了爱滋病,当时已病入膏盲,不久便完全失去他的消息,我们尽了一切方法,也找他不到,故此断他已死,怎想到现在他居然健在,令人难解。”
    凌渡宇一颗头登时大了好几倍,一个应该死了的人为何会再出现?三人边说边行,来到金统的福特车前。
    凌渡宇转头向布津道:“多谢你!”原来他的电单车完好无恙地给绑在金统车顶的钢架。他们来见史亚不过个把钟头,布津的手下己把电单车寻回,足见他手下办事高效率。
    布津微微一笑,一副些微小事,何足挂齿的模样。
    凌渡宇对他大生好感。
    金统心情沉重,迳自坐进车内的驾驶位置。
    布津和凌渡宇握别道:“我一生人还未听过这样的事,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在哈林区,要说是我布津的朋友,自有人会带你来见我。”他的口气很大,但语气诚恳,所以丝毫不惹人反感。
    凌渡宇道:“太麻烦你了!”
    布津正容道:“假设一切真有其事,那就不是一两个或是国际刑警的问题,而是整个人类的问题了。”
    凌渡宇怵然大惊,一切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太快了,快得他没有思索的时间。布津说得对,所有已发生事在指示出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异力在作崇,可是为什又有人为的因素在其中?他愈想愈糊涂,愈觉知得多更人难解。
    布津大力拍一下他的膊头,道:“朋友,上车吧,我们的老友要不耐烦了。”
    话犹未完,金统连接两下喇叭,催促凌渡宇上车。
    凌渡宇向布津苦笑,摇摇头,坐进金统旁的座位。
    金统一踏油门,汽车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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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深入虎穴
    车子飞快在路上行驶。
    下午五时四十九分。
    两人一直互不交谈,也不知现在应去甚么地方。
    他们问关系复杂,非敌非友。
    这是下班的时间,道路颇为挤塞,令气息更为沉闷。
    车内忽地响起一下尖长的声音。金统侧望了凌宇一眼.取出无线电话,放到耳边去。
    蓦地金统整个人弹了起来,怪叫道:”甚么?”控制车盘的手一震,车子几乎铲上行人道上去。
    金统面色说有多么难看,就有那么难看,不过情绪去回复了过来,沉声道:“怎么发生的?”又听一会,才挂断了电话,跟着一扭车盘,转入了另一条街去。
    凌渡宇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到那里去?”
    金统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道:“到医院去!”
    这回轮到凌渡宇吃了一惊,叫道:“什么?”
    金统叹了一口气道:“威尔失踪了!在最严密的保护下,却像空气一般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甚么时候失踪,当医生进行检查时,才发觉他不见了。”
    凌波宇默然无语,仿佛又看到那道神秘的电光。
    金统又再低呼一声,叫道:“看!前面那架平治,是马卜的座驾车。不知他一个人要到那里去,那不是往医院去的方向。”
    凌渡宇道:“跟着他。”
    金统这次言听计从,却不敢跟得太近,因为马卜认得他的车。
    金统苦恼地道:”这样跟法,一定会把人跟掉。”
    凌渡宇道:“你若能贴近到一百尺内的距离,我便有办法。”
    金统不信地望了他一眼,右脚却不由踏上油,加速前进。
    两车慢慢接近,就在快要进入凌渡宇所说的距离时,马卜的平治忽然在路旁的停下来。
    这时无论是向前直驶,或是随着他的车停下,都很易被发觉。
    金统的反应也是非常快,急速扭盘,转入下一条横街。
    车还未停定,凌渡宇扑了出车外,金统跟出,双方倒合作无间。
    转出横街的弯角,恰好看到马卜下了车,在一个烟档买烟。
    凌渡宇低声道:“你留在这里!”不理金统是否同意,迳自向马卜走去,一边从袋里取出一个金属小盒。
    马卜这时刚转身,看样子要回到车内。
    这是下班的时候,街上行人很多,对凌渡宇相当有利。
    马卜打开车门,一只脚踏了进去。
    凌渡宇加快步伐,迫近至二十多尺内。手中小盒有圆孔的一端,对正马卜,就在马卜完全进入车内前,他一按发射的按钮,一粒沙般大的黑点,疾射向他西装的袖口,命中后黏附在他袖上,马卜这才关上车门,发动引擎。
    凌渡宇很快回到金统的车内,继续跟踪。
    金统是一个顽固的人,却绝不笨,己有点明白凌渡宇在干甚么,所以虽然马卜的车已不见影踪,他仍是不慌不忙,从容驾驶。
    果然凌渡宇从袋内取出一部电话记事薄般大小的仪器,上面的小型屏幕,有一个小红点在缓缓移动。
    凌渡宇道:“转左。”跟着不断指示方向。
    这样远程地吊着马卜的车,一个小时后,离开了曼克顿,向新泽西的工业区驶去。天色渐暗。
    凌金两人搜索枯肠,都想不到马卜来这里要干甚么?
