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_伴霞楼主武侠小说全集

第12回昆仑三剑争夺武林经
    苗金凤心上大石才下,陡地又忧愁起来,又是颤声问道:“那畜牲怎地要上长白,长白万险之地,岂容他随便乱闯?”
    朱洁馨叹道:“还不是为了找寻那魔头而去,这事说来话长。赤炼人魔为人虽是邪恶无比,但居停之所却还邪致不俗,堪供一坐,就请前辈进内,剪烛一谈如何?”
    声声前辈,倒把苗金凤叫得不好意思起来,论辈份,朱洁馨乃与史三娘是师姊妹,比起苗金凤尚要高上一辈,这怎教她不尴尬当场呢!
    苗金凤嗫嚅道:“朱姑娘,你是尤老前辈高足,辈份比我还高,请别客气才好!”
    朱洁馨嫣然一笑,道:“以后我就称你做姊姊好了!”
    果然,以后朱洁馨不再呼苗金凤前辈而改以姊妹相称了。
    一行三众,遂鱼贯进入赤炼人魔居停之所,那屋子果真不错,只缘久废,无人住宿,多外地方,已受尘封,但仍未掩其清雅之致。
    显然那魔头自天姥逃出以后,未曾来过莽苍,大抵因莽苍老巢,多人知道,诚恐对头人及时赶来报仇,乃走避他处了。
    拍净地方过后,朱洁馨亮着火折子把残烛燃了,然后请苗耿两位坐下,细谈衷曲。
    言谈过后,苗金凤才知爱儿方洪当日急赶下山,一赶便赶了百余里,兀是不见那魔头踪迹,但心中并没有疑到他使诡计,瞒过自己,暗藏山上,以为一时疏忽,给那魔头逃脱逸去。也不回山,无奈只向前一路跟寻,并向江湖中人打探,越行越远,兀是打探不出半点眉目来。
    方洪心中烦躁,乃悄悄与秦寒梅商量,道:“那魔头逃得无影无踪,一时难以找到,说不定逃返老巢莽苍,好歹咱上莽苍一转,也许可以得些端倪!”
    秦寒梅那有主意,唯方洪言语是从,两人因走了许多冤枉路,竟北上京都一带而入鲁省地界,主意一打定就得折转来路,是以迁延时日。
    那天,他俩已转抵陕西长安城附近,因此处地近长安,文物自与别处不同,他俩一路浏览地方风光人情风俗,一路暗里向人打探赤炼人魔消息。
    怎知他俩这一打探却受了北五省一带最有势力的帮会注意。这帮会却非别个,正是三十年前败在赤城群雄之手的龙蜃帮。
    龙蜃帮既一大帮会,随处皆设香堂卡子,陕川一带自难例外,这次方洪的行踪已为龙蜃帮中的卡子探悉,乃急向总舵报告。
    在这里,做书人得横加数笔,以阐明今昔龙蜃帮之不同。原来自龙蜃帮帮主唐凌宣死后,帮中人阴阳门交恶,再不往来,帮中不乏忠义之士,前此不过形格势禁,难展抱负,此际乃振臂而起,革刷邪道,而成一个正派为侠为义帮会。
    继任帮主乃该帮内三堂的刑事香主徐定亮,此人本耿介汉子,武功出众,不在唐老儿之下,自接掌帮务后,查出阿牛为正派汉子,为帮中小人所害,含冤莫白,遂为伸张,恰恰朱洁馨到了辽东,闻讯赶上总舵,参加拜祭乃翁阿牛。
    新帮主徐定亮探悉她乃阿牛之后,且系武林一代宗匠铁笔书生女徒,对之甚为器重,并当场考核朱洁馨武功,一试之下,岂知徐定亮竟非其敌,按一般陋规,帮主既为外人打败,龙蜃帮一定从此敌视朱洁馨了。谁料不然,徐定亮反为大喜过望,自念年已五句过外,膝下犹虚,乃螟蛉朱洁馨为女,朱洁馨鉴于该帮已换新面目,更想藉自己力量,再予振刷,因存大展抱负之心,乃毅然应诺,当下,拜过徐定亮,认为干爹,自此以后,朱洁馨乃在该帮担当一名女香主。
    不久,徐帮主病故,朱洁馨以少帮主身份,安葬了干爹,承继遗志,她在帮中,平日声誉极隆,遂顺理成章,被推为主宰,掌管帮务,如此这般,这位年纪轻轻的女英雄便是现下声势喧赫一时的龙蜃帮帮主了。
    说话朱洁馨听了帮里线眼传报以后,心中不由疑惑起来。
    要知莽苍山一地,除为赤炼人魔盘踞,向无别派,那魔头在武林声名狼藉,为同道所不齿,两少年人既属江湖人物,又是行色匆匆,此番前往莽苍,若非与那头一路必是寻仇去的了。
    别说朱洁馨心中滋疑,且说就在龙蜃帮发现方洪秦寒梅二人踪迹以后,接连几天,俱有重要消息通达总舵,据山东地面线眼通报,赤炼人魔已自天姥北行,可能亦入莽苍,更重要的是,传长白阴阳宫传下七十二种武功秘笈,已落在这魔头手中。
    对于阴阳门二怪身死的事,龙蜃帮早已探悉,此时益发觉得所传不虚。朱洁馨闻报,为之大吃一惊,阴阳门武功,名震湖海,若落在武林忠义之士手中,倒也罢了,偏偏为这魔头所窃据,岂非如虎添翼了么?
    同时,对那两少年来路,更是狐疑,竟疑其此行赴莽苍,目的必在二怪遗下秘笈,两少年是邪是正未知,但长白阴阳门武笈万万不能听任落入其他人之手。
    朱洁馨虽无觊觑别人武学之心,但也不能就此不闻不问。
    经过再三考虑,决心亲上莽苍,查勘所传真相,好歹把那武笈夺来,暂时保管,然后听候武林同道公措。
    主意打定,便带了帮中内三堂二名香主,悄悄离开总舵凤鸣岛。
    凤鸣岛地处辽东半岛末梢,要赴莽苍,路途遥远,若循海路,还可快些;如绕道陆地,那就远了。
    当下,朱洁馨带了两名香主,径由水路到山东,再由山东转入陕西,足足走了半月之久,才抵川陕边境。与她同行的两名香主,虽非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倒也不是泛泛庸手,两人均属时下江湖响叮当人物,一为金钩手莫愁,是个还俗了的和尚,故有此一绰号,善使一对短钩,不知出自何人家数,却是折了不少武林人物;另一为少林寺出身的俗家子弟郎慎,外号人称霹雳掌,内家功夫极俊,出掌浑雄。莫郎二人,技出名门,倒是一时英彦。
    他俩加入龙蜃帮甚久,远在唐凌宣时代,因年纪轻?只任外舵舵主,至龙蜃帮改革,莫郎二人,振臂而起,故深得老帮主徐定亮赏识,召返总舵,委为内三堂香主,遂成为徐定亮的心腹。
    朱洁馨继帮主之位后,因自己年事轻,对帮内元老,非常敬重,因是与莫郎两位香主也颇合得来,此时他两人年纪都在六旬之间了。
    朱洁馨偕同莫郎,一行三众,每抵一地,均有龙蜃帮卡子上的线眼向其报告江湖动静,已知有关赤炼人魔窃据阴阳门武笈一事,江湖上不论黑白二道朋友,多所知道,且闻其中一些不肖之徒,预备前去劫夺。
    因为这些风声,朱洁馨对方洪秦寒梅之前赴莽苍,已认定是为垂涎那些武笈而来了。
    这天已抵莽苍山畔,正是日薄崦嵫,黄昏晌晚时份,中天鸟鸣禽噪,急飞疾翔,归鸦阵阵,金钩手莫愁,望了那些宿鸟好半晌,忽然说道:“前途有人来了!”
    朱郎二人吃了一惊,忙问道:“莫非香主瞧到什么?”
    莫愁指指靠西那边的一处山坳,皱眉道:“你瞧,那些宿鸟本来向前平平飞翔,一到那儿,不是突尔冲天高飞,便是急折回头!”
    朱洁馨一看果然,只因那边受山坳所阻,视力无法达到,只有用耳朵细听,但闻沙沙风响之处还夹上禽鸟哀鸣之声,分明有人在那儿骚扰鸟群。
    朱洁馨心中一奇,身形不觉暴长,口里呼道:“二位香主,请跟我来!”已然朝那转角山坳疾掠而去。
    郎莫二位香主,脚下不缓,也各展轻功,跟了上去,转瞬间三人已然到了西山之半。
    到得那儿,心中陡地一震,只见当前已影绰绰地立着三条汉子,可也怪道,那三人俱各平伸两臂,手掌伸开,掌心之处,各立一双鸟儿,只见那立在掌上的鸟儿,振翼屡屡,扑扑有声,哀鸣不已,几经挣扎,也挣不脱所站掌心。
    朱洁馨一望已知那三个汉子弄的是什么玄虚,心中明亮,这些禽鸟所以不能高飞,不外受人内功黏劲黏住,是以挣扎也是白费气力。
    朱洁馨幼年时曾在李家沟海中,撑渡为生,便曾于舟里见过师傅铁笔书生演过这种玩意。虽然不奇,但能使黏劲黏得天上飞禽,当非泛泛之辈了。
    莫郎二人,既是江湖高手,且年纪不小,阅历也丰,当然也瞧得懂这是什么玩意的了。
    但听郎慎皱眉低声对莫愁道:“老莫,前面那三家伙功力倒不浅呢!”
    莫愁且不答话,只顾注视当前三人,似乎极力在辨认,过了半晌,才道:“朱帮主,我认出来,他们哥儿三人是江湖上顶儿尖儿……”
    话才说得一半,已给朱洁馨抢着问道:“是那一路的,正还是邪?”
    莫愁笑道:“可以说是介乎邪正之间,不过他们的前辈声名却不大好。朱帮主,你可听过江湖上有八骏这个名堂么?”
    朱洁馨脸色倏地大变,惊叫道:“莫非他们便是几十年前因觊觑阴阳门二怪秘笈死于长白山破庙中的八骏一派人物,咦,八骏怎地还有后人!”
    不错,当前三人正是八骏之后,当年赤炼人魔被囚古刹,那一役,八骏九龙几乎全体死去,只剩下八荒的桑龙姑,而八骏的尸体,正是赤炼人魔奉阴阳妪之命掩埋的,此事做书人已然叙过。
    朱洁馨问话一过,只见莫愁颔首道:“帮主猜得对极了,他们正是八骏第三代弟子,但不知他们到莽苍来,所为何事,莫非也是为了那话儿来的!”
