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冷月寒霜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八章佳儿痴儿
    无故向陌生人下跪,本是极为委屈之事,但狄小珊竟丝毫不觉委屈,自自然然地含笑跪下。
    灰衣尼姑双目虽然未睁,却根据对方的动作声息,把位置弄得十分清楚!
    她那只手儿莹白如玉,手形也极为美好,缓缓抬起,向狄小珊头顶的“百会穴”按去!
    这是极危险的动作..
    因为“百会穴”是人身死穴之一,灰衣尼姑若起不良之心,倏然拍下一掌,或是俟掌心与顶心相合之后,蓦然从掌心吐发内力,则狄小珊纵令功力再高也无法抗拒,禁受不起,必将玉殒香消,真正成了“寒霜定灭”!
    故而,狄小珊不自觉的,也是出于本能的,于灰衣尼姑的手儿按到头顶之前,已自提聚“寒霜真气”,准备凝向头顶,保护自己。
    灰衣尼姑似有所觉,嘴角微掀,笑了一笑!
    这一笑,才看得出这位灰衣尼姑的年事已高,但脸上的笑容却极为慈祥和蔼!
    狄小珊看见这样祥和的微笑,心头一片清凉,竟把刚刚凝聚的“寒霜真气”又复散去。
    如此一来,灰衣尼姑的那只右手便毫无阻碍地落在狄小珊的头顶之上!
    没有凶险,没有变化,对方只是在狄小珊的头顶之止微微一按,轻轻一摸。
    摸完“百会”,又摸“玉枕”。
    “玉枕”更是脑后重穴,稍加重力,一拍即死,武林人无不尽力防卫,不容他人侵犯!
    但狄小珊如今已藩篱尽撤,甘心自愿地放弃了任何防范!
    灰衣老尼摸完她的“玉枕”,方点了点头,微微一叹说道:“佳儿!佳儿!..痴儿!痴儿!..你是佳儿,也是痴儿!..”
    这倒是老实话,以狄小珊的绝世根骨,当然属于“佳儿”,她出身北天山大痴谷,是武林中一代奇人“大痴婆婆”的衣钵传人,自然也可说是“痴儿”。
    狄小珊对“佳儿、痴儿”这并非过誉的老实批评,居然感觉太以亲切,听得宛如醍醐灌顶一般跪在地上,向那灰衣老尼合掌膜拜,低声说道;“弟子狄小珊,敬请大师指点痴迷,无任限祷!”
    好,刚才她还把对方当作骗子,或与“孤星、冷月、寒霜”对立的凶邪之属,如今却又把对方视为空门前辈、得道神尼,虔诚膜拜,请求指点!
    灰衣老尼突然神色一怔,口中“喃喃”,低声作偈道:“神功好学忏情难,无我无人岂易勘,云水风萍缘既合,传灯参我绝招三..”
    狄小珊听得大喜道:“大师竟肯把那‘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寒霜定灭’等三大绝招一齐传给弟子么?”
    灰衣老尼笑道:“招术名称可以随口命称,并无一定,我是慧光偶动,觉得近日或有有缘人路过此间,并似与‘孤星、冷月、寒霜’颇有闪击,才故意起了那三个隐含敌意之名,以期引起你的兴趣..”
    狄小珊心中更惊,觉得这灰衣老尼真是位世外高人,就这轻轻一摸,仿佛连自己的来历身份都被摸出!
    灰衣老尼语音微顿,伸手入怀,摸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递向狄小珊道:
    “你且看看,这三招称不称得起‘绝学’?值不值得你下点工夫参究参究?”
    狄小珊接过绢册,略一展视,不禁心头“怦怦”然,又惊又喜!
    原来,这绢册上果然只画了三种招式暨其有关变化,但在行家眼中,一看便知极具精微,威力远在马二凭的“孤星不孤”,萧冷月的“冷月不冷”,以及自己的“寒霜不灭”之上!
    狄小珊手捧绢册,失声说道:“这三招绝学太精微,太奥妙了,但不知是掌法?是剑法?抑或..”
    灰衣老尼微微一笑,接口说道:“只要精微奥妙便可,分甚掌剑,判甚刀枪,练熟以后,大可随心运用,不必像必欲‘定名’那等着相!”
    狄小珊连连点头,灰衣老尼又伸手轻抚她的如云秀发,含笑说道:“去,照这绢册所画,研练研练,万一有不易参悟体会的碍难之处,我再细为口传,我们似有一日夜的缘法,你要好好把握,莫加错过。”
    狄小珊一来也看出这三招绝学绝不寻常,太以精奥,不是轻易所能参悟,二来对这灰衣老尼仿佛由心敬畏,不敢稍违她任何指示,遂如言先把那三式绝招看熟,然后再付诸实习,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
    才练两遍,她便咦了一声,向那灰衣老尼躬身问道:“请教大师,怎么这三大绝学仿佛不完全是佛门绝艺,其中尚蕴有道家精微?”
    灰衣老尼脸色竟越来越惊地点了点头,向狄小珊表示嘉许说道:“你有此悟力,不愧我适才的‘佳儿’之称,若能尽快参研,更是..”话方至此,身上似乎微微一震,赶紧合掌低眉,口中连念佛号..
    狄小珊并未注意到灰衣老尼的神情,她因乍见绝艺,一心学习,遂不曾注意到其他方面。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演练得一遍比一遍纯熟,灰衣老尼的脸色笑容也一遍比一遍添了安慰,但口中的佛号之声,却一遍比一遍来得低微!直等狄小珊忘却了任何事儿,专心练艺,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总算把这三大绝招暨所蕴变化有了初度了解,并演练得相当纯熟之后,方颇为得意地扬眉笑道:“大师,这三招绝艺的基本变化我已练熟,深微之处,尚待参详,大师还有什么特殊口诀需要传授的么?”灰衣老尼不曾应声,如今口中也停了喃喃不绝的佛号声息!
    狄小珊又复笑道:“大师,绝艺已蒙传授,但大师分明是位世外高人,这献师贽礼,绝不能用金银俗物,狄小珊倒有点为难了呢!”灰衣老尼仍然不答。
    狄小珊心中微诧,转过面来,目光才注,便大吃一惊,再度跪倒,拜了下去。
    原来,那位灰衣老尼在狄小珊专心练艺的这段时间之中,身体情况大有变化,脸色竟红润得宛如初生婴儿一般。但脸色虽红,双睛却闭,鼻间更垂下了两条柱般玉筋!这位空门奇人仿佛绝艺得传,心愿已了,竟告含笑坐化!狄小珊这才想起,自己受人传艺深恩,却连这位大师的法号都尚未请教,委实有点失札!
    她极为虔诚地的拜了三拜,站起身形,仔细打量庵内。
    这才发现,角落上有口大缸,缸外并镌有“此心如愿,万缘皆空”八个苍劲的隶字。
    狄小珊知道这口大缸便是灰衣老尼准备收容她法体之用,可见得这位空门奇人早知功德已满,只运用慧觉神通,等待自己,了结尘世中的最后一段缘法!
    神尼已逝,问号无由,狄小珊只得抱起她的遗体,纳入缸中,就供在佛像右侧。
    先把灰衣老尼的后事处理完毕,然后再在庵中细看一遍。
    狄小珊不是又起贪心,想捡什么便宜,她只是想看看灰衣老尼有无什么遗物!或许可以从遗物之上发现这位前辈的法号及身份,明白她是甚来历!
    谁知除了那口大缸是有心预为布置之外,那灰衣老尼竟似暂时来此,并未居留,以致毫无遗物。
    狄小珊无可奈何,只得望缸再拜,虔诚致谢之后,便倒锁庵门,继续上路。
    如今,她是行走在西北诸省中民生相当凋苦的甘肃境内。
    离开茅庵,时正黄昏,行了三十来里以后,已是夜晚。
    当地的地形太险!
    右面是参天峭壁,一削如砥,无可攀登。
    左面是万丈深渊,烟云迷茫,不知下面有何景况!
    常人到此,难免惊心,但狄小珊艺高胆大,却哪里会对这点路途艰险有何惧怯!
    蓦然间..
    “飕!飕飕!飕!..”
    七道红光,从右面峭壁的十来丈高处,宛如血虹掠空,飞射而落,但却只是射向狄小珊周围,并未对她作甚人身攻击!
    狄小珊微微一怔,止步不动。
    红光敛处,是七面上绘交叉白骨的小小红旗,前后左右,布置参差地分插狄小珊身外数尺,等于是把她包围在这白骨红旗的阵内!
    狄小珊连对红旗来处的峭壁之上看都不看一眼,只发出一声冷笑,扬眉说道:“‘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红旗’,在中原武林道上极为罕见,难道‘西域双圣’也想问鼎江湖了么?”
    “飕..飕..飕..飕..飕..飕..飕..”
    这回不是红旗射落,是飞降下七条身法相当轻灵、显然具有上乘武功的红衣人影!
    这七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却均身穿一件红色长衫,长衫胸前用银线绣出了两根交叉的白骨!
    七个红衣人分七面卓立,把狄小珊围在当中,由一个仿佛年纪最轻、只有二十二三的美俏少女,向狄小珊含笑发话,抱拳说道:“姑娘是否姓狄,也就是威震武林的‘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目光微注,向这貌相娇美,但两道眼神却相当凌厉冷辣的红衣少女略一打量,扬眉说道:“狄小珊江湖游侠,虽有微名,却不敢当‘威震武林’四字,姑娘是‘白骨红颜’慕容珍么?”
    红衣少女微一敛衽,对狄小珊相当恭敬,双现梨涡,陪笑说道:“狄姑娘既知慕容珍贱号,则对敝上的身份,定更..”
    狄小珊不等这慕容珍话完,便截断她的话头,颔首说道:“我知道你两位主人号称‘西域双圣’,一个叫‘青磷圣母’钟离翠,一个叫‘血手西施’乐圣瑶,但她们潜修西域,一向不入中原..”
    话方至此,慕容珍已接口躬身说道:“敝上乐仙子便是为了狄姑娘特地驾莅中原..”
    狄小珊咦了一声,目注慕容珍道:“‘血手西施’乐圣瑶会为我特来中原,我和她结过什么梁子?”
    慕容珍陪笑道:“没有什么梁子,但敝上所练的‘白雪玄功’似与狄姑娘的‘寒霜绝学’有点相映成趣,遂想一晤狄姑娘,彼此切磋切磋..”
    狄小珊闻言,淡笑一声道:“想不到以‘西域双圣’那等精深的修为,仍然免不了争名俗念..”
    慕容珍仍然执礼甚恭,抱拳躬身,向狄小珊陪着笑脸说道:“古往今来,除了极少数的圣贤外,多少大英雄、大豪杰还不是一样跳不出名利立场,姑娘又何必独责于我家主人?”
    狄小珊哼了一声道:“既然‘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号圣,名圣,其心不圣,慕容姑娘与令主人便五五端阳去赴西昆仑论剑之约,我到时必去,当着天下群豪,以我的‘寒霜’之学,一斗令上的‘白雪玄功’!”
    慕容珍应诺一声,人却不曾退后。
    狄小珊恍然有悟,目内闪射神光,一扫围绕在自己身外的七名身穿白骨红袍之人,冷冷问道:“你们是不是想替令主人打个前站,试试我狄小珊的功力?”
    慕容珍恭恭敬敬地陪笑答道:“敝上并无此意,是慕容珍等自进中原,未遇高人,好容易才瞻仰到‘孤星、冷月、寒霜’中狄姑娘的天人风采,遂想..”
    话犹未了,狄小珊便含笑接道:“好,你们‘白骨七红旗’在西域一带也久著威力,就干脆一齐上吧!”
    慕容珍摇头道:“敝上向不许倚众欺人,慕容珍想单独请狄姑娘略加教迪!”
    狄小珊看她一眼道:“莫非慕容珍姑娘在‘白骨七红旗’中功力最高,足称翘楚?..”慕容珍道:“不敢当狄姑娘如此谬赞,慕容珍只是年龄最轻,承蒙各位兄姊宠爱,各以绝艺相传,以致稍有自诩,不知天高地厚,镇日都想遇上位绝代高人再加指点!狄姑娘,你就..”最后一语,尚未说完,狄小珊已如凤啸龙吟,失声长笑!她这一笑,把慕容珍笑得好不莫名其妙!
    面带惶恐神色,抱拳问道:“狄姑娘为何如此发笑?”狄小珊不等慕容珍再往下问,便手指四外,冷然说道:“你们分站七星方位,分明有群殴之心,又何必这等故意自傲?你主人‘血手西施’乐圣瑶既向我挑战,狄小珊纵无降龙手段,也有伏虎修为,你们若不合手齐上,我就不奉陪了!”
    慕容珍听得狄小珊如此说法,遂向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向其余六名身穿白骨红袍之人高声喝道:“恭敬不如从命,各位兄姊拔旗!”
    话完,伸手一招,在她面前深插入地的那面白骨红旗便自凌空飞入手内!
    其余六人也与慕容珍同一动作!
    就这一手“摄引神功”,就显示出“白骨七红旗”的盛名绝非虚致,各有一身上乘内家功力。
    狄小珊却似不甚在意地双眉微轩,向慕容珍晒然说道:“狄小珊素闻西域一带有‘红旗齐卷,万劫追魂’之谚,今日机缘恰巧,正好见识见识,你们尽量施为,快进手吧!”
    慕容珍微一躬身,红旗直举!
    其余六人也是与她一样动作,七面红旗,布成了举火烧天的阵势!
    狄珊仍然负手傲立,白衣飘飘,那副神情,委实闲适、潇洒无比!
    慕容珍的一双妙目之内似嫌狄小珊过份托大傲慢,闪射出不甚服贴的冷厉精芒,玉手疾挥,红影若电!
    她一动,其余六人齐动,七面红旗从七个不同方位和七个不同角度同时攻来,汇成了一片红云旗海!
    狄小珊仍是不动,直等全身均被上下左右的红旗旗风包围住时才动!
    她轻轻地动,缓缓地动..
    动得不像一道电,只像一朵云,但是一任红旗狂卷,厉啸生风,却奈何不了这朵云,它悠悠然,飘飘然,毫不惊险也毫不费力地便飘出了狂卷狂啸的血红旗海之外!
    慕容珍这一惊岂同小可,赶紧一收红旗,向狄小珊躬身问道:“请教狄姑娘,这是什么身法?”
    狄小珊道:“寒..霜..无..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儿,又显示了绝顶功力!
    “寒”字高,“霜”字脆,“无”字沉,“影”字渺,听完“寒霜无影”
    四个字,这位“寒霜公主”狄小珊的人影已经到了四五十丈以外!
    她这才是自矜身份,不屑与“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手下的“白骨七红旗”对手,一任慕容珍等以七面白骨红旗狂卷施威,却并不还击,只施展了她绝世无双的“寒霜无影”身法,飘飘然轻妙无伦地脱出重围,哂然不屑而去。
    慕容珍身为“白骨七红旗”之首,是“血手西施”乐圣瑶最得意最宠爱的弟子侍女,先前蔑视中原武林人物,确颇恃技自傲,有点看不起什么“孤星、冷月、寒霜”,以为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
    如今,七面白骨红旗,分从七个不同方位,凝劲狂卷,竟未沾得狄小珊飘飘白衣的半点衣角,怎不叫这位在西域一带颇负盛名的“白骨红颜”慕容珍震惊得目瞪口呆,才知中原武林中虽多酒囊饭袋,也有绝世高人,“孤星、冷月、寒霜”的震世盛名实非虚致!
    尤其是,最后的“寒霜无影”四字入耳,人已远出四五十丈之外,这份功力太以惊人,连两位主人中轻功较强的“血手西施”乐圣瑶也未必准能够达到这种境界!
    慕容珍在心惊,狄小珊在皱眉!
    她皱眉的是,群魔共聚西昆仑星宿海,五五端阳的论剑大会上,正派群侠实力本已稍嫌孤弱,竟又有“西域双圣”出现,乐圣瑶既来中原,钟离翠怎甘寂寞?西昆仑论剑大会上,岂不又添两名强敌?
    似此情况,正派群侠不单必须精锐尽出,“孤星、冷月、寒霜”更必须精诚合作,协力同心,方足卫道降魔,共扶正气!
    偏偏马二凭在这要紧关头出了纰漏,性命虽保,双目已盲,踪迹更不知何往!
    自己不惮奔波,苦苦追寻,仍无半点头绪,难道天心愦愦,真要令魔长道消,把莽莽江湖变得更为血腥,更为丑恶?..
    有相思,有情愁,还有担忧道浅魔高的正义之虑,却叫这位“寒霜公主”
    怎不皱蹙双眉?
    在弱女来说,是忧郁于中,泪盈于睫!..
    在酒徒来说,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狄小珊不是弱女,她虽满腹相思,但绝不流泪,她也不是酒徒,虽双眉愁皱,但也不酗酒!
    她有她特别的解忧方法..
    她这特别方法就是练功!
    旧功,已然精熟,要练的自属新功,也就是刚刚从灰衣无名老尼处所得来的三招绝学!
    狄小珊越练越有味,越练越觉得这三招绝学委实高明已绝。
    唯一的缺憾是名称方面,狄小珊知道所谓“孤星永孤”、“冷月常冷”
    和“寒霜定灭”必非原名,只是那位灰衣老尼对自己故意试探的编造之语!
    既然不知原名,狄小珊遂想不妨暂时自行编上三个,等到将来知道这三招绝学的来历后,再复还名归宗。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适当的名儿,狄小珊只好废然放弃..
    招名虽未想出,招术倒越练越觉精纯,越体味出其中所蕴的仿佛深邃无穷的不少精微变化。
    这种特别方法果是消愁妙策,狄小珊如今已变得眉飞色舞,哪里还复皱眉!
    眉飞色舞之下,最需要的是如雷的掌声,与喝彩之语!
    有,有声音,但不是掌声,不是彩声,而似是哼声!..
    狄小珊入耳之下,凝神细听!
    不错,是哼声,哼得好不凄惨!
    好奇,加上怜悯,以及欲加拯救的恻隐之心,狄小珊遂循着哼声,急急寻去。
    路并不远,狄小珊不过寻出二十来丈左右,便发现了那发出凄惨哼声之人。
    但不发现那人还好,这一有所发现之下,狄小珊心中一阵难过,差点儿为之呕吐。
    因为那发哼者已不像人,只像是一段奇形的树桩。
    把他形容成树桩之故,是因这人的双手双足均已被人剁去!
    加上他身穿黑衣,则这具上有头颅的躯干,岂不像是一段极奇形的、会惨哼的、血淋淋的树桩?
    狄小珊一看便知,这人受伤太重,失血太多,纵有华陀扁鹊复生,也无法为其绾魂九幽,最多不过是让他多活片刻,也就是多受一点活罪而已!如此情况之下,自己若生恻隐之心,便该赶紧问出他的姓名来历,暨被何人斩去手足?是好人,设法替他报仇,是坏人,也该设法帮助他早点解脱!
    主意一定,立刻目注那业已不成人形的黑衣人,发话问道:“尊驾何人?”
    手足均无的黑衣人从喉中吐出六字,虽然声甚低微,但仍可听出是:“圣手仙猿”侯四。
    狄小珊困暗中追踪马二凭,察看他的所行所为,常走冀北,故而知道侯四是北路神偷,不禁皱眉问道:“侯朋友虽精胠箧,却少恶行,你是与谁结下深仇?才被残害成这等模样?”
    侯四双目中似乎泪光已涸,所剩下的只是熊熊仇火,神情狞厉地提气答道:“是..是个手持光作赤红、隐有风雷声息的极好短剑之陌生人..”
    这种答案,自然使狄小珊无法听出究竟!她遂向侯四正色说道:“候朋友,你最好先行略微养神,然后提气尽力,把经过说得清楚一点,只要曲在对方,我必为你报仇雪恨!”
    侯四之所以苟延残喘,便因仇火难消,闻言之下,眼中对狄小珊流射出感激的光芒,然后便眼皮渐阖,似在养神提气!
    片刻过后,这位北路神偷“圣手仙猿”侯四的双目一睁,以回光返照之力,颇为清晰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他这身遭惨祸之故,仍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谓“怀璧”的“璧”,就是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首先,侯四说明自己曾与马二凭结有杀弟之仇,其次,又说明“南北双偷”在山店巧遇,他从“三手孟尝”田不文怀中偷龙转凤,用剧毒药汁掉换了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之事。狄小珊大出意外,听得好不震惊!
    她当然想不到马二凭会巧掷药瓶,未遭毒手,还以为侯四心思太以巧妙恶毒,使萧冷月等无法代为防范,马二凭纵然幸逃不死,两只俊目也必因伤上加伤、毒上加毒而永无复明之望!
    她和马二凭乃是青梅竹马的爱侣,闻得此讯,怎不怒满心头,想把侯四来个一掌立毙!
    但手儿才举,面对侯四那副已遭恶报、无手无足、周身血污狼藉、形如人彘的惨状,又哪里下得了手?
    侯四身属盖代神偷,反应自极敏捷!
    他虽然发现狄小珊神色不对,但因自己已是只剩一口残余气息的垂死之身,遂也毫无畏惧顾忌地继续说将下去..
    原来侯四得手之后潜逃至此,正取出内贮“灵石仙乳”的玉瓶在手中得意把玩,便与那手持光作赤红、声挟风雷的极好短剑之人相遇。
    对方见宝起意,恃强逼索!
    侯四不允,双方动起手来,因那红光短剑锋利难敌,遂不单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被夺,人也被对方尽情肆虐,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狄小珊听清经过,苦笑叫道:“侯四,天下事真所谓‘冤家路狭’,你知不知我和‘孤星俊客’马二凭是什么关系?”
    侯四不答..
    狄小珊有点诧异地再一注目,方知侯四适才是拼竭余力,勉强发话,话一说完,人便气绝!
    适才闻讯动怒,想杀侯四都杀不下手,如今狄小珊怎会还对一个死人有甚过份动作!
    她完全按照江湖中的一项不成文法则人死仇消,不理会这位北路神偷“圣手仙猿”曾以阴险歹毒心肠给与马二凭多大伤害,仍不忍使他暴骨荒野,不惮费力地挖了个坑儿,把侯四埋葬起来。
    狄小珊不单埋人,还要追敌!
    她按照侯四所说那手持红光短剑、抢去“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之人的去向,于埋完侯四之后,便急急追了下去。
    平心而论,适才狄小珊埋葬侯四,是一片大公无私的悯然恻隐之心,如今这追寻夺宝之事,却不免略存私念。
    所谓“私念”,就是狄小珊这追敌之意,一半虽是欲为侯四报仇,惩罚那夺宝人把侯四砍去双手双足的过份狠辣的罪行,另一半,则想把“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夺回手内!
    但狄不珊想夺回“仙乳”之举,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马二凭。
    因狄小珊深知那“万载空青”是目科圣药,仍希望马二凭双目只要有一丝可救之道,则手边有了这瓶“灵石仙乳”,便可以大派用场,使“孤星”
    不变“盲星”,得能重见天日。
    照理说来,那人既已得手,必然远飏,中途再若略微转变方向,委实难于追上。
    但也许那人以为“圣手仙猿”侯四的双手双足均被砍去,已无行动能力,遂得意已极地徜徉前行,根本未作任何防范。
    狄小珊追出约四五十里以后,路形又险,她遂倚靠着一片十来丈高的峭壁略事休息,并盘算追了这么久,根本未见对方的踪迹,是否那厮转变了途程方向?应不应该继续再向前追寻?
    “呼呼..轰轰..”
    一阵风雷声息,从那片峭壁之后隐隐传入狄小珊的耳内。
    狄小珊抬头一看天光,立时心中大喜!
    因丽日当空,万里无云,根本不可能有风雷作响!
    侯四曾说那夺宝人所持的短剑,除锋利无匹外,光色赤红,掣动时并隐隐有风雷之声,莫非冤家狭路,被自己误打误撞,业已追上对方,人就在这片十来丈高的峭壁之后?..
    狄小珊疑念大动,喜心翻倒之下,自然要上达壁顶,看个明白!
    十来丈高的距离难不倒她,她只要尽力一纵,最多再在壁间两度点足借力,便可登上壁顶。
    但狄小珊不曾采取这种作法,她不怕弄脏衣服,以背贴壁,用“壁虎功”
    “游龙术”,一尺一寸的慢慢猱升!
    这样作法,当然是为了谨慎,避免一纵数丈那样大展轻功,发出声息。
    狄小珊如此谨慎之故,不单为了避免惊动对方,并为了想查明既未闻得壁后有甚江湖人物的相争打斗声息,怎会发出了风云剑啸?
    这一疑问,立刻便获得解答,因为狄小珊悄然猱升,已登壁顶!
    她摒息静气地悄悄伸头往下一看,果然只有一人,是在独自练剑!
    这人身材中等,年约四十二三,相貌则高颧阔腮,看去相当阴险!
    他手中持着一柄二尺五六的短剑,掣动之际,闪烁赤红色的精芒,隐隐有风雷声息!
    狄小珊心中更喜,暗想大概不会错了,剁去侯四手足的必然就是此人..
    喜念方起,又有点转惊!
    惊是惊于对方所练习的剑法招术!
    壁下人翻来覆去所练的剑法并不太多,共只四招!
    但狄小珊是大大行家,她看出这四招剑法非同小可,竟是自己生平罕见,其奥妙精奇之处,仿佛比无名灰衣老尼传授自己的三招绝学甚或尤有过之!
    咦?不对!
    狄小珊初看之下,只觉对方这四招剑法的威力太强,但细看之下,却看出其中有怪异的现象..
    前两招委实凌厉已极,变化万方!后两招却呆板多多,凌厉虽仍凌厉,却缺少了前两招中那种极高深的精微变化!
    狄小珊有此发现后,首先直觉地认为对方也是新获绝学,对于前两招业已练得精熟,后两招则尚生疏,才会有这等现象..
    但再看一会儿,这种感觉便被推翻,因看出壁下人练习前两招,委实精妙万分,无懈可击,一到后两招,立即笨拙,似乎是这四招绝学本有图解,壁下人似缘福不够,只获得前面一半,才会有这种情况。
    狄小珊灵机动处,见壁下人练剑业已入迷,遂索性一面仔细暗记前两招剑法以及其中的精微变化,一面暗自研究,在后两招剑法中还应该蕴藏些什么奥妙!
    她是几乎秀绝当今的武林第一人,自然除了灵心慧质之外,对各种武学均曾苦心参研,札有极好的根底!
    这一有心偷学,哪消多久,不仅记住前两招,连对后两招中的变化也告略有心得!
    壁下人练剑确实练得入了迷境!
    他入迷之故,一半是惊喜,一半是不服!
    惊喜之故,是前两招的威力太强,自己发现后,稍加研练,便小露锋芒,把北路神偷“圣手仙猿”侯四剁去双手双足!
    不服之故,是后两招的基本图解也有,只不过短缺了变化解释,怎的施展起来,总有些笨拙凝滞,难道自己就不能触类旁通,参悟出一些端倪?