    追踪仪右上方有一个电子读数,正在不断跳动,显示出马卜与他们间的精确距离。
    仪器上移动的小红点停了下来。
    在凌渡宇的指示下,金统驾着车子,左弯右转,最后来到一道大闸门前,门卫森严,门旁的墙上写着:“泰臣公司……国防工业重地”。
    大闸后是广阔的的空地和数十座楼宇和货仓,金统不敢即时停下,待车子再滑出百来码,转入一条横街,才停了下来。
    金统沉声道:“你肯定他是进了那处?”
    凌渡宇晒道:“除非这仪器骗我们!仪器上的读数八二八,马卜现在应该在八二八的距离,这个范围里,除那泰臣公司,再无其他的建筑物,马卜当然应该在里面。
    金统不满地看了凌渡宇一眼,默然不语。
    反是凌渡宇道:“‘这泰臣公司绝不简单,近年来出产各种军用仪器、武器,大受国际上买家欢迎,所以销路直上升,由一个在破产边缘的公司,一跃而为军人界的巨星,最近还开始生产战机,预订者之多,使他们短期拒绝再接任何订单。”
    金统听得目瞪口呆,在军人工业来说,全赖精密长期的研究,天文数宇的投资,所以几乎一走下坡,便极难翻身,泰臣公司这种在短短几年内不单止完全回复过来,还追过了头的情形,只可用神踪来解释。
    金统呼出一口气道:“想不到你对这方面倒很熟悉。
    凌渡宇淡淡一笑,也不解释,他参加的“抗暴联盟”。不时须要订购军火,所以不得不对国际上的军火市场,下工夫研究。
    两人心情沉重,先是名人自杀,跟着卓楚媛、文西、威尔等三人失踪,他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连下一步行动要干甚么,说实在的,两人完全不知道。
    马卜来到这里,事情看来远比想像更为复杂。
    国际刑警的总负责人,会和一间世界最先进的军火工厂有甚么关系?他为甚么不去医院,却到了这里来。
    金统话题一转道:“威尔受伤,迫使我对整件事作重新估计,于是我才动用了所有线眼,也找到了史亚。”
    凌渡宇奇怪地望了金统一眼,这是他早先问金统的答案,那时他勃然大怒,现在却自动说出来,大见和解之意。
    金统续道:“不过我仍然不相信这件事和甚么奇异力量有关,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弄鬼。”
    凌渡宇叹道:“我也希望你的推断正确,对付人总比对付妖精鬼怪有把握一点。”
    金统不理凌渡宇的嘲讽,继续道:“我也想过内奸的可能性,所以那天我撞到你和文西一起时.放过了你们,就是这个原因。那天你来干甚么?”
    凌波宇正要答话,忽地惊呼起来道:”他出来了!”
    金统吃了一惊,望回闸门。
    一点动静也没有。
    金统望住凌渡宇手上拿着的追踪仪,显示马卜所在的小红点正在飞快地移动。。
    金统讶道:“为甚么走动得这么快?”适才追踪马卜时,小红点只是缓缓移动,绝不似目下的速度。照这样的移动,马卜早应走出了大门,难道他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凌渡宇苦笑道:”我也希望知道。”忽地抬头望向天空,叫了起来道:“直升机!”
    金统条件反射般发动汽车的引擎,呼地冲出。
    夜空上有两点红光,向东方驶去。
    金统把车速增至极限,在街道上飞驰,不断超越路上的车辆,惊险万状。
    金统忽地把车子在路旁停下,诅咒起来,直升机不知去向。
    凌渡宇安慰他道:“这是虽败犹荣,我从没听人说可以用车去追直升机的。”
    金统笑了起来,道:“这样说,难道我们还要庆祝吗?”
