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小剑_伴霞楼主武侠小说全集

第03回窗外闻两荡妇窍窍私语
    这日,雷波城外,来了一个少年,那少年长眉入鬓,面如冠玉,只是星眸呆滞,似有无限的悒郁,又宛若重有忧色。
    眼望着那黄浪滚滚,似天上奔来的金沙江,深深一叹,自言自语地念道:
    “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罗浮村者……”
    对面,道上来了个老丈,少年趋前两步,拱了拱手,道:“老丈请了。”
    老丈须眉皆白,对少年打量了一眼,说:“哥儿,你不是本地人,莫非要问路,喏,只转过前面那山沟,就可见到雷波城廓了。”
    少年躬身施礼,道:“小子正是问路,请问这左近,可有罗浮村么?”
    那老丈忽然呵呵笑道:“你这一问,可问得巧啦,我便回罗浮村,哥儿,随我来啦!”
    老丈策杖便行,那知才行得两步,忽然又停足回头,向少年重新打量,发起楞来,说:“哥儿,我们那罗浮村,甚少有外人前来,各家亲眷,老朽大半皆知,你且说说,是找哪家?”
    原来这少年正是方洪,那镜湖老人之孙,在邛崃山穷风谷中,奔雷剑成,镜湖老人正要命他下山之顷,竟然变生莫测,发现镜湖老人入谷所救的遗孤,抚养得亭亭玉立的秦寒梅,奉母遗命,要报杀父之仇的,也就是镜湖老人。
    真个是,造化弄人,至于斯极,抚养之恩,葬母之德,授技之惠,却偏曾渗入杀父之仇,毁家之难,那寒梅姑娘不忘深恩,难报亲仇,只得一走了之。
    她走了,镜湖老人亦狂奔不知去向,幽幽深谷,只剩下了一个方洪,一个恨不能恨,悲无可悲的少年方洪,啊啊!人皆有母,岂他独无,他娘现刻被赤炼人魔拘在莽苍山中,不去救援,怎还为了这情孽牵缠,留在谷中发呆?
    方洪振剑腾身,飞跃出了穷风谷,日夜兼程,往南奔驰,这日蓦见前面黄浪滚滚,大江阻路,向人一打听,原来已来到了金沙江畔。
    方洪蓦地一怔,忽然记起寒梅姑娘她娘的遗书,书中有“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罗浮村者,尔祖宗坟墓在正……”
    当下心中不由一动,想道:“寒梅姑娘已是孑然一身,别无去处,此间乃其祖宗坟墓所在,说不定她已来到此间。”正想问,忽见这老丈迎面而来,巧啦,偏他正是罗浮村人。
    那老丈心中疑惑,停足而问,方洪心道:“你便不问,我也正要打听。”当下躬身施礼道:“老丈,小子果是外乡之人,正要向老丈打听,罗浮村中,可有秦姓的人家么?”
    那老丈啊了一声,只见他慢慢摇了摇头,继之一声长叹,道:“姓秦的确有,但早死绝啦,你这是问到我,换了别人,多半还不知道,哥儿,你可是和那秦姓人家有亲故么?”
    方洪心中陡然生出无限愧疚,怕这老丈再往下问,便点了点头,道:“老丈,我是要问,最近数日,可有秦姓的后代前来么?”
    那老丈继又一声浩叹,道:“哥儿,怎么我说的你还不明白,我不是说那人家已死绝了么!死绝了,何来后代,唉,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上天真没眼睛,那秦姓人家,全家都是好人,不料一晚之间,遭了天火,不但庄园烧光,人也没一个逃出。”
    方洪心中本在疑惑,爷爷镜湖老人,一生正直,乃是侠义道中领袖,照这老人说来,那寒梅姑娘之父,既是好人,爷爷为何下这毒手?
    心中虽疑,但怕更引起猜疑,便不言语,而且听说并无人前来,那么,那寒梅姑娘定没返乡的了,登时面露失望之色。
    那老丈又在说道:“哥儿,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我们那荒村乃是乡农集居,可无招商客栈的。”
    方洪叹道:“老丈,不瞒你说,我确是那秦姓人家的亲故,既然遭惨变,不有存人,我也该去墓前拜扫一番,不知能劳老丈指引否。”
    那老丈道:“哥儿居心,实是难得,这有何不可,那秦姓人家自遭了天火之后,因他平日为人太好,大家在火熄之后,尽力挖出了十数具尸骨,可怜已辨不出谁是谁来,只好为他们造了个大墓,便在村口不远,恰是我们必经之地,哥儿,这么说,就随我来。”
    那方洪心中在想道:“我寻不着寒梅姑娘,但能来此为她爹爹扫墓,也算不虚此行了。”
    心中在想,脚下可没停,那老丈虽是高年,脚下却甚矫健,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已来到了一个村落,老人忽然停下步来,向右面路边一指,道:“这就是了。”
    方洪顺着他手指处一看,只见坡下是一弯流水,蜿蜒过一个小小的土丘,土丘之上,石栏围绕着一个大墓,三五株白杨,全已高有数丈。
    只看这坟墓建得甚具模样,可见这老丈之言不谬,其生前被村人爱戴,亦可想见了。
    方洪忙拱手道:“有劳指引,老丈请便。”
    那老丈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头来,道:“哥儿,也许你需要香烛纸钱,村中倒有一家杂货铺,这些物件却是有的,我可要从此分道了。”说罢,这才走了,这老丈不但慈祥,而且热心,乡人诚朴,也可见一斑。
    方洪目送老丈走上岔道,去得远了,一面心道:“不错,我既代寒梅姑娘扫墓,岂能不备香烛纸钱。”当下便奔向村口。
    入得罗浮村,只见这村子有百来户人家,这正是农忙之际,村中甚少人行,寻到了那杂货铺,店家已无聊得向外面张望,一见方洪,登时露出惊奇的目光。
    方洪知村中少来外乡人,店家惊奇,他可不奇怪,便向店家说明要买的各物。
    那知方洪此言一出,那店家更是惊诧,说:“怪!怪!又是一个。”
    店家一面将取下的香烛放在柜面,才道:“贵客不是村人,听你说话,更非本乡之人,是吧!”
    请问:“你到此来买香烛何用?”
    方洪道:“店家,我自有用处,我且问你,适才你说甚么?甚么又是一个。”
    店家道:“贵客有所不知,外乡人来买香烛纸钱,今天你是第二位啦,这不是教人奇怪么?”
    方洪一怔:随即心中一喜,急道:“店家,那位是甚么样人?”
    店家直摇头,道:“所以我说怪了,而且还是个姑娘。”
    方洪接口道:“那姑娘不但美貌,而且还背着一把剑,是也不是?”
    店家道:“怎么不是,原来你们是一路的,这就难怪了,你们这是来扫那一家的墓?”
    方洪喜极,那不是寒梅姑娘,还能是谁?不管店家之言,忙从怀中摸出块散碎银两,向那店家一抛,抓起柜台上的香烛,便往村口奔去。
    待他想起忘了问店家,那寒梅姑娘去买香烛是甚么时候,他却早到那墓坟之前。
    但他向坟前看清时,却又不由楞住了,原来坟前并没有人来扫墓迹象。
    方洪心中一冷,顿又失望之极,心道:“外乡人,怎便即是她了?”随又一声长叹,发了一会楞,这才点了香烛,在墓前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然后焚化纸钱。见那墓上长了不少荆棘,左边又塌陷了一片,便又除草填土。
    方洪在墓前约有一个时辰,见天色不早了,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非是他对墓中之人不舍,而是他存着希望,希望那曾去买香烛纸钱的女子,便是寒梅姑娘,若然是她,她自要前来。
    那知耗了一个多时辰,夕阳已衔山了,那几株柏杨,更见萧萧,只见田野间,荷锄的乡农,纷纷返家,他这才绝望而去。
    日落时侯,方洪进了雷波城,今日没奔多少路,却有些力竭精疲之感,即随便找了个客栈落脚。
    因是意兴萧索,那晚餐亦直如嚼蜡。方洪从来滴酒未曾入口,心道:“酒能浇愁,我何不沽酒一壶,以遣愁怀。”
    当下便放下饭食,唤来店家,换盏取酒。因是他从来滴酒未曾入过口,何消三五杯,便已酩酊大醉,醉乡不辨时刻,待酒醒来,只见月色满窗,看月影西斜,才知已距天明不远了。
    那以酒浇愁,难免愁更添愁,方洪酒醒,更觉空虚,望着那窗上月色,不由一声浩叹。叹声方才出口,蓦听风声飒然,窗上跟着一暗,似有物自窗外一掠而逝!