    他认为“熟能生巧”,自己只要能把这四招绝学悉心苦练,参透精微,再服下从“圣手仙猿”侯四手中所夺得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以增长真气内力,更加上红光风雷短剑的锋芒之利,何愁不能在当世武林中异军突起,占据重要席位?
    想得出神,练得入迷。
    就在这壁下人练剑练得似乎略有心得,而这心得又有点迷迷糊糊、尚未十分明朗之际,耳中突然听得一丝似有似无的飘渺语音说道:“凌空转身,抛剑换手!..”
    一来,这语音太以飘渺,似是神授,不似人为..
    二来,这“凌空转身,抛剑换手”的指点太高,恰好是壁下人练剑练到第三招时,悟而未透的一种妙境!
    于是乎,他毫不考虑,毫不起疑,也毫不防范地完全接受指导!
    他此时业已纵身凌空,遂先行向左一扑一翻,转过身躯,然后抛起短剑!
    照这指导之意,本是以右手抛剑,身随剑风,改以左手抄住剑柄,天河倒泻,洒落漫空剑花,委实可令对手防不胜防,具有无穷威力!
    如意..成空..
    如意是狄小珊如意,对方完全服从她“六合传声”的密语指导,她怎不心中如意!..
    成空是壁下人成空,他身随剑进,伸出左手,去抄剑柄之际,那柄短剑却突然升空数尺,岂不手中成空!..
    剑往上升,人往下扑!
    这次的“人”不是指壁下人,是指壁上人..也就是潜身壁顶、发话使对方上恶当的狄小珊了..
    人似风,剑似龙,风电掣,剑光红!
    风雷才作,龙凤已合,那柄光作赤红的锋利短剑,已到了宛如凤降九天的狄小珊手内!
    壁下人好似作了一场梦,此刻方从梦中惊醒。
    这场梦是恶梦,不是美梦,恶得使他适才争霸武林的美好幻想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空虚,那么..
    狄小珊身形落地,屈指轻弹短剑,发出一阵极为清脆的龙吟之声,不禁点头赞道:“真是好剑,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留传的降魔神物!”
    壁下人忙道:“剑是我的..”
    四字才出,狄小珊已以更简单的语言,向他冷冷问道:“你是谁?”
    壁下人道:“牛化南!..”
    狄小珊哂然道:“你,你不配,你不配持有这柄锋芒绝世的神物利器!”
    牛化南急道:“怎么不配?中原武林或许对我陌生,但我在岭南一带却享有盛名,号称‘黑心剑客’!”
    狄小珊摇头道:“据有神物利器,不论身份,只论心胸,你既有‘黑心’之号,又有狠辣之行,怎把神物利器当作了济恶之器?”
    牛化南一怔问道:“你我风萍未识,怎..怎知我有甚狠辣之行?”
    狄小珊沉声道:“说,说老实话,你是否杀了一个北路神偷,名叫‘圣手仙猿’侯四?”
    牛化南因见狄小珊已把“圣手仙猿”侯四的名号说出,知晓抵赖不掉,遂狞笑儿声,目中闪烁厉芒,扬眉答道:“人在江湖,谁能免刀头舔血,剑底飞魂,诛戮一名下五门的老偷儿,太以稀松平常,姑娘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狄小珊冷然说道:“你不是用的寻常手段,一剑穿心或一刀断首都无所谓,但是砍掉对方的双手双脚,使侯四形若人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荒林之中哀号惨厉,委实手段狠辣得太无人性!何况..”
    语音至此略顿,先看看手中短剑,再把冷电似的目光盯在牛化南的脸上,沉声说道:“你残害侯四的动机只在一个‘贪’字,不是寻仇,不是泄恨,下手竟如此毒辣,你..你还配持有这柄宝剑么?”
    牛化南看透狄小珊不单无还剑之意,并似还有替“圣手仙猿”侯四报仇之心,遂一面心中盘算,准备以杀手相搏,一面故意延缓时间,皱紧双眉问道:“姑娘怎样称谓?”
    狄小珊本来懒得与牛化南多话,但对方既然问及,却不便不答,冷冷说道:“狄小珊!”
    牛化南好似并不知道狄小珊就是威震八荒的“寒霜公主”,但仍抱了抱拳,以示恭敬地陪着笑脸说道:“狄姑娘与那‘圣手仙猿’侯四是至亲还是好友?..”
    狄小珊哼了一声道:“非亲非友,但此身既入江湖任侠,眼中遂见不得不平之事,耳中也听不得不平之鸣..”
    牛化南不等狄小珊再往下说,便连连摇头,苦笑两声说道:“狄姑娘,你..你错怪我了,我给你看件东西,你定会观感大变!”
    狄小珊以为牛化南是要取出那只内盛“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玉质小瓶,遂向对方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好,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能使我观感大变,觉得你竟有可恕之道?”
    牛化南回手入怀,取出一只赤红色的玉瓶,向狄小珊递过。
    事有凑巧,狄小珊只听说“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是盛在一只小玉瓶中,却不曾细问气若游丝、勉强叙述的侯四,这只玉瓶是什么形状和什么色泽?
    故而,盛放“灵石仙乳”的玉瓶是色呈碧绿,牛化南所取出的玉瓶色呈赤红,形状也由略扁变成椭圆,狄小珊却仍未起丝毫疑念,反而以为自己业已料中。
    她接过赤红玉瓶,晃了一晃,觉得瓶中有水响,遂越发认定,目注牛化南道:“牛化南,这玉瓶中是否盛贮了一种人间灵气所钟的罕世奇宝,名叫‘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牛化南先是一怔,然后便耸肩苦笑,向狄小珊点了点头!
    狄小珊脸色一寒,妙目中神光炯然,沉声冷然说道:“你就是为了这瓶‘灵石仙乳’才起了觊觎之念,夺宝杀人,而杀人的手段又那等残忍狠毒,令人发指!我怎..”
    牛化南不等狄小珊再往下讲,便自连声苦笑,接口说道:“狄姑娘莫发雷霆,你只要打开瓶塞,细看一看,便不会对我牛化南再作任何怪责!”
    狄小珊既认定瓶中所贮乃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遂自然毫未起甚疑心加以防范。
    她用手启开赤红玉瓶瓶塞,便有股极好闻极好闻的奇异香气进入鼻内。
    一来这香气似兰似麝,委实太以好闻,二来狄小珊也想亲眼目睹,看看那闻名已久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究竟是何形状。
    由于这两种原因,狄小珊遂把赤红玉瓶凑近眼鼻之间,准备再尽情领略!
    谁知就这见风以后的一刹那间,瓶中香气陡然浓烈百倍!
    淡淡的,是清香,极为好闻,令人嗅之神爽!
    这一过份浓烈,幽香竟变为恶臭,令人一嗅之下,为之神眩心悸!
    狄小珊呀了一声,娇躯微晃,脑中一阵晕眩,足下也踉跄两步!
    牛化南狞笑慑人,带着满面淫厉的神色,横张双臂,向狄小珊飞身扑过!
    他不知对方乃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加上自诩新得剑招,威力无伦,根本就对狄小珊不太惧怯!
    他忍气吞声,听任狄小珊斥责之故,是惧怯被对方夺在手中、声挟风雷、光作赤红、锋芒无匹的那柄短剑!
    赤红玉瓶中的香气名叫“神仙倒”,是牛化南秘炼之物,只消嗅得那奇浓的香气,任何人都立即晕倒,可称屡试不爽!
    故而,牛化南一见狄小珊娇躯微晃,步下踉跄,便立张双臂扑过!
    他要在狄小珊尚未倒地之前,先来个软玉温香抱满怀,恣情轻薄一番,以报适才被骂得鼻青脸肿的屈辱之恨!
    可惜..
    可惜这位“黑心剑客”以前在岭南一带未曾遇过绝世高人,以致高估了他所秘炼的毒香“神仙倒”之力!
    不错,神仙既倒,狄小珊也要倒,但她是盖代高手,内功太以精纯,遂倒得比一般人慢了那么一刹那..
    牛化南若耐着性儿,等狄小珊倒后再扑,他要想怎样轻薄都可如愿!
    但如今他这样猴急,结果遂顿告逆转,与他的如意算盘全不相同!
    狄小珊还有一丝模模糊糊的知觉,发现魔影扑来,遂自然而然地发挥本能,防卫自己!
    她此时真气难提,内力难聚,所谓发挥本能,防卫自己,并不是施展什么震惊四海八荒的“寒霜真气”,只是把手中所横的锋利短剑,拼竭余力,往扑来的魔影一挥!
    “闪闪..呼呼..轰轰..扑通..咕咚..啪叉..”
    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需要一桩一桩的逐项加以解释!
    “闪闪”最简单,这是狄小珊奋力挥剑的赤红剑光!
    “呼呼”和“轰轰”应该合并解释,这是短剑挥动时所带的风雷声息..
    “扑通”要稍加修改为“扑..通..”才对,这是牛化南应剑分尸,被腰斩成两段的先后坠地之声!
    狄小珊奋勇挥剑,力尽人晕,“咕咚”之声,乃是她的娇躯栽倒!
    “啪叉”比较奇怪,这是什么声音呢?这是那只内贮浓烈毒香的赤红玉瓶坠地碎裂之声!..
    一连串的奇异声光过后,是一段相当时间的奇异空白..
    所谓“空白”,是指狄小珊人晕未醒,毫无知觉而言,其实这段使她头脑空白的时间之中,却奇险横空,绝不空白!
    从茫然到惑然,狄小珊有知觉了。
    她定了定神,觉得除脑间仍然有点眩晕外,全身上下无甚异状,遂缓缓睁开双目。
    才一睁眼,狄小珊便觉恶心,险些儿把胃中一些剩余之物吐了出来。
    牛化南似乎死得意外,不肯瞑目,只剩上半截的身躯,仍瞪着两只牛眼,倒在三尺以外,对狄小珊狠狠注视。
    这种死人瞪眼的情况,只能说有点恐怖,并不见得有多么恶心!
    使狄小珊恶心得想吐的是牛化南的下半截尸身,因为狄小珊晕绝之前的一剑横扫,是扫中牛化南的胸部,把上下尸身分得不甚平均,肝肠脏腑等大半全留在多一点的下半截尸身之内!
    如今,这些东西差不多都从腹腔中流了出来,狼藉满地,其中还有不少奇毒的蛇虫在吮吸嚼食,这种情状,叫人看得怎不恶心?
    狄小珊作了两个干呕以后,身上突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是余毒犹存,身体有甚不适,而是想起这些奇毒蛇虫,显然均非善类,它们为什么只在大尝牛化南的心肝异味,却不来滋扰侵袭晕绝中的自己,享受一番比死人心肝脏腑更新鲜的生人血肉..
    狄小珊越想越觉心寒,额间沁出冷汗,再向周围仔细注目!
    这次看清楚后,才知那些奇毒蛇虫为何对自己特别客气,不曾先尝。
    就在她晕绝仆地之处的尺许之外,便有三条躯体不算太大,但一看便知均具奇毒的四五尺长的蛇儿..
    一条是全身血红的“火赤练”,一条是全身黑黄相间的“金脚带”,另一条便是极为罕见、头形如铲的身躯扁平的怪蛇!
    不过,这三条蛇儿如今已全身直挺挺的僵在地上,毫无生意!
    在蛇尸之旁还有一些朱红碎片!
    狄小珊细看几眼,才看出那是赤红玉瓶的碎片,这才明白由于血腥气息引来不少奇毒蛇虫,但向自己侵袭的三条蛇儿却特别倒霉,竟被自己无意中落地毁碎的瓶中毒香毒死!
    狄小珊惊定之后,赶紧跃起身形,但她人才跃起,二三十丈以外厉嗥连声,有三四头恶狼好似吓得心胆欲裂地奔窜四散。
    狄小珊又迷惑了,心想这些恶狼是最凶残的野兽,它们绝不认识碎瓶中藏有毒香,怎会只作远观,不作近袭,对自己这等客气?..
    蓦然间,她明白了!
    狄小珊觉得手中握有东西,那就是夺自牛化南、自己晕而未弃、把牛化南分尸后仍然紧紧握在掌中的那柄红光风雷短剑!..她认为那些狼群比蛇儿聪明,它们定是畏惧剑光,才不敢侵袭自己。
    一切都成过去,一切都已明了,但狄小珊仍不肯离开这血腥满地之处—
    —她还有事情要作。
    首先,剑光微掣,声幻风雷,仍在牛南心肝肠肺间大快朵颐的那些奇毒蛇虫便告纷纷了帐!
    然后,她削断一段细长树枝,持在手中,对牛化南的遗尸加以拨弄。
    她在身遭奇险之下,仍极关怀马二凭,想在牛化南遗尸身上找寻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留备马二凭复明之用。
    可惜,这桩心愿成空!
    狄小珊找遍牛化南的遗尸,也未见着第二只玉瓶的丝毫踪影!
    她不明白牛化南为何把侯四剁去手足,那样残忍,仍未夺得“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抑或在自己追上他之前,业已被别人捡了现成便宜?
    一面揣测,一面动手挖坑,替牛化南料理身后,埋葬他两截残尸。
    狄小珊掘地之际,试出那柄短剑削石如粉,锋芒之利,实为生平罕见,剑柄并镌有“赤阳”两个古篆,却不知是何来历?
    埋完残尸,狄小珊又复练剑。
    她不单一遍又一遍,把偷学自牛化南那四招剑法练得精熟,并索性烧枝代笔,把精微处细细画出,留个图解。
    狄小珊认为这四招剑法旷古绝今,太以奥妙,只可惜后两招似有残缺,未窥全豹,才绘留精微,避免万一遗忘,他日若有机缘,或可苦心研补,必为剑术一道大放异彩..
    狄小珊不改原意,她因如今距离五五端阳,在时间方面尚有余裕,遂缓缓前往西昆仑星宿海。
    途中,除了尽力打听有关马二凭与萧冷月的讯息之外,便是练剑!
    练灰衣老尼所传三招,以及偷学自牛化南的四式剑术绝学。
    机缘凑巧之下,狄小珊并倚仗红光风雷的“赤阳”短剑的锋芒斩了一条危害民生的孽蛟,得了两粒辟水蛟珠,并剥了蛟皮,请了巧匠,为“赤阳”
    短剑配制了一具适当的剑鞘。
    果然,熟能生巧,她闲中无事,朝夕苦练之下,不单尽得偷学自牛化南那两招剑法的精微,并渐渐能与灰衣老尼所传的三式剑招配合,益发加强威力!
    只可惜对于后两招虽也略有心得,总觉未窥堂奥,变化难入神境,有点怏怏若失之感!
    且让她去慢慢领略,细细参详吧,故事暂时脱离沿途练剑的“寒霜公主”
    和天山寻人的“冷月仙娃”,回到央请玉清师太带他雁荡参师、想求心如神尼教他“大罗十三剑”中最后三式的“孤星俊客”身上。
    雁荡远在浙东,马二凭在学完“大罗十三剑”后,再赴西昆仑,简直等于是横穿整个中国版图,路程实在太远!
    还算好,马二凭虽然不怯数万里长途,却不需要跑那么远的路儿。
    东行未出陕西境内,便机会极为凑巧地遇到一位须发俱白、精神极为矍烁、背部微驼的葛衣老人。
    相逢之处是在一座小峰之下,玉清师太人在峰腰,偶然瞥见峰下驰过葛衣老人的微驼背影,便试探性的提气传声叫道:“是尹师叔么?..”
    葛衣老人闻声止步,才一扬头,玉清师太已拉着马二凭从十来丈高处点壁飞纵而落。
    马二凭虽然双目不能见物,但一听玉清师太高呼“尹师叔”,遂在随同玉清师太向峰下纵落之际,低声问道:“师姊遇见谁了?是天台大侠‘双绝神驼’尹一超么?”
    玉清师太道:“不错,此老与我恩师交情极厚,又以酒量、医道被称‘双绝’,既然途中巧遇,我想请他试为其难,能不能对你双目失明之事有点帮助?”
    马二凭苦笑道:“师姊,小弟掷碎玉瓶之际,便已表示暂时尚不愿..”
    玉清师太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接口说道:“马师弟不要胡闹。此心能静与否,只在灵台净澈,不在双目明或不明!如今‘寒霜、冷月’均已不在眼前,你这‘孤星’大可暂遏情愁,力图上进..”
    说话至此,人已双双飞落崖下,使那位“双绝神驼”尹一超听得诧然笑道:“玉清师侄,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处相逢!你说甚‘孤星、冷月、寒霜’,这三位当世武林的后起秀彦都是我老驼子十分景仰,而均缘悭一面,尚未识荆的呢!”
    玉清师太礼貌十分周到,先问了尹师叔金安,然后便指着马二凭,向尹一超含笑说道:“眼前便有荆州在,此是武林第一星..”
    语音顿处,又向马二凭道:“马师弟,眼前这位尹一超尹老人家,便是你所景仰已久的‘双绝神驼’天台大侠!..”
    马二凭肃立恭身,一抱双拳道:“武林末学马二凭拜见尹老前辈..”
    尹一超一面含笑还礼,一面向玉清师太发话,微带诧色问道:“幸会!
    幸会!‘孤星俊客’果然标致出尘!但玉清贤侄怎会对马老弟称为师弟的呢?”
    玉清师太恭身答道:“启禀尹师叔,马师弟是一身综儒、释、道三家绝艺的‘天痴遁客’门下,而天痴前辈又与家师乃是莫逆..”
    话方至此,尹一超已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口说道:“既然如此,马老弟莫怪我托大点了,因为我与令师昔年曾经在天台山中共倾佳酿,大醉三日!”
    马二凭闻言,遂立即改口,叫了一声“师伯”,却被尹一超立刻截断话头说道:“老驼子虽然两鬓如霜,但令师若未成道,仍比我大了两岁,故而‘师伯’之称不敢当,马老弟也和玉清贤侄一样,叫我‘尹师叔’吧!”
    马二凭刚在唯唯,尹一超又复笑道:“根据江湖传言,‘孤星俊客’不单绝艺无双,连风神品貌也高华罕匹,怎的马贤侄与我答话之间始终双目紧闭,连适才下峰的行动也似需玉清贤侄指引带领..”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已微喟一声,目注尹一超,苦笑接道:“魑魅恶毒,含血喷人,我马师弟双目受了重伤,暂难视物!但天不绝人,竟在此巧遇尹师叔,你老人家的‘双绝’之中有一绝便是医道,定可大施妙手,令马师弟重见光明的了!”
    尹一超皱眉道:“来来,马贤侄,我先为你诊诊脉象,看看伤处,玉清贤侄再把当时情况细说我听,方知能否为力?..”
    马二凭一路行来,也觉双目失明,多有不便,遂应声走过,让尹一超为他细看伤势,并诊察脉象!
    玉清师太则把此事发生的经过,不厌其详地向尹一超细说一遍。
    尹一超听得不胜感慨,一面为马二凭诊脉,一面点头说道:“这就是祸淫福善,冥冥中天道仍存,马贤侄在蟠冢山口把那只玉瓶掷碎得好,你双目之伤已极严重,倘若不慎将瓶中毒汁当作‘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再来个伤上加伤,则复明之望就太以渺茫了!”
    玉清师太喜道:“听尹师叔这样说法,我马师弟双目复明、重见天日之事,有希望了..”
    尹一超笑道:“有望虽然有望,但非我独力可为,我还要找个比我更高明的岐黄妙手一同为力。”
    玉清师太说道:“尹师叔医道之精业已称绝,居然还有比你更高明的..”
    一语未毕,尹一超便接口笑道:“怎么没有?此人的名号,玉清贤侄适才业已提过了呢!”
    玉清师太恍然道:“莫非就是‘瞽目神医白杖翁’白天朴白老人家?..”
    尹一超道:“不错,就是老瞎子,虽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业已失去,但在我与白老瞎子联手尽力之下,至少也可使马贤侄恢复一半视力,慢慢再徐图完全如旧!”
    玉清师太心中狂喜,向马二凭笑道:“马师弟,尹师叔这样说法,我们只好暂缓雁荡之行,先走趟龙驹寨的黄家庄了。”
    尹一超说道:“两位贤侄为何要远赴雁荡?”
    玉清师太遂把马二凭凛于西昆仑论剑大会上群魔之势太强,请自己带他雁荡参师,求教“大罗十三剑”中最后三招之意,向尹一超说了一遍。
    尹一超此时已为马二凭诊完脉象,听得为之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这又是一桩巧事,我们若不相逢,你们数千里长途的浙东之行就跑得太冤枉了!”
    玉清师太惊诧道:“尹师叔此话怎讲?莫非我恩师业已不再坐关,离开雁荡..”
    尹一超点头接口道:“你师傅似乎功行已满,在红尘浊世中不会有勾留太久,遂行走江湖,修积最后的外功,并到处找你,有事交代。”
    玉清师太“哎呀”一声道:“糟糕,红尘莽莽,四海茫茫..”
    尹一超笑道:“你们佛家弟子最讲究一个‘缘’字,缘至天涯相见,缘去对面难逢,玉清贤侄又何必如此急相..”
    玉清师太合掌当胸,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尹一超又复笑道:“即以白天朴老瞎子而论,你们可知他如今业已不在龙驹寨的黄家庄了么?”
    马二凭哦了一声,抱拳问道:“请教尹师叔,白老人家如今何在?难道黄家庄上又生祸变不成?”
    尹一超道:“马贤侄放心,不是黄家庄有甚祸变,只是白老瞎子对你太以关心,并认为自己虽是业已残废之身,在这江湖大劫即届之际,也不应独善其身,隐居避世,而应该以他一身所学,不辞艰险,行医江湖,甚至于参与西昆仑论剑大会,期为正派群侠稍挽劫数!”
    马二凭点头道:“白老人家此意当然是极可敬佩的医家恻隐之心,但尹师叔却是如何知晓,莫非你们两位盖代神医业已见过面了?”
    尹一超摇头道:“我们有多年未见,是闻得有位与双方相识的友好传言,才约定在三数十里外的一座古塔之中相会。”
    玉清师太道:“这样说来,白老人家尚未行医江湖,离开陕西地面..”
    尹一超接口道:“任凭白老瞎子的岐黄之术再高,也无法赤手行医,他久隐之后再入江湖,必须先采药炼药,方可应用,前途古塔中生长有一种罕世灵药,白老瞎子遂于守候灵药成熟期间,索性就在古塔之中设置炉鼎,等候我一同炼药!”
    马二凭因确实喜爱白家华的资质,曾悉心传授,期以大成,闻言遂微叹一声,向玉清师太皱眉说道:“白老人重入江湖,期灭世劫,自是仁心善举,但华儿的内功基础未固..”
    刚刚说至此处,便被玉清师太截断话头,念声佛号,笑道:“马师弟不要多虑,白老人家何等老谋深算,我料他必是单独行动,仍嘱他孙儿白家华老弟留在黄家庄中,不会同涉江湖风险!”
    话完,又把马二凭已允把白家华收为弟子,传以绝艺之事,向尹一超讲了一遍。
    尹一超静静听完,点头笑道:“玉清贤侄猜得不错,据我那老友相告,白老瞎子独入江湖,身旁无人,行动不便,故而央求他同居于古塔之中,照料炼药炉火。”
    经过这一劝说,尤其知晓了心如神尼已离雁荡之讯,马二凭自然不会再奔浙东,遂与玉清师太随着这位在途中巧遇的“双绝神驼天台大侠”向他与“瞽目神医”白天朴约定相见的古塔行去。
    到了古塔,白天朴所守候的一株灵药恰好成熟,刚刚被他采下。
    两位神医昔日本是好友,睽违多年,一旦重逢,自然欣慰已极。
    在他们各尽所能的悉心调治之下,加上马二凭修为太厚,于中毒的一刹那间又曾尽力护目,遂和白天朴的重伤盲目不同,渐渐恢复,渐渐好转,渐渐可以从眼前一片茫然之中,现出了模糊光影。
    另一位与白天朴、尹一超都属知交的武林奇侠,则是位法号“祥云”的三宝弟子。
    故而,他和玉清师太可以谈禅,可以论艺,丝毫不觉寂寞。
    晃眼月余,果如尹一超之言,使马二凭恢复了一半视力。
    由于西昆仑星宿海的路途太远,他们若想参与论剑大会,应该早点动身。
    玉清师太蹙眉道:“以我马师弟的一身绝学,斗那‘万妙魔君’冉东明,本是秋色平分、铢两悉称的局面,但如今既然目力未能全复,便大大吃了暗亏..”
    白天朴苦笑一声,也是双眉深蹙,向玉清太接口叹道:“我与尹老驼子的能力止此,但由此前往西昆仑,迢迢数千里长途之中,万一若有机缘找回那瓶‘灵石仙乳’,或凑巧另外获得一滴半滴的‘万载空青’,则情况又将大为改观..”
    马二凭倒是神色泰然,双轩剑眉,接口含笑说道:“西昆仑论剑大会必须参与,我目力是否能完全康复倒不必过份担心,因降魔卫道不是一两之事,应该众志成城!何况‘万妙魔君’冉东明虽称‘魔中之魔’,厉害绝伦,但白道中也有高人,以狄小珊妹子而言,一身功力足令我惭愧的了!”
    玉清师太念声佛号说道:“狄小珊当然高明,萧冷月也相当不错,只可惜你们‘孤星、冷月、寒霜’三人阴错阳差,西昆仑论剑大会若能互相携手,合作无间,则不论什么‘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狱三魂’等,均将凶焰大杀,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马二凭闪动他神光尚萎的一双俊目,连连苦笑地扬眉说道:“莫谈儿女恨,且作昆仑游!关于卫道降魔大业,我们不能坐而空谈,应当起而拔剑!”
    拔剑,宝剑出鞘时隐隐挟带风雷声息,剑光则作绛紫色的深浅幻变!
    既有风雷剑啸,可是狄小珊么?..
    不,不是狄小珊,是马二凭在拔剑,因为他们先后获得前辈“峨嵋剑仙”
    齐金蝉所留的“鸳鸯霹雳双剑”之一,虽然同具风雷声息,但狄小珊的“赤阳剑”光色血红,马二凭的“紫星剑”光作绛紫。
    以马二凭这等身手,用得着轻易拨剑么?何况与他同行的还有“双绝神驼”尹一超、“烟雨庵主”玉清师太等两位武林高手,和白天朴那位盖代神医。
    不,马二凭身边无人,他是独自端坐在一座原本规模不小、如今却不知何故荒颓已久的无人古庙之中。
    尹一超不在,玉清师太不在,连那行动不方便的白天朴也不在。
    他们的离开不是没有原因,一来马二凭已恢复了约莫一半视力,绝艺惊人,足可自卫,无需留人照拂,二来,地属穷边,已近昆仑,此处多洪荒未辟之境,灵奇怪石极众,尹一超想凭自己暨白天朴的知识经验,找找能使马二凭视力全复的“万载空青”,遂约了玉清师太,一同去探当地一座据说藏有奇珍异宝,但也蕴有奇险,满洞都是人兽所留狰狞白骨的“百灵洞天”。
    马二凭为何单独不去呢?他有他的理由..