    话声才歇,只听得对方三人中已有一人朗朗大笑起来,说道:“尊驾何人?也知八骏名号。哈,要问咱兄弟何事来莽苍,问你自己好了。”
    又道:“明人不做暗事,咱兄弟为的是老怪秘笈,你们别装蒜啦,目的还不是一样么?”
    朱洁馨秀眉一挑,正待答话,陡闻她手下的郎香主早给哈哈地接上了腔,叫道:“朋友,你倒诚实,好,我敬重你是一个好汉,把名号告诉你也罢!”
    他指一指朱莫二人,说道:“咱都是辽东凤鸣岛龙蜃帮的人。我叫郎慎,外号人称霹雳掌,那位是俺帮主朱洁馨女侠,另一位是金钩手莫愁!”
    那汉子微微一怔,继而答道:“我道是那一路高人,原来是朱帮主偕两位香主驾到,在下失敬了!”
    朱、莫、郎三人在江湖上名声极大,特别是处于关外及北五省一带,江湖上几乎无人不晓,八骏开宗立框之地,乃在白山黑水之旁,如何不知?只缘八骏不同帮会,素常里隐逸清修,是以与龙蜃帮三人,并不认识。
    朱洁馨眼细看,只见那三个汉子,一色青袄,衣袖卷起,两只手臂刺着八匹骏马,心下不由大悟,原来八骏暗志,在乎刺在臂上的马儿。
    却听那汉子叫道:“在下叫耿仲谋,他俩一叫冷霜,一叫边强,谅你等曾在江湖上混,必也听过咱兄弟的贱名!”
    朱洁馨心头微一震动,想道:“耿冷边三人,在关外小有名头,人称八骏三雄,不过,这三个家伙素来不在江湖漏脸闹事,怎地会到莽苍来夺他人武笈?”
    心中正自疑惑,忽地里,但听一阵飒飒风声,听得郎慎又叫道:“咦,又有人来了!”
    那叫耿仲谋的汉子哈哈道:“郎老儿耳目倒甚聪灵,不错,一定是那三个糟老头来了,今晚上可热闹啦,瞧瞧谁手底下硬,夺得那稀世奇宝!”
    话声才落,自半山上已飞落几个人影,朱洁馨一瞥,也恰是三人之数。不过来人全是白发飘潇的老人,不像八骏三雄那般是精壮汉子。
    来人三个,两个道长,一个俗服,俱是身负宝剑,精神矍铄,一落地大刺刺地向各人一指,道:“哈,你们也来了,幸会!幸会!”
    朱洁馨少在江湖练历,瞧不出是那路高手,不由抱拳向三人施礼,问道:“三位前辈何人,但请赐教!”
    为首那个俗装打扮的胖老头,怪眼一翻,正待答话,陡闻八骏中人的冷霜叫道:“朱帮主不识这三个老儿,嘿嘿,他哥儿三人年纪不小,本领可不大,嘿嘿,他们就是昆仑三剑,一把年纪啦,也跟后辈夺什么武笈,万一栽在人家手里,怎生见人?”
    原来他们是昆仑三剑,昆仑三剑何以知道赤炼人魔曾得阴阳门秘笈,而也赶来莽苍争夺?
    其实,江湖上所以闹得热哄哄,俱知阴阳门秘笈落在赤炼人魔之手的消息,也是因这三个老儿泄露。
    昆仑三剑与八骏三雄一向是相识,且时相结纳的,是以八骏三雄知道这秘密,也是昆仑三剑告诉他们的。
    昆仑三剑何以会知道这番秘密,做书人不得不在此加以阐述一下。
    当日赤炼人魔驾舟逃生,离开天姥后,初意拟回莽苍,路过苏浙,曾上括苍山太阿观拜会真玄,恰恰倪德居师兄弟均在,问起赤炼人魔近况,赤炼人魔信口雌黄,说他已得阴阳门秘笈,拟回莽苍静修,并出示阴阳二怪真容,因此,昆仑三剑信以为真,不免暗暗垂涎,谁知赤炼人魔泄漏秘密以后,反而懊悔起来,诚恐昆仑派三个老儿把事情一抖出去以后,莽苍老家势必永无宁日,故也打消返回老巢行意,改上长白天池,果然给赤炼人魔猜到,自己未抵长白,莽苍已连续来了好几路英雄了。
    补笔述过,言归正文,且说冷霜言语才落,陡见那胖老儿倪德居双眼一张,棱光四溢,冷冷叫道:“好个不知廉耻的八骏三雄,老夫告诉你等消息,你等却偷偷摸摸地摸到莽苍来,幸亏老夫兄弟及时赶到,嘿嘿,否则给你这三个小子抢先了!”
    同时,向他同来的两个老道打了个眼色,刷、刷、刷三响,昆仑派三个老儿,竟然亮出招子来了。
    耿仲谋一抬头,双眉一挑,叫道:“倪老儿你忙什么,咱还没有到藏宝之处,你却要嬲我兄弟打架?”
    倪德居脸上一红,呐呐道:“反正要比划才能解决,早点比划有什么不好?”
    论辈份,场中诸人推他最尊,却是毫无耐性修养,晚辈未出手,他却先要动手,岂是前辈的风范?
    真玄比倪老儿老练得多,一瞥师兄尴尬样子,不由打了几个哈哈,干笑道:“耿兄台,咱师兄无疑性子急了一点,说的话倒是爽直,依你说咱该怎样办,你说!”
    竟是给他师兄打了圆场,耿仲谋乃三雄之首,听了话,笑着回道:“依在下愚见,咱在场的人,此刻比划未免有失风度,不如合力去寻那秘笈,不管谁找到了,都不许据为自己有,大家再行比划,谁败了就没份,谁强便给了谁,真玄老道,你说这可公道么?”
    耿仲谋年纪青青,看样子不超过三十岁,但说起话来却是伶俐,分明毫不含糊,不愧为三雄之首。
    耿仲谋偏偏头,笑对朱洁馨道:“愚见朱帮主以为如何?”
    朱洁馨点头不语,心中却不甚快意,她对这群武林败类,为别人武笈,力争豪夺,实感痛恨。
    龙蜃帮三个人,昆仑三剑下地时已然注意到,莫愁及冷霜两位香主,久闯江湖,昆仑三剑早已认得,只有这个年青貌美的少年,三剑未识何人,此时听了耿仲谋的说话,才齐齐心头一亮,自忖道:“她是龙蜃帮的新帮主?”
    倪德居欺朱洁馨年轻,并不放在眼里,却对耿仲谋道:“你老弟怎么做都行,何必征询他人意见?”
    斗然间,但听朱洁馨傲然叫道:“且慢,在下也有意见奉告各位采纲!”
    各人不由一愕。耿仲谋笑道:“朱帮主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老道真玄,轻蔑地瞥了朱洁馨一下,冷冷道:“尊驾就是龙蜃帮主,也为阴阳门秘笈而来?”
    朱洁馨点点道:“在下正是!”
    又摇摇头道:“在下却非为窃据他人秘笈而来!”
    听得各人如堕五里雾中,不是为争秘笈,不远迢迢千里来此何为?
    朱洁馨把脸一端,朗声道:“我龙蜃帮一向行径磊落,处事光明,在下朱某虽不敏,却非窃据他人武笈小人!”
    简直在骂人,说到这句话,人群中显有骚动不安迹象,昆仑三剑听得不耐烦,嘈声大呼道:“朱洁馨,别恃你是龙蜃帮主便可口出不逊之语。嘿嘿,你这小辈,若惹起爷们火起,不把你教训教训才怪!”
    倪德居与元元子已然双双挺身而出,手里宝剑连连幌动,时已昏夜,全山浸入迷蒙景色之中,剑光映在夜色,闪闪发光,倒也寒森森地令人生畏。
    真玄自顾兄弟三众,孤身作客,龙蜃帮在这一带势力极大,当真惹起,也非上算。当前这老道人,并非怕那后生小子,而是对龙蜃帮忌惮而已。
    这其间,也听耿仲谋振嗓大叫道:“昆仑三剑少安毋躁,且听朱帮主说下去再发未晚!”
    昆仑三剑辈份虽高,但耿仲谋却不大尊重。真玄心中好生不快,他为人本极深仇,只好强行按捺心头之火,劝令两个师兄弟别轻举妄动。
    朱洁馨英风飒飒,连眼尾也不瞧昆仑三剑,续道:“在下此来莽苍,为了那些武笈也是了实。”
    所说竟是前后矛盾听得她手下两位香主眉儿直攒,昆仑三剑更是哗然大叫。倪德居嘿嘿冷笑,打断了朱洁馨的话叫道:“朱洁馨,亏你是一帮之主,居然语无伦次!”
    一旋头,对场中各人叫道:“别要听她什么疯话,咱还是赶紧上山觅那秘笈为妙!”
    朱洁馨吃吃笑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怎能遽尔断定语无伦次?”
    耿仲谋皱一皱眉头,说道:“朱帮主你说下去好了,别理那三个老儿打科插诨!”
    至此,朱洁馨才得侃侃而道:“在下为了武笈,并非志在据为己有,窃以为那些武笈出自邪宗,武笈极为邪门,留在世上,有损无益,以在下愚见,找到了时,谁也不能要它,把它毁了也罢,或者藏在一处秘密地方,然后听候武林公决!”