    方洪本能地一跃而起,越窗飞身出屋,脚尖点地,已跃登房脊!其快不过刹那之间,那知他身法虽然快极,四处唯见冷月清辉,并无可异之处。抬头望明月,却见月边飘浮着几片浮云。
    方洪心道:“是了,这是片云翳月,夜静更深,怎有来人。”
    但忽又心忖:“便是浮云遮月,那,风声却何由而来?”
    皆因方洪跃登屋脊,自己在高处,但也仅觉微风拂面。
    要知方洪的剑术武功,已达上乘,耳目之聪敏,也倍于常人,更不信他是听错了。
    忽觉脚下寒生,低头一看,原来是赤着一双脚,常言道酒醉心里明白,方洪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酒醉之后,是和衣而卧,脚下的鞋袜并未脱去。而店里的伙计,岂会替客人脱鞋脱袜?再看身上,衣衫倒仍在身。
    心念一动,立即飘身下屋,跃入房中。此时窗门大开,那西斜的月光,投了满屋,早瞥见床柱上,有碧光刺眼,寒森森,蓦可里乍见,真个砭人肌肤!
    方洪心中一惊,错步一闪身,早到床柱旁边,待他看清,饶是他干云豪气,剑术已通神,亦不禁心头一惊!
    原来那床柱之上,钉着一把匕首,碧玉闪闪,不但锋锐无比,而且显然涂有剧毒!
    这一来,方洪不但惊,而且大奇,皆因今番不过才初入江湖,自忖并无仇家,与江湖中人更是无冤怨。
    待他略一审视,心中更升起了一片浮云!这匕首实在有剧毒,而且钉入床柱有两三寸深,可见用这匕首的人,功力甚深,若然是暗算自己,怎又会差了准头。方洪一时发起楞来,正不得其解,身侧忽见白影一幌,原来一阵风从窗口拂来,桌上有物飘落。方洪伸手一抄,入手是一张上有字迹的白纸,忙凑近窗口,就月光下一看。
    只见上面有两行娟秀的字迹:“有敌蹑踪,今晚更施暗袭,小心小心,今后不可贪杯。”
    那语气之中,有责备,更有关切。
    原来那字迹一入眼,早看出是寒梅姑娘的笔迹。穷风谷三年,两人早晚习剑,日间同随镜湖老人读书习字,寒梅姑娘的笔迹,他岂有认不得。是以心中大喜,反倒不去追究他何来强敌。
    方洪登时全明白了,昨夜酒醉之后,不但自己的鞋袜是她所脱,而且也是她逐走了这暗算自己的人,但因来敌甚强,变生仓促,故而她也仅能令敌人发出的暗器失了准头,并未将敌人留下,更因虽然她退敌之后,还生怕敌人不止一个,故而并不追赶,一直守护在旁。
    方洪心道:“是了,是了,必是我酒醒之后,她听得我那一浩叹,这才离去的。”
    方洪心中喜极而悔,悔不该昨晚烂醉如泥,心忖:“这么看来,她非但不当我是她仇家,亦未作路人,仍然有情有义。只道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不料她竟近在咫尺。”
    方洪那还怠慢,忙不迭着上了鞋袜,正当他要出房追寻,忽地心中又一动,返身到了床柱边,拔下了那柄匕首,这才飞身出房。
    先前在窗上黑影一掠之顷,他跃登屋脊时,已不见人影,何况现下又耽搁了这一阵,此时追去,那还能见到她。
    方洪略一沉吟,心道:“这么说来,昨日在罗浮村中买香烛纸钱的,一定也是她了。”这有何不可解的,必是她发现了方洪,避过一边去了。当下更不迟疑,立即出城,天不过刚亮,已到了罗浮村口。
    方洪径奔大坟之前,看得明白,果然多了一堆纸灰,不由跺足,懊悔之极。分明昨日已怀疑是她到来,若然不大意,还怕寻不到她么,这一来,再向何处寻去?皆因昨日那老丈已说得明白,秦家在此已然无人,虽然是他走后,寒梅姑娘才现身扫墓,他入雷波城,她也跟踪去了。
    方洪悔恨交集,在墓前怔了好久,心知她若有心避他,绝找她不着的了。便又想道:“除此而外她别无去处,只看她昨日跟踪自己入雷波城,可见她并未存心与我决绝,现下此间我已被人暗袭,敌人绝不死心,她也必不会放心,定会跟随我的身后,只要我留上心,还怕寻她不着么?”方洪越想越觉不错。他已打听得明白,由此往莽苍山,凭他的轻身功夫,不过两日路程。
    要知方洪虽恨不得即时找着寒梅,但更望早日救出他娘来,故尔便立刻起身,往南奔莽苍。
    中午时侯,到了个小镇,这一路行来,人烟已渐渐稀少,便买了些干粮带在身边。午后所经之地,更是处处皆穷山恶岭,往往数十里地,皆见不到人家。
    方洪心中也渐渐焦急起来,皆因他仅知赤炼人魔的巢穴是在莽苍山中,但小时候曾听他娘说过,莽苍山方圆有好几百里,现下沿途不见人烟,休道赤炼人魔的巢穴难寻,只怕入了莽苍也不知道。但此时管不了这许多,只好估量远近,认准方向往前赶。看着天色已晚,脚下深谷之中,已有恶瘴升起,方洪在邛崃山中住了三年,他如何不知荒山恶岭,人迹罕到之处,也必有恶瘴,故尔他皆在高处奔驰,太阳一落山,见深谷中恶瘴氤氲,风过处,微闻腥气扑鼻,可就更不敢往低处落了。幸得此刻他行经之地,那山岭越来越高,方洪顺着峻岭奔驰,心想今晚只有露宿一夜了。那知方行间,忽见峻岭已到了地头,就在岭头的斜坡林间,露出一个屋角。
    方洪大喜,有屋自然有人,有人也就可打听道路了。
    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玉免已东升,但月光昏暗,看不真切,待方洪脚下加劲,五七个起落,赶到那房屋之处,才看出是个小小的野庙,但不见灯火。
    方洪先已凉了半截,入内一看,果然里面无人,当下自宽自解,有这所在,总比露宿岭头要强得多,待方洪在那小小的殿上,转了一转,却不由心中又生出希望来,皆因那边小庙不但不破败,而且拾掇得干干净净,并不像无人的荒庙。
    当下便在殿中坐地,盼望有人返来,一面取出干粮来吃了。
    不料坐了一个更次,并不见有人前来,就又失望,又疑惑,先前以为有人居住,故尔不好去至后面探看,此时疑心一起,才起身转到殿后。
    方洪用手贴着那门,微微用劲,哪知那门却纹丝不动,凝眸一看,那门乃是楠木做成,他用劲虽小,但若非厚有两寸以上,绝不会纹丝不动的。
    当下心道:“是了,似这等深山恶岭,岂无野兽出没,若有人居,门户必然要异常紧牢。”
    这一来,更认定里面有人,而有人在此间居住,岂是常人?