    他认为与其寄望于虚无飘缈的灵药奇珍,不如寄望于十分实际的自己苦练!
    自从启程动身、西赴昆仑以来,他风雨无阻,他朝夕不懈,镇日不问别事,苦苦用功,练“诗魄词魂掌法”,练“天星罡气”,练“天龙无相步”,练“大还真力”!
    有他那等资质,那等根底,再下苦功,自然进境极速!
    妙的是不单功力日深,技艺猛晋,而且连视力方面也超越五成,恢复了十之六七。
    马二凭知道这样下去,或许无需灵药外力,自己也可在西昆仑论剑大会之上完全自力更生,与举世群魔一争长短!..
    他为了使极度关心自己的玉清师姊和尹一超、白天朴两位老人家喜出望外,并不曾宣布这目力渐进之讯,故而对他们去“百灵洞天”企图寻找“万载空青”之举也不加以阻止。
    马二凭除了苦练上述四种绝艺,当然还要练剑。
    他恩师“天痴遁客”成道稍早,“大罗十三剑”只传十式,还有最后三招未窥全豹,自然威力方面必将大大减色!
    如今,心如神尼离开雁荡,四海云游,求教之途已绝,但马二凭却绝不灰心,他仍要苦心练剑。
    因为他觉得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自己巧获“紫星剑”,锋芒绝世,剑挟风雷,分明是前辈仙侠的炼魔神物,此剑在手,威力业已大增,只要把前十招“大罗剑法”好好练得精上加精,熟中添熟,也就应该足可与“万妙魔君”冉东明的那柄“万妙魔伞”互作一搏!
    故而,马二凭拔剑之举,是要练剑,不是遇着强敌,准备互相动手。
    但“紫星剑”剑方出鞘,紫芒电闪、风雷微鸣之下,马二凭便微觉一怔!
    前些日他双目齐盲,不能见物之后,自然而然的,耳力之聪却增进不少!
    目力渐复,耳力未退,他听见了极微弱的风雷回响。
    这是荒颓的古庙大殿,不是空山深谷,则另一种极低微、极低微,令人莫辨所来的风雷声息,绝非自己拔出“紫星剑”的风雷回响,则这是何声?
    来自何处?..
    马二凭惊疑了,他虽已拔剑在手,却并未起舞,只仗着剑上的紫电寒芒,扫视四外。
    为什么要仗恃剑光视物呢?因为时属月尾,又是深夜,蟾光既然匿影,殿中唯一一盏仅剩少许灯油的佛前灯火又已被一阵狂风吹灭,眼前便成了沉沉黑暗。
    不单风大,雨也随来,夜空中并闪动电光,起了隐隐雷响。
    马二凭释然了,他认为适才所闻极低微的风雷声息,定是远空传来..
    大殿之中毫无变故。
    马二凭在与尹一超、白天朴、玉清师太等选择这座荒颓古庙作为暂时落脚处时早就看过,大殿中除了三座佛像、一张供桌,以及西屋门口陈放着一口寄厝棺木之外,根本就空荡荡地别无他物。
    风雷声息的来源既已有了答案,马二凭便义尽摒百虑,专心练剑。
    紫光连掣,风雷隐隐,他就在地势不广的大殿之中,一招一式地苦练“大罗十剑”。
    一遍..一遍..练到第三遍时,马二凭收剑大诧..
    因为他练剑练到极得意时,自然紫光如雷,风雷狂啸,但马二凭却在风雷狂啸之中,听见一个“咦”字!这个“咦”字,与前闻风雷回响不同..
    “风雪回响”可以认作是风雨夜空的自然声息,但这个“咦”字却必系人为!
    马二凭再度闪目,他要找出人在何处!
    目光才扫,陡然听得一声能令人毛骨生寒、周身起栗的幽凄长叹道:“马大侠,不要找了,你青衫瘦马,走遍塞北,也游遍江南,定然斗过无数江湖好手、绝代豪客,但不知可曾斗过鬼怪?”
    乖乖!这语音虚无飘渺,既似由天外飞来,又似由地下透出,居然用的是内家极上乘的“六合传声”。
    虽然这语音莫知其所自来,但由于末后有“可曾斗过鬼怪”之语,遂使马二凭目注西房,把眼光盯在那具黑漆漆的暂厝棺木之上。
    虚幻的语音又道:“马大侠,你有兴趣没有?在与‘万妙魔君’冉东明西昆仑论剑之前,先和我这棺中枯骨来场‘阴阳论剑’?”
    对方虽已直承身在棺中,但马二凭却认定对方是人非鬼,一轩双眉,朗声答道:“尊驾何人?不必装神弄鬼!..”
    语方至此,身上一寒,这大殿之中陡然间平添不少冰凉的鬼意,那虚幻的语声,又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幽幽说道:“我过去是人,未来也或许是人,如今却身卧棺中,名登鬼录,脱离了人的世界!马大侠头顶的三光如电,阳气太重,我不敢见你,你又何必非要见我则甚?你难道不认为这‘阴阳论剑’之举,生面别开,十分有趣么?”
    马二凭委实颇觉这“阴阳论剑”的花样十分有趣,遂苦笑一声说道:“尊驾不肯出棺,难道竟要我入棺?否则,我们怎样比斗?..”
    虚幻的语音急道:“马大侠,你弄错了,我不是要和你比剑、斗剑,只是想和你论剑。”
    马二凭哦了一声,目注西屋门口厝棺之处的沉沉暗影,悦然说道:“原来所谓‘阴阳论剑’,只是尊驾想和我用言语相谈,马二凭雨夜无聊,当然不妨敬如尊命。”
    虚幻的语音好似颇为宽慰地笑了一声,旋即缓缓问道:“马大侠认为当世武林诸大用剑之家中,以哪家剑术最为精妙?”
    马二凭摇头笑道:“‘最为精妙’四字,只是比较上的名词,端视各剑士本身条件,暨修为火候而定,也因此才有西昆仑论剑之举,但若专以剑法本体的精微奥妙而言,则武当太极剑,少林达摩剑,峨嵋乱披风、伏魔四式,点苍回风舞柳,邛崃五鬼搜魂,天魔派‘万妙魔君’冉东明所创的‘迷踪无影伞中藏剑’九九八十一招,以及佛门绝艺‘大罗十三剑’等..”
    那虚幻的语音听至此处,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接口问道:“请教马大侠,你所精的是哪一艺呢?”
    马二凭毫不隐讳地应声答道:“除了邛崃派‘五鬼搜魂剑法’暨冉东明的‘迷踪无影伞中藏剑’因练法诡异,属于左道旁门以外,马二凭对其余诸艺博学兼修,但师门本授则是‘大罗十三剑’!”
    虚幻的语音问道:“就是马大侠适才在殿中一再演练的那种精妙剑法么?”
    马二凭道:“正是..”
    虚幻的语音笑道:“也许我是泉下朽骨,眼力太差,怎么看来看去,总觉得马大侠只练了十招剑式?”
    马二凭笑道:“尊驾眼力不差,先师成道稍早,我的‘大罗十三剑’并未学全,尚差最后三招,难参奥秘!”
    虚幻的语音叹道:“可惜,可惜,我看出这种佛门绝学互为因果,先一招与后一招间均有奥妙关联,必须完全参透才能充分发挥威力..”
    马二凭不等对方说完,便即截断他的话头,笑着问道:“听尊驾的议论,显然也是剑术名家,但不知参的是哪派绝学?”
    虚幻的语音说道:“我所学和马大侠的师门剑法侥幸有同名之雅..”
    马二凭惊道:“尊驾也学的是‘大罗十三剑’么?”
    虚幻的语音答道:“一字之差,我练的是‘修罗十三剑’..”
    马二凭听得默然不语,但他口中未言,心中却暗自嗟叹,因‘修罗’‘大罗’虽仅一字之差,天上宫阙与邪恶门户便有霄壤之别!
    虚幻的语音似乎十分聪明,竟猜透了马二凭心中所想,笑着问道:“马大侠莫非嫌这‘修罗十三剑’的名称不正,竟不屑与我交谈了么?”
    如今,对方已不再避忌,放弃施展相当耗力的“六合传声”,语音是直接从那具黑漆漆的暂厝棺木之中传出。
    马二凭见对方如此相问,遂不得不答地双轩剑眉,朗声回答道:“尊驾会错意了,武功之道,除极少数练法过份恶毒,致招天忌的‘子母阴魂手’、‘五毒剑’、‘血灵刀’等以外,本无正邪之分,只在运用人的灵台方寸、品德修持而已,譬如,我用‘大罗十三剑’争名夺利、残害生灵,岂非江湖败类?你用‘修罗十三剑’济民救物、助弱扶倾,岂非武林大侠?..”
    暂厝棺木中透出一阵慰然的笑声,又响起那略嫌平淡死板、令人分不出男女老少的虚幻语音道:“好,多谢马大侠不以旁门异物见弃,你既然有此心胸,我要向你讨教切磋三剑!”
    马二凭一时间未明其意,不禁微吃一惊,目注暂厝棺木,愕然问道:“讨教切磋三剑?莫非尊驾竟有意幽明一会,出棺与我过手?”
    棺中虚幻的语音幽幽一叹道:“马大侠,我已说过惧怕你头顶的三光,太强太烈,怎敢出棺相见,自招殒灭?我乃是着重在‘修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招,请你研参指教,看是否尚可称得上精微奥妙,颇具威力!”
    马大侠一怔道:“最后三招..”
    棺中虚幻的语音笑道:“马大侠的师门绝学‘大罗十三剑’的最后三招失传,我这‘修罗十三剑’的最后三招也是整套剑法的精中之精,粹中之粹,常言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又道是‘泰山不辞细壤,大海善纳百川’,或许能对马大侠补全大罗绝学之事小有贡献,也说不定!”
    马二凭心中怦然一动,有点福至心灵地向那暂厝棺木抱拳说道:“尊驾请抒高论,马二凭敬闻明教!”
    棺中虚幻的语音立时一招一式细细描述,手眼、身法、步法,暨详细变化,说出了三招剑法。
    马二凭静静听完,失声道:“这..”
    “这”字才出,棺中虚幻的语音叫道:“马大侠拔剑!”
    马二凭如奉纶旨,丝毫不敢怠慢,紫芒电闪,风雷微啸,已把那柄“紫星剑”掣在手内!
    棺中虚幻的语音笑道:“根据江湖传言,马大侠天悟神聪,有走马观碑、过目不忘之能!如今我再细说一遍,请你持剑演练,看你能记得多少!”
    马二凭知道机缘难得,一面“喏喏”连声,一面尽摒百虑,一招一式,随着棺中语音的指点,仔细演练!
    三招练毕,棺中虚幻的语音一声安慰中兼有赞许意味的长叹道:“马大侠真是天赋仙才,看来我的心愿可以了却的了!”
    马二凭突改称呼,收剑抱拳,恭身叫道:“前辈!..”
    棺中语音急急叫道:“不要叫我前辈,也不要谢我什么传剑之德,我只承认是你的鬼朋友,并有一桩心愿盼你代为了结,更想向你索讨一件东西!”
    马二凭为了尊重对方,只得顺其心意,不再称呼前辈,抱拳问道:“尊驾有何心愿?”
    棺中语音又恢复凄惨地叹了一口气儿,幽幽发话说道:“我是死在‘万妙魔君’冉东明之手,我盼望你勤练适才那三招剑法,配合你师门大罗绝学,在西昆仑论剑大会之上诛除冉东明,替你扬名,替世除害,替我报仇雪恨!”
    马二凭虽然根本就不相信棺中真是鬼物,却也不便揭发,只得点头说道:
    “马二凭必竭所能!尊驾适才曾说还需一物,但不知是何..”
    棺中语音接道:“就是你腰间的剑鞘!”
    “紫星剑”锋芒绝世,寻常剑鞘一插便裂,但马二凭为了酬答对方的传剑盛情,也就毫不吝惜地从腰间解下。
    语音又道:“请马大侠放在我棺材头之上,并立即转身,向前走上十步。”
    马二凭方一皱眉,棺中虚幻的语音又加以解释,笑着说道:“不是我故弄狡狯,只因马大侠头顶的三光太强烈厉害,你若不离棺十步之外,我便根本不敢出棺取鞘。”
    马二凭心想自己索性听话到底,倒看对方装模作样能到几时!..
    他如言把手中剑鞘放置在棺材头上,然后转身举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到第九步上,殿外忽起急遽的步履之声!
    马二凭不理,再向前行,凑满了十步之数,方始转身注目。
    这时,门被人撞开,在“紫星剑”光芒的照射之下,看出是“双绝神驼”
    尹一超,手中横捧着玉清师太,难怪步履之声会相当急遽沉重!
    马二凭大惊问道:“尹师叔,我玉清师姊..怎么样了?”
    尹一超道:“她是在‘百灵洞天’中遇见罕世毒物,被喷了一口毒气才告晕厥,大概还不至于有什么重大危险!”
    马二凭闻言,方自心中稍安,但因不见白天朴同回,遂又皱眉问道:“白老人家呢?”
    尹一超先把玉清师太放在供桌之上,再向她口中喂了两粒丹丸,然后方走向马二凭道:“毒物已诛,白老瞎子留在‘百灵洞天’取它身上丹元解救玉清贤侄,如今也就快回来了..”
    说至此处,突然递过一只白玉小瓶,向马二凭正色说道:“马贤侄赶快饮下这瓶中药汁,并心神宁静地作遍吐纳功夫,定然对你目力会有极大帮助!”
    这一回,马二凭毫不多疑地接过玉瓶,便自如言饮用瓶中药汁。
    但才一入口,他便身形微颤,失声叫道:“哎呀,好苦..”
    尹一超笑道:“这是‘灵石琼浆’加上‘五色飞蛇胆汁’,怎会不苦?
    常言道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马贤侄赶快闭目凝神、运功催药,才好加倍发挥我们这辛苦获得的天材地宝的灵药!”
    马二凭一见情况,便知尹一超、白天朴等为自己经历奇险,玉清师太并因而身中奇毒,遂哪敢再不识抬举,忙自凝神一志,静下心来,把刚才入口极苦、如今已在回甘的那股清凉液汁所化的药力,慢慢随着真气运行流转周身,以发挥最大效用!
    药力所过,全体舒畅,尤其是双目之中,有种极难形容的阴凉舒适的感觉!
    渐渐,神与天会,物我两忘,马二凭进入了极上乘的内家妙境!
    这时,“瞽目神医”白天朴也已回转,取来一粒比鸡卵略大、形状椭圆、色呈土黄的“灵物丹元”,在玉清师太的口鼻之间不住滚转。
    玉清师太并未受伤,她所中毒力一被丹元吸去,人便悠悠醒转,略运玄功,立告复原如常。
    一番折腾,长夜将曙。
    玉清师太首先发现马二凭脸上突然神光大盛,不禁慰然笑道:“马师弟大功将成,这次受益不小!”
    两道烂如岩电的神光一闪,马二凭双目已睁,他对玉清师太、尹一超、白天朴等只送过一瞥感激的眼色,却不曾发话,只是站起身形,向西屋门外的那具棺木走去。
    玉清师太、尹一超、白天朴等自然不知殿中变故,一齐莫名其妙、好生诧异地互相对看一眼。
    马二凭走到棺木之前,一伸手,从那棺材头上取下了一具剑鞘。
    但这具剑鞘已非原物,是用蛟蟒之皮加以精制而成。
    马二凭口中低低咦了一声,双手搭向棺盖边缘,似欲掀开棺木!
    玉清师太皱眉叫道:“马师弟,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开人棺木?..”
    马二凭怔了一怔,钢牙咬处,仍然用力把棺盖一掀!
    其实他无须凝劲用力,那具棺盖竟是单摆虚搁,根本就未曾钉死。
    棺盖一启,棺中情况遂告一目了然。
    这不是空棺,棺中盛有尸首,但因死去已久,骨肉全化,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马二凭起初还想翻寻棺内,看看是否可以找着自己那具原有的剑鞘?..
    但手儿才动,似乎知道此举多余,遂叹口气儿,仍把棺盖盖好。
    马二凭目注玉清师太,满面感激神色地抱拳问道:“师姊为了小弟,寻药‘百灵洞天’,致中奇毒,如今..”
    玉清师太截断马二凭的话头,摇了摇手,含笑说道:“我已完全康愈,不妨事了,马师弟快说出你的情况,好像你在这废庙大殿之中,遭逢了什么怪异?”
    马二凭点头道:“这大概是小弟游侠江湖以来所遭遇的最怪的怪事,居然在西昆仑论剑之前,先在这废颓的庙宇大殿之中来了场阴阳论剑!”
    “阴阳论剑”四字,着实使尹一超等三位武林奇侠均都听得大感惊愕!
    玉清师太首先叫道:“什么叫‘阴阳论剑’?难道马师弟竟和那棺中白骨斗了几招?”
    马二凭苦笑道:“不是互相斗剑,只是以口论招,承蒙那棺中白骨教了我三招剑法绝学!”
    玉清师太听得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马二凭又向她发话问道:“师姊虽未学全‘大罗十三剑’,昔年随侍心如师伯驾前,可曾见过她老人家演练最后三招剑法?”
    玉清师太点头道:“见过,见过,见过还不止一次,只不过我当时初入师门,尚不能领受那等精微高奥的变化,恩师遂未加传授..”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把两道目光凝注马二凭,诧声问道:“马师弟,你..你问此事则甚?难道你在阴阳论剑时所新学会的三招剑法,竟..”
    马二凭接道:“小弟心有存疑,如今且把这三招剑法演练给师姊过目,看是否与‘大罗剑’最后三招有否异曲同功之妙?”
    话完,一挺手中短剑,立即光摇紫电,响起了隐隐的风雷声息!
    玉清师太合掌当胸,闪身后掠到大殿东壁,尹一超拉着白天朴也退到东面壁下,让出殿中空地,使马二凭容易腾挪闪展!
    马二凭不是仅练新学三式,他是把师门秘传绝学“大罗十三剑”从头施展,海雨天风,雷鸣电闪,那份沉稳轻灵,那份变化神妙,以及那份凌厉威势,慢说看得尹一超和玉清师太叹为观止,连目无所见,仅能倚仗耳力听风辨位的白天朴都失声惊赞,誉为剑术中的无上绝艺!
    马二凭停剑收势,先谢过白天朴的赞美,再向尹一超、玉清师太含笑问道:“尹师叔、玉清师姊,你们两位的观感如何?”
    尹一超道:“我对‘大罗剑’虽钦慕甚久,今日尚系初见,故而完全外行,但是马贤侄演练起来,精熟流畅,毫无凝滞及斧凿痕迹,尤其前十剑的威力扫荡,好似全为后三招铺路,把一切凌厉杀机和精微变化全聚齐在最后三招之中,以我这大外行的眼力看来,这三招剑法,不单与‘大罗剑’异曲同功..”
    话方自此,一直脸色沉重、默默不语的玉清师太,突然插口说道:“不是,不是,绝不是异曲同功!”
    她这一表异议,着实令马二凭与尹一超、白天朴都为之太感意外!
    在尹一超、马二凭四道目光诧异的注视之下,玉清师太又复合什当胸,缓缓说道:“因为这就是我昔年见而未练的佛门绝艺‘大罗剑’最后三式。”
    尹一超闻言,心中一片惊讶,马二凭则稍有不同,他对大罗绝学侥幸得窥全豹,心中是又惊又喜!
    玉清师太在他们惊喜交集的暂时沉默声中,目中微转泪光,向马二凭说道:“马师弟,我..我想再度开棺..”
    马二凭闻言之下,初颇惊愕,但从玉清师太目中所蕴泪光上猜出端倪,遂加以安慰地摇头笑道:“师姊放心,棺中尸首虽朽,却留下朝衣和一顶七品乌纱,可见得棺中人是个男子,并作过什么官宦!不过再行开棺看看也好,我总觉得我那具剑鞘被掉换得太以奇怪!”
    话完,重开棺木,看见朝衣,看见乌纱,却看不见“紫星剑”原有剑鞘的踪影。
    玉清师太去除心中忧虑,证明了棺内并非恩师心如神尼的遗骨,遂泪光一收,向满面迷惑神色的马二凭问道:“马师弟还找什么剑鞘,你腰间所系难道已非原物?..”
    马二凭这才长叹一声,把尹一超、白天朴、玉清师太等人去后,自己独处大殿,夜逢怪异的那段“阴阳论剑”的情况,向群侠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尹一超听完,皱眉说道:“传剑之人要马贤侄勤练绝艺,在西昆仑论剑大会上奋勇搏杀‘万妙魔君’冉东明,为你成名,为他报仇,为天下武林除害之请,十分合理,但交换一具剑鞘之举,却太以微妙,白老瞎子的心灵沉静,最善分析推论,你对此有何高见?”
    白天朴苦笑道:“尹老驼子,你又来找我麻烦,‘阴阳论剑,白骨传招’,委实太以神奇,我们在试加分析之前,必须先弄明白两件事儿..”
    尹一超取出酒瓶来饮了几口,向白天朴轩眉狂笑说道:“我早知道你这老瞎子的鬼心机花样最多,说吧,要先弄明白那两件事儿,我和马贤侄、玉清贤侄尽量给你解答!”
    白天朴道:“第一件事是人,第二件事是物,我们必须先行确定传授马老弟‘大罗十三剑’最后三招的究竟是人是鬼?”
    马二凭、尹一超、玉清师太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一齐答道:“一定是人!”
    白天朴又道:“既然是人,他能施展‘六合传声’,借棺传话,又能使我们不知不觉地在棺材头上悄然取换剑鞘,则必是位武功旷代的绝世高人!”
    又是同样的同声答复:“不错!”
    白天朴道:“好,‘人’的范围已可确定,如今再对‘物’来试加分析,马老弟原有剑鞘的品质如何?”
    马二凭应声答道:“非金非革,不知为何物所制!除了插剑不裂,以及可容双剑同匣以外,看不出有何奇处!”
    白天朴想了一想,忽然双眉一轩,向马二凭急急问道:“马老弟,你那具剑鞘之上有没有镌镂什么奇异花纹?”
    马二凭道:“剑鞘上确曾镌镂花纹,但不太复杂,似是一些无甚意义的简单图案,故而我并未加以细看。”
    白天朴叹道:“马老弟,你疏忽了,你所认为的‘无甚意义’可能是‘大有意义’!”
    马二凭笑道:“白老人家如此分析判断,莫非以为那具原有剑鞘的镌镂图形之内藏有什么奇珍异宝?”
    白天朴点头道:“不是以为,而是确定,我甚至可以指出那剑鞘上所镂图形是属于那类宝物!”
    尹一超独自又饮了几口酒儿,在一旁听得怪笑连声,插口叫道:“白老瞎子,说你是神,你居然就想进庙享受香火..”
    白天朴失笑道:“我不是故示神奇,是由分析、推理而得出结论。尹兄试想,一位武功旷代、能独居古庙、与世隔绝的绝世高人,他是不是具有薄珠宝如粪土、视富贵若浮云的旷达性格?”
    玉清师太念了声佛号道:“武功高明的人物,也分入世和出世两类,以此时此地而论,白老人家的推断应该不会有错。”
    白天朴道:“精擅武功的出世高人唯一的爱好只有更高明的神奇功力,故而,我推断那剑鞘上所镌的图案,更以对方传授马老弟‘大罗十三剑’中最后三式作为交换看来,说不定便是一种比‘大罗十三剑’威力更强、更为精奥的神奇剑法!”
    马二凭此时已知白天朴分析允当,推理得不会有错,不禁听得心头有种怏怏若失之感!
    白天朴看不见马二凭的神情变化,但玉清师太和尹一超却看得见,玉清师太突然慧觉一动,扬眉笑道:“马师弟不必懊丧,我认为你在前途必然还有奇遇!”
    马二凭苦笑道:“师姊何来这前知慧觉?小弟近些时日以来,或好或坏的奇遇太多,已把我弄得大为头昏脑胀,有点闻而生畏了呢!”
    玉清师太摆手笑道:“不必,不必,马师弟大可不必闻而生畏,我所说的一定属于好的奇遇!倘若再假设得大胆一点,我认为马师弟在近两日间还会获得另一种剑法绝艺!”
    马二凭苦笑道:“师姊是否认为还有第二次‘阴阳论剑’?”
    玉清师太道:“一定有,但第二次是否仍叫‘阴阳论剑’却说不定,假如马师弟的运气稍好,流年已转,则下一次的奇逢。我或可大胆假设为‘鸳鸯论剑’!”
    马二凭一惊道:“‘鸳鸯论剑’?师姊此话何来?”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回想一下,在陕西灵官庙内获得这柄‘紫星剑’时,前辈仙侠曾在一方白绢上留有偈语,马师弟还记得么?”
    马二凭稍一回想,应声说道:“得之者马,窃之者牛,星阳合运,福慧齐修!”
    玉清师太点头笑道:“对,是这几句偈语,尹师叔与白老人家总该听得出‘福慧齐修’乃指夫妻和美,则我认为下一次或许是‘鸳鸯论剑’的假设,就不算太大胆了!”
    尹一超笑道:“玉清师太认为是谁?是萧冷月?还是狄小珊?”
    玉清师太根本不加什么思索,便自应声答道:“假如真是她们二人之一,则必系狄小珊,一来她爱弄狡狯,二来她为了暗地追随、考验马师弟的人品心性,曾在易容暨变幻语音等方面下过苦功,换了萧冷月时,马师弟必可立即听得出她的语音,她也没有必要行踪诡秘地和马师弟避而不见!”
    马二凭好生感慨地长叹一声道:“师姊,你好像分析得颇有道理,但狄小珊对小弟暗加考察已久,她应该知道我对她的真挚感情丝毫未变,仍与当初金风玉露、互结深盟时完全一样,不必再和我这样躲躲藏藏的吊胃口,开玩笑了!”
    玉清师太看了马二凭一眼,念声佛号,正色摇头说道:“马师弟,你不要冤枉狄小珊,她对你虽然躲躲藏藏,但却用意甚佳,绝非吊甚胃口,开甚玩笑!”
    马二凭诧道:“用意甚佳?师姊认为她这些故作神秘的举措有什么甚佳用意?”
    玉清师太笑道:“这就叫当局者心迷意乱,袖手者才是高棋,狄小珊之所以暂时躲躲藏藏、不肯和你正式相见之意,全是为了萧冷月,马师弟试想,狄小珊若与你再修旧好,重续前欢,则萧冷月绝不会再作搅局之人,她便会独自隐遁,去往北天山深处,凄清对冷月,含泪嚼相思的了!”
    马二凭听得方自双眉深锁,心中一惊,玉清师太又复含笑说道:“故而,我揣度狄小珊的心意,是先等你与萧冷月正了名份,或有了什么既成事实,然后她才正式出面,使‘孤星、冷月、寒霜’成为一副爱的连锁,三位一体,齐修福慧!”
    马二凭笑了,是苦笑,笑得有点凄清,星目中神光虽复,却凝望夜空,缓缓说道:“师姊的幻想真美..”