    凌渡宇道:“当然!不过是到医院的餐厅去庆祝!”
    金统开动车子,想想到医院去看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车子在路上疾驰。
    金统说道:“这件事一定是由一个有非常庞大势力作后盾的组织,为了某一不知名的理由,进行一个惊人的阴谋。”他始终不肯接受超自然异力这类看法。
    凌渡宇不作一声,金统奇怪地望向他,凌渡宇神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金统道:“甚么事?”
    凌渡宇望向倒后镜,道:“你看看跟在我们后面的大车。”
    金统在倒后镜端详了一会道:“这只是辆普通的十吨大货车,奇怪!”看一看车内的米表,指针显示车时速九十多哩,续道:”为甚么它要用这样的高速行驶?”
    凌渡宇道:“这架货车大不简单,转弯时比你的老爷车还灵活。”
    金统说道:“我的车真实性能远胜它外型,我才不信。”一扭叭,车子来了个九十度的急转,走上了高速公路,以一百二十多哩时速前进,轮子和柏油路激烈地磨擦,发出吱吱尖叫。
    不一刻,金统目瞪口呆,那巨型的货车灵巧地转了一个弯,从容不迫地跟在背后。
    凌渡宇道:“这辆货车是超时代的设计,你休想摆脱它。”
    金统闷哼一声道:“若是它要来对付我,我保证它吃不完兜着走。”拿起无线电话,想通知警方的朋友,面色倏地大变。
    凌渡宇淡淡道:“是否有干扰?”
    金统点了点头,道:“那为甚么还不动手对付我们。”跟着笑道:“你看它的车头会否裂开,伸出支火箭炮来?”开起玩笑上来。
    凌渡宇对金统的镇定相当欣赏道:“在他们发射火箭炮前,我们最好先撤离你这伪装劣车的好车。”
    金统哑然失笑道:“一分钟后我们驶上新泽西大桥,过桥后有个大公园,就在那里下车如何?我看它能拿我们怎样。”两人的语气间不自觉地把大货车当作有灵性的东西,事实上无论他们的福特如何左摇右摆,大货车也相应地摆动地来,像拖车一样。假设这是与某一种的自动追踪系统操纵和指挥下的现象,可说是闻所未闻了。
    凌渡宇嘿然道:“我看如果我们牺牲小我,投河自尽,会多只陪死鬼。”
    金统一边加速,一边道:“对不起,命只有一条,恕我不奉陪了。”新泽西桥在望。
    凌渡宇惊呼起来“小心!”
    金统猛踏油门,面前蓦地闪出一辆巨型货车,把前路完全塞满。尾随的货车超前爬头。
    惊人的事发生了。
    货车的尾箱缓缓打开,一道滑梯斜斜地垂了下来。
    货车上二十尺长的尾箱,是个设计巧妙的囚笼。
    另一线上没有来车。
    凌渡宇大叫道:“扭肽!”
    金统怒喝道:“我不知道吗?”他用尽全力,呔盘一动不动。金统踏上刹车掣,可是车子依然高速前进,欲罢不能。
    车子完全不受控制,向着货车后的滑板驶上去。
    金统一把抽出手枪,伸出窗外,把子弹全打进货车的车呔去。一点分别也没有,汽车驶上三十度倾斜状的滑板上。
    凌渡宇叫道:“车门锁死了。”话犹未已,两人已冲进车后尾箱的黑暗里,尾箱门在车后关上。
    一切静到极点,汽车安详地停在黑暗里,前一刻还是以高速行驶,一冲进货车箱*冢?肴荒?梗??チ艘磺卸??统辶Γ?侵指芯趿钊四咽苤???负跻?煌缕鹄矗?鞘亲罴?说摹笆?佟薄*
    尾箱有隔音的性能,使人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像一个真空的无声世界。
    只有两人的心跳声。
    金统道:“为甚么我的心跳得比你快那么多?”其实不止心跳,连他的呼吸也比凌渡宇急促得多,显示他在前所未有的震骇里。
    黑暗中凌波宇傲然一笑,他自幼苦修俞咖和禅坐,若连这点修养也缺乏,怎对得起历代祖师。,他淡淡道:“那跳得快好还是跳得慢好。”
    金统呆了一呆,答道:“快是代表冲劲和生命力,当然是‘快’好。”
    两人静了一静,一齐爆起狂笑,那似身陷险境、遭人生捉活囚的人。
    凌渡宇一扭车门,咦了一声道:“门可以开了,你试试能不能打着火。”
    金统颓然道:“早试过了,不可以,对方究竟用甚么武器,这样可怕。”
    凌渡宇沉默了一会,道:“你信不信,现在对付我们的,绝不是人。”
    若早先凌渡宇这样向金统说,金统一定破口大骂,这一刻他却耐着性子,沉声道:“你有甚么凭据?”