    这话本来有点理由,但昆仑三剑,间关跋涉,那肯就此依了朱洁馨的话罢手不夺,自然大叫反对。
    耿仲谋则别有用心,他本仗义行侠之人,也来巧夺别人武笈,只因他想夺取这些武笈,乃缘想把它练成绝技以后,以了多年来的心愿,他之投入八骏之门,也是为此。
    列位谅不忘记,当年耿仲谋爹爹千手如来耿鹤翔死后,他姊弟俩为葛衣人收为徒弟,那时耿仲谋姊姊不叫“莹儿”,原来名字是“耿仲洁”,莹儿之名,后来才由葛衣人替她取的,这段关节,做书人于下集自有交代。
    葛衣人收了耿氏姊弟以后,即朝夕教以紫府武功,在他心意,不外想藉此来对已故挚友千手如来表示一点忏悔,怎知耿仲谋这孩子,极是偏执,念及祖父惨死,愤激难平,但在师傅面前,却不露半点形迹,且认真学习技业,三载以后,紫府门技业已然粗有成就,乃在一个风雨如晦之夜,遽尔离开。
    那其间,葛衣人已知不妙,到各处找寻,却找他不到,原来他已逃抵关外,在黑水长白之畔,托庇于八骏门下,拜该派第二代掌门慧觉禅师为师,与冷霜边强两人一同习艺,只缘他是带艺投师,身怀绝学,故慧觉另眼相看,虽然进门迟些,竟忝居大师兄。
    谁知习技以后,才知八骏技业不过尔尔,要与紫府比较,相去不远,他本发誓以后向紫府报复,不用本派武功,但八骏技业虽俊,要克制紫府还不可得,是以朝夕梦寐以求,若能获得阴阳技业,便可与葛衣人一较高下了,但又不敢上长白山找阴阳二怪;一来阴阳二怪性情奇僻,收徒必须在婴儿时期,大些他们不要,何况带艺投师;二来诚恐查悉,他是千手如来孩子,到那时不只学不到功夫,恐怕连性命也不可保了。
    年复一年地忍耐着,直到慧觉坐化,他继掌门户五年之后,一次偶然下山,碰上昆仑三剑,才知阴阳门武笈落在莽苍,也是昆仑三剑合该倒毒,因其一向对耿仲谋为人最是了解,认定他乃一个武林铁汉,料不到也会觊觎别人技业,其实在耿仲谋说来,乃是情非得已。
    这段往事,朱洁馨如何知呢?但听昆仑三剑哗声反对过后,耿仲谋两眸一转,却已有了计较。
    他竟不持异议,随声说道:“朱帮主卓见极是,像这种邪门技业,留也无益。喂。昆仑三剑,你等已经一把年纪了,怎地还看不开?”
    昆仑三剑对这壮年人似极忌惮,不敢当面发作。只听得倪德居喃喃自语道:“耿仲谋你也休管,找到了秘笈再说!”
    这句话正合耿仲谋心意,他心中计较,就是等找到秘笈,再行强夺。要知这壮年人出身名门,在千手如来调教下,根基已经极好,再加习紫府八骏两门技业,合冶一炉,武功相当了得,场中诸人恐无人是他敌手。
    当下,耿仲谋别过头去,对朱洁馨道:“朱帮主放心,不过目前秘笈尚未觅到,谈论什么都是假的,好歹上去找它一遭看看!”
    朱洁馨亦觉有理,遂答应下来,三拨人马乃夤夜登至绝顶,找到了赤炼人魔修为之处,白白费了整夜,把所有的地方都搜遍了兀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既然什么都没有找到,这场争执,也自消解。
    直至晨鸡啼晓,天色放白,各人才懒洋洋地下山,各自回去。
    途中,朱洁馨叮嘱莫郎两位香主,自返陕川边境一个分舵上等待。自己推说有事,却独自折回莽苍,这位女帮主也忒聪明,她一琢磨,便料到秘笈必还在赤炼人魔身上,那魔头显然尚未到莽苍来,因为她昨宵曾予细心观察,发觉所有地方尽被尘埃封闭,不类有人经过,更不类有人来过,是以急折回头,找个地方遮障,暗藏下来,以俟赤炼人魔,怎知朱洁馨虽机伶过人,还是等了个空。
    吃过干粮,好容易才埃到翌日中午,赤炼人魔踪迹杳然,但另外却来了两个陌生少年。
    这两人,不消说是方洪与秦寒梅了。
    躲在暗处的朱洁馨,早已瞧得一清二楚,她与方秦二人虽素未谋面,但依卡子上线报,她已知来者必是所要侦查的那双神秘少年了。
    依朱洁馨揣测,方洪和秦寒梅也必是为夺取老怪的武笈而来,她那里知道,此时方洪与秦寒梅尚不知阴阳二怪的遗笈,赤炼人魔手里,他俩抵此,其志不外在报仇雪恨而已。
    朱洁馨且不现身只在落在暗中窥视,同时心中觉得好笑,因为昨宵江湖上三路人物,已经把赤炼人魔老巢仔细搜遍,那里藏有什么遗笈,简直连一把锈刀子也没有。
    可是,当她与方洪两人的目光接触时,朱洁馨心下不由微微震动起来。
    但见那两个陌生少年,脸孕怒容,杀气毕呈,看去不像来寻宝物,有点似寻隙挑衅而来。
    但见他们甫抵当地,其中一人叫道:“到了,梅弟在外看守,待我上屋踩查一下。”
    语才已,人已飞身上屋,同时腰际宝刃亮开,陡地朝上一举,这一举剑振雷鸣,隆隆之声,已然起自中天。
    那少年脚才踏实,蓦地振嗓大呼:“赤炼狗道,快出来受死!”
    一叠连声,叫了一会,屋里兀是静悄悄,毫无反应,那少年双眉一扬,手中剑倏地变招,那一式“七巧飞星”已然亮开,轰隆轰隆巨响,随之而生,雷鸣益厉。
    少年人突地撤剑收式,朝地上一叫:“梅弟,打开正门进去,我从屋顶闯入,谅那魔头难逃得了!”
    话声才落,身子一沉,已失踪影,地上少年,听了同伴吩咐,一手仗剑,一手擎着黑杖,竟是杖剑并举,登时风雷交振,已然向大门掸去!
    这可把朱洁馨看得呆了,她寻思道:“两少年所使剑招好怪,似乎不曾在江湖上露过脸!”
    继而一想,心中大吃一惊,肚里反覆呢喃:“剑生风雷,对了,天下使剑的能振剑成雷的,只有赤城一派的剑魔,听师傅说过,赤城山主与剑魔辛源鸣俱已残废,谅来不能使剑了。两少年年纪轻轻,当然不是剑魔,咦,或者是剑魔后人!”
    再一想心中已是恍然,剑魔与赤炼人魔有废体之恨,两陌生少年今天寻上门来,莫非是找那魔头为其本门尊长了结过节?
    正寻思间,两少年已然一脸失望神气急步闯出,其中一人,连连跌足道:“赤炼恶贼,竟先闻风逃遁了!”
    另一人霎霎眼,想了想说道:“既然到了这里,好歹各处搜它一搜!”
    他的同伴,应了一声,“好!”身形一长,便朝朱洁馨隐蔽之地掠去。
    朱洁馨瞧得真切,知道隐蔽不了,两袖一掀,陡然飞身而出。
    她突然现身,倒令方秦两人唬了一跳。朱洁馨一跳出便尖声呼道:“别搜什么啦,赤炼人魔还没有来啦!”
    方秦两人乍见对方现身,手里兵刃同时一横,倒提蓄势,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地会在莽苍出现!”
    朱洁馨一看这双少年,豪迈中带上傲慢,心中既好气又好笑。要知她不论在年纪与辈份上,都比当前两人高,且为一帮之主,那曾受人如此喝叱。
    只见她冷冷地笑道:“莽苍又不是你家所有,你既来得,我怎不来得?”
    方洪本是仁厚好礼少年,所以会忽然变为傲慢浮躁,大抵因身负奇冤,报仇心切,怒恨交迫所致。
    给朱洁馨这一说,方洪倒觉自己有点卤莽,歇了歇,把脸色一宽,双拳抱起,对朱洁馨施礼道:“在下因血仇未报,找对头人找得急了,难免疏于礼节,但请女英雄原谅!”
    又道:“敢问女英雄是何方高人,与赤炼恶贼有何渊源,若非赤炼恶贼一路,在下倒不敢开罪!”
    究竟方洪和秦寒梅怎样找寻赤炼人魔报仇?下集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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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行侠仗义踩魔踪
    朱洁馨心中骂了一声:“好小子端的目空一切!”
    却不着形迹,笑笑道:“我与亦炼人魔,既无过节,亦非朋友,到此何为,倒不是尊驾所宜过问。”
    顿了顿,续道:“你既动问,我告诉你也不妨,我叫朱洁馨,现在忝任龙蜃帮主便是,尊驾又是何人,与赤炼人魔有何过节?”
    对于龙蜃帮这个帮会,方洪在前辈口中,早已听过,心目中认定是个邪恶绝伦的帮会,此时一听朱洁馨自承是龙蜃帮帮主,不由皱起眉来,想道:“龙蜃帮臭名昭彰,与赤炼人魔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间,该帮帮主岂有无故至此,想来必与那魔头一路了!”
    不只方洪作如是想法,秦寒梅也有同感,方洪尚未开腔,已听秦寒梅喝一声,叫道:“洪哥哥,与那婆娘噜苏做甚,她既是龙蜃帮帮主,谅来不是好人,到莽苍来还不是与赤炼恶贼一丘之貉么?”
    语才毕,刷地一声,手里剑已然刺到,这一招乃奔雷剑中的“八方风雨”精妙招式。
    剑气森森,剑光闪闪,夹在风雷骤发之中,已向朱洁馨分心刺到。
    朱洁馨心中微微有气,暗骂道:“好个狂妄的少年人!”手里大毛笔顷刻亮开,倏地手腕一翻,化作千百条利刺,便朝对方持剑腕口拂到。
    要知朱洁馨自幼在铁笔书生调教下,扎基甚稳,加以年来勤修,功力精湛,技出名门,岂是弱者可比,一径亮出,秦寒梅那招八方风雨顿时受制。
    猛可里,陡觉腕上一寒,心知不妙,正待变招还击,已然不及,百忙中脚下三爻六变,竟然亮出紫府门轻功,身似游鱼,幌忽闪过,同时左袖乍飞,八手神功陡然打出。
    朱洁馨那一招不过志在迫倒这个高傲无礼少年,无意伤害对方,因是之故,秦寒梅一退,她也撤笔,才撤到半途,猛见对方左袖打出,宛如八手齐动,袖影如山,直罩过来,竟然给对方弄得眼花缭乱,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大毛笔急急一卸,“黄龙掉尾”,身形往后一扳,方堪堪避过。
    一甩已经丈许,心中大惊,自忖道:“这孩子年纪轻轻,想不到技精如许!”
    这其间,忽听方洪大声叫道:“梅弟休要轻举妄动,待愚兄问清楚你再动手不迟!”
    秦寒梅果然笑嘻嘻地止步不赶,斜挂脑袋叫道:“贼婆娘,我那怕你是什么帮主不帮主,好歹教你见识见识厉害!”
    这一下,倒把朱洁馨招惹得真个恼了。大怒道:“好小子,本帮主好意待你,你却恃技行凶,当真以为本帮主会惧你吗?”
    边说边倒提大毛笔,便待与对方硬拚起来!