    玉清师太道:“幻想,难道马师弟听了半天,仍认为我的推论不合情理?”
    马二凭道:“合情,却不合理!”
    玉清师太心中有点奇怪,念了声佛号,目注马二凭,正色问道:“马师弟,你认为哪一点不合理呢?”
    马二凭不答,却向玉清师太反问道:“请教师姊,狄小珊是北天山大痴宫的传人,一身功力可能比我还高明,但她练的是‘寒霜’神功,怎会传授我佛门绝艺‘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
    这一反问,不单把玉清师太问得傻了眼,连尹一超、白天朴两位江湖前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尹一超见大家默默无语,相对皱眉,遂打破僵局地向马二凭笑道:“这些问题大概在西昆仑论剑会上全可明白,如今又何必挖空心思,拼命苦想。
    来来来,白老瞎子,我们且为马贤侄仔细诊诊脉象,看看他内外五行方面已否完全复原,还要不要什么医药补助?‘万妙魔君’冉东明那身功夫以及那柄能挡各种兵刃的‘万妙魔伞’岂同等闲,绝不是容易应付的呢!”
    马二凭抱拳道:“尹师叔不必费心,小侄如今不单目力尽复,比先前似还增强几分,内力真气方面也相当充裕弥沛!”
    话虽如此,怎肯由他,仍由尹一超、白天朴这两位旷代神医替马二凭细诊脉象!
    脉象刚刚诊毕,尹一超突然一惊..
    他不是发现马二凭体内的气血流行有何滞异,而是发现白天朴脸上的神色起了变化..
    尹一超莫名其妙,诧声问道:“老瞎子,马贤侄气顺神充,血脉通畅,体能极佳,业已毫无病象,你..你为何反而有点脸上变色?”
    白天朴冷冷答道:“大概有什么麻烦来了,我听见有种极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齐来,正向这大殿慢慢围拢。”
    此言一发,马二凭、尹一超、玉清师太等均立即默默无语,各自凝神!
    因为这四人中论功行修为数马二凭最为精深,但若论耳力,却是目力残缺的白天朴首屈一指!
    白天朴既然首先听出异声,马二凭等自然也要各自凝神听它一个究竟!
    不注意便罢,这一注意倾听之下,都听出大殿周围四外都起了一种极轻微的“沙沙”微响!
    玉清师太首先念声佛号,目光一扫群侠,皱眉发话说道:“是蛇..”
    马二凭摇头道:“不止是蛇,还有其他爬虫毒物,为数甚多,恐怕在千条以上!”
    尹一超先是皱眉不语,忽然好似恍然有悟地狂笑两声,提气叫道:“我明白了,这是冲我老驼子来的!‘天驼蛇婆’,不要弄玄虚了,是你入殿见我?还是我出殿见你?”
    殿外的院宇中,果然起了一阵枭鸣似的“”怪笑,有个苍老的女子语音答道:“尹老驼子,别再端甚臭架子,连同你那几个狐群狗党,都替我滚出来吧。”
    尹一超回头向白天朴、马二凭、玉清师太等人苦笑说道:“这是我结怨二三十年的老对头,号称‘天驼蛇婆’,名叫..”
    白天朴年龄较长,对于早年江湖事情自然比较熟悉,闻言之下,接口笑道:“原来竟是‘天驼蛇婆’苗秀秀,听说这老婆子行迹虽颇怪异,恶孽并不太多,昔年还和你有点香火情呢!”
    尹一超赧然道:“昔年我对苗秀秀略有愧对,故而马贤侄与玉清贤侄少时若加惩戒,还请手下稍留分寸..”
    马二凭笑道:“尹师叔放心,我们都会以尹师叔马首是瞻,听你号令行事。”
    话方至此,院宇中的“天驼蛇婆”苗秀秀业已等得不耐,厉声叫道:“尹老驼子..”
    一语才发,殿中四人业已由尹一超领先,鱼贯走出。
    这时,风雨虽停,院宇中的积水落叶却呈一片狼藉。
    就在这些狼藉零乱的积水落叶之中,聚满了无数奇形怪状的大小蛇虫,这四周颓檐残柱上也盘绕了各形各色的不少蛇类。
    其中,最硕大的是条头如栳栳、长约在三丈左右的青花大蟒,蟒头之上坐着一个年龄虽大、面貌却仍清秀端庄、长发披肩的白衣老妇。
    名号既然提过,则这白衣老妇自然就是在西北边疆一带颇著威名、有驾驭蛇虫专长的“天驼蛇婆”苗秀秀了。
    苗秀秀的眼力颇佳,两道目光才一扫马二凭、玉清师太暨白天朴等,便自失声说道:“尹老驼子,我倒未曾想到,与你同行的居然都是些气宇不凡的出色人物!”
    尹一超道:“苗大妹子,我来替你引介引介,这位白天朴兄号称‘瞽目神医白杖翁’,我老驼子虽然平素以医道自诩,且与‘酒量’并称‘双绝’,但在孔圣之前不敢弄文,关圣之前不敢舞刀,白老瞎子的岐黄妙技,委实比我还要‘绝’上一些!”
    苗秀秀刚才语音虽厉,如今倒丝毫不凶、丝毫不狂地端坐在蟒头之上,向白天朴拱手说道:“久仰,久仰,我老驼子有多年痼疾在身,两腿难于行动,但却不愿求医于那无情无义、极讨人厌的尹老驼子,白大神医既然侠驾宠降西北边荒,少时能否不吝回春妙手,赐给苗秀秀几服药么?”
    一来,尹一超适才已然打过招呼,是他昔年愧对此女,不妨稍留香火情份;二来白天朴又知苗秀秀只是惯养蛇虫,生平无甚恶迹,三来医家本有痌
    瘝在抱的济世之心,故而闻言之下,毫不迟疑,立即含笑答道:“苗神婆放心,不单白天朴必为效劳,连尹老驼子也自悔昔年薄情,对你有所惭愧,亟思设法补过,不过就罚他作我助手,伺侯炉火,收拾刀圭便了!”
    尹一超深喜白天朴答语得当,才几句话儿便使苗秀秀消失了满面悻悻愤怒之色,遂手指马二凭、玉清师太继续笑道:“这是我马二凭贤侄,他既号‘瘦马书生’,又称‘孤星俊客’,是当代后起俊彦,名列‘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绝顶高手!这位则是我方外至交心如神尼的传灯高足玉清师太,住持嘉兴烟雨庵,掌中一柄‘涤尘玄拂’威震江南,也是侠誉极高的白道一流人物!”
    苗秀秀对于“孤星俊客”暨“烟雨庵主”的侠誉并不陌生,闻言之下,因身是前辈,遂一面颔首为礼,一面含笑说道:“我老婆子一见之下,便知来人不俗,想不到竟都是名震一时的当代大侠!面对如此高人,我老婆子再摆出这种阵仗,委实太俗气了!”
    说完,举手一挥,口中微作吹竹之声,除了坐下的青花大蟒外,其他的大小蛇虫便全部都倏然遁去,隐迹不见。
    尹一超把手一拱,以相当诚恳的神色,向苗秀秀陪笑问道:“苗大妹子,你琵琶骨上所穿附的那条‘青铜链’呢,如今还在不在?”
    苗秀秀脸色微变,一声苦笑,伸手从左肩的白衣之下取出一条比小指略细的青色锁链。
    尹一超叹了一声,蓦然回头对马二凭道:“马贤侄,我看你那柄‘紫星’短剑似挟绝世锋芒,不知能否在毫不震动的情况下设法断去此链?”
    马二凭对那青色细锁链看了两眼,知道不是凡物,遂含笑答道:“‘紫星’短剑的锋芒虽利,但是否能轻易断去此链,却无十分把握,最好先行试上一试!”
    说至此处,风雷轻啸起处,紫光微闪,已把“紫星”短剑掣在手内。
    尹一超慌忙走过,把那条青色锁链执在手中,空出两个环节给马二凭试剑。
    马二凭把“紫星剑”的剑尖点向两环交接之处,稍微用力一挑,那青色细链果然坚硬异常,动都不动。
    苗秀秀与尹一超见状,脸上不禁立时现出一种失望神色!
    马二凭收手细看,见青色细链虽未断却,但已被“紫星剑”剑尖挑出一二分剑痕,遂向尹一超笑道:“尹师叔,你把这青色细链交给我!”
    尹一超知道这位师侄几乎业已尽得乃师“天痴遁客”心传,一身功力泣鬼惊神,遂赶紧把锁链递过道:“马贤侄小心些,这锁链是穿过苗大妹子的琵琶骨,受不得太大震动!”
    马二凭点头示意,接过锁链,便合执在双掌之中,并无任何动作。
    玉清师太见了他这种举措,微一寻思,向马二凭扬眉笑道:“马师弟,你是否想施展‘天星罡气’,先把这青色细链略微震酥,然后再加以‘紫星’神剑的锋芒?”
    马二凭点头道:“师姊猜得不错!..”
    一语才出,紫芒电闪,这回只听见不太清脆的一声微响,那条青色细链已被挑出一个缺口,断成两截!
    尹一超首先狂喜,满面笑容地向马二凭连道:“多谢!”
    苗秀秀则右手一抖,从肩上抽出这条使她痛苦了一二十年的青色断链,目中也充满了伤感喜悦交集的神色!
    尹一超双拳一抱,陪着笑脸,向苗秀秀叫道:“苗大妹,恭喜你青链之劫已脱,我和白老瞎子再替你..”
    苗秀秀哂然一笑,对尹一超不加理会,只向马二凭称谢道:“马大侠,多谢你以仙剑神功为我老婆子代除多年苦痛,如今,我先回居处小嫏嬛谷等你们移驾一叙,苗秀秀不单要小作东道,使马大侠稍憩风尘,或许对你们的西昆仑星宿海论剑之行也会小有帮助!”
    话完,轻拍所坐的青花大蟒,那条通灵巨蟒便掣尾掉身,化为一道青虹,飞过废庙院墙,隐迹不见。
    苗秀秀已走,尹一超却仍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之处,面带喜色,悠然出神。
    白天朴多年瞽目,虽看不见老友的神情,却已猜想得到,含笑说道:“尹老驼子,你不必再发痴了,青铜锁链已断,我们再替她把那两条老寒脚全力治愈,你这老驼子大概便可了却多年的心愿,成为一对驼人..”
    马二凭与玉清师太早就看出尹一超与苗秀秀二人似是一对因事反目多年的老情侣,如今听了白天朴“一对驼人”之语,便越发知道所料不错!
    倒是那江湖经验十分老辣的“双绝神驼”尹一超反而有点忸怩,截断白天朴的话头说道:“白老瞎子不要信口嚼蛆,我适才出神之故,是忘了询问苗大妹子,她所居的小嫏嬛是在何处?若是像‘百灵洞天’那等环境,找起来还相当难呢。”
    白天朴笑道:“老驼子,人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反倒是‘人逢喜事心神迷’,苗秀秀所居住的小嫏嬛谷容易找得很呢!”
    尹一超诧道:“白老瞎子,你不也是初来这西北边疆么?为什么对地势相当熟悉?”
    白天朴笑道:“我不是熟知地理,只是想当然耳,在这边疆之地,民智未开,十分迷信,苗秀秀既善调驯灵物,又豢有那多蛇虫,必被目为‘仙婆’,接受土著人民的供奉崇拜,我们随意寻人问上一问,便知道那小嫏嬛谷是在何处的了。”
    玉清师太接口笑道:“对,我认为白老人家的推断之语绝无差错,并还可以加上个大胆假设,小嫏嬛谷可能就离‘百灵洞天’不远!”
    尹一超被玉清师太这一提醒,也恍然有悟,含笑说道:“玉清贤侄是说我们因去‘百灵洞天’寻药,才被苗大妹子所豢灵物发觉,向她转报,跟踪寻来的么?”
    玉清师太笑道:“不敢准说,大概如此..”
    语音微顿,转顾马二凭,含笑说道:“恭喜马师弟,不单目力尽复,连‘大罗十三剑’也在希奇万分、不可思议的情况之下得窥全豹,如今我们应该先去趟小嫏嬛谷,帮尹师叔了却心愿,并看看那位苗老人家对我们的西昆仑论剑大会有些什么助益?”
    马二凭点头笑道:“我们提早赶来,日期尽有余裕,绝不致误了西昆仑论剑之约,只希望天缘凑巧,能在期前与萧冷月或狄小珊两位贤妹中会见一个,故而应该到处多走动走动。”
    计议既定,这几位武林奇侠便离开古庙,再奔“百灵洞天”,探询苗秀秀所居小嫏嬛谷所在。
    果然,小嫏嬛谷就离尹一超、白天朴、玉清师太等为马二凭寻药的“百灵洞天”不远。
    不仅当地居民一问到能役使蛇虫的苗秀秀都肃然起敬,目为“仙婆”,并自愿为马二凭等引路,去向小嫏嬛谷。
    马二凭于行进之间,剑眉双轩,向尹一超含笑说道:“尹师叔,小侄对苗老人家虽不熟悉,却已知道她心机颇深,是位极聪明的人物!”
    尹一超哦了一声,以一种惊诧的目光看着马二凭道:“我这位苗大妹子确实是位绝顶聪明之人,但马贤侄又是怎样看将出来的呢?”
    马二凭笑道:“苗老人家走时,口说小嫏嬛谷地名,却不说地点,分明故意要我们觅人探询,才好在当地人民口中听出她的行为品行..”
    尹一超接口笑道:“马贤侄猜得对极了,苗大妹子定是故意如此,一来,你‘孤星俊客’的侠名太大,玉清贤侄的那柄‘涤尘玄拂’又嫉恶如仇,属于江湖奸宄的克星!二来,她盛怒而来时所率的蛇虫太多,又均属凶毒异种,遂特意想出这种方法,借作无言解释!”
    玉清师太合掌当胸,念了声“阿弥陀佛”,微笑说道:“其实苗老人家也太多心了,所擅奇术,何分邪正?只在其行为系救世,或害世为论!苗老人家能把那么多奇毒蛇虫豢聚一谷,不令到处行凶,伤害生灵,岂不等于是照样积下无量功德!”
    谈笑至此,业已走到一座山谷入口,谷口外的百仞峭壁上凿有“小嫏嬛”
    三个擘窠大字,字已满布苔藓,成为绿色。
    谷口之内并响起苗秀秀气恼已除的含笑语声说道:“这倒并非我洗刷身份,故弄狡狯,因为有当地人民引路,诸位必系从前谷大路通行,这样一来,不仅易辨途径,再来时好认,二来又会先经前谷的百草坳,让尹老驼子和白天朴兄看看这地方是不是你们嗜医如命之人江湖事了、归憩天年的理想所在?”
    人随声现,苗秀秀业已出谷,这回不是炫人眼目地把那条青花大蟒当作坐骑,而是乘坐在一只极为矫健的青驴背上,引路之人一见苗秀秀便恭谨下拜,被苗秀秀赠以灵丹,千恩万谢辞去。
    尹一超笑道:“苗大妹子,你既有我们由前谷通行,会先经百草坳之语,莫非小嫏嬛谷之内还种了不少药材?”
    苗秀秀笑道:“这小嫏嬛谷地势极佳,天生成长了无数灵药,我于居此的二十年间更遣所豢猿猱等灵物设法寻觅上品,移来种植,所缺已是无几,堪称‘百药之库’,如今,地近百草坳,白天朴兄已在以鼻代目,不住嗅闻,大概还不会说我老婆子是胡吹乱擂吧?”
    此时,众人业已走进一条峡谷,两壁喷珠溅雪,到处都是灵泉,而在石根松隙的土气肥厚之处,长满了各种罕见药草。
    白天朴不住地用鼻连嗅那些清新的药香,口中“啧啧”道:“太妙,太妙,这小嫏嬛谷真是人间福地!若容我老瞎子在此多住些时日,由于百药俱备,不单可使苗道友的双腿不便之疾痊愈,连我老瞎子的这对积年盲眼,也都有几分复明的希望呢!”
    尹一超笑道:“白老瞎子,你难道忘了我苗大妹子业已说过,欢迎你江湖事了,来此颐养天年..”
    苗秀秀笑骂道:“白天朴兄若来颐养天年,自是万分欢迎,但你这无情义的驼子却休想有此清福,非被我赶将出去不可!”
    就在尹一超自我解嘲的一阵“哈哈”大笑声中,苗秀秀已把群侠引入一座相当洁净清雅的青竹小楼之内。
    主客寒暄一毕,用过香茗,白天朴便邀同尹一超,为苗秀秀诊视双腿不利于行的风瘫痼疾。
    诊察结果,这两位盖代名医的意见几乎一样,均认为虽是积年痼疾,因药物顺手,再加刀圭针灸,可望在三四个月之内慢慢复原,能够行走。
    马二凭目注白天朴笑道:“既然如此,好在我目力已复,白老人家与尹师叔便留此为苗老人家诊治腿疾,无须再奔西昆仑星宿海,由我和玉清师姊去与诸魔论剑便可!”
    白天朴与尹一超俱知,若论医道,自己等虽然独步当今,但若论武术修为,战阵斗殴,却比马二凭、玉清师太等后起俊彦差得甚远,遂并不客气地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们这两个老累赘不去西昆仑星宿海,马老弟等反可放手施为,免得有所掣肘,不过‘万妙魔君’冉东明党羽众多,各类凶邪包容兼纳,恶毒手段也必层出不穷,为防万一起见,马老弟和玉清庵主还是把我所炼的‘龙涎解毒丹’和尹老驼子一向视如性命、不肯轻易送人的‘绾魂散’多带一些..”
    话方至此,苗秀秀接口笑道:“我虽因双腿不便,难于参与这场西昆仑论剑大会,但却也要略尽心意,稍祛魔氛,我想送给马大侠暨玉清庵主一人一件不太正派的东西。”
    马二凭知晓苗秀秀既能出手,必非凡物,遂含笑说道:“苗老人家有何厚赠?若是太贵重的,马二凭却有点不敢拜受!”
    苗秀秀道:“希罕倒颇希罕,贵重却不贵重,我想送给马大侠的只是一只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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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铁甲奇虫
    边自说话,边自身边几上取了一只约莫四寸见方、用竹丝织成、手工极为精美的小小笼儿递过。
    马二凭接过一看,只见笼内豢养着一只才比核桃略大的黑色尖头甲虫,知非凡物,遂向苗秀秀笑道:“请教苗老人家,此虫何名,怎样豢养,以及有何用处?”
    苗秀秀笑道:“马大侠名冠八荒,是正派英侠中的斗望人物,我自然不会让你以恶毒之物害人,但也不愿使你遭受什么恶毒之物暗算..”
    马二凭听出苗秀秀话外有话,遂取过香茗呷了一口,静等她说将下去。
    苗秀秀道:“据我风闻,‘万妙魔君’冉东明想在这次西昆仑论剑大会之上尽败群豪,慑服百派,成为武林霸主,除了网罗高手作为羽翼以外,连一些苗蛊毒物、域外怪异也均已搜豢了不少!..”
    马二凭苦笑道:“冉东明本身的功行修为已超流俗,这场大会必难应付,不知道要有多少武林雄豪遭受劫数!”
    苗秀秀含笑说道:“既然是武林人物,何惧刀头舔血,剑底惊魂?但败在艺业不如,毫无所憾,若是败在一些邪门外道之下,却太以冤枉,故而老婆子要把这只‘铁甲奇虫’暂时借赠马大侠,此虫可以经月不食,本身无毒,但却专克各种恶毒异物,一有感应,自会发挥威力,马大侠若发觉它触笼甚急时,把笼口打开便可。”马二凭知晓自己对于这种秉性特殊的罕世异物,无法长期豢养,遂向苗秀秀称谢道:“多谢苗老人家见借宠物,等西昆仑论剑会了..”苗秀秀摇手道:“西昆仑论剑会了之后,马大侠也无需来此送还,只消把这‘铁甲奇虫’连笼三举,再复打开笼口,它便会自动飞返小■■谷。”马二凭连声称谢,对笼内“铁甲奇虫”注目细看,才看出这只虫儿虽然体躯甚小,但是周身宛如铁铸,头尖如针,隐泛紫黑奇光,果然极为威猛!苗秀秀又复目注玉清师太,含笑问道:“庵主以一柄‘涤尘玄拂’威震江南,可否把这件成名兵刃借我见识见识?”
    玉清师太当然知晓苗秀秀另有用意,赶紧把自己的“长尾涤尘玄拂”双手捧过。
    苗秀秀略一把玩,点头赞道:“好一件佛门降魔法物!但庵主若不介意,我想替你在这‘长尾玄丝’之中再加上七根较短的银丝..”
    玉清师太本就有点担心西昆仑论剑大会上群邪声势太盛,闻言之下,赶紧合什当胸,陪笑答道:“苗老人家有所宠赐,必对卫道降魔大业攸关极巨,玉清不敢过矜小节,任凭苗老人家安排就是。”
    苗秀秀遂亲自动手,替玉清师太在千百根墨黑的拂尾之内加上了七根较短的银色细丝!
    马二凭在一旁注目静看之下,忽然剑眉微轩,向苗秀秀询问道:“苗老人家,这七根银色细丝好像不..不尽相同..?”
    苗秀秀点头道:“马大侠的眼力真高,这七根银色细丝品质果略有不同,其中六根是死的,一根活的!”
    玉清师太失惊道:“其中还有活的?..”
    白天朴闭目静坐一旁,突然微微一笑,接口扬眉叫道:“庵主,苗道友大概对你所赐非轻,那六根死的银色细丝大概是‘雄晶天蚕丝’呢!”
    苗秀秀侧顾白天朴笑道:“白兄不愧为盖代神医,不单耳力极灵,连嗅觉也精辨百草之味,我替玉清庵主在‘涤尘玄拂’中加上六根‘雄晶天蚕丝’,便可辟一切迷香暗器暨奇毒蛇虫,于西昆仑星宿海恶斗群魔时,可减却不少顾虑!”
    白天朴脸色突然一变,向苗秀秀问道:“苗道友一再强调须在西昆仑大会之上防毒防邪,必非无因之诫,莫非苗岭‘天蚕女’和红河血谷的‘五毒凶人’都已成为‘万妙魔君’冉东明的魔宫党羽了么?”
    苗秀秀道:“白兄反应好快,我确实听说冉东明派人到苗岭天蚕洞和红河血谷有所邀约!”
    尹一超笑道:“苗大妹子,六根‘雄晶天蚕丝’藏在长尾玄拂之内,果然妙用无穷,但另外那根活的又是什么东西?有何作用?”
    苗秀秀道:“我是旁门人物,但既欲有助正道,也只有玩弄一些旁门神通,希望出其不意,以邪制邪,多少积点功德..”
    话音至此略顿,喝了一口茶儿,正色发话,继续说道:“那根活的银色细丝是条奇虫,一名叫‘水晶蜑’,业已通灵,任何刀剑难伤,庵主把它藏在云拂之中,万一在败中求胜之时,必会有大用,我如今再把这‘水晶蜑’的收发方法传授给你!”
    玉清师太合掌念声佛号,也就毫不推辞地恭谨受教!
    学完对于这条看似银丝、其实却是条活跃奇虫“水晶蜑”的收发用法以后,自然免不了接受苗秀秀的盛筵款待。
    一宵易过,次日,白天朴与尹一超留在小嫏嬛谷为苗秀秀悉心调治双腿疯瘫,马二凭与玉清师太则带着这几位前辈人物所慨赠慨借的灵药异物赶赴西昆仑,参与星宿海的那场论剑大会。
    途中,玉清师太灵机微动,向马二凭脸上看了一眼,含笑说道:“马师弟,在玉娘子、柳摩伽以及‘万妙魔君’冉东明等的意料之中,你定然双目已盲,不如..”
    她的话尚未了,马二凭已知其意,扬眉一笑,接口说道:“师姊言外之意,是不是要我佯作目力未复,再冒充一阵瞎子?”
    玉清师太笑道:“暗中观物易,明眼看人难,马师弟若肯多委屈一段时间,或许反而能看到许多意外事物和人情变化!”
    马二凭道:“好,师姊说得有理,小弟敬遵台命,但在古庙之中与我‘阴阳论剑’、传授最后‘大罗三式’、并换去剑匣之人面前,却不必再装,因为他已知道我目能视物!”
    话音甫落,双目一翻,已成了一副白果眼儿,比起原来白天朴的那两只白果眼来,更是维妙维肖!
    玉清师太见了马二凭翻着两只白果眼的那副神态,不禁失笑说道:“马师弟真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但这副双目已盲的失明状态,若是看在萧冷月贤妹的眼中,却将使她怜惜伤心已极!”
    马二凭问道:“师姊不以为古庙‘阴阳论剑’一事可能是萧冷..”
    萧冷月的“月”字尚未出口,玉清师太便摇头接口说道:“我已说过,只怀疑是狄小珊,不怀疑是萧冷月,因为萧冷月不必那么故作神秘,避你不见。但直到如今我仍未想通,狄小珊是怎会懂得‘大罗剑’的最后三式?”
    马二凭苦笑道:“我们来到西北边疆,赴这西昆仑论剑大会,已经过不少时日和不少途程,不知怎未闻得萧冷月与狄小珊的任何讯息?”
    玉清师太道:“狄小珊的行迹比较诡秘难猜,但萧冷月必是一心一意地在为你复明之事努力!”
    马二凭道:“使我复明之路只有两条,一是追上‘圣手仙猿’侯四,一是另外寻得一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忽恍然有悟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明白为何在这一路之间都不曾闻得萧冷月的讯息了。”
    马二凭对玉清师太投过询问性的一瞥,玉清师太又复笑道:“因为在茫茫海角、渺渺天涯中追寻一个‘圣手仙猿’侯四,未免太以艰难,北天山山中洪荒未辟,有不少前古奇石,或可碰机缘觅得‘仙乳空青’,何况,月妹还负有为你向狄小珊解释误会的另一使命,她料定狄小珊在伤心忏情之下,极可能回转北天山大痴谷,故而,这一分析之下,几乎已可断定月妹踪讯杳然之故,是去独踏‘天山冷月’!”
    马二凭想起这位红粉知己的万斛深情,不忍让她独自凄清,遂苦笑一声叹道:“师姊,我们要不要转道北天山..”
    玉清师太摇手道:“不必,一来时间业已不够,二来月妹还不是面对‘冷月’、心怀‘孤星’,一颗芳心全在你的身上,不论她是否获得‘仙乳空青’,如今也该奔向西昆仑了!”
    玉清师太猜得对不对呢?
    对,当然对,萧冷月是回了北天山。
    既归北天山,先搜大痴谷。
    大痴谷山川依然,但大痴谷却因谷主“大痴婆婆”已逝,公主狄小珊已走,徒众星散,完全颓废。
    萧冷月白白奔跑了万里长途,找不着狄小珊,心中自然忧郁不快,遂畅游北天山,穷探奥秘洞穴。
    这北天山本是她自幼随师练功之地,岩壑山川均极熟悉,何来如此游兴?