    凌渡宇道:“说出来你也不信。”走出车外,在黑暗的货车箱内摸索。
    货车以高速行驶,凌渡宇要不断改变重心,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另一边传来零碎的声音,凌渡宇知道金统也和他干着同样的事,结果当然一样;这车厢以厚钢板建成,全无门锁,今次插翼难飞。
    这两个同陷险境的人很快又聚在车内,他们放松心情,让身体软软挨在汽车的座椅内,养精蓄锐,以应付任何即将降临的厄运。
    金统道:“有一件事非常奇怪,货车现正以高速行走。刚才我在车外几次几乎滚倒地上,但这汽车我并没有拉起停车手掣,连打开了的车门也不见晃动一下,你说这是甚么道理?”
    凌渡宇苦笑一下,他早已注意到这一点,车内像是个静止了的世界,一切是那样和平和安定。
    金统并不祈求凌渡宇有甚么答案,追回早先的话题道:“你刚才说,有些事说出来我也不信,那究竟是甚么事?”
    凌渡宇醒悟到金统倒不是那么有兴趣听他的解释。而是在这疯狂的寂静里,说话可以把注意力扯离这令人不安的等待。
    凌渡宇道:“我有天生的第六灵感,每逢有危险临近时,会预先有感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金统这次倒很有耐性,没有横加打断。
    凌渡宇续道:“我十八岁那年,却给一堵自动倒塌的角墙压个正着,还打破了头,事前却一点预兆也没有。”
    金统笑道:“你的第六感看来也会买大开小了。”
    凌渡宇在黑暗里摇摇头,道:“后来又经过了几起同类型的事件,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我这种预知危险的异能,只对有生命的物体起感应,但每次‘电光’出现前,或是现在这大货车,我都没有丝毫的预感,所以我敢大胆的说,这一切都不是有生命的物体所为。”
    金统皱眉道:“也不一定是这样,可能这生命体的精神层次,远远超出你这特异预感的范畴,所以你难生感应……’说到这里噤口不言,连他自己也为这个得出的推论感到震骇。
    那会是甚么形式的生命?那能令人忽然失去踪影、自愿放弃生命,操纵货车,使他们现在身处的汽车陷入奇异的静止状态,又有一班人为‘他’买命。但为甚么‘他’不把他们摄走,那不是干脆利落,而要像现在那般转折,刻下又要把他们带到那里去?
    金统心乱如麻
    在汽车的黑暗里,一点也感不到货车的移动。
    凌渡宇沉默了好一会,严肃地道:“金统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能对整件事的水落石出,有很大的帮助。”
    金统霍然惊醒,迅速答道:“请说!”
    凌渡宇正要发问,暮地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
    汽车前的挡风玻璃整块粉碎下来,粉未溅飞。
    金统惊叫道:“麻醉气!”。
    一股浓烈的气味,充斥整个黑暗的空间。
    金统侧倒在凌渡宇身上。
    凌渡宇知道金统已不省人事,他却不惊反喜,闭上口鼻的呼吸,改以皮肤呼吸,这种技俩,在苦行逾枷上只属小玩意,技精者能入水不死,加上凌渡宇对药物的奇异抗力,凌渡宇有信心可以保持清醒。
    他装作晕倒椅上。
    黑暗里一时静寂无声。
    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长时间后,货车的尾门缓缓升良.几支强烈的电筒光照射入来。
    有人在门外发命令道:“将他们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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