    却听得方洪连声叫道:“朱帮主休要动怒,请听在下一言说去!”
    朱洁馨强捺怒气,哇然叫道:“有什么话快说,哼,你们就是一齐上,本帮主也不介意!”
    嘴里说的倒硬,其实以朱洁馨此时技业,要应付方秦中任何一人,虽还勉强可以,但要与两人合斗,难免心余力绌了。
    方洪想了一想,笑道:“只要朱帮主不是那魔头同路的,与咱并无过节,何必伤了和气!”
    秦寒梅心中气愤难平,陡然手中剑杖并挺,叫道:“洪哥哥休要着那婆娘欺骗,既到莽苍来,还不和那魔一路的么?”
    朱洁馨也按捺不住,嘿嘿又是连声冷笑,大毛笔一拨,呼地一声,罡风迸发,哗喇喇地把身畔大石击得粉碎。
    方洪忙不迭叫道:“朱帮主休要着恼,我这位盟弟,性子是偏急了一些,人却还耿直可喜!”
    朱洁馨秀眉一挑,冷冷道:“有话快说,休唠唠叨叨,本帮主没有空儿陪你!”
    方洪陪笑道:“看刚才帮主亮出家数,像是前辈英雄铁笔书生技业?”
    朱洁馨略一怔神,瞪眼道:“你这小子也知世上有铁笔书生?哼,他老人家就是家师,你待怎地?”
    她心中之气已然消了一半,只缘方洪言语之间对尤文辉颇存敬意。
    方洪干笑两声,朗朗道:“尤前辈乃武林豪侠高人,武功德望,为同侪后学所钦仰,在下虽生也晚,对前辈高人,却还略知一二。”说到这里,脸色倏地一整,吭声叫道:“铁笔门下,代出英豪,敢问帮主,何以舍正道而弗由,却到龙蜃帮里去混!”
    朱洁馨听了话,心中放亮,却故意哈哈问道:“到龙蜃帮里去混有什么不好?”
    方洪剑眉一挑,豪然叫道:“龙蜃帮臭名昭彰,为祸武林,谁人不知,远在几十年之前,尊师尤老前辈便曾与该帮结下梁子,嘿,你却如此无耻,为帮主地位之利,甘冒此大不韪,当真背叛师训!”
    朱洁馨却不着恼,脸色反而宽和,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背叛师训?先师尤老前辈,并没有叫我不投正义之门!”
    方洪心中一气,叫道:“罢了,与你这无耻之徒废话也是无益,想不到忠义辈出的武林门中,竟出你这个厚颜败类!”
    一边说,方洪一边看着朱洁馨的脸孔,她竟然半点羞赧的神气也没有,心中益是恼恨。
    朱洁馨忽地温和地说道:“孩子,你年纪还青,那知世上善恶之事!”
    她的语调微微激动,宛似蕴藏无限心事,那些话,轻轻说,像叹息,不像言语。
    方洪心下一颤,心幕之间,蓦地掀开在宝岛上的一幕。
    止不住的反覆寻思:“善恶的事,煞是难解,我娘本属忠义中人,也会忽然走上邪道,忒是奇怪!当前此人,既是铁笔书生门人,按理不该混进龙蜃帮,但事实摆在目前,那婆娘却是龙蜃帮帮主!”
    显然方洪对龙蜃帮并不怎样熟悉,对龙蜃帮的弃恶从善的来龙去脉益是茫然无知。
    正怔怔寻思间,又听朱洁馨续道:“你等为伸张正义,疾恶如仇,其意本善,我不会怪你们的。”
    她微微吁了一口气,说道:“只是你等未免冲动了些,不分青黄皂白,遽尔出手,遇上坏人,自然没有问题;若撞到好人,岂非平白与人结下一椿梁子!”
    秦寒梅不比方洪,故对朱帮主言语感受不深,只听她冷冷地道:“你的话倒说得乖巧,好人坏人并非没有分别,龙蜃帮在江湖中行事如何,你既身为该帮帮主,还会是个好人?”
    秦寒梅的话也非无理,但听朱洁馨长长一叹过后,幽幽道:“唉,难怪武林中自惜羽毛的比比皆是,名誉影响之深,委实令人寒心!”
    朱洁馨不忙把话说下去,忽然问道:“人性本善,习俗相移,迁善为恶,或化恶为善,世上岂无?”
    话犹未讫,已给秦寒梅一叠连声冷笑打断,寒梅嘿嘿叫道:“敢问帮主,尊驾如此所为,是迁善还是化恶?”
    朱洁馨面带愠容,反笑道:“在下就想请教两位,咱龙蜃帮是否注定终古行恶,没有移恶为善之日么?”
    秦寒梅冷冷道:“这般说来,贵帮已经是忠义之派了啊?”
    朱洁馨一笑颔首,犹未答话,方洪已然接上了腔,他心境渐次开朗,抢着答道:“人孰无过,况帮会耶?过而能改,古今一体。若贵帮当真痛改前非,幡然改图当然是件好事,安有不可?”
    朱洁馨笑道:“倒是这位小哥明白些。不瞒两位说,敝帮面目,与三十年前已是截然迥异,盖自敝帮前辈主唐凌宣身故以还,由徐帮主既掌帮务,徐帮主本江湖上响叮当的汉子,锐意改革之下,已成江湖忠义一脉,两位谅少在江湖上行走,是以不知,我朱某虽不才,尚不致背师训,叛侠道,与歹人同流合污,对行事处世,毫无亏于江湖道义,倘两位不信,尽可向武林同道打听,自然分晓”
    朱洁馨侃侃而道,意诚心挚,方洪鉴貌辨色,也知不假,不由皱眉地琢磨道:“对了,善恶一事,端在人为,门派与人,并无不同!”
    同时心中微微震动,又想:“莫非我娘改投阴阳魔宫,别有苦心,诚是,则我方洪岂非蒙上不孝之名!”
    须知这孩子不仅侠骨天成,且生性笃孝,前此贸然不悟倒也罢了,一经憬觉,那有不耿耿于怀之理?
    又听朱洁馨续道:“两位既然明白,在下也不便相瞒,我这番跋涉间关抵达莽苍,还不是为了阻止赤炼人魔作恶下去?”
    方洪吃了一惊,问道:“贵帮与那魔头也有过节么?”
    朱洁馨摇头道:“那又不是,在下此来,乃是想向他夺回一套旷世武笈,不知如何那套武笈竟落在这魔头手里!”
    说到这里,朱洁馨定睛细看方洪满脸诧然颜色,心中想道:“莫非阴阳二怪武笈落在赤炼人魔手中,当前两人尚不知道?”
    却听方洪一脸疑惑颜色,问道:“什么旷世武笈,怎地在下没有听过?”
    朱洁馨庄严地应道:“还不是长白阴阳魔宫的七十二种绝世武学么!似此无上武功,若落在坏人手里,岂非如虎添翼,因是之故,在下急赶来此,准备拦截夺回,然后用龙蜃帮名义,折简天下英雄,聚会公决!”
    方洪哦了一声,这才明白龙蜃帮果然弃恶从善,才明白朱帮主厮守莽苍的一番苦心!
    一瞬间,方洪忽地心念怦然一动,心中吃惊道:“照这般说,我娘必已遇上那魔头啦。七十二种秘笈,本是娘承受阴阳门遗产,一向由其保有,怎会落在赤炼狗贼之手?”
    越想越是心慌,脸色跟着大变,口唇颤动,几番想用口说话,却说不出来。
    这时,却听秦寒梅颤声叫道:“洪哥哥,如朱帮主所说属实,伯母她老人家恐怕已遭……”
    这位姑娘与方洪血脉相连,痛养相关,乍闻消息,心中一急,竟是泪滴当场。
    直看得朱洁馨莫名其妙,惊问道:“这位小哥,你说什么,怎地忽然伤心掉泪啦?”
    方洪对秦寒梅安慰道:“家慈若果真返中土,亦必非孤身单行,我料宝岛各人过节必已化解,宝岛高手如云,必有人陪她一起走路。梅弟休忧,即使秘笈落在那魔头手里,也必定是偷窃而得,谅娘无虞,如此说来,家慈想已重返中原了!”
    朱洁馨此际才听出端倪来,不禁奇道:“尊驾贵姓大名,看你家数,分明出诸赤城门墙,令堂何人,莫非是阴阳宫甚有渊源人物?”
    话里朱帮主早已听出,方洪的母亲乃阴阳门七十二种秘笈的掌管人,若非阴阳魔宫门人,怎能有此缘法。同时她心中引为怪异者,是赤城与阴阳二派,一向世仇,积不相容,怎地母子二人,竟是敌对派别!
    她那里会知,阴阳门面目早已改换,与她的龙蜃帮一般,已成武林正派,这段底蕴,若非亲睹耳闻,难怪局外人莫测高深了。
    朱洁馨话声方落,陡闻方洪长叹一声,抱拳道:“恕小子方洪适才得罪,但愿帮主海涵!不错,我方洪是出自赤城之门,家慈苗金凤刻为阴阳宫掌门,正是七十二种秘笈的承受人!”
    朱洁馨反覆吟哦:“苗金凤,苗金凤前辈,唉,怎地我从没有听见过武林中有人提起令堂大名!”
    她那里知苗金凤之晋掌阴阳宫门户,乃属天假其缘,其本身不过武林小辈,名望技业,俱少人知,朱洁馨何由能知?方洪强笑道:“家慈一向隐居天姥一线天中,少问江湖俗事,也非武林高手,难怪朱帮主没有耳闻!”
    当下,乃把宝岛之事说出,朱洁馨才知苗金凤来历以及承掌阴阳门的一段渊源。
    方洪把始末奉告完竣,复呵呵笑道:“家慈与帮主见解如出一辙,她也认为善善恶恶,端在人为,与门派无干,故尔才接受单老前辈临危之命!”
    朱洁馨吹了一口气道:“天命有所归,善恶也有变化之日,像我龙蜃帮,以及令堂掌门的阴阳一派,夙誉不馨,也有其辉煌之日,这倒是武林一大喜事呢!”
    经过这番解释以后,彼此疑窦,已然云散风流了。朱洁馨偶然翘首望了远天一下,但见日影已渐西斜,不知不觉已过了好几个时辰,黄昏行将降临。
    过了半晌,朱洁馨对方洪道;“看来赤炼人魔未必会返老巢,在下所引为忧者,就是其身挟武学至宝,此时如不从速踩缉,以那魔头生性之狡狯,心思之灵巧,倘当真觅得秘穴,就难找了,若被其练成气候,那其间,怕又是武林一大劫数,方兄台以为然否?”