    原来,萧冷月心思完全被玉清师太猜中,她记得北天山深处有几个洞穴,满布光怪陆离的各种钟乳,泉水风味也特别甘香,遂想仔细勘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什么“仙乳空青”等物,留备马二凭赴会西昆仑时的复明之用!
    一来事关重要,二来地形熟悉,三来时间充裕,萧冷月的查勘工作遂作得十分周到确实!
    常言道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绣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萧冷月居然发现一根巨大的钟乳竟属中空,她钻进这中空钟乳,试探爬行,进入了一座极隐秘的石室之内!
    室中有粮、有水,并有不少灵奥精奇的武学典籍!
    萧冷月虽未寻着甚“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却寻着这多武学奇书,当然也极为高兴,仗着灵心慧质,天悟神聪,遂就在这秘室中披读奇书,尽量地吸收领会。
    如此一来,江湖之中哪里还会有这“冷月仙娃”的丝毫音讯!
    时光飞逝,五月初四。
    明日,便是五五端阳佳节,也就是“天外三魔”之首、“万妙魔君”冉东明飞传“万妙魔笺”,邀约当世武林中各门各派顶尖高人,齐集他西昆仑星宿海的“万妙魔宫”之中论剑争雄的正日。
    冉东明富甲西荒,为了排场,他特在“万妙魔宫”中景色绝妙之处,沿着一片百丈清潭,搭建了富丽堂皇的环形宾馆。
    面对这环形宾馆的潭水中央,又搭建了一座方圆十数丈的结实高台,作为较技之用。
    宾馆一律为两层,房舍全在楼上,楼下则完全架空,连成一片,以备论剑大会正日摆设端阳盛宴。
    但眼看明日便是会期,各门各派的顶尖人物多已住进宾馆,而冉东明引为大敌、视为主要较技对手的“孤星俊客”、“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
    却一个未到。
    主要把商山金鼎峡大会改为西昆仑论剑大会的金冷月与冉东明早就有过枕席之亲,如今更是以女主人自居,忙前忙后地招待宾客,显得兴高采烈。
    冉东明双眉微蹙,望着刚又换了一身新衣的金冷月,苦笑问道:“月妹,你和马二凭、萧冷月等是怎样定的约会?明日倘若少了‘孤星、冷月、寒霜’,这场西昆仑论剑胜会岂不大为减色?”
    金冷月笑道:“冉大哥不必着急,‘孤星、冷月、寒霜’中哪一个也心似天高,比你更傲,他们怎会不来?只不过你心目中的主要对手‘孤星俊客’马二凭听说双目已盲,变成瞎子,明日难免使你胜之不武,斗得难以尽兴而已。”
    冉东明道:“江湖中所传玉娘子含血喷人、使马二凭盲去双目之语,当真可信?”
    金冷月道:“一个玉娘子已极刁钻古怪,何况再加上位促狭阴损的柳摩伽,还会有什么花样想不出来?好在这两位女魔头今晚定到,冉大哥一问她们,便知真假的了!”
    冉东明有件最得意的兵刃名叫“万妙魔伞”,一向寸步不离,如今便一面转动伞柄,一面扬眉说道:“假如马二凭当真双目已盲,我明日便独斗‘孤星、冷月、寒霜’..”
    金冷月摇手道:“冉大哥不要过傲,你的‘万妙魔伞’虽然妙用无方,但马二凭等人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也都的确绝非徒负虚名,具有无穷威力..”
    冉东明狂笑道:“月妹,休长他人志气,‘孤星、冷月、寒霜’三招何足为奇?慢说单凭我一柄‘万妙魔伞’已足应付,另外我还..
    话犹未了,魔宫侍者匆匆走来,向冉东明恭身禀报道;“启禀魔君,柳摩伽姑娘驾到!”
    柳摩伽号称“摩伽魔女”,功力方面虽然不如“万妙魔君”冉东明和“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但却也算“天外三魔”之一,是邪派人物中的一流身份!
    故而,冉东明闻报柳摩伽已到“万妙魔宫”,不能不站起身来亲自出迎,并侧顾金冷月道:“月妹与我一同迎接柳摩伽吧,她怎么一人前来,一向和她搭档、形影不离的玉娘子呢?”
    金冷月嫣然笑道:“这事的确有点蹊跷,柳摩伽与玉娘子几乎是同穿一条裤子之人,如今居然单独行动,可能是出了什么重大纰漏!”
    笑语之间,迎出“万妙魔宫”,只见柳摩伽虽仅单独一人,但眉宇间却春风洋溢,并无什么憔悴的神色!
    双方原是素识,用不着什么寒暄,金冷月咦了一声,娇笑说道:“奇怪,柳姊姊今天怎么挂了单了?你那位一向焦不离孟、盂不离焦的玉娘子呢?”
    柳摩伽笑道:“她在为冉大哥代邀贵客,大概不是今夜便是明晨定会赶到!”
    冉东明诧问道:“替我代邀贵客?各门各派首脑差不多业已到齐,如今所缺的只是‘孤星、冷月、寒霜’三人,难道..”
    柳摩伽接口道:“这两位贵客的身份不在‘孤星、冷月、寒霜’之下,说来冉大哥应该有过耳闻,她们是‘西域双圣’..”
    冉东明一惊道:“西域双圣?‘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
    柳摩伽笑道:“正是,这两位从来不大入世的西域奇人能来参与盛会,总给冉大哥添了份天大面子!”
    冉东明口中虽然低低应了一声,但眉头双蹙,神情方面竟似并不十分愉悦!..
    柳摩伽是玲珑剔透、极为识趣之人,见了冉东明如此神色,不禁愕然问道:“冉大哥,你怎么神色不豫,莫非我和玉娘子为你邀请‘西域双圣’参与论剑大会之事,作得不太对么?”
    冉东明双眉微开,但神色缓和下来,向柳摩伽摇头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柳贤妹等玉娘子来时,要暗暗向她关照一声,不要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等当作朋友。”
    柳摩伽诧道:“此话怎讲?”
    冉东明笑道:“钟离翠、乐圣瑶等一向自大,以为她们的‘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红旗’是举世无敌的绝艺,此番既入江湖,来参与昆仑论剑大会,必与我争西域之长!柳贤妹请想,若把她们当作朋友,结以心腹,岂不是引狼入室?”
    柳摩伽听完冉东明的话之后,呆了一呆,忽然展颜微笑!
    冉东明发现这位“摩伽魔女”的笑容之中充满狡黠的意味,遂注目问道:
    “柳贤妹,你目中似现智慧的光芒,莫非触动灵机,想出了什么妙计?”
    柳摩伽笑道:“我是在想,冉大哥既然不愿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当作朋友,便把她们当作‘凶狠恶狼’或是‘漫天黑雾’如何?”
    冉东明一时之间尚未明白“凶狠恶狼”和“漫天黑雾”之意,那狡猾伶俐的金冷月已在一旁笑道:“好,柳姊姊的想法高明,‘凶狠恶狼’可以恶斗‘蛟龙猛虎’,‘漫天黑雾’则可遮蔽‘孤星、冷月、寒霜’..”
    一提到“孤星、冷月、寒霜”,冉东明便目注柳摩伽问道:“柳贤妹,‘孤星俊客’马二凭的一双眸子,是否已被你和玉娘子设计弄瞎?”
    柳摩伽又有点高兴,又有点嗟叹地双眉微轩,缓缓答道:“马二凭那双眼睛其亮如星,其深似海,不知迷死过多少美女娇娃?但如今却已永远看不见任何美景和任何美色了!”
    冉东明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双拳也重重一握。
    柳摩伽咦了一声,用相当诧异的眼色看看冉东明问道:“冉大哥,你怎么了?你好像听见我和玉娘子设计把马二凭的眼睛弄瞎之讯,有点不大高兴?”
    冉东明颇出柳摩伽与金冷月意外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有点不太高兴,你们可以驱使‘凶狠恶狼’去惹‘寒霜’,可以利用‘漫天黑雾’去遮‘冷月’,但最好莫动‘孤星’,让他去散发他孤独、高傲的奕世光彩!”
    柳摩伽微吃一惊道:“冉大哥,你与‘孤星俊客’马二凭之间有极深厚的友情?..”
    冉东明摇头道:“毫无交情,但西昆仑论剑大会必会产生艺压群雄的武林盟主,柳贤妹和金大妹不妨想想,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英雄豪杰之中,谁有资格最后和我争夺此一宝座?”
    柳摩伽恍然道:“原来冉大哥是把‘孤星俊客’马二凭当作假想大敌?”
    冉东明颔首道:“从极强硬极厉害的对手手中夺来的‘武林第一人’的宝座,才有光荣,才有味道,如今若叫我去和一个瞎子争锋,还有何光彩可言,这场论剑大会几乎不办也罢!”
    金冷月眼珠一转,诡笑说道:“冉大哥不必懊丧,我有补救的办法!”
    冉东明虽是邪派人物,但身为“万魔之尊”,也自然有他的气派,闻言向金冷月看了一眼,苦笑说道:“能有什么补救办法?我打算若和马二凭互相过手之际,取方厚实的黑巾,也把我的双眼蒙上!”
    金冷月摇头道:“不行,不行,那样冉大哥就吃大亏了,因为久盲之人一切均已习惯,初用黑巾蒙目之人则在在都不自然,岂非仍然不是什么公正平衡的局面?”
    冉东明认为金冷月说得有理,这才向她注目问道:“金大妹有何能使双方平衡的补救办法?”
    金冷月道:“第一,你和马二凭争胜的重点可以放在玄功上,玄功和其他的软、硬、轻功、兵刃、暗器不同,盲目与否,照样施为,不受什么影响..”
    冉东明笑道:“对,这是好意见,但杜工部说得对:‘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马二凭一向以什么‘诗魄词魂掌法’、‘大罗十三剑’,以及‘孤星不孤’等绝招名世,我要胜他,必须胜得彻底,不能光靠玄功,总得使对方所擅长的这几桩武林绝学也有上手的机会!”
    柳摩伽打从心中暗暗佩服,觉得“万妙魔君”冉东明不愧为群魔之首!
    金冷月向冉东明抛过一瞥谄媚的眼风,双挑拇指笑道:“好,冉大哥真是汉子,但关于此点我也有了妙计,你若必须与马二凭动手过招之时,可以先对举世群豪说明,由于对方双目皆盲,为求公正平衡起见,你右手不用,仅用一只左手!”
    冉东明听得心中大为赞赏,认定金冷月这项建议是着高棋!
    因为自己的“万妙魔伞”,以及“天魔摄魂爪”等厉害功夫全是练在左手,当众声明右手不用,颜面已可保存,又与实力无损,岂非面面皆到..
    他们一面谈笑,一面相偕走回“万妙魔宫”,立即吩咐设宴,为柳摩伽洗尘接风。
    冉东明号称“西疆霸王”,富可敌国,这几日间,为了向举世群豪炫示,简直席如流水,不单山野珍馐,连西北一带最难得的名贵海味,也命人早以重资搜购,不辞万里地运来待客。
    柳摩伽这位“摩伽魔女”是“天外三魔”之一,在邪派人物中身份颇高,又与冉东明平素有些不清不白,既然赶到,自必礼若上宾。
    酒,是喝的“万妙魔宫”自酿、陈达三十年以上的“琥珀葡萄”,菜,当然更是猩唇驼峰,珍味罗列!
    金冷月在侍者捧上一碗有盖的细磁巨碗后,向柳摩伽含笑叫道:“柳姊姊,请干一杯,请尝尝这盅‘江瑶桂清炖鱼翅’,每根翅丝均粗如牙箸,是连在东南沿海一带都极难觅得,必须于数日之前便加工泡制的‘天狗翅’呢!”
    柳摩伽是声色之女,自然也极贪口腹,入席以来一直都在夸赞菜好,加上素嗜鱼翅,听得金冷月这样一说,自然食指大动!
    就在金冷月与柳摩伽对干了一杯“琥珀葡萄酒”,正待揭盖享用那“江瑶桂清炖天狗翅”时,冉东明突然目闪奇光,摆手叫道:“且慢!”
    金冷月先是一怔,又发现冉东明的两道目光盯在内盛“江瑶桂清炖天狗翅”的细磁巨碗之上,越发诧然问道:“冉大哥,你阻止我们享用这‘天狗翅’则甚?莫非想要行个什么酒令之属?”
    冉东明摇头道:“我们不是骚人墨客,行甚酒令,岂不多余?我是觉得这碗鱼翅有点蹊跷!”
    柳摩伽闻言注目,因为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遂向冉东明笑道:“冉大哥,蹊跷之处何在?”
    冉东明道:“往日,这炖翅上席之际,必然热气蒸腾,这次怎么不见丝毫热气?难道厨下掌勺的师傅竟疏忽到把这‘清炖天狗翅’出锅太久,变成冷菜..”
    话方至此,金冷月已伸手揭盖,但手儿刚一触及那只细瓷巨碗,便倏又缩回。
    冉东明笑道:“我道如何?有蹊跷罢?”
    金冷月蹙眉道:“冉大哥好眼力,这碗‘清炖天狗翅’不单毫无热气,并且奇冷如冰!”
    冉东明双眉微轩,隔座伸手,凌空一抓,那本来用棉纸糊紧不令透气的海碗碗盖,便告倏然飞起!
    碗内菜肴未变,仍是“江瑶桂清炖天狗翅”,只在那些如牙箸般的排翅中央,多了一粒色如冰雪的灿烂明珠。
    冉东明鼻中冷哼一声,侧过头儿,目注柳摩伽,问道:“柳贤妹,你在江湖间走动甚勤,认不认得此珠?我料它绝不会没有来历!”柳摩伽向碗中那粒色如冰雪、大如龙眼的罕世明珠看了两眼,皱眉答道:“这东西我没见过,但从它的大小光泽看来,有点像是江湖中传说纷纷、有如神话的‘天山明月珠’呢!”
    语音方发,寒光遽腾,那粒“天山明月珠”忽自巨碗中凌空飞起!
    冉东明本来想抓,忽又临时缩手。
    金冷月却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暗凝内家“大接引神功”,向空中飞珠招手遥吸!
    “天山明月珠”虽然去势略滞,但却未被金冷月凌空抓回,仍然冉冉飞出窗外。
    冉东明这时一抱双拳,目注所坐厅堂的北面窗外,含笑发话叫道:“‘天山明月珠’既然出现,‘冷月仙娃’萧女侠的芳驾必已光降,要不要冉东明亲自接待?..”
    话方至此,香风微拂,白影一飘,筵前已多了位容光绝代的白衣娇娃!
    这位白衣娇娃自然便是在北天山秘室苦参神功,以致失去音讯己久的“冷月仙娃”萧冷月。
    萧冷月把那粒“天山明月珠”略一拭净,揣向怀内,不理冉东明,目光凝注金冷月道:“金姑娘,我们久违了,这次我应该对你怎样称谓?”
    金冷月知晓萧冷月是要逼迫自己改名,不禁脸上一热,但倚仗身边有冉东明撑腰,遂强作潇洒笑道:“暂时我还叫‘金冷月’吧,因为明日的论剑大会之上,我正要单挑萧姑娘,再斗斗你的‘冷月不冷’,那时当着举世群豪,便以胜负二字赌这‘冷月’之名属谁!”
    萧冷月相当鄙薄地哂然一笑,转面向冉东明抱拳说道:“冉魔君,你怪不怪我萧冷月来得有点鲁莽失礼?..”
    冉东明不等萧冷月话完,便连连摇手,接口大笑道:“不怪,不怪,冉东明正缅想‘孤星、冷月、寒霜’的风采光仪,萧姑娘首先宠降,西昆仑山川增辉,请来入席..”
    萧冷月也不等冉东明话完,便自截断他的话头,轩眉笑道:“冉魔君,你说错了,在‘孤星、冷月、寒霜’之内,萧冷月不是先到西昆仑星宿海之人..”
    冉东明方自一哼,萧冷月妙目中神光微闪,又复笑道:“冉魔君,借我一杯‘琥珀葡萄’如何?我代你飞杯迎客!”
    冉东明心中一惊,脸上一热!
    因为从萧冷月语意之中听出,“孤星、冷月、寒霜”以内的“孤星”或是“寒霜”,不单早来了西昆仑星宿海,并如今就在饮宴大厅左近,以四外所派或明或暗岗哨的警戒之严,以及自己的耳目之锐,怎会毫无觉察?..
    再回想到萧冷月的那粒“天山明月珠”竟会无知无觉地进入密封未拆的“江瑶桂清炖天狗翅”中,冉东明不禁满脸通红,一面斟满一杯“琥珀葡萄”,向萧冷月递过,一面赧然发话,向身旁伫立的魔宫弟子说道:“替我传谕,高人已到,莫再以庸俗施为,贻笑大方,‘万妙魔宫’内外除宫门迎客专使外,统统撤去,任由来客通行,不许稍加滋扰!”
    魔宫弟子自然恭谨应诺,退出这饮宴大厅,传达魔君令谕!
    萧冷月静待冉东明传令完毕,大厅内恢复平静后,方取过那杯斟得满满的“琥珀葡萄”,向厅外微一扬手。
    她这一扬手,又把冉东明看得心中怙惙,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因为萧冷月这扬手飞杯一举中,竟有三点惊人之处。
    第一是杯中美酒十分斟满,离手飞起后居然点滴不曾外溢!
    这一点,是等闲人看得吃惊,冉东明、柳摩伽、金冷月等绝世一流高手并不吃惊,原因在于这种发力平衡以及及于外物的无形劲气玄功,他们也能办到。
    第二是那杯“琥珀葡萄”竟在空中平稳前飞了十一二丈!
    能掷出这远距离已难,仍要保持平衡,更难,在座三魔中,柳摩伽、金冷月业已心惊脸红,只有冉东明还自信可以办到。
    第三,虽这饮宴大厅的六七丈外便是大片清潭,杯儿掷出十一二丈,无疑飞向潭心,难道“孤星俊客”马二凭或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竟藏在潭水之下?..
    冉东明等的怀疑之念未了,空中盛满“琥珀葡萄”的飞杯去势已停!
    去势虽住,酒杯未坠,亦未倾倒,只见杯中的“琥珀葡萄”美酒化为一线酒泉,从杯中飞泻,注向潭水之内..
    距离这远,萧冷月纵有再高明的玄功也无法加以控制,显而易见,潭水之下果然藏得有人!
    转眼间,酒泉已然飞尽,那只空杯并未向潭中坠落,反而仍向冉东明等的饮宴大厅飞来。
    冉东明赧然站起身形,走到大厅门口,遥向清潭之中暗提真气发话问道:
    “哪位高人宠降?冉东明惭愧失迎,是‘孤星俊客’马大侠?还是‘寒霜公主’狄姑娘呢?..”
    潭水中平平静静,无人应声,空中折返的酒杯却业已飞到。
    冉东明伸手接住飞杯,立觉周身发颤..
    他周身暗颤之故,不是惊,是冷,那只已空的酒杯,居然会变得奇冷如冰!
    冉东明有点明白了,潭水中不理自己之人,多半是那位精擅各种寒冰绝技的“寒霜公主”!
    果然,就在他刚刚接住飞杯之际,在“万妙魔宫”宫门前负责迎宾的执事弟子匆匆赶来,向冉东明深施一礼,垂手禀道:“启禀魔君,‘孤星俊客’马大侠和江南侠尼玉清师太已来星宿海,再有片刻便到宫门。”
    金冷月在一旁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马大侠行走之间是完全正常?抑是有甚异状?”
    执事弟子躬身答道:“玉清师太一切正常,马大侠却似双目有甚不便,手中有根探路的白色木杖!”
    这几句话儿起了三种反应..
    柳摩伽与金冷月扬眉一笑,冉东明皱眉一叹,萧冷月则双眉深蹙,心中一酸!
    她怎不蹙眉?怎不心酸?她独隐北天山,苦练新获的绝艺,当然不知道马二凭所遭所遇。
    她只以为马二凭是与玉清师太去浙东雁荡参谒心如神尼,一面学全“大罗十三剑”,一面设法疗治目疾。
    “大罗十三剑”学会与否,萧冷月不太关心,她所关心的是马二凭那双朗如明星的炯炯俊目!
    如今听得马二凭手携探路的明杖,显然盲目未愈,则万水千山,艰难渡越,其中必然吃了无数苦头,叫萧冷月怎不怜惜?怎不关切?怎不心酸?几乎为之失声落泪!
    冉东明侧顾萧冷月道:“萧姑娘,马大侠到了,你们是齐名深交,随不随我往宫门迎客?”
    萧冷月对于马二凭是满腹相思,当然渴欲把晤,听得冉东明这样一问,正待点头,耳边突然听得一丝第三人无法与闻的极细的“蚁语传声”悄然说道:“暂息相思泪,且听心腹言,莫迎孤星客,先去三光轩..”
    耳畔传音,难辨声调,萧冷月却认定这是自己对她比对马二凭更渴切相思、亟欲一倾肺腑的狄小珊所发。
    她是有心人,潜入“万妙魔宫”之举,便在探听敌情,明了地势。
    她知道,冉东明这场论剑争雄大会,是把“孤星、冷月、寒霜”列为设想大敌,也对其礼若上宾!
    所有宾馆之中,有三间连在一起、最华丽最宽敞的楼阁,冉东明卖弄才情,亲自以“张旭草书”题了个龙飞凤舞的“三光轩”的扁额。
    “三光”者,日月星也,换句话说,也就是以此作为“孤星、冷月、寒霜”的专用招待之处,只不过“日”“霜”二者有点不切,但冉东明心中是把自己的“东明”二字比作“旭日”,暗地自傲光亮的程度远在“星、月”
    之上!
    如今,萧冷月既认定耳边“传音密语”是狄小珊所发,又听得是要自己先去“三光轩”听取心腹之言,便知定有机密大事。
    因而,她只得暂忍对于马二凭的酷烈相思,对冉东明摇头笑道:“客不迎客,我不必去接马二凭兄了,请冉大魔君命人引我先去宾馆。”
    末后一语其实多余,萧冷月如今已把“万妙魔宫”的各处形势,摸得相当熟悉。
    冉东明听萧冷月不愿去接马二凭,当然不便勉强,遂侧顾侍立身边的一名年轻待女道:“你带路,引领萧姑娘去往‘三光轩’中的西轩歇息。”
    不用说,冉东明把萧冷月安顿在西轩,则狄小珊必住东轩,而让马二凭住在当中,有东西伴驾、左右逢源的帝王艳福!
    萧冷月心中有点好笑,也有点感慨,她是希望如此,但不知那位性情比较怪癖的“寒霜公主”狄小珊肯不肯三人同心..
    冉东明适才饮宴之处距离“三光轩”路并不远,略微两个转折,便告到达。
    但是才到轩前,尚未登楼,那名为客引路的侍女便已双眼发直!
    因为一方横匾虽仍高悬楼头,但已不是冉东明所作的张旭草书。
    字体由草变行,改成了较为秀劲的“卫夫人”体,字数也由三个变成四个。
    原来匾额上是横书“三光轩”三个大字,如今却变成了“星月双辉”四字!
    那名侍女虽然惊异得双眼发直,萧冷月却也自皱眉!
    她皱眉之故,是因原来的“三光轩”与如今的“星月双辉”都没有“寒霜”在内,而这“星月双辉”四字,显然又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的笔迹!
    冉东明所书的“三光轩”独缺“寒霜”之举似是无心,他不过以“日”
    自居,表示光彩要超越“星、月”而已。
    但狄小珊所书的“星月双辉”中也缺“寒霜”,却似有意,难道这位狄姊姊仍不肯对马二凭昔日金风玉露的负情之事曲谅,而仍独往独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在她秀眉深蹙,心中颇觉凄惶之际,冉东明派驻“三光轩”的年轻美艳侍婢,见有客来,业已下楼迎接。
    引路使者知道匾额换名必是高人所为,故也不向侍婢责问,只吩咐她们好好伺候萧冷月,说这是当世武林中一流身份的顶尖贵宾,魔君嘱咐安住西轩之内。
    她自己则向萧冷月行礼告退,赶着想把“三光轩”匾额之事归报冉东明。
    冉东明如今已不在适才饮宴大厅之中,他已去往“万妙魔宫”的宫门之外,迎接视为论剑大会上最主要的对手、足与他争夺当世第一高手的“孤星俊客”马二凭。
    随同冉东明一同迎客的只有金冷月,柳摩伽不肯参加。
    因柳摩伽有点作贼心虚。她昔年既苦苦追求、暗恋马二凭,后来又因爱成恨,与玉娘子合用“含血喷人”的毒计,把马二凭害得万分凄惨,双目成盲,如今冤家路狭,在西昆仑垦宿海的“万妙魔宫”相遇,岂非太以尴尬?
    冉东明与金冷月才出宫门,已见有位手拄白色木杖的青袍书生,和一位手执玄色长尾云拂的缁衣女尼,从山下缓缓走来,遂抢前两步,抱拳含笑说道:“来人可是马大侠与‘烟雨庵主’?两位侠驾宠降,西昆仑星宿海草木增辉,冉东明因各方江湖友好到得太多,必须一一服待,未能远迎,尚请马大侠与庵主曲谅!”
    马二凭故意不睁双目,微抱双拳答了一礼,向冉东明问道:“请问冉魔君,明日便是论剑大会正期,马二凭有四位红粉旧交,不知均已赶到了么?”
    冉东明“哈哈”一笑,扬眉说道:“马大侠风神弈世,文武兼资,倾心于你的武林红粉应该不计其数,你问的是哪四位呢?”
    马二凭俊目微阖,缓缓说道:“是‘寒霜公主’狄小珊,‘冷月仙娃’萧冷月,玉娘子以及柳摩伽。”
    他口中虽说是四位红粉旧交,其实却大有区分,前两位是相思刻骨的梦里情人,后两位却是虽曾略有香火因缘,如今已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冉东明闻言笑道:“萧女侠与柳摩伽贤妹已到,玉娘子即将抵达,只有那‘寒霜公主’似乎侠驾已到,却仍不肯正式现迹,不知是否冉东明有甚接待不周或开罪之处?”
    一面叙话,一面走进宫门,冉东明便邀请马二凭与玉清师太一同饮宴。
    玉清师太知晓马二凭渴欲与萧冷月畅叙离情,遂念了一声佛号,含笑说道:“贫尼与马师弟万里远来,冉施主还是先赐个安顿之处吧!”
    冉东明因“孤星、冷月、寒霜”已有马二凭、萧冷月二人明面赶来参与大会,适才飞杯迎客之举,分明“寒霜公主”狄小珊也已到达西昆仑星宿海,并进入“万妙魔宫”,惟不知何故,不肯干脆现身相见,可能有甚重大图谋打算!
