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冷月寒霜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五章双心镜殿
    本来武林仗义,游侠江湖,救人性命,或被人所救,乃是常事,不一定非要谈甚报答不可!
    但眼前情况不同,萧冷月是玲珑剔透之人,她在换衣之际,知道自己曾全身赤裸,甚或还有合唇度药的情事,若是与这救命老人结为义父女关系,便可消解掉一切难以为情的尴尬事儿!
    谁知她虽然想得极好,马二凭却有点不识抬举,不肯受这一拜!
    萧冷月刚待折腰,马二凭便伸手把她拦住,含笑向她说道:“萧姑娘千万不可如此,我的年龄并不比你大上多少..”
    这句原本含意是相当谦礼的话儿,居然竟似蕴有绝大力量,使萧冷月入耳之下,立即全身一震!
    她本是面含娇笑,一闻马二凭之语,笑容立收,凝望对方,失声问道:
    “你..你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你..你..你到底是谁?”
    马二凭觉得双方既是同仇敌忾之人,再若虚伪,便成失礼,遂一面伸手卸除脸上的化妆,一面含笑说道:“我比萧姑娘最多只会大上四五岁的光景..”
    说至此处,其他化妆虽然尚未卸除,但双目亮如点漆,变成了一位英挺绝世、风神潇洒的翩翩美男,再不是翻着两只白果眼的龙钟老叟!
    马二凭这张英俊脸庞,在武林红粉、江湖婴宛之中虽曾大出风头,饱受欢迎,享过不少艳福,但今日却大大吃瘪!萧冷月的绝代娇靥瞬息连变!
    听得对方比自己只大四五岁时,脸上已是一片惨白..再看见马二凭不是盲目老叟,变成了一位睁大两只星眸的俊美少年时,脸上又变成一片红!
    白,是惊色,红,是羞颜!
    当然,萧冷月在换回衣服时,知晓自己曾被脱得一丝不挂,这种情况若是被位盲目老人所为,还有点说得过去,如今竟是由一位目光灼灼的俊美年轻男子动手替自己袒裼裸裎、接唇度药,却叫她怎的不惊,怎的不羞得难以为情?
    常言道:“恼羞成怒。”萧冷月的情况便是如此,而马二凭也像是在对方“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吃了苦头!
    他的俊脸才露,萧冷月玉掌已挥!
    一来,马二凭委实想不到对方刚欲盈盈下拜,如今竟会举手就打!
    二来,萧冷月的一身功力修为不下于马二凭,面对面地挥掌奇袭,即令他有意闪避,也未必闪避得开!
    故而,“啪”的一声脆响起处,这记耳光可挨得实而又实!不单挨得实,并且挨得重,一张俊脸,立即红肿了半边,甚至于并从嘴角间微沁血渍!
    马二凭纵横江湖,何曾受过如此折辱?当然狂烧怒火,立上心头!
    火,最怕水,马二凭怒火才冲,偏偏就遇见了天生能克火之物!
    克火之物是水,水从何来?..
    水在萧冷月那两只仿佛能装得下整个世界的、绝美绝美的大眼眶内!
    马二凭望着含蕴满眶泪水、将落未落、神态极为楚楚可怜的萧冷月,满腔怒火才冲便息,手抚红肿的左颊,长叹一声,把语音放得特别和蔼地缓缓说道:“萧姑娘,你行功逼毒,遍身冷汗,已然虚脱晕死,更值塞上风高,天寒地冻,非换衣取暖,隔体传功,并喂食独门解药,无法使你复原度劫,万般无奈,只得从权..”
    说至此处,马二凭略微提高语音,目中神光湛然,又继续说道:“我马二凭堂堂奇男子,巍巍大丈夫,敢夸‘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今夜之事纯系医者襟怀,毫无乘危之念,绝无轻薄之举,磊落此心,可誓天日,尚请萧姑娘委屈见谅,莫加误会才好!”
    萧冷月是玲珑剔透、聪明绝顶之人,刚才怒掴马二凭,只是一时羞窘,但出手以后,怒气一泄,心中立即明白,知晓打错了人!
    因为马二凭若是好色不端之徒,救人前纵或危机一瞬,不及轻薄,但在自己恢复生机以后,还会肯放过怀中裸女?不来个大逞手足之欲,甚至于..
    结果对方在一发觉自己恢复神智后,立即避出茅屋,嘱令更衣,其人品之端,委实江湖少见!
    如此品格,如此恩情,反而挨了自己羞恼成怒、糊里糊涂的那一重掌,真..真..真是岂有此理..
    故而,萧冷月适才的一掌是“恼羞成怒”,如今的满眶泪水,却是“羞愧成悲”!
    既然“羞愧成悲”,则她这满眶泪水之中,便属充分含蕴了向马二凭求恕的意味!她向马二凭求恕,马二凭又按捺怒火,反要她委屈见谅,岂非两人都心意相同,太平无事?
    不然,天下事奇妙无比,萧冷月虽向马二凭求恕,却受不了他这毫不嗔怪,一切归咎本身的大度宽容之语..马二凭若是掴还她一记耳光,甚或加上两记利息,萧冷月心中倒还好受一点..
    如今,对方只是说明立场,表叙经过,反而请求自己谅解之语,委实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根利针,刺激得萧冷月羞上加羞,愧中添愧,根本无法消受!
    她咬牙一叹,纵身飞起,一头往墙上撞去!
    屋是茅屋,墙是土墙,纵然撞上,也不至于会把萧冷月撞得脑浆迸裂!
    但马二凭人在面前,并留了神,怎肯坐视不救?
    刚才,他是不曾留神,以致挨打,如今,他留了神,却未曾挨打,恰好用来救人!
    萧冷月娇躯才纵,马二凭猿臂双伸..
    软玉入怀,温香在抱,这风光十分旖旎,但马二凭却不敢享受,准备把萧冷月立即放下。
    当然,对方已为曾遭男子轻薄以致羞愧轻生,如今哪里还能..
    手还未放,妙事又来,萧冷月一面滴落那满眶泪水,一面紧偎在马二凭的怀中,低声说道:“马大哥,你就这样抱着我吧,刚才那样被你抱过,我们已不算外人,请你再抱我一会,让我心中平定平定,也许会好过一点!”
    好!这“我们已不算外人”一语,是直言,是硬扣,但直中有媚,硬中含情,真所谓斯人夸绝代,斯语足销魂!但马二凭似乎对这绝代佳人的销魂腻语竟有点承受不住、消受不起,虽仍抱着萧冷月的娇躯不好意思放下,但那两只力能扛山举鼎、威足斩虎屠龙的壮健手臂却有点微微发抖!
    萧冷月一双妙目中仍充满泪光,极为语柔音媚地低低说道:“马大哥,你想想看,武林儿女虽然比较开通,但也不能太越礼教,我全身清白无不入你目中,假如你要我再活下去,我是否除了不把你当作外人以外,业已没有第二条路儿可走?..”
    这是硬托终身,但话儿说得婉转,既入理,又合情,使马二凭无词可驳,无地可退。
    他方长叹一声,萧冷月又在他怀抱之中仰着头儿问道:“马大哥,你除了‘瘦马书生’马二凭以外,是不是还有一个更崇高的身份?你是被当世武林人物目为第一流中第一流的高人侠士‘孤星俊客’?”
    人家既然知道,怎能再复隐瞒?马二凭只好微带诧异地点了点头!
    萧冷月神态美绝天人,带着盈眸珠泪,嫣然一笑说道:“马大哥,你不必叹气,我不会辱没你,你是‘孤星俊客’,我是‘冷月仙娃’,也许前世慧修,今生缘合,江湖人物‘孤星、冷月、寒霜’之赞,早就把你和我拉得配在一起了呢!”
    马二凭虽知萧冷月功力极高,修为极厚,却也万想不到她就是与自己齐名并誉的“冷月仙娃”,不由剑眉微挑,神情惊诧地又对怀抱中的绝代佳人盯了两眼!
    萧冷月樱唇一噘,佯嗔道:“马大哥还看什么?是我的容貌配不上你?
    功力配不上你?还是声名配不上你?”
    马二凭苦笑道:“萧姑娘..”
    三字才出,萧冷月便变色叱道:“还叫我‘萧姑娘’?赶快改叫‘月妹’,否则,你就不必抱住我了,萧冷月无颜再与世人相见!”
    马二凭真叫被硬赶鸭子上架,不得不遵命改口,苦笑说道:“月妹,我不是嫌你配不上我,马二凭青衫落拓,得妻如此,尚复何求?我..我绝非假道学,我是另有苦衷!”
    萧冷月见他业已改了称呼,遂把满脸冰霜换成了花娇柳媚,说道:“不要紧,马大哥,我了解你的苦衷,也能解决你的苦衷!”
    马二凭瞪眼了,一双星眸,几乎瞪圆!但不是因怒而瞪,是因诧而瞪!
    “解决苦衷”一语,已颇奇怪,更奇怪的是萧冷月居然自称可以了解马二凭的苦衷!
    故而他瞪着一双俊目,凝望怀中所抱的萧冷月,诧声问道:“萧..月妹,你真能了..了解我的苦衷?..”
    萧冷月嫣然一笑道:“江湖中既有‘孤星、冷月、寒霜’之谚,则三者缺一不可,你是‘孤星’,我是‘冷月’,尚缺一位‘寒霜’,我了解你的苦衷,便是不以有我这‘冷月仙娃’便告满足,你还想找到那位,并拥有那位‘寒霜公主’!”
    马二凭连连摇头,皱眉说道:“月妹莫要胡猜,我确实有位青梅竹马的旧时情侣,如今也入江湖,必须寻找,不容辜负,但却不是什么‘寒霜公主’,而是‘寒心仙子’..”
    话犹未了,萧冷月便失笑接道:“我才没乱猜呢,狄小珊姊姊对你自称‘寒心仙子’,但在江湖人物口中,她却是名震八荒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三字的确听得马二凭大惊欲绝,忙向萧冷月急急问道:“月妹竟认得咬过我一块肩头血肉的狄小珊么,这样说来,‘寒心仙子’就是‘寒霜公主’?”
    萧冷月笑道:“当然认识,要不然我怎么能说了解你的苦衷?”
    马二凭急道:“月妹知不知你狄小珊姊姊今在何处?”
    萧冷月嫣然答道:“我不知道,但有法儿找到她,不然,我又怎么能说可以解决你的苦衷?”
    马二凭惊喜交集道:“快说,月妹快说,我们怎样才能找到狄小珊..”
    一语才毕,不禁俊脸微赧,又向萧冷月愧然苦笑,说道:“月妹,我与狄小珊交情太厚,对她过份情痴,请你不要生气,并不要笑我!”
    萧冷月正色道:“我不单不会生气,不会笑你,并对你十分敬爱!假设马二凭怀中抱了萧冷月,心中便忘了狄小珊时,便是位薄幸男儿,萧冷月也不会敬你爱你,要离你远去,让你真正变成一颗寒冷寂寞的‘孤星’了..”
    说至此处,嫣然一笑又道:“马大哥,放开手儿吧,彼此话已说明,我不会再寻自尽,但在寻着狄小珊姊姊,与你先完夙愿之前,我萧冷月也绝不会和你有逾越礼教的亲热举措!”
    人的心理往往妙到极处,刚才萧冷月要他抱时,马二凭手儿发抖,有点不大敢抱,如今萧冷月不要他抱时,马二凭又有点心儿发颤,舍不得放手..
    说也难怪,萧冷月人比花娇,又是正派侠女、名震天下的“冷月仙娃”,偎在怀中,怎不令马二凭骨蚀魂销,“怦怦”心跳!
    由于抱得甚紧,胴体紧偎,萧冷月觉察出马二凭的“怦怦”心跳,也体会出他舍不得放下自己的魂销骨蚀的心情,不禁又从眼角涌现出两粒晶莹的泪珠,幽幽一叹说道:“马大哥,我允许你再抱我一盏热茶时分,以后,除了寻着狄小珊姊姊,由她占先,与你完成夙愿外,不论人前人后,都不许你对我太亲热了!”
    经萧冷月这样一说,马二凭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竟胀红着一张俊脸,放下萧冷月软绵绵、香喷喷的玲珑胴体,放弃了再温存片刻的销魂享受!
    萧冷月见了他这副前后矛盾、失神落魄的样儿,不禁忍俊不禁地“噗哧”
    一笑!这一笑,把马二凭笑得更是惭窘,赶紧改变话头,向萧冷月问道:“月妹,你既不知狄小珊如今何在,却又怎找?”萧冷月道:“我不知道,有人知道。”
    马二凭道:“知晓狄小珊踪迹之人是谁?”
    萧冷月笑道:“是秦黛黛,‘七杀凶魂’秦盼盼的妹子,也就是你我前来‘双心魔宫’准备援救之人。”
    马二凭向萧冷月深深看了一眼,以一种惑然的神色说道:“月妹,请你说得清楚一点好么?狄小珊、秦黛黛和你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冷月笑道:“抽丝剥茧,说来话长!”
    马二凭道:“扼要简明,长话短说!”
    萧冷月点头道:“好,我从狄小珊怒入江湖说起。你们以前那些竹马青梅,温馨旎旖,以及她年年为你在金风玉露时节痴痴伫望、立尽黄昏等你的情事,大概不必说了。”
    马二凭苦笑道:“对,月妹请讲,我最渴望知道的,便是狄小珊怎会也入江湖,并于极短时间之内练成上乘绝学,变成了‘孤星、冷月、寒霜’三者之一?”
    萧冷月道:“当年,狄小珊一时情急,咬了你一口,你剜肉酬情,长啸而去以后,猜不猜得出狄小珊当时情况怎样?”马二凭一怔,摇头道:“不容易猜,大概是由爱转恨?..”萧冷月白他一眼,忽然说道:“马大哥,你这位‘孤星俊客’虽然风流潇洒,尝惯胭脂,在绮罗丛中打过滚儿,怎的却不太明白女孩儿家的心理?狄小珊根本不曾由爱转恨,她是爱你更深,恨她自己,后悔不该咬你,并深信你去后不久必会回头,遂决心站在原处,苦苦等你..”
    马二凭感动得俊目中泪光流转,摇了摇头,喟然叹道:“她..她..
    她太痴了..”
    萧冷月笑道:“狄小珊姊姊对你委实太痴,但却因‘痴’得福,她遇见了‘大痴婆婆!’”
    马二凭讶道:“‘大痴婆婆’?这..这‘大痴婆婆’是谁?”
    萧冷月答道:“是一位武功高绝,长年住在北天山‘大痴谷’的‘大痴宫’内,极少在江湖走动,不为世晓的武林奇人!”
    马二凭听得有点不懂地目注萧冷月,皱眉苦笑说道:“当年,狄小珊咬我一口之处是在江南..”
    萧冷月笑道:“不错,‘大痴婆婆’便是不辞万里,远涉江南,去赴一桩三十前得所订的痴绝约会,才巧遇因痴得福的狄小珊,成就了一桩武林痴缘!”
    马二凭嘴唇启动,正欲再问,萧冷月却已嫣然微笑,又复说道:“‘大痴婆婆’遇见狄小珊姊姊时,她正苦苦等你,从黄昏等到黑夜,从黑夜再等到天明,等得整个人都成了花憔柳悴无法支持的状况,‘大痴婆婆’先是怜人,见了狄小珊的绝世风姿,十分投缘喜爱,后是怜情,问明缘由后,深觉狄小珊痴得可怜,痴得可爱,并具有上乘根骨,堪为她一身绝学的衣钵传人!
    遂向狄小珊说,要等你从江湖中厌倦归来,不如到江湖之中找你!..”
    马二凭瞿然道:“这一道理也说得过去。”
    萧冷月含笑道:“狄小珊也深觉有理,但却忧虑自己的茕茕弱质,怎入得险恶江湖,并须南北东西,天涯海角,追寻心上人儿的踪迹?‘大痴婆婆’闻言,遂慨然承诺,只要狄小珊拜在‘大痴’门下,自己必用尽方法,于七年之内使她速有大成,最低限度也能与你分庭抗礼,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马二凭皱眉道:“她纵获明师,但毫无功夫基础,入门太迟,区区七年光景,要想大成,恐怕办不到呢?”
    萧冷月叹道:“以常情而论,确难办到,但‘大痴婆婆’是位绝顶痴人,她把‘大痴宫’中所有的冰参雪莲等罕世灵药,扫数喂给狄小珊服食,并以上乘玄功,不惮耗丧心神,先为狄小珊改造体质,脱胎换骨,然后兵刃、拳、掌、软、硬、轻功,一桩桩的造就她的超凡艺业,七年期满,果卓然有成,独毙‘十三熊’,得号‘寒霜公主’..”
    马二凭失声道:“这七年之中,不知耗费了‘大痴婆婆’多少心血?狄小珊要善报师恩才..”
    一语未毕,萧冷月苦笑一声,神色黯然说道:“师恩虽重,却报不成了,因为‘大痴婆婆’急于使狄小珊速成大器,不惜自戕天年,暗对心爱徒儿悄悄转注功力,等到狄小珊七年成材,‘大痴婆婆’却在‘大痴宫’中心愿已偕地含笑坐化..”
    马二凭呀的一声,略微咨嗟,目注萧冷月,又复问道:“这是狄小珊变成武林人物,并练成上乘动力的经过,她与秦黛黛以及月妹的相互关系又如何呢?”
    萧冷月道:“秦家姊妹共有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等三人,一贤两不肖,其中两不肖的是秦盼盼和秦妙妙..”
    语音略顿,向马二凭看了一眼又道:“她们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狄小珊既然难报师恩,遂把全副心神用在秦黛黛的身上,而秦黛黛除了无法挽救陷溺太深、已遭报应的秦妙妙外,总觉大姊秦盼盼原先不是恶人,未知为何渐趋下流,交结损友?弄出了个极难听的‘七杀凶魂’的外号,她遂以援救度化秦盼盼为最大心愿,而狄小珊对于秦黛黛这种深切的心愿也有相当了解!”
    马二凭看着萧冷月笑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我已明了,月妹你呢?..”
    萧冷月嫣然答道:“我师傅与‘大痴婆婆’是知交,是道友,也是邻居!
    ‘大痴婆婆’住在‘大痴谷’,我师傅则住在‘明月峰’,北天山学剑七年,时相过从,我遂和狄小珊、秦黛黛气味相投,交成好朋友了!”
    马二凭恍然道:“怪不得我为‘千手夜叉’唐大娘诊视伤势时,发现她似乎中的是‘天山明月掌力’,这样说来,月妹与那位隐居北天山的前辈奇侠‘明月仙子’定有相当关系的了?”
    萧冷月相当惊奇地咦了一声,目注马二凭,讶然道:“‘明月仙子’正是家师,但我师傅为了一桩憾事,立誓永远不离北天山,并因胸怀已冷,才把‘明月仙子’之号改称‘冷月幽人’,各种以‘明月’为名的独门绝艺,也一律改为‘冷月’,绝迹江湖至少已有三数十年之久,马大哥年岁轻轻,是怎么得知她老人家的昔年法号呢?”
    马二凭道:“月妹知不知道你师傅是为了什么憾事立誓永隐北天山?”
    萧冷月颔首道:“知道一点点..”
    马二凭道:“那就容易说清楚了,天下因缘,往往巧合,月妹大概万想不到,我会与你师傅‘明月仙子’前辈的憾事有关!”
    萧冷月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目注马二凭,仿佛有悟地哦了一声,缓缓说道:“我明白了,难怪马大哥艺兼文武,学究天人,你是一身综儒释道三绝艺的‘天痴遁客’前辈的门下弟子..”
    马二凭肃立恭身,正色答道:“月妹猜得不错,‘天痴遁客’正是先师!”
    “先师”二字,似乎使萧冷月听得一惊,双眉立蹙,急急向马二凭问道:
    “马大哥,你怎么口称‘先师’?莫..莫非‘天痴遁客’前辈业..业已功行圆满,去..去世了么?..”
    马二凭点了点头,向萧冷月叹道:“看月妹说话的神情,定已知道你我恩师原是一双情侣,只因发生误会,弄得地北天南,一个隐迹天山,改名‘冷月’,一个佯痴遁世,抱恨而终!”
    萧冷月失声道:“我艺成出道,游侠中原,便是想寻找‘天痴’前辈,设法替两位老人家解释误会,弥补憾事,如今..’马二凭接口道:“月妹不必懊丧,你在见了令师‘冷月’前辈之时,只消告诉她老人家一件事儿,虽然人间天上,已成永诀,但也必可使‘冷月’前辈吐泄积年怨气,获得一份悲枪中的安慰和喜悦..”
    萧冷月急道:“马大哥快说,你要我转告我师傅的,是件什么事儿?”
    马二凭道:“月妹就说我师傅在江南雁荡山中遇见一位悟非大师,于圆寂前送了我师傅一只木鱼,木鱼上刻有不少字迹,说明了昔年造成你我师尊发生莫大误会的‘塔里木河旧事’,我师傅读后知非,立待远赴天山,寻你师傅谢罪,偏偏世缘已满,生了重病,无法成行,但他老人家在弥留之际,还要我扶到院中,向天边冷月,合掌三拜而逝..”
    萧冷月一面听,一面流泪,听完,悲声点头说道:“这是个极为动人的好故事,足以表示出‘天痴’前辈对我师傅忏悔的深情,恰如马大哥之说,我师傅听了以后,定会有份悲怆中的安慰和喜悦,但人间天上,误会虽除,再续前情,唯期来世,恐怕悲怆的成份要远过于安慰和喜悦的了!”
    马二凭叹道:“但得解开心头,一时悲怆又何妨?先师昔年于对月三拜之后,便是含笑而逝!”
    萧冷月连连点头道:“马大哥说得极是,我一定要把‘天痴’前辈临终拜月的故事转告我师傅!”
    马二凭道:“我们如今怎样行动?是不是再赴‘双心魔宫’设法救出秦黛黛来,向她探问狄小珊如今何在?”
    萧冷月颔首道:“当然,秦黛黛不能不救,而狄小珊的踪迹下落,也只有秦黛黛才会知晓,因为照理说来,狄小珊是绝不会远离秦黛黛身边的呢!”
    说至此处,向马二凭望了一眼,又道:“但我们这次是怎样走法?明闯,抑或暗探?是仍用‘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身份?仰或恢复马大哥的本来面目?”
    马二凭想了一想说道:“本来是以‘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身份前去,从暗中下手,成功的希望较大,但经过这长时间耽搁,‘白天朴’方面多半已露马脚,不宜画虎不成,弄巧成拙,我们干脆以马二凭、萧冷月等两份名帖闯闯‘双心魔宫’,见识见识‘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的龙潭虎穴如何?”
    萧冷月笑道:“马大哥这已露马脚之虑,是否指你点倒高洪一事?”
    马二凭道:“高洪若是被人发现,不论穴道是否已解,白天朴骤失踪迹,其身份必然引起‘双心魔宫’人物的注意!何况,除此以外,我还讨厌‘千手夜叉’唐大娘惯于用毒,助纣为虐,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在她身上作了一些手脚..”
    萧冷月望他一眼道:“马大哥是作了什么手脚?”
    马二凭笑道:“我佯作替这老恶婆疗治‘天山明月掌’的阴柔内伤,暗中已把她全身重要经脉,均震断得只有一丝相连,这老婆子再若为恶,只要一凝聚真力过度,必遭恶报惨死!”
    萧冷月抚掌笑道:“妙极,妙极,马大哥此举真是替天行道,你知不知道那老婆子是为了何事被逐出四川唐门?”
    马二凭摇了摇头,萧冷月的目中神光一闪,又复正色说道:“这老婆子贪财好货,昔年为了一笔厚礼,曾无故用毒药暗器残害十七条老弱妇孺的无辜人命,才被请了家法,逐出门户,逃到这‘双心魔宫’之内,托庇安身,我便因知她恶行,意欲为江湖除害,下手太重,又未想到她竟贴身穿有‘金丝猬甲’,才大意受了暗算..”
    马二凭闻言,拉起萧冷月的右手,只见她细白加玉的掌心上还有六七处针扎的伤痕,不禁好生怜惜地加以抚摩。
    萧冷月玉颊之上飞起两片红霞,但却未抽回手来,任凭马二凭抚摩,并嫣然笑道:“马大哥放心,内毒既祛,这点小小的外伤不算什么,过几天就会好的..”
    马二凭不忍遽释地从怀中取出只玉瓶,倾出些白色药粉,敷在萧冷月掌心的伤口之上,扬眉说道:“月妹请想,我既在唐大娘身上作了手脚,又和铁心仁在‘逍遥别馆’楼下朝过相儿,这‘瞽目神医’白天朴的冒牌身份岂非定已败露,不能再用了么?”
    萧冷月连连点头,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在江湖中阅历较广,有没有听说过铁心仁的来历?这家伙姓名不见经传,但那身功力却着实顶呱呱呢!”
    马二凭苦笑道:“我从未听说过‘铁心仁’三字,但他那‘孤星丑客’的外号,却明明冲着我这‘孤星俊客’而来,颇有挑战的意味!”
    萧冷月笑道:“好,这一来可就热闹了,我们用本来面目拜会‘双心魔宫’,‘孤星俊客’大战‘孤星丑客’之讯,大概会使四海八荒的整个江湖为之震撼!”
    说至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马二凭扬眉娇笑道:“马大哥,铁心仁其人极不简单,这次便是他与‘千手夜叉’唐大娘双双暗入金鼎峡,在‘七杀黑牢’中把秦黛黛救出,掳回‘双心魔宫’的呢!”
    马二凭想起师姊“烟雨庵主”玉清师太,遂问道:“月妹既参与金鼎峡救人之事,可曾见着我师姊‘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她应该已来‘双心魔宫’,怎的未见踪迹?”
    萧冷月笑道:“玉清师太恐怕要晚来一步,因为她在金鼎峡中凝功掌震幽灵塔时,曾被‘千手夜叉’唐大娘藏于暗处,悄悄打了一记‘透骨阴风掌’,必须先行运功疗伤,才可再有行动!”
    马二凭本来以为自己替萧冷月祛毒疗伤时,在茅屋之外的神秘护法人可能是玉清师太,如今这念头既然推翻,不禁诧声自语道:“奇怪,不是玉清师姊,却是哪位神秘人物在这茅屋之外替我护法?”
    萧冷月愕然道:“护法?护什么法?”
    马二凭遂把经过情形向萧冷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萧冷月听得双颊之上娇红如醉。
    马二凭有点会错了意,他不知萧冷月是因茅屋春光外泄,有第三人知晓其事才如此双颊羞红,还以为她是疑心自己所说,不太十分相信..
    故而,他拉着萧冷月的手儿,边自走向茅屋之外,边自急急说道:“月妹不要不信,那异常神秘地为我们护法之人,在这茅屋上还留得有字呢..”
    随着马二凭的指点,萧冷月当然立即看见了那划在茅屋门上的“不欺暗室,前罪可免”八字。
    说也奇怪,这八个字儿,对于萧冷月似乎产生了极大震撼!她一见之下,立即目光发直地甩脱马二凭的手儿,走到门边仔细加以察看。
    马二凭不解她何以神情如此震撼?剑眉微蹙,在一旁问道:“月妹,你..
    你为何?..”
    萧冷月嗔道:“马大哥不要打岔,让我仔细看看,我怎么觉得这八个字儿的笔迹好熟?”
    这一来,马二凭自然不敢打岔,只得在一旁皱着眉头,暗自纳闷!
    直等萧冷月脸上呈现一片迷惑怅惘的神色,把目光离开茅屋柴门之后,马二凭方低声问道:“月妹,你从笔迹之上看出什么端倪?猜出那神秘人物的身份了么?”
    萧冷月不答马二凭的问话,突然仰视云天,目光发直地喃喃自语道:“天啦,会是她么?这世界是否太小?天地是否太窄?竟..竟..竟会有这等巧..巧..巧不可言之事?..”
    一连几个颤声“巧..巧..巧..”字,真把马二凭巧得如坠五里雾中..
    他静待萧冷月神情稍稍平静,方尽量和缓语声,含笑问道:“月妹这样说法,定是猜出那神秘人物的身份了吧?”
    萧冷月嗯了一声,点头答道:“不错,我知道她是谁了,因为相处多年,我认得她的笔迹!”
    马二凭道:“这位神秘人物是谁?”
    萧冷月一字一字,极为简单,斩钉截铁地断然答道:“狄..小..
    珊..”
    好,这一回轮到马二凭来禁受极大的震撼!“狄小珊”这三个字儿,真宛如晴空霹雳,震得他目瞪口呆,木立当地!
    萧冷月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万分尴尬的神色,白了马二凭一眼道:“怎么样?你不相信?..”
    马二凭苦笑接道:“我怎会不相信月妹的话儿,只..只是想不到会..
    会有这等巧事?..”
    萧冷月突然一阵悲伤,珠泪如泉,从眼眶中扑簌簌地不断下落,咽声说道:“马大哥,你想想,我们在茅屋中的那副光景,竟被狄小珊姊妹看在眼中,叫..叫我何以为情?日后我..我还有何脸面见她?..”
    这是心腹之语,不是矫情,使马二凭亦听得尴尬已极,不知应该怎样向萧冷月安慰才对!
    他这种满面通红、愧惶无地之状,看在萧冷月的眼中,反而使她对马二凭怜惜起来,慢慢收住泪珠,皱眉说道:“我的本意是设法找着狄小珊姊姊,先替她和你促就良缘,然后,自己大..大概也就有了着落!如今这样一来,只怕..”
    马二凭道:“月妹为何语音忽顿,你..在怕些什么?”
    萧冷月秀眉深蹙,满面忧愁神情,苦笑一声,幽幽说道:“我是怕狄小珊姊姊误会我和马大哥关系密切,早有私情,岂不影响你与她重续前缘之事?..”
    马二凭叹道:“月妹顾虑得虽有道理,但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我们问心无愧,应该可以把话儿说得清楚!”
    萧冷月苦笑道:“若有机会,当然最好,我只怕狄小珊姊姊伤心之下,从此会躲着我们,事情便不好办了!”
    马二凭闻言,心中陡然一惊!
    因为他想起狄小珊的性情,她既目睹自己与萧冷月之间裸体换衣、接唇度药的亲昵情状,多半会真如萧冷月之言,从此便躲着自己..
    但剑眉才蹙之下,忽又想起一件事儿,向萧冷月展颜笑道:“月妹,事情可能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法,因为狄小珊好..好像并没生气..”
    萧冷月问道:“马大哥,你..你是怎样晓得狄小珊姊姊不曾..”
    话犹未了,马二凭已手指茅屋门上所划的字迹,接口笑道:“月妹请看这八个字儿,前面‘不欺暗室’之语,已含嘉许之意,后面的‘前罪可免’,岂非更显出毫未生气,并连我以前对她薄情之罪都一齐豁免,不再追究了么?”
    萧冷月一面聆听,一面向门上的字迹注目,却也一面不住地摇头。马二凭见她连连摇头,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诧声问道:“月妹,你连连摇头,却是何意?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儿?”
    萧冷月对马二凭深深看了两眼,双眉微蹙,摇头笑道:“马大哥,根据江湖传言,你是位文武双全、潇洒倜傥、衣香鬓影、到处留情的风流人物,怎么竟如此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
    马二凭苦笑道:“江湖传言,简直害死了人,我为名心所累,必须闯荡江湖,生恐耽误了狄小珊的青春,万不得已,故意对她负盟薄幸之后,纵令遇见过不少倾城红粉,绝代娇娃,此心只如止水,何曾动过半丝绮念?..”
    话音至此顿住,因马二凭发现语病,深恐再说下去,又会对萧冷月有所得罪!
    果然,他的语音虽顿,萧冷月已玉面如霜,向马二凭注目问道:“马大哥,三千弱水,只饮一瓢,除了狄小珊姊姊以外,对于其他女子你都毫无真情,全是应付了事么?”
    马二凭拱手陪笑道;“月妹不要误会,你是唯一例外!”
    萧冷月其实只是佯嗔,并未生气,见了马二凭的这副尴尬神情,不禁嫣然笑道:“马大哥,多谢你给我这份特殊光荣,要不要我把适才说你不懂女孩儿家心理之语解释一下?”
    马二凭拱手道:“月妹明教!”