    方洪点点头道:“但愿帮主见义勇,相踩缉则个!”
    朱洁馨笑了一笑,说道:“君子当仁不让,我辈江湖道岂有见义退缩之理。”
    稍停,她说下去道:“过去,在下不知令堂乃武笈主人,是以插手争夺,此刻已然明白,自然不好意思插手,方兄台客气了,相助也只好从旁,至于寻觅大任,还是由方兄主理!”
    方洪口里道谢,却不及其他,朱洁馨又道:“若赤炼那魔头不来,依方兄心目中,那魔头还有什么去处?”
    方洪摇摇头,忽听秦寒梅叫道:“我又猜到那魔头的心意了!”
    朱、方二人同时一楞,方洪皱眉问:“梅弟有何高见,但请赐告!”
    秦寒梅慢吞吞地道:“我猜他必定挟秘笈,远走长白,便在天池绝顶,觅地修为,好在那儿阴阳魔宫未毁,不愁没有修为之地!”
    朱洁馨想了想,却问:“秦兄弟何所见而云是,竟料那魔头会上长白天池绝顶?”
    秦寒梅答道:“以管见所及,言来也极简单,只缘那魔头乃白慈老妇之后,白慈与阴阳门二怪一向交厚,他师傅妙真又曾是阴阳门记名弟子。那魔头此去长白,大可以失矫命,伪称继承阴阳门一脉,以塞武林之口;二来长白天池,形势险竣,老怪物生前,遍布机关,外人涉足,动辄罹祸,此也可阻别人觊觎踩缉之心,有此二点,我料那魔头必上长白无疑了!”
    秦寒梅的话,倒也几分道理,可惜她只猜对了一半,一半还没猜着。赤炼人魔此番果真容逃上长白绝顶,除开有寒梅所说原因外;主要是为了疗治体内那慢性剧毒,长白乃二怪老巢,携二怪真容上去,慢慢琢磨,比较方便,此也原因之一。
    既然琢磨出眉目来,方洪陡感心焦意烦起来,恨不得立刻动身,赶到长白,上天池搜索去。
    方洪听完了秦寒梅的话之后,不胜忧心地说道:“梅兄弟说的有理,只是你猜得到,别人当也一样可以猜得到,怕只怕家慈也如梅兄弟一般想法,追踪上长白,那么胜败荣辱,诚不可知,这怎不教人忧心如焚呢!”
    一旋身,双拳抱起,对朱洁馨道:“多蒙朱帮主相助,在下感激匪浅,尔后尚望帮主多予帮忙,代为打探魔头行踪。
    在下因忧母难,报父仇,心如火烤,难以久事奉陪就此请别,若与那魔头过节了结,自当亲诣贵总舵面谢!”
    朱洁馨见他焦急到如此样子,不便挽留,只好说道:“方兄去志既决,我也不便强留,只有祝兄台马到成功,了结心头夙愿。这样办罢,你赴长白,我却留在这里,等候那魔头,以免那魔头不赴长白而到莽苍时,兄台扑了个空,徒然跋涉!”
    这主意不差,方洪既明白朱洁馨为人,自是欣然应诺,当下,两人乃约好怎样互通消息办法之后,方洪与秦寒梅乃毅然与辞,飘然自去了。
    那知方洪此一去,结果未知,但朱洁馨留在莽苍,却等不到赤炼人魔,反而来了苗金凤与莹儿二人。
    话休絮烦,言归正文,且说朱洁馨把遇到方洪的始末详情告知苗金凤之后。那妇人沉吟道:“依馨妹说来,犬子方洪与那少年同伴,已然兼程上长白了?”
    此时,不论苗金凤,以及朱洁馨俱不知方洪同行少年,那女扮男装的秦寒梅。虽然苗金凤心中十分诧异,兀是猜测不出那人便是秦家女孩子。
    朱洁馨颔首道:“姊姊说的是,方洪那孩子志甚坚笃,除非中途探得那魔头消息,否则决无中道变志之理。姊姊若念洪侄儿,待妹子陪你,上长白走一遭!”
    这话正合苗金凤心意,只缘莹儿因践前师之约,要到雪岭寻觅玄玄子,恐难相偕同赴长白,她若孤身前往,恐怕大有不便之处了!
    莹儿也有同感,因道:“晚辈因有要事在身,不克相陪,至感遗憾,既有朱帮主相助,晚辈也放心了!”
    莹儿深知以苗金凤功力技业,若碰上赤炼人魔,万难抵挡,朱洁馨既属名门之后,技业不俗,谅赤炼人魔未必得逞,是以对护送苗金凤的心事,才能放下。
    朱洁馨笑道:“耿姑娘若有要事,请便就是,对苗姊姊的事,我朱某虽不才,还堪担当!”
    别头又对苗金凤道:“但请姊姊放心,明儿我们就赶程回凤鸣总舵,听取关外各舵报告,以便明白那魔头行止,再定计议!”
    话声刚落,陡见莹儿张口一吹,那半截残烛登时灭了,屋子里黑沉沉,朱、苗二人甚为诧异,正待动问,继听莹儿低低道:“有人来了!”
    一长身,脚下三爻六变,轻飘飘地已然自窗门冉冉腾了出去。
    紫府门轻功妙绝天下,朱洁馨那曾得见,此时心中不由暗暗赞叹:“这位姑娘功力果然不凡!”
    接着,苗、朱两人也跟踪而出。到得外边,茫茫昏黑一片,却是全无异动,间中除开风扫落叶,沙沙作响,以及蛙虫争鸣,阁阁啾啾而处外,那有夜行人的声息。
    朱洁馨心中暗自好笑,想道:“紫府迷宗的技业虽俊,可惜耳目尚欠聪灵!”
    沉思未落,骤见莹儿向前跨了牛步,斗然便亮掌向一荆棘丛打去。
    同时,口里娇叱道:“何方鼠辈,敢在姑娘之前弄玄虚,还不快快现身?”
    原来来人早已藏身荆棘丛中,怪不得外边察看时人踪不见,声息渺然。
    莹儿功力精堪,掌劲到处,势如狂飙,宛临利刃,披荆斩棘,那密而且浓的荆棘丛已给她的掌风打得东倒西斜,空隙毕呈了。
    果然喝叱之声一过,自空隙处闯出两个青年人来。才现身便呵呵朗笑起来,喝采道:“姑娘果然好身手,敢问是那一条线上的朋友?”
    莹儿轻蔑冷笑道:“教你这两个鼠辈知道,姑娘乃紫府宫的弟子莹儿,你可曾耳闻么?”
    两条汉子怔了怔,似乎闻过莹儿这个名字似的,犹未答话,又听莹儿不住价地吆喝道:“何方鼠辈,怎不快亮万,夤夜上莽苍来,意欲何为?”
    话才落口,已然有人呀地一声接上了腔,那接腔的人可不是对方两个男子,而是龙蜃帮的朱帮主。
    但听她呀然叫声过后,嚷道:“我道是何方英雄,原来是八骏三雄的冷英雄与边大侠驾到,失迎,失迎!”
    不错,来者乃八骏三雄中的老二与老三,只有老大耿仲谋不曾同来。
    朱洁馨的话一歇,那叫边强的冷冷叫道:“朱大帮主,你好不守信,幸巧咱大哥机伶,叫咱哥儿俩再上莽苍勘察,不然,倒教你瞒住了,敢问朱大帮主,既搜不到秘笈,理该返回总舵拥香衾高枕歇憩,还在此餐风露宿做地,敢问这又是意欲何为?”
    朱洁馨以帮主身份,给对方一再出言奚落,而又发作不得,不由心中惭愧,脸上飞霞起来。竟然一时语塞,呐呐良久,方道:“我在此等候朋友,难道不可以么,我又没有夺得秘笈,你等二人讥讽什么?”
    冷霜呵呵笑道:“朱帮主,明人不说瞎话,谁不知你在此等那赤炼老道,可惜白费心机!”
    果然给冷霜一猜便着,其实昨宵各路人马下山,全都没有真意,不过作作姿态而已,朱洁馨固然返抵山上,八骏三雄与昆仑三剑也不傻,他们虽没有上山,却在山边必经要道把守,朱洁馨返抵山上,他们何尝不知,故在翌日,天才黑了下来,八骏三雄中的老大耿仲谋便和老二老三商量。
    耿仲谋对他两个师弟说道:“赤炼人魔顾然不在莽苍,我所顾虑的是他的秘笈仍藏山上,只是不曾给我们搜到而已,今朱洁馨还在山上逗留了不少时候,料其也不傻,必各处寻觅,恐怕搜处比我们昨晚还要仔细,万一当真给她得去了,那倒棘手,不如二位贤弟上去打听一下,比较妥当!”
    当下,冷、边二人应诺上山,两人乃八骏唯一高手慧觉禅师的衣钵传人,功力自是不可小觑,八骏向以轻功高妙宛如骏马得名,故冷、边两人悄然抵达屋前,当时朱、苗尚未警觉,只有莹儿功力最深,才觉察到有人来了,到外边去时,正是冷、边师兄弟暗藏附近荆棘丛中之时,故给莹儿瞧得一清二楚,两掌便把他俩迫了出来。
    朱洁馨羞怒交迸,良久说不出话来。又听冷霜叫道:“朱大帮主,你在山上耽了两夜一天,闲着干吗?还不是到处搜寻赤炼老道藏下之物。兹你自言未得秘笈,口说无凭,怎能叫人相信!”
    朱洁馨气极喝道:“那么,你兄弟要待怎地,才能相信?”
    冷霜犹未开口,却听边强纵声答道:“那倒容易,你让我搜一搜身上和行装,如果端的没有,便放你下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对方未免欺人太甚了,朱洁馨乃一帮之主,说话不算倒也罢了,还要让人家搜身,何况男女有别,如何搜得?
    朱洁馨只气得银牙咬碎,杏眼圆睁,气呼呼地正待发作,却听莹儿清叱一声,叫道:“好狂妄的鼠辈,凭什么本领要搜人家,姑娘倒要领教一下!”
    且说且移步,也不见她身形怎样挪腾跳跃,人已冉冉而至,看似慢缓,却是迅如轻风掠到。
    大凡轻功已臻炉火纯青的人,起步更见从容利落,莹儿有意显点颜色给对方瞧瞧,是以把紫府门的绝顶飞纵术展出。
    她亮出这一手,对方果然吃了一惊,只听得冷霜对他的同伴边强低低说道:“那女子的家数怎地和咱的大哥一模一样,莫非咱撞上唐古拉山来的人物!”