    故而,他也亟需与一干党朋密筹因应之计,有点无暇寒暄。
    玉清师太既然这样一说,冉东明遂正中下怀,立命侍者引领马二凭、玉清师太二人去往预定的款待上宾之处。
    不过,他此时因出宫迎客,尚未接获报告,不知他所手题的“三光轩”
    业已被人改成了“星月齐耀”的字样。
    这些宾馆在装修设备上虽然略有宽敞、狭窄、华丽、朴实之别,但却一律沿着潭边,是一列环形建筑。
    侍者引路,到达“星月齐耀”的三间精舍之前,便行礼离去。由该处专设的聪慧年轻美婢负责接待侍应。
    由于“寒霜公主”狄小珊未肯现身,“万妙魔宫”的知宾使者,遂请玉清师太暂时住在东轩,马二凭则居留于“星月双辉”横匾以下的当中精舍。
    马二凭才一登楼,因知萧冷月已来,忍不住酷烈相思,遂向西面精舍高声叫道:“月妹早来了么?”
    西轩珠帘一启,萧冷月俏生生的娇躯闪处,香风微拂,人到中轩,先向玉清师太躬身问好以后,便把两道秋波盯在马二凭身上脸上,上下滚动,不住打量,但神情方面似乎略有怪异!
    马二凭为了想使萧冷月来个意外的惊喜,遂仍把白果眼儿一翻,含笑说道:“月妹..”
    谁知“月妹”两字才出,萧冷月已把嘴角一披,佯嗔说道:“马大哥别翻白果眼了,我知道你如今的目力可能比被玉娘子含血喷人之前还要强上三分!”
    马二凭一惊道:“月妹,这一阵子你在江湖中音讯毫无,是到哪里去了?
    难道竟..竟暗随在我和师姊身后?”
    萧冷月摇头道:“我以为你们去雁荡学剑,不敢扰你心神,却是怎样相随?我以为狄小珊姊姊可能因伤心遁世,回转大痴宫,遂去北天山寻她,今日才赶来‘万妙魔宫’,自然在江湖中失去音讯..”
    马二凭接口道:“月妹在北天山大痴宫中找着你狄小珊姊姊了么?”
    萧冷月道:“大痴宫中只有灰心世事、业已落发出家的秦盼盼姊妹,却无狄小珊姊姊的踪迹,我在北天山久作勾留之故,是想为你找寻‘万载空青’,以致有了别的奇遇!”
    马二凭正想问她有甚其他奇遇,玉清师太已在一旁笑问道:“月妹,你的奇遇总不会是突然学得‘诸葛马前神数’、‘鬼谷归卦’等前知妙术吧?
    却怎会知晓马师弟的目力已复呢?”
    萧冷月笑道:“我的奇遇只是误入‘太古钟乳穴’中,寻获一瓶‘万载空青’,学了一种‘古月神功’,和得了一粒极为难得的‘雪魂珠’而已,并未学会什么前知异术。关于知晓马大哥目力已复,并比以前更好之事,是由于‘阴阳论剑’..”
    这“阴阳论剑”四字,听得马二凭神情一震,双目立睁!
    他知道玉清师太因深知与萧冷月见面时必有机密谈话,早已遣去侍婢,故而毫不顾忌地把那两道养精蓄锐已久、比电还亮的炯炯神光,盯在了萧冷月的绝代娇靥之上,失声问道:“月妹,你..你怎会知道‘阴阳论剑’之事?难道你..你就是棺中人?”
    可怜萧冷月对于马二凭双目中的清朗神光睽违已久,更复极为关怀个郎,如今一见他果然双目之中白翳尽去,神光益朗,不禁高兴与安慰得流下了两行泪珠,一时间忘了答应。
    玉清师太则心中始终关切恩师心如神尼的行踪,见萧冷月未曾否认,遂以为她真是棺中人,念声佛号,急急问道:“月妹,你..你是往何处学得‘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
    萧冷月微举罗袖,拭去流得满颊的高兴安慰的泪珠,向玉清师太嫣然笑道:“师姊,你和马大哥都猜错了,我又不是什么棺中人,哪曾得过什么‘大罗十三剑’呢?”
    马二凭闻言大感意外,目光盯着萧冷月,皱眉问道:“月妹怎又如此推托?你刚才不是业已说出‘阴阳论剑’之事?..”
    萧冷月嫣然笑道:“我只是说知道‘阴阳论剑’之事而已,并不是人在古庙大殿梁上、用‘六合传声’功力佯装人在棺中和你‘阴阳论剑’之人!”
    马二凭道:“和我论剑之人是谁?”
    萧冷月娇笑道:“就是你昔日负她,如今又时时怀玉露、夜夜念金风、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的狄小珊姊姊。”
    马二凭更觉不解地皱眉问道:“月妹今日说话怎么前后矛盾,你个是在北天山的大痴宫中不曾找着你狄小珊姊姊么?..”
    萧冷月白他一眼道:“一点都不矛盾,我只说狄姊姊不在北天山的大痴宫中、却没有说她不在西昆仑的‘万妙魔宫’之内。”
    马二凭一听狄小珊在此,不禁精神一振,双眉立扬,目闪神光,也跟着到处探视。
    萧冷月叹道:“马大哥不必看了,将来不知如何?至少狄姊姊如今不会与你见面,我在这‘星月双辉’的宾馆之内虽与狄姊妹交谈甚久,却仍然不曾见着她呢!”
    马二凭惊道:“月妹也未曾见她..”
    萧冷月笑道:“她用‘传音密话’和我对谈,但就在马大哥和玉清师姊如今所坐之处,却留了一件东西给我。”
    话完,回转西轩,取来一柄短剑。
    马二凭当然一看剑鞘便知是自己在古庙大殿中与人“阴阳论剑”时,被对方索去之物。
    但所失只是空鞘,如今却鞘中有剑。
    马二凭伸手接过,轻轧剑柄,霹雳隐隐,满室红光..
    剑,与自己尚在腰下的“紫星剑”尺寸式样分毫不差,但光作赤红,剑柄上的古篆则镌的是“赤阳”二字。
    马二凭有点愧然,目注萧冷月道:“月妹,这柄峨嵋前辈剑仙的炼魔神物‘赤阳’剑,是你狄姊姊送给你的?”
    萧冷月颔首道:“不错,除了‘赤阳剑’外,还有一本小小的绢册,上面绘了四招剑式,狄姊姊一再叮嘱,要我们务须尽一夕之力,把‘鸯鸳霹雳’四式融合贯通,明日群雄会上,要对付‘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的‘青磷血手阴阳双绝’,大概非这四式绝学不可!”
    马二凭性格高傲,换了旁人,定必不服,但如今说话人是狄小珊,传话人是萧冷月,他只得连连点头,不敢不服!
    萧冷月跟着回手入怀,取出一本小小绢册递过。
    凭细一翻阅,见前面是解说极为精细的四式剑法,最后还附了一首五言小诗,小诗写的是:‘时时怀玉露,夜夜念金风,感赠鸯鸳剑,春满镜台中。”
    马二凭看了这四句小诗,心中感触颇甚,真所谓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喜的是前两句,“时时怀玉露,夜夜念金风”,萧冷月刚才便已说过,想不到自己这种对狄小珊的苦苦相思之情,业已被她知晓。
    惧的是后两句,仅从字面看来,“感赠鸯鸳剑,春满镜台中”是两句吉祥好话,但有个“赠”字,则隐有诀别之意,因为“鸯鸳霹雳”只是双剑,不是三剑,加上狄小珊把这“三光轩”改为“星月双辉”,岂非更暗示辉星耀月,不见“寒霜”,则如何“春满镜台”?岂不仍有缺陷?..
    马二凭并不是个得陇望蜀的贪心儿,不单要“春满镜台之中”,还要“春满镜台之外”。
    在他认为,狄小珊是旧友,萧冷月是新交,比喻起来,“旧友”是“陇”,“新交”是“蜀”,“陇”犹未得,“蜀”已先取,总是件问心有愧,并不十分愉快的事!
    就在他手捧小小绢册,剑眉深蹙,目光中有三分喜悦、三分痛苦和四分迷惘之际,楼梯上突起步履之声。
    这点声息惊动了马二凭,双目一翻,又变成了白果形状。
    楼下上来的,是轩中侍婢,一见马二凭等便恭身行礼说道:“启禀马大侠等,我家魔君来拜..”
    玉清师太在一旁笑道:“请!”
    侍婢恭诺,转身下楼,玉清师太便向马二凭、萧冷月挥手笑道:“马师弟、月妹,你们且去西轩之中闭门练剑,万事不管,外间一切事儿,都由我代为应付。”
    马二凭一来知道狄小珊既如此嘱咐,则这四招“鸯鸳霹雳剑法”定必关系大局,又只有一夜光阴可供研习,哪里还敢怠慢?二来也委实渴想与萧冷月一叙离情,遂乖乖听话的向玉清师太微一躬身,便与萧冷月携手闪入西轩,并把门户紧闭。
    他们离开中轩片刻以后,冉东明才上楼,有丝悻悻不悦的形色,刚从眉目之间隐去。
    这位“万妙魔君”上楼甚慢,以及眉目间有悻悻不悦的神色之故,是为了他走到楼下才发现自己手书的“三光轩”竟在不知不觉下,变成了更适合马二凭与萧冷月居停的“星月双辉”的字样。
    他自以为宛如铜墙铁壁、龙潭虎穴般的“万妙魔宫”,居然被人视若无人之境,冉东明怎不心中难堪,怎不脸上带怒?
    但由于时间关系暨词意关系,他又知道此事绝非马二凭、萧冷月,或玉清师太所为,故而心中虽十分震怒,上楼后又不得不立把怒色隐去。
    玉清师太原本静坐于椅上,一见冉东明上楼,便站起身形,念声佛号问道:“冉施主何事屈驾降临?”
    冉东明把手一拱,陪笑说道:“庵主与马大侠等均是本次西昆仑论剑大会的特别上宾,冉东明忝为地主,本当立即过来探视居处是否合适?侍应人等的伺侯是否周到?但忽然又有几位难得的嘉宾光降,不得不再去亲迎,因此拜候稍迟,还请庵主曲谅!”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还了一礼笑道:“贫尼与马师弟、萧冷月贤妹等多谢厚待,冉施主不必多礼过谦,施主适才迎接的难得嘉宾,可是‘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等‘西域双圣’?”
    这句话儿,把这位“万妙魔君”冉东明问得心内一惊!
    他当然不知道“血手西施”乐圣瑶手下的“白骨七红旗”已在狄小珊“寒霜无影”的身法下碰过钉子,心中不免暗惊玉清师太等这几位侠义道中人物分明刚从中原远来,怎的对西域的讯息如此灵快?
    但对方既如此说,冉东明遂淡淡答道:“不是,不过玉娘子和‘西域双圣’明日定必前来,想不到庵主侠驾常驻江南,居然也晓得‘西域双圣’?..”
    说至此处,语音略顿,目光四外一扫,咦了一声,问道:“马大侠和萧女侠呢?”
    玉清师太丝毫不作谎言,完全按照实际情况,应声答道:“冉施主召开盛会,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顶尖好手云集西昆仑,马师弟爱惜羽毛,深恐他‘孤星俊客’的盛名有亏,遂与萧贤妹在西轩之中闭门练剑,不到明日会期,绝不再理琐事,冉施主认为他们的此举可当?”
    冉东明连连点头,含笑答道:“应该,应该,冉东明若非忝为地主,不能对各路嘉宾欠礼失迎,我也会往静室之中作点准备!”
    话完,回头又对轩中侍婢说道:“凡属本宫人物,一概不准妄入西轩,骚扰马大侠与萧女侠,你们只听传唤,侍奉饮食便可。”
    两名侍婢恭敬应声,冉东明便向玉清师太作礼告别。
    玉清师太送走冉东明,正欲也自静坐调息,耳边突然听得一丝飘飘渺渺,但又清晰可闻的语音说道:“庵主请注意‘红河血谷’中向不轻易出世的‘五毒凶人’,他们这次也被冉东明加以笼络,并到了‘万妙魔宫’,其中‘白衣毒樵’柴斌心肠狠辣,最爱生事,可能会来滋扰,庵主在初更以后请特别注意一些,小心柴斌用看不上眼但具有奇毒的小小蛇虫惊扰了西轩之中孤星冷月的练剑大事!”
    玉清师太自然知道这向自己耳边作“蚁语传声”之人定是“寒霜公主”
    狄小珊。
    她想答话,邀约狄小珊好好谈上一谈,却苦于无从邀约。
    玉清师太不是不能运用玄功施展“蚁语传声”,但因不知狄小珊人在何处,便告无法专注施为,她总不能把机密言语改用“千里传音”或“狮子吼”
    等神功,来个大声喊叫!
    玉清师太移步往前,瞩目四望,似乎望见有条极曼妙的背影在西南方闪了一闪,但距离已远在二三十丈以外。
    她知道狄小珊传话完毕,人已隐去,这种举措,不是另有要事待办,就是暂时还不愿与自己暨马二凭、萧冷月等明面相见。
    就在玉清师太独倚楼栏,心中微兴惆怅之际,那门户紧闭的西轩之中,已起了极低微极低微的风雷声息!
    玉清师太是大大行家,一听这隐隐的风雷声息,便知马二凭与萧冷月并未卿卿我我,畅叙离情,业已开始锻炼那峨嵋前辈仙侠留传的“鸯鸳霹雳四式”!
    她一看天光,为时尚早,遂闭了轩窗,回到中轩客室,打起坐来。
    玉清师太一来明白身入魔巢,必须谨慎,二来更深知“红河血谷”中的“渔樵耕读”再加上一位“黑衣毒丐”这“五毒凶人”的盛名,不敢丝毫怠慢,在打坐之前,便自取出“长尾涤尘玄拂”,放在面前!
    这柄拂尘是她威震江南的心爱的防身兵刃,原本已具相当威力,何况如今在“玄拂长丝”之中又添了七根银线!
    这七根银线六死一活,是“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说是至少能助马二凭等在“万妙魔宫”中度过一些凶险!
    六根死的银丝是“雄晶天蚕丝”,专克各种迷香暗器和恶毒蛇虫,活的一根则是条奇虫,周身刀剑难伤,名叫“水晶蜑”,具有出人不意的奇妙的克敌作用!
    如今,既已获得狄小珊的耳边传音密报,知道可能有“五毒凶人”中的“白衣毒樵”柴斌前来滋扰,料他不敢明面向“孤星俊客”或“冷月仙娃”
    叫阵,定是以所豢毒物悄然暗袭,玉清师太遂想用新获赠的六根“雄晶天蚕丝”或那条“水晶蜑”发发利市..
    转眼间,天光入夜,四外静了下来,一盏盏特制的红灯高高挂起,使“万妙魔宫”中的这片清潭四周又添了一种安谧神秘的美妙景色!
    玉清师太把一口内家真气转遍九宫雷府,度过十二重楼,作完一遍功行之后,双目微开,心中暗自思忖。她知道狄小珊绝不会虚言假报,今夜这“星月双辉”三间相连的宾馆之中,定必有
    时光已近初更,花样已将开始,但不知这种意外奇袭,是自潭中浮起?
    是从地面发动?还是从天外飞来?
    想至此处,玉清师太不敢再在室中静坐,仍自走到栏前,开窗闲眺!
    因为她有了顾虑,怕“白衣毒樵”柴斌不是由中轩开始,而是向西轩直接袭击!..
    万一马二凭与萧冷月想不到竟有此变,稍微疏于防范,被甚恶毒之物侵入西轩,纵不受甚严重伤害,也是天大笑话
    故而,她决定倚栏而立,看看四外情况,若是发现敌踪,便先发制人,不必坐以待敌。
    这时,西轩之内仍有风雷之声,但那声息业已细弱到非用内家玄功倾耳凝神细听,否则根本无法听见!
    玉清师太明白声息越低,越是表示马二凭与萧冷月练这“鸯鸳霹雳四式”
    的火候精进,只等毫无声息,便是大功告成。
    五月初四,碧空嫦娥只不过微露一丝微光,蟾光不朗,夜色却幽,玉清师太在那些四外悬挂的红灯照耀之下,忽然瞥见西轩的楼窗之前有两三条白影晃动。
    她定睛细看之下,不禁心中一惊!
    因为那两三条白影不单是活物,而且是玉清师太久闻其名、从未见过的极为厉害的活物!
    是蛇,是宽三尺、长约近丈、身躯扁平、色泽灰中带有七点淡青的蛇!
    远看,不过蛇身扁平,形状特异,倘若近前细看,才可看出蛇身上有无数逆鳞倒刺,随着皮鳞颤动,不住起伏,神态狞恶绝伦!
    这是西南一带深山大泽中的特产奇蛇,想不到在这西昆仑星宿海的“万妙魔宫”之中也会出现!这是“七星钩子”,小型的“七星钩子”!
    “七星钩子”可分大小两种,大者长逾数丈,但小的却更为罕见,更为厉害!
    这东西全身坚逾精钢,不畏斧劈刀砍,除却具有奇毒以外,勒束之力犹强,慢说是人,就是蛮牛猛虎,被它那扁平的长身拦腰缠住,倒刺立即入肉,一束一勒,便断成两截,分尸惨死!
    故而,玉清师太一见这种小型的“七星钩子”竟在西轩窗外出现,不禁心中一惊,立欲飞身赶去,或对马二凭、萧冷月等传声警告!
    但意念才动即止,身形隐隐纵起,连语音也未发出。
    原因在于玉清师太目力极锐,看出那三条“七星钩子”,业已碰了钉子!
    三条“七星钩子”,本来是从“星月双辉”的宾馆屋顶倒挂而下,用尖头向窗户拱去!
    这种怪蛇力大无穷,慢说木质窗户,便是一片铁板,也会被它们拱破!
    但蛇头尚未触及窗棂,便如受电殛般急速退了回去,立即卷回屋顶,连蛇身皮鳞都看得出有点剧烈抖颤!
    三条蛇儿全是同一动作,同一情况。
    玉清师太见了这种情况,心中不禁又惊又慰!
    因为这一代侠尼反应极为敏捷,她知晓这些“七星钩子”未触窗棂、全告惊退之故不外两桩:一是萧冷月用她“北天山”派独擅的“冷月玄功”未雨绸缪,早在室外布防,蛇类多半怕冷,自然见寒即避。
    二是马二凭与萧冷月习练的“鸯鸳霹雳”四招绝学所幻的隐隐风雷具有无上威力,连“七星钩子”那等凶残毒物都不敢接近,反被吓得皮鳞抖颤,那等心惊胆慑!
    倘系第一种情况,足证萧冷月心细如发,处事周到,使玉清师太十分安慰!
    倘系第二种情况,更足证“鸯鸳霹雳”四大绝招的威力无边,使玉清师太惊中带喜!
    就在玉清师太又惊又慰之际,她忽然退身八尺,不再凭栏。
    因玉情师太听出,中轩屋上也有了轻微响动。玉清师太认为那三条“七星钩子”可能转来中轩,攻击自己,她为了想试验“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的“雄晶天蚕丝”究有多大威力,遂不单退身八尺,并把其中添了六根“雄晶天蚕丝”暨一条“水晶蜑”的长尾涤尘玄拂,隐向身后。
    “刷”的一声轻响,窗口有物飞进。
    不是“七星钩子”,“七星钩子”是长蛇,这东西是短蛇,长度最多不过只有一尺二三。
    但蛇身虽短,其粗却如儿臂,色呈暗灰,腹下有四只短足,趾间生蹼,似可飞行,一颗蛇头则扁平如铲,形态丑怪已极!
    玉清师太虽然久走江湖,但足迹多在中原江南一带,边疆只是偶然经过,故而她虽认得“七星钩子”,却不认得这种粗而又短的四足飞蛇是何名称来历!
    那只四足飞蛇入窗以后,本想直扑玉清师太,但突似有甚顾虑,竟在距离玉清师太的五尺之前落地。
    玉清师太认为可能是这条怪蛇业已因“雄晶天蚕丝”的气味而有所畏怯!
    谁知那条四足怪蛇才一落地,扁平如铲的怪头阔腮立张,喷出一片灰色烟雾,向玉清师太迎面飞罩!
    玉清师太当然知道这是极毒之物,哪敢怠慢,一面默运玄功、在身前作起一面无形气网,一面翻手以“长尾涤尘玄拂”向空中飞罩而来的灰色烟雾拂去。
    苗秀秀所赠的“雄晶天蚕丝”果非凡物,玄拂才挥,便立见奇效!
    那片灰色烟雾原本散布了不少面积,经这“涤尘玄拂”一拂,便告形影皆无!
    它不是被“涤尘玄拂”所挟的内家罡气拂散,而是一齐似被奇强的力量吸引,从四外向玄拂飞聚。
    转瞬之间,灰雾己消,“嗒”的一响,却有粒色呈灰白、大如蚕豆的似珠非珠之物从“涤尘玄拂”的拂尾之中坠落地上。
    玉清师太何等江湖经验,知道这粒灰白色似珠非珠之物,定是那条四足飞蛇的丹元所化!
    再看那条形态凶厉怪异的四足飞蛇,如今竟已凶威尽毁,趴伏在地毫不动弹,闪动两只三角凶睛,偷觑玉清师太,似有乞怜之色!
    玉清师太毕竟是佛门弟子,明知这是罕世凶物,但见了它那副乞怜的神色,居然动了慈悲之念!
    她以为四足飞蛇的乞怜神色是想索还丹元,因疑有奇毒,不愿伸手,遂又把“长尾涤尘玄拂”微微向地上一拂!
    灰白色似珠非珠之物被拂尾卷起,向那四足飞蛇送去。
    “呱!”
    这是一声极强烈、极惨厉的儿啼,发自那四足飞蛇的阔腮之内。
    跟着,便见那条四足飞蛇的周身皮鳞一阵剧烈颤动!
    先是那四只与一般蛇类迥异的肥肥的带蹼短足突然断了下来,离开身躯。
    然后,从断足伤口处流出一些绿色汁液,粗粗的蛇身也告减细许多,并僵直不动。玉清师太知道这条四足飞蛇已死,想不到自己动了怜悯之心,反而伤它一命。
    因为,自己为了小心,是用“长尾玄拂”卷还丹元,那四足飞蛇定是受不了“长尾玄拂”中所杂的“雄晶天蚕丝”的威力,或是接近时的较烈气味,才胫足萎缩死去。
    由此可见“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的“雄晶天蚕丝”委实妙用无方,足以克制各种罕见毒物,另外一条不是“雄晶天蚕丝”,也杂在“长尾玄拂”
    中的“水晶蜑”,定也威力绝伦,自己在明日论剑会上,若遇罪不可恕的万恶凶邪,大可不妨试上一试!
    玉清师太一面感慨,一面仍功凝双耳,细听有无其他异动!
    可能那暗中派遣毒物前来偷袭的凶人已知厉害,趁机而退,宾馆屋顶暨四外等处未再有奇异声息!
    玉清师太存心臊臊“万妙魔宫”冉东明的脸皮,遂把楼下侍婢唤来,指着四足飞蛇遗尸,含笑说道:“你把这条罕见毒蛇的遗尸移去,我闻得你家魔君好友,‘五毒凶人’中的‘白衣毒樵’柴斌平素善豢各种蛇虫,不妨送去请他鉴定鉴定,或许能找出这条四足飞蛇来历,加以追究!”
    侍女唯唯领命,正要收拾蛇尸,玉清师太又加告诫道:“小心一些,这种罕见的怪蛇必具奇毒,不可用手触碰。”
    等侍女万分小心地寻来铁匣,移走蛇尸,玉清师太遂再复功聚双耳,凝听西轩之中如今是何情况!
    适才,她还听得出常人无法与闻的风雷微响,如今却静寂得根本毫无声息。
    玉清师太脑中自构幅图..
    由于风雷停响,极可能是那四式最好由双人合运的奇绝剑法,业已被马二凭、萧冷月练成。
    大功告成,定必互贺,再加上马二凭与萧冷月是啮臂深盟之友,彼此怀有酷烈的相思,会不会一个高兴得投怀送抱,一个则不承情也不得不享尽温柔?..
    对于这一幅构图,玉清师太不敢求证,也不愿可能惊散好事地出声惊动西轩,她只是合什低眉,一声声的不住默念“阿弥陀佛”。
    她念佛号有双重用意..
    用意之一,是为马二凭、萧冷月二人祈福。
    用意之二,是祈祷狄小珊方面千万不要再起波折,自己这位镇日风流不下流的马师弟,在感情方面已受了太多折磨,玉清师太是祈求佛力,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愿花长好,愿月长圆,愿他们“孤星,冷月、寒霜”之间,化却“寒霜”、热却“冷月”,“孤星”便不再孤单,可以来个羡煞齐人的左右逢源..。
    这是玉清师太的幻想,也是她的愿望,幻想极美,愿望极好,但与事实有别。
    因为她那喃喃自语的“南无阿弥陀佛”还未念到十声,西轩紧闭的轩门业已“呀”然开启。
    马二凭与萧冷月并肩而立,向玉清师太含笑点头,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芙蓉映水,那份精神焕发的美好容光,简直使外人看得嫉妒,使玉清师太看得为之担心..
    她担心的是,揆诸常理,事物最好略有瑕疵,或是残缺,太完善、太美好的东西,往往易遭天忌。
    马二凭与萧冷月的郎才女貌,以及一身精奇的武学造诣,都配合得太美好,太相当了,在善颂美祷方面,这正是天作之合,但在真正关心他们的人来说,却担心从来好事总多磨,这一双业已受过不少磨折的侠女英雄,会不会业已否极泰来?抑或仍有其他魔劫?
    玉清师太能如何呢?她礼佛,但不是佛,她只有再为马二凭、萧冷月多念几遍“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天罗神,地罗神,一切灾殃化灰尘!”
    马二凭见玉清师太对自己看一眼后,竟又合掌低眉,口中喃喃,不禁与萧冷月携手走到中轩,向玉清师太问道:“师姊,你在作甚?好..好像是在默念什么经文?..
    玉清师太极为虔诚地念完了一遍“大悲咒”,才向马二凭和萧冷月点头笑道:“白衣神咒佛力无边,我是在为马师弟和月妹祝福,希望你们从此尘翳尽退,永远是星明月好!”
    马二凭何等聪明,立即听出了玉清师太的言外之意,遂加以澄清笑道:
    “师姊,我和月妹怕你太以关心,刚把四招‘鸯鸳霹雳剑法’练会,便立即开启轩门,没有作丝毫耽搁。”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这又何必?你与月妹久别重逢,应该叙叙旧嘛..”
    萧冷月先是两片红霞飞满玉颊,但立即妙目中神光一朗,接口说道:“师姊,小妹业已立誓,马大哥也有此同心,在他未与狄小珊姊姊旧情重好之前,马二凭与萧冷月只是彼此关怀,绝不会作出丝毫有越礼教,对不起我狄姊姊之事。”
    玉清师太听得心中暗自叹道:“狄小珊执意要使萧冷月与马二凭先定名份,萧冷月又执意等到狄小珊与马二凭金风玉露的旧情重叙,否则不肯丝毫逾越,这两位绝代娇娃均极可敬可佩,但这样坚持下去,岂不使马二凭把左右逢源的局面变成了左右落空,却是怎样了结?”