    萧冷月道:“江湖人物讲究千金倾囊,一剑酬恩,对生命、对金钱都可看轻,但一个‘情’字和一个‘义’字,却看得极重。女子方面,对‘情’字尤然,爱情像眼睛,揉不得半点砂子,容不得丝毫异物,我若不是与狄小珊姊姊订交在前,更知道她与你早有青梅竹马、金风玉露的无垢情缘,也不会对她那等自甘退让,而若不是全身清白均已被你目睹无余,摩拿待遍,无法再嫁别人,也..也不至于..不知耻地,硬..硬要赖..上..你..
    了..”
    萧冷月说得委屈,又不禁有点珠泪汪汪,语不成声,泫然欲泣!
    马二凭心中好不怜惜,但又无话可说,遂轻伸猿臂,想把萧冷月搂到怀中,用行动表示慰藉!
    谁知手儿才伸,心意已被萧冷月料透,娇躯一扭,像条鱼儿般滑了开去,向马二凭摇手说道:“马大哥,我话未说完,女子虽然重情,更应重义,我既立意要使你与狄小珊姊姊旧情复合,则在这桩心愿实现之前,绝不会和你有甚超逾寻常朋友的亲热举措义正词严,语如锋刃,窘得马二凭满面通红,缩回手去,赧然低声说道:“月妹请继续指教..”
    萧冷月正色道:“事情要反过来看,语儿要掉过来说,站在狄小珊姊姊的立场,目睹你我在茅屋中逾越礼教的亲热情况,心生妒恨,乃是常情,像这等反而对你嘉许,对你免究前罪,委实有点反常,情况不妙..”
    马二凭道:“月妹,你所说的‘不妙’是指..”
    萧冷月不等马二凭再往下问,便自秀眉一挑,苦笑又道:“我是怕狄小珊姊姊对你心怀已冷,世情已淡,马大哥请想,倘被我不幸料中,她必然鸿飞冥冥,伊人何处?还会再见你么?”
    马二凭越听越对,越听越急,竟一头冲出茅屋,对着四顾无人的大河旷野,“小珊..小珊”的狂叫不止..
    大河只闻呜咽,旷野了无回音..
    萧冷月从茅屋中赶了出来,向神情有点失常、俊目满含泪水的马二凭微叹一声,低低劝道:“狄小珊姊姊是彩凤,也是神龙,她留字以后,必然早就翩然而逝,哪里还会在此?”
    马二凭强忍着满眶情泪,把牙关咬了咬,黯然说道:“月妹之意是否认为我今生今世再难见着狄小珊了?”
    萧冷月摇头道:“怎会见不着呢?狄小珊姊姊纵令绝情,不能绝义,她身受‘大痴婆婆’天高地厚之恩,会不理秦黛黛么?”
    马二凭被萧冷月一言提醒,面现喜色,连连颔首道:“对,对,我们快去‘双心魔宫’,一定会在营救秦黛黛之役中和狄小珊互相见面,设法向她解释,挽回局势!”
    萧冷月叹道:“狄小珊姊姊固然必会参与营救秦黛黛之役,但却恐怕不会以本来面目和我们相见的了!”
    马二凭目注萧冷月说道:“月妹猜得出狄小珊会以何种身份在‘双心魔宫’中出现么?”
    萧冷月摇头道:“无法猜测,‘大痴婆婆’门下极精易容之术,狄小珊姊姊可以化身千亿,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马二凭剑眉一轩,接口说道:“我相信只要让我见到狄小珊,不论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扮作任何形相,总会被我认得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神韵,或是感觉出一些旧交睽违、把臂顿悟的心灵震撼!”
    这回,萧冷月倒有点颇以为然,把摇头改成了点头说道:“辨识神韵,或许为难,但感觉心灵震撼,倒是极有可能之事,因你们毕竟是青梅竹马,曾有旧交,是对老情人呢!”
    马二凭苦笑道:“月妹请与我一同留意,若有迹象,千万不可再把她放过,常言道,事不宜迟,寻人固急,救人也急,我们便以‘孤星俊客’、‘冷月仙娃’的本来面目,硬闯‘双心魔宫’,会会呼延楚楚去吧!”
    萧冷月点头,两条人影闪处,像轻烟,像流云,像闪电,向六盘山中的“双心魔宫”飘然驰去!
    “双心魔宫”之中已失去往日的宁静,有点嘈乱,差不多每个人儿的脸上都带着一份惊讶的神情!
    惊讶来自二事,均是马二凭的杰作!
    “双心魔宫”的首席护法、“孤星丑客”铁心仁,在随意散步中,万分凑巧的情况下,发现了头目高洪,但高洪业已全身僵直,气息早绝,失了生机,成为一具尸体!
    “首席护法”的地位甚高,区区一名头目之死、原来不会对铁心仁构成多大震撼!
    但一来“双心魔宫”威名远震,他们自己号称“圣地”,一般武林人物也着实把六盘山当作鬼域,相互戒足,多年以来绝少发生事端..
    二来,时值萧冷月刚刚黑衣蒙面,硬闯“双心魔宫”之后..
    三来,铁心仁又在“逍遥别馆”楼下遇见高洪引领着一位名叫白天朴的“瞽目神医”,说是要为“千手夜叉”唐大娘诊治所受内伤有这三点原因,铁心仁自觉高洪之死有点事不寻常,而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立即回转“逍遥别馆”,想对唐大娘、白天朴说明高洪遇人毒手之事。
    一回“逍遥别馆”,发话招呼之下,无人答应,铁心仁突生警觉,暗叫“不妙”,立即冲进了唐大娘所居的静室。
    静室中哪里还有什么“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踪迹?唐大娘虽在室中,却心脉早断,七窍微沁血渍,脸上神情十分狞恶,成了位名副其实的“白发夜叉”!
    “双心魔宫”中一共只有两名护法,故而唐大娘虽比铁心仁低了一肩,地位也不在下。
    故而,高洪之死,唐大娘之死,皆属大事!
    铁心仁不敢隐瞒,也不敢稍微迟缓,立从地道中进入“双心魔宫”,惊动了几乎尚在闭关练功状态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报告此事。
    呼延楚楚一闻似乎是自己派人所请的“瞽目神医”白天朴身上出了毛病,不禁愕然说道:“怎么会呢?那‘瞽目神医’白天朴不过是个瞎老头子,他有多大能为,敢来我‘双心魔宫’兴风作浪?”
    铁心仁道:“魔主..”
    这“魔主”二字方出,已有“双心魔宫”的宫门守卫传来禀报道:“有人拜宫!”
    呼延楚楚把手一伸,从前来报讯的宫门守卫手上,取过一份拜帖,只见帖上并排写着“马二凭”、“萧冷月”二人的姓名。
    但马二凭的名下划了一颗星儿,萧冷月的名下却画了一钩新月。
    铁心仁见呼延楚楚看了名帖以后顿时双眉深蹙,不禁愕然问道:“魔主,来人是对头么?‘双心魔宫’威名远震,何人吃了熊心豹胆..”
    话方至此,呼延楚楚已把那份拜帖向铁心仁面前递去。
    铁心仁略一注目,皱眉说道:“马二凭不是号称‘瘦马书生’,在冀北一带小有名气的么?加画一颗星儿,是何用意?萧冷月则不见经传..”
    呼延楚楚冷哼一声,接口说道:“铁首席莫小看他们,‘孤星、冷月、寒霜’三者,身份神秘,名震江湖,今日来人,恐怕便是其中之二!”
    铁心仁目中突现神光,听得双眉连轩,满面喜色地说道:“那妙极了!
    属下不才,早想一斗这三位人物,今日既有机缘,非要看看‘孤星’是如何‘不孤’?‘冷月’是怎样‘不冷’?”
    呼延楚楚点头道:“‘孤星俊客’与‘孤星丑客’之会,必足震撼武林!
    铁首席不可过份逞强,你专心应付‘孤星俊客’马二凭,把那‘冷月仙娃’萧冷月交给我好了!”
    铁心仁眼珠一转道:“魔主认为马二凭、萧冷月之来,与唐护法、高头目之死有无关连?”
    呼延楚楚道:“可能,其间定有某种玄妙,铁首席大概还未闻讯,昨夜本宫中损折之人,不止唐护法与高洪..”
    铁心仁一震问道:“有这等事?其..其他的伤损人物是谁?”
    呼延楚楚道:“本宫一级好手六名,流尸大河,其中并有‘双心八侍’中的两个!”
    铁心仁双眉连轩,方自哦了一声,呼延楚楚又道:“我‘双心魔宫’寂寞已久,大大热闹一下也好,铁首席代为延宾,就说我有小恙在身,不便出宫迎接,请马二凭与萧冷月到‘双心镜殿’相见。”
    铁心仁闻得“双心镜殿”四字,不禁微愕,目注呼延楚楚,问道:“‘双心镜殿’距离‘变心宫’太近,莫非魔主还想劳动西门老供奉么?”
    呼延楚楚从她那略显苍白的双颊之上浮现一丝妖媚绝伦的笑容说道:
    “‘孤星、冷月、寒霜’中任何一人均足威震天下,如今一来两个,虽由我和铁首席分别应付,在份量上已差不多,但常言道得好:‘谨慎才有江山坐,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既有杀手绝招,预先作一准备,总比托大的好!”
    铁心仁一抱双拳,表示佩服地向呼延楚楚含笑说道:“镜殿魔影已是百幻,再加上西门老供奉的独门绝学,马二凭和萧冷月可说绝无幸理,必死无疑..”
    呼延楚楚摇手说道:“到了龙潭虎穴之内,想杀他们不难,但‘孤星、冷月、寒霜’中若能有一二人变心相附,再加上铁首席这等旷代英才,‘双心魔宫’的声势必然冠冕江湖,我呼延楚楚便可以傲视百派,做定武林盟主的了!”
    铁心仁会心地一笑,转身出宫,代表呼延楚楚迎宾,把马二凭、萧冷月二人迎往“双心镜殿”。
    顾名思义,“双心镜殿”的四周殿壁必然均是些晶莹的明镜!
    但如今镜壁之外均覆以落地的玄色厚幕,以致连半面镜儿都看不到。
    马二凭一面随着铁心仁从“双心魔宫”之外走来此间,一面心中别扭,暗暗嘀咕!
    他不是惧怯这四面黑幕低垂的神秘镜殿,他别扭嘀咕的是为何自己每次见了这“孤星丑客”铁心仁总是心内发毛,从脊缝中暗冒冷气!
    蜈蚣见了鸡,会如此;毒蛇见了鹤,也会如此;鬼物见了张天师,更会如此!但自己见了铁心仁为何竟如此呢?难道“孤星丑客”天生克制“孤星俊客”?
    铁心仁对马二凭只是淡淡招呼,并未看透他与在“逍遥别馆”中突然失踪的“瞽目神医”白天朴有何关系!
    因为马二凭既已决定不用白天朴的身份,便连那根白木明杖也一并弃却,他又和铁心仁只匆匆见过一面,自然不会使对方看出什么蛛丝蚂迹!
    但铁心仁见了萧冷月,连盯几眼,却对她含笑说道:“萧姑娘虽然宛若神龙彩凤,使俗人难测踪迹,但铁心仁却似曾于最近得瞻过冷月光辉?..”
    萧冷月知道他有点看出自己就是于掌震唐大娘后,曾与他对过一掌的蒙面黑衣女子,遂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辈啸傲江湖,游侠四海,风萍云水,全是因缘,彼此留过什么雪泥鸿爪,并不算希奇之事!”
    这一答复,不粘不脱,甚是漂亮得体,使铁心仁听得连连含笑点头,只得奉陪马二凭、萧冷月走往“双心镜殿”,不再提及此事。
    一进“双心镜殿”,萧冷月手指四外深垂的玄色厚幕,向马二凭娇笑道:
    “马大哥,这地方相当玄妙;我们好像是被带进了莫测高深的黑幕之内..”
    话方至此,有人接口笑道:“萧姑娘不必担心,这四周黑幕并无凶险,只不过遮蔽了一些镜儿,免得不习惯的来客,有些眼花缭乱、目炫五色而已!”
    语音够娇够媚,似是从“双心镜殿”的左壁之中响起。
    随着语音,一小片黑幕慢慢升起,现出了一片晶莹的明镜,镜中并现出一位坐在轮车之上,由两名年轻美貌侍女推送的美艳的黄衣少妇。
    镜中人自属反影,马二凭遂以为这美艳的黄衣少妇,是来自身后。
    但他头还未回,心中已暗吃一惊,看见那两名侍女竟推着黄衣少妇所坐的轮车,从晶莹的镜中走了出来!
    就这一点小事,使马二凭与萧冷月双双眉头深蹙,互相看了一眼!
    因为,他们知道这镜殿之中四周的镜壁既然有真有假,则若是黑幕尽揭,四面成晶,与人在此过手之际,万千镜中形像,必然有虚有真,对方能掌握其中奥妙,自己则必须分心二用,一面出手递招,看招拆式,一面辩认真实的敌人在何方,何处乃是幻影,岂非太费神思,处于相当不利的地位!
    思虑之中,黄衣美艳少妇所坐的轮车,已被两名侍女毫无阻滞地从那片镜壁中推了出来,并向马二凭、萧冷月拱手笑道:“马大侠与萧姑娘请恕我呼延楚楚身撄恶疾,不便亲自远迎的怠慢之罪!”
    其实,她纵不报名,马二凭与萧冷月也知道这黄衣美艳少妇便是“双心魔宫”的魔主、名列“天外三魔”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
    马二凭抱拳还礼,一面应对呼延楚楚所请,在这殿中落座,一面含笑说道:“呼延姑娘有何贵恙?要不要我这冒牌神医替你诊视诊视?”
    呼延楚楚与铁心仁听得均双双一震,把四道眼神一齐注向马二凭的身上!
    上下略一打量后,呼延楚楚双眉微轩,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昨日曾在本宫‘逍遥别馆’中出现过的‘瞽目神医’白天朴,竟是马大侠所扮?”
    马二凭道:“白老人家因另有要事,不能前来六盘山,特命马某向呼延姑娘代致歉意。”
    呼延楚楚道:“白天朴接我‘双心魔令’,竟敢不来?他孙儿白家华所中的‘绝脉搜魂手’..”
    语音至此忽顿,目中神光一闪,哂然失笑地摇头说道:“我糊涂了,既有马大侠这等高明人物在白老瞎子身旁,我属下那点‘绝脉搜魂’手法,哪里还值一笑?..”
    马二凭点头道:“请呼延姑娘见谅,马二凭一时多事,确已替白家华老弟度厄消灾,化解了他所中‘绝脉搜魂’的厉害手法!”
    这不是逞能,不是炫技..
    这是马二凭处事周到,把这桩碴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因为根据武林规矩,马二凭是出手架梁之人,呼延楚楚必须先与他有所交代、才可再去找那白天朴、白家华祖孙二人的晦气。
    呼延楚楚双眉微挑,把两道美艳中隐含杀气的目光盯在马二凭的脸上,缓缓说道:“马大侠,不论你‘孤星俊客’的身份也好,‘瘦马书生’的侠誉也好,均为呼延楚楚久所钦佩!不知何时暨何事开罪,竟劳动侠驾,来我‘双心魔宫’..”
    马二凭接口笑道:“不瞒呼延姑娘说,马某与萧冷月姑娘前来‘双心魔宫’拜会,只是为了一件事儿,想请呼延姑娘能够高抬贵手,给我们一点面子!”
    呼延楚楚笑吟吟地说道:“马大侠豪情绝世,侠胆包天,有甚事儿,你就痛痛快快地直接说吧,不必客套,也不必弄甚江湖词令绕圈子了!”
    马二凭道:“好,我就直说,‘七杀凶魂’秦盼盼之妹秦黛黛姑娘是否已由呼延姑娘派人从金鼎峡中掳来此处?”
    呼延楚楚毫不推托地立即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铁心仁答道:“不错,确有此事,前往金鼎峡接引之人,便是本宫首席护法铁心仁兄以及另一位已于昨夜去世的‘千手夜叉’唐大娘等二位。”
    马二凭抱拳道:“在下和萧姑娘均与秦黛黛颇有渊源,呼延姑娘能否赏个金面,把秦黛黛放了,或是交给我们带走?”
    呼延楚楚满面含笑,毫不拒绝,连连点头,目注马二凭道:“可以,可以,‘孤星、冷月、寒霜’的威名侠誉震撼江湖,今日竟一来两位,真是‘双心魔宫’之光荣,我呼延楚楚怎好意思拒绝马大侠之请求,且不吃敬酒吃罚酒,那等不识抬举?..”
    马二凭与萧冷月均想不到“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竟会这般好讲话,不禁心内微愕,互相对看一眼!..
    但呼延楚楚忽然脸儿一偏,看着萧冷月,向她含笑说道:“萧姑娘,‘瞽目神医’白天朴既是马大侠所扮,则打了唐大娘一记‘天山明月掌’的蒙面黑衣女子可能就是你了?”
    萧冷月不便赖帐,也不肯赖帐,点了点头,承认此事。
    呼延楚楚笑了一笑,妙目之中闪射出异样的神光,一扫马二凭、萧冷月,轩眉说道:“马大侠,萧姑娘,你们要我把秦黛黛给你们带走一事,呼延楚楚可以立刻照办!但唐大娘、高洪以及浮尸大河的六名‘双心魔宫’属下,共是八条人命,你们却怎样给我一个交代?”
    马二凭暗服这位“双心魔姬”的老练沉稳,言辞犀利,遂含笑说道:“呼延姑娘说得对,大家直言谈相,豪爽点好!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恶虎不下岗。’萧冷月与马二凭既敢闯‘双心魔宫’,便不会怕事,呼延姑娘说吧,你要我们怎样对你交代?”
    呼延楚楚双目中闪射出森森厉芒,眉腾杀气地说道:“江湖中本有规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位“双心魔姬”果然有“双心”,喜怒哀乐可以随时变化,说至此处,突又把满脸煞气化成一片春风,嫣然笑道:“但蝼蚁之命不敢亵渎天上神仙予以照样赔偿,呼延楚楚遂想了一个变通的办法,请马大侠与萧姑娘莫吝高明,在这镜殿之中留下几手‘孤星不孤’、‘冷月不冷’的震世绝学如何?”
    马二凭正待答话,萧冷月已在一旁接口,嫣然发话说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呼延姑娘要我们怎样献丑,你就划个道儿吧!”
    呼延楚楚笑道:“我‘双心魔宫’中虽然人手不少,但呼延楚楚尚知爱惜羽毛,不屑以多凌寡,马大侠与萧姑娘既然只有两位,就由我和铁首席护法一人接应一阵..”
    话方至此,马二凭指着她所坐的轮车,剑眉双轩,接口道:“闻得呼延姑娘人在病中,你既不屑以多凌寡,我们也不屑..”
    呼延楚楚不等马二凭说完,便自点头笑接道:“马大侠豪情可佩,但呼延楚楚只是行动略有不便,我不擦拳过掌,闪展腾挪,只坐在轮椅上和马大侠或萧姑娘较较玄功,有何不可?或许还是我以逸待劳地占便宜呢!倘若..”
    萧冷月见她忽把语音顿住,遂立向呼延楚楚诧然问道:“倘若怎样?呼延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呼延楚楚笑道:“倘若两阵过后,我和铁首席护法不堪承教,或是马大侠与萧姑娘未能尽兴之时,本宫另有高人,自会出面。”
    马二凭道:“哦!‘双心魔宫’竟有比呼延姑娘和铁兄更高明的人么,这位高人是谁?”
    呼延楚楚笑道:“常言道,打了孩子,大人自会出来,马大侠但展神功便可,不必问得太仔细了!”
    马二凭碰了一个钉子,但心念动处,业已想到昔年名列“西荒八怪”、如今担任“双心魔宫”供奉、精于“换心魔术”的“碧眼侏儒”西门元身上。
    他一念至此,便借着举杯饮茶,嘴皮微动,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萧冷月耳边说道:“月妹,我忘了告诉你,在这‘双心魔宫’中住着一位神通绝大的老魔头,被呼延楚楚尊为供奉,就是昔年名列‘西荒八怪’的‘碧眼侏儒’西门元,此人身若侏儒,一双碧眼,形相极易辨认,他除功力高深莫测,并精‘换心魔术’,最擅长的便是能使与他目光相对之人心神惑乱,受其控制,故而稍时若是露面,月妹千万小心..”
    萧冷月把螓首微微一点,表示会意,向呼延楚楚注目扬眉问道:“呼延姑娘,我们这两阵怎样动手?是以男对男,以女对女,还是来个阴阳互易呢?”
    呼延楚楚方一沉吟,铁心仁已向她抱拳恭身,陪笑说道:“启禀魔主,属下在江湖中久仰孤星无敌的盛名,恰好又有个‘孤星丑客’的匪号,遂想在‘孤星俊客’马大侠的掌下领教几招武林绝学!”
    呼延楚楚笑道:“孤星遇孤星,丑客斗俊客,倒是一场妙到极点,也巧到极点的武林盛会,马大侠怎么样?你不会自矜身份,对我‘双心魔宫’这位首席护法铁心仁兄吝于赐教吧?”
    马二凭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对于这位“孤星丑客”铁心仁有点心底生寒、周身起栗的异常别扭!
    如今,见偏偏是他出面向自己挑战,又无法拒绝,只得苦笑一声,抱拳道:“呼延姑娘说哪里话来,马二凭江湖落拓,浪得虚名,说不定还要请铁心仁兄手下收着点儿呢!..”
    谁知马二凭这番谦逊之词竟招来铁心仁一阵狂笑,他冷冷说道:“铁心仁名如其人,是个辣手无情的铁心之人!我只听说过‘当场不让父,手下不留情’,又道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却未听说什么‘手下收着点儿’?马大侠不必假仁假义,假发慈悲,你有甚震世武功,狠辣手段,尽管对我施展,铁心仁死而无怨!”
    这番话儿着实冷辣异常,不识抬举,并隐隐流露出一种自视极高的骄狂的意味!
    马二凭被他逗得也自心中有气,俊目闪光,盯着铁心仁道:“好,马二凭请教一声,铁兄在软、硬、轻功、兵刃、拳脚暨暗器之中,最擅长的是哪样功力?”
    铁心仁冷然道:“马大侠问此则甚?是不是想‘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马二凭接口道:“对,这是杜工部的名诗,下面两句便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铁心仁挑眉道:“我不是‘马’,也不是‘王’,我是‘能者’!”
    马二凭道:“能者无所不能?”
    铁心仁点头道:“不错,何必分什么软硬轻功、兵刃拳脚,我们只消过上几招,便可把所有本领都尽量施展!”
    马二凭想不到在彼此毫无前仇的情况下,这铁心仁竟似有向自己拼命之意!
    他剑眉一挑,抱拳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来场不拘任何手段的综合施为,铁兄请吧!”
    铁心仁端起几上一杯茶儿,一口喝完,便自带着满面狂傲之气,起身离座!
    马二凭刚也站起身形,耳边突听得有人以“传音密语”悄然说道:“马大哥,我要请你留上一手,在可能的范围内,对这铁心仁尽量宽忍,莫太计较!”
    马二凭知道在自己耳边密语之人是萧冷月,却不知萧冷月为何突对铁心仁有了好感?
    他人刚离座,走到与铁心仁距约五尺之处,铁心仁竟毫不客气,招式已发!
    踏中宫,走洪门,一式“野马分鬃”,向马二凭当胸出手!“野马分鬃”
    的招式不奇,但一开始便踏中宫、走洪门,如此进招,显然不单不把马二凭这位“孤星侠客”看在眼内,并显露了相当高傲、轻视的意味!
    马二凭不肯躲,剑眉剔处,衣袖轻,一掌飘然拍出。
    他一身兼儒道释三家之长,属于儒家的震世绝艺,便是寓文于武,使武功格外妩媚生姿的“诗魄词魂掌法”
    这衣袖轻飏,一掌飘拍的招术,是诗境,叫做“八方风雨会中州”。
    八方风雨,交会中州,威力之强,不言可喻,故而马二凭想掂掂对方到底有多少份量?这一掌上凝聚了十一成左右的功力。但两掌未接,突然想起萧冷月刚才以耳边密语要自己对铁心仁莫太计较,尽量宽忍!
    于是,他硬卸却两成功力,使十一成左右的气功陡减两成,变作九成左右!
    常言道:“阵前易帅,是兵家大忌。”这临时卸劲之举,又何独不然?
    马二凭卸了劲,铁心仁却加了劲,他原来也是以十一成功力发掌,但发现马二凭不闪不躲,欲加硬接,遂双眉剔处,劲加一成,变成了十二成内劲的全力施为!
    “砰!腾!腾!腾!”
    “砰”是两掌相接之声,“腾..腾..腾”是马二凭胸中气血翻腾,足下站桩不住,被铁心仁这招“野马分鬃”震得连退三步!铁心仁一阵仰天狂笑,目注面红耳赤的马二凭,咦了一声笑道:“马大侠,当世武林,八荒四海,齐仰‘孤星’,你怎么会这样不济?不会是在让我吧?”
    江湖之中,得理者往往绝不饶人,铁心仁说话声中,掌招又发,根本不愿让马二凭有所喘息!
    又踏中宫,又走洪门,仍然又发出一招“野马分鬃”!
    马二凭这回不客气了,虽然仍以适才那招“八方风雨会中州”硬接来势,但却把九成内力加到了十二成威力!
    两掌未合,人影忽闪!
    人影是铁心仁,他在闪动之间,并颇带揶揄意味地怪笑道:“对不起,马大侠,你在盛名遭挫之下,必然怒火冲天,这一招是全力施为,威势极猛!
    兵法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适才先挫你之威,如今再避你之盛,就是我铁心仁领教高明的自定战略!”
    他闪得好,躲得妙,果然轻灵无比,飘身八尺,使马二凭这招凝聚全力的“八方风雨会中州”纵然风狂雨暴,威势罕俦,却属空发无功,不曾伤着铁心仁的半点毫发!
    马二凭在第一掌上吃上哑吧暗亏,第二掌上又受了铁心仁的调侃,不由盛气大动,扬眉叫道:“铁朋友不必在口舌上逞能,你身法异常灵妙,敢不敢再躲我四招回环进袭?”
    铁心仁在丑脸之上浮起一丝怪笑,目注马二凭,点头答道:“当然可以,但马大侠艺兼文武,掌法号称‘诗魄词魂’,铁心仁附庸风雅,想先问一声,你这四招回环进袭,用的是重光小令?抑或青莲绝句?”
    马二凭正色道:“李后主是词中之帝,李太白是诗中之仙,我们才一开始,哪里便用得着二李绝调?马二凭只是借用了香山居士一首登鹳雀楼的小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而已!”
    铁心仁笑道:“好,白香山既是名家,也是大家,不单‘长恨歌’、‘琵琶行’等巨制脍炙人口,传诵千古,连这首小诗也言简意赅,寄情深远,几乎是唐诗五绝中的压卷之作!马大侠以此赐教,委实看得起我铁心仁了!”
    马二凭道:“铁朋友,请准备,马某这就进手!”铁心仁笑道:“马大侠尽量请吧,我的腹稿业已打好,我们这场切磋,允武、允文,应该力求风雅,铁心仁打算东施效颦,也以自撰微合诗境的身法闪躲,或许能为江州司马这首传世名诗更进一解!”
    他们说得有点玄乎其玄,好似全是满腹经纶,能够使文武相融,天人合一!
    呼延楚楚早就觉得自己这位首席护法的一身修为不在威名震世的“孤星、冷月、寒霜”之下,如今见铁心仁无论文武双方均能与马二凭分庭抗礼,不禁坐在轮椅之上,面露得意的微笑。萧冷月因看出是自己的耳边密语使马二凭第一掌便失锐气,不禁双眉微蹙,目注当场,但她的目光中相当复杂,有关怀、有歉疚,还有一分难以形容的疑诧的神色!..
    这时,马二凭四招已发..
    “白日依山尽”极为亢雄苍莽..
    “黄河入海流”极为壮阔雄豪..
    “欲穷千里目”极为高旷深远..
    “更上一层楼”更极尽变化之能事..
    这四招,每招有每招的独立意趣,但又互相具有关合契机,端的威势回环,凌厉无匹!
    但铁心仁嘻着一张丑脸,大袖双飘,竟在马二凭的掌风掌影之间翩翩起舞!
    不过他舞得太妙了!总是使马二凭或掌或指,百变无功,每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呼延楚楚笑了..萧冷月怔了..马二凭也脸色变了..
    他四招发后,享势一收,剑眉深蹙,向铁心仁拱手问道:“请教铁朋友,你用的是哪位名家..”
    一言未毕,铁心仁便自截断马二凭的话头,含笑接道:“不是名家,是我自撰俚句,要为白香山的原诗更进一解,马大侠愿意听一听么?”
    马二凭抱拳道:“马某愿闻名句!”
    铁心仁双眉一挑,朗声吟道:“迢递白日依山尽,莽荡黄河入海流,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
    好,前两句是就原诗每句加上两字,“迢递白日”益显苍雄,“莽荡黄河”更为阔大,后两句则每句加两字、改一字,“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居然益发使诗中所含的意趣更深一层!
    马二凭听得微怔之后,由衷佩服地目注铁心仁,点头笑道:“好,好,身法是绝妙身法,诗也是绝妙好诗,不单马二凭衷心佩服,连香山居士倘若九泉有知,亦当倾心拜服!..”
    说至此处,先自略顿语音,再把双眉一轩,目闪神光又道:“马二凭在江湖中纵横甚久,今日才在这六盘山的‘双心魔宫’之内遇着真正的高人,我还有一招手法,请铁朋友或接或躲,不吝赐教!”
    铁心仁看去貌相虽丑,却极聪明,立即含笑问道:“是不是马大侠打算施展你那招威震寰宇的闯招牌成名绝学‘孤星不孤’?”
    马二凭此时已把一切喜怒哀乐的心绪完全收敛,脸上平静如水,点了点头,缓缓答道:“不错,但在铁朋友如此人物面前,马二凭不敢托大,不敢自诩,大概只可以说是还不至于贻笑大方而已。”
    萧冷月一听马二凭要施展“孤星不孤”,便知他动了真火,准备以杀手绝学与铁心仁一决胜负!人的心理异常矛盾,也异常奇妙,有时执着不移,有时却变迁极快!
    萧冷月刚才还悄嘱马二凭,要他对铁心仁留点分寸,如今却又不加劝止,并希望他施展这招“孤星不孤”的成名绝学!
    这是因为她先前对铁心仁的身份有一种奇妙的推想,才嘱咐马二凭莫为已甚,免得把事情弄僵..
    但适才见了铁心仁施展那“迢递白日依山尽,莽荡黄河入海河,到此已穷千里日,谁知才上一层楼”的身法时,又觉得对方功力太高,超出自己所推料之人,语音更完全陌生,遂有点动摇原意,反而赞成马二凭不再留情,施展绝学,或者能把对方逼得手忙脚乱之下,看出些来历破绽..
    谁知马二凭那句“..还不至于贻笑大方而已”说完之后,铁心仁却皱眉说道:“马大侠,你要我接你一招‘孤星不孤’么?且让铁某考虑考虑?”
    马二凭一愕道:“铁朋友还要考虑..”
    一语方出,铁心仁已含笑说道:“当然要考虑,我以最快的速度,加以考虑,作了决定,答案是不接受马大侠的这项挑战!”
    马二凭更感意外,俊目凝光,盯着这位显然极为高明,不应对自己示怯的铁心仁,诧声问道:“铁朋友能不能说明一下你不接受的理由?”
    铁心仁笑道:“当然可以,我有一大原则,两大理由:一大原则是我与马大侠不过一时意气,偶然切磋,既无一天二地之恨,更无三江四海之仇,用不着各走极端,拼个你死我活..”
    马二凭道:“这项原则,倒还说得过去,武林中,江湖上,本来就应该以尽量祥和为主。”
    铁心仁道:“这‘孤星不孤’与适才的什么“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不同,这是马大侠的成名绝学,侠誉招牌,江湖中讲究名在人在,名亡人亡,万一铁心仁有所侥幸,竟气得马大侠掌震天灵,当场自绝,既属大煞风景,恐怕也不是我家呼延魔主欲与马大侠、萧姑娘论交的本意?”
    呼延楚楚一阵“格格”娇笑,坐在轮车上点了点头,表示对铁心仁颇为嘉许!
    马二凭憋了一肚皮的窝囊气,深蹙双眉,目注铁心仁苦笑说道:“铁朋友,你对我马二凭关切得太周到了..”铁心仁微笑道:“第一项理由,的确是关心马大侠,第二项理由,则是关心我自己!铁心仁飘泊半生,好容易才蒙呼延魔主赏识,在这‘双心魔宫’中混了个地位相当不错的首席护法,倘若接不住或躲不过马大侠的‘孤星不孤’,还有何颜面尸位居,必将自己识趣的卷起铺盖滚蛋,仔细想一想,此举于人于己,两无益处,岂不以拒绝接受为妙?”