    只缘八骏三雄之首的耿仲谋,出身也是紫府迷宗,冷、边二人既属他的师弟,素日里也曾见过,那有不懂之理?
    边强颔首道:“待小弟试她一试,便知真假!”
    语未落口,莹儿已然闯到跟前,冷冷地问:“你们两人就是八骏中人么,是慧觉老和尚的什么人?”
    话声冷峻中带着傲慢,冷、边二人也是武林高手,一瞥心中登时有气,只听得边强大声叫嚷道:“好啊!咱没有问你,你倒查起咱哥儿的根儿来了!”
    莹儿左袖一扬,八只袖影随风幌到,边强给这阵袖影幌的眼花缭乱,心下微微一惊,脚下蟠龙绕步,斜斜躲过,口中呼道:“你不说,咱哥儿也知你的来历,你是来自唐古拉山,唐古老儿的晚辈,对也不对?”
    莹儿吃了一惊,自忖道:“好家伙,两小子竟看出我的家数!”
    口里却傲然地回道:“是紫府宫的门人又怎样,要是心中不服,可以和姑娘较量较量,姑娘若输了,但凭你哥儿搜去!”
    边强心头火起,竟是按捺不住,只见冷霜急急拉了他一下袖角,轻声说道:“边兄弟休要卤莽,待我问清楚她!”
    边强咬牙道:“这贱人目中无人,当真可恨!”
    冷霜笑道:“她既是紫府中人,咱岂能卤莽,要知大哥……”
    说到这里,忽地顿住不响,拿眼看了莹儿半晌。冷霜未尽的话,边强当真明白,他心知老二意思是本门大哥乃出身紫府宫,多少与紫府门的人有些牵连,因不知来人究竟与大哥有无恩怨,因不敢轻举妄动,免致后来在大哥面上不好看。
    此外,冷霜有顾忌,本门大哥带艺投师,不告而去,等如叛离师门,来人既属大哥前师门下,万里迢迢,抵达中土,来意未明,那能料她不是为找大哥清理门户而来,有此两点顾忌,冷霜乃持重从事了。
    他哥儿俩一问一答,莹儿自然听其不懂,又是冷冷叱道:“商量清楚没有?如是胆怯认栽,就及早给姑娘滚下山去,姑娘不为难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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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姑娘深明大义
    冷霜听了并不生气,反而彬彬有礼,朝莹儿一揖道:“在下冷霜,久仰紫府宫大名,如雷贯耳,惜缘悭福浅,兀未拜会,今天当真有缘,得与姑娘相聚,幸何如之,敢问姑娘芳名,赐教之后,斗也好滚也好,咱哥儿俩自当敬聆尊命!”
    莹儿想了一想,冷然道:“姑娘叫耿莹儿,好小子,听到没有?”
    “耿莹儿!”冷霜与边强二人不由同时反覆思索,这个名字委实陌生得很,从来就没听过。冷霜心中想道:“江湖上可没有听过耿莹儿的名儿,不过,那女子既来自唐古拉山,远离中土,迢迢万里,其名不彰中原,也非奇怪的事!”
    冷霜那里知道当前的人便是本门大师哥的嫡亲姊姊,化名为莹儿的耿仲洁呢?只缘仲洁改名为莹儿乃在她弟弟耿仲谋出走以后,是以这名字连耿仲谋也不知道。设若莹儿把本来名字叫出,冷、边二人自会一听便知了。
    这其间,冷霜正怔怔间,斗然间,但听不远处有人振嗓大呼道:“八骏中的朋友,哈,你们也来了,好在老夫不傻!”
    话方落,已然见三条人影疾奔而至,来人俱是白发飘飘,身负利剑,他们不是别人,乃是昆仑派的三个老头儿。
    对于昆仑三剑的重来,八骏中两个师兄弟,并不感怎样诧异,边强只淡淡地望了三个老儿一眼,微微笑道:“你们也回来了,秘笈可没你们的份儿!”
    为首的倪德居老儿,年事虽高,人却性如烈火,听了话,哇然大叫道:“八骏中的老三,别恃你们是八骏中人,便欺压我们,咱昆仑派的人也不好惹!”
    冷、边二人却不去理他,莹儿嫣然一笑,手一指,指向三老儿道:“你们是昆仑三剑么?好啊!你们也想觑觎别人武学?”
    须知昆仑三剑虽无过人本领,成名却早,以武林一派,垂涎他人技业,容有不妥之处,是以给莹儿一说,不由齐齐脸上赤发起来。
    真玄老道长摸一摸背负利剑,排众而前,瞪眼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敢讽讥我昆仑三剑?”
    莹儿不答,两袖突然飞扬,顿时十六只袖影齐动,罡风一掠而去,竟是袭向昆仑三剑而去。
    嘴里却冷冷地叫道:“教你三个糟老头见识我是什么人!”
    罡风卷地而至,竟是疾而不厉,莹儿此一出手,似是无意伤害对方。当前兰个老儿,乍见袖影如山,闪耀眼际,顿觉头晕目眩,正待退避,怎料随之而来的一股罡风,已然掠到跟前,呼呼声中,三个老儿全给这阵急风推得歪歪斜斜,往后倒退。
    昆仑三剑为之大惊失色,倪德居叫道:“老二老三,咱碰上硬点子啦!”
    真玄也是脸色青白,攒眉道:“不好,那是紫府中人来了!”
    八手神功名满武林,昆仑三剑即使庸庸碌碌之辈,在江湖行走这么多年,当年一见便知。
    真玄一转身,叫道:“倪老大,老三,有此人在,咱哥儿要争那秘笈,看来是梦想,不如返回括苍再说!”
    边强一旁冷眼揄挪道:“我边某早就说过,没有你昆仑三剑的份儿啦,强要争着来出丑!”
    三个老头此时神气已极沮丧,只向边强瞪了一眼,也不争那口舌之强,翻身便待下山。
    这其间,陡听一把声音,自远而至,那声音在空中飘荡,细如游丝,却是清浙玲珑,尖锐之极,在场诸人,同时俱吃了一惊。
    高手们一听便知,发话的人,极有修为,用的是上乘内功“狮子吼”发出,约莫相距数十丈,却宛如贴在人耳畔喁喁说着一般。
    那声音带笑叫道:“有什么人在,值得这般大惊小怪,嘿嘿,昆仑三剑徒具虚名,当真脓包货了!”
    分明真玄刚才振嗓大叫的话,已给来人听去,此时,忽听冷霜边强两人齐齐欢然呼道:“大哥来了!”
    冷霜又道:“昆仑三剑慢行,咱大哥来了,事情自有解决!”
    边强接上腔大叫:“大师哥,是紫府宫中的人,她叫莹儿,是个女的,大师哥可认得她!”
    语言才下,已然见丛林中走出一个汉子,身影飘飘,来得十分快绝。那人大笑道:“什么莹儿?我倒没有听过,紫府中人来此何为,要找我耿仲……”
    说话未已,陡见莹儿面挟寒霜,一长身便已跃到那人面前,喝道:“原来是你这畜牲!仲谋,你竟投入八骏门下?”
    走出来的汉子,不错,正是八骏三雄之首的耿仲谋,听得有人对他吆喝,不由怔了怔,向莹儿望去,心头登时大震起来。
    边强又是声声叫道:“大师哥,她就是叫莹儿,是紫府中人!”
    莹儿脸色一变,悲从中来,双眶已然泛着珠泪,哭道:“仲谋,你这畜牲,也不顾念我家只剩下你我姊弟二人,甘心叛道离师,今日厮见,你叫我做生措置!”
    半晌,耿仲谋才能说话,他也是泪承于睫,幽幽泣道:“姊姊,你忘掉爷爷血海深仇?”
    莹儿拭一拭泪眼,脸色一端,骂道:“胡说,爷爷临终说什么话来,你这畜牲,擅自妄为,这岂是行孝之道?”
    这几句对话,听得在场的人都呆了,料不到八骏三雄之首,竟是当前这位姑娘的亲人呢!
    耿仲谋却不答话,行前几步,忽地翻身跪到地上,叫道:“姊姊,我背你远行,改投别派,你要怎样责罚弟弟,我甘受无辞,只是,家仇却不能不报!”
    莹儿大怒,喝道:“你要弑师?”
    耿仲谋咬牙切齿道:“只恨我技业不济,尚难与那唐古老贼抗衡,前此忍辱负重,在老贼门下习艺,也不外为了报却家仇,倘我这番顺利得手,必定亲手血刃仇家,使爷爷在九泉之下,含笑无憾!”
    莹儿秀眉紧斗,想了一想,心头豁然一亮,冷冷道:“噢!这就是你甘背受天下同道耻笑,拟窃据阴阳二怪的本意了么?”
    耿仲谋不答,一跃而起,叫道:“姊姊,小弟之话已了,你我虽亲为同胞骨肉,但我向你跪拜请罪,已厥弟责,倘你如再在老贼门下,亦即我家仇人,姑念血脉相连,我不与你作对……”
    说到这里,突然侧身一抄,在身上抄出一把大刀来,刷地一声,向着一株大树砍去,同时嚷道:“于今,我与你姊弟之情已绝,就以这树为例,以后,你走你的,我行我是,休要来过问我!”
    说到最后几句,竟是声如雷鸣,直震得在场各人耳鼓里嗡嗡作响,可知他已然愤极怒极。
    莹儿给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弄得一愕,不由气极而笑,嘿嘿叫道:“好畜牲,你不孝不义,我不认你也罢,只是家有家法,那容得你如此放肆,我要把你押回唐古治你一个背叛师门之罪!”
    说话才落,却是悲从中来,嘤嘤啜泣,莹儿本对弟弟极是疼爱,只为他变坏了,因此又气忿又伤心。
    一抬头,耿仲谋也是满面泪痕,他哭了,他何尝不爱姊姊,何尝愿意骨肉相残,姊弟阋墙呢!
    只缘生性固执,看不开瞧不清恩怨征结所在,为了爷爷惨死,矢誓报仇而已。耿仲谋自幼随千手如来在假墓中相依习技历十年之久,这份感情,也实在太厚了。
    耿仲谋一拭泪儿,脸色一变,顿时变得铁青,哈哈叫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贱人,谁再认你为姊姊,嘿嘿,你连祖宗也不认了,遑论家仇,我来问你,你认贼作父,已经罪无可逭,犹将家中长辈肇赐名字也改掉了,这算是什么道理!”