    方洪好奇心起,霍地飘身,越墙而入,只见里面是个小小庭园,园后只有一间小屋,黑漆漆,并无灯火。
    方洪不便经过屋前,提高声音,道:“过路人前来借宿,主人在家么?”他高声连叫了两遍,房中却寂然,就知便是有人,亦已外出了。
    略一沉吟,因是好奇心大炽,顾不得守体,飘身到了门下,试着一推,那门亦关得牢牢。
    方洪一怔,心道:“莫非屋中有人?”转到窗下,轻轻一推,那窗却应手而开。
    看时,屋内虽然无人,但方洪却被那屋中景象怔住了,皆因里面设有绣幔锦榻,而且那窗推开之顷,即有脂粉香气扑鼻,分明是女人所居之室。若说是和尚隐士之居,自不奇诧,怎么此间会有女人在居住?又见室内拾掇得一尘不染,心道:“显然这屋中的女子离屋不久,我何不隐身看个究竟。”
    于是他将窗户关好,回身一打量,只见墙外有颗大树,枝叶茂盛,倒有大半伸入屋内,隐身其上,是再好没有了。
    方洪忙腾身上树,巧啦,他身形才隐在树上,忽见两条黑影如飞而至。
    这两条黑影快迅之极,眨眼已越墙而入,果然是两个女子。
    月初升,又是从上下望,看不清两个女子面貌,但却皆背宝剑。
    两人飘过墙来,仅微风飒然,方洪不由又是一怔,好俊的轻身功夫!
    两个女子直向那间房中走去,后面那个忽然说道:“师姊,你说怪不,凭我们两人,竟将他追丢了。”
    方洪闻言,心中一动,前面那女子忽然闪身一掠,已穿窗而入,后面这女子却不跟着进,站在门边,忽然回身,望着树上微微一笑,正是方洪隐身之处。
    她这仰面,月光恰好照在她面上,才看出她是个中年女子,但很美。
    忽地火光一闪,进屋那女子已点燃了灯,跟着在咿呀一声,门也随着开了,屋中女子并未露面,在内说:“师妹进来歇歇,别耽心,他绝逃不了,这是奔莽苍山必经之路,还怕他不自来投网么?”
    门外这女子应声道:“师姊说得是,他准逃不了。”
    进屋之顷,这女子又朝着树上一笑,闪身进了屋,跟着两个女子在窗前坐下。
    灯光下,更看得明白,先进屋那女子,看来要大好几岁,但风韵仍存,眉目间,多了妖媚之气,只是却一脸寒霜,两人坐定,这女子忽然一挑眉,说:“师妹,那小子今天虽被他逃脱了,但由此而来,非从这岭上走不可,你没见岭下皆是恶瘴么?除了这岭外,数十里地内,皆无路可走,是以我不耽心他跑掉,真正耽心的,却是昨晚那女子,那么年青一个姑娘,武功竟大得出奇。”
    方洪听得明明白白,这不是指自己还有谁,所说昨晚那女子,自是秦寒梅了,不由心中冷笑,凭你两人,岂是她的对手,若她将奔雷剑施展开来,只怕你们早没命了。但听这两个女子说她了得,他心中却高兴。
    那年纪较轻的女子,忽然面容一正,说道:“师姊,你谈到这里来了,我才说,据我看来,那姑娘虽然了得,恐怕还不及那小子,师傅这次命我们所辨之事,多半不能如愿,要是碰到了那小子,我们真要小心。”
    却听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师妹,你也未免太胆小了,当今天下,谁能挡得住赤炼掌,这三年来,我们姊妹也已练到了火候,昨晚不过怕惊世骇俗,也怕一击不中,打草惊蛇,你以为我真怕她了,那小子年纪又有多大,凭镜湖老儿那点功夫,能调理他好到那里去?”
    方洪恍然大悟,曾听他娘说过:赤炼人魔门下有四个女弟子,他娘之上,还有二个师姊,这两人必是其中之二。而且他爹即丧命在赤炼人魔第一个女弟子手中!
    方洪明白了这两人之后,登时血胍贲张,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方洪恨不得即刻下树,抡剑取这两个女子性命,却忽然自我警觉,心道:“不可,正愁找不到赤炼人魔的巢穴,既遇到了他的两个女弟子,岂不是天赐的大好机会,谅她才真个逃不出手去!”心念一动,这才强忍怒火。便又听那年较轻的女子说道:“师姊,我可不是这么看法,你该明白,若像你说得这么容易,师傅也不会在这多年中,轮流派我们前往邛崃山守候了,那小子若来送死,岂不正好。”只见对面那女子哦了一声,但继而一声冷笑,嘴角一撇,道:“这几年来,师傅最宠爱你,自将心里话告诉了你,知道的也比我们多了。”说得那年轻女子脸上一红,道:“师姊,我可是好意,怕你轻故吃亏,其实我在师傅一次酒后,无意中听他说的,当时并没留心,昨晚突遇强敌,我才想起来。”
    顿了一顿,对面那女子那里信她,反而有妒忌之色。
    这面这个年轻女子似已瞧得明白,叹了口气,道:“那晚师傅说:他当年追踪师妹,到了穷风谷崖上,那小子被师傅一掌击下谷去,正要将师妹掳回……”
    方洪听得大气也不敢出,此来报仇其次,首要是救他的娘,此刻听这女子提到,自是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心中也猛跳起来。只听那女子继续说道:“就在这一瞬间,忽听谷底传来风雷之声。”对面那女子哼地一声冷笑,道:“邛崃山之高,何止千仞,人在高处,风雷起自脚底,乃常有之事,我们在莽苍山中,亦是常见,这有何奇怪的。”
    那女子见她不信,只是笑笑,道:“你还未曾听我说完,师傅那晚说道:他听那风雷之声有异,登时记起一事来,便是数十年前,武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剑起处,便风雷并发,剑光若滚滚寒涛,被攻的人,立被罩住,便是那时武林高手,多一招不到,即败下阵来,轻则受伤,重则立时丧命。”
    那女子最初有惊容,但最后却露出不信的神气,但这女子又在说道:“师傅当时亦是不信,便找那人一斗,据师傅说,寻了半年之久,才将那人寻到,那知亦不到三招,即败在他手中,而且还受了伤,师傅从没有将此事告人,也即是这缘故,皆因这是他一生中丢脸之事。”
    方洪希望能听到他娘的消息,但这女子仅略略提起,便未往下说,他虽然有些失望,但听说当年赤炼人魔败在奔雷剑下,登时信心更坚。
    这边这个女子又在继续说道:“师傅自这次挫败之后,回到莽苍山,才加紧勤练赤炼掌,半年有成,这才再又出山。”
    那年长女子,细细的眉儿一扬,道:“这就难怪了,师傅的赤炼掌那时尚未练成。赤炼掌可是天下无故,这次去找上他,那人岂有命在?”