    话儿里含有尖酸,但也占住理由,难加驳斥,只气得马二凭空把炯炯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却苦于无法发作!
    铁心仁失笑道:“马大侠这样看我则甚?你仿佛肝火大动,想咬掉我一块肉儿?”
    马二凭不愿被他一再调侃,方自怒哼一声,萧冷月突在一旁笑道:“马大哥,这位铁朋友说得对,何须生死判?不是江海仇!你们业已切磋,虽未分胜负,但因铁朋友不接受挑战,你亦可算略居胜面,正好歇息歇息,由我向呼延姑娘讨教一些‘双心魔宫’的镇宫绝学,马大哥不要忘记,还有更高明的对手在后面呢!”马二凭被萧冷月拿话一点,才心内暗骂,灵明顿朗!
    他暗骂自己今日怎的灵明蔽障,如此容易大动肝火,岂是上乘高手沉稳从容的态度?..
    萧冷月一面说话,一面业已举步向前,走到马二凭的身边,柔声笑道:
    “马大哥,替我把场,让我与呼延姑娘会上一阵!”马二凭点点头,又对铁心仁深深地看了两眼,才慢慢退后几步。
    萧冷月目注呼延楚楚问道:“呼延姑娘打算怎样赐教?”
    呼延楚楚笑道:“我行动不便,较较玄功如何?”
    萧冷月点头道:“好,这正合我意,我也觉得呼延姑娘坐在轮椅中,行动不便,最好是较量玄功,来得公允!”
    呼延楚楚笑道:“玄功的表现方式极多,萧姑娘喜欢取哪种途径,有无腹稿?”
    萧冷月道:“无所谓,就请呼延姑娘划道,萧冷月学步施为就是,说得谦逊一点这是‘入乡随俗’,说得狂妄一点是‘能者无所不能..”
    呼延楚楚双眉一扬,娇笑说道:“好个‘能者无所不能’,我们就用这六个字儿来一较胸中所学如何?”
    萧冷月知道这位在武林中颇享盛名的“双心魔姬”必会对自己大出难题,遂淡淡一笑道:“生面别开,才有妙趣,呼延姑娘请先施展绝学,示个范吧。”
    呼延楚楚侧顾身旁侍女道:“吩咐生火升烟!”
    侍女答应一声,立刻在这镜殿中央生起一具火盆,并向盆中添了些不知名的燃料,化作袅袅白烟,升腾而起,并带有一种极为好闻的清雅香昧。
    马二凭与萧冷月对看一眼,相当有默契地均自加深戒备!
    他们是怕含有香味的白烟中有甚花样,遂各摒鼻息,有所警戒。
    呼延楚楚在轮车上举手一挥,对着她的一片殿壁,立即缓缓褪去黑幕,现出晶莹的明镜!
    马二凭与萧冷月顾虑得不错,呼延楚楚号称“双心魔姬”,是极富心机之人,她除了欲与萧冷月较较玄功之外,着实还藏有别的花样。但花样不在那带有香味、袅袅飞腾的白烟之中,而是在这一片看来晶莹无翳的镜壁之内!
    壁镜之中没有地雷,没有火药,没有毒汁,没有暗器..所谓花样,只是一对眼睛!
    是人的眼睛,不是狼睛,不是蛇目,却又和一般人的眼睛略有不同!
    这一双眼睛微带三角形,形状既凶,目光犹厉,这凶厉的目光,并是碧绿的色泽!
    更妙的是这双碧目分明就在镜壁中冷冷注视马二凭、萧冷月的一切动静,但马二凭和萧冷月却看不见这双碧目,他们只觉得当面的镜壁晶莹无翳,镜影清澈,毫无其他异状!镜现烟腾,呼延楚楚看着萧冷月,双眉微轩,娇笑道:“萧姑娘是威震乾坤的当代一流高手,应该知晓以无形真气控制白烟,使它在空中凝成字迹可以办得到吧?..”
    萧冷月笑道:“这种以气聚烟、凝形成字之举,虽然必须有上乘修为,但萧冷月尚可勉为其难,效颦学步!”
    呼延楚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要先献丑了,除去凝烟成字以外,并打算把这几个字儿嵌在镜壁之中,为‘双心魔宫’留个永久纪念!”
    话完,不再发话,便自庄容端坐,对火盆中所腾的白烟,注目凝视。
    说也奇怪,那白烟原本从盆中腾起后,便袅袅散去,不见踪迹。
    如今被呼延楚楚这一凝目注视,竟丝毫不再散失,在空中凝聚起来!
    片刻过后,空中现出了“能者无所不能”六个大字,每字约有五寸方圆,字形笔划并相当遒劲飘逸,是宋朝风流天子徽宗皇帝所独创的“瘦金体”。
    字体成形以后,呼延楚楚的一双妙目突然睁得大了一些,樱口张处,向空中吹出了一口气儿。
    那原本凝在空中不动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经这一吹,便冉冉向镜壁飞去。
    怪事又来,极轻极柔的烟凝字体,到了壁上,居然像含有绝强劲力似的,深深嵌入镜中。
    入镜一寸,镜却不裂不碎,烟凝的字迹也不散失,像是已被什么无形之物封死,只在镜中烟霭流转,好像是六个活的字儿一般,端的美观已极!
    呼延楚楚嫣然一笑,微带得意神色,向萧冷月扬眉说道:“萧姑娘莫要见笑,呼延楚楚抛砖..”
    “抛砖”两字出口,“引玉”两字尚在喉中之际,呼延楚楚已突地皱眉变色!
    原来就在呼延楚楚向萧冷月得意发话时,另外六个烟凝的字迹已在空中渐渐成形!
    这些字迹自然仍是“能者无所不能”六字,但在字体与大小之上,却与呼延楚楚适才所表现的略有不同。
    方才,呼延楚楚凝烟所聚的字迹每字方圆约莫五寸,如今空中的字迹却稍大一些,约莫六寸光景!..
    方才,呼延楚楚是字迹呈现“瘦金体”,如今,萧冷月却使字迹呈现为铁线篆字!
    用无形真气遥加控制,自然是大字比小字为难!
    而这铁线篆字笔笔平均,一丝不苟,自然也要比潇洒遒劲的“瘦金体”
    难于表现不少!
    故而,呼延楚楚在皱眉变色,连语音也告中断..
    因为不单在“双心魔宫”之内,便把陕甘一带算上,“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也是足以号令群豪的泰山北斗似的人物,如今居然在萧冷月手下吃瘪,岂不难堪尴尬?..
    萧冷月也吹气了,那呈现“铁线篆字”形态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被她吹得向镜壁飞去!
    方才,呼延楚楚是把字迹吹得嵌镜一寸,然后再加封存,如今萧冷月为了胜利到底,自然打算把烟凝的字迹吹得嵌镜一寸二三分,或是索性嵌镜寸半以上!
    烟到镜上,突生差错!
    部位就在适才呼延楚楚所嵌字迹的右侧,但这片镜壁却似比精钢还硬!
    萧冷月的一口无形真气,不单未能使字迹嵌镜寸许,反而似遭受极强抵抗,到壁即被震散!
    真气既散,那白烟所凝的字迹自然也就在空中散去,消失形态!
    萧冷月从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两道森厉的目光如挟霜带刃地盯在呼延楚楚的脸上。
    她认为是呼延楚楚见自己在凝烟成字之上业已胜过于她,遂不愿使人占尽风光,暗暗以无形真气护住镜壁,把自己所吹的烟儿震散..
    但此念才动,忽又觉得自己所料不对,事实绝非如此..因为萧冷月发现呼延楚楚所坐轮车的位置,距离那片镜壁太远,要想默运无形真气护壁,连自己也不易办到。
    呼延楚楚既在凝烟成字方面功力微逊自己,则她凝功护壁已难,又怎还能把自己所吹的真气震散?..
    萧冷月刚想通自己料错,呼延楚楚已发现对方森厉的目光,嫣然一笑问道:“萧姑娘这样看我则甚?难道竟怀疑呼延楚楚在暗中有甚施为..”萧冷月道:“呼延姑娘是魔宫之主,名列‘天外三魔’,威震整个西北,当然不会作出不应有的有欠光明的举措!但萧冷月却想顾影自怜,看看你这片似乎比精钢还硬的特殊镜壁!”她把“特殊”二字,说得特别响亮,显然表示出心中的疑念!呼延楚楚笑道:“萧姑娘尽管检查,整座‘双心镜殿’的四周镜壁俱是一样,绝没有不同品质,呼延楚楚愿奉陪你绕殿..”她一面发话,一面已命侍女推动轮车,萧冷月遂赶紧摇手叫道:“呼延姑娘,你不必动,且由我自行参观,萧冷月不必绕殿巡查。我只想看看当前这片能使我真气无功的奇异镜壁!”语音才落,身形已飘,纵向当面镜壁。
    呼延楚楚听了萧冷月这样说,一笑而止..
    萧冷月人到壁前,仔细凝目..
    刚刚呼延楚楚所吹入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仍在壁中氛氲流转,显得既极美观,又颇生动!
    但仔细注目之下,这片镜壁确属一体浑成,品质完全一样,绝无什么厚此薄彼的情状!..
    萧冷月看得心中又惊又疑,正自满头雾水,猜测不出其中究竟之际,马二凭突然在一旁叫道:“月妹,我们今日来得略嫌鲁莽,双方均未作周密准备,若想比较神功,斗个尽兴,不如与呼延姑娘、铁朋友等订个两日或三日后之约?”
    萧冷月一怔,目光转注马二凭,却见他在向自己暗施眼色!她是一点即透、玲珑无比之人,自然知道事有蹊跷,马二凭这突想改期之举,必含某种深意!
    故而,萧冷月闻言之下,立向呼延楚楚扬眉发话问道:“呼延姑娘听见了么?你对我马大哥所提的建议意下如何?”呼延楚楚笑道:“嘉宾宠降,呼延楚楚既然忝为地主,自然是一切主随客便!”这位“双心魔姬”刁猾异常,绝不主动应承,把要求改期决战之事完全推到对方身上!
    萧冷月偏过脸儿叫道:“马大哥,你决定吧,我们是两日后再来?或是三日后再来?”
    这是她聪明之处,既然猜出马二凭有甚袖里乾坤,自然应该由他来决定一切。
    马二凭笑道:“呼延姑娘,铁朋友,大家俱非俗手,不妨准备得充分一点,内容才比较丰富,我们三日后正午时分再来领教如何?”
    铁心仁则相当有礼貌地向呼延楚楚抱拳恭身,表示请魔主裁决!
    呼延楚楚点头笑道:“好,就是这样决定,三日后恭迎二位侠驾,铁首席代我送客!”
    马二凭与萧冷月双双告别,但萧冷月忽然星眸凝威,盯着呼延楚楚说道:
    “呼延姑娘,‘双心魔宫’威震西北,‘双心魔姬’更是当世武林的顶尖人物,我要你千金一诺!”
    呼延楚楚道:“萧姑娘,你要我作甚承诺?”
    萧冷月沉声道:“马二凭与萧冷月三日后再来之时,呼延姑娘能不能保证秦黛黛安然无恙?”
    呼延楚楚毫不加考虑地向萧冷月点头微笑说道:“绝无问题,我以‘双心魔姬’的声誉保证秦黛黛是个活的..”
    萧冷月虽然听出这“是个活的”一语似乎含有某种机锋,但又不便深问..
    但她虽未问,呼延楚楚却从她神情之上猜出端倪,嫣然一笑又道:“萧姑娘放心,我不单保证秦黛黛是个活的,也保证她身上绝无一点血丝、分毫伤损如何?”
    对方既然这样一说,萧冷月自然无可挑剔,遂由铁心仁代表呼延楚楚,把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双心魔宫”之外。
    走出一段距离,萧冷月见已四下无人,遂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突然提议改日再来则甚,难道不知夜长梦多,把秦黛黛留在凶险无伦的‘双心魔宫’之中,有..有点不大妥当?”
    马二凭道:“我当然也想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立时把秦黛黛救出龙潭虎穴,才是上策!但..有人用‘蚁语传声’的功力向我耳边提出了改期之议..”
    萧冷月怔了一怔道:“有人对你用密语提议?这人是谁,马大哥竟如此信得过他,立即遵命照办?”
    马二凭的双眸之中闪现出一层瞬刻即逝的薄薄迷雾,缓缓答道:“是我的一位故人..”
    萧冷月冰雪聪明,自然可以闻一而知十,立即失声惊道:“是谁?是不是我们苦苦寻她,却又不知踪迹何处的狄小珊姊姊?”
    马二凭脸上的神色有点伤感地长叹一声,点头答道:“一定是她,她虽然不曾报名,但我却听得出她的声音,不会有错!”
    萧冷月急道:“狄小珊既然果在‘双心魔宫’,马大哥怎不设法寻她,反而退却了呢?”
    马二凭叹道:“月妹请想,狄小珊既对我施展‘蚁语传声’,自然是暂时还不愿出面,否则‘孤星、冷月、寒霜’联手大破‘双心魔宫’,岂不是震撼江湖的一大快事!”
    萧冷月停了步儿,抬眼看天,但却把两道秀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马二凭问道:“月妹在想些什么?”
    萧冷月答道:“我在想方才那座‘双心镜殿’约莫有多大方圆?
    马二凭道:“规模不小,定费了呼延楚楚不少人力物力心力,方圆足有十丈开外,又复地处深山,建造起来委实极不容易呢!..”
    话方至此,忽又目注萧冷月,诧声问道:“月妹,你..你突然追想那座‘双心镜殿’的方圆大小则甚?”
    萧冷月应声答道:“‘蚁语传声’是择人专注,使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至高绝学,但功力再高,亦难及远!‘双心镜殿’既然方圆足有十丈,莫非狄小珊姊姊当时人在殿中?..”
    不错,马二凭回想起来,觉得萧冷月所说的一点不错!
    那“双心镜殿”不单有十丈以上方圆,殿外并密布“双心魔宫”的属下,根本不允许有任何外敌潜至左近!
    何况“蚁语传声”力难及远,狄小珊既能对自己清清晰晰地加以嘱咐,则她果然必如萧冷月所料,当时人就藏在“双心镜殿”之内..
    想至此处,这位足智多谋的“孤星俊客”不禁眉头双蹙,自语说道:“奇怪,那‘双心镜殿’的地势虽颇宽大,但无甚陈设,一片空旷,狄小珊是藏在什么所在,竟能逃过‘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和‘孤星丑客’铁心仁的敏锐耳目?..”
    萧冷月双露梨涡,白了马二凭一眼,嫣然笑道:“马大哥,你大概是对我狄小珊姊姊相思过度,以致有点灵智微蔽!..”
    马二凭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轩眉问道:“月妹莫非已猜出你狄小珊姊姊是藏在何处么?..”
    萧冷月道:“殿中四壁皆镜,镜外覆以黑幕,狄小珊姊姊大可人贴在镜上,隐于幕后..”
    马二凭听得太以为然,点头接道:“对,对,这样藏法极妙,即令呼延楚楚命人启幕,现出镜壁,狄小珊也可倚仗她的精妙轻功,悄无声息地随幕隐遁..”
    萧冷月笑道:“好,狄小珊姊姊人藏何处之谜已算暂时揭开,我想问问狄姊姊为何要马大哥向呼延楚楚约期再战,拖延三日?”
    马二凭道:“她有理由..”
    萧冷月笑道:“当然她有理由,只不知可曾用‘蚁语传声’对你把理由说明白了么?”
    马二凭道:“‘蚁语传声’极耗真气,倘若说得太长,也容易被极高明极内行的对方看破端倪,露出马脚!故而,狄小珊在理由方面,只说原则,未说细则..”
    萧冷月妙目注处,樱唇微启,正待发问,马二凭又复说道:“狄小珊说再让秦黛黛在‘双心魔宫’中多留两日,最好三日,会对降魔卫道大业极有帮助,造福江湖!”
    萧冷月静静聆听,两道又氏又黑的秀眉眉尖微蹙,仿佛在凝神深思!
    马二凭问道:“月妹,你在想些什么?”
    萧冷月暂时没有答理他,又复凝思片刻,方对马二凭缓缓说道:“我是在想秦黛黛不过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妹妹,身份并不过份特殊,呼延楚楚何必差遣铁心仁、唐大娘远出,冒险到金鼎峡中把她掳来?..”
    马二凭深以为然,向萧冷月点头赞许道:“月妹顾虑得有道理..”
    萧冷月又道:“但再从狄小珊姊姊对马大哥的耳边密语听来,则她暗来‘双心魔宫’之举,并非企图救出秦黛黛,而是将计就计,另有谋略,要使呼延楚楚上甚莫大的恶当?”
    马二凭连连点头道:“月妹慧思无差,狄小珊的心意定已被你猜透,但她何不充分说明,现身相见,我们也好帮她一场,岂不事半功倍?”
    萧冷月含笑道:“也许是时机匆迫,限于局势,不及细说,而我们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便切忌妄动,以防对狄小珊姊姊帮了倒忙,影响她神出鬼没的通盘计划..”
    马二凭道:“月妹这样说法是否打算完全遵照狄小珊所嘱咐之语,静待三日以后再来‘双心魔宫’?”
    萧冷月颔首道:“当然,我好奇心强,委实想看看秦黛黛以被掳之身,能在‘双心魔宫’中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马二凭道:“那我们在这三日之中,去往何处?又复作些什么事儿呢?”
    萧冷月道:“去往何处随你,但作甚事儿却须依我,我要对你严加督促,不许你丝毫懈怠。”
    马二凭剑眉微轩问道:“莫非月妹要对我交派什么重大任务?”
    萧冷月正色道:“当然重大,我要你在三日之内,尽量刻苦用功,充实自己。第二次相逢之时,‘孤星俊客’不一定要胜过‘孤星丑客’,但是至少也要和他实实在在地平分秋色,不能令‘孤星、冷月、寒霜’的震世英名受了丝毫伤损!”
    马二凭出汗了,天气极冷,但汗珠子却仍一颗一颗地从额间冒出!
    萧冷月妙目注处,又把神情放得十分柔媚,嫣然笑道:“马大哥不要紧张,铁心仁确非凡俗,他闪避你‘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四招连环进袭时,所用的身法神妙惊人,但你身兼儒、道、释三家之长,只消尽展所能,不胜亦无败理,但却不必施展‘孤星不孤’的杀手绝学与他作孤注一搏!”
    马二凭点头道:“我懂得月妹之意,对于铁心仁是既不能丝毫轻敌,又不宜一死相拼,若能把他争取过来,诱入正道,才是造福武林的上上之策!..”
    萧冷月抚掌娇笑道:“对,对,强敌不足俱,就看我们本身够不够坚强,马大哥快决定吧,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利用这三日时光,好好磨练磨练..”
    马二凭道:“地方不必找了,有现成的。”
    这句话儿倒把萧冷月听得一怔!对马二凭诧然注目问道:“马大哥,你不是初来六盘山么?怎的会对‘双心魔宫’附近的地势如此熟悉?”
    马二凭笑道:“月妹会错意了,我所谓的‘现成地方’,不是什么幽秘洞府,而是我们的定情之处!”
    “定情之处”四字说得萧冷月满面娇羞,红霞生脸,眉尖上堆起三分嗔,七分爱,那副神情,委实太惹人怜,娇艳到了极致!
    马二凭原是天生情种,见了萧冷月如此娇媚,便有点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
    一来萧冷月早已有言,立愿必先促成马二凭、狄小珊重续前缘,自己才作打算,二来方出“双心魔宫”不远,说不定那位神出鬼没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就在身后,哪肯让他亲热!
    马二凭手儿才伸,萧冷月已身如飘云,闪出了一丈四五。
    闪身之际,并娇笑道:“马大哥,你来追追我吧,在当世武林之内,‘孤星’、‘冷月’均负盛名,我们俩较较足下轻功,也是武林韵事!”
    语落,人腾,这一回不像云了,轻得像一缕烟,快得像一枝箭!
    听到她竟发话挑战,马二凭剑眉轩处,腾踔如龙,果然提足轻功,向萧冷月追去。
    萧冷月先走,马二凭后追,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有十一二丈..
    这点距离虽然不算远,但前驰之人的功力脚程若与后追之人仿佛,则慢说十一二丈,便是一丈一二也难于追上,彼此如隔天涯!
    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龙形一式,八步登空,草上飞,登萍渡水,移形换影,凌空虚渡..马二凭几乎展尽了各种轻功,也未能追上萧冷月半步,只是保持了原有距离,没有被继续拉远而已。
    武林人物,谁不好胜?马二凭追得兴起,发出一声清啸!在这声清啸之后,他尽了全力,施展出轻功中至高无上的“千里庭户,壶公缩地”的身法!
    有效了,距离由十一二丈,减到十丈左右,再减到九丈..八丈..
    距离虽然减到八丈,甚至于八丈以内,马二凭却永远都追不上萧冷月了,也算是又栽了一个小小的跟头!
    原因在于时不我予,到地头了..
    三十里路程如飞而逝,眼前有一道大河,河边有一座茅屋。这正是马二凭替萧冷月疗疾祛毒的定情之处..
    萧冷月在茅屋门外止步,从神情看来,她本欲回头,以胜利者的姿态,对马二凭略微揶揄..
    但她因目光被茅屋内的情况吸引,竟未能回过头来,脸上神情也在一刹那间突然僵住!
    马二凭在七八丈外便发现萧冷月的神情有异,苦笑一声,扬眉叫道:“月妹,我承认输了,‘天山冷月’已胜‘天涯孤星’,你怎么反有点不高兴呢?”
    语音未了,人已飞了七八丈的距离,落在萧冷月的身边,可见这种“千里庭户”的身法,实是轻功绝艺!
    萧冷月向茅屋中伸手一指,马二凭目光注处,也是一怔!不是屋中有了奇幻的变故,也不是什么血腥局面,只是在那破旧不堪的木桌上放着一只高约六七寸的晶瓶,瓶下并压了一张素纸。
    萧冷月秀眉微蹙道:“有人先来过了,并在桌上留下东西,这人是谁?
    又..又是狄姊姊么?”马二凭摇头道:“未必,她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并能赶在我们前面,有这大神通魔力?”
    萧冷月叹道:“话虽不错,但不是狄姊姊又是谁呢?好在留得有字,一看便会明白!”
    马二凭满腹惊奇,抢步进入茅屋,萧冷月自然紧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被屋内桌上之物吸引,急于审视,却忘了先行搜索四外就在马二凭、萧冷月双双进屋的刹那之间,河上岸边所隐藏的一只牛皮笺子则松却缆绳,顺流飞驶!
    筏子上坐着一个人,戴了具绝大的箬笠,不单看不出是男是女,连衣着都被遮住!
    奔流急湍,筏去如飞,转瞬间便失去踪迹!
    原来,这留书人是抄捷径,乘皮筏,顺流而下,难怪能赶在马二凭和萧冷月的前面,而使他们毫无所觉!
    马二凭与萧冷月一进茅屋,便不禁心中微惊,相互对看了一眼!
    因为他们全是识货之人,一看便知那只高约六七寸的晶瓶必非凡物,瓶中尚有寸许朱红泥土,土中植着一株三叶芝草,显然更是希世奇珍!
    芝草共只三叶,却分为红紫绿三种色泽,而在这三叶之间,生着一粒寸许大小、椭圆形的果实,但从果皮颜色上,便可看出这果实尚未成熟!
    萧冷月万分惊奇之下,忘了矜持,拉着马二凭的手儿,失声说道:“马大哥,这..这是练武人和修道人终生渴盼,视为无上珍宝的‘三色灵芝’!..”
    马二凭颔首道:“不会错,但不知那粒最有价值的芝实还要经过多少年月才可成熟?”
    萧冷月道:“这株芝草的价值太大,是谁留在这破损的茅屋之内?会..
    会是狄小珊么?..”
    马二凭伸手一指道:“晶瓶之下压有素纸,纸上定有留书,月妹怎不看看?”
    萧冷月脸上一红,放开马二凭的手儿,举步向前,抽出瓶下素纸。
    谁知她不看还好,这一抽出素纸观看之下,竟看得立时掉下泪来..
    马二凭诧道:“这素纸之上写些什么话儿,怎的使月妹一看之下,立生伤感?”
    萧冷月道:“只是一首七绝,马大哥自己看吧..”她语音凄咽,一面发话,一面则把那张素纸向马二凭递了过来。
    马二凭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孤星难再侣寒霜,且喜天山月有光,为祝月星永偕好,一株芝草略添妆。”虽然,在这首情意既决绝又缠绵的七绝之后并未署名,但无论是萧冷月或马二凭,均可一看便知这是“寒霜公主”
    狄小珊的笔迹语意!
    决绝,是对马二凭..
    缠绵,是对萧冷月..
    故而,一看之下,使马二凭心中惭愧,默默无语,萧冷月却又惶恐又感动地流下了两行珠泪!
    静默片刻以后,还是马二凭先行开口,他颓然一叹道:“照这诗意看来,狄小珊仍恨我昔年负她太甚,她..她多半已经走了..”
    萧冷月摇头道:“不会,狄姊姊一定没走!”马二凭见她语意神情均表现得十分肯定,不禁诧声问道:“月妹是根据何事如此断言?”
    萧冷月道:“狄小珊姊姊与秦黛黛的感情极深,她既然追踪来此,则在秦黛黛不曾安然脱险之前,狄姊姊绝不会离开这‘双心魔宫’!”
    马二凭道:“倘真如此,我似乎还有见她一面、解释请罪的机会?..”
    萧冷月接道:“当然有机会,不过..”
    马二凭见她语意忽顿,略有迟疑,不禁咦了一声,向萧冷月问道:“为什么,月妹为何语音忽顿,有所迟疑地不说下去!”萧冷月妙目中神光电闪,扬眉说道:“我认为昔日的狄小珊是希望马二凭莫入江湖,不求名利,与她作一双极平凡极幸福的无愁情侣..”
    马二凭点头道:“月妹猜得不错,狄小珊确有此心,只恨我不识好歹,辜负了她的这番情意!”
    萧冷月道:“但狄姊姊既然也入江湖,她的观念必然改变,她如今定是希望马二凭成为顶天立地、傲世无双的一颗高朗的‘孤星’,而不希望你成为连对‘孤星丑客’铁心仁都斗不胜、徒负虚名的窝囊的‘孤星俊客’!”
    马二凭只听得一张俊脸由白发红,由红转青,渐渐再由青复白!
    萧冷月见了他这等神情,有点着慌,也有点后悔,陪笑低声问道:“马大哥,是否我的话儿说得太重一点,请..请你不要怪我..”
    马二凭愧然一笑,摇头答道:“我知道月妹说的乃是金玉良言,怎会怪你?我..我只是心中有些惶愧而已!”
    说至此处,拂去灰尘,在屋角就地坐下,向萧冷月正色又道:“要胜铁心仁,非恃耐力不可,月妹请为我护法,我要把荒疏已久的师门绝学‘大还真力’好好再凝练一遍。”
    话完,立即双目微阖,用起功来,似把一切烦人、恼人的儿女情怀完全撇开,进入了无人无我的内家妙境!
    萧冷月哪敢怠慢?先把晶瓶素纸收入囊中,然后便在茅屋的当门之处坐了下来。
    她选择这个位置,是一面自己用功,一面为马二凭护法,防范突来惊扰。
    马二凭的“大还真力”是极高明、极上乘的内家绝艺,练成固属艰难,要复习凝练一遍,也不是易事..
    他必须尽摒百欲,神与天合,气调龙虎,通转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先使本人全身奇经八脉,每一处穴道,都舒畅无碍,然后才可产生周循不竭的“大还真力”。
    做上一遍功夫,至少也要一个对时,也就是一日一夜以上。在这一日一夜之间,不能有丝毫外扰,否则,对马二凭影响太大,重则能令他走火入魔,轻则也会使马二凭浪费时间,前功尽弃!
    萧冷月是内家绝顶高手,自然深明利害,故而选了这当门的位置,准备稍有动静,她便出去应付,不允许任何人侵进这茅屋之内!
    黄昏,夜尽,又告天明..
    几乎有七八个时辰过去了,马二凭垂帘静坐的俊脸之上,现出了一层玄光!
    萧冷月看在眼中,知道马二凭的内功施为正入佳境,不由从娇靥上浮现一片宽慰的微笑!
    但她脸上虽有宽慰的微笑,心中却仍有点莫名其妙的迷惑!..所谓迷惑,是来自一些极轻微的声息..
    所谓极轻微的声息,是于约莫半个时辰前发生于茅屋左近。这些声息发出时,萧冷月极为震撼,几乎想立即冲出茅屋,看看是何人物。
    但她略微镇定,想听清究竟,再付诸行动,而那奇异的声息却静止于茅屋之外!
    等..等..等到如今..!
    茅屋外仍是一片静寂..!
    萧冷月起初不解,弄不懂那声息既然前来,为何又潜伏于屋外不动?
    渐渐,她从弄不懂之中慢慢终于自以为弄懂地起了一种假设想法。
    萧冷月认为或许是狄小珊虽示诀别,仍未断情,如今正在茅屋之外,不辞风露,立尽终宵,悄悄为马二凭护法..!既有这种美丽的假设,萧冷月自然想设法加以证实。求证之法无他,只有出去看看!
    萧冷月站起来了,她行动万分小心,不带丝毫声息,甚至于连呼吸方面都采用他人无法与闻的“内家龟息之法”。因为,她知道只要这茅屋内响起丝毫有人出室的声息,那位“寒霜公主”狄小珊便会化成一片寒霜,突然消失!故而,萧冷月起立的动作缓慢无声,但起立以后的动作却快得像一枝箭!
    速度,像脱弦的劲矢,方向,是这茅屋之外..可惜,萧冷月白费心了,黎明微曦虽不十分明亮,但已足够她一眼看清,河上有浪,草上有霜,天边朝阳未现,有未坠的冷月,也有曙后的孤星,却没有半点人影!
    萧冷月在失望之中有点不服气了..所谓“不服气”,是她不相信她曾经闻得有人接近茅屋的声息会有错误?会是幻觉?
    她有自信,绝对不会错误,也绝对不是幻觉,最多那声息不是人,是只猿猴,或是其他灵兽而已。
    但是人应该有人踪,兽应该有兽迹,他们绝不会从虚无中出现,在奇幻中消失!
    于是,萧冷月就她记忆中的方向,低头看地,仔细搜寻!常言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萧冷月果然看出来了..
    这是个轻功极俊的人,但地上有露,草上有霜,萧冷月更是行家,具有一双慧眼,遂被她看出,这人是从大河下游的方向走来,到了距离茅屋约莫七八尺外停止,并站立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在他最后凝立之处,留下两只比较清晰的脚印!这是萧冷月看得懂的事儿,但却也有她看不懂、想不通的事儿..
    萧冷月看不懂想不通的是这人从大河下游悄悄走来,却是如何走去?
    她几乎已断定这人是狄小珊,但狄小珊只不过号称“寒霜公主”,不是真正的“寒霜”,她不可能无影无踪地骤然消失!看不懂,只有再看,想不通,只有再想..
    果然多看有益,萧冷月在苦心注视之下,又看出了两点端倪..
    第一点是距离那较为清晰的两只脚印的数尺之外,地上有两个淡淡的字迹,写的是“不必”二字,仿佛是狄小珊不辞风露,立尽终宵后,隔空挥手所划,以排遣胸中的寂寞惆怅!第二点是这两只脚印的后跟方面比前脚掌部位来得清晰!看见了,自然要想!关于第一点,萧冷月是虽想得通,却拿不准!
    “不必”二字,可能是狄小珊自抒胸臆,觉得既已与马二凭断情,“不必”再为他辛苦护法,风露终宵..
    也可能是料定自己有相寻之举,表示她心意已决,要自己“不必”多事..
    用意不出这两者,但两者之间的取舍衡量,萧冷月却无法拿捏得准!
    关于第二点,萧冷月却似乎想通,颇有自信!
    她认为脚印的后跟部位较为清晰之故,多半是狄小珊曾脚跟用力,向后倒纵!
    为了求证,她站在那两只脚印中,提足轻功,尽量不带丝毫声息地向后倒纵而出!