    忽地,眼一瞪,暴喝一声:“贱人,你叫莹儿,莹儿岂是俺耿家肇赐名字?你既这般无耻,我耿仲谋安能认你这不孝之人为姊!”
    当前这双姊弟,竟是互责不孝不义,其实孝义之事,有时亦是很微妙,这就是人伦复杂的地方了。
    这光景,场中各人俱静悄悄地看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挺身插手。
    看了半晌,朱洁馨悄声对苗金凤道:“姊姊,世间忠义之事最难分界,他姊弟俩各有其是,也各有不是,仲谋这孩子倒固执得可爱呢!”
    苗金凤叹道:“看来仲谋对待他姊姊是极有分寸,你瞧,他不先责姊姊擅改先人赐名,竟对之行大礼,认了罪,这就是他尊姊姊为一家之长的缘故,因为他愤离师门,未经姊命,算是违背家长之处,但认罪过了,他乃要算姊姊背叛先人附敌不孝之罪。可惜他至今还不明白千手如来与唐古拉铁前辈其实前嫌已经冰释,用不着他来多此一举了。”
    两人私下议议论论未已,但听莹儿双眸遽圆,精光四射,两袖翩翩舞动,对她弟弟喝道:“畜牲,你跟不跟我下山回唐古去?”
    耿仲谋好像听而不闻,连眼尾也不去瞧他姊姊一下,却遥遥对朱洁馨抱拳道:“朱帮主,对阴阳门武笈之事如何,可曾觅到?”
    朱洁馨犹未答话,莹儿又是娇声叱道:“畜牲,你听见没有?不跟我下山,我可不客气啦!”
    耿仲谋才回过头去,淡淡地看了他姊姊一下,轻蔑地说道:“你忙什么,我们的事一会再解决!”
    这时,朱洁馨才有空给耿仲谋说话,她抱拳答礼,笑道:“在下株守此山,乃为等那魔头,赤炼人魔不来,武笈怎生能够得到!”
    耿仲谋略一沉吟,又问:“帮主之言可真?”
    他的同伴边强却接上了腔,叫道:“我倒不信她的胡诌呢,大哥,咱还是搜她一搜!”
    朱洁馨脸色一变,一翻腕,大毛笔倒提起来,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喝骂,只见耿仲谋脸一沉,吆喝道:“老三休得无礼,龙蜃帮主在江湖上信义彰着,我料朱帮主必不肯轻打诳语。”
    他这句话很有分量,须知龙蜃帮自改辕易辙以来,在江湖上的名声极好,耿仲谋料朱洁馨必不会以一帮之主身份来为别派武笈失尽该帮信义,即使朱洁馨一时懵懂,给他这句话一激,不用搜她也会自动坦认了。
    耿仲谋的话才落,便听朱洁馨呵呵笑道:“耿英雄倒瞧得起在下,不过,我委实没有捡到什么劳什子秘笈,即使捡到了,也没有你八骏中人的份儿!”
    耿仲谋双眉一皱道:“依大帮主这般说,该你们的龙蜃帮才有资格取得那东西啦!”
    接着,他嘿嘿冷笑两声,续道:“阴阳二怪已死,史三娘背叛师门,承受遗业资格已经丧失,阴阳魔宫遗笈,乃无主之物,有德者居之,岂你龙蜃帮所专有?”
    朱洁馨笑道:“耿英雄未免短见了,我说你八骏中人没有份儿,并非指敝帮才够资格承受,因为这些劳什子秘笈,已经……”
    她略略一偏身,伸开手朝苗金凤一指,又道:“已经有了主人啦,她,苗女侠苗金凤,才是阴阳宫唯一传人,二怪生前遗命,已饬徒弟单婵前辈代师授徒,那些秘笈本来由她保管,不幸在天姥之南,为赤炼人魔所夺,耿英雄所说无主之物,当真荒唐!”
    这段因果,耿促谋当然不知道,听了朱洁馨的话,怔了一怔,心里寻思:“朱洁馨以帮主身份,所说谅来不假,但这苗金凤是何方人物,怎会是阴阳门传人?”
    正寻思间,只听得莹儿叫道:“畜牲,死了心眼呢,朱帮主的话一点也不假,我便是奉武林中人所托,协助苗女侠到江湖上来踩缉那失落的秘笈,你还妄想夺取别人至宝,这种行径,还亏自称耿家之后,辱没爷爷英名了。”
    朱帮主不打诳语,莹儿更非随便胡诌的人,耿仲谋对他姊姊的为人,深知有素,要夺取秘笈之心,不由踌躇起来了。
    耿仲谋想了想,忽地仰天长叹一声,叫道:“罢了,我耿仲谋要报爷爷的仇,今天看来休想!”
    这汉子念念不忘家仇未报,此一心志,也是男儿行径。
    莹儿一听,心中不觉酸楚起来。
    但听她幽幽对耿仲谋说道:“畜牲,你声声要报仇,若是报得合理,我也不去管你,只是我家与紫府门的过节,早已在爷爷临终时了结,偏你迷了心窍。也罢,你好好地跟我回唐古拉山,谅唐古老前辈也不会深责,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一向对你疼爱!”
    这话听进耿仲谋耳里,心中大奇,自忖道:“姊姊也是紫府门人,怎地忽然称呼老贼做老前辈呢?”
    心念陡然一动,问道:“你也背了紫府,不称老贼做师尊啦?”
    莹儿摇摇头,端然道:“畜牲,我岂效你一般行径,随便忘本,我之脱离师门,乃是奉本门尊长之命!”
    这话倒奇了,武林中竟有奉师命背师门之理?耿仲谋敞声大笑道:“耿莹儿,你编这些鬼话在骗谁来!”
    一连串发生的在耿仲谋的印象中,都是认为荒诞不经,其实这些也是武林之中,前所未有的事。他此际已不认嫡亲姊姊,一转腔,竟呼起姊姊在紫府门中的名字了。
    莹儿淡淡地应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承继垂绝门户,为武林存忠义之派,开明师尊自会恩允!”
    稍停,续道:“老实告诉你,我现为凶禽岛主,花妖老前辈传人,有何辱没我家!”
    话才已,耿仲谋已然大呼道:“这般说,你还怪我什么,你莹儿可以改投别派,难道我耿仲谋不可以。嘿嘿,你放着家恨不雪倒也罢了,却还装正派来干涉我,要拿我回唐古!”
    莹儿脸色益是难看,冷冷道:“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奉师命改投别派,而你这畜牲却是叛离师门,怎能相比,嘿,要是自以为理直气壮,可以和我回去,到唐古老前辈之前申辩去!”
    耿仲谋瞪眼道:“我耿仲谋终有一天要上唐古拉山的,你休担心。只是上唐古却非和你辩分什么叛师不叛师,而是为爷爷雪恨报仇了结过节!”
    莹儿心中一气,长笑道:“那么,你现在便随我回去,报什么家仇爷恨啦!”
    耿仲谋一听,脸色沉了下来,手里钢刀倏地朝天一扬,登时耀起条条银光,喝道:“好不知进退的耿莹儿,我念与你曾是同胞骨肉,才再三让你。于今手足之义已断,如你再唠唠叨叨,我可要把你当仇人啦!”
    莹儿一心想把这个不肖弟制服,听了他的话,正中下怀,一长身,袖影如山,便朝耿仲谋跟前罩到,口里尖声叫道:“畜牲,今天就要你见识见识我这个仇人!”
    莹儿此际功力,已登炉火纯青,乃武林中一流高手,舞出袖影,厉可拔山,呼呼声中,已然把耿仲谋投入一片袖林之内。
    耿仲谋也非弱者,刷的一声,大钢刀竟然归鞘,两袖陡然一扫,罡风骤起,兀是凌厉异常,他竟用家传断玉袖来对付紫宫的八手神功了。
    这一下,直看得朱洁馨又是暗里一阵点头,悄然对苗金凤道:“姊姊,这少年行事不失光明磊落,他爷爷昔年技不如人,断金袖败在人家的八手神功;现在他竟想以家传技业来对付仇人所传功夫,以雪前耻!”
    苗金凤面现忧虑之色,轻轻点头,两只眸子尽向斗场中紧盯,却不打话。
    这其间,场中姊弟俩已然斗得难解难分,斗得急时,竟然只见漫天袖影,滚滚不绝,却是不见人身,看来这对姊弟,功力竟在伯仲之间。
    其实耿仲谋与乃姊莹儿相比,相差尚远,所以会久战未下,只缘莹儿欲生擒对方,她与对方毕竟是嫡亲骨肉,那能下得煞手;耿仲谋为了报仇,累年以来,苦修不缀,功力自是不凡,又得莹儿处处顾忌,此消彼长,因而一时倒像不分胜负,其实耿仲谋已给乃姊克迫得处处窘困,施展不开!
    斗到分际,陡闻莹儿长长一声清啸,叫道:“畜牲,你服了么?”
    场中群雄急拿眼朝斗场中一瞥,不由地齐齐失色。
    但见耿仲谋已然给乃姊击倒尘埃,浑身上、中、下盘六个要穴,已然全在乃姊幌动摇曳不定的袖尖控制之下,动弹不得。
    耿仲谋人虽无恙,惟在姊姊袖尖控制之下,稍一挣扎,那坚如钢锥的袖尖便会戳到要穴,那还会有命在?看来虽不致命,难免被擒了。
    只是耿仲谋乃武林中响叮当的铁汉,技业虽是不如乃姊,岂甘就此束手就捕?他已然视姊如敌,为姊所擒,等如栽在紫府中人之下,是以宁死不辱了。
    但见他暗里把牙一咬,霍地斜斜一腾身,便待使开燕青十八跌的滚地堂身法游身卸过对方所制,岂料紫府门功业岂比寻常,一发难收,莹儿乍见弟弟身形幌动,要待撒袖变招来不及,两只袖尖,频频便径拂到耿仲谋身上要穴,上、中,下盘给罩往的十六个要穴,已然给拂中了八处,看样子,耿仲谋纵不丧命,也必伤得不轻了。
    千手如来耿鹤翔这个唯一后裔孤,闷嗥一声,便颓然倒地,口吐鲜血,四肢抽搐,竟是奄奄一息。
    莹儿眼巴巴见这个赖以接种传代,继承耿家香灯的弟弟中袖倒下,心下一急,不由哇然哭了起来。
    她失声哭道:“弟弟啊,弟弟,你怎样啦,姊姊一时失手,竟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打斗前后,莹儿声声“畜牲”,严词酷责,此际耿仲谋一给打得垂危,骨肉乃是天性,莹儿伤心之余,心胸怒气全消,竟已改口呼唤“弟弟”了。
    这其间,场中诸人也皆惶然挪步围拢上来看视,眼前的莹儿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一般,几乎晕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陡见冷霜、边强飕地两声,腰悬百练精钢的八骏马头大刀已经亮了开来。
    冷霜把刀锋一勒,咬牙切齿地嚷道:“好啊!你这贱人,恁地如此狠心,竟将自己嫡亲弟弟打死,我八骏三雄,情逾手足,虽不同日生,却愿同日死,先把你这贱人结果了wωw奇3uww書com网,再殉俺大哥!”