    镜湖老人自寒梅姑娘的娘手中,虽巧得奔雷剑芨,但剑芨渊源何自,却始终不知,亦是方洪所急于想知道的,故尔忙凝神倾听。
    却见那女子摇了摇头,道:“若真个如此,师傅这三年来,也不会坐立不安,命我们轮流守候在邛崃山中了。师傅去找他较量,结果如何,他虽没曾说出,但听他口气,赤炼掌虽然亦是无功,但那人好像中了师傅的暗算,从那时候起,即销声灭迹。”
    方洪记起爷爷说过那奔雷剑在江湖出现,虽然震惊天下,但前后不过一两年的工夫,即未再听人说起,现得突兀,灭得亦是倏然。心道:“这就是了,必是我们这一派的始祖,后来受了赤炼人魔的暗算,便在穷风谷中,归了道山。”
    正想间,那女子又在说道:“听师傅口气,虽然如此,但他时时不安,可见那人并未命丧师傅手中,怕他寻来,这才更加倍勤练武功,赤炼掌也更练得不用着体,已能伤人,那日师傅追赶师妹,到了穷风谷上空,忽然听得风雷之声传自谷底,想到奔雷剑上去了,你想,师妹那小孩被师傅劈落下谷,岂有命在,便是有命,师傅也怕不到他的头上,命我们轮流在山中守候,同时乃在探寻那风雷之声的来源,可惜那谷终日云封,我们始终不能下去。”却听那女子说道:“但师傅明明要我们探寻那小子的下落。”这年轻的女子便道:“师姊,你好死心眼,师傅明是要我们探寻师妹那小孩,但若发现了剑起便有风雷并发的人物,还怕我们不告知他么?据我猜来,师傅十之八九,其志不在师妹那小孩。”
    那女子哦了一声,忽然凝视着方洪存身的大树,方洪一惊,只道被她发现了形藏,那年轻的女子似也微微一惊。
    却听那女子突然说道:“不错,我记起来了,近来有好些天,一早一晚,也听得那穷风谷下,隐隐传来轰隆隆之声,我还道是云生深谷,脚底传来雷声,并不奇异,原来……”
    方洪这才心定下来.心说:“那可是我和寒梅姑娘未练到火候,若是我爷爷施展开来,你们便在崖上,怕不也像是轰雷贯顶。”
    便见那女子轻叹,道:“师姊,适才你还误会我,说师傅和我怎么怎么,现在想来你已有些明白了,我们同是苦命女子,那个女人不想嫁个风流的夫婿,恩恩爱爱,而我们……
    唉,别说了,而这次师傅的用心,却更是令人伤心,他命我们守在穷风谷上,原来是他对那人十分惧怕,却教我们去送死。”那女子愕然,说:“送死?”便又听那年轻的女人冷笑一声,说:“怎么不是,若然那人真在谷底,上来见到我们,你想,我们练的赤炼掌,乃是一望便可认出的,他和师傅仇深似海,岂会放过我们,这不是送死怎的。”
    那女子陡然站了起来,说:“不错不错,师傅三年前将师妹掳回来后,即离开了莽苍山,原来是这缘故。”
    赤炼人魔已不在莽苍山?方洪心中一凉,登时大失所望。
    只见那女子突地站了起来,将她师妹的手抓住,说:“师妹,姊姊不好,这些年来,我都错怪你了,我们真真苦命。”
    说着,那眼圈儿便红了,方洪离得远,虽然并未看见她眼圈儿红了,那月光下闪烁的莹莹泪光,却是看得见的。
    随即见那师妹哼然一笑,道:“这一来,你也不难明白,为何我劝你别难为师妹那小儿了,师妹好容易逃出魔掌,但仍被狠心的师傅杀了她夫婿,现今连这点骨血,也不放过,我们既然同是苦命的女子,怎倒帮助师傅为恶,师姊,我们何不抬抬手儿,留他一条小命!”
    这女子一言未了,陡闻一声怪啸!一条黑影已自墙外飞落,这人身法好快,快逾电闪,落地现出个瘦条条的怪人,一身道装,两眼火红!
    那两个女子一见,吓得一声尖叫,方洪双眸赤登时火红,早伸手抓住剑柄!
    原来这人正是赤炼人魔,仍是三年前穷风谷上所见的那一身装束,方洪怎会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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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回亲娘还活着
    三年前虽是仅在穷风谷上见过一面,又是在惊惧之顷,但那一瞬的印象,方洪岂能忘怀,反臂早抓住剑柄!
    只见那房中两个女子同是一声惊呼,登时面无人色,赤炼人魔嘿嘿一笑,说道:“还不给我滚出来!你们背叛我!哈哈!”那哈哈之声,入人之耳,令人不由打了个寒颤,实是凄厉之极!
    方洪才要下树,忽见那年轻的女子忽地站了起来,颤声说道:“我姊妹生不如死,与其这般忍辱偷生,还如早死在你手中。”一仰头,即穿窗而出!当真视死如归。
    方洪暗里一咬牙,想到这女子亦是娘的姊妹,适才又听得她两人肺腑之言,何况她虽然知我在这树上,早有维护之意。
    赤炼人魔已嘿嘿一声厉笑,道:“苗金凤身受之苦,你们像不曾见到。嘿嘿,我白疼了你这个贱人!”
    那女子竟然不再惧怕,把生死置之度外,有何可怕的,赤炼人魔两臂上举,月光之下,只见他两手发赤,虽然他对面前他这徒儿兼爱姬,即要下毒手,那女子却扬着面,反而一步步向他走近,原来她已紧闭双目,咬紧了牙关!
    赤炼人魔虽是背向他而立!但三年前穷风谷上那邪恶的嘴脸,登时在方洪脑中浮现,再不下去,这女子那还有命!又听赤炼人魔提到他娘的名字,更是血脉贲张!
    那知他才将枝叶一分,忽然心中一动,忖道:“杀父之仇虽然不共戴天,但现上救娘要紧,赤炼人魔狡免三窟,我若一现身,可就不容易找到他巢穴了。”
    心念一动,只得强忍怒火,那知就在这刹那间,赤炼人魔霍地往前一扑,那赤红的手爪已向那走近来的女子抓了过去!陡间一声尖叫,是房中那女子突地扑出,叫道:“师傅,你绕了她罢!”但已慢得一慢,只听一声惨呼过处,那女子已经尸横就地!
    方洪心中实是骇然,分明赤炼人魔毒爪并未着体,但那女子已尸横就地!与他对敌,怎敢近他之身!
    抢出的那女子看得骇得一呆,浑身颤抖,赤炼人魔嘿嘿厉笑,道:“若是当年,我倒可绕她一命,哈哈,死也不能让她死得这么便宜,但现下可不能……”
    那女子颤声说道:“我……我……”
    赤炼人魔陡地一声冷笑,道:“我命你守在穷风谷上,有何异状,你怎不回报!”
    那女子惶恐地说道:“师傅是说师妹那个小孩,他……”
    赤炼人魔又复狂厉一笑,道:“斩草要除根,但小娃娃岂能成得了气候,我是说那谷底可有风雷之声!”
    那女子啊了一声,虽然她已证实了适才师妹之言,果然赤炼人魔对自己徒儿爱姬,居心亦是恁地恶毒,只见她咬着牙,又退了一步。赤炼人魔又喝道:“快说。”那女子忽然一仰面,道:“好!我说,那谷底不但有风雷之声,而且一早一晚,有如奔雷贯身!”现刻却反是赤炼人魔忽地退了一步,急问道:“你当真听得不差,实是声如奔雷,雷声传自谷底?”
    先前两个女子对话之时,明明她说是隐隐听得,虽然她夸大其词,那女子不知那来这个胆量,不但敢瞧赤炼人魔了,而且忽然尖声笑道:“不差啊!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奔雷之声入耳,就像在头顶一般,若不是因当时晴空万里,心中奇怪,还发觉不出的。”
    赤炼人魔一呆,忽地自言自语:“难道剑魔果然没死,剑术竟已到了这般境界!”
    “他没死,他没死!”那女子突然从牙缝中迸出两句话,“你是说那个曾遭你暗算的剑魔么?他不但没死,而且找你来啦!”方洪相隔数丈,却已见到了这女子目中狠毒的闪光!方洪却是更恨,连他爷爷镜湖老人也不知奔雷剑芨的渊源何自,他到无意中得到了些端倪,虽仍不知祖师何人,但是遭受赤炼人魔暗算而死,却是不错的了,就是眼前这个赤炼人魔,杀父之仇,辱娘之恨,现今又加上了师门之怨!方洪便是心切救母,可也再不能忍了。那女子方说得一声“找你来啦”方洪陡地一声长啸,啸声却被风雷之声所掩,原来他同时拔剑出鞘,剑振风雷迸发,只见枝叶纷飞之中,方洪已凌空扑下,快似迅雷惊霆!方洪恨极了赤炼人魔,凌空急扑,更是剑在身先,风雷涌寒涛,已将赤炼人魔头顶方圆两丈罩住!那知赤炼人魔凄厉怪啸声中,陡闻一声惨呼,登时血雨飞洒!
    赤炼人魔岂会这么轻易伏诛?方洪微微一怔,他尚未看得明白,那知怪啸之声已在朝后传来,方洪一跺脚,忽然浑身乱颤,只见地上一横尸,竟是赤炼人魔那女弟子!死在他剑下的,竟是他娘亲的师姊!
    原来赤炼人魔听得她说:“找你来啦!”跟着奔雷突自头顶发出,赤炼人魔一惊非同小可,只道是强敌果然没死寻来,不及回头,赤炼人魔当真歹毒残酷之极,倏地一探臂,抓住他那徒儿爱姬一抛,直往他剑上迎去,方洪剑似奔雷,她那还不化成飞洒的血雨。
    要知赤炼人魔这女弟子武功实也了得,若非奔雷之声陡自天降,她本是气极,在吓唬赤炼人魔,何曾知方洪是在树上,倒把她给吓了一大跳,更万不料赤炼人魔会拿她去替死,出其不意,赤炼人魔出手之快,更快如闪电,就此玉殒香消。
    方洪见无意间杀了这女子,虽知昨晚这女子曾对他下毒手,但他那双握剑的手,却仍不禁打颤,更恨极了赤炼人魔,飞身便追!