    这一纵,因欲避免声息,只纵出一丈二三,是落足在一道小小河堤之上。
    萧冷月目光四扫,知道自己猜度得不错,但也有点惭愧!因为再远四五尺的堤外河旁岸边有一双脚印,就大小形状看来,正是狄小珊所留。
    这说明了狄小珊消失踪迹之故,是早有准备,在堤外藏了皮筏等物,顺流而去,才使自己难于发觉,更无法加以追截!更说明了狄小珊的一身修为强于自己,至少在轻功方面便胜她一到两成火候!
    萧冷月摇头了,她自言自语说道:“珊姊,你太高明了,但是否心机太深?事事均预先安排,足见仍对马大哥深情绻绻,却为何又如此刻苦自己,强抑情怀,不肯使‘孤星、冷月、寒霜’并辔江湖,为武林放一异彩?..”
    话方至此,突有人接口道:“月妹在自言自语则甚?你又提到‘孤星、冷月、寒霜’则甚?江湖险峻,魑魅群出,光那‘双心魔宫’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和‘孤星丑客’铁心仁,就没把我们这点微名看在眼内..”
    不用看,仅从称呼和语音之上,便可听出接口发话的人正是静坐虔参“大还真力”的“孤星俊客”马二凭。
    萧冷月已从语音内听出马二凭的中气极足,一回头,更看见他正在渐渐收敛的满面宝光,不禁心中大慰,嫣然笑道:“马大哥这快便告功行完满了么?看你气足神定的光景,这一日一夜的静坐,委实收益不小!”
    马二凭笑道:“‘大还真力’是我师门的绝艺,曾下过苦功,如今不过是生恐荒疏,略微复习,自然来得容易,月妹不在屋中护法,却在堤上徘徊,莫非有甚警兆?..”
    萧冷月未曾答话,伸手招来马二凭,把堤下岸边的两只纤纤脚印指给他看。
    马二凭自然不会明白究竟,看了一眼,诧然问道:“这是谁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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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蛇蝎心肠
    萧冷月低低叹了一声,微掠被河风吹乱的鬓边云发,目注马二凭道:“马大哥,除了我萧冷月外,还有哪位红妆侠女肯为你不辞风露,立尽中宵?..”
    马二凭何等玲珑,当然一点就透,微惊问道:“又是你狄小珊姊姊?..”
    萧冷月颔首道:“狄姊姊留赠‘三色灵芝’之后,大概只是暂时藏起,未曾去远,等你开始静坐行功时,又不辞寒风冷露,替你护法,直等立尽中宵,安然无事,才于耿耿星河的迷蒙曙色中悄悄离去..”
    马二凭听得双眉轩动,默然未语,但一双英雄虎目中却已闪动了难以消受深情的惭愧感激的泪光!
    “莫流惜别伤心泪,且作龙腾虎跃人!马大哥,我们去‘双心魔宫’斗斗..”
    话尚未毕,马二凭便截断萧冷月的话头,向她摇手说道:“不行,‘双心魔宫’虽是必去,却不能去得这样快法..”
    萧冷月道:“马大哥,你还有其他功力要练?抑或‘大还真力’仍待加强?”
    马二凭道:“我准备已够,此时业已足可放手拼斗任何强敌..”
    语音略顿,轩眉又道:“但我们既对狄小珊敬爱,便该听从她的话儿,她说需要三日光阴,才可使秦黛黛发挥重大作用,我们又何必难忍一时,操切从事,破坏了她的计划?..”
    萧冷月方一点头,马二凭剑眉微蹙,又复继续说道:“何况还有两件奇怪之事我未想通..”
    萧冷月娇笑道:“是什么想不通的事儿?马大哥说将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马二凭道:“那‘双心魔宫’规模甚大,当然不会缺少适于龙腾虎跃的演武场,‘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却把我们延接到什么‘双心镜殿’之中彼此比划则甚?”
    萧冷月咦了一声道:“这道理不难想啊!呼延楚楚定是倚仗殿中四面皆镜,可以幻化千百人影,使我们心神迷惑,可能以真为幻,以幻为真,发生错误,他们则比较习惯,决无错失,容易于较量拳脚或在兵刃之上获得胜利..”
    马二凭听至此处,摇头说道:“似是而非..”
    萧冷月一怔道:“似是而非?马大哥,你..你是否有甚更高明的见解?..”
    马二凭道:“我不是有甚更高明的见解,只是觉得铁心仁与我过掌时既未将四壁黑幕揭起,呼延楚楚又只与月妹较量玄功,岂非根本不是想发挥镜殿的幻影作用?”
    萧冷月聆听之后,细一寻思,终于同意马二凭的意见,点头说道:“马大哥说得有理,那镜殿除了幻影幻形之外,可能还有其他神秘的作用,否则,我与呼延楚楚互较玄功之际,怎会碰那么一个钉子?”
    马二凭正色道:“镜殿中必蕴凶谋,还算小事,最令我想不通的是呼延楚楚有件威力极强的独门武器,为何对我们特别客气,未曾动用?”
    萧冷月会意道:“马大哥所谓的神秘武器,是不是指那昔年名列‘西荒八怪’的‘碧眼侏儒’西门元?”
    马二凭点头道:“正是,那老妖魔除了‘换心魔术’独步江湖以外,一身内外功力亦臻绝顶,尤其火候精纯方面,必然远超我们,定比‘孤星丑客’铁心仁还要厉害多多,呼延楚楚只策中驷,不出上驷,必有深刻的原故,她是看不起我们‘孤星、冷月、寒霜’?抑或‘碧眼侏儒’西门元有事外出,不在‘双心魔宫’内?”
    萧冷月道:“不会是看不起我们,‘孤星、冷月、寒霜’名传遐迩,威震八荒,呼延楚楚又曾当面试手,更知道我们不是徒负虚誉之辈..”
    马二凭道:“月妹是认为西门元恰巧出外,不在‘双心魔宫’之内么?”
    萧冷月摇头道:“也不是,我是突然有了一种比较奇怪的特别想法。”
    马二凭笑道:“月妹请把你的奇妙想法说来听听..”
    萧冷月点头道:“我当然要说,这种想法还是由于马大哥适才告诉我‘碧眼侏儒’西门元精于‘换心魔术’一事所引起的呢!”
    马二凭道:“那‘换心魔术’十分厉害,人若经其施术,辄能变易性情,成为另外一人模样!据闻此术来自西域身毒,已渐失传,除了‘碧眼侏儒’西门元外,再未闻得有别人擅长此道。”
    萧冷月道:“好,我根据马大哥告诉我西门元精于此道的事实,作了一项大胆假设,假设西门考怪未曾出面对付我们之故,是他另有要事,正在大施魔术,替人换心..”马二凭听了这“替人换心”之语,方自大吃一惊,萧冷月又复说道:“而那被西门元老怪施术换心之人,极可能便是呼延楚楚特遣铁心仁、唐大娘去往商山金鼎峡中暗暗掳劫而回的秦黛黛呢!”马二凭目注萧冷月道:“月妹怎会突发如此奇想?”
    萧冷月正色道:“这绝非奇想,其中自有理由,马大哥记不记得我曾经向你说过,我与秦黛黛同在天山习艺,虽然师门不同,彼此的交情不错!”
    马二凭笑道:“当然记得,秦黛黛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月妹则是‘明月仙子’的得意传人!”
    萧冷月道:“我与秦黛黛既有深交,自知底细,在天山习艺之际,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三姊妹全是绝代佳人,光明侠女,直至出道之后,才有一贤两不肖之分..”
    马二凭听得插口问道:“月妹知不知道秦盼盼与秦妙妙是怎样变坏的呢?”
    萧冷月道:“当时只知秦盼盼与秦妙妙作了一次西荒之游,归来后便性情大变,一个变成了人所不齿的‘勾漏淫尼’,一个则变成了异常狠毒的‘七杀凶魂’..”
    马二凭灵机一动,失声说道:“会不会事有凑巧,秦家姊妹竟在西荒一带遇到了‘碧眼侏儒’西门元,并被他施以‘换心魔术’?..”
    萧冷月螓首微颔道:“马大哥毕竟是与我同心之人,我便由于这项想法,才猜料西门元老怪如今又在为秦黛黛换心!”
    马二凭皱眉道:“秦黛黛..”
    萧冷月不等他再往下讲,便自秀眉微轩,目闪慧光又道:“我的推想有点特别,我认为秦黛黛可能不是真被铁心仁、唐大娘掳来,而是另有用心,自行投到!”
    马二凭一怔道:“自行投到?接受‘碧眼侏儒’西门元的‘换心魔术’,有好处么?”萧冷月笑道:“马大哥是武达文通、胸罗如海之人,总该知道‘虎项金铃,何人解得’?”
    马二凭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虎项金铃,自然是只有系者能解!”
    萧冷月道:“由于秦妙妙淫行太甚,已在勾漏被玉清师太诛却,身化劫灰,致使秦黛黛的唯一大愿便是使她大姊秦盼盼改变气质,仍归正道!倘若所料不差,秦盼盼果是中了西门元‘换心魔术’所致,则秦黛黛被掳来‘双心魔宫’,可能便是将机就计的一着妙棋,用意在于‘解铃需觅系铃人’了!”
    马二凭听后,默然不语。
    萧冷月笑道:“马大哥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同意我的这种奇特见解?”
    马二凭剑眉微蹙道:“月妹的见解极高,推想极妙,但恐不太容易!‘双心魔宫’宛如虎穴龙潭,凭秦黛黛一人之力..”
    萧冷月接口加以修正道:“不是一人之力,还有位神通广大的‘寒霜公主’狄小珊呢!她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马二凭摇头道:“狄小珊虽然神通广大,但与秦黛黛只有二人,力量仍嫌单薄,万一画虎不成,反使秦黛黛也受了换心之害,成为另一魔姬,则偷鸡不成,便不止只蚀把米,而是把整窝鸡蛋都砸掉了呢!”
    萧冷月听他说得滑稽,“噗哧”一笑,向马二凭嫣然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想,近不近于事实还不一定!倒是我们目前的行止相当为难,立即去往‘双心魔宫’嘛,怕坏了狄小珊姊姊与秦黛黛的机密大事,若不立即前去,又怕她们势力单薄,孤掌难鸣..”
    话犹未了,马二凭便已作决定,向萧冷月正色说道:“月妹,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立即便去‘双心魔宫’..”
    萧冷月诧道:”你不遵从狄小珊姊姊对你的耳边密语了么?不怕误了她的大事?..”
    马二凭道:“以月妹与我的这点功力,虽在‘双心魔宫’好手群伺之下,但隐身自保,总还不难,我们此去倘未发现险象,便静待秦黛黛成功,再对呼延楚楚、铁心仁等加以挞伐,万一她们有险,便立加援助,免得万一相距太远,鞭长莫及,容易铸成大错,追悔勿及!”
    萧冷月听得连连点头,娇笑说道:“马大哥这一想法极高,我们是应该立赴‘双心魔宫’,只是务须特别小心,把形迹放得隐秘一点!”
    计划既定,这一男一女两位盖代英侠便提气轻身,尽量隐秘行踪,向“双心魔宫”赶去。
    三十里的路程不过走了二十里左右,便令马二凭、萧冷月二人诧然止步。
    因为十里以外火光烛天,而那火光升起之处,正是“双心魔宫”所在。
    萧冷月止住脚步,遥望那烛天而起的熊熊火光,抚掌娇声叫道:“马大哥,狄小珊姊姊果然本领通天,你看这片火光,定然秦黛黛大功已成,制服了西门元老怪,或学会了他的‘换心魔术’,并把呼延楚楚苦心建设、雄视西北一带的‘双心魔宫’都给烧掉了呢!”
    马二凭皱眉道:“事情会有那样容易么?我们还是赶去看看,或许她们如今正陷身苦战之中!”
    萧冷月微一点头,与马二凭双双同展轻功,腾身而起!
    但就在他们身形刚动之际,一条宛如云飘电掣的轻灵人形,从“双心魔宫”方向远远驰来。
    马二凭目光一注,陡然喜形于色,高声叫道:“是师姊么?”
    果然,来人正是玉清师太,她在丈许以外止步停身,目注马二凭身边的萧冷月,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马二凭赶紧为萧冷月向玉清师太引介,扬眉含笑说道:“这位萧冷月姑娘,就是世传‘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仙娃’,艺出北天山前辈奇人‘冷月仙子’门下!”
    玉清师太目光如电地在萧冷月全身上下略一打量,点头笑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萧姑娘瑶池仙品,果然是与太白诗境一样的绝顶人物..”
    马二凭对萧冷月笑道:“月妹,这位是我师姊,上玉下清,嘉兴‘烟雨庵主’,乃雁荡“心如神尼’的衣钵传人,江湖谚云:‘吴钩玄拂震江南。’..”
    他话犹未了,萧冷月已向玉清师太笑道:“师姊‘涤尘玄拂’的神威,小妹虽未曾瞻仰,但却早识佛驾,你知不知道..”
    玉清师太一见面时便觉马二凭与萧冷月的神情相当亲昵,再听了马二凭叫她“月妹”,她又随着马二凭对自己称呼“师姊”,心中便越发恍然,也有点代马二凭高兴,含笑接道:“在金鼎峡中,向我耳边密语,要我先祛脏腑间所中的‘透骨阴风掌’掌毒,由你追踪救护秦黛黛之人,莫非就是月妹?”
    最后的“月妹”二字,听得萧冷月心花怒放,知道玉清师太已对自己与马二凭的儿女情缘站在赞同方面。
    她心中高兴,含笑连连点头,那份神情嫣然绝世,委实使玉清师太看得越发心生怜爱!
    马二凭自然更旁观者清,看出师姊对萧冷月十分中意,遂喜得心中微跳,陪笑问道:“师姊,你好像来自‘双心魔宫’,那片冲天火光,究是..”
    玉清师太笑道:“师弟先别问我,你且说说你是否业已去过‘双心魔宫’,以及与萧..月妹的结识经过。”
    马二凭先是俊脸一红,有点嗫嗫嚅嚅的,不好意思出口。
    倒是萧冷月比他来得豪爽,秀眉双轩,目注马二凭道:“马大哥,常言道得好:‘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就一字不遗地把我们的结识经过向师姊细说一遍,他年在狄小珊姊姊面前也好多一个有力的见证!”
    玉清师太一怔道:“狄小珊?这狄小珊是谁?马师弟怎么如此风流,与我分别未几日,便交结了这多..”
    马二凭满面通红,有点发窘,萧冷月已为他解围地嫣然笑道:“师姊错怪马大哥了,狄小珊是他竹马青梅的自幼情侣,彼此金风玉露,曾定深盟!
    后来这位姊姊因受马大哥绝情的刺激,也入江湖,获得‘大痴婆婆’的全部真传,本领比我们更大,就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玉清师太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桩故事,定然精彩绝伦!‘双心魔宫’已化劫灰,该救的业已得救,该死的已告殒灭,马师弟尽管放心,慢慢讲吧!”
    说完话后,这位“烟雨庵主”已先选择一方洁净的青石,坐了下来。
    马二凭见玉清师太这份悠闲的神情,知晓秦黛黛定已无恙,心中一定,侃侃然地把装作“瞽目神医”白天朴模样独探“双心魔宫”,与萧冷月结识定情,狄小珊在暗中神出鬼没,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玉清师太静静听完,目中神光电闪,向萧冷月微笑说道:“月妹,你的判断丝毫不错,秦黛黛确实是以身为饵,冲那‘碧眼侏儒’西门元而来!”
    马二凭皱眉道:“那西门元老魔名列‘西荒八怪’,厉害非常,火候老到,秦黛黛能得手么?..”
    玉清师太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武林中不是常说‘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
    马二凭大喜道:“照师姊的语意听来,秦黛黛居然所谋已遂,但我却不懂..”
    玉清师太仿佛猜透了马二凭的心意,微微笑了一笑,向他注目问道:“马师弟所谓弄不懂之事,是否觉得秦黛黛想以身为饵,刺探西门元的‘换心魔术’,呼延楚楚却偏偏如其所愿,派遣铁心仁、唐大娘二人去往商山金鼎峡中把她劫来,两者之间太过巧合?”
    马二凭道:“不错,这事似乎巧得有点过份..”
    玉清师太摇头笑道:“不过份,不过份,事实上根本没有丝毫巧合成份,因为这是有意栽花,不是无心插柳!”
    这几句话儿,使马二凭、萧冷月等两位聪明绝顶之人听得越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玉清师太话完,马二凭剑眉双蹙,望着萧冷月苦笑说道:“月妹,你弄得懂么?是谁在有意栽花?秦黛黛虽然可能,但她只是一个香饵,属于被动,其余群魔之中,‘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不可能自己拆自己的台,‘碧眼侏儒’西门元更不可能自己泄自己的底..”
    玉清师太突然笑道:“马师弟,我们今后可能有一段闲暇,我先来说明‘双心魔宫’化作劫灰的几位关系人物的命运,再由你和月妹猜猜其中的端倪如何!”
    马二凭点头道:“好,‘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是‘双心魔宫’的首脑,魔宫既毁,她的命运如何?”
    玉清师太道:“呼延楚楚幸脱大劫,被人悄悄救走,而她侥幸之故,却是占了身患重病的便宜,使设计大破魔宫的绝世高人不好意思对她过份辣手追杀..”
    萧冷月道:“呼延楚楚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呢?武功照旧可以施为,但两条腿儿却似行动不便,才坐在轮车之上!”
    玉清师太笑道:“她号称‘魔姬’,对色欲之道过份贪求放纵,甚至滥交,得的是极难根治的风流脏病..”
    萧冷月听得玉颊之上飞现两片红云,玉清师太又复向下说道:“这种脏病发作时十分厉害,冲向脸部,鼻烂容毁,冲向脑部,便成疯废之人,甚至于会丧失性命,尚幸呼延楚楚内功精纯,修为老到,一发现情况有异,立采紧急措置,一面暂时把毒力逼往不致命的下半身两腿之间,一面赶紧派人找寻号称岐黄妙术当世无双的‘瞽目神医’白天朴前来替她悉心调治..”
    马二凭、萧冷月双双哦了一声,对呼延楚楚人坐轮椅之谜总算有了解答!
    萧冷月秀眉一挑,目闪神光问道:“呼延楚楚身旁还有她悉心调教、修为颇高的‘双心八侍’..”
    话犹未了,玉清师太便接口笑道:“这八人为虎作怅,恶行比呼延楚楚还多,除先后共有七人死在那莫测高深的异人,即可能就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的手下外,其余一人也被我的‘涤尘长尾玄拂’加以超度!”
    马二凭道:“那修为极深、成名数十年的老怪物‘碧眼侏儒’西门元呢?”
    玉清师太笑道:“西门元可惨了,他独门精擅的‘换心魔术’,被有备而来,先服了‘天山冰雪丹’的秦黛黛姑娘摸清巧妙之后..”
    马二凭插口道:“师姊,‘天山冰雪丹’是什么药物?怎会对西门元老怪..”
    萧冷月突在一旁娇笑接道:“这是用北天山特产、极为罕睹的‘朱红雪莲’和‘七节冰藕’所炼,秦黛黛既服此药,自然清心,不畏魔扰,可以趁着西门元对她大施‘换心魔术’之际,学会其中奥妙,甚至于可以乘老魔以为功成,志得意满,欣喜欲狂时,给他个出乎意外的致命打击!”
    玉清师太颔首道:“月妹猜得一点不错,秦黛黛姑娘是先佯作被‘换心魔术’控制,等静看西门元施为,摸清其中画龙点睛的主要诀窍后,便以北天山人物独擅的‘玄冰真气’对西门元暗加袭击,又用‘大痴婆婆’的‘天痴七指’点了老怪物的七处主要经脉..”
    萧冷月听得抚掌笑道:“妙极,妙极,‘玄冰真气’与‘天痴七指’全是秦黛黛的得意绝学,西门元老怪物既受暗气,是死定了!..”
    玉清师太摇头道:“西门元老怪物并没有死,他只是被换了心..”
    马二凭失声诧道:“师姊,你说什么?西门元老怪物被换了心,他是被谁..”
    玉清师太未答话,萧冷月却已在一旁接口微笑说道:“当然是被秦黛黛换心的了,‘天痴七指’便具有这种神妙的作用!”
    马二凭听了这种情况,不禁大为感慨,长叹一声说道:“西门元最精擅‘换心之术’,居然到头来被人‘换心’!这正所谓‘善射者,死于箭,善泳者,死于溺’,天道好还,循环报应,真是丝毫不爽的了..”
    玉清师太道:“秦黛黛姑娘慧心巧思,行为妙极!她用‘天痴七指’为西门元换心之后,竟驱使这老怪物破镜而出,震塌镜殿..”
    萧冷月听至此处,仿佛若有所悟,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西门元这老怪物便藏在‘双心镜殿’的壁上黑幕之后,难怪我和‘双心魔姬’呼延楚楚较量玄功之际,会莫名其妙地碰了钉子..”
    玉清师太笑道:“西门元骤然倒戈而出,大出呼延楚楚的意外,自然难免手忙脚乱,狄小珊、秦黛黛两位姑娘再一推波助澜,‘双心魔宫’便告瓦解冰消,于烈火中洗涤罪恶,变作废墟,但就在呼延楚楚羽翼全失,性命危殆之际,突有隐形高手救她仓皇避劫,狼狈而逃,已由西门元加以尾跟,追下去了!”
    马二凭轩眉道:“师姊,你说呼延楚楚的羽翼尽失?..”
    玉清师太应声道:“当然,‘双心魔宫’已化劫灰,‘双心八侍’尽成怨鬼,呼延楚楚还有什么羽翼?..”
    马二凭道:“师姊,你还漏了一人!”
    玉清师太愕然道:“谁?”
    马二凭道:“此人在功力修为方面比呼延楚楚恐怕只高不弱,他姓铁名心仁,外号则似乎是冲小弟而来,竟叫作‘孤星丑客’!..”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马二凭含笑说道:“原来师弟指的是他,‘孤星丑客’之号不若其人,我说句公平话儿,他大概比马师弟长得还俊!”
    马二凭不解道:“师姊,你说什么?那铁心仁身材虽颇挺拔,却嫌矮了几寸,面貌更...
    玉清师太不等马二凭说完,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我赶得凑巧,在施展‘涤尘长尾玄拂’超渡‘双心八侍’中最后一名之前,亲眼见铁心仁两度变易容貌..”
    这“两度变易容貌”之语,使马二凭听得眉头微蹙,仿佛有话想问!
    玉清师太继续笑道:“他第一次变易容貌,是由丑变俊,俊美得能令马师弟亦为之略让一筹,相形逊色!并于易容后凝力出手,修为惊人,几乎在第一掌上便把呼延楚楚震得从轮椅上翻落!..”
    马二凭心中突起狐疑,失声问道:“师姊,这铁心仁会不会是..”
    他的话犹未了,便被萧冷月连连摇手,截断话头抢先说道:“马大哥,你先别问,这问题由我来向师姊请教..”
    语音顿处,娇靥微转,目注玉清师太,嫣然含笑问道:“师姊,铁心仁第一次变易形容,既是由丑变俊,则他第二次变易形容时,莫非竟是由男变女?”
    玉清师太连连颔首道:“月妹冰心慧质,猜得不错,你定业已知晓铁心仁究竟是何身份!以及她为何号称‘孤星丑客’,和化名叫做‘铁心人’的谐音含意了!”
    萧冷月回头向马二凭笑道:“马大哥,你如今应该知道我为何用‘蚁语传声’的功力叫你与铁心仁较技之际莫下绝情,手下要留着点了。”
    马二凭颇为沮丧地摇头叹道:“可笑,可笑,可笑我跑遍天涯海角,苦苦追寻狄小珊,谁知竟已与她几度相逢,并还拆过几招,对过几掌!..”
    说至此处,忽又目注萧冷月道:“月妹,你既早有此疑,为何不..”
    萧冷月不等他往下质询,便自苦笑一声,柳眉双蹙接道:“我因有两点想不通之处,致未敢把心中所疑对马大哥说明,只要你手下略微收敛,免得万一把事弄僵,或是弄大,变成不可收拾!”
    玉清师太道:“月妹有哪两点想不通的?”
    萧冷月道:“第一,昔年北天山学艺之际,狄小珊姊姊的修为与我仿佛,如今却似比我高明不少?第二,她昔年不解化装之术,如今怎会突然变成了易容高手?”
    马二凭长叹一声道:“月妹想不通之事,我倒想明白了..”
    萧冷月投过一瞥询问的眼色,马二凭感慨殊深地苦笑说道:“狄小珊人入江湖,便为了与我争气,她必然不单偷偷在武学方面痛下苦功,成就高于我和月妹,连对易容妙技也朝夕精研,只不过深藏不露而已!”
    萧冷月也以马二凭之话为然,连连点头,叹了一口气道:“狄小珊姊姊真够高明,但越是如此,越证明了她对马大哥情深,萧冷月若能为力,我绝不许马大哥辜负她,换句话说‘孤星、冷月、寒霜’最好是并耀江湖,有霜无月或许可以,若是有月无霜,则此情难好,此梦难圆,当着玉清师姊我再重复一句肺腑之言,马大哥若不能寻着狄姊姊,以真诚的忏悔融化‘寒霜’,获得她的谅解,重圆啮臂旧盟,萧冷月便独返天山,永为‘冷月’,让你名副其实地成为一颗情无所托的寂寞‘孤星’!”
    这番话儿说得合情合理,毫无一般女子的自私妒嫉之念,不由令玉清师太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嘉许!
    马二凭苦笑道:“月妹不要这等说法,我自从知晓狄小珊为我赌气,也入江湖之后,何尝有半点辜负之念,还不是在苦苦找她,但她也不应该处处躲我,天涯海角,冥渺难寻,唉!..”
    萧冷月笑道:“马大哥不必叹气,我们只要行动及时,方向正确,狄小珊姊姊的踪迹,不会过于难找!”
    马二凭叹道:“月妹说话虽易,但‘方向’二字,判断不易,正确更难,东海西荒,天南地北..”
    萧冷月摇了摇手,截断马二凭神情苦闷的沮丧话头,向玉清师太问道:
    “师姊,‘双心魔宫’成灰,‘双心八侍’被戮,西门元变心,呼延楚楚遇救,狄小珊姊妹和秦黛黛呢,她们是不是一同走了?”
    玉清师太点头道:“不错,狄小珊与秦黛黛同行,不曾说明方向,但走得甚是匆促,狄小珊连女装都未恢复,她仍是‘孤星丑客’的那副装束!”
    萧冷月嫣然一笑,玉颊微偏,目注马二凭,扬眉得意叫道:“马大哥,这下可从没有方向中有正确方向了吧,解铃既然必寻系铃之人,则功成自然也必归来时之路..”
    马二凭被萧冷月点透灵机,剑眉双轩,向玉清师太急急说道:“对,师姊,我们快去商山金鼎峡,狄小珊与秦黛黛既悉换心的诀窍,必去为秦盼盼设法施为!”
    话犹未了,萧冷月便娇笑接道:“金鼎峡的方向虽可确定,但不必过于性急,我们要谋定而动..”
    马二凭看她一眼道:“月妹还要定什么谋?”
    萧冷月道:“秦盼盼被变心已久,堕落殊深,要想使她完全恢复本来,定非易事,狄小珊与秦黛黛必会寻个理想的安静所在,为秦盼盼慢慢行功,马大哥是聪明人,你替她们想个最恰当的所在好么?”
    马二凭听她这样说法,知晓萧冷月心目中理想的安静所在必为自己所知,遂细一寻思,瞿然说道:“月妹意中所指,是不是北天山‘大痴谷’中的‘大痴宫’么?”
    萧冷月向马二凭递过一瞥嘉许的眼色,连连点头,娇笑说道:“对,秦家姊妹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大痴谷的大痴宫等于是她们的生长之地,该处除了绝无尘扰,安静异常,更容易勾起秦盼盼的儿时回忆,使秦黛黛‘反变心’的举措,事半功倍..”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妙目中神光一扫马二凭暨玉清师太,正色继续说道:“故而,我们赶赴金鼎峡之行出得六盘便须分路,才容易截住狄姊姊与秦家妹妹等人,否则,若一错过,便须赶回北天山,那就太费事了!”
    玉清师太道:“月妹之意是我们三人分途,尽量截住由金鼎峡去往北天山的通行道路?”
    萧冷月颔首道:“我们赶到商山金鼎峡时,狄姊姊等若是未走,自然最好,若与金冷月等变脸动手,更可及时相助..”
    马二凭道:“这也颇有可能,金冷月凶悍绝伦,绝不肯听任秦盼盼这等轻松脱身,争斗似乎难免!”
    萧冷月笑道:“即令狄姊姊等本领通天,能摆脱纠缠悄然脱身,但由金鼎峡去往北天山的路径不会太多,我们三人分途,多多注意一些,岂非不至于再有什么闪失的了!”
    马二凭与玉清师太均同意萧冷月之见,三人立即启程。
    马二凭想起一事,边行边向萧冷月问道:“月妹不是说秦家姊妹只有盼盼、黛黛、妙妙等三人,怎么还有一个秦倩倩已被秦盼盼所杀,吃了她的心呢!”
    萧冷月道:“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是同胞,秦倩倩则是远房族妹,其人品行更坏,身遭惨死,也是应得报应!”
    马二凭听了这种说法,方告心内恍然,明白了自己几乎喝过她一碗“人心汤”的秦倩倩的身份来历!
    出得六盘山,三人立即分道。
    因由商山金鼎峡欲赴新疆北天山,陕甘官道算是必经要路之一,遂由马二凭居中,不离官道,注意陕境来人暨车马等属,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则一左一右,相距数里,稍微辛苦一点,注意山林小径。
    这种方法出于萧冷月的献计,用意原属绝佳,谁知竟获得反效果!
    他们三人若未分路,半点问题皆无,这一分路之下,居然生出无数事端,几乎使“孤星、冷月、寒霜”之间波澜中又起波澜,星难见霜,霜难见月!
    问题出在马二凭的中路。
    时间则在已入陕境,距离商山还有百十里路之际。
    因为陕甘大道业已走完,马二凭如今所走的,也是较小的山路。
    当地地形奇险,两峰峭立,一径通人,是个一夫当关、万夫难越的险阻所在!
    马二凭进入隘道不久,便觉得峭壁顶端似有异样的声息!他佯作不觉,蓦然猛一仰首,却瞥见峭壁顶端有窈窕倩影一闪。他如今一心一意全在寻找狄小珊身上,见有女子的身影,其快捷程度又显是武林高手,心想碰得凑巧,怕万一错过,遂不管是与不是,提气高声叫道:“壁上是不是狄小珊,愚兄马二凭在此..”
    他这贸然呼叫之举,却告无效,壁上毫无回声,连人影也杳不再现。
    马二凭略候片刻,见无回应,遂仍旧前行。
    隘道既窄,又复颇有转折,使马二凭在举步之间渐渐心生警惕!
    因为他知道自己游侠江湖,镇日除暴安良,扶持正义,济救民物虽多,所结的仇家也不在少,适才曾提气通名,万一当地隐居有什么江湖强仇,利用险要的地形暗加算计,岂不难于应付?
    鬼魅江湖,步步皆寓危机,寸寸皆是死域,马二凭的提防心理,不能不说是正常反应。
    但话要掉过来说,他这一心生警惕,着意提防,在行动上便未免略微迟缓下来,给了对他心生恶意之徒从容布置的机会。
    约走了三里左右,除了道路奇险之外,并未发生任何事故。
    马二凭转过一处壁角,目光遥注,见再有三五十丈,便可走出这段奇险的隘道。
    但就在他警惕之心方弛的这一刹那间,突然有女子凄厉的高呼远远传到。
    江湖豪侠讲究的便是管尽人间不平事,不辞肝胆照人间!
    既有女子惨呼,必遇强徒,不是逼奸,便是掠劫!
    马二凭义肝侠胆,既闻此声,怎肯置之不理?何况业已听出呼声是从前路隘道口外传来,遂足下加劲,如飞赶去。
    才出隘道,地势便即开阔,但那女子的呼声却未再作。
    这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是适才惨呼的女子业已被杀,第二则是可能被甚恶徒击晕!..
    马二凭凝立隘道出口,目光四扫!
    他刚一扫视,目光便被一种景物吸住,耳边便听得“吓吓”连声!