    边强也是大骂道:“大师哥稍待一步,小弟跟你来了!”
    两人二刀,呼呼声中,便已朝莹儿身上砸到,一人砍向上盘天灵,一人拦腰就斩,用的竟是八骏门中的神骓刀法。
    此种刀法,快捷如电,刚柔并济,因其疾逾天马行空,是以喻以本门名号,因称八骏。揆其来历,则是北五省的丧门刀,五虎断门刀,以及麻姑、少林刀等武林中有名刀法,共冶一炉,弃芜撷精而成。
    虽然,八骏中人,并非仅以此而赖以威震武林垂百年,但这种刀法,也算得上是八骏镇门之宝。此外尚有八骏神掌,以及分水犀内元真修等心法,做书人未遑详举。
    且说冷、边二人既得本门真传,功力刀法自非凡响,那两刀砍到又是捷似流星赶月,宝刀配神招,气势倒也不小。
    只见莹儿摇摇欲堕,早已哭晕了过头脑,浑浑噩噩,对袭来宝刀,竟是茫然无觉,看来快要给两刀砍着,身首异处了。
    说时迟,那时快,冷、边二人双刀同时掠到之时,陡儿背后风响,未及砍向莹儿,翻腕先拒暗袭。
    才齐旋首,乍见眼前乌光四溢,飞来一枝大毛笔,那大毛笔疾如星丸泻地,若不及时回身相挡,只恐没有砍到莹儿,两人自己已为所伤了。
    但听得叮当一声震撼人耳的暴响过后,继之又闻数声铿然金属堕地之声。大毛笔与冷、边两把快刀,俱已堕落尘埃了。
    不消说,激射大毛笔的人乃是朱洁馨,朱洁馨眼见莹儿身陷危境,浑然无觉,乃掷出毛笔,攻敌所必救,才救回莹儿一命。
    在朱洁馨投射手中的兵刃大毛笔,救下莹儿的那刹间,但听得叮当暴响过后,冷霜和边强这两个八骏门的高手,寸腕齐齐一麻,百炼钢刀竟然脱手飞去,堕落丈外,两人心头,不由大震起来,呆在当地。
    一震过后,两人想道:“龙蜃帮帮主朱洁馨果是名不虚传,功力如此浑厚,看去和大师哥竟在伯仲之间!”
    再拿眼朝两把百炼钢刀看去,心中又是一惊,竟给投来的大毛笔震得弯弯曲曲,十分不雅,他们想,百炼精钢打造的刀子也给震得这个样子,对方功力委实不可轻侮。接着向前一瞥,那大毛笔笔尖已给钢刀削去一大截,三般兵刃,落得两败俱伤。
    冷、边二人那里知道,百炼精钢虽然坚韧异常,硬度却是不够,给对方劲力一迫,便会自自然然的弯曲了。
    两人一怔过后,心有不甘,竟想舍刀用掌,一长身,便待用八骏掌法来收拾正在浑噩中的莹儿了。
    那料到就在金属交鸣,铿然连声之后,莹儿心头猛地一颤,忽地清醒过来。一醒觉陡地双袖横掀,八手神功已然亮出,斜斜朝着冷、边两人扫到,口中怒骂道:“好鼠辈,竟敢暗算姑娘!”
    莹儿神智既复,那容两个偷袭的人得逞,而冷霜以及边强师兄弟俩,要把莹儿毁了的希望,也已幻灭。
    冷霜、边强掌势未展,已觉眼前一片袖影,挟在飒飒罡风之中,迎面掠到,那劲道端的凌厉非常。
    两人一瞥,已知厉害,急切间,脚下蟠龙绕步,身形斜斜一扳,堪堪避过这片如山袖影。
    饶是两人闪躲得快,面颊之间,已给对方袖缘拂着,顿觉一阵火辣辣,十分难受,口里腥闷不堪,忍不住喀地一声,吐出二口血痰来。
    那血痰竟带上两只门牙,冷霜边强保得身体不伤,但两人牙齿已然掉了两只了。
    这一下,倒把冷霜和边强唬住了。莹儿一拂过后,也不追赶,俯首看到地上,又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却听得朱洁馨冷冷喝道:“八骏中的两个兄弟,放着伤了的大哥不理,只顾拚斗,这是为了耿大侠么?”
    冷霜哀然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有什么可理?”
    朱洁馨秀眉一挑,又道:“你看过吗?耿大侠当真死了?”
    这句话一过,使自顾哭泣的莹儿心中一惕,寻思道:“对啊!我怎只顾哭泣,忘掉了看顾兄弟有没得救!”
    当下,她止住了哭,半俯身过去,细细给弟弟检查,但见耿仲谋面如死灰,鼻息细如游丝,差点便要气绝身死。
    冷霜、边强二人,此时傲气顿消,强忍怒火,也已挪近,哀声问道:“我大哥怎样啦?”
    莹儿不答,只顾细心为兄弟诊脉按穴,过得半晌,才慢慢地直站起,面带泪痕,说道:“仲谋伤虽重,幸亏还有救。”
    场中诸人,一听回天有术,都不由色然以喜,龙蜃帮主朱洁馨首先叫将起来,道:“谢天谢地,耿大侠如有救,莹儿姑娘不致抱憾终生了!”
    冷、边二人瞪眼催道:“既然有救,怎地还不施治?”
    莹儿一伸手,把耿仲谋扶到一块大青石上躺下,蹲下身去,看了她的兄弟又看,踌躇良久,不见出手治疗,只自顾喃喃,声细仅可辨闻,但听她说道:“这畜牲固执得紧,生不如死,救活了徒与武林正派为敌!”
    冷霜一听,跳将起来,叫道:“贱人,你不念手足骨肉之情,竟不想救?”
    双眸炯炯,棱光夺眶飞溢,又待出手,朱洁馨一瞥,急口叫道:“冷英雄切休轻举妄动,我料耿姑娘不致对兄弟生死袖手不顾!”
    莹儿慢慢把头抬起,淡淡地瞥了冷霜一眼,说道:“谁不救那畜牲,嘿嘿,若姑娘不救,恐怕天下能救他的并无几人!”
    她这话其实并非夸大,耿仲谋所受的伤,乃是寒岚入穴,适才莹儿一气之下,便把纯阴大法亮出,是以耿仲谋才会伤得恁地重了。
    救治为寒岚所伤之症,确舍花门有独秘之法外,别人倒难救活。这时,只见莹儿慢慢地自百宝囊中掏出几颗如梧桐子大小的丹丸,这些丹丸,芬芳扑鼻,一伸手撬开兄弟的嘴巴,便把那几颗丹丸塞进去,然后和身扑下,口对着口,度气给伤者,竟是以自己的真元送药下丹田以疗伤。
    这种疗法,果是新颖,场中诸人见所未见,齐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须知伤者若是别人,以口度气之法,莹儿拘于礼节,决不能行,那便束手无策,幸对方乃她同胞兄弟,如此疗治,对礼节倒无干碍。
    丹丸才下,耿仲谋生机顿萌,面色逐渐转灰为红,约过盏茶光景,但见耿仲谋透体尽湿,汗流如注,浑身雾腾腾地炙热起来。
    这其间,莹儿正鼓腮运气,陡见耿仲谋悠悠醒转,急急把口里的真气一纳,停止度气,一翻身便已退开丈许。两眼紧盯着耿仲谋。
    莹儿这举动看得众人骇然莫名,展眼间,耿仲谋已然大叫道:“耿莹儿,你好,伤了我,又来假惺惺作态救我,老子跟你拚了!”
    也是把身一翻,随在莹儿之后,已然跃到场中,那湿淋淋的一身,犹自挥汗如雨,腾腾热气,冒个不停。
    莹儿哀然呼道:“畜牲,我早知你醒来不会干休,唉,我这趟白救了你啦!”
    原来莹儿深知兄弟脾气,知道他一醒来,必然发作,若自己犹在度气,给他一出手,必然因血液逆流而致大伤,是以一瞥耿仲谋醒觉,便急急跃开,倒也机伶得很。
    她这番疗治耿仲谋也煞费若心,那些丹丸正是花派祛寒宝物“玄玄丹”,若单以玄玄丹来治疗耿仲谋,奏效必没有这般神速。故莹儿乃以本身真气,助药物发挥性能,运行百脉,故只半盏茶功夫,已奏肤功。同时莹儿在治疗又须处处留神,提防兄弟醒来以后,骤放突袭,其用心实在苦极了。
    莹儿一呼过后,耿仲谋也不答话,双掌一翻,呼呼声中,已然打出十来招,招招辛辣,俱朝要害扫到。
    莹儿仰天长笑一声,并不退让,双袖一翻,八手神功斗然亮出,便已与兄弟接上。
    初出手时,耿仲谋心中微微一凛,但觉四肢有点麻软,懒洋洋地力不从心,运起气来,寒意缕缕,流窜脉穴,及至十招一过,身态已复正常,抑且越战越勇,掌风虎虎,毫不留情。
    莹儿功力技业俱在她兄弟之上,耿仲谋虽悉力以斗,一时间也难占便宜,场中高手看了一会,已然看出莹儿实形同游戏,只顾逗引她兄弟舒拳弄掌,完全不像对敌,饶是如此,耿仲谋还是不能取胜。
    在旁观看的苗金凤皱眉对朱洁馨道:“莹儿既不愿和她兄弟斗,又何必出手,徒伤和气?”
    朱洁馨笑道:“苗女侠有所不知,大抵耿大侠初愈之后,必须舒拳活血!”
    不错,朱洁馨倒猜得对,莹儿本无心和兄弟缠斗,所以接招还式,不过用诱兄弟把掌式使出,好澈底疗治痼疾而已。
    展眼间,两下里已过数百招,但听莹儿娇叱一声道:“畜牲住手,听我一言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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