    但他起步已晚,那赤炼人魔在这刹那间,早已去得没了影子,方洪追出了五七里地,一直追到了岭下,渐觉腥气扑鼻。暗道:“不好,那低洼之处,恶瘴更浓,再往下追,只怕不待追着赤炼人魔,我倒先已中了毒。”
    方洪恨得差点儿没把满嘴钢牙咬碎,忙不迭反身退到岭上,那知他去来不过才顿饭工夫,待他回到小庙,竟又有奇事发现,只见院中的两具尸首,已踪迹不见!
    方洪方才一怔,忽听庙外墙下,一人幽幽长叹,虽然是个女子的叹声,方洪虽在悔恨之余,却不由心中一喜,心道:“你终于来啦!”
    轻轻将剑入鞘,飘身到了墙下,不敢带出一丝风声,腾身用臂肘挂着墙头,探头一看,却不由大失所望。
    原来方洪难忘那秦寒梅,又知她必曾跟踪自己,现刻突闻女子叹声,不是她,还能是谁?那知他一探头,看得明白,只见墙下有两堆新土,前面站着一个中年道姑,就在方洪探头的这个工夫,那中年道姑又在叹道:“两位师妹,请恕我一步来迟,唉,其实我便早到了,又有何用,便是我们三人联手,亦非师傅的对手,不过多送一条命罢了,那时,恐怕替你们埋骨也没人了。”说着说着,那声音渐更凄凉,继道:“两位师妹阴灵不远,且看那善恶之报。”
    那道姑说罢,右手拂尘一拂,左手打了个稽首,方洪心道:“是了,这道姑必是两人的大师姊,只是,她怎会是道姑装束?”只见那道姑慢慢转过身来,仰面望着他隐身之处,说道:“我料定你追不到他的,那岭下毒瘴,你就不能通过,何况他诡计百出。”
    方洪忽然记起娘曾向他说过,当年赤炼人魔施毒掌,杀他爹爹之时,她亦伤在她大师姊手中,自然便是她了。方洪登时大怒,但也暗暗吃惊:自己腾身上墙,并未带出风声,竟也被她发现了。
    道姑之言甫落,方洪忽地怒啸,一跃下墙,出手似闪电,剑发若奔雷,长剑已架上她头上,喝问道:“当年助赤炼人魔为恶,伤了我娘的,是你不是?”
    方洪出手之快,她实是难以躲闪,但虽然她也并不想躲闪,两眼瞅着方洪,轻轻一叹,点了点头,说:“不错,是我,我已知你是谁了,你是我师妹的公子,当年你娘便伤在我手中。”
    她说得神态自若,并无半点惧怕,这一来,方洪大感意外,那有人不怕死的!
    要知当年她虽伤了他娘,但并未伤娘性命,方洪本性极是善良,岂会便真要杀她,见她恁地神态自若,倒反而不自觉的,将剑撤回,楞在当地。
    那女子忽然又幽幽一叹,道:“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不然,我岂会来此,现下我这两位师妹,一刻以前,原是活生生的人,现在不是已成了两堆黄土么?人生如朝露,何况像我们这般苦命的人,生而何欢,死而何惜,我师姊妹四人,虽然你娘受的苦最多,但最幸运的还是你娘呢。”
    方洪心中忽地一动,心道:“适才我若意气用事,岂不误了大事,现今赤炼人魔已然逃走,四海茫茫,不从这女子身上,我如何能找他得着,而且救娘更是刻不容缓。”便道:“这么说,当年伤我娘,现下你也后悔了,我也知道当年你听命于赤炼人魔,身不由已,现在我问你两件事,你若坦诚说出,并无虚假,今晚便饶了你。”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我知你要问何事,我倒不是想你饶我,老实说一句,刚才赤炼人魔逃走,你以为他是惧怕了你么?原来他是把你误为剑魔了。”
    “剑魔?”方洪闻听一怔?冲口说道:“剑魔是谁?”
    那女子奇道:“你不是剑魔的弟子么?怎么你倒问我?”
    方洪恍然大悟:爷爷镜湖老人虽得到奔雷剑芨,但实不知道这剑的洲源所自,他曾听爷爷说过,当年那有如神龙见首之人,虽然剑动似奔雷,神剑无俦,但人却狂暴偏激,以致当年武林曾因而大乱,想来便因此故,江湖中人便以剑魔称之。或者,那人实是名叫剑魔。赤炼人魔既然曾和他两次过招,从来未死于他的暗算,自然对他知之甚稔。
    方洪不由自言自语地念道:“剑魔!剑魔!”
    那妇子更是诧异,道:“当真你不知剑魔?”但方洪已然明白她所指是谁,便道:“哼!不论剑魔是谁,奔雷神剑还不令赤炼人魔闻声丧胆,我这正要找他,快说:那赤炼人魔此番是逃去何处,我娘现下又在何处?”
    那女子道:“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现在除了我一人之外,怕还没第二个人知道,但赤炼人魔这一逃去,我虽不知他逃去之地,但你娘现囚于天姥山中,我却知道得清楚,报仇事可后缓,救生者才最紧要,你还不快去!说不定赤炼人魔这次逃去,也前往天姥山也说不一定。”说时,这女子态度极是诚恳,不由方洪不信。
    当真这赤炼人魔狡猾之极,两处巢穴,竟然会相隔这远,少说点也有五七千里。
    方洪一知赤炼人魔可能逃去之处,以及发现娘现下囚居之地,那还会迟延半刻,道:“我这便去了,若然你有半句虚假,哼!”
    方洪说着,将剑一抡,登时雷声隐隐,那女子淡淡地,凄然一笑,方洪已然转身,要往来路上奔去,忽听她说道:“且慢!”
    方洪将身半转,道:“你还有何话说?”那女子略一沉吟,忽然说道:“我且不问你是否是剑魔传人,但你这把剑上,实是惊人,只是你是否是赤炼人魔敌手,我仍不放心,这么办,我们不如较量较量,你要能轻易胜得我,这样,你便不怕那赤炼人魔了。”
    方洪心中亦不由一动。心道:“不错,先前听那死去的女子言道,她们皆已将赤炼毒掌练到了火候,面前这女子是她们的大师姊,武功必也更好,那赤炼人魔绝无闻声便逃之理,常言道轻敌必败,我正该一试。”
    陡地一声长啸,长剑疾转如轮,剑起风雷并发,喝道:“好,就让你见识奔雷神剑!”只见剑气漫天,似怒潮陡卷。
    那女子虽然一惊,手中拂尘一抖,似有一股无形劲力自帚上发出,方洪剑势顿缓,只见她已轻飘滑开了一步,嘴里更呵了一声!
    方洪长啸之声再起,原来这奔雷剑一出手,剑啸起风雷,声助剑势,剑趁声威,人也豪气倍增,方洪虽是个看似文秀少年,但剑一出手,便禁不住连声长啸,直似变了个人似的,剑上风雷声,再加啸声的人,那还不慑人心神,那武功稍差的,那会不立被慑服。难怪当年那剑魔在江湖中现身以后,没人在他剑下走到三招的。
    且说方洪啸声再起,旋身疾转,登时剑似匹练绕体,第二招发出,更似轰雷!那女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听雷声隆隆之中,似有十数个方洪,自四方八面攻到,剑影如山,那敢怠慢,手中尘拂亦是疾转,小心地将这第二招挡过,但她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才要撤身,方洪刚已出手,竟是势不由人,霍地腾身而起,剑似长河倒泻,宛若一片寒光,当头向她罩下,这一招更见凌厉,不见人影!雷声、啸声,更撼人心魂!
    那女子喝了声:“罢了!”但面上顿现喜容,说时迟,手中拂尘已贯注全身内家真劲,直向剑影中投去!她却倏地一倒,贴地疾射!但见漫天尘尾飞洒,那女子的拂尘,竟被他的剑气绞得寸断!方洪剑势一收,人也落地。止不住心中大奇,她虽毁了拂尘,但三招竟伤她不得!