    所谓景物,是左侧二十来丈的峰腰之上有座简陋的茅屋,茅屋门前倒卧一具生有瘰疠、颈项奇粗的老年白发女尸。
    这女尸头颅已碎,四周血迹鲜红,显是在不久之前遭人毒手,“吓吓”
    的怪声则是从茅屋之中传出。
    马二凭见此惨状,不由发指,脑海中并构成一幅更下流的画面!
    这画面是综合先闻的女子惨呼及适才所闻的“吓吓”之声加以构想,马二凭认为定是有甚无耻暴徒先行击毙老妇,然后在茅屋中对甚年轻妇女撕衣轻薄!
    故而,他侠气一冲,剑眉双剔,向茅屋申叱道:“万恶贼子,休得伤天害理,马某要给你来个眼前报应!”
    声发人腾,一纵七丈!
    半空中屈腰伸腿,改用“神龙渡海”的身法,不过两个起落,便到了茅屋门外。
    这时,茅屋之中已起了“窸窣”穿衣的凌乱仓促的声息!
    马二凭闪进茅屋,立扑里间。
    他脑海中所构想的画面果然实现,里面竹榻之上半躺着一个全身上下已无寸缕、身上还有不少血痕的年轻妇人,一动不动,似已晕绝,身边还堆了一些被撕烂的中小衣等。
    一个衣裳不整的壮汉正击碎后窗,飞纵而遁。
    马二凭人刚抢进里间,那壮汉边自逃遁,边自扬手掷来三点粉红色的星光!
    马二凭何等江湖经验,一看星光色泽,便知是下三滥绿林人物才用、最遭正派侠士之忌的迷香暗器!
    于是,他先摒呼吸,再挥大袖!
    在内家罡气的狙击之下,“波、波、波”三声轻爆,使这茅屋里间幂布了一片粉红色的烟光!
    马二凭儒衫大袖接连几挥,排散驱去了漫空粉红色的烟光,但那壮汉却已逃之夭夭,失去踪迹。
    凭马二凭的绝世脚程,自然不难追到他,但在这种情况下,追人似乎不如救人要紧。
    因为屋外老妇显然已死,榻上年轻妇人却不是晕厥,便是被那下流贼子点了穴道。
    马二凭只消救醒少妇,问出那下流恶贼的大概来历,何愁不能加以追寻,给他个应得报应!
    但马二凭欲待下手解救,又觉有点为难。
    因为那年轻的少妇是仰面躺在榻上,全身赤裸,委实不太雅观!
    马二凭无可奈何,只得先取过榻上业已撕成碎片的中小衣,胡乱遮盖了少妇的私处,然后再仔细端详她究竟是惊吓晕厥?还是被人点了穴道?
    谁知就在马二凭低头向这赤裸少妇仔细端详,并伸手到她双峰之间试探气息之际,茅屋窗外却射进了两道冷峻的目光!
    这两道目光是来自一个绝美的白衣少女!
    也许是白衣少女的轻功太高,也许是马二凭专心救人,竟未发现窗外忽有人来,而来人又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寒霜公主”狄小珊!
    狄小珊人在窗外,看不见马二凭试探气息的动作,只看见马二凭是把手儿伸向一个赤裸少妇高耸的双峰!
    于是,她脸上现出了鄙薄之容,但未发出什么冷哼,只是嘴角一披,悄然而退。
    她来既无声,去亦无迹,马二凭哪里知道竟又背了一个莫大的黑锅,他已认定榻上少妇只是受惊晕厥,遂轻轻一掌,向她当胸拍下!
    谁知一掌才落,少妇口中“嘤咛”一声,竟应掌喷出了大片血光!
    马二凭心想,这少妇倘系晕厥,一掌应可震醒,然后,再替她诊察脉象,看是被点了什么穴道!
    总而言之,马二凭不知已背了莫大的黑锅,他想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对榻上赤裸少妇尽量作肌肤上最少的接触!
    “晕厥”的情况在他意料之中,被“点穴”的情况,也是加以假设,但一掌才落,竟会将赤裸少妇震得从口中喷出大片血光的特别情况,却完全出于这位“孤星俊客”的意料之外!
    这情况倒有点像是赤课的少妇被人点了“五阴绝脉”的模样。
    赤裸少妇也必至玉殒香消,毫无挽救的余地。
    因凡被点了“五阴绝脉”之人,纵受片羽之加,疼痛也如刀磔,则自己适才当胸的一掌,岂不把这赤裸少妇的肝肠脏腑震得寸寸碎裂!
    但那万恶贼子既将这少妇褪去内外衣裳,分明意在淫辱,又怎会用内家极高手法点了她这不能再经任何触碰的“五阴绝脉”?
    故而,手掌才落,血光一喷,马二凭心中便布满极复杂的情绪!
    他心中有惊,有疑,有想不通,更有对这赤裸少妇的一百万分怜悯和一百万分抱歉!心中情绪如此复杂,使动作上和反应的敏锐程度上难免略受影响!
    何况,他与那赤裸少妇几乎是一躺榻上,一站榻前,面面相对,距离太近!
    更何况那片血光喷得太以出人意料,又四飞如雨,面积极广!
    这么多的因素加在一起,马二凭躲不开了,他被那片血光喷了个一身一脸!
    马二凭被惊、疑、怜悯、抱歉等情绪,暂时蒙蔽的灵智,在一被血光喷中之时,便立告完全恢复!
    因为这片血光不应是脏腑尽碎之人绝命前所喷,其中竟蕴有“洒雨飞星”
    的高明内家真力!
    马二凭怒哼一声,身形电闪,退出里间,到了堂屋之内。
    这举措有点反常,他既灵智恢复,明白了这是假采花的下流伎俩,应该把那居心恶毒的赤裸少妇立毙掌下才对,为何反而好似心生怯意地向后倒纵而出?
    其实,马二凭不是反常,是衡量轻重,觉得在杀人和防身之间应有所选择。
    他在血光才一上脸之际便嗅得奇腥,心知必蕴剧毒,双目之中并有一种极不舒服的刺辣的感觉!
    故而,他顾不得下手诛敌,赶紧先退到堂屋之中,以最快的速度举袖拭目!
    “格格..格格..格格..”
    这是一阵极娇、极脆、极淫、极荡、极具销魂蚀骨魅力的女子媚笑!
    马二凭听得笑声,悚然失声,向里间诧然问道:“咦,是谁?你..你是玉娘子么?”
    又是一阵“格格”的笑声,那少妇体无寸缕地翻身下榻,得意扬眉说道:
    “不错,是我,马大侠,你中的是用金线虾蟆、红脚蜈蚣、白壁虎、蓝蝮蛇、双尾黑蝎综合熬炼的特殊的‘五毒血浆’,如今大概已双目中起了一片白翳,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吧?”
    马二凭双目之中确实已模糊一片,逐渐失明,皱眉讶声叹道:“玉娘子,我们曾是朋友,你为何竟对我施展这种手段?”
    玉娘子面容一板,冷冷答道:“朋友?我就是为了这两个字儿伤透了心!
    不错,我们昔日确曾做过朋友,但我玉娘子衷心倾慕,最少有七次以上在你面前解带宽衣,裸裎自献,你马大侠却搂都不肯搂我一搂,抱都不肯抱我一抱,可知道这种过份高傲的举措,多么伤了女孩子的自尊心么?..”
    话方至此,马二凭双眉剔处,一掌前劈,身形则向茅屋门外倒纵而出!
    发难倒是蛮快,却可惜全在那位玉娘子的预料之中!
    马二凭掌儿才扬,她已不肯硬碰地向左侧方闪开数尺。
    故而,强劲掌风过处,只把茅屋旧颓的墙壁震塌不少!
    玉娘子只避不追,听任马二凭纵退的原因,是因为茅屋门外正悄悄然垂落了一面丝网。
    马二凭掌往前击,人向后退,恰好撞进了那面银光闪闪、看去相当不俗的丝网之内!
    丝网一松,把马二凭整个网住,玉娘子双眉扬处,娇笑说道:“马大侠,不要动了,这是我的‘天丝障’,绝非人力暨刀剑等物能毁,何况网外还有几名原先就静静躺在屋上、用龟息法潜伏的要好姊妹,分立四面,将你监视,她们手中的‘罗汉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你这血肉之躯能吃得消么?”
    马二凭因一来自己中了那特殊的“五毒血浆”后,居然双目已盲,二来又身落玉娘子用天蚕丝、金猱发、风磨铜合制的“天丝障”内,知道情势太以险恶,必须镇定应付,妥谋对策,不能躁急乱动,以免死在这荡妇淫娃手下,侠名扫地,遗恨终身!对于“天丝障”他倒不怕,因身有峨嵋仙物“紫星剑”,足可破网而出,最大的问题是双目白茫茫一片,无法见物,不知是暂时失明?抑或永久盲去?一定要设法从玉娘子口中套问端倪,筹谋自救之策!
    利害一明,主意一定,马二凭立时放松一切紧张愁急,定下心来,在玉娘子话完之后,哦了一声,轩眉说道:“‘罗汉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全是当世武林知名的煞物,莫非马某昔日几位红粉旧交,‘摩伽仙子’等,都到了么?”
    在他西面的七八丈外起了阵比玉娘子更甜更嗲的“格格”娇笑,应声答道:“摩伽与‘辣手双花’焦氏姊妹问候马大侠安好!”
    马二凭一时无计,必须设法拖延时间,遂佯作愤怒,双眉一挑,恨声说道:“柳摩伽,你这‘安好’二字,用得不妥当吧,马二凭如今双目已盲..”
    话方至此,站在他西面,一身红衣、娇媚绝世的“摩伽魔女”柳摩伽便接口笑道:“马兄,不要担心,你如今双目虽盲,但只要和我们把交情更进一步,便仍有重见天日之望!”马二凭听柳摩伽已改口称自己“马兄”,又有“重见天日”之语,已知事未绝望,遂装痴作呆地发话问道:“什么叫‘把交情更进一步’?”
    柳摩伽笑道:“你方才不是承认我们都是你的红粉旧交么?更进一步之意就是把冷的交情变成热的交情,把干的交情变成湿的交情,你在衣香鬓影里到处留情,不至于听不懂,一定要我画人儿画出肚肠来么!”
    马二凭早知必有一番风流罪过要受,双眉一蹙,摇头说道:“这种事要动之以情,不能强之以威,你们认为我马二凭是贪生怕死、甘于屈膝之人?”
    玉娘子笑道:“我懂,但我们必须先把你弄到手中,再复以柔情软磨,否则,我们姊妹四人姿色虽然自信不差,江湖名声却不甚好,恐怕斗不过那人又美、名又正的‘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呢..”马二凭一惊道:“你们对于我的情况竟弄得这般清楚?”玉娘子笑道:“我姊妹慕君久矣,处心积虑,步步暗中追随,自然知道你的风流行动,以及一颗心儿究竟在甚女孩子的身上!”马二凭知晓对方都是一流好手,自己在双目无法见物的情况之下,独力绝难脱身,必须依靠外援!他所期的外援,是“冷月仙娃”萧冷月和师姊玉清师太。因她们一左一右,距离自己不远,若能尽量拖延时间,或许有人赶来,便有望改变局面!期望一起,便故意找话,长叹一声,向玉娘子叫道:
    “玉娘子,你这次计划虽是周密,但仍然留有破绽,可惜我已然起疑,却因自信太强,不曾十分在意,才..”玉娘子不等马二凭话完,便自有点不服地接口问道:“我的破绽何在?”马二凭道:“你面目虽早经高明易容,又不开口,形声均无可辨,但那样一身细皮白肉,像不像个山居农妇?..”
    玉娘子失笑道:“不错,这是一点破绽,但我们唯恐败露形迹,一直对你遥缀,等待机会,并未过份接近,想不到竟在前途山径狭路相逢,时机太以匆促,才杀了一名老妇,布置这临时陷阱,哪里还有时间把一身肤色再作改变?”
    柳摩伽吃吃笑道:“玉姊,这也怪马兄过份以柳下惠、鲁男子自居,昔日曾和你保持距离,不太亲密,否则,你那雪梨一般、特坚特挺的岭上双梅,岂不就是到眼便可辨认身份的最好标志?”
    话方至此,左侧方突有步履声息传来。
    马二凭心中一喜,因起程之时,萧冷月在他右边,玉清师太在他左边,如今左方既有人来,莫非一支“涤尘玄拂”颇具神妙、江湖阅历也丰的玉清师姊,听得这边有甚动静,及时赶来接应?
    虽然,玉娘子、柳摩伽暨“辣手双花”焦氏姊妹全是一流好手,玉清师太一人赶来,不单必然占不了便宜,还会落入险境,但只要争斗一起,声息传出,萧冷月定也寻到,那时,自己定有机会暗拔“紫星神剑”,割破“天丝障”,便可控制局面!
    他动念之间,眉间不过微展,并未现甚喜色,却已被极懂得男人心理、眼光犀利的玉娘子看破,向马二凭嫣然笑道:“马兄别动糊涂心思了,你如今业已势穷力蹙,身落人手,应该识点时务!左方来人不是你新交女友萧冷月姑娘或‘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她们两位因所行位置较高,望见金鼎峡中烽火,以为争斗方殷,双双足下加劲,赶去接应,无法及时来援助你这条釜底之鱼,碗中之肉了!”
    马二凭听得方自心中一冷,玉娘子又自“格格”娇笑,得意说道:“来人是我们姊妹派出去探听情况的密使,为了使马兄对你那位红妆密友完全死心,我不妨再告知一桩秘密,这桩秘密大概最使你入耳惊心,也会使你恨我入骨!”
    马二凭虽然猜不到自己又在“寒霜公主”狄小珊的眼中背了个大黑锅,但也知晓绝对不是好事,遂钢牙一挫,尽量以平静的心情聆听究竟!
    玉娘子披了一件外衣,向由左面高峰驰落的一个灰衣壮健汉子,扬眉问道:“魏老四,狄小珊的情况如何?”
    “狄小珊”三字入耳,马二凭便不由自主地心底悚然,打了一个寒颤!
    那名叫魏老四的灰衣壮健汉子向玉娘子抱拳躬身,陪笑说道:“启禀总当家的,狄小珊是一声不发,转身离开茅屋,但边行边自不住落泪,到了峰后与秦黛黛会合,抱起另外一名女子,飞速驰向西北。”
    马二凭惊怒道:“玉娘子,你又对狄小珊用了甚鬼蜮伎俩?”
    玉娘子笑道:“没有,没有,我对她一点都没有冒犯,因为我的江湖情报十分正确,知道那位‘寒霜公主’几乎功力通神,比你这‘孤星俊客’或‘冷月仙娃’更是难缠,只是设法把她诱来,让她在茅屋窗外,看看你对一赤裸少妇的胸前双峰之间动手动脚、风流不羁的举措!”
    马二凭知道这一来何异于火上添油,更添了一层难以解释的误会,使自己与狄小珊重续前缘之事几乎宛如梦想,绝难实现!
    越想越气,在网中连连顿足!
    玉娘子向魏老四挥手道:“魏老四,你去布置一下,我们姊妹今夜要宿于‘秦中别馆’,把那间最宽大的‘逍遥暖室’打扫得特别干净一些!并在别馆之外加派双重岗卡,绝不许任何人接近惊扰!”
    魏老四躬身领命,匆匆退去,玉娘子又语音尽量放得妖媚柔软,向马二凭笑道:“马兄,你不要生气,不要跳脚,‘寒霜公主’与‘冷月仙娃’虽然完蛋,但玉娘子、‘摩伽仙子’和‘辣手双花’愿意自动补位抵偿,两个换四个,你等于赚了一倍,彩头不算小呢!”
    马二凭嘴角方披,一丝哂笑犹未挂唇,玉娘子又已笑道:“马兄,不要披嘴,我们除了名声没她们正大之外,无论身材相貌,绝不逊色分毫!尤其你应该知道,邪派女子要比那种冷冰冰、死板板的正派女子风情好得多呢!”
    马二凭闻言之下,觉得自己如今必须要以最大决心作个了断!因为目前形势,自己双目暂盲,身在网中,外援又绝,这场风流劫数,却是如何逃得过?为全侠誉,是否干脆认输,来个嚼舌而死?刹那间,决断便得!马二凭目难见物,身难自由,但功力仍在,他要嚼舌自绝,委实太以容易!但他不肯..他不是怕死,是不甘心认输,也不相信自己生平行事上顺天心,下匡国法,中合人情,极度扶持正义,竟会落得如此下场,被四位荡妇妖姬逼迫而死?
    他既要奋斗,从最恶劣的环境中谋求自救翻身之道,则暂时便需忍辱!
    但忍辱必须有个限度,马二凭认为吃苦不妨,忍受各种侮辱罪罚也都可以,却绝对不能污及清白,自己必须对狄小珊、萧冷月两位红妆知己有个清清白白的交待,否则,便埋恨九幽也在所不惜!
    主意方定,柳摩伽已在一旁媚眼如丝地娇笑说道:“马兄,你听见玉姊姊业已命人收拾她‘秦中别馆’的‘逍遥暖室’了么?我们走吧,彼此相违甚久,应该好好聚上一聚了呢!”
    马二凭如今虽然看不见柳摩伽的满脸媚笑,却从她的语音之内,听得出得意的神情,遂苦笑答道:“你们这叫‘霸王请客’,我不去也不可能,且命人放松这‘天丝障’吧!”
    玉娘子对马二凭委实钟情已久,一听他已肯就范,高兴得扬眉叫道:“备轿,起障..”
    一语方出,“辣手双花”焦氏姊妹中的大姐焦月英便摇手叫道:“玉姊姊,备轿可以,松障则暂时不可!”
    玉娘子一怔,目注焦月英道:“焦大妹,你有什么顾虑?马兄双目业已暂时失明,在我们四姊妹的重围之中,还怕他能跑得掉么?”
    焦月英笑道:“玉姊姊,常言道:‘虎死威风在。’何况马二凭兄只是双目暂盲,松开‘天丝障’后,他这‘孤星俊客’若是突然暴怒,发起威风,来上一招威震八荒四海的‘孤星不孤’,我们姊妹四人中恐怕任凭是谁,也未必接得住吧!”
    玉娘子略一沉吟道:“未必,他施展‘孤星不孤’的绝学,最多能伤我们一或二人,但自己却立将无可逃生,必然死在其余两三人所发的‘罗汉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之下!”
    “辣手双花”中二妹焦月蛾笑道:“玉姊姊说得虽是不错,但马二凭兄既已鸟落罗内,鱼游釜中,我们何必还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玉娘子向“辣手双花”焦氏姊妹看了一眼,扬眉问道:“依焦大妹和焦二妹的看法,应该把马二凭兄怎么办呢?”
    焦月英道:“在松开‘天丝障’之前,似乎应该先制住马二凭兄的穴道,使他无法提聚内力,发不得威,便只好死心塌地和我们四姊妹把干交情变成湿交情,结一场销魂蚀骨、春色无边的欢喜缘了!”
    马二凭听得不禁暗咬钢牙,对这焦月英简直有点恨入骨髓!
    玉娘子闻言还在沉吟,柳摩伽已在一旁含笑说道:“玉大姊,别犹疑了,焦大妹的话儿说得极有道理。”
    四人中已有三人同意如此作法,玉娘子也不便独排众议,只好苦笑道:
    “马二凭是只可情动、不可威屈之人,但三位妹子既已同意,我也不便独自反对,你们谁来动手?”
    柳摩伽自然知晓谁若动手,马二凭便会恨谁,遂目注焦月英笑道:“欲论辣手,自让双花,何况我和马二凭兄总还有点似真似假的昔日旧交,不好意思对他太不客气!”
    焦月英既是提出这项意见之人,又被“摩伽魔女”柳摩伽拿话拘住,只得点头笑道:“好,我来动手,马兄不要生气,焦月英要请你尝尝我在当代武林中也还小有盛名的‘辣手兰花指’了!”
    说完,走到“天丝障”边,伸指向马二凭身上轻轻拂了两拂!
    马二凭身上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默然垂头,神情立刻委顿不少!
    这时,暖轿已备,玉娘子便吩咐把马二凭身外的“天丝宝障”撤去。
    马二凭果然极识时势,不等四女劝驾,便听风辨位,纵身坐进暖轿。
    玉娘子等相顾一笑,纷纷在轿外簇拥相护,一同前往“秦中别馆”。
    “孤星俊客”身落脂粉罗网,双目暂盲,又中了“辣手兰花指”,穴道被制,委实灾情惨重,境遇堪虞,那“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的情况又复怎样?
    关于“寒霜公主”狄小珊方面,前文曾经略提她是误中诡计,目睹马二凭对裸女大探禄山之爪的轻狂丑态,气得伤心而去,并发出“从今永远不再见马二凭”之誓言!
    “孤星俊客”为情魔所困,“寒霜公主”为情绪所伤,“冷月仙娃”却为情势所激!
    萧冷月、玉清师太和马二凭是同时出发,但在速度上说,却是萧冷月和玉清师太比马二凭走得略快一些。
    因为她们走的是小路,马二凭走的是大路,小路无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风驰,大路不断有行旅经过,马二凭须一一加以察看,自然便比较慢点!
    到了马二凭出岔之处,萧冷月与玉清师太均比他约莫超前了十五六里。
    该处已离金鼎峡并不太远,萧冷月在翻过一座峰头之际,目光遥注,便发现金鼎峡方面似乎烽火冲天!
    她有此发现,立刻略微止步,发出了连络信号。
    马二凭一来遭遇困难,二来又落后了十来里,故而接获信号赶来与萧冷月相会之人只有玉清师太。
    玉清师太一到,便急急问道:“月妹发现了什么情况?莫非你已获得了狄小珊的踪迹?”
    萧冷月伸手指着前面烽烟大起之处,向玉清师太说道:“师姊请看前路,烽烟大起,那方向好像便是金鼎峡呢?”
    玉清师太对于中原地势自比萧冷月稍熟,略一打量,点头说道:“大概不会有错!”
    萧冷月道:“那金鼎峡内既起烽烟,莫非狄小珊姊姊援救秦盼盼之事有了波折,正与金冷月等恶斗方殷?”
    玉清师太道:“这是应该可以想像得出的当然结果,金冷月觊觎秦盼盼辛辛苦苦经营的金鼎峡基业,在已与各派武林雄豪订约争名之际,怎肯听任这极强的帮手秦盼盼脱身事外,双方一言不合,定起争端,甚至形成窝里反,大打出手,也极为可能..”
    萧冷月听至此处,双眉一皱,神情焦急地接口说道:“师姊既也如此看法,我们便应立即前往金鼎峡,免得狄小珊姊姊过份势孤,但要不要分人通知马大哥一声?..”
    玉清师太略一沉吟道:“我看不必,狄小珊人在金鼎峡中,马师弟于路上必无所遇,定会赶去,我们还是把握时间,赶紧赴援,免得群魔肆虐,倚众逞凶,使狄小珊等有所伤损!”
    计议一定,两人立即往烽烟起处飞驰,哪里想得到功力绝世的马二凭竟会中途遇伏,双目已盲,身陷极端困窘的风流魔障,而狄小珊更已中了诡计,痛恨马二凭太不上进,含恨绝情而去。
    虽然望见烽火,但距离金鼎峡仍有三十来里的崎岖山路。
    又赶了十来里,距离渐近,看出烽烟冲天,峡中火势极大,玉清师太遂咦了一声,止步诧然说道:“月妹,事情有点不对,照这火势看来,已成一片野火,金鼎峡中恐怕全变了焦土,不能再期望作甚关中霸业之地了!”
    一语方毕,萧冷月挑眉说道:“师姊小心,你背后那片崖壁后好像藏得有人..?”
    几声厉叱随同响起,果然从一片排云峭壁之后转出几个人来!
    来人共是六个,四名是侍婢模样,另二人却是金冷月和一位身段婀娜的红衣女子。
    萧冷月想不到金冷月竟会在此出现,心中不禁微觉诧异,加上又不认识那位神情冷傲的红衣女子,遂扬眉问道:“尊驾是谁?”
    那红衣女子双眉微微一轩,口中吟道:“血印三煞,我得人和,在地有网,在天有罗,与我为友,酒食丝罗,与我为敌,万劫不复..”
    萧冷月嘴角略微一披,哦了一声,冷冷说道:“直说你是‘血印三煞’之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便了,何必这许多张致?”
    她是觉得彼此今日必然大动干戈,言语中遂毫不客气。郝柔心倒并不动怒,只向萧冷月上下略一打量,傻傻地问道:“郝柔心武林末学,原本不值一提,但姑娘环姿玉质,必然是天上神仙,却恕我眼拙,是哪一位呢?”萧冷月还未答话,玉清师太已在一旁念了声佛号说道:“郝施主猜得不错,贫尼这位师妹正是广寒宫阙的天上神仙!”双方都是当世武林中的绝顶人物,自然一点就透,金冷月微吃一惊,目注萧冷月道:“广寒宫阙,天上神仙?
    难道姑娘便是‘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仙娃’?”仍是玉清师太合掌一宣佛号,点了点头,代为答道:“不错,贫尼这位萧师妹不单正是‘冷月仙娃’,并与金姑娘有巧合同名之雅。”
    金冷月冷笑道:“久仰芳名,今日幸会,我金鼎峡那点基业被无名劫火付之一炬,定是萧姑娘和玉清庵主的杰作了?”
    玉清师太一怔道:“金姑娘何出此言?我们虽欲前往金鼎峡,但尚未到达,便见火光烛天,怎会..”
    话犹未了,那位“修罗夫人”郝柔心便向金冷月含笑说道:“金二妹,火焚金鼎峡之举,看来似非萧姑娘与这位玉清庵主所为,则彼此今日是否不必结甚过节?”
    金冷月道:“随便她们,我虽不一定想多事,但也绝不怕事!”
    郝柔心闻言,目注玉清师太道:“庵主,金鼎峡不知被谁纵火所毁,已成一片劫火,元宵之约只得取消,郝柔心陪我金二妹前往西昆仑星宿海..”
    金冷月接口道:“你们是去投靠冉东明的‘万妙魔宫’?”
    郝柔心笑道:“我金二妹与‘万妙魔君’冉东明有特别交情,谈不上‘投靠’二字,倒是有意参与元宵大会的海宇群雄,倘若不怕西昆仑路远,无妨在五五端阳驾临‘万妙魔宫’,举行一场规模更大更热闹的武林胜会!”
    玉清师太道:“好,五五端阳,西昆仑见,两位施主请吧!”
    玉清师太又道:“郝施主与金施主是否已传告群豪?”
    郝柔心道:“我们已尽量派人传讯,但仓促之间,或有不遇,有烦庵主向友好代为致意!”
    玉清师太点头道:“可以。”
    郝柔心与金冷月方待转身,萧冷月突然想起一事,高声叫道:“且慢!”
    郝柔心与金冷月一齐讶然目注萧冷月,由郝柔心发话问道:“萧姑娘有何指教?”
    萧冷月道:“武林盛会虽然改于五五端阳在西昆仑星宿海举行,但我如今却想向金姑娘乞讨一件东西..”
    金冷月略一侧身,指着金鼎峡中的冲天火光,苦笑答道:“金鼎峡已化劫灰,多年心血毁于一旦,金冷月如今两手空空,身无长物,恐怕将使萧姑娘失望了!”
    萧冷月摇头道:“不求身外物,但惜广寒名,我想向金姑娘要的只是‘冷月’二字!”
    金冷月哦了一声,目内碧色精芒略闪,扬眉说道:“原来萧姑娘是嫌我‘冷月’二字冲犯了你的名号..”
    话方至此,萧冷月便摇手接道:“‘冲犯’二字不敢当,广寒素影,朗照大千,只要是正人君子、清白娇娃,纵有‘千冷月’、‘万冷月’,又复何害?..”
    这话儿说得并不十分含蓄,几乎直指金冷月不是清白娇娃,是个淫邪妖女!
    但她词色虽已不逊,金冷月却仍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娇笑说道:“这问题不新鲜了,上次‘瘦马书生’马二凭大侠光降金鼎峡时,已对我提过..”
    萧冷月接口道:“金姑娘肯不肯呢?”
    金冷月笑道:“我要求以名易名。”
    萧冷月不知当日之事,听得方自一怔,金冷月又加以解释说道:“我要求马大侠替我改个名字,但在‘金’字之上必须冠以‘马’姓!”
    萧冷月嘴角微披道:“原来金姑娘是想献身下嫁,向马大侠弹了一曲‘凤求凰’,以你这等绝代姿容,马大侠定是无所推托,好事必成的了!”
    金冷月听出对方说的反话,暗含讥讽之意,仍不理会,摇头笑道:“马二凭又穷又臭又硬,他竟摆起一副架子,不识抬举!”
    萧冷月看着金冷月道:“上次马大侠既未与金姑娘谈拢,萧冷月今日只好再提旧事,我们均是女儿身,你不会再要我‘以名易名’了吧?”
    金冷月道:“改一个字,以艺易名..”
    萧冷月妙目之中神光电闪,盯在金冷月脸上,轩眉问道:“金姑娘,你这‘以艺易名’之意,是不是要与我见见真章?”
    金冷月笑道:“当然,世间万事,不服强权,便服真理,但‘真理’二字太以抽象虚渺,往往需各以言词反复辩论,还不如崇拜强权,大家动动巴掌来得干脆!”
    萧冷月道:“好,我们就以艺争名,败的一方不许再用‘冷月’二字!”
    金冷月点头道:“我和郝姊姊尚须长途跋涉,去往西昆仑星宿海,向冉东明报告端阳订约之事,请他筹备一场集四海八荒绝顶高手的旷世武林盛会,故而时间不多,我们就暂斗一百招吧,倘若胜负不分,便等端阳大会之后,再..”
    话犹未了,便被玉清师太以一声清宏佛号打断,她看着萧冷月,含笑问道:“月妹,用得着一百招么?”
    萧冷月断然答道:“何必百招,十招不胜,萧冷月江湖除名!”
    话儿斩钉截铁,毫无回环余地,而“江湖除名”的份量,又不知比“改名”的份量重了几千百倍!
    金冷月有点冒火,怫然说道:“萧姑娘,你未免太狂!..”
    萧冷月接道:“一点不狂,十招之数,已把你金姑娘目为一流高手,倘若寻常俗流,大概连我的第一招都接不住!”
    金冷月肝火上腾,脸色如霜,向郝柔心抱拳说道:“郝姊姊,我们且耽误片刻行程,我要领教萧姑娘十招绝学!”
    郝柔心笑道:“金二妹不要冲动,武家过手,最忌气机不纯,‘冷月仙娃’誉满八表,威名绝非虚致..”
    萧冷月点头道:“郝夫人说得对,但萧冷月绝不乘隙出手,占人便宜,你先调匀气机..”
    金冷月怒犹未平,悻悻说道:“不必,接你十招之数,我根本就用不着调甚气机..”
    萧冷月笑道:“好,我要出手了,但保证给你充分准备的机会语音才了,腿未弯、肩未动、腰未拧,人已像长箭穿云般向空中拔起五丈!
    就凭这一手轻功,便看得玉清师太点头赞好,郝柔心脸上失色!
    金冷月更是知遇罕世劲敌,赶紧收摄心神,静看对方怎样攻来,不敢再令灵明为怒火所蔽!
    萧冷月去势将尽,再用“海鹤钻云”,又称“梯云纵”的极上乘轻功,双脚互踹膝盖,继续上升!
    一直到了七丈三四高空,才出声清啸,掉头下扑!
    人在七丈以上,一扑便到当头,根本看不见她怎样发招,金冷月前后左右数丈方圆,却又布满了如幻如真、绝似中天月照、波心光映的百变掌影!
    金冷月茫然了,她不知应向何方闪避?..
    但她仍属一流高手,闪不开,却认得准,能从千百幻影中认出萧冷月向她当头拍落的一只真正玉掌!
    挥掌凝劲,准备硬拼一记!
    但分明是真,却告成幻,就在金冷月翻掌上迎的刹那之间,萧冷月迎头飞拍的一只玉手突然消失!
    金冷月脸上一热,心头一惊,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变式护身业已不及,恐怕要把一条性命交代在此!
    但萧冷月未为已甚,身形落处,只在金冷月背后轻轻按了一掌,含笑说道:“金姑娘,承让,承让,西昆仑星宿海再会之时,请你易换新名,归还我‘冷月’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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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冷月不冷
    金冷月觉得背后有点凉,郝柔心却看得清楚,金冷月背后致命的“脊心穴”上,衣服由外至内,一齐毁损,但皮肉却丝毫未伤,现出了一个宛如巧匠雕镌的纤美掌印!