    这种嗟叹只是在心中,表面上却向萧冷月含笑赞道:“月妹真是心细如发,在和马师弟悉心练剑之际,还另运玄功,作了防范话方至此,萧冷月便诧然接道:“师姊怎会有这种说法,我和马大哥因知有师姊在中轩护法,十分放心,根本就没有作什么其他防范准备。”
    玉清师太哦了一声,有点颇出意外地把双眉微微一蹙!
    马二凭道:“师姊,在我们练剑入神、专心变化之际,西轩屋顶似有极轻微的异样声息,但以后却又再无动静,照师姊如今的神色看来,莫非竟有什么无耻凶邪,敢在明日会期之前来对我们侵袭不成?”
    玉清师太摇头道:“来的不是人..”
    萧冷月一惊道:“是什么呢?是..毒虫?..怪物..”
    玉清师太摇头道:“是蛇,是毒蛇,是通体宛若精钢,不畏任何刀剑砍劈,极为罕见,更极为厉害的‘七星钩子’毒蛇!..”
    跟着便把西轩顶上以及中轩室中所发生的事儿,向马二凭、萧冷月说了一遍。
    马二凭静听玉清师太叙说完毕,咦了一声,诧然说道:“这就怪了,来的倘若是人,或许会怯于师姊、月妹以及小弟这点微名,知难而退?但来的既是三条‘七星钩子’,难道这种罕见的毒蛇,也知晓‘孤星、冷月、寒霜’以及威镇江南的‘烟雨庵主’么?”
    玉清师太向马二凭、萧冷月二人略一打量,扬眉笑道:“刚才,我还以为是月妹施展了什么北天山一派独得之秘‘冷月玄功’,如今我业已想透了其中究竟..”
    萧冷月笑道:“师姊有何高见?”
    玉清师太指着如今已共入一鞘,悬在萧冷月腰间的“紫星”、“赤阳”
    双剑笑道:“这‘鸯鸳霹雳双剑’是峨嵋前辈剑仙的炼魔至宝,单独施为,已可水斩蛟龙、陆屠狮象,一经合璧,定必威力更增!何况月妹又与马师弟正演练绝顶的剑法,风雷隐隐,杀气无边,那三条虽是毒蛇却未成气候的‘七星钩子’又怎敢轻撄其锋,冲进你们的风雷剑影之内?”
    马二凭颔首笑道:“师姊大概猜得不错,我在练熟这‘鸯鸳霹雳四式’之后,业已觉得似乎比整套‘大罗十三剑’的威力更强,变化更妙!”
    萧冷月喜道:“四海群魔如今已毕集昆仑,且等午正的论剑大会开始,便拿他们好好的试试手,发发剑吧!”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萧冷月正色说道:“月妹不可有这等想法,杀十恶人,不如度一恶人,江湖中最大的缺点便是恶孽太多,血腥太重,我们以正人侠士自居,匡扶正义自任,应该善体上天好生之德,除非对十恶不赦之徒,不必过下绝情辣手!佛家有云:‘欲知前生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生果,今生做者是,仁厚宽宏,自多福禄。’西昆仑论剑大会虽属彼此总决,关系正邪兴衰,但我希望月妹、马师弟以及狄小珊妹子等,还是以度化为重,尽量用教化代替杀戮,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吧!”
    马二凭与萧冷月听得一头冷汗,也听得遍体清凉,双双向玉清师太合掌顶礼..
    就在此时,一丝极清晰、极娇脆的“传音密语”送入玉清师太耳底,说的是:“慈悲意念,菩萨心肠,小妹恭遵佛旨!”
    玉清师太一听之下,不问便知这耳畔传声是“寒霜公主”狄小珊所发。
    她立下判断,认为人就在窗外,遂施展了一式极上乘的轻功“青莲渡佛”,身不弓,肩不晃,腰不拧,腿不屈,也就是立在当地,原式丝毫不动,突告飘然凌空,飞向窗外!
    这种动作,把不知其所以然的马二凭和萧冷月吓了一跳!
    他们只以为玉清师太是又发现敌踪,遂赶紧跟踪而出。
    等他们纵出窗外,玉清师太业已上了这“星月双辉”的宾馆屋顶。
    钩月当空,万籁俱寂,但俯视那泓清潭水面之上,却有一圈水纹越来越大,以至渐渐消失。
    玉清师太目注这圈水纹,又复合什当胸,口中喃喃不绝..
    她口中不语,听不真切,只仿佛有“..何苦..何必..阿弥陀佛”
    的声息..
    萧冷月秀眉深蹙,走到玉清师太身旁,向她低声问道:“师姊,你发现了什么?难道那‘白衣毒樵’柴斌还不死心,又派来什么厉害毒物?”
    玉清师太摇了摇头,一面飘身下屋,回到房中,一面心内暗叹,再厉害的毒物,大概也奈何不了“冷月仙娃”和“孤星俊客”,但这件东西却大大不然,只消一根目不能见、手不能触的细细“情丝”,便足以把任何侠女英雄绑得死死!
    马二凭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俊脸微微一红,向玉清师太问道:“师姊,刚才是不是狄小珊贤妹在对..对你传甚讯息?”
    玉清师太觉得不必向他多说,遂也摇了摇头,指着窗外月影笑道:“月影已斜,转瞬即曙,正午开始的这场盛会,关系太大,我们应该充实本身能力,马师弟还是与月妹回到西轩,再去用用功吧!”
    马二凭虽然知晓必有蹊跷,但见玉清师太不肯明言,却也未便深问。
    等他们行礼告退,回了西轩,玉清师太当然也就再度打坐用功。
    但是经过连番滋扰,这位禅修甚深、灵台间业已无甚渣滓的“烟雨庵主”,居然也心神不宁。
    几度刚刚垂下眼帘,意识中便生出了马二凭、萧冷月、狄小珊等幻影,或是什么“孤星、冷月、寒霜”字样..
    这是“魔”,意识之魔,也就是情魔..
    拈花微笑,佛亦有情,何况玉清师太只是佛门高徒,她断绝了男女之情,却断不了朋友之情..
    她如今已深切了解,狄小珊不是不爱马二凭,而是也爱萧冷月,希望能“霜月伴星”,使“孤星、冷月、寒霜”作一永久结合。
    但是她又深知萧冷月有相当推人及己,并重人轻己的侠女襟怀,自己若先与马二凭旧梦重温,则萧冷月极可能避免搅局,会来个猛挥慧剑,悄然隐遁。
    萧冷月与马二凭为了在六盘疗毒,曾互相裸拥终宵,虽然磊落光明,未及于乱,但她除了马二凭外,已绝不能再嫁别人。
    而马二凭方面,虽对自己情意殷挚,但和萧冷月之间也同样情根深种,牢不可拔!
    倘若先顾自己,则马二凭与萧冷月间必起风波,挥泪让情,天涯独活,落花明月,万古相思,这份苦涩不是马二凭和萧冷月所愿尝,也不是狄小珊所愿见。
    故而,狄小珊权衡利害之下,她决定强忍相思,先顾别人,她借着不与马二凭相见之举作为压力,想强迫马二凭先与萧冷月结合,然后自己才含笑参加,由星月双辉,变成一床三好!
    狄小珊的这种想法已深为玉清师太所了解,马二凭当然也乐享齐人之福,来个左臂拥冷月,右臂抱寒霜,但萧冷月肯不肯占狄小珊的先,后来居上,玉清师太却尚不敢断定..
    尤其,狄小珊既有这等想法,则在论剑会上必然不会露面,最多只在暗中相助,众邪声势极为浩大,正派群侠则好手寥寥可数,整个局面恐怕都要落在自己和马二凭、萧冷月的肩上,虽然自己等三人卫道降魔,不辞艰苦,但是这副沉重的担子,却也够挑,不容丝毫疏忽,出不得半点差错。
    玉清师太为朋友关心,为大局担忱,她自然思潮起伏,禅心难静。
    三番两次,杂念难平,一睹气,玉清师太不静坐了,她站起身形,挥舞自己的“长尾涤尘玄拂”。
    这柄“涤尘玄拂”,威名镇慑江南,是玉清师太随身降魔的法物,一切招术均已纯熟,何必还临阵磨枪,加以舞练则甚?
    原因有二,第一、是玉清师太在马二凭“阴阳论剑”,获得“大罗十三剑”最后三招,朝夕苦练之际,也已把这套师门绝学学全,并化入”涤尘玄拂”中施展。
    如此一来,她“涤尘玄拂”的威力当然大增,但手法方面却必需一有空闲便加演练,以期趋于精熟之境。
    原因之二,则是为了这全黑色的玄拂之内,如今增加了七根银丝。
    那是“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的六根“雄晶天蚕丝”和一条“水晶蜑”。
    “雄晶天蚕丝”的威力,先前除那四足飞蛇之际已然试过,果然特具成效!
    “水晶蜑”则虽然经苗秀秀说明,只消用指力轻轻点它缠在拂尘柄上的尾梢部位,便知主人心意,可以自动攻敌,但玉清师太却迄今尚未试过。
    如今,她一面熟练新近完成的“大罗十三拂”,一面便也试验这条“水晶蜑”的通灵程度。
    “水晶蜑”通体如晶,只在尾端有一比绿豆还小、半红半黑、形如太极图的圆点。
    这条奇虫久经苗秀秀调教,果已通灵,每次玉清师太只消用指力轻点那拂尘柄上的小小太极图形,拂尘玄丝所散化的大片乌幕之中,便有一线银丝突出数寸,甚至于尺许长短!
    玉清师太并经试过,“水晶蜑”的头部尖锐足以洞石穿金,则在对手过招之下的这数寸至尺许的意外飞袭,便告威势无穷,足可在绝处逢生,败中取胜!
    尤其灵妙的是,若以指力向“水晶蜑”尾端的太极图形接连三点,整条“水晶蜑”更可脱离拂尘飞去,向对方作更厉害的致命打击..
    玉清师太在中轩禅心不静,苦练“长尾涤尘玄拂”之际,马二凭与萧冷月在西轩之中倒均能静坐摒息,神与天会。
    马二凭是自知责任太重,早就立意把一切儿女情怀暂时撇开,要以最充实最坚强的身体状况,苦战极多对手和最强劲之敌。
    萧冷月则因也看透狄小珊的心思,心中有了成算!
    一个由摄心而静,一个由安心而静,本质上略有不同,成就上也自略异,比较起来,倒还是萧冷月来得宝相庄严,神光满面!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到了已牌时分。
    那座水上擂台正对面可容数十席的宽广大厅之上,业已摆满盛宴,坐满群豪,论剑大会即将开始。
    当然,身为大会主人的“万妙魔君”冉东明要先讲几句话儿,他在向所有与会群豪举杯敬酒之后,便说明为了使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实至名归起见,采取绝对优胜主义,也就是必须等到所有人完全服贴,不再有人上台挑战,才由公众承认其盟主地位。
    但为了公平,为了避免友好众多之人可以向对方采取车轮战术起见,凡属在台上获胜者,场场都可以要求休息,等身体情况毫无疲累后,再复出阵,当然,自愿对敌多人,不需休息,亦可从其心意。
    常言道:“刀枪无眼,拳脚无情。”比试时若有死伤,各听天命。
    此外更因此会毕聚海岳群英,来客中若是有甚粱子,不妨由主人排解,若是排解不成,亦可当众邀仇,上台一决!
    “万妙魔君”冉东明的这番话儿说得入情入理,获得与会正邪群豪的一致掌声。
    冉东明谢过群雄掌声,宣称立即开筵,等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以后,较技大会便可开始。
    马二凭、萧冷月、玉清师太三人,本想坐在角落,但经不起几位名门正派长老的一再坚邀,遂坐到中央一席之上。
    这时,马二凭仍是双目垂阖,不肯睁开,同席诸人心中虽觉有异,但也不便动问,不过“孤星俊客”是正派群侠期望其能与冉东明角逐武林盟主的主要人选,如今见他双目似有伤病,不禁均有点面面相觑,忧形于色!
    他们的同席诸人均是一时上选各派的首脑,或是资深长老,计有:少林掌门了悟大师,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峨嵋掌教因有病不克与会,由其师叔九玄道长代为出席;昆仑派掌门人也有同样情形,由其派中首席护法“云龙三现”公孙泰到场;点苍掌门一清道长,太极门长老、几乎比当代掌门高了两辈的名武师杨逢春,连同马二凭等。在这正中一席上,坐了九人,但正派群侠中的所有精英也都全在此处。
    玉清师太看出诸正派长老对马二凭双目不睁之举有点嫌疑,遂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低声说道:“各位前辈不必隐忧,我马师弟前些时受阴人暗害,双目几盲,如今因经白天朴、尹一超两位盖代神医调治得宜,又服了‘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业已渐渐复明,不碍事了!”
    这些少林、武当等各门各派首脑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谁都知道“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是眼科圣药,闻言之下,果然心中立即宽慰!
    马二凭目开一线,闪射出比电还亮的炯炯神光,抱拳环座一揖。
    他这环揖之举含有双重意义,除了道谢诸位长老爱护关怀以外,并由那一线目光中,使诸位长老了解他的目力不单恢复,更比常人强了不少。
    果然,目光一扫,群忧尽去,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首先一打稽首,念声“无量佛”笑道:“常言道得丝毫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马老弟如此英发,萧姑娘亦属人中仙品,但不知你们‘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另一位‘寒霜公主’狄小珊姑娘,怎么未见到场?”
    马二凭在桌下用脚轻轻一碰萧冷月,萧冷月知晓是要她答话,遂压低语音,含笑说道:“启禀真人,我狄小珊姊姊已到会场,并比任何人来得都早,她因深恐冉东明等有甚恶毒布置,遂隐身暗中,悄然监视,大概要到必要时才会正式现身呢!”
    “云龙三现”公孙泰一轩两道长长寿眉,哼了一声,怒道:“在这种群雄毕集、正式较艺的场合,冉东明敢用奸谋?..”
    话犹未了,峨嵋九玄道长便向公孙泰接口微笑说道:“公孙兄不可过份信任对方,‘万妙魔君’冉东明技艺是第一流,人品却未必是第一流,马老弟、萧姑娘与玉清庵主昨晚在宾馆之中便曾受暗袭,几乎遭遇毒手!”
    原来由于“紫星”“赤阳”双剑之故,马二凭、萧冷月自觉与峨眉嵋一派结有渊源,遂在见了九玄道长后,便告以昨夜之事。
    公孙泰性情较为刚正,闻得九玄道长转告马二凭等昨夜遭遇以后,不禁愤然说道:“那‘白衣毒樵’柴斌怎么如此狠毒下流,少时我要点名找他,单挑一阵!”
    马二凭抱拳笑道:“公孙老人家不必震怒,‘白衣毒樵’柴斌乃是下流恶寇,专靠所养毒物暗中伤人,真正的武学修为能有多少玉清师太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马师弟有所不知,‘白衣毒樵’柴斌若在公孙老人家面前卖弄他那些豢养的毒物伎俩,就越是自取灭亡,死得快了!”
    马二凭方对公孙泰诧然注目,公孙泰已抱拳逊谢,向玉清师太问道:“玉清庵主,你好像对于公孙泰这点浅薄修为颇有了解?”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答道:“晚辈久仰公孙老人家盛名,并与昆仑派的‘凌波仙子’君小秋交好甚厚。”
    公孙泰哦了一声,恍然笑道:“这就难怪了,我能够克制邪毒的那件东西便是君小秋送给我的。”
    群侠闲谈至此,那座相当宽阔、并且极为结实的水面擂台之上,业已有人动手。
    先上擂台之人,是一位独来独往的“烟霞遁士”鲍无为。
    他因看见冉东明等主席坐有“红河血谷”的“五毒凶人”,遂想起多年弟仇,出面向“黄衣毒渔”郭翼叫阵。
    所谓“五毒凶人”是“黄衣毒渔”郭翼,“白衣毒樵”柴斌,“红衣毒农”项璞,“蓝衣毒儒”冷均,和“黑衣毒丐”左君豪,这五人结为兄弟,同居于阿尔金山的红河血谷之中,中年以后,便少在江湖走动。
    鲍无为之弟鲍有为,修为甚厚,功力颇高,约在十三四年以前游侠西北,偶然垂钓红河,竟无巧不巧地与“黄衣毒渔”郭翼共同钓得一尾极为罕见的“金线白鳝”,两人为白鳝归属起了争执!
    既是武林人物,因事争执,彼此不让,当然只有动手过招,以胜负之数作为解决。
    谁知两人功力相若,棋逢敌手,整整斗了一日一夜,仍未有高下之判。
    鲍有为正待施展最后杀手,郭翼突然表示放弃,不战而退。
    “金线白鳝”的价值在血,据说若能生饮其血,对于练武人之真气内力,可大为增强,几具脱胎换骨之效。
    可惜,由于鲍有为与郭翼斗争的时间太长,这条生命力极强的“金线白鳝”只剩奄奄一息。
    鲍有为得来非易,怎肯暴殄天物,立即杀鳝取血,生饮入腹。
    等到把鳝血饮完,鲍有为突觉脏腑奇胀,方知不妙!
    “黄衣毒渔”郭翼哪里是甘心退让,他竟不知利用什么手段,在鳝血中加了剧毒。
    鲍有为觉出毒力太以凌厉,已知必死无疑,遂回手自点“三元大穴”,希望延命须臾,把遇害经过留书告知胞兄鲍无为,寻找“黄衣毒渔”郭翼,替自己报仇雪恨!
    刚刚勉强把遗书写完,自点“三元大穴”的效用,已阻不住极为强劲的攻心毒力!
    可怜鲍有为惨哼一声,脏腑已裂,鲜血从七窍中狂泻而出,把那封遗书上染满了令人不忍卒睹的斑斓血渍。
    还好鲍有为临死前曾以重金托人,这封遗书才经过万水千山,送到仙霞岭上,使鲍无为得睹,并知道胞弟死前的惨状!
    鲍无为手足情深,立即天涯索敌,但“黄衣毒渔”郭翼恰在此时与其他毒樵、毒农、毒儒、毒丐等人结伴归隐,不再在江湖走动,遂令鲍无为踏破铁鞋,仇踪难觅。
    如今,冉东明抱着独霸武林之心,普发英雄帖,鲍无为虽然不属任何门派,也算有头有脸的一流高手,自然接得一份。
    等到了“万妙魔宫”,获知“黄衣毒渔”郭翼也在座中,鲍无为那杀弟之仇立炽。
    勉强略进饮食,鲍无为便一跃登台,向大会主人冉东明抱拳说道:“在下自知浅薄,无意争雄,但却有桩旧日过节,想借冉魔君大会擂台作一了断。”
    冉东明当然不能拒绝,含笑点头,向鲍无为发话说道:“鲍大侠无需客套谦允,请尽管觅人交代,冉东明等也好瞻仰瞻仰绝艺..”
    鲍无为获得主人许可后,两道森于利刃似的锐利眼神遂遥注“黄衣毒渔”
    郭翼朗声叫道:“在下鲍无为,人称‘仙霞遁士’,敬请‘黄衣毒渔’郭翼登台一会。”
    郭翼因觉对“仙霞遁士”鲍无为完全陌生,真还不知道是在何处结过什么梁子?..
    但人家既已指名相邀,怎能示弱?遂站起身形,黄衣微飘,到了擂台之上。
    他在鲍无为的五尺之前身形落地,双眉微蹙,拱手问道:“鲍大侠有没有弄错?郭翼归隐多年,这次应冉魔君专函相约,才来看场热闹,我与鲍大侠似乎素昧生平..”
    鲍无为冷然接口道:“不错,我们虽是初会,但舍弟鲍有为昔年却曾与郭朋友见过一面。”
    郭翼失笑道:“郭某未归隐前,江湖流转,阅人太多,对一面之识者,哪里还记得清楚?..”
    鲍无为脸色沉了下来,冷冷一哼,目中厉芒如电,又接口说道:“有记不得,事情总不会忘记,那条‘金线白鳝’应该是罕有之物..”
    话犹未了,郭翼已“呵呵”笑道:“哎呀,郭某真是健忘,当日为了那条‘金线白鳝’,郭某与令弟虽略起意气之争,但后来郭某心领令弟的功力风神,也就甘心退让,令弟生饮鳝血,必然功力大增..”
    鲍无为沉声喝道:“住口..”
    回手入怀,取出十余年前其弟的那封血书,递向郭翼,恨恨说道:“舍弟惨遭毒手,早化异物,遗书在此,请你自己看来。”
    郭翼接过血书看了一遍,佯作惊奇地苦笑摇头说道:“这是莫须有的天大冤枉,令弟不知被何奸人所害,他..他是错怪我了!”
    鲍无为目注郭翼,哂然问道:“‘红河五毒’专以各种毒技伤人,郭朋友难道竟否认此事?”
    郭翼也一阵狂笑,厉声答道:“不瞒鲍大侠说,我郭翼两手血腥,委实杀人如麻,但常言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
    话方至此,鲍无为摇手接道:“郭朋友既然不肯认帐,无须再往下说,鲍无为向你请教几手神功绝艺,可使得么?”
    郭翼点头道:”既是武林同源,切磋原无不可..”
    鲍无为冷声道:“不是切磋,鲍无为得说明白一点,这是生死之斗,我希望你能施展毒技,把鲍无为像我兄弟一般,再来个活活毒死!”
    郭翼阴笑道:“鲍大侠小心一些,也许我会敬遵所命,勉为其难..”
    鲍无为叱道:“别说得太好听了,郭朋友莫把我当作我兄弟一样,鲍无为十多年来专研毒学,我知道就在这彼此对话的片刻,你至少已向我用过了三种无形极毒之物!”
    这几句话儿,使在场无数正邪群雄听得都为之略感意外。
    冉东明等是惊于“黄衣毒渔”郭翼能在毫无形踪之下,业已三度用毒,为之纷纷赞佩。
    群侠方面,则叱责郭翼太以卑鄙,萧冷月更怒形于色,向马二凭说道:
    “马大哥,这等手段毒辣、心计阴恶之辈,不能留他在世上害人,那位鲍无为大侠若不能把郭翼收拾下来,我便去把他除掉。”
    马二凭向萧冷月微微笑了一笑,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一般常言就是循环天理,也就是江湖定数!常言道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我认为月妹虽有除凶意念,可能却没有出手的机会!..”
    萧冷月听出马二凭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扬眉问道:“马大哥是认为那‘黄衣毒渔’郭翼恶贯满盈,时辰已到?”
    马二凭点了点头,笑道:”我有点特别的看法,认为鲍大侠所说十多年来专研毒学之语,不是虚言..”
    少林掌门了悟大师念声“阿弥陀佛”,在一旁接口道:“应该不是虚言,因为鲍施主已从他发觉对方三度暗中施毒的举措之上有了表现!”
    马二凭拱手道:“请教掌门人,鲍大侠以十余年苦功专心研毒之举,是不是急于弟仇?”
    了悟大师道:“当然,虽然冤家宜解不宜结,但兄弟手足,毕竟连心,何况对方又心肠太狭,手段太狠,我们也不便对鲍施主过于苛责..”
    马二凭笑道:“既然鲍大侠精研毒学的主旨在于报复弟仇,则他应该重于攻击,不可能一味防范。”
    武当掌门弘法真人听得呀了一声,目注马二凭道:“马老弟言外有意,看法甚高,你是不是认为鲍大侠在遭受‘黄衣毒渔’郭翼的毒力暗袭之后,也展开了同样反击?”
    马二凭目开一线,闪射出极具智慧的光芒,颔首说道:“在下确实有这种想法,并认为鲍大侠令弟鲍有为所遗留的那份血书,便是最理想的传毒工具..”
    了悟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连连点头,向马二凭双挑拇指赞道:“马老弟的看法真高,这种攻击之法若能得手,无异是鲍有为亲自报仇,更可使他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
    弘法大师念声“无量佛”道:“善射者,死于箭,善火者,死于焚,善毒者,当然应该死于毒,这是千古不灭之理,看来‘黄衣毒渔’郭翼可能报应已到,劫数难逃,这‘万妙魔宫’的水上擂台就是他归源结果之地!”
    群侠议论至此,擂台之上业已熊蹲虎踞,打得如火如荼!
    粗看上去,竟还是郭翼攻势凌厉,占了上风,鲍无为则展闪腾挪,一味防守!
    但若照马二凭的看法,却认为鲍无为是故意避免硬拼,他是静等昔年以毒害人的“黄衣毒渔”郭翼今日自食恶果。
    群邪中也不乏一流高人,他们怎无所觉?他们难道没有这份眼力,没有这份心思?
    有,都有,但大部份的邪派高手都没有往这一方面着想。
    原因在于他们以为正派侠士鄙于用毒,用毒只是邪派人物的一惯伎俩。
    虽然大部份未作此想,但仍有一小部份邪派高手有此心思。
    战至五六十回合,突然有人凝气传声,向那水上擂台发话叫道:“二哥,且慢!”
    “黄衣毒渔”郭翼在“红河五毒”之中排行第二,他听出这是三弟“白衣毒樵”柴斌的语音,遂连发三掌,把鲍无为略略逼开,回头问道:“三弟为何要我停手?这鲍无为徒负虚名,无甚实学,最多再有一二十个照面..”
    “白衣毒樵”柴斌不等郭翼再往下讲,便自眉头双蹙,接口说道:“二哥请先提口真气运行周身,看看脏腑之间可有异状?”
    郭翼虽觉诧异,但知“白衣毒樵”柴斌一向心细,不会无故发话,遂如言退了几步,暗察体内情况。
    鲍无为向郭翼看了一眼,也不去骚扰他行功暗察之举,却走向台口,遥对“白衣毒樵”柴斌点头说道:“柴斌!你这项建议甚是高明,只可惜说得晚了一点!”
    其余“红河四毒”闻言,知道不妙,刚一站起身来,台上“噗”的一声,郭翼已和当年鲍有为完全一样,突告爆腹惨死!
    这一来,“红河四毒”纷纷厉啸,均欲扑向台上..
    “万妙魔君”冉东明脸色微变,双眉一蹙,发话叫道:“红河弟兄请暂时忍耐,你们不要在大会才开之际,便乱了我的章法!”
    他不愧是群魔之首,这几句话儿说得颇有份量,使“红河四毒”均面红耳赤,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
    这时,鲍无为突从怀中掣出一柄精芒夺目的雪亮匕首..
    群侠、群邪均都一惊,弄不懂鲍无为在郭翼已死之下,还要取出匕首,是何用意?
    少林掌门了悟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合掌当胸,皱眉说道:“凡事不可过份,鲍大侠若还想毁损郭翼的遗尸,老衲可要加以阻止..”
    他的话方至此,鲍无为已把匕首交在左手,卓立台口,目光一扫群侠群邪,朗声说道:“鲍无为遁迹仙霞,自问一生无甚重大过失,此番虽重手足之情,为舍弟鲍有为设计报仇,但是用毒伤人,终嫌龊龌,为全清白起见,我当着天下群豪,把这只龌龊的右手剁去。”
    话完刀落,“喀嚓”一声,果然把只有手齐腕剁掉!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带着一条缁衣人影,飞上这水面擂台..