    却见那女子喜得眉开眼笑,虽然三招不到即已落败,而且还毁了拂尘,她却喜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方洪仰面发出一声长啸,道:“现在已让你见识过了,你且说,那赤炼人魔能接得下我十招么?”
    只见那女子点了点头,道:“奔雷剑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赤炼人魔会闻声即逃了,只是,只是若照赤炼人魔所描叙的,显然你的功力还远不及那剑魔。”
    说着,突然肃容说道:“我虽三招不到便已败在你手中,但要知赤炼人魔武功高出于我何止一倍?这也罢了,若然他和你一招一式拚斗,恐也不是你的敌手,但你该记得,当年那剑魔的功力还在你之上,赤炼人魔却已今非昔比,而当年剑魔却仍受了赤炼人魔的暗算,可见仅恃武技,也不过仅匹夫之勇,而有七分武功,若无三分历练,亦算不得英雄,要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我想来,当年剑魔若非树敌太多,陷于孤立之地,只怕赤炼也难得逞呢!”
    这女子说的实是肺腑之言,其言也谆谆。方洪怎不肃然起敬,更可见她乃是好意,想到自己适才几乎要伤她性命,好生惭愧,忙将剑入鞘,躬身施了一礼,道:“谢阿姨教悔,将来我方洪定有以报,现下我心急如焚,就此拜别。”
    那女子突然听他改口叫她阿姨,早喜得眉笑眼开,道:“你也该去了,那赤炼人魔去了好半天,若他真如我所料,抢先到了天姥山,只怕你娘就没命了。”
    方洪被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急,当下如飞走了,那天下的名山胜境,镜湖老人一生啸傲山水,多数到过,是以方洪在穷风谷中,即曾听爷爷说过,故尔知天姥在东海之滨,他本该往东走的,但这岭下恶瘴氤氲,只得返身而驰,直到岭已走尽,山势已渐低下已无恶瘴,这才往东。
    方洪认定正东而奔,并不问所经何地,只觉身畔树木,如飞倒退,到了天明时际,已见到了人烟,又奔了半日,这才找了个小镇打尖,饭后复又狂奔了三个时辰,天黑时,已被他奔出了好几百里地,看看天色已晚,人是血肉之躯,方洪那还支持得了,只见所到之处,乃是一条小溪,溪边有两间破屋。
    方洪心道:“我何不在此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他不但觉得精疲力竭,而且腹中饥饿。
    当下上前拍了拍门,问道:“在下错过宿头,请屋主人,方便方便。”
    那知他拍了一阵,并无人应声,向前近看了看只见溪边并无田园菜圃,不像是农家所居,若屋主人是猎人,也无天黑仍不返回之理,心下渐生奇诧,这才打量四周景象,原来他心急赶路,只认定方向狂奔,天又黑了,故尔并未留心,现在才看出此间荒凉之极,连树木也稀少,这一来,可就觉得这两间破屋奇怪了。不错,是破屋,已然有些歪斜,房顶上的茅草,亦像是随便扔上去的。
    方洪等了一阵,并未见有人前来,寻思:“莫非这破屋中并无人居?”试用手轻轻一推,那门已应手而开,方洪才见屋中似有两点亮亮的星光,忽听呸了一声,一股劲风直袭面门!
    方洪忙一闪身,实是闪的快疾,但那股疾风仍是擦脸而过,虽未被击中,脸上却火辣辣的好痛。
    方洪这一惊,非同小可,就凭他的身手,竟会险险地差点被击中!好一会,才听得嗤地声响,那袭他之物才落入水中,竟飞出十多丈远,而且听那声响,显然已飞出十多丈远,其势仍甚劲疾!
    才错愕间,屋中忽然传来一个阴冷冷的声音,喝问道:“你是谁?”不是问,而是叱!
    方洪心中好生不快,心想:“我以礼求宿,允不允在你,怎么出手伤人?”但仍按捺下火气,道:“在下错过宿头,请屋主人方便方便。”
    他已后退了一步,小心地向屋内一探望,只见先前所见的两点星光,此刻其光更是炯炯,可惜屋中太黑,此外并不见物,方洪更是惊诧,这星光倒像是蟒蛇恶兽的眼睛,但分明说话的是人,适才那一袭,更显见这人的功劲!
    忽听屋中那个冷冷的声音说道:“瞧不出,你还有道行,进来!”这说话声不但冷极,而且不客气之极,方洪怒想:“你是甚么人,这样霸道?”本来露宿一晚又有何妨,但他少年心性,这屋中神秘阴森,他倒更要闯闯!
    便道:“主人既然允许,在下告进。”昂然即往屋里走,但却小心戒备。
    方洪才前脚进门,那人又喝道:“将门关上!”便是主人对奴仆,亦不会这般口吻,方洪朗朗大笑,道:“主人原来是避仇在此,不敢开门,适才想是误会在下是你的强敌了,你放心,在下已然说过,是路过此间,不过是一个错过宿头的行路之人。”
    那方洪聪明透顶,见一而知十,这人若非避仇,怎会来此荒凉而无人迹之地居住,刚才一推门,他即暴袭更可见他是以为仇家寻来,但他心中实是惊奇,这人的功劲了得,他却这般严防,那么他那仇敌,也必是极其厉害的人物。
    不料他一言未了,忽听身后一个同样冷,但却清脆的口音说道:“师傅,这人是谁?”
    方洪大惊,而且比适才惊得更甚,皆因这人来到身后,他竟然毫无觉,晃肩移位换形,已滑开一步!同时看得明白,原来是个女子,只见秀发披肩,一身白衣,因是面房而立,看不清她面貌。
    这女子却瞧也不瞧他一眼,虚飘飘地擦身而过,就像幽灵一般,直往屋中飘进。屋中那人,自是她唤师傅之人,嘿嘿大笑,道:“这小娃娃倒也有胆,虽然来得有异,但武功倒非那魔头一门,且慢慢问他。”
    方洪心道:“果然被我料中了,这人实是避仇在此,但这女子是他弟子,适才进屋,显然行得缓慢,但却似脚不沾尘,虽然轻功在我之上,其师自更了得。”只见白影在屋中渐渐隐没,跟着咿呀一声,像是推开了旁边的房门,对她师傅之言,亦不答理。
    忽听那人又喝道:“叫你关门,你听到了没么!”陡然一股疾而不劲之风上身,方洪只道这人又要突袭,那知身后一声咿呀呀,大门竟会自动关阖,登时大悟,由悟而惊,原来这人是以奇妙的功劲,掌风斜击折射,将门关上了!抑劲道之巧,端地妙到毫厘,否则这两间东倒西歪之屋,那能禁受得起他掌力一击!
    有那大门开着,倒还不觉怎么,大门在身后一关,先前在外所见的那两点光亮,也陡更炯炯逼人。却因方洪进屋已有一阵,他功力本已深厚,屋中虽黑,倒可渐渐看得清了,只见房中靠墙对门,放着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人,那两点光亮,原来是那人的炯炯双眸,看不清面貌,也因此故,愈更恐怖。
    这人的语声冷削暴戾,适才那白衣女子又有如幽灵一现,便未再见她出来,她那轻功之高,以及这怪人掌力之神奇,以及先前门外的一袭,所显示的内家功力,实令方洪骇然,寻思:“爷爷乃是武林名宿,当今武林之中,若有这等高手,他岂有不知的,怎么未听他提起过呢?尤其是他这床放在对门,虽然他是在时时防强敌来袭,难道还有甚么人的武功,比他更高的。”
    方洪一时间心思疾转,那惊疑怪诧,此起彼落,床上那个怪人,亦是双眸瞬也不瞬地望着他,方洪竟也未曾觉察一般。
    那人忽又冷冷地喝道:“过来,近前来!”方洪暗哼一声,只要你不是山精鬼怪,当今天下,还有谁能胜得过奔雷剑法,若他好言语,方洪也许还能听话,这么一喝,不由恼怒,剑眉一挑道:“在下不过来此借宿,你若不愿,我出去便是。”
    那人嘿嘿一笑,道:“进来不容易,出去,岂这么简单,我在此隐迹十多年,并未被人发觉,岂容你走了。”
    方洪虽不恐惧,但对这一男一女实有忌惮,心道:“我要救娘,刻不容缓,若是在此有个意外,误了时刻,岂不误了大事。”说着,已退了一步,他是想出其不意,破门而出。
    那知移形未稳,忽见那怪人似是右手微招,方洪早已全神贯注,只道他要发难,忙立掌当胸,不料陡然一般劲风自后袭来,方洪那里防得,他本是后退一步,脚下一浮,反而向前冲进了两步,这还是他马步赶紧一沉,方拿桩站稳。
    方洪只道身后有人暗袭,那知掉头一看,身后距墙不到三五尺远,那里有人,才知是那怪人右手微抬之顷,又发出巧劲,用掌力折射之劲,迫着他前进。
    方洪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手功夫实是闻所未闻,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琅琅一声袭吟,方洪早将剑拔在手中!