    事既如此,还有何言?金冷月只有心中恨煞,脸上羞煞,与郝柔心等疾遁而去。
    玉清师太合掌低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向萧冷月笑道:“月妹,你掌招之精,使我敬佩万分,叹为观止!”
    萧冷月笑道:“师姊,我有点取巧,虽说十招,其实在第一招上便出了全力!”
    玉清师太恍然道:“月妹方才那招精绝掌法,莫非便是威震乾坤的‘冷月不冷’?”
    萧冷月点头道:“不错,我故意以十招之数卖狂,但却在第一招上便施展出生平最得意的杀手绝学!金冷月大出意外,狼狈而遁,其实,她若能接得下这招‘冷月不冷’,其他九招小妹也不必发了。”
    玉清师太笑道:“依我看来,月妹纵令完全明言,金冷月也未必接得住你这招绝学的沉雄劲力和精微变化。”
    萧冷月道:“金冷月不是弱者,我不敢对她过份轻视,尤其事关争名,或成或败的份量太重,小妹遂只得也和对方斗斗心思,但这种小乘神通,自然难人师姊的上乘法眼..
    玉清师太笑道:“月妹不要这等讲法,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和这般穷凶极恶的魑魅魍魉用点心机,不单未可厚非,并还颇有趣味呢!”
    萧冷月苦笑道:“趣味?趣味不太好了,金鼎峡已化劫灰,狄小珊姊姊定然已返回北天山,不知怎的,途中竟未和我们相遇玉清师太咦了一声道:
    “马师弟呢?照这情形看来,他绝未走在前面,但落后也不应太远,为什么还不到呢?”
    萧冷月被玉清师太一言提醒,也颇觉诧异,皱眉说道:“奇怪,马大哥绝对不应迟来,会不会他在途中已与狄小珊姊姊相遇?”
    玉清师太道:“他们途中相遇当然极有可能,但马师弟为何不给我们一个讯号?”
    萧冷月忧形于色,秀眉深蹙道;“这种情况反常,会..会不会是马大哥遭逢险厄,出..出了什么问题?”
    玉清师太失笑道:“月妹怎么突然胡思乱想起来?马师弟那高功力,人又精明,当世中有几个邪魔妖魅能在他手下占得便宜,何况即令有甚情况发生,我们一左一右,相距不远,总该听得一些争斗声息!”
    萧冷月关怀个郎,虽听玉清师太如此宽解,仍把两道眉头蹙得紧紧的,回望来路说道:“师姊,金冷月等逃去西昆仑,金鼎峡化作劫灰,已失价值,根本不必再去,我们且走回头路,顺着当中那条路线迎上马大哥,看看他是因何事延误好么?”
    玉清师太知晓萧冷月与马二凭两情新炽,关怀自深,遂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但月妹双眉无须愁结,马师弟若有差池,你唯我是问!”
    经玉清师太这样一说,萧冷月愁眉虽解,但却不知怎的,心中仍有些怔忡不安..
    她们循着当中那条山路,慢慢走回..
    走到距离马二凭中计出事之处约莫里许远近,突然听得路旁一株参天古木的近顶端处有人发话说道:“下面山道上的两位若是当世武林中威名正隆的‘冷月仙娃’和‘烟雨庵主’,便请略微留步!”
    萧冷月与玉清师太因注意力全在马二凭的身上,遂均未发现路旁树顶有人。闻言之下,抬头望去,只见近树顶的枝叶丛中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短衣的瘦削老者。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向树上说道:“贫尼玉清,正是来自嘉兴烟雨庵,这一位也正是我‘冷月仙娃’萧师妹,树上是哪位施主?”
    黑衣老者闻言,一跃而落。
    他这纵法有点特别,毫未摆甚姿势,只是直挺挺地、活似一段木桩从空中落了下来。但到地之时,毫无声息,并直挺挺的连腿儿都未弯上一弯,身儿都未晃上一晃!
    好家伙!这是轻功绝技“木坠九天”,看去虽毫不花哨,事实上却比萧冷月的奇妙身法不遑多让!
    玉清师太江湖见闻极广,一见来人竟具如此身法,貌相又极瘦小枯干,遂猝然想起一人,目注那黑衣老者问道:“湖南岳阳有位江湖大侠,人称‘三手孟尝’..”
    黑衣老者失笑接道:“庵主太客气了,田不文虽有‘三手孟尝’之号,却只是一名未入流的老偷儿而已,哪里敢当庵主江湖大侠的称呼?”
    玉清师太道:“田施主精箧妙技,专偷无义之财,散诸贫苦百姓,积有功德是真,比一般沽名钩誉的所谓侠士,强得多了!”
    田不文突然向玉清师太暨萧冷月略一抱拳,正色说道:“田某斗胆拦住庵主及萧姑娘侠驾之故,是要报告一桩噩耗!”
    “噩耗”二字,使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听得相顾一惊,玉清师太并向这位三湘间的著名侠盗皱眉问道:“什么噩耗?是有关个人?还是有关卫道降魔的武林大局?”
    田不文道:“虽是个人噩耗,却与武林大局相关,因为我要报告之事,是被当代侠义道尊为泰山北斗的‘孤星俊客’马大侠的不幸讯息!”
    萧冷月全身一颤,手足冰冷,花容失色,一把拉住田不文的衣袖,急急问道:“田..田..田老人家快说,我马..马大哥怎么样了?他..
    他..如今是伤?是死?”
    田不文见萧冷月有点似着急得要晕厥的模样,赶紧加以安慰道:“萧姑娘不必过份着急,马大侠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虑,只是身落魔掌,双目暂盲..”
    萧冷月听到此处,已觉目前金花乱转,双足发软,身躯一摇,似乎即将晕倒!
    玉清师太向萧冷月背后,“啪”的击了一掌,微运佛家“狮子吼”神功叫道:“月妹不要激动,常言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马师弟只要未死,不管身落任何恶魔手中,我们也能设法把他救出,还他绝世风采!”
    萧冷月被玉清师太这样一叫,虽未晕厥,但双目中的两行清泪,却仍忍不住,宛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落!
    玉清师太低念一声佛号,目注田不文,双眉深蹙问道:“田施主,你这噩耗可确实么?我马师弟一身功力得儒释道三家真传,当世中罕有甚敌,他怎会身落魔手,盲去双目?”
    田不文叹道:“这就叫‘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马大侠心地太仁慈了,才在猝不及防之下上人恶当!这件事儿在开始时田不文虽未亲见,但后半段却完全目睹,是完全真实的呢!”
    萧冷月毕竟是旷代侠女,不是寻常弱质红妆,此时已能控制情绪,举袖拭去满面泪渍,向田不文说道:“田老人家,请你把所见情况详详细细地说来听听,我们才好谋求怎样援救马大哥脱离险境。”
    田不文道:“我经行此处,偶见一名下五门的恶寇魏老四,行动相当鬼祟,遂尾随到此,发现‘孤星俊客’马大侠双目已盲,落入了著名淫妇玉娘子和‘摩伽魔女’的脂粉魔阵..”
    玉清师太道:“这样说来,田施主并不知晓我马师弟是怎样上人恶当?”
    田不文道:“前段的经过田不文虽未眼见,却从玉娘子暨柳摩伽等对话之中听出根由,事情是这样的..”
    话完,便把马二凭如何误中假采花毒计,被玉娘子以“五毒血浆”喷盲双目等情说了一遍,因这“三手孟尝”是盖世神偷,心思细密,虽未眼见,但竟连细微之处,都被他臆测描述得丝毫不错。
    玉清师太静静听完,突然双目一翻,神光如电,看着田不文道:“田施主,武林人物讲究的是凡见人间不平事、胸中辄作不平鸣!我马师弟遭玉娘子、柳摩伽等两名淫毒邪魔的算计,你既亲眼目睹,怎不..”
    田不文不等玉清师太再复往下斥责,便苦笑一声,接口说道:“庵主见责极是,但田不文除轻功一技尚有专长外,其他方面绝非玉娘子或柳摩伽的半掌之敌,我虽愤于不平,但只要一露面,必当场惨死,庵主与萧姑娘连马大侠的噩耗都得不着了,马大侠哪里还有得脱魔掌、重见天日之望..”
    语音至此略顿,愧然一叹又道:“但见危不救,有眼也等于无睛,田不文愧于胆小怕事,畏祸偷生,愿自挖双目,向庵主暨萧姑娘谢罪!”
    话音一了,立伸双指,回手向他自己的双目挖去..
    萧冷月玉手一扬,寒风微拂!
    田不文顿感肘际一麻,那只挖目的右手立告无力垂下,玉清师太合什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田不文含笑问道:“田施主,你这自抉双目之举,是不是和贫尼赌气?..”
    田不文欠身道:“田不文不敢,但是田不文见危不救,自知有罪,庵主又铁面冰心,一向替天行道..”
    玉清师太接口道:“有罪该罚!”
    田不文一抱双拳,恭身说道:“田不文放弃辩解,愿领庵主代表江湖正义的任何责罚!”
    玉清师太笑道:“田施主相告噩耗的盛情,贫尼和萧师妹都铭刻肺腑,盛恩极重,哪里敢说‘罚’字?我是想商请田施主跑趟距离龙驹寨约莫七八十里的黄家庄!”
    田不文道:“当得效劳,但不知去黄家庄则甚,是不是该地隐居了什么绝顶高手?”
    玉清师太把当代第一神医白天朴率孙暂隐黄道台府中之事告知田不文,并皱眉说道:“我希望白大神医能有灵药或是妙方,可以疗祛‘五毒血浆’的毒力,使马师弟重见天日,才烦请田施主跑趟远路!”
    田不文恍然说道:“好,我去求药,庵主与萧姑娘则去救人..”
    萧冷月在一旁苦笑道:“可惜玉娘子与柳摩伽的‘秦中别馆’不知是在何处!寻找起来必将大费周章,甚至于延误事机..”
    田不文道:“那玉娘子‘秦中别馆’的确址虽不知道,但大概所在田不文倒听人说过..”
    萧冷月迫不及待地问道:“田老人家快说,这..这‘秦中别馆’是在何处?”
    田不文道:“有次我游侠关中,曾闻黑道人言,玉娘子等在蟠冢山内建有一座胡帝胡天的荒淫享乐之处..”
    萧冷月推了玉清师太一把,愁眉深蹙,急急说道:“师姊,快,快,我们快点赶去蟠冢山!..”
    玉清师太摇头道:“月妹不要过份着急,玉娘子与柳摩伽对马师弟痴恋多年,落在她们手中,性命绝无大碍,只不过难免要添点风流罪孽而已!..”
    萧冷月因关系不同,芳心中对这“风流罪孽”四字本极担扰,听来也分外刺耳,但却有点说不出口,只得玉颊飞红地耐着性儿,静听玉清师太说将下去!..
    玉清师太目注田不文继续说道:“我马师弟性命既然无虑,则设法使他双目复明、重见天日之事,便属当前第一要务!田施主龙驹寨黄家庄之行关系重大,贫尼和我萧师妹均在蟠冢山翘首苦盼的呢!”
    田不文心中原本就有点疑问,如今趁机说出,向玉清师太抱拳笑道:“庵主,那位白大神医本身既是一位瞽目之人,他对马大侠..”
    玉清师太不等田不文说完,便已知其意,接口笑道:“盲目的原因不同,至少还可分为天生、旧伤旧毒、新伤新毒三种,天生者、不必谈,新伤新毒则定比旧伤旧毒来得容易医治,田施主无须担忧,只消见着白大神医,他定必有所指示!”
    田不文道:“这类神医可能性情古怪,或对田某见疑不信,庵主要赐件信物才好。”
    玉清师太笑道:“那位白大神医瞽目多年,给你信物又有何用?田施主只消说明我马师弟曾允对他唯一爱孙白家华悉力成全,收为弟子,并已代白大神医赴过‘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之约,把‘双心魔宫’化为劫灰,白天朴便知绝非虚构,可以深信不疑的了!”
    田不文作事相当细心,想了又想,又向玉清师太问道:“玉娘子‘秦中别馆’的确处不知,只知道大概是在蟠冢山中,田不文求医转来,彼此却怎样相会?为了把握时间,免得错失,要规定一个联络方法才好!”玉清师太点头道:“田施主老谋深算,虑得极是,我在蟠冢山的显眼之处,多画几柄‘长尾玄拂’,拂尾所指,便是我和萧师妹所去的方向。”
    田不文点头道:“好,庵主与萧姑娘万一方向有所转变,便请在转变之处,再照样留个拂尾指标..”
    玉清师太见他似乎尚有什么话儿欲说又止,遂含笑问道:“田施主好似还有什么高见?..”
    田不文抱拳笑道:“因田不文听得玉娘子、柳摩伽等已知庵主和萧姑娘是与马大侠关系密切的同路人,故而觉得庵主等此去蟠冢山,最好加以易容,否则玉娘子等是会故意规避,或是设法把庵主等诱入歧途的呢!”
    玉清师太听完田不文的话后,念了声“阿弥陀佛”,苦笑皱眉说道:“贫尼行道江湖,从来还不曾变易容貌,最多只不过戴副面罩..”
    萧冷月也听出端倪,想通利害,向玉清师太摇头道:“师姊,光戴面罩不行,恐怕要脱却缁衣,最好是扮作两个风神潇洒的翩翩少年,才容易混进那春色无边的‘秦中别馆’..”
    玉清师太苦笑道:“为了援救马师弟,我便破例扮次男人也无不可,只是..”
    话犹未了,田不文便接口笑道:“田不文对于易容一道,稍有专长,身边并带有假发暨人皮面具等物,正好奉赠庵主与萧姑娘使用。”
    说完,便自身旁取出几顶假发,选了两顶年轻人适用的,向玉清师太、萧冷月递去,含笑说道:“庵主与萧姑娘一戴假发,便均风度翩翩,成为潘安卫,连人皮面具都用不着了!”
    玉清师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仍得寻处村镇,置办男用服装,因玉娘子等用心甚苦,既尾随我们多日,容貌必已认清,虽易男装,也得略微变化眉目,才免得露出破绽..”
    萧冷月在一旁见田不文闻言之下正待再取人皮面具,忙摇手示意道:“田老人家,简单的易容之术我还可以胜任,既有假发,并易男装,委实不用再戴什么人皮面具的了!”
    话音顿住,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些药末,往颊上略一涂抹,她那白玉似的面色立时一片姜黄,连皮肤也显得较前粗糙不少,果是极上乘的易容药物!
    田不文拱手道:“庵主与萧姑娘到了蟠冢山,寻得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后,先尽力救出马大侠,或设法在暗中保护他的生命安全,田不文定竭全力,尽速求药赶来,期使马大侠重获光明,得睹天日。”
    萧冷月芳心一酸,泪珠又在大眼眶中盈盈欲落,对田不文裣衽道:“田老人家,能否重见天日,不单关系我马大哥的个人一生幸福,也关系整个武林的正邪兴衰!因为五五端阳西昆仑星宿海群雄论剑之时,要斗群魔之首的‘万妙魔君’冉东明,非我马大哥一身综儒道释三家绝艺的‘诗魄词魂掌’、‘天星罡气’、‘天龙无相步’和‘大罗十三剑’不可呢!”
    田不文神色郑重地点头说道:“萧姑娘不必叮咛,田不文知道求药之行关系重要,我会尽速尽力而为!”
    这位三湘侠盗毫不迟疑犹豫地立即抱拳施礼,一转身形,展开他那身绝世轻功,向龙驹寨方向飞驰而去。
    师太与萧冷月自然更分毫都不怠慢,立即赶赴蟠冢山。
    花既开两朵,事应分两项。
    求药易,救人难,按照先易后难的次序,先说“三手孟尝”田不文前往龙驹寨黄家庄向“瞽目神医”白天朴求药之事。
    黄家庄是宁静乐土,白天朴在此隐居,一面为居停黄员外悉心调理极难根治的哮喘宿疾,一面督促爱孙白家华,依照马二凭所传口诀打札内家基本的上乘吐纳功夫,生活得着实相当安闲舒适。
    寻常人若是寻来,黄员外的家人自会推拒,但田不文既说明是奉马二凭暨玉清师太所差,黄员外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把田不文引领到白天朴祖孙静居的后园水榭之内。
    这位由道台身份致仕归林的老员外,相当懂事识趣,一为双方引见后便立即告退,让他们便于谈话。
    身为神医,自然心细如发,白天朴一听田不文是玉清师太遣来,又闻得马二凭已替自己赴了呼延楚楚之约,并使“双心魔宫”化为劫灰,便有点疑心到会不会是马二凭在此役之中受了什么伤损?玉清师太才必须亲身照拂,不能赶来,特请这位三湘侠盗代跑远路,来找自己?..
    由于白家华对马二凭思慕太深,生恐爱孙闻讯忧虑,影响正自悉心体会学习的基本功夫,白天朴遂向水榭之外曲桥间的石鼓石几一指,对田不文含笑说道:“田兄,小孙白家华练他师父所传的内家妙诀,这两日正在紧要关头,不宜分心,我们且到外面曲桥之间落坐叙话如何?”
    田不文当然点头,两人走上曲桥,尚未落坐,白天朴便忧形于色,压低语声问道:“田兄,呼延楚楚不是弱者,属下更多虎狼之辈,‘双心魔宫’既告瓦解冰消,马老弟莫非也受了什么伤损?否则,田兄之来,怎会是受了他师姊玉清庵主所托呢?”
    田不文暗佩对方相当心细,陪笑答道:“白兄猜得颇有道理,但‘双心魔宫’之役马大侠毫未受伤,他是在再去商山金鼎峡的归途之中出了纰漏!”
    白天朴悚然一惊,但仍尽量压低语音,皱紧双眉问道:“马老弟那样一身绝世功力,人又绝顶聪明,竟会出了纰漏?而且事情若不严重,玉清庵主绝不会有烦田兄长途奔驰,前来找我,马老弟到底是受了什么伤?或生了什么病呢?”
    田不文道:“双目失明..”
    这四个低声而出的字儿,真宛如四声摄人心魂的晴天霹雳,使白天朴听得几乎震骇欲绝!
    这也难怪,他是久受盲目痛苦之人,陡然听得像马二凭那等绝世风采的年轻俊客竟也双眼失明,怎不震惊得几乎失了常态?
    白天朴牙关暗咬,吸口清气,强静激动的心神,向田不文缓缓说道:“苍天若是有眼,马老弟便绝不应该像我老瞎子一样落个双目失明!田兄,我知你求医心切,但医家不能‘望、切’,也必‘问、闻’,你要把马二凭老弟怎样出了纰漏对我说个明白才好。”
    关于马二凭巧遇玉娘子、误中采花计等事,田不文是长话短说,扼要而言,但关于马二凭盲目的原因却讲得仔细,说明他是中了玉娘子以金线虾蟆、红脚蜈蚣、白壁虎、蓝蝮蛇、双尾黑蝎综合熬炼的特殊“五毒血浆”..
    这些毒物的名称听来都觉慑人,田不文真不敢相信白天朴能有什么有效的疗法方法!
    但白天朴那张原已充满震骇紧张的脸庞儿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松弛,最后竟变成一脸安详的微笑!
    田不文不是瞎子,看得分明,心情自然也随之宽松了下来,向白天朴讶然问道:“白兄..”
    “白兄”二字才出,白天朴便已知其意,含笑接口说道:“关于盲目之事,受伤远比中毒来得严重,倘若眼珠一破,眼液流失,纵令华陀再世,扁鹊复生,也将无能为力..”
    田不文听出白天朴的言外之意,心中大喜,目注这位“瞽目神医”问道:
    “白兄,听你之言,莫非祛得了那‘五毒血浆’的毒力?”
    白天朴笑道:“区区‘五毒血浆’不算什么,慢说我这别无所长、专攻医理之人,就是马二凭老弟也可以轻易祛解..”
    田不文有点不信,皱眉说道:“马大侠自己?..”
    白天朴接口笑道:“马老弟对于岐黄医理一样精通,只不过对于辨药、采药、制药、用药之道没有我来得熟练而已,但他身边带有我所炼专解万毒的‘龙涎解毒丹’,岂不..”
    田不文听至此处,失声道:“倘若早就知马大侠身有妙药,我应该奉陪玉清庵主同去蟠冢山,不必赶来这黄家庄了..”
    白天朴摇头道:“那倒不然,‘龙涎解毒丹’只能解脏腑之毒,不能复目力之明..”
    田不文急急问道:“白兄有没有复明圣药?..”
    一语才出,便心中微悔,因为想起白天朴也是久盲之人,若有甚“复明圣药”,岂不早就自己服用!
    谁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田不文心中悔意方生,深觉自己问话不当,白天朴已含笑说道:“有,有..”
    这位“瞽目神医”一面说“有”,一面从怀中摸出只仅如鼻烟壶大小的绿色玉瓶,向田不文递去。
    田不文接在手中摇了一摇,觉得瓶中有水声,故不敢轻易开启,向白天朴问道:“白兄,这只绿色小玉瓶中盛的是甚药汁?”
    白天朴摇头道:“不是人炼药汁,是有关视力的天然圣药,人间至宝..”
    田不文听他形容得如此名贵,不禁微吃一惊,失声说道:“莫非是只听传说、极少有人见过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白天朴颔首答道:“不错,田兄拿去,请马老弟先服‘龙涎解毒丹’,约莫两三盏热茶时分过后,再以‘万载空青’在双目中各滴一滴,便足可夏明,再见天日的了!”
    田不文突然双眉一皱,目注白天朴道:“白兄,这‘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既是明目圣药,你..你..你怎不自用?..”
    白天朴接口笑道:“我这双目是久伤,虽然尚未绝复明之望,却非仅用‘万载空青’可愈,其他药物更复可遇难求!瓶中的‘空青’约有八滴,田兄请马老弟用去两滴后,便持来还我,以备不时之需便了!”
    田不文听白天朴这样说法,遂再三称谢,把那只中贮“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绿玉小瓶慎重地揣向怀内。
    白天朴笑道:“此物不能见风太久,否则便化为玉石,田兄为马老弟用药之际要小心一些。”
    田不文唯唯称是,立即站起身形..
    白天朴笑道:“田兄长途跋涉,辛劳未复,连杯茶水都不曾入口..”
    田不文苦笑道:“救人之事,急若燃眉,玉清庵主与萧冷月姑娘必然在蟠冢山等得心焦,田不文不辞辛劳,我是赶得越快越好!”
    白天朴觉得这位被称为盖代神偷的“三手孟尝”委实是条血性汉子,遂含笑说道:“田兄不必心急,黄员外有匹宝马,名为‘日月追风’,不单有千里脚程,并通灵识途,我请他借你一骑,蟠冢山再远,也必误不了事!”
    田不文闻言大喜,连声称谢!
    但谁知数有前定,人力往往难与天争,白天朴代田不文向黄庄主借马之举,原意是避免误事,却偏偏因此几乎把整个大局弄得不可收拾!
    误事之故,不是马儿不好,而是那匹“日月追风”委实是匹千里龙驹!
    美人爱花粉,英雄爱宝剑,像“日月追风”这等通灵解意的千里龙驹,更是凡属江湖豪雄或疆场名将无一不爱之宝!
    田不文疾驰如风地赶来龙驹寨黄家庄,本已颇为辛劳!
    接得“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后,杯水未饮,又奔长途,他哪得不累?
    人累了,尚可支持,马累了,却有点使田不文心生怜惜!
    放辔狂驰,晃眼百里,快,虽然够快,但奔驰了三百余里之后,马身却渐渐见汗。
    田不文人坐马背,眼见山川飞逝,人却毫无颠簸之苦,只觉平稳如舟,不禁对这千里龙驹好生怜爱,伸手略加抚摸..
    这一摸,摸了一手湿湿的马汗!
    田不文心想自己毫未耽搁,而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到了蟠冢山后,要先找玉娘子必然十分隐秘的“秦中别馆”,还要设法从严密防卫中营救马二凭脱险,几乎可以肯定推断,自己赶到蟠冢山,她们还必未得手!
    既然时间方面尽有余裕,自己又何必毫不休憩,一味飞驰,万一跑坏了这匹千里龙驹,却怎样对那位慨借宝马的黄员外交代?..此意一生,田不文便随意寻家山村酒店,略微歇息,也让胯下龙驹收收汗儿,喘一口气!
    用意虽在怜马,其实也有点怜人!
    因为田不文不是铜浇罗汉,铁铸金刚,他也累,累得要死,尤其是渴和饿,渴得口干喉燥,饿得头晕眼花!
    歇歇马,还不等于歇歇人?马固然必须吃点豆类草料,人也可以进点甘美酒食。
    这家村店不大,共仅七八副座头,田不文才一下骑,便吩咐店伙好好替自己遛一遛马,在槽中添足上等草料。
    店伙唯唯领命,唤来一名小童,牵马去遛,自己则颇为巴结地招呼田不文落座,替他张罗酒食。
    田不文刚刚坐定,西墙角落上便响起一阵大笑,有人发话说道:“田大哥,睽违多年,想不到竟在此幸会?真所谓‘世事诸缘多巧合,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田不文循声注目,不觉一怔!
    西墙角落之间坐着一位黑衣瘦小的四十来岁之人,正是经常活跃在冀北关外等地,被江湖人物将他与自己合称为“南北两大神偷”的“圣手仙猿”
    侯四。
    田不文与侯四不单属于同行,昔年也有过一段相当深厚的交谊,如今在这荒僻山村的酒店中相逢,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感!
    无须邀约,两人自然而然地并了座头,侯四眼看田不文一头汗水,满身风尘,不禁诧然问道:“田大哥,你是有何急事,如此奔波?刚才并招呼店家赶紧遛马,似乎还要上路?”
    田不文是条血性汉子,又因侯四是昔日知交,遂毫无防范之心,轩眉笑道:“侯四弟足迹惯走幽燕暨塞北关外等地,认不认识‘瘦马书生’马二凭呢?”
    侯四一怔,目光微转答道:“瘦马书生威震塞北,声誉何人不知!但他是武林大侠,我是江湖宵小,身份判若云泥,彼此还缘悭一面..”
    田不文因所谋顺遂,心中高兴,不觉有所疏忽,未曾注意到侯四的言语之内似乎别有含意!
    他向侯四举杯笑道:“侯四弟何心如此自卑,常言道‘丈有所短,尺有所长’,马二凭老弟不单是名满塞北的‘瘦马书生’,也是威震八荒的‘孤星俊客’,但空怀盖世绝艺,却被人小所伤,他的一生幸福,如今要全靠我田不文苦苦奔波的两条腿呢!”
    侯四诧道:“听田大哥之言,马二凭似乎人在困中,并受到了什么严重伤损?”
    田不文道:“不错,马二凭老弟满腔义愤,勇于救人,昧于卫己,以致中了宵小算计..”
    马匹凡经长途奔驰后,休息时,遛马收汗之举十分重要,也相当需要时间,否则,极易使马儿蒙受到严重伤害!
    店家已命小童牵马去遛,田不文自觉有相当宽裕的一段休息时间,加上眼光四扫,见这村野小店中别无什么岔眼的江湖人物,遂乘着酒兴,把自己凑巧路遇,得悉马二凭遭难,并受玉清师太暨萧冷月重托,替他到黄家庄求医等事向侯四说了一遍。
    话完,居然不胜酒力,沉沉睡去,直至侯四摇醒他,说道:“田大哥该醒啦!你已睡了两个时辰了。”
    田不文虽听侯四这样说法,手儿仍向怀中伸去,直等摸着那只内贮“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绿色小瓶,心中方告一定!
    因为他对自己不胜酒力、醉得伏卧桌上之事有点怀疑!
    所谓怀疑,自然是怀疑侯四在那三杯敬酒之中弄了花样!
    假如侯四真在酒中弄甚花样,目的不外二者,一是杀人,二是夺宝。
    “杀人”之疑,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自己从未与侯四结过梁子,而酒醒之后,也觉全身上下毫发无伤!
    “夺宝”之疑则大有可能,常言道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侯四即知自己身边带有人间灵气所钟的至宝“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则突然起了贪念,是极有可能之事..
    他有此疑念,故而酒意才醒,便又惊又愧地伸手入怀。
    侯四仿佛猜透他的心意,笑了一笑,把两道眉头略微皱了一皱!
    田不文并未取出那只绿玉小瓶,手才触及,心便定了下来,知道是自己多疑,侯四并未在自己身上动甚手脚!
    常人未必有此自信,田不文则有,因为他是盖代神偷,心思极细,全身上下藏物均有固定位置,有否经人动过,可以察一知十。
    田不文手指一探,发现纽扣依然,衣衫未曾解过,尤其那只绿玉小瓶的放法、位置,均和先前相同,足证原封未动!
    他心定、惊息、愧意顿生,缩回手儿,向侯四抱拳陪笑说道:“侯四弟请恕我起了小人之心,并多谢贤弟在这两个时辰对我辛苦守护之德!”
    可惜!可惜田不文忘了一件事儿,他忘了侯四也是一位盖代神偷,也和自己一样细心,假如由侯四亲自动手,把绿玉小瓶中所贮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换过,包管仍是原状,使人觉察不出半丝异样!
    侯四见田不文向自己陪礼,那两道皱结的眉头便立时解开,笑了一笑,拱手还礼说道:“田大哥说哪里话来,些许微劳,不在话下,倒是经这两个时辰歇息,那匹千里龙驹早已遛好,救人之事急如星火,田大哥应该要赶路了。”
    田不文点头道:“是,是,我立刻就走,今日居然一喝就醉,真是惭愧..”
    他边自说话,边自站起身形,侯四又向他含笑叫道:“田大哥暂停片刻,小弟要奉托一事!”
    田不文刚向他投过一瞥询问的目光,侯四已从怀内摸出一封密封的信柬,双手向田不文递过,陪笑说道:“马二凭马大侠于用过灵石仙乳,双目重明之后,请田大哥把小弟这封书信转给马大侠过目。”
    田不文接过信柬,见封套上写有“马大侠亲启”的字样,不禁诧道:“侯四弟不是说未曾见过马老弟么?..”
    侯四笑道:“‘瘦马书生’义薄云天,未必要相识之人才肯援手吧..”
    田不文讶道:“侯四弟是有事请马老弟拔刀相助么?”
    侯四面泛戚容,目中也闪烁泪光,一咬钢牙,缓缓说道:“我是想报杀弟之仇,但仇人名头太大,艺业太高,错开马大侠这段机缘,便含恨终生,报仇无日,田大哥千万请多多担待,并加宽宥才好!”
    田不文人再机灵,也未听出侯四这几句话儿之中竟含有弦外之音,遂一面揣起那封信柬,一面点头笑道:“根据江湖传闻以及我本身亲眼目睹,足证马二凭老弟的确是义薄云天的人物,只要侯四弟所求之事不违天理,不悖国法,不逆人理,再怎艰险,马老弟也会慨然应允,为你作到!”
    侯四脸上流露一种外人难以觉察的阴郁笑容,向田不文拱手道谢。
    田不文因重责在身,不敢耽延过久,遂立即出店,从店家手中接过那匹千里龙驹“日月追风”的缰绳,目注出店送行的候四笑道:“侯四弟欲往何处?倘若你身无急事,侠踪仍在关中,则等马老弟蟠冢山脱困之后,我为你引见引见!”
    侯四苦笑一声,摇头答道:“小弟久已厌倦血腥江湖,锋镝武林,如今弟仇有望得报,心愿已了,山林麋鹿,不染红尘,今后倘若有缘与田大哥再遇,定已削去三千烦恼丝,成为三宝弟子的了!”
    田不文虽一再觉得侯四似乎有些事儿对自己说得意犹未尽,略含隐秘,但也无暇并不便深问,遂身形一飘,上了马背!
    侯四抱拳为礼,深深打了一躬,面含苦笑地向田不文叫道:“手足连心,弟仇太甚,田大哥,你要对小弟一切多包涵,多担待了!”
    田不文缰绳松处,裆中微一用劲,胯下的龙驹宝马立即四蹄如飞,绝尘疾驰!
    这一路,他在对马二凭的关怀之上,又添了些对侯四的恍惚疑思!弄不清他的杀弟之仇究竟是哪个厉害无比的成名人物!
    当然,这疑思不难解开,田不文只消拆开侯四托自己带给马二凭亲启的那封信柬,便立告真相大白。
    但田不文怎肯这样作法,有份量或爱惜羽毛的江湖人物,都讲究一诺千金,不欺暗室!
    信柬上既有“马大侠亲启”的字样,慢说田不文,便换了马二凭的师姊玉清师太或与他关系更密切的萧冷月,在未获本人授意前也绝不会好奇伸手,代为一拆!
    后一段路,田不文马不停蹄,人不离鞍,赶得更快..
    直到蟠冢山口,田不文才勒缰停蹄,飘身下了坐骑。
    由于白天朴曾加说明,这头名叫“日月追风”的千里龙驹业已通灵识路,又由于已到地头,无需再用代步,田不文遂替“日月追风”把缰绳系在鞍上,略抚马背,表示谢意,并对马臀上轻击一掌。
    “日月追风”果然通灵,居然伸过马头与田不文亲了一亲,然后便掉过头向来路慢跑而去。田不文好生怜爱地目送“日月追风”的马影杳后,方自回头。
    才一回头,便把他吓了一跳。
    因为无需苦寻,他已发现了在山石的极高峰壁近顶端处,正画着一柄被玉清师太定为表记的墨黑的长尾玄拂!
    发现表记,无需苦寻,田不文应该喜,不应该惊,说他吓了一跳,却是何故?
    那是因为在拂尘柄上特别加画了“×××”三个“×”形符号!
    田不文是老江湖了,他当然懂得这种“×”形属于紧急符号!
    连用了三个“×”形符号,当然表示情况十分紧急,要自己尽速赶去。
    玉清师太与萧冷月是否业已救出马二凭呢?她们人在何处?
    事先有过约定,是利用墨拂尾端指示方向。
    田不文仔细再看,那柄墨黑玄拂是拂柄在下,拂尾在上,直挺挺地毫无半丝弯曲。
    田不文心中明白,拂尾既然朝天,莫非玉清师太与萧冷月等就在这片画有表记的极高的峭壁顶上?
    身随念起,人化烟腾!..
    神偷多半轻功好,小巧之能无不精,峰壁再高再陡,田不文已利用最短的时间翻上壁顶!
    才登壁顶,目光扫处,心中便陡的一宽!
    因为“烟雨庵主”玉清师太与“冷月仙娃”萧冷月分立两厢,当中盘膝静坐、垂帘合目的正是既号“瘦马书生”、又称“孤星俊客”的马二凭!
    田不文心中先宽,跟着便一阵狂喜,向玉清师太抱拳笑道:“庵主真是佛力无边,居然这么快便把马大侠从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中救出!”
    玉清师太念声佛号,摇头说道:“贫尼毫无神通,是马师弟智慧超人,加上有奇人相助,根本就不曾被玉娘子、‘摩伽魔女’等人掳入‘秦中别馆’。”
    田不文闻言,方自双眉微蹙,怔了一怔,萧冷月已在一旁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我马大哥在‘天丝障’中被焦月英施展‘辣手兰花指’点穴绝脉,业已暗施绝技,催血过宫,暗暗保存了一份功力,途中又调息行动,倚仗练过‘大还真力’、渐渐恢复到十之七八,加上就在进入蟠冢山之际有高人援手,来了个偷龙转凤,使马大哥在壁顶待援,那奇人则冒充马大哥去往‘秦中别馆’,要令玉娘子、‘摩伽魔女’暨‘辣手双花’等荡妇淫娃遭受报应,闹它个天翻地覆!”
    说至此处,妙目中神光电闪,以一种企盼的神色看着田不文道:“田老人家,你求药之事如何?白大神医不会离开那距离龙驹寨约有七八十里的黄家庄吧?”
    田不文笑道:“我已见着白大神医,白兄还向黄庄主借了匹千里龙驹给我代步,才会来得这般快速!”
    萧冷月喜形于色道:“田老人家既飞快赶来,白大神医定对我马大哥..”
    田不文知她芳心忧急,遂接口笑道:“萧姑娘放心,白兄说,关于中毒方面,马大侠身边带有他所炼‘龙涎解毒丹’,足可绾魂续命..”
    萧冷月点头道:“田老人家请看,我马大哥已服了‘龙涎解毒丹’,如今正自行运功,催散药效,但不知关于他双目失明方面..”
    田不文探怀取出那只绿玉小瓶递向萧冷月,含笑说道:“这便是白大神医交给我的罕世圣药,只消两滴入目,包管使马大侠障翳立法,重见光明!”
    萧冷月接过来,想开瓶盖,又忍住未开,转手递给了玉清师太。
    玉清师太接在手中,摇了一摇,目注田不文诧然问道:“田施主,什么药物对目疾如此有效?难道竟是极难得的人间至宝‘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么?”
    田不文笑道:“庵主慧眼佛心,无微弗察,猜得丝毫不错,马大侠人既无恙,又有这眼科圣药‘万载空青’,一场灾厄定必如泡如幻,不会对他构成丝毫伤害的了。”
    他们说话至此,静坐中的马二凭突然动了一动,似是用功完毕,刚自入定中醒转。
    萧冷月取了绿玉小瓶,缓步走到马二凭的身边,向他低声笑道:“马大哥,恭喜你了,田不文田老人家为你跋涉长途,去寻白大神医,求来圣药,你用药片刻之后便可重见天日,复原如旧的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那只绿色小瓶向马二凭手中塞去。
    马二凭接过玉瓶,怪事发生了。
    他连瓶盖都未打开,便手儿猛扬,使玉瓶化为一点飞星碧光,射向崖壁!
    萧冷月心中大惊,也大为着急地向马二凭失声叫道:“马大哥,你怎么了,这玉瓶之中是‘三手孟尝’田老人家为你远赴龙驹寨黄家庄,不辞辛苦,向白大神医求来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话方至此,已使马二凭听得全身一震!
    但慢说是他如今双目已盲,就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萧冷月、玉清师太和田不文等三人也无法挽回局面。
    因由于方向、距离,以及马二凭所掷的劲力,业已绝非他们可以施展绝世轻功或极上乘人物才会施展的内家“大接引神功”,能把那只飞向崖壁的绿玉小瓶凌空摄回,或是中途阻接的了!
    “波..唉..咦..”
    “波”是绿玉小瓶掷中崖壁的爆裂之声,“唉”是田不文顿足浩叹之声,这两种声息差不多同时发出,而田不文的叹息之声还要发得稍微早一点!
    田不文当然浩叹,因绿玉小瓶中共有八滴“灵石仙乳万载空青”,除以两滴供马二凭祛除目翳,重见天日外,其余六滴白天朴还要留给自己使用。
    这种罕世难得的人间环宝,见风之后,极易石化,尤其玉瓶一爆,碎飞如雨之下,显已成了废物!
    如此一来,不单马二凭复明无望,更叫自己怎样向白天朴交代..
    由此之故,田不文首先顿足,失声浩叹出半口气..
    为什么要说田不文只叹出半口气呢?因为他前半声虽是“唉..”后半声却转为“咦..”
    这声“咦..”是在绿玉小瓶着壁爆裂以后所发,也是萧冷月、玉清师太和田不文三人共同所发!
    使他们共同惊咦之故,是绿玉小瓶爆裂后发出一片火光,而壁上青苔石树之间也起了一片焦黑。
    萧冷月、玉清师太与田不文等三人虽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均游侠甚久,全是经历过多少风波、无数大场面的江湖老行家!
    他们一见绿玉小瓶爆裂生火,以及崖壁间一片焦黑,便知瓶内所贮不是能使双目复明、重见天日的眼科圣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而是足令马二凭永远瞎掉、无法再见天日的绝毒药汁!
    萧冷月与玉清师太不单惊咦出声,并同时把四道含有疑问的炯炯目光,盯在田不文的脸上!
    但玉清师太知人识事,经验老到,她虽有疑问,疑的却不是送药的田不文,也不是给药的白天朴,她只目注田不文,低声问道:“田施主,你在途中歇息打尖之时,莫非曾醉过?或是睡过?
    田不文一头冷汗涔涔滴下,连连顿足道:“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萧冷月惊定心宽,向田不文表示安慰地嫣然一笑说道:“田老人家不要着急,好在吉人天相,我马大哥似有神助,突掷玉瓶,并未受到伤损,你且慢慢说出,是谁想用这种偷龙换凤之计对我马大哥暗下辣手?”
    田不文一头汗水,满心惭愧之下,说出了怜马小憩,巧遇北路神偷“圣手仙猿”侯四之事。
    这时,马二凭虽然不能目睹,也已听出端倪,双眉微蹙说道:“我游侠塞上、关外以及燕云等地之际,虽知‘圣手仙猿’侯四的‘神偷’之名,却从未与他结过梁子!”
    田不文想起一事,又从怀中取出侯四托转的那封信柬说道:“侯四还有一封信呢,托我转呈马大侠,请你仗义代他报杀弟之仇!”
    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田不文虽然取出信柬,却既怕柬上有毒,又怕其中藏有什么阴毒险诈,不敢向马二凭递去。
    玉清师太知道田不文的心意,遂伸手接过信封,予以拆开。
    她举动似甚大方,其实已小心翼翼地加了提防!
    接信之际,神功早运,不单十指成钢,不畏奇毒,连柬中若是有甚机栝或是毒蛊等物,也会被震碎,或是震死!
    信柬一开,并无花样,雪白的信笺之上,只有二十个狂草字儿,写的是:
    “昔日杀我弟,今朝瞎尔目,不惜行诡谋,深仇在骨肉!”
    玉清师太哦了一声,目注田不文,点了点头,恍然扬眉道:“我明白了,‘圣手仙猿’侯四不是要马师弟代他报杀弟之仇,而是要向马师弟报复杀弟之仇..”
    语音略顿,回过头儿,向马二凭问道:“马师弟,你想出来么?你是否杀过侯四之弟?..”
    马二凭苦笑道:“我想不出侯四之弟是哪一个?但小弟却有此自信,生平绝不妄杀无辜,凡死在我手下者,均是十恶不赦、罪有应得之人!”
    萧冷月早就有了疑问,如今才有机会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适才为何飞掷绿玉小瓶,为何知道瓶中不是疗目圣药,已换了瞎眼毒汁呢?”
    马二凭长叹一声,剑眉深蹙,向玉清师太、萧冷月暨田不文等抱拳说道:
    “师姊、田老人家暨月妹请多加谅解,我哪里知道玉瓶之中会被人换了剧烈毒汁,我只是存心把药物毁去,暂时不令双目复明,可以重见天日!”
    这种答案委实是太出人意料,使玉清师太、萧冷月暨田不文三人莫不听得莫名其妙,大吃一惊!
    玉清师太首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你这暂时不愿复明之意,是蕴有什么禅机玄理?居然巧不可言的逃过了毒汁淋目的大劫!”
    马二凭苦笑道:“小弟身落人手,双目暂盲,又加上暗以‘催血过宫’的功力使对方误认我穴道已然被制,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业已绝无反抗能力,玉娘子等遂毫无顾忌,途中畅谈机密萧冷月皱眉道:“马大哥,玉娘子与柳摩伽等几个荡妇淫娃有什么机密大事,竟能影响得你暂时不愿复明,要作上一阵瞎子?”
    马二凭道:“商山金鼎峡之会业已取消,那场集结四海八荒的群雄盛会时间延后到五五端阳,地点也改在西昆仑星宿海了!”
    萧冷月道:“这消息我们也已知道,是金冷月亲口告诉我的。”
    玉清师太又念了一声佛号道:“马师弟,冉东明的一身功力非同等闲,不能轻视,昔日关公曾经温酒斩华雄,武松曾经单臂擒方腊,难道马师弟竟高傲得要以盲目斗那‘万妙魔君’?”
    马二凭摇头道:“师姊会错意了,小弟不是高傲,只是惭愧玉清师太咦了一声,满脸不解的神色,接口问道:“马师弟,你这‘惭愧’二字怎样解释?”
    马二凭道:“小弟自知在修为方面最多只与冉东明仿佛,极可能还会比这‘万妙魔君’差上一二成火候,西昆仑一会关系重大,影响整个武林的正邪兴衰..”
    萧冷月听得有点不以为然,一轩双眉,在一旁高声叫道:“马大哥,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万妙魔君’冉东明虽是群魔之首,厉害无比,但我们‘孤星、冷月、寒霜’也各有绝艺神功..”
    马二凭略一摇手,截断萧冷月的话头,脸上一片湛然神光,正色说道:
    “月妹不可意气用事,且听我细说,‘万妙魔君’冉东明已极难斗,加上八方魑魅齐集昆仑,卫道降魔大业将是何等艰巨?我们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固然威力极强,但面对无数穷凶极恶的魔头,用来用去,都是只施展这三招震世成名绝学?..”
    萧冷月听得方自苦笑,马二凭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何况由于玉娘子等歹毒阴恶的安排,狄小珊对我必生重大误会,难于解释,‘孤星、冷月、寒霜’间本身就不和谐..”
    萧冷月听至此处,忍不住拉着马二凭的衣袖,接口问道:“马大哥,你说了半天,我还听不懂与你宁可毁去灵药、暂时不愿重见光明之意有何关系?”
    马二凭道:“我要借此摒弃百务,知耻奋发!我也要借此向狄小珊谢罪,期望能获得她的谅解!..”
    萧冷月接口道:“其中仍有玄机,马大哥请解释得详尽一点好么?..”
    马二凭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摒弃百务、知耻奋发之意,是想请玉清师姊带我前往雁荡,参见心如师伯,求教‘大罗十三剑’的最后三式,并趁着目难见物,可以专心一志地把其他师门绝学也好好练上一练,以期更上层楼,应付正邪群豪、昆仑论剑之会语音略微一顿,剑眉凝愁,继续说道:“昔日,我对狄小珊辜负,今朝,又为玉娘子等所惑,马二凭委实等于有眼无珠,倘若不能获得狄小珊的谅解,在昆仑论剑会上使‘孤星、冷月、寒霜’密切携手、共荡群魔,我又何必再见甚天日?”
    萧冷月静静听完,点头道:“道理倒还有点道理,但我仍有想不明白之处!”
    马二凭道:“月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呢?”
    萧冷月以一种极为关切的神情望着马二凭,缓缓说道:“马大哥,假如你随玉清师姊雁荡参师,学全了‘大罗十三剑’,并获得狄小珊姊姊谅解,消除误会,则你这双眼睛,还..”
    马二凭不等萧冷月话完便已知其意,故大大方方地含笑接道:“我当然还要这双眼睛重睹天日!尤其,狄小珊是我深盟旧友,你是我啮臂新交,马二凭还想与你们手携手儿,看看这美丽世界,并尽所学,把崎岖铲尽,不平斫却,使世界变得更公平、更美丽一些!”
    萧冷月听得情不自禁,也不顾忌玉清师太及田不文在侧,便握着马二凭的手儿低声问道:“马大哥,告诉我,假如你刚才所掷的绿玉瓶中所贮的不是奇毒毒汁,而是白大神医所赐、真正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则你练成绝艺,到了西昆仑星宿海,并获得狄小珊姊姊解谅时,却怎样再找可使你重睹天日的复明圣药?”
    马二凭知她对自己失明盲目之事太以关切,遂设法安慰地含笑说道:“月妹不必过于担心,白大神医的‘龙涎解毒丹’药效太灵,我服下之后,不单内腑毒力全祛,连目内也只剩一层薄薄的障碍,仿佛可依稀见物,你..你的颊边不是还挂着泪珠儿么?其实马二凭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哪里看得见丝毫东西?这不过只是故意对萧冷月安慰的臆测之语。
    果然,萧冷月笑了,她颊边虽仍挂着泪珠,但却笑得真甜!
    马二凭又道:“故而我雁荡练功之后,可能双目复明,最多我在昆仑论剑时,便道黄家庄,请白大神医随便再开个方儿或动点手术,定可重见天日,看见月妹了!..”说至此处,转对田不文一抱双拳,词色谦和地含笑说道:
    “田老人家,在马二凭雁荡练剑的这段时间之内,有件事儿想奉烦老人家..”
    田不文慌忙陪笑道:“马大侠说哪里话来,田不文甘供驱策,尽管差遣就是!”
    马二凭笑道:“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对白大神医他日的复明关系太大,我想请田老人家在这段时间中尽量设法,找找‘圣手仙猿’侯四,或明或暗,或软或硬,向他取回‘灵石仙乳’,送回龙驹寨黄家庄,或是带去昆仑大会均可..”
    田不文好不惭愧,面红耳赤地连连点头称是..
    马二凭猜出他心中歉疚,含笑又道:“凡事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田老人家但须尽力便可,千万不必勉强!照我推料,多半会有巧合因缘,使那瓶对白大神医关系重大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能够珠还合浦!”
    萧冷月娇笑道:“马大哥,你这种灵感是从何而得?”
    马二凭笑道:“月妹请想,倘若田老人家不在途中遇见侯四这桩岔事,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不就早被我摔破玉瓶,化为乌有了么?对人来说,尚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语,对物来说,岂不极可能是‘大难不毁,珠还合浦’么?”
    田不文抱拳道:“马大侠请放心前往雁荡参竭心如神尼,静参大罗绝学就是,田不文以戴罪之身,必尽全力!”
    马二凭慰然一笑,剑眉双轩,转面向萧冷月低声叫道:“月妹萧冷月何等玲珑剔透,苦笑一声,截断马二凭的话头说道:“马大哥,说吧,你对我有何分派?我知道你为了静心练剑,甘愿自掷灵药,哪里还会允许我与你同去浙东雁荡山呢?”
    马二凭陪笑道:“我倒不是怕月妹随去雁荡会使我分心,延缓练剑进度,而是想劳动月妹,有烦你帮我一个大忙!”
    萧冷月笑道:“哦!我明白了,马大哥是要我设法找到狄小珊姊姊,替你说明玉娘子、柳摩伽等所布的风流险恶的陷井,向她解释误会。”
    马二凭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不白之冤,当事人自解极难,只有月妹才是替我辩明是非、还我清白的最佳人选..”
    语音略顿,拉着萧冷月的手儿,神情苦涩又道:“月妹见着狄小珊时,只把‘含血喷人’的真相向她说明便可,狄小珊也极聪明,她定必可以听出虚实,认清好歹!”
    萧冷月自叹道:“但愿如此,我负责寻找狄小珊姊姊,向她说明经过,但她听后信是不信,却不敢十分拿稳!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身在情网之内,往往更容易迷惑,容易冲动,会减却三分灵智!”
    马二凭微喟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向玉清师太抱拳正色道:“师姊,此去浙东,相当不近,西昆仑星宿海的论剑赴约,更是万里长途,时间方面不容丝毫耽误,如今便有烦师姊,带小弟去参谒心如师伯,恳求老人家传授‘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吧!”
    玉清师太应诺一声,却拉着目光紧盯马二凭、满脸都是离情别意的萧冷月的手儿,含笑说道:“月妹不要过份惆怅,佛偈有云‘欲合先离,不离不合’,多一番短暂别离,也许更添他日欢会的情趣?且扬湖海气,好作昆仑游!适才我慧光微动,已替你、马师弟暨狄小珊姑娘的这一段相当曲折的无垢情缘虔心默参休咎萧冷月深知佛家的慧光禅机非同小可,故又惊又喜,急急问道:“师姊,你在慧光禅机中所得如何?..”
    玉清师太笑道:“既称‘禅机’,意义定相当隐晦,必须慢慢参详,我于慧光中所得,只是两句唐诗:‘青女素娥皆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田不文一惊道:“好个‘月中霜里斗婵娟’,这句诗儿岂不是正指‘冷月仙娃’与‘寒霜公主’双双赴会昆仑、扫荡群魔之事..”
    马二凭也剑眉双轩,相当高兴,向玉清师太抚掌笑道:“好兆头,好兆头,只要青女素娥两皆耐冷,便偶有风侵云蔽的短暂变化,又复何惧?明月不凋情永好,寒霜不灭水长流,我这颗孤星也该好好保重自己,锻炼自己和充实自己..”
    萧冷月妙目之中神光如电,连连点头,接口说道:“马大哥说得对,此情久长,不必朝朝暮暮!狄姊姊宛若神龙,踪迹业已难找,还要向她解释,这份任务相当沉重,萧冷月不敢怠慢,先行告辞,马大哥、玉清师姊和田老人家请各自珍重,我们西昆仑星宿海见!”
    话完,立即飘身纵往壁下。
    田不文笑道:“萧姑娘不愧为旷代女杰,多么拿得起,放得下,竟能说走就走,不留一丝眷恋!”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注田不文,摇头笑道:“田施主,你看错萧冷月了,她是性情中人,假扬湖海气,真嚼苦相思,她必须走得快,倘若再与我马师弟缠绵片刻,她那两行情泪便将化作珍珠泉了!”
    马二凭深深一揖,苦笑道:“师姊,莫嚼广长舌,牵我浙东游玉清师太点头一笑,向田不文挥手为别..
    她与马二凭一走,田不文自然也赶紧离开蟠冢山口,浪迹江湖,设法追导“圣手仙猿”侯四的踪迹,以求珠还合浦!
    风云虽散,蟠冢山却并不寂寞!
    玉清师太、马二凭暨田不文分两路散去以后,蟠冢山口的石壁之后又转出了藏而未去的萧冷月来!
    玉清师太真是这“冷月仙娃”的知己,萧冷月名冷,号冷,心不冷,她不是勘透七情六欲的“仙娃”,她是感情丰富而相当脆弱的寻常女娃,她如今一人独处,无须矜持,业已满颊纵横,全是泪渍,果然已将万斛相思泪,化作狂流珍珠泉了!
    萧冷月为何隐而不去?
    这是人之常情!
    马二凭那样一位风神绝世的美男子、俏英雄,居然误中凶谋,双目齐盲,变成瞎子,叫萧冷月芳心怎的不痛?怎的不怜?怎的不恨?
    痛的是她自己,怜的自然是意中人马二凭,恨的则是设谋暗算马二凭的玉娘子和柳摩伽!
    既然痛恨,便要报复,这也是人之常情!
    萧冷月隐身未去的原因业已分析清楚了,她是想要报复,而报复之箭,自然是指向“秦中别馆”!
    虽然,萧冷月不知道那“秦中别馆”究在蟠冢山中何处,却认为绝不难找!
    因为“秦中别馆”不是清静修为的神仙洞府,而是荡女淫娃的风流巢穴,其中难免有丝竹、有笙歌以及天魔艳舞等等,容易引人耳目!
    何况,暗中帮助马二凭脱险的那位神秘奇人业已暗入“秦中别馆”,准备毁去魔巢,自己进入山中,只要静静地听,细细地看,哪怕寻不着蛛丝蚂迹?
    想得有理,事实亦然!..
    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中,如今正有着出奇的热闹!
    不论是玉娘子也好,柳摩伽也好,都可以说是马二凭的“老相好”!
    不,对这“老相好”的名称应该加个注脚,否则便容易引起误会,所谓的注脚就是马二凭与玉娘子、柳摩加,只是“干相好”,不是“湿相好”!
    换句话说,马二凭瘦马青衫,游侠冀北,与玉娘子、柳摩伽等均曾结识,有时并因想从她们口中套问关于“寒霜公主”狄小珊的讯息,难免虚情假意,稍涉风流,但这位“孤星俊客”却极有把握的“尽管风流不下流”,绝不和玉娘子等成就露水姻缘,总是在对方情动如狂、甘愿献身之际,一笑抽身,飘然而去!
    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种大杀风景之事委实恼人,故而,玉娘子与柳摩伽对于马二凭都有着七分相思,三分怨恨..
    相思苦无奈,设计偿相思!..
    她们悄悄追踪,她们默默布置,她们静静等待..
    好不容易才在商山之内等着机会,玉娘子含血喷人,猝不及防地先把马二凭弄盲双目,再由“辣手双花”中的老大焦月英下手,以“辣手兰花指”
    控制了马二凭的穴道,使他内力难聚,真气难提,毫无反抗的手段!
    玉娘子满怀得意之下,一面备了小轿,把马二凭抬回“秦中别馆”,一面向柳摩伽笑道:“柳贤妹,鱼已入网,鸟已入罗,这一回鸭子业已煮熟,不会再飞了吧?”
    柳摩伽摇头道:“我们想要的是活鸭子,不是死鸭子,马二凭天生傲骨,异于常人,越是这样强制,恐怕他越要反抗..”
    玉娘子笑道:“马二凭虽然性格高傲,不肯服于强权,但他双目已盲,穴道受制,还会有丝毫反抗能力么?”
    柳摩伽道:“他虽无反抗能力,却有的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美色不能淫的反抗意志!”
    玉娘子被柳摩伽说得悚然一惊,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柳贤妹说的不错,我们若想以‘马肉’充饿,‘星心’裹腹,非要先使这位‘孤星俊客’马大侠的反抗意志完全崩溃不可!”
    柳摩伽叹道:“掳人容易掳心难,玉姊姊有什么能使他意志崩溃的锦囊妙计或高明手段?”
    玉娘子想了一想,脸上闪烁一种情欲之光,扬眉笑道:“销魂美酒绮罗香,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客人能入口,主人必醉温柔乡..”
    好好一首唐代诗仙李太白的七绝好诗,却被玉娘子改成了下流妙计。
    柳摩伽与玉娘子是一丘之貉,自然听得懂她言中之意,点头一笑说道:
    “对,在玉娘子的‘绮罗销魂酒’和柳摩伽的‘风流肉碗’之下,罗汉菩萨会变登徒浪子,钢铁意志会变火般欲情,但此事非咄嗟可办,我们久未施为,必须先回‘秦中别馆’准备一下!”
    玉娘子笑道:“我们行事极为机密,未被外人知悉,马二凭本身又消除了反抗能力,先行一步又有何妨?何况还有‘辣手双花’两位焦家妹子随行防护..”
    焦月英业已听见玉娘子与柳摩伽所商量的话儿,遂接口说道:“玉姊姊与柳姊姊尽管先行准备,好以妙物迎宾,彼此尽兴!熟鸭不飞天,咸鱼难下河,如今已近蟠冢山口,路上是不会出甚差错的了!”
    玉娘子道:“话虽不错,但两位贤妹仍应特别小心,若是一有情况,便立以我所特制的‘九玉飞花’旗火报讯!”
    焦月英、焦月娥双双领命,一左一右,随行在小轿两侧,玉娘子与柳摩伽才先行一步,放心驰去。
    她们走后不久,焦月英、焦月娥以及所率的轿夫一行便进入蟠冢山口。
    小轿中突然传出马二凭的语音道:“焦月英..”
    走在小轿左侧的焦月英闻言立即靠近小轿,含笑问道:“马大哥,你叫我么?”
    马二凭的语音从轿中传出道:“我双目齐盲,眼前一片漆黑,委实气闷已极!独坐轿内更是无聊,你来陪陪我吧!”
    焦月英想不到马二凭竟要自己陪他,不禁如奉纶旨,心花怒放,香肩一晃,立即闪身入轿。
    她入轿以后,无甚声息外传,只是轿夫肩上觉出一阵连续的轻微颤动,好似轿中人情欲难禁,正在办甚风流韵事!
    焦月娥看在眼中,不禁秀眉微蹙,银牙暗咬..
    这时马二凭突又在轿中叫道:“焦月娥..”
    焦月娥对马二凭更是单思已久,一听马二凭叫她,竟比焦月英更急,连问都不问一声,立即一揭轿帘,钻入轿内。
    一男二女,共处一乘小轿之中,不管他和她们是怎样一个相处情况,也必春色无边,风流透顶!
    他们在乐,有人在苦!
    苦的是两个轿夫,肩膀上一个人突然变了三个人,又须窜高走低,登峰渡壑,怎不把这两个原本是江洋巨盗、临时客串的轿夫累得龇牙咧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还算好,他们路熟,有捷径可抄,不久便到了悬灯结彩、布置得一团喜气的“秦中别馆”。
    玉娘子和柳摩伽对马二凭的多年相思一朝即将得偿,怎不高兴万分,全都特别着意打扮,并均换了一身吉服。
    说来好笑,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女为悦己者容”,玉娘子和柳摩伽自然是打扮给马二凭看的,但马二凭却双目已盲,成了瞎子,哪里还看得见她们的“簇新吉服巧梳妆”呢?
    玉娘子和柳摩伽换衣梳妆一毕,便双双等在“秦中别馆”之前,注意来路情况!
    她们未见“辣手双花”焦月英和焦月娥等人放起“九玉飞花”旗火,便知道途中不曾出甚差错!
    但小轿才一出现,玉娘子和柳摩伽便不禁对看一眼,心中大诧!
    因为小轿仍是原来的小轿,轿夫仍是原来的轿夫,只是原来一左一右,走在小轿两侧的“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却告不见踪迹。
    柳摩伽比较性急,在距离四丈之远、小轿尚未抬到“秦中别馆”门前之际,便即发话问道:“魏老四,两位焦姑娘呢?”
    在前面抬轿的正是魏老四,他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闻言之下,苦笑答道:“两位焦姑娘,都..都想陪..陪伴马大侠,不..不令他感觉寂寞,一先一后,进入了小轿之内!”
    柳摩伽为之失笑地偏过脸儿,向玉娘子扬眉叫道:“玉姊姊,我说他们怎么来得这慢,又没见‘九玉飞花’旗火放起,原来焦大妹和焦二妹不愧‘辣手双花’之名,业已先拔头筹,心狠手辣地在轿中对马二凭兄加以强暴,把他采了花了!”
    这时,小轿距离“秦中别馆”门前约莫还有丈许,魏老四却突然驻足不走。
    跟着,他和在后面抬轿的一名壮汉,竟似不约而同地同时双双松了手儿,使轿杠从肩上滑落!
    “嘭”然一声,小轿落地,飞扬起一片尘土!
    玉娘子怒道:“魏老四:你要作死,怎么把轿儿放得这样重法一语未毕,脸上露出惊容!因为她看出魏老四不言不动,呆然木立,似乎轿杠儿不是被他主动放下,而是被动落下!
    玉娘子疑念才动,身形闪处,化为一团红云,飞向轿前!
    往日她爱穿白,如今却换了一身红,故而才形容她好似一团红云,柳摩伽也不约而同地和玉娘子采取了同样动作!
    她们人到轿前,均知果然事有蹊跷!
    所谓“蹊跷”,是指人不动,轿也不动。
    魏老四和后面那名轿夫均被人隔空弹指,点了穴道,自然宛如泥塑土雕,一动不动!
    但轿中还有瞎了的马二凭和武功比玉娘子、柳摩伽差不了太多的“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三个人呢,他们为何也一动不动?
    玉娘子和柳摩伽满腹惊奇,刚待伸手..
    轿帘儿突然斜数丈,一飞冲天!
    帘儿既去,轿内的特别情况自然令人一目了然!
    怎么不特别呢?“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两姊妹成了肉垫儿,马二凭双目微合,满面神光湛然,正坐在这软绵绵、香喷喷的“肉垫儿”上!
    这是真正的“肉垫儿”,而不是别有含意、相当香艳的“肉蒲团”。
    换句话说,就是“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是衣服整齐地双双倒身轿内,被马二凭当作坐垫,不是一丝不挂、香艳无比的作了蒲团。
    再换句话说,从这光景看来,焦氏姊妹是一入轿中便被马二凭所制,并未如自己所想的实行什么“倒采花”,拔了头筹,偷了馋嘴!
    玉娘子是这样想,柳摩伽也这样想,她们互相一看,眼色中包含了无限诧异!
    马二凭盲后仍能制人之事不足惊奇,因为武功修为到了”瘦马书生、孤星俊客”这等火候,根本不需要以目视物,也可以听风辨位,出手点穴,只不过在迅速灵活方面,难免会略微打点折扣而已。
    但马二凭人在“天丝障”中之际,已被焦月英以“辣手兰花指”点了穴道,如今应该内力难聚,真气难提,只比常人略强,焦家姊妹却是怎样被制?
    这种疑念已无法从忖度中获得解答,只有向马二凭问话方可知晓。
    玉娘子又对柳摩伽递过一瞥眼色,示意她暗加戒备,防范突变,然后方注目盘膝静坐在焦氏姊妹身上的马二凭,“格格”娇笑说道:“马二凭兄,你的花样真多,本领不小,但两位焦家妹子也太窝囊了,怎会被个瞎子制住?”
    柳摩伽也笑道:“马兄如今既然仍能提内力,聚真气,可见先前并未为‘辣手兰花指’所制,莫非你心机极深,人在‘天丝障’中之际,已以上乘功力催血过宫,预作打算了么?”
    马二凭报以一声冷笑,并未多作答理。
    玉娘子道:“马兄,你制住‘辣手双花’焦氏姊妹,把她们当作肉垫儿坐在臀下,却又有何打算?”
    这一回,马二凭似乎是不得不答,才以一种低哑的嗓音答道:“以人换药!”