    忽听那人一声冷冷生笑,说:“在我面前,你也敢亮剑,哈哈!”
    这一声哈哈,声震屋宇,方洪心中亦是一震,但他又已暗哼了一声,随即仰面一声长啸。要知方洪的奔雷剑已练到火候,剑动似奔雷,剑威人豪,久而久之,便养成拔剑长啸的习惯,剑在手,威气倍增,朗朗长笑道:“我知你那心意,是怕我离了此地,传扬开去,你那仇人便会寻来,你的武功我虽佩服,但你这般胆小如鼠,我方洪却是不齿。”
    一言未了,那人已怒吼一声:“你这娃娃敢小看我,嘿嘿,天下各门各派武功,在我眼里有如粪土,我不过早年受人暗算,双腿又废,所练的特异轻功,尚差火候,我怕人,哈哈,我会怕人!”
    方洪听他说各门各派的武功,在他眼里有如粪土,也陡地朗朗一声长啸,道:“你小视天下武功,岂敢说小视我手中长剑!”霍地一剑虚空劈击,奔雷徒卷寒涛!
    原来方洪乃是少年心性,又怕被他这纠缠,误了救娘,故尔剑示声威!
    只见那怪人双眸中,奇光陡射,口中说了两声:“你……
    你……”
    方洪又一声长啸,道:“你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
    一言未了,那怪人忽地大喝道:“你是谁?谁教你这奔雷剑法!”方洪豪气已发,直要气吞河岳,道:“你也认得奔雷神剑,难为了你,倒也非井底之蛙,哈哈,你既认神剑,你敢小视天下武学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今晚也不和你计较,现在我也不想借宿,老实说,你这屋中何异鬼域,你待我如上宾,我也不愿再留了,我可要走啦!”
    方洪方要振剑破门而出,忽听身后一个又冷又柔的声音说道:“你话未说明,何必着急就走!”
    方洪吃了一惊,只见那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又立在身后!两门都关得好好地,她这是从何而来,难道她当真是幽灵!
    方洪这一看明,虽是奔雷剑在手,亦不由打了个寒颤。
    而更令他奇怪的,自己的那些话,竟未将那怪人激怒,只听他自言自语:“不是!不是!那也是个女娃娃,不是男孩,不是男孩!”
    方洪奇道:“你说甚么?”却盯着眼瞧那白衣女子!方洪此际在黑暗中已久,看得也较前更明,忽然大喜,道:“寒梅,原来你在此地!”
    原来那白衣女子的面貌,与寒梅一般无二!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剑魔再世,行见地覆天翻;倩女幽魂,惊疑情深爱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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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回情海狂涛初试奔雷剑
    话说方洪陡见那女子像幽灵一般,突在身后出现,简直令他惊骇莫名,那知一对面,却惊喜道:“原来你你在此地!”
    原来这像幽灵一般的女子,蓦可里一见,和秦寒梅有几分相像,要知方洪对她朝思暮想,她那倩影时时在心中浮现,现下这屋中又甚是昏黑,故尔虽仅几分相似,他却认定是寒梅姑娘了。
    那白衣女子面向怪人,冷漠地说道:“师傅,要不要将他擒下。”
    那唯见炯炯双眸,神光慑人的怪人,亦是冷冷地说道:“五丈之内,他岂逃得出手去,无须了,我有话问他!”
    相隔五丈,这怪人竟有这大口气,方洪虽是剑已拔在手中,人趁剑威,但现下方洪却无半点豪气。他已认定这白衣女子便是秦寒梅,她她……竟如此决绝!不理睬我也罢了,还要将我擒下。两臂一垂,不由一声浩叹,道:“寒梅妹妹,我爷爷一生侠义,如何与令尊误会成仇,实令人难解,难道你就不念我爷爷养育之恩,我们数年同游同息之情。”
    只见那姑娘转过头来,淡然道:“你说甚么?”
    那怪人却已再又喝问:“这奔雷剑是谁传你的?”方洪闻言一震!他竟知我会奔雷剑!瞟了那姑娘一眼,却又心中凄然!当真她就是只我为路人了么?想道:“你不理睬我,那也罢了,你怎会拜这怪人为师,呵呀!莫非,莫非她知不是爷爷对手,这才另投名师?哼!他便武功通神。岂能强得过奔雷剑去,我何不釜底抽薪。”
    心念才动,已一声长啸,道:“你既知奔雷剑无敌,还敢说五丈之内,我逃不出你的手么?”手中剑虚空一劈,顿时雷声隐隐。
    那怪人冷笑说:“倒也有些火候了,只是,嘿嘿,你在我面前,何异萤火之花,撤手!”
    一声撤手出口,仅见一物飞至,方洪看得明明白白,那知他竟躲不过,右腕上一麻,手中剑跄踉坠地。
    方洪一跃跳开,惊得一怔,那怪人已又喝道:“快说,这奔雷剑是谁传你的。”
    那姑娘未见移步,却像幽灵般白影一闪,已将他的剑拾在手中,方洪便想便想夺过,也来不及了,其实他眼睁睁望阗她拾去长剑,并未动弹。皆因适才那打穴手法,太已怪异,明明见他袭来,竟不能躲过,现下只觉右臂酸麻,便将剑拾回,也无法施展,而且定也保不住这剑。
    那姑娘将剑在手中试了试轻重,幽幽的说道:“师傅,这剑倒趁手。”
    方洪心说:“我这剑不知你用过了多少次,趁不趁手,倒像现在才明白。”忽将手一背,朗朗笑道:“寒梅妹妹,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既不忍向爷爷下手,我是方家骨肉,今晚我替爷爷赎罪便是。”
    原来方洪见这白衣姑娘抢先将剑拾起,误会是要对他不利,现下方秦两家已成世仇,她既对他只作路人,自己绝决,便把心横了。
    那知那姑娘却充耳不闻,兀自将剑在手中把玩不已。忽然转揣开门,提剑走了出去。月光从门口射入,照得满室通明,先前那怪人只能见到两双炯炯的眸子,现下已清清,只见那人形似骷髅,长发披肩,方洪一见,不同打了个冷颤,这人简直象个僵尸一般。
    方洪忽然心中一动:“房门一开,我不趁此时逃走,更待何时。”现下他可知这怪人所说五丈之内,逃不出他的手去之言非虚了。霍地跺脚疾扑,快如电射!
    那知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忽然一股劲风斜刺里从左面袭来!
    方洪晃肩错冲,才滑开半步,倏忽右面同样一股劲风又已袭来,只是那劲风凌而不厉,恰好能将他迫回,并不能伤他!
    方洪已看得明白,那白衣姑娘已去得不知去向,门外并没有人,便知又是身后怪人所发的奇异掌力!心中一寒,却身不由已的退回到原处。
    那人已嘿嘿笑道:“你不答我话,要想出屋,岂非作梦,快说!”
    方洪知他是问奔雷剑是何人所传,他已两番问话,只因那白衣女子突然现身,方洪心神一分,便没答言,这奔雷剑授自爷爷镜湖老人,有何不可告人的,况寒梅姑娘对他如此绝决,一时间万念俱灰,而且这怪人的武功实是高深莫测,剑又被夺,已知要想逃出屋去,那是万难。
    当下将心一横,朗声道:“你趁人不备,暗算夺剑,算得甚么英雄,有本领,就和我在剑上走个三五招,告诉你,这奔雷剑乃是爷爷所授,你待要怎的?”
    那人语带奇诧,说:“你爷爷,不是吕雪梅?”忽又厉声喝道:“你爷爷是谁?快说!”这喝问的语气,更是逼人。
    现下可轮到方洪惊诧了,心道:“难道这一切,秦寒梅皆未告他?”便哼了一声,道:“我爷爷是武林名宿,江湖中人提起他老人家来,个个敬仰,人称镜湖老人便是。”
    一言未了,忽听屋外雷声突发,刹那间似雷霆震怒,方洪心中亦是一震。已知那白衣姑娘将奔雷剑施展开来。
    那秦寒梅的剑术,并不在他之上,怎会才数日不见,即有这大威力!怎会突然练起剑来?
    只听得那怪人念了两遍:“镜湖老人?镜湖老人?”
    方洪趁他思索之顷,霍地欺身,左掌一翻,猛推出一掌!势若狂飙!
    要知奔雷剑之所以能于剑起而风雷并发,乃是内力浑厚,力透剑身,剑振而起风雷,是以方洪的掌上功夫亦是了得!
    那怪人哈哈大笑,左手微招,轻轻一拂,登时一股强劲之力反震回来!方洪朗声长啸,道:“多谢了!”两掌往前一推,借掌力暴然后退,落地已在屋外。
    原来他知这怪人武功的通神,奥妙莫测!那一掌虽出其不意,但绝伤他不得,正为要他还击,好借力撤身,果然两掌一推,借他一拂之力,暴退出屋!
    方洪见计谋得逞,心中一喜,那知脚才点地,怪啸之声已到身后,那怪人竟是如影随形追出!
    方洪大骇,心道:“除非剑在手中,否则绝非其敌。”更不辨方向,只向那风雷声处狂奔!
    溪边,雷声隆隆,剑气砭肤,白衣女子正练到酣处。方洪陡然纵身疾扑,那奔雷虽是无俦威猛,但—招一式,方洪皆了如指掌,辨声即知剑势,飞身投入那一片寒光之中,道:“寒梅妹妹,得罪了。”换形闪挪,伸手扣她手腕!右手闪电般向她手中剑夺去!
    那白衣女子咦了一声,方洪与秦寒梅亦曾时时戏夺对方宝剑,方洪皆是得心应手,这一夺空,不由一怔:“当真数日不见,她武功竟曾高了这多?”
    忽地寒光一闪,后闻一声,说:“还他宝剑!”方洪斜身一探臂,入手已是自己的宝剑。但宝剑入手,他却更是骇然,那怪人竟会在那姑娘身后出现,而且是他夺剑掷来!这时明月如水,方洪也已看出那人双腿已折,膝盖以下全都没有了,但他自后追来,自己毫无所觉,他却反而在对面那姑娘身后现身,其行何止如风,简直是鬼出神没。
    忽见他一飘身,头下脚上,身子已挂在丈外一棵树上的横枝之上。喝道:“试他剑招!”同时已折了根树枝,向那姑娘掷去!
    方洪却是发起楞来,皆因他不但已看清了这怪人的长像,而且已认出面前这个白衣姑娘,形似秦寒梅,而并非是她,不但无寒梅姑娘丰盈,且面凶惨白,加上那披肩的长发,难怪令人有如幽灵般的感觉了,只是,两人的面貌,蓦地里乍见,竟有五七分相似。
    相似也还罢了,此刻令方洪惊得发愣的,这姑娘既不是秦寒梅,她怎么也会奔雷剑法!莫非……
    方洪陡然记起赤炼人魔那女弟子所说的剑魔来,莫非这怪人便是剑魔,当年受了赤炼人魔暗算,其实并没死去!
    那姑娘树枝在手,霍地一上步,似踏洪门,实走偏锋,正是奔雷剑起步之势,冷冷说道:“接招!”手中树枝抡处,风雷骤发!
    方洪更是一惊,她以树枝代剑,竟同样能发挥这大的威力!紧剑疾转,脱袍让位!只守不攻。
    那姑娘冷冷一哼,未撤剑,已变招,有似轰雷贯顶,突然腾身下攻,九宫方位,竞同被罩住!
    方洪圈剑淳洲,剑勇寒涛,九九归元,守定中宫,同时已惊叫出声:“羿射九日竟有这般威力!”一言未了,方洪右臂酸麻,那姑娘手中树枝一弹一挑,方洪剑便出手,她身法好快,倏地一掠臂,已将剑接住!同时树枝在他气海穴上!只要她向前再递出一寸,方洪只怕登时便没命了!
    那姑娘扭头问道:“师傅,可以了么?”
    别看她手中树枝仅是指着他的气海穴,但方洪却知躲让闪避,那是妄想,对方皆能剑在竟先。奔雷剑他已练到了火候,岂有不知之理。这么看来,这姑娘的剑术,可能已不在她爷爷之下,尤其那一招羿射九日,更有过之。
    却听那人呵呵笑道:“从头来,还他宝剑,从第一招起。”
    方洪现下已料到了七八分,准知这怪人便是剑魔,这奔雷剑虽非剑魔所授,但若论渊源,却应是他的祖师,方洪心中懔然,由畏生敬,简直不敢仰视。
    忽听那姑娘冷冷地说道:“刚才你夺剑的劲儿那去了,接着啦!”只见她掌心一吐,那剑一声龙吟,寒光一闪,剑柄已塞在他手中,竟是不由他不接。
    同时却在心中闪电般想道:“我这剑上所学,自以为从此便天下无敌,那知竟和这姑娘差得太远,我早已练得烂熟的一招,竟会躲它不开,难怪昨晚竟容赤炼人魔逃出去,若我能再得祖师爷的传授……”
    那姑娘手中树枝已撤离他的气海穴,一声娇叱,道:“接招,一剑惊天。”正是奔雷剑起手招式,树枝才扬,已雷声隐隐。但她这一招并非是一剑惊天,而是迫方洪使出,万不料一上手,方洪立即处于被动之位。非以一剑惊天不能破得。
    方洪长剑究非树枝可比,剑抡时亦是风声骤发。
    那姑娘仍是冷冷说道:“不错,果然有点火候了,起凤腾蛟。”但她使的却是“七巧飞星”,方洪非以起凤腾蛟破她这一剑不可,跟着使出“龙腾六合”方洪每一招莫不处于被动,而且她的每一招,除了威力极大之处,而且那招术之神奇,远非方洪所能及。
    要知镜湖老人乃是自剑芨中练成这奔雷剑,要想能在短短的十余年间,尽窍这神剑的奥秘,自不可能,且方洪便有奇质异禀,三年中,又岂能得镜湖老人十余年的领悟。
    这功夫,方洪再不怀疑,知这怪人实是剑魔无疑,心中又惊又喜,忙将爷爷所授剑法,尽量展施开来。
    那白衣女子忽然一声:“八方风雨!”只听风雷之声大作,只见白影似匹练绕体,那威力之猛,较之方洪使这同样一招,何止大过一倍,忙不迭腾高两丈,剑转羿射九日!
    这乃是奔雷剑绝伦威猛的两招,方洪剑化“羿射九日”,守中有攻,但他施展开来,却还不及这姑娘适才一半威猛。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手中树枝击过头顶,乃中江海凝光,奔雷剑满盈,只见她俏立如处子,方洪却忙不迭收招暴退,那“八方风雨”,“羿射九日”,虽然无俦威猛,但这最后一招“江海凝光”,却是最能以静制动,那前九招施展开来,简直不容人还手,但若攻敌不下,这满盈的一招江海凝光,却是专教敌方来攻,无论敌方招式何等神妙,只要一出手,便会被制住。
    方洪前面九招虽然火候不到,但“奔雷剑”法皆已全部学全,唯有这一招,连镜湖老人亦仅知其妙奥,而未参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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