    玉娘子听得心中一动,双眉深蹙,明知故问,目注马二凭说道:“马兄不妨请说得明白一点,你要用这焦氏姊妹换的是什么药呢?”
    马二凭道:“你不是多此一问,除了能使我双目复明的药物之外,我还要其他药物则甚?”
    玉娘子深深蹙起的两道柳叶长眉渐渐舒放,旋又蹙起,终于“格格”大笑!
    马二凭怒道:“你愿不愿意以人换药,答我一语便可,用不着卖弄风情,如此浪笑!”
    玉娘子笑声收处,脸色阴沉,目光紧盯马二凭,缓缓说道:“容貌好易,语音难摹,朋友不必再装蒜了,睁开眼睛来吧,你已经偷龙转凤,掉了包儿,不是‘孤星俊客’!”
    假马二凭见自己已在语音之上落了破绽,遂只好如言在玉娘子话完之后,倏然一睁双目!
    他不睁双目还好,这一睁目之下,真把玉娘子、柳摩伽双双吓了一跳!
    因为无论是玉娘子或柳摩伽,江湖经验均极丰富,她们均从对方极为充足、烂如岩电的双目神光上看出,这假扮马二凭之人太不简单,内功修为似并不在真马二凭之下!
    柳摩伽首先失声说道:“神如秋水,目似寒星,阁下的身份不俗,你..
    你是谁呢?”
    假马二凭道:“你们猜一猜看?”
    玉娘子人极聪明,心中电转,业已有了谱儿,应声娇笑道:“常言道‘物以类聚’,阁下若非与‘孤星俊客’的关系密切,定然犯不上蹚这浑水,我猜你是易钗而弁,乃是女流,不为‘寒霜’,亦属‘冷月’!”
    假马二凭点头道:“好,猜得好,我是几乎上了你们恶当的狄小珊,既号‘寒心仙子’,又称‘寒霜公主’!”
    狄小珊虽已承认了“寒霜公主”的身份,却仍未改“孤星俊客”的装束。
    柳摩伽道:“我明明看见你上当碎心,拂袖而去,却为何去而复转?是谁对你揭破了其中奥秘?”
    狄小珊妙目之中神光朗澈,微微一笑,目注柳摩伽道:“没有他人加以揭破,我走后不久便悟出是计,急急赶了回来..”
    玉娘子有点不服地接口说道:“你怎会这么快便有所领悟呢?难道我们的设计之中有甚破绽?”
    狄小珊眉梢轩举,笑了一笑,看着玉娘子,缓缓说道:“一来,我与马二凭是青梅竹马,相知极深,昔年虽发生过一点误会,但我因缘凑巧,蒙大痴恩师接引,也入江湖,一直对他暗中察考,知他虽偶尔佯狂玩世,和你们这群淫娃荡女虚与委蛇,却仍大节不亏,清清白白..”
    玉娘子冷笑道:“人非圣贤,遇美女能不动情?抚黄金能不动心?对名位能不动念?我不相信马二凭不是人,他这清白能够维持多久?”
    狄小珊笑了一笑又道:“二来,我在六盘山中无意中看了一场好戏,马二凭为了解救萧冷月所中奇毒,两人裸拥终宵,均仍以礼自持,未及于乱..”
    柳摩伽听得有点难以置信地哦了一声,狄小珊又复正色道:“我告诉你们这桩故事的用意有二,一是对于玉娘子适才对于马二凭清白能维持多久的答复,答复是‘清者永清’,一是表明我的态度,马二凭与萧冷月对我狄小珊尊重,我遂对他们同情,并竭力设法加以撮合!从今而后,除非马二凭与萧冷月结为夫妇,否则休想再见到我狄小珊..”
    语音到了此处,略略一顿,双目电闪神光,又复笑道:“由此之故,我虽目睹马二凭杀人劫色,一怒而去,但行未十里,便想出不对,榻上裸女,比萧冷月的天姿国色如何?马二凭现成的蟠桃仙果不吃,却去下流恶毒,采摘什么轻薄夭桃..”
    玉娘子听得业已听不下去,冷哼一声,红着脸儿叱道:“狄小珊住口,你把我比得太下贱了..”
    狄小珊笑道:“我是就事论事,事实如此,你何必还再腆颜自抬身份?
    如今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你和柳摩伽商议一下,愿不愿意用使马二凭复明的药物换取‘辣手双花’焦家姊妹的性命!”
    玉娘子方一沉吟,狄小珊秀眉一挑,目光微扫对方,含笑说道:“来,我先把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弄醒,让她们亲耳听听好姊妹的答复!”
    话完,果然伸手把焦月英、焦月娥姊妹的被制穴道拍开!
    玉娘子苦笑道:“你便让两位焦家妹子听我答复也无所谓,因为她们知道,使马二凭成为盲目的特制‘五毒血浆’,根本无药可解!”
    狄小珊叫道:“胡说,你们不是硬抱鸭子上架,想四女一夫,嫁给马二凭么?‘五毒血浆’若无解药,难道你们竟打算嫁给一个瞎子?”
    柳摩伽在旁叹了一口气儿,目注狄小珊,苦笑说道:“狄小珊你是聪明人,我们也不太笨,我们知道马二凭不是可以色诱威屈之人,用药物使他上当落水或有可能,但事后他必羞惭暴怒,哪有可作长久夫妻的余地?”
    狄小珊点头道:“这倒真是马二凭的知己之言,那你们既知如此,何必..”
    玉娘子不等狄小珊再往下问,便截断她的话头,冷然接道:“没有什么何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只想使马二凭落水,出了一口多年怨气后,便把他彻底毁掉,哪里还会为‘五毒血浆’准备解药?”
    狄小珊冷笑道:“好,答得干脆,但马二凭的双目是否永久失明还不一定,我便替天行道,现世现报,先把焦月娥的两只眼睛挖掉!”
    话音才落,右手已伸,焦月娥一声惨叫,两只眼珠果然血淋淋的被狄小珊从眼眶之中挖出。
    玉娘子叫道:“狄小珊,你不必用这种手段对我们加以威胁,我是真正没有解药!”
    狄小珊说道:“我不向你们要药物了,焦月英曾对马二凭施展‘辣手兰花指’,如今我即主持报应,便要她两只手儿!”
    话毕,正待对焦月英施刑,眼前突已布满了一片腥风和一片血雨。
    腥风,是玉娘子所发的“罗汉落魂砂”,血雨是柳摩伽所发的“天癸化血雨”!
    她们知道事难善了,决定先发制人,遂于一通暗号后,把这极难炼聚,为数不多,但均威力无穷的独门凶物,悄悄发出!
    这种心思,本极毒辣,这种手段和所用暗器的威力数量,也着实叫人难以抗拒闪躲!
    但狄小珊是谋定而来,对于玉娘子、柳摩伽等所仗恃的几样凶毒暗器也早有所知,暗暗算准了她们的发动时机和破解方法!
    常言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又道是:“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腥风才作,血雨才洒,已有两条人影迅捷无比地向那些沾人即死的血雨腥风扑了上去!
    这两条人影,正是“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
    她们这一扑,自然等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罗汉落魂砂”和“天癸化血雨”却至少被她们姊妹的亡命飞扑,用身躯挡去了十之七八!
    还剩下的十之二三自然威力大减,在狄小珊早就凝以护身的“寒霜不灭冰魄神功”的无形防护罩外还原成血水细砂,纷纷落地!
    细砂落地后,即与普通砂石混在一起,但血水倒似乎反而多了一些,浓了一些。
    因为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如今除了还剩一些毛发衣履之外,均被她们要好的姊妹玉娘子、柳摩伽的独门毒物所伤,全身骨肉化为血水!
    狄小珊冷笑一声,从轿中走出,傲立当地,向玉娘子、柳摩伽说道:“玉娘子,柳摩伽,你们先前对我马二凭兄威胁之物已失大半,只剩下一粒‘紫光死雷’了吧!”
    柳摩伽叱道:“狄小珊,你知道‘紫光死雷’就好,这东西是我师门至宝,一击之威,可使天地变色、山峰成粉,纵令再有两个焦家姊妹可以被你作为挡箭牌,也必将叫你碎骨粉身、难逃一死的呢!”
    狄小珊笑了,她笑得那么甜,那么美,那么充满自信,并向对方流露出哂薄不屑的意味!
    柳摩伽越是见对方美似天人,一颦一笑均具绝代风姿,心中便越妒火高腾,不禁暗咬银牙,向狄小珊恨恨问道:“狄小珊,你笑什么?难道认为我对我师门至宝‘紫雷死光’所具的威力有些言过其实,吹嘘太甚么?”
    狄小珊笑道:“不是,我知道那东西太以厉害,绝不能惹,但越是厉害,便使我越是好笑!”
    不单柳摩伽莫名其妙,连玉娘子站在一旁都听得惑然问道:“此话怎讲?”
    狄小珊秀眉双扬,眼波微转,神情自若地含笑说道:“道理极为简单,由现在开始,我对你们两位业已如影随形,距离绝不会离开一丈以外,‘紫光死雷’的威力越是厉害,你们便越是无法施展,除非你们甘心与我并骨?”
    柳摩伽银牙一挫,脸色变得铁青,怒视狄小珊,厉声叫道:“狄小珊,你抢了马二凭,杀了焦家妹妹,柳摩伽已与你结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柳摩伽便和你并骨蟠冢山亦所甘愿!”
    狄小珊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是穷凶极恶之辈,作得出这种手段,但我在挨那‘紫光死雷’之前,要先行讲一个故事!”
    柳摩伽弄不懂狄小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儿,竟突然悠闲起来,遂向玉娘子递了一瞥询问的眼色!
    玉娘子点头道:“好,我们就听上一听,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精彩故事
    狄小珊道:“十六七年,十八九年,或是更多一些,约莫二十来年之前,在青海积石山的森罗谷内,有场武林决斗..”
    说也奇怪,她的话方至此,柳摩伽的脸色已变,仿佛变得更为苍白一点..
    狄小珊以眼角余光扫了柳摩伽一瞥,嘴角微披,哂然又道:“决斗的双方,一个是‘峨嵋圣尼’空明师太,另一个就是柳摩伽的令师‘霹雳魔母’..”
    柳摩伽的脸色更白,一口银牙也咬得不住“格格”作响..
    狄小珊道:“决斗之数,共为十阵,但赛到第七阵上,空明师太已胜四阵,和两阵,败一阵,占了绝对有利的优势局面..”
    柳摩伽伸手腰间,隔衣摸了一把,像是察看什么重要东西可曾失去!
    狄小珊虽看见柳摩伽的动作,却并未加以理会,仍然继续说道:“第八阵,是‘盲目换掌’,空明师太与霹雳魔母均须先由公证人代为蒙上双眼,然后才开始换掌,但过招十来式后,空明师太仗恃在峨嵋金顶多年虔参的佛家慧觉,业已略微占了上风之际,一桩动地惊天的武林惨祸却突然发生..”
    柳摩伽脸上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似乎已由激动之中慢慢能控制情绪!
    玉娘子则似想问发生了什么动地惊天的武林惨祸!但因看出狄小珊即将说出,遂暂时忍耐,没有问出口来。
    果然,狄小珊在目光电扫之后,双眉一轩,缓缓又道:“所谓动地惊天的惨祸,是一场突然发生的威势极强的爆炸,森罗谷内壁倒峰颓,山岳易形,森罗谷外则可远远望见冲起了一团足有百丈以上高下的蕈形烟柱,至于谷中较技的当事人空明师太、霹雳魔母以及两三位公证人,都一齐化作飞灰,归诸劫数!...”
    柳摩伽静听至此,妙目一翻,向狄小珊深深盯了几眼,冷然问题:“狄小珊,你讲这桩故事之意,只是自诩渊博?还是另有别的含意?”
    狄小珊笑道:“事后,有武林高人勘察现场,认为定是‘霹雳魔母’在胜望已绝、盛名即坠之下,突生与敌偕亡之心,引爆了她门户中的传宗至宝、一向仗以威胁武林的‘紫光死雷’...”
    柳摩伽哦了一声,目注狄小珊,嘴角之间浮起一片阴森森的笑意道:“原来你认为我师门中传宗至宝‘紫光死雷’已在森罗谷中用掉,我先前向马二凭所说以及如今对你所说的,全只是虚声恫吓?”
    狄小珊笑道:“你方才不是伸手腰间摸索过么?‘紫光死雷’若在,何不取出让我见识见识?”
    柳摩伽厉声道:“你别性急,我妹妹在艺业方面也不肯妄自菲薄,认为足可和你一拼,真若到了百技皆穷之际,才是我们于‘紫光死雷’一爆之下,并骨蟠冢山的最后结局!”
    狄小珊哂道:“若论荒淫无耻的下流伎俩,自然让你们出色当行,若论拳掌兵刃,内外功行,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寒霜不灭’的一招之敌!”
    玉娘子嘴角一披道:“马不知自己脸长..”
    一语才出,狄小珊冷然喝道:“玉娘子,取你的得意兵刃‘玉琵琶’,准备接我空手施为的‘寒霜不灭’!由于你是对马二凭兄含血喷人的毒谋主凶,我这招‘寒霜不灭’虽是分攻你和柳摩伽二人,但其中较重的七成威力却将落到你的头上!”
    玉娘子与柳摩伽也都是凶邪人物中的一流高手,以二对一,双战狄小珊一人,已觉不太光彩,哪里还好意思拿出什么得意兵刃来欺负对方的赤手空拳!
    但“孤星、冷月、寒霜”的英名侠誉已冠冕当今,而“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更是这三位傲世之人压箱底的傲世绝学!
    尤其,最近的江湖传言有“三光之内,独秀寒霜”之语,也就是说狄小珊的武学修为,功力火候,还要高出于马二凭、萧冷月之上!
    如今,狄小珊眉腾杀气,面罩严霜,双目神光炯炯地郑重声明,一出手便以生平绝艺“寒霜不灭”来对付自己与柳摩伽,玉娘子怎不心惊,她把一切声誉、光彩等面子问题都暂时撇开,抱定“光棍不吃眼前亏”的主意,把生平从不离身的得意兵刃“玉琵琶”伸手自肩后摘下。
    狄小珊冷笑一声道:“‘瘦马琵琶惊塞北,吴钩玄拂定江南’,你这面‘玉琵琶’曾和我马二凭兄胯下的‘瘦马’齐名,总算还有点光彩,希望你能恃仗它逃得过我一招‘寒霜不灭’,便算名不虚传,真有实学..”
    语音略顿,目注柳摩伽道:“柳摩伽,你呢?你用什么兵刃?是你师门中也小有威力的‘天魔抓魂手’么?”
    柳摩伽有“摩伽魔女”之号,与“万妙魔君”冉东明、“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合称“天外三魔”,虽然“三魔”之中数她最弱,也养成她自命高明的性情,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故而,狄小珊问到她是否取用“天魔抓魂手”时,柳摩伽便不肯太失身份,摇头答道:“不必了,我也空手接你一招便了!若非江湖之内近有传言,说‘三光以内,独秀寒霜’,而‘寒霜不灭’又是你狄小珊的杀手绝学,柳摩伽定当个别领教,还不屑以二对一的呢?”
    狄小珊看了柳摩伽一眼,点头说道:“你还好,还不算十分下流,狄小珊愿意留给你一线生机,看看你能不能悟彻色空,由魔证道!”
    柳摩伽脸上微微一红,似想说什么话儿,但又竭力忍住..
    狄小珊目光微扫手抱“玉琵琶”的玉娘子和空着一双手儿的柳摩伽,沉声说道:“玉娘子、柳摩伽,你们好好准备,我的‘寒霜不灭’即将出手!”
    玉娘子有得意兵刃“玉琵琶”在手,胆气已壮了许多,闻言嘴角微披,哂然叱道:“狄小珊,你要动手便动手吧,哪里还有这多张致?..”
    “张致”二字才出,一声凤啸龙吟般的清澈长啸已响当空!
    未见狄小珊的身儿动,未见这位“寒霜公主”的手儿扬,丈许方圆以内已密布百变掌影,把玉娘子、柳摩伽二女的身形以及她们上下左右的各处退路,全给罩住封死!
    快!快得如石火电光!强!强得像天崩海立!
    但快的程度上是完全一致,强的程度上却略有差别!
    狄小珊认定玉娘子是“含血喷人”的主凶,对她不稍宽贷,是以全力施为!
    她曾允许给柳摩伽一线生机,遂至少收敛了两成以上真力!
    柳摩伽因觉前后左右的所有退路全被狄小珊那式“寒霜不灭”的百变掌影封死,根本就避无可避,闪无可闪,遂索性强以魔派“摧心手”的功力挥掌一拼,双掌一接,原本柳摩伽绝难侥幸,必遭惨祸,最少也要受点严重内伤,但因一来狄小珊又在同时以更重的掌力击向玉娘子,自然遂对柳摩伽这边减少了不少压力!
    饶是这样,柳摩伽仍觉脏腑巨震,心魂欲飞,右半身全被震麻,双目金花乱转,身不由己地踉跄出七八步外!
    玉娘子方面自然感觉这招“寒霜不灭”的威势更强,但她颇为知机,她以“玉琵琶”接掌,准备先以这不畏任何刀剑兵刃的“玉琵琶”卸去狄小珊几成内力,然后再仗恃修为..
    念犹未毕,脆响当空!
    一阵极清极脆极好听的碎玉之声起处,玉娘子的那面得意兵刃,不畏任何宝刀宝剑的“玉琵琶”,硬被狄小珊“寒霜不灭”的掌力击碎!
    琵琶既碎,人当然也受了重伤,玉娘子一口鲜血喷处,把她新换的吉服之上染得桃花朵朵!
    这口鲜血与先前那口鲜血不同,先前那口是主动的,为了算计马二凭,玉娘子是藏在口内,含血喷人!
    如今这口则是被动的,硬被一股奇强的震动之力,从玉娘子的脏腑之间逼出!
    这还是隔了一面能禁极强撞击之力的“玉琵琶”,玉娘子若像柳摩伽那样空手接招,不单双臂立折,还将肝肠尽摧、五脏尽裂的尸横就地!
    狄小珊目视玉娘子那脸色惨变、摇摇欲倒的身形,点了点头,冷冷说道:
    “‘玉琵琶’虽碎,但你居然一招未死,也算名不虚传,是号人物!我不愿逼人太甚,且允许你们调息片刻,再接第二掌吧!”
    如今,玉娘子心胆已碎,斗志全失,但求饶之语却又不好意思出口,委实尴尬已极!
    狄小珊面罩寒霜,右掌又举..
    就在她第二度即将发掌的刹那之前,柳摩伽却突然发出一阵“嘿嘿”阴笑!
    狄小珊目光一瞥,不禁愕然!
    原来柳摩伽被震出七八步后,立从腰间取出一枚拳头大小、色呈深紫的球状之物托在掌上!
    狄小珊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柳摩伽狞笑道:“你刚才不是曾称颂它的威力,说它一爆之下,能使青海积石山森罗谷峰颓壁倒,山岳移形么?”
    狄小珊嘴角一披,摇头说道:“我的讯息绝不会错,当世江湖以内绝不会再有第二枚‘紫光死雷’!”
    柳摩伽银牙一咬,一面走过,与玉娘子同立一处,一面厉声喝道:“狄小珊莫要不信,你敢说三声‘不信’,柳摩伽便发‘紫光死雷’,拼着大家在这蟠冢山中一齐并骨!”
    狄小珊是何等性格刚强之人,怎肯接受柳摩伽如此要胁,故而,柳摩伽语音才落,她已接连说了两声“不信”。
    柳摩伽把那紫色圆球举得更高一点,紧咬银牙,厉声说道:“狄小珊,你已说了两声‘不信’,你敢再说一声,此间立成修罗地狱!”
    她越是这样,狄小珊便越是不信,认定柳摩伽是故意做作!
    “不信”
    狄小珊这第三声“不信”不单立即出口,并还比以前两声说得更高更响!
    柳摩伽无法下台,脸色狞厉如鬼,一扬右手,那枚紫色铜球便告凌空飞到
    对方一再自诩的“紫光死雷”虽已出手,但狄小珊心中仍是不信。
    原因在于自信刚刚向柳摩伽所讲的青海积石山森罗谷的故事必然真确!
    告诉她故事之人,就是故事中几位主持人之一,爆炸时,人在死角,只被震晕,未被炸死,苏醒后,足足费了两三日工夫,才全身带伤,从乱石堆中钻出那连空明师太、“霹雳魔母”都一齐埋葬在内的人间地狱!
    据对方所说,“紫光死雷”只有一枚,当初已然用掉,如今怎可能又复出现?
    但不信之下,狄小珊仍然作了准备!
    她把所练的“寒霜真气,充分发挥,在身外三四尺处布成一圈无形气网!
    这样,已可防护相当程度的震撼之力..
    万一气网震破,或者现出什么漏隙,自己人在网中,利用这三四尺的缓冲时地,还可再谋补救,或作死里逃生之计!..
    计划刚定,气网方布,柳摩伽所发的“紫光死雷”便已爆炸!
    “砰!”
    声音够响,威力却似远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强烈,只使狄小珊所布的“寒霜真气”气网起了一阵微波!
    但一片极浓极浓的紫黑雾气,却把丈许方圆一齐蔽罩,使人伸手不见五指!
    狄小珊不敢动!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的动乃是盲动,盲动既易发生错误,也容易受到对方极为暴烈厉害的无情攻击!
    何况,狄小珊还弄不清柳摩伽所发这紫色球形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这阵紫黑浓雾之后还藏有什么恶毒花样?
    在敌情未明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撤防身气网,暂时静以待变!
    那阵紫黑烟雾不单浓,并有极为坚强的凝聚力,足有顿饭光阴仍未见散!
    除去当初一爆之外,未见其他花样,而浓雾以外的柳摩伽、玉娘子二人也未闻得有任何动作。
    狄小珊等得不耐,试凝“寒霜真气”,催动无形气网,往外一逼!这一逼,浓雾立向四外纷纷涌去,浓度也立刻淡了不少!
    但柳摩伽与玉娘子却仍无动静。
    狄小珊知道自己大概中了对方缓兵之计和障眼之法,柳摩伽与玉娘子定已趁隙脱逃!
    她心中嗔怒之下,吐气开声,加强了气网逼雾之力!..
    眼前一亮,星月依稀,“辣手双花”焦氏姊妹的未化衣物仍然在地,但柳摩伽与玉娘子两人果然鸿飞冥冥,失去踪迹!
    狄小珊怒气难平,冲进玉娘子布置得美轮美奂,富丽温馨,准备与柳摩伽、焦氏姊妹等和马二凭共效于飞的“秦中别馆”。
    她知道此举多半成空,玉娘子、柳摩伽绝不会在别馆之中等死!
    果然,灯红酒绿,景色一片温馨,却阒无人迹!
    狄小珊怒不可遏,放起了一把火儿,烧却“秦中别馆”,毁掉这风流迷人的罪恶渊薮!
    关怀,加上歉疚,自然使狄小珊足下片刻不停地飞渡关山,捷逾云飘电掣!
    龙驹寨到了,黄家庄也到了!..
    狄小珊怎会知道“瞽目神医”白天朴、白家华祖孙隐居在黄家庄,并认识黄家庄呢?
    当然有道理,因为她一向都隐形暗随马二凭加以仔细考察,故而,帮助马二凭在落魂崖顶从“修罗士”邹亮手中救下白家华的神秘人,便是这位对马二凭似已无情却有情的“寒霜公主”!
    但她空自不惮辛苦,日夜飞驰,到了黄家庄,却不单找不到马二凭,连“瞽目神医”白天朴也告不在。
    还算好,白天朴虽已外出,白家华却仍在按照马二凭所传的基本内家心法苦苦用功,他见了狄小珊,知道这位风华高绝、美拟天人的狄姑姑,就是昔日在落魂崖顶暗救自己之人,又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自然无话不谈,一一从实相告。
    原来,田不文把“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求走约莫一二日后,有位白天朴的多年至友突然寻来,两人一席密谈,白天朴便忧形于色,立即收拾药囊,随那老友出外。
    告诉白家华,此行仍与他恩师马二凭有关,归期未定,或许会间关万里,远赴昆仑,嘱咐白家华乖乖在黄家庄内扎好根基,等待恩师马二凭接引,并进一步传授各种艺业,独秀乾坤,出人头地!
    狄小珊听清经过,只有一声苦笑!
    她赠给白家华两粒用北天山千年朱红雪莲所炼、功能脱胎换骨、大益真元的罕世灵丹,命白家华立即服下,并指点了他一些把根基扎实的上乘内家妙诀,便飘然离去。
    白家华很乖,知道自己在根基尚未扎好前若是随入江湖,只有给师傅或萧姑姑、狄姑姑等大添累赘,故而毫未见猎心喜,央求随行,只是独居黄家庄中,努力用功,以求上进!
    狄小珊未能在黄家庄内找到马二凭,又知白天朴也已外出,心中不禁一片茫然!
    她虽暗随马二凭甚久,了解他一切交往,不少动态,却绝未料到马二凭会央求“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带他到雁荡参师,去见心如神尼,利用目盲心静,暂抛情爱纠缠,进参上乘功艺,研练他恩师“天痴遁客”未及传全的“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
    但狄小珊虽然不知道马二凭如今人去雁荡,却知道他明年五五端阳,必去昆仑!
    西昆仑星宿海的“万妙魔宫”论剑大会最主要的便是“孤星俊客”马二凭对“万妙魔君”冉东明的正邪双方主脑之战!
    不论马二凭的双目能否复明,他都不会逃避,他一定会如期赴约!
    四海八荒,三山五岳,既然毫无范围,眼前便无法相寻,只有暂忍相思,带着那满腹关怀,向昆仑缓缓行去。
    为什么缓缓而行呢?这是因为狄小珊还抱有希望,她希望在途中能获得有关马二凭的讯息,甚至能天缘凑巧,在途中和马二凭或是萧冷月相遇。
    行行复行行..途中不寂寞..
    刚过六盘山,未到华家岭,便看见前路的山角之侧约莫距离大路的二三十丈处,有座占地不大的小小茅庵,在庵门之外插着一面黄布长旙。狄小珊由于重过六盘,虽未再去已化劫火余灰的“双心魔宫”,心头也颇兴感触!
    上次,她化身为“孤星丑客”铁心仁,假投“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之意,是要设法使秦黛黛从“碧眼侏儒”西门元的身上学习解除秦盼盼心智迷失的特殊魔教手段!
    果然是:“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狄小珊和秦黛黛里应外合,用了深心,不单在西门元身上学会了祛除换心魔术的秘决,并干脆将计就计,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心,利用西门元自大猖狂、毫无防范,替这位“碧眼侏儒”来了个“以道心换魔心”,使得呼延楚楚铁桶似的“双心魔宫”转瞬便告瓦解!
    狄小珊不理会西门元追赶呼延楚楚之事,只带着如今已身有奇技的秦黛黛,立返商山金鼎峡。
    一回金鼎峡,先救秦盼盼,再斗金冷月!
    一个金冷月,当然不是狄小珊的对手,但突然临时添上了个“修罗夫人”
    郝柔心,却也颇够狄小珊打发。
    好不容易战退郝柔心、金冷月两个魔女,并和她们定了西昆仑星宿海五五端阳的论剑之约,便打发秦黛黛就近觅个清静所在,慢慢替她姊姊秦盼盼祛除魔念,变化气质。
    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往回赶,想设法先把马二凭、萧冷月两人撮合成功,然后自己再斟酌各种主观客观情况,或退或进,细作打算。
    设想虽然极美妙,无奈造化弄人,玉娘子、柳摩伽等竟对马二凭由爱生妒,由妒生恨,来了一场“含血喷人假采花”的毒辣安排,把马二凭变成了白天朴以外的第二瞎子!
    如今,马二凭安在?萧冷月何往?自己虽远赴昆仑,但心中却毫无定见,不知要作些什么?..
    曾几何时?变幻太大,六盘重过,往事如烟,狄小珊的心头上自然布满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滋味!
    她由于心情不好,根本设对那座不大起眼的小小茅庵加以注意。
    但目光偶瞬,瞥见庵门外所插黄布长旛上所写的字样,不禁秀眉双蹙,立刻止步,对茅庵仔细注目。
    黄布长旛上的字儿既不啰嗦,也不淫邪血腥,只写着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儿:
    “传授当世三大绝招!”
    狄小珊心中暗转,各种拳脚兵刃之内,均有威力或强或弱的各种杀手绝招,但以当世武林而论,四海八荒、群门各派中,声誉最响亮的,大概要数马二凭、萧冷月和自己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
    这茅庵中人既欲以“三大绝招”传世,自己何不设法瞻仰瞻仰,是什么动天摇地、泣鬼惊神的精妙武学?
    意念动处,脚步轻移,到了茅庵门外,忍不住又对门上所插的黄布长看了两眼。
    茅庵之内,突然传出冷冰冰的语音,一时间尚听不出是男是女,发话问道:“来人是否想学三大绝招?”
    狄小珊道:“当然想学,但不知可有什么资格或年龄、身份的限制!”
    茅庵中人应声答道:“没有什么资格、年龄、身份限制,给钱就教,但所传授的精妙程度,却与所献贽的酬师金数量多寡成为正比!”
    狄小珊虽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一个骗子,但仍扬眉问道:“我能不能先问问这三大绝招的名称,才好决定是学一招?学两招?或是三招齐学?”
    庵中人冷冷答道:“学一招翻天揭地,学两招泣鬼惊神,学三招则举世无敌,但却也要看看你有无这高的领悟能力,暨如何丰厚的酬师贽礼?”
    狄小珊真被对方吹嘘得有点将信将疑,又复问道:“这三招绝学到底叫什么名称?”
    庵中人道:“是‘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和‘寒霜定灭’!”
    这一次的回答听得狄小珊秀眉微挑,心中略兴怒火,脸上也挂了一丝冷笑!
    因为显而易见,这庵中人所说的“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和“寒霜定灭”的招式名称,正是针对“孤星、冷月、寒霜”而来,并与震撼武林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暨“寒霜不灭”等三大绝招的意义恰成反比!
    如今,庵中人对“孤星、冷月、寒霜”的敌意已完全显露,挑衅意味极浓,只是对方未必能预知自己要路经此地,晓得庵外来人竟是“孤月、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故而,狄小珊面浮冷笑,向茅庵看了一看,扬声说道:“我既想翻天揭地,也想泣鬼惊神,当然更想举世无敌!但旅囊惭愧,恐怕拿不出太丰厚的酬师贽礼来呢!”
    庵中人叹了一口气儿,似乎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说道:“真倒霉,第一次生意上门,来的就是个穷鬼!好吧,你且进来,把囊中旅费统统给我,再让我摸摸骨骼,看看材料如何?能承受我几招绝学?”
    狄小珊听得心中一动,暗想难道除了白天朴和马二凭外,武林中又出现了第三个瞎子?否则,这庵中人怎不说是看看骨相,而要说是摸摸骨骼?..
    心中微生惊异之下,举手向前,准备伸手推那庵门。
    但手儿才伸,狄小珊又临时变计,改推为击,暗运极柔和的内家真力,向那庵门之上轻轻击出一掌!
    这是她忽于惊异之中生出疑念,弄不懂门上是否有毒?暨门后有无花样?遂给它来个隔空一掌,不加接触,看看情况变化!
    庵门原是虚掩,这一受内家掌力的隔空撞击,自然“呀”的一声,缓缓开启。
    虽说是庵,却极为简陋,只有一席供桌和一座佛像,供桌前有具蒲团,一位看不出有多大岁数,只仿佛是中年以上的灰衣尼姑,盘膝端坐其上。
    这灰衣尼姑相貌虽甚端正,但两只眼睛却紧闭不开,仿佛真如所料,是个瞎子!
    庵门才开,灰衣尼姑便向狄小珊所立之处招手说道:“女娃儿,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骨骼,才好决定对你加以几成传授!”
    说也奇怪,狄小珊觉得事情太蹊跷,起了戒心,但如今见了那灰衣尼姑,竟觉得对方人极慈祥,语音也不似先前那样冷冰冰的,变得十分温和,遂自然而然地把刚刚提起的戒心又复淡了下去。
    灰衣尼姑叫她过来,狄小珊竟十分乖顺,毫不抗拒,应声走了过去。
    灰衣尼姑缓缓把右手伸起,作势表示要先摸狄小珊的头顶。
    对方人坐蒲团,要摸头顶,狄小珊纵不跪下,也必须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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