    来人是以一柄“长尾涤尘玄拂”威镇江南的“烟雨庵主”玉清师太。
    鲍无为一面自点右腕,行功止血,一面向玉清师太恭身陪笑说道:“庵主一向领袖江南武林,莫非认为鲍某有甚失当之处,特来问罪?”
    玉清师太摇头笑道:“一掌既落,万劫皆消,贫尼懂得鲍大侠的心理,你从此已不是江湖中人,贫尼怎敢有任何责难,鲍大侠请回座休息。”
    鲍无为恭恭敬敬地向玉清师太行了一礼,退下擂台,回归本座。
    这时,已有“万妙魔官”弟子在为“黄衣毒渔”郭翼盛殓遗体,打扫台上血渍。
    玉清师太转身走到台口,向“万妙魔君”冉东明一打问讯,发话说道:
    “贫尼玉清有请大会主人冉魔君在台下答话。”
    由于玉清师太一向名满江南,侠誉极高,冉东明赶紧站起身形,抱拳笑道:“想不到庵主也有意争雄..”
    一语才出,便被玉清师太截断话头,连连摇头,接口说道:“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孤星、冷月、寒霜等各路高人云集‘万妙魔宫’,贫尼怎会不揣鄙陋,有意争雄?再说贫尼若有此念,应该请冉魔君台上答话,而不是要你在台下答话的了!”
    冉东明笑道:“庵主有何指教?”
    玉清师太把语音提高,朗声说道:“论剑大会定在五五端阳,凡属接柬与会之人,看在冉魔君的面子,纵有天大怨仇,也应暂时撇开,等到大会开始,在这论剑台上,当众了断..”
    冉东明一时间尚弄不懂玉清师太问话的用意,只好陪笑说道:“当然应该如此,刚才鲍大侠等一阵,便是极好例子..”
    玉清师太又念一声“阿弥陀佛”,目注冉东明,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有人于昨日深夜暗纵毒物,去往宾馆之中,向贫尼暨‘孤星侠客’马大侠、‘冷月仙娃’萧女侠等侵袭,冉魔君身为大会主人,应不应该给我一个公道答复?”
    冉东明委实不知昨夜会发生此事,闻言之下,皱眉问道:“庵主等有没有着清,到宾馆之中对你和马大侠等侵袭的是什么样的毒物?”
    玉清师太道:“是三条极其罕见的‘七星钩子’和一条更为罕见的‘四足飞蛇’。”
    冉东明闻言,觉得脸上一红,有点左右为难,十分尴尬!
    因为“红河五毒”是自己特别邀来助威之人,适才已曾当众呵斥,如今怎好意思再对“白衣毒樵”柴斌来个厉声指责..”
    玉清师太看出此事果非冉东明主使,遂不再为难他,朗声又道:“好在贫尼已知昨夜主使之人,冉魔君不必为难,我自行寻他..”
    话犹未了,白影如电,那水面擂台之上业已多了一人。
    来人正是“红河五毒”中的“白衣毒樵”柴斌,因为他已听到玉清师太将指名相邀,不如干脆一些,先行上台,比较来得光棍!
    其次,他对昨夜之事有点不服,那样一条厉害无比的“四足飞蛇”竟告丧命,三条“七星钩子”虽然无恙退回,但看了它们那副觳觫的神情,也知道定见了什么能加克制的希罕之物!
    尤其“烟雨庵主”玉清师太乃位正派侠尼,行迹向来多在江南一带,她怎么对克制“四足飞蛇”、“七星钧子”等罕见毒物,有甚几乎接近神奇的不可思议的手段?..”
    何况,“白衣毒樵”柴斌仍有仗恃,他的“七星钩子”虽已胆怯逃回,“四足飞蛇”更复遭受惨死,身旁却还有一种爱如性命、威力更强的生平宠物!
    那是一条虫,一条经柴斌在“红河血谷”中以数十年心血培养、业已通灵的“雪魂丝”!
    柴斌对“雪魂丝”并不隐藏,就放在颈下胸前,但任何人看来都不似活物,只是柴斌胸前衣上的一粒白色钮扣。
    只消柴斌一声令下,那“雪魂丝”立化十丈长丝,电疾卷绕对方,片刻之间便能把任何人兽勒束得血管尽爆,窒息惨死!
    而“雪魂丝”本身却毫无损伤,它不畏刀伤,不怕斧砍,甚至不惧火烧!
    即令遇上什么罕世厉害之物,把它弄断一尺、二尺,甚至于一丈、两丈,也不过只使“雪魂丝”的长度略减,对它的生命仍告毫无妨害!因为“雪魂丝”的要害是在头部,而它化线攻人时只用腹、尾,头部始终蜷伏在“白衣毒樵”柴斌身前,受到他的严密保护!
    故而,柴斌不单对于这条“雪魂丝”爱若性命,并还颇有仗恃这条罕世奇虫在论剑大会最后的盟主决战之上伺机问鼎的勃勃野心!
    此人心机深沉,准备以逸待劳,最后再动,但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居然由于昨夜一时高兴所作的阴毒举止,而在第二阵上便被玉清师太逼得自动登上这水面擂台。
    玉清师太慧眼识人,一看便知这“白衣毒樵”柴斌双目凶光阴沉,是个极恶之人,遂微打问讯,冷冷说道:“柴施主既上擂台,我们是只较功力?
    还是要把甚闲言闲语,一并交代交代!”
    柴斌扬眉答道:“冉魔君设下这西昆仑论剑大会,本在以武会友,谁是四海无敌客,谁享武林盟主荣,我们应该在手底下分分高低,其余什么佛语禅机,庵主便自行参悟,不必再教训我这冥顽不灵的化外愚盲的了!”
    玉清师太暗觉这“白衣毒樵”柴斌擅于移转话题,避重就轻,显得十分刁滑,遂哂然笑道:“好,开门见山,快人快语,我们不必再多说废话,柴施主打算对贫尼怎样领教?”
    柴斌从鼻孔中冷哼了半声,阴森森的咧咧嘴儿,怪笑说道:“常言道得好,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们江湖之人在这群雄毕集的‘万妙魔宫’,也就等于在帝王的金銮宝殿,当然是把压箱底的功夫拿将出来,才免辜负了多载潜修,毕生苦练!”
    玉清师太的一双慈悲妙目中微闪神光,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这是杜工部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之意,柴施主莫非要斗贫尼这柄‘长尾涤尘玄拂’?”
    柴斌轩眉大笑:“‘涤尘玄拂’威震江南,可惜柴某久居边荒,没有这种佛缘能够瞻仰..”
    说至此处,这位“白衣毒樵”顿住语音,伸手入怀,取出一柄奇形小斧。
    这小斧长才尺二,色呈金黄,但斧柄却有二三尺长的金链扣在柴斌的右腕之上。
    玉清师太见闻颇广,并不因对方的金斧颇小稍加轻视,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这就是柴施主仗以威震边荒、号称杀人无数的‘三变如意斧’么?”
    柴斌干笑一声,接口说道:“杀人无数,那是江湖谰言,柴某记得清清楚楚,在我这‘三变如意斧’下丧失生命的江湖豪雄,到如今为止,共是三百六十一个!”
    玉清师太在心中暗念一声“阿弥陀佛”,心想:如此凶人,留之徒足害世,还是莫再慈悲,加以超度..
    就在玉清师太动念暗想之际,空中“哗啷”一声,金光电掣!
    “白衣毒樵”柴斌在挽了两个斧花后,把手中金斧突然向前抛出。
    果然,斧后缀有三尺来长的金链,腕间微顿,斧又飞回。
    但去时斧柄与斧头各一,回来后却已告分开,被柴斌分手接住。
    如今,柴斌右手中所执是柄链子斧,左手中的斧柄因去了斧头,却变成一根奇形金笔。
    柴斌右手挽了一个斧花,左手挽了一个笔花,又把二者归一,向玉清师太微笑说道:“旁门小技,贻笑神通法眼,所谓‘三变如意斧’者,仅此而已。”
    他似乎坦白大方,但玉清师太心中反而更充满戒意!
    她知道“白衣毒樵”不是这等光棍人物,越是如此,越是必蓄有凶谋!
    至少,他那根去了斧头的斧柄金笔,除了点、打、划、拿,当作兵刃以外,定必还有什么不肯公开的恶毒花样。
    玉清师太心念动处,加以试探地目注柴斌,含笑说道:“柴施主,你要我手中这柄‘长尾涤尘玄拂’,贫尼当然奉陪,但..”
    她说至此处,故意眉头略皱,拖长语音,柴斌果然立即接口道:“庵主不必有何碍难,有话尽管直讲。”
    玉清师太道:“贫尼觉得今日既系以艺会人,何必定以兵刃为限?柴施主倘若还精擅什么暗器、玄功或其他神奇功力,不妨都杂在这‘三变如意斧’中一齐施展!”
    这几句话儿果似正中柴斌下怀,在脸上闪现一瞥即隐、难以掩饰的笑容说道:“庵主此意正合我心,但那样一来,手下难以收敛,凶杀意味定浓..”
    玉清师太一摆手儿,接口说道:“柴施主不必太慈悲了,大会主人冉魔君已然说过,较艺当场,生死由命,你们‘红河五毒’中的老二‘黄衣毒渔’郭施主不是业已撒手万缘,置身坟内了么?”
    一提起“黄衣毒渔”郭翼丧命之事,柴斌不禁怒火大盛,手执“三变如意金斧”,向玉清师太厉声说道:“好,庵主既欲以慈悲手段超度柴斌,便请你大展佛法!”
    语音落处,撤步盘旋,目光觑定玉清师太,仿佛魑魅攫人,作势欲扑!
    玉清师太懒得和他作张作致,也不活开步眼,一甩手中“长尾涤尘玄拂”,来了一招“金针度世”,千百条细长的拂尾聚而不散,凝成一点玄光,向“白衣毒樵”柴斌的当胸点去。
    柴斌深知拂尘出手时是聚为一点,但快达胸前之际必散为无数飞丝,遂一扬手中“三变如意金斧”,佯作虚挡,等玉清师太此势变化,由聚而散的一刹那间,设法加以反击!
    谁知玉清师太的“大罗十三拂”随心所欲,妙用无方,可随对方意念由实化虚,由虚化实!
    柴斌以为“长尾涤尘玄拂”必然由聚而散之想,完全料错,遂被玉清师太的长尾玄拂,点中在“三变如意金斧”的斧身之上!
    拂丝虽是软物,但一为内家气功所贯,力量却岂止千斤!
    柴斌只觉腕间一震,虎口奇酸,那柄适才还当众炫耀的“三变如意斧”,几乎在第一招上便告脱手落地!
    他这才知道正派成名英侠果然修为深厚,确非等闲,自己必须全神应付,丝毫懈怠不得,倘若接连再败一阵,“红河五毒”还有何颜再在武林中叫甚字号?
    念动、神凝、抱元、静气,果然大不寻常,把手中一柄变化殊多的“三变如意斧”,忽长忽短,展尽精致,招招都带有凶悍无比的威风杀气!
    玉清师太则沉稳异常,以一柄“长尾涤尘玄拂”见招拆招,见式化式,应付得当相当潇洒!
    转眼间已是三四十个照面,外行人看来,“白衣毒樵”柴斌攻势凌厉,似乎占了上风,但内行人却均看出玉清师太智珠在握,未展全力,已是不败之局!
    论剑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便看得双眉暗蹙,向身边坐的金冷月悄悄说道:“这位玉清庵主施展的是什么拂法?相当沉稳精奥,并似留有杀手,隐藏未发!柴老三若步他二哥郭翼后尘,红河弟兄岂不威名扫地?”
    金冷月伸手提壶,替冉东明斟了一杯酒儿,娇笑说道:“大哥放心,柴老三的‘三变如意斧’虽似难以克制对方,但他还有特长未曾施展,‘红河五毒’之中可能数他最毒,我们安心细看,好戏在后面呢!”
    冉东明摇了摇头,似乎不以金冷月所说为然,皱着眉头,把手中酒儿徐徐饮尽。
    群侠方面,也正为场中之事有所议论。
    少林掌门方丈了悟大师首先咦了一声,低低说道:“玉清庵主显有精招未发,她何必隐藏实力,与柴斌这等缠斗?”
    马二凭微笑道:“大师有所不知,我玉清师姊这套拂法是由‘大罗十三剑’中化出,她深恐若是过展精微,被群邪有所观察,会影响到在下与冉东明决战之事...
    了悟大师闻言了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向马二凭问道:“原来玉清庵主竟具有如此深心,但她这样缠战下去..”
    萧冷月听出了悟大师话中之意,遂在一旁接口笑道:“玉清师姊是在等柴斌活得不耐烦时,自彰阴恶,再加超度..”
    峨嵋九玄道长笑道:“萧姑娘此话怎讲?”
    萧冷月道:“红河五毒之中,数这‘白衣毒樵’柴斌心性最为阴狠,并豢有各种凶毒之物,他在发现仅凭武学修为无法占得上风时,必然另起凶心,那样一来,岂不恶迹昭彰?玉清师姊便可心安理得地下手超度他了!”
    “云龙三现”公孙泰闻言,不禁双眉微蹙,目注萧冷月道:“萧姑娘,武林较艺,首重公平,有些阴毒蛇虫着实厉害,防不胜防,似乎不是仅凭真实武功足以应付,要不要我..”
    公孙泰话犹未了,萧冷月已截断了他的话头,含笑说道:“老人家望安,我等来此之时,曾遇‘天驼蛇婆’苗秀秀前辈,蒙她老人家告知,这场论剑大会中难免有凶毒之物出现,故而曾略加传授,并送了一两样灵异之物,大概还可以防身,或更反加克制!”
    公孙泰是昆仑耆宿,对于这一带的边荒高人自然熟悉,所以萧冷月说出曾得“天驼蛇婆”苗秀秀的传授馈赠,便知自己不必再为此担忧,向萧冷月看了一眼,诧声笑道:“哦,苗老婆子居然会管闲事,她的那根铁链..”
    萧冷月笑道:“那根青色细链已被我马大哥‘天星罡气’暨掌中神剑弄断除掉,使苗老人家相当高兴!”
    公孙泰以一种几乎难以相信的惊诧眼神,略向马二凭望了一眼,口中低声自语道:“难怪,难怪,那平常冷得像毒蛇般的苗老怪婆,居然会..”
    这位昆仑耆宿“云龙三现”公孙泰的自语未毕,水面擂台上的情况业已起了变化!
    正邪双方均未料错,在柴斌把“三变如意金斧”的所有凌厉变化一齐用尽,而仍未如意之时,他便耐力不够,有点心浮气躁!
    蓦然间,一式“吴刚伐桂”,一式“五丁开山”,两招连续劈出,把玉清师太逼得微退半步。
    柴斌不再追逼,反而一收“三变如意金斧”,向玉清师太轩眉叫道:“玉清庵主,我柴斌当着举世豪雄,要向你发句狂言!”
    玉清师太把“长尾涤尘玄拂”拂尾甩向上臂,合什当胸笑道: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柴施主既已自知是句狂言,又何必再发?”
    柴斌目露凶光,方自一声狂笑,玉清师太又向他看了两眼,念声佛号叹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又道是在劫难逃!柴施主,我不必阻拦你了,有甚狂言,你不妨快对天下英雄交代交代!”
    柴斌当然听得出玉清师太的言外之意,狞笑一声,恶狠狼地说道:“玉清庵主,你信是不信,我如今要施展生平绝艺,在一招之中超度你西归极乐!”
    玉清师太笑道:“多谢,多谢,佛家涅槃西归,原是最上乘的功果,但不知柴施主打算如何超度?”
    柴斌狞笑道:“庵主敢不敢不施小巧身法,划地为界,接我一招?”
    玉清师太哂然一笑,足下微运玄功,把擂台上踩出两个浅浅的脚印,冷冷说道:“何必划地为界?柴施主以一招之威,若能把贫尼移动出这两只脚印,我便当众引火自焚!你若办不到呢?”
    柴斌听得玉清师太如此说法,认为已经胜定,纵声狂笑道;“好,阎王指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恭喜庵主多年苦修,今日才成涅槃正果!”
    话完,把“三变如意金斧”原已拆下的斧头重又接上斧柄,高高举起,进步欺身,向玉清师太当头劈落。
    玉清师太嘴角隐含哂笑,一扬“涤尘玄拂”,以长长的拂尾向柴斌的金斧斧身缠去。
    柴斌虽然扬斧劈落,但却来势不快,又未闪避,以致“三变如意斧”的斧头斧柄,全被“涤尘玄拂”的拂尾缠住。
    就在这两股兵刃业已相缠,一线极细极细、非上好目力极难以看出的似烟似气的白光,突从柴斌的颈上胸前电射而出。
    这是“雪魂丝”!这是柴斌最得意最罕见的独门心爱毒物!
    柴斌号“白衣毒樵”,自然一身白衣,这条“雪魂丝”盘成一粒白色钮扣般悬在胸前,委实使人不会注意。
    如今兵器相缠,他与玉清师太几乎是对面而立,左手又毫无动作,突从头下胸前的钮扣上发动袭击,真是匪夷所思,叫人无从预防,来不及加以招架。
    故而,“雪魂丝”才一飞出,“红河五毒”中的“黑衣毒丐”等,便均相顾狞笑,认为柴斌定然成功,玉清师太也必遭惨死,可以替群邪方面胜回一仗,为适才“黄衣毒渔”郭翼惨死之事捞回一点面子!
    谁知大谬不然,奇事出现!
    “雪魂丝”刚化为一线极细白气,从柴斌颈下胸前飞出之际,玉清师太原本全呈黑色的“涤尘玄佛”之中也飞射出几线极细的白气!
    那是七根业已除过“四足飞蛇”,显对克制毒物特具灵效的“雄晶天蚕丝”和一条自承“天驼蛇婆”苗秀秀赠送以来、尚未用过的“水晶蜑”。
    “雪魂丝”慢说刀兵,连火都不怕,但一遇“雄晶天蚕丝”却全身发抖,电掣般缩了回去。
    “雄晶天蚕丝”也退回“涤尘玄佛”之中,但那根“水晶蜑”却因气机吸引,不肯放松那条“雪魂丝”,而与它采取同一步骤,也就是随同“雪魂丝”一齐向柴斌飞去。
    这种情况,外人看来丝毫看不出奥妙,当然更不知内中伏有追魂夺命的莫大危机!
    包括“黑衣毒丐”等其余“红河三毒”在内,均只觉双方白气一触即分,似是“白衣毒樵”柴斌所豢的“雪魂丝”第一次碰了钉子而已!
    但当事人的感觉可就大大不然..
    柴斌喉间突紧,似是上了一道铁箍,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一双眼珠先爆出眶外,身躯也“咕咚”倒地!
    玉清师太见柴斌颈中紧缠的那条由“水晶蜑”与另一条白气所合成的白色细线,便知道这一代凶人连同他自己所豢的一件毒物,以及苗秀秀所赠的一条奇虫,均告同归于尽!
    “黑衣毒丐”左君豪身为“红河五毒”老大,眼见二弟“黄衣毒渔”郭翼已归劫数,三弟“白衣毒樵“柴斌又似不妙,不禁气得猛一顿足,钢牙紧咬,飞身上台加以察看。
    柴斌比较干脆,用不着别人替他收尸,就这一刹那间,尸体已化脓血!
    “黑衣毒丐”左君豪无从察看柴斌死因,气得向玉清师太厉声喝道:“玉清贼尼..”
    四字方出,“万妙魔君”冉东明突从后座上站起身形,发话叫道:“适才双方言定可以施展任何手段,死伤不究,左兄莫对玉清庵主怪责,且请回座饮酒,不许乱了章法!”
    “黑衣毒丐”左君豪不敢不听,只得咬牙归座,冉东明恐他不悦,又向左君豪低声说道:“左兄,对方显然已有克制毒物之能,或克制毒物之物,再想倚仗此类伎俩,必告无功,不如倚仗真实修为,较量武学,反而得胜机率稍高,也来得光彩!”
    左君豪听得脸上一热,但自知在功力修为方面,未必能在那位名满江南的一代侠尼玉清师太手下占甚便宜,只得强忍恶气,灌下了两杯闷酒。
    冉东明双眉一挑,目光遍扫座中群邪,含笑发话问道:“哪位..”
    一语未毕,远处突然传来鼓乐之声,有名“万妙魔宫”弟子向冉东明躬身禀道:“启禀魔君,‘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率同九名手下,以及玉娘子等,已到宫门。”
    冉东明虽然不太喜欢这与自己有地域冲突的“西域双圣”再出江湖,但认为金冷月驱狼吞虎、引雾障星之策,也有相当道理,遂站起身形,向四外略一拱手道:“请诸位稍候片刻,冉东明去迎接两位嘉宾,她们及时光降西昆仑,必为这场论剑大会添了不少价值与无限光彩。”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眼见冉东明话完举步,离开这宴客会场之后,首先低低念了一声“无量佛”,双眉微皱,忧形于色地说道:“这‘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早年也曾称雄于西域边荒,一身武学相当邪僻高明,似乎不在‘万妙魔君’冉东明之下,唯风闻曾遭受挫败,遂隐迹江湖,想不到如今竟然又复出世..”
    马二凭接口笑道:“真人不必担忧,这等邪魔外道,来得越多越好,风云搏斗,一举扫除,也好使武林中清平上一段岁月。”
    弘法真人目注马二凭应道:“马老弟莫非有甚挫败‘西域双圣’的特殊把握..’
    马二凭摇头道:“武功之事,永无止境,常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谁能说有甚把握?只不过我们各尽其力,上体天心,卫道降魔,共昌正义,凡事只问其当与不当,莫问能当不能当,也就是先圣赞成的所谓‘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话方至此,冉东明业已把“西域双圣”暨玉娘子等迎进。
    马二凭目开一线,注向主座,只见“青磷圣母”锺离翠是个手拄奇形铁拐的瘦削白发老妪,“血手西施”乐圣瑶则看去似乎只有四十上下,丰容威鬋,容光还相当美绝,只略嫌顾盼之间显露出一股骄傲神色。
    玉娘子则入座之后便目光四扫,找寻马二凭的踪迹。
    马二凭故意呕她,双目微阖,装出一副尚未复明的盲者神态!
    果然,玉娘子瞥见他后,立即面露得意狞笑,向“血手西施”乐圣瑶的耳边低语几句。
    乐圣瑶闻言之下,立即偏头注目,但她所注视的却不是马二凭,而是马二凭身边的萧冷月。
    萧冷月心中明白,乐圣瑶不单在注视自己,并还目光连扫,脸上微现诧色,又对玉娘子低声探询,似是询问为何只见“孤星、冷月”,不见“寒霜”,那位“寒霜公主”狄小珊的踪迹何在?
    玉娘子自然也答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招手叫过柳摩伽来,向她探问。
    等到问出狄小珊虽未明面参与,但“万妙魔宫”之中业已现过这位“寒霜公主”侠踪,乐圣瑶遂嘴角微披,冷笑一声,向冉东明索借纸笔。
    侍应人员立刻送上文房四宝,乐圣瑶当即取张白纸,挥笔写了“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公主”十个字,字迹居然挺劲秀丽,写得颇有气派!
    乐圣瑶手儿微扬,字条便告缓缓飞起当空,到了擂台的台柱所在,轻轻巧巧地贴在柱上。
    不过,在场群雄差不多都是一流高手,遂都看得怦然心惊,知道这位“血手西施”乐圣瑶果然不愧有“西施双圣”之名,这份功力委实太以惊世骇俗!
    因为,就那轻轻巧巧的一贴之下,“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公主”的字条便已入柱数分,嵌在了柱内。
    尤其,相隔那远,字条又是缓缓飞来,毫无剑拔弩张的迹象,更可见这位“血手西施”的内功修为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萧冷月一见之下,便向刚刚归座的玉清师太低声娇笑说道:“师姊,这样倒好,我正愁狄小珊姊姊不肯明面现身,这样一来,则可由‘血手西施’乐圣瑶的狂妄举措把狄姊姊逼出来了!”
    玉清师太道:“月妹,我的看法与你略有不同,我认为‘寒霜公主’狄小珊未必就这样被逼出场,她心胸超人,可能不与乐圣瑶一般见识!”
    “一般见识”之语,尚有一个“识”字不曾说完,已有一位绝代娇娃飞身上了那水面擂台。
    不,不是一位娇娃,是两位是两位身着苗装的绝美女子,一位着黄衣的年龄大些,约在三十四五,一位着白衣的更娇更美,只约莫二十二三光景。
    更妙的是在场群豪,包括了天南地北、四海八荒的正邪两道各路人物,竟全对这两名娇娃陌生,不识得她们的来历。
    只有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双眉微蹙,向身边坐的金冷月低声问道:“月妹,这是谁?是不是在大会开始前一刻才到,尚未与我相见的‘苗岭天蚕女’?”
    金冷月苦笑道:“根据她们这一身苗装,大概不会有错。她们来时,不知怎的侍者并未通报,连我也未曾出迎..”
    冉东明接口道:“不会有错,因除了‘苗岭天蚕女’外,我不曾邀请其他苗族人物。”
    金冷月道:“这位姑娘在苗岭中虽极负盛名,但足迹从来不出江湖,武功修为到了什么程度几乎无人知晓,只听说她的弄蛊之术已入化境..”
    冉东明颔首道:“我属下对于‘苗岭天蚕女’的资料报告,也是这样,她突然上台则甚?而在上台之前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金冷月笑道:“既然‘天蚕女’从来不出江湖,则对武林规矩定亦陌生,加上苗汉异族,有许多风俗习惯难免不同,既是我们所邀的贵客,冉大哥便莫对她计较..”
    冉东明目光凝视台上,伸手取过酒杯,欲饮未饮,摇头接口笑道:“我身为大会主人,怎会计较这种些微过节?但与‘天蚕女’一同登台的白衣苗装少女又是谁呢?”
    金冷月方一摇头,却见那位娇美无伦的白衣苗装少女,已在倾听身着黄衣的“天蚕女”钩钩磔磔说了一阵苗语之后,走到台口向四外抱拳为礼,用一口极脆利的汉语朗声说道:“我姊姊‘天蚕女’初出苗岭,幸会天下人物,敬请天下对养蛊之术有兴趣及有研究者,上台彼此切磋..”
    冉东明恍然道:“原来‘天蚕女’不通汉语,把她妹子带来权充传译。”
    这时,水面擂台四外座中群豪起了“嗡嗡”的声息,却无人上台应约。
    “天蚕女”又用苗语说了几句,白衣少女便含笑传译说道:“既然天下英雄不屑切磋养蛊小技,我姊姊便请她仰慕已久的金冷月姑娘上台一会!”
    金冷月大感意外,苦笑一声,向冉东明皱眉诧声问道:“冉大哥,是不是我听错了?‘天蚕女’竟在对我叫阵?..”
    冉东明也颇惊奇说道:“事情有点奇怪,‘天蚕女’确实命人传译,当众指名..”
    话犹未了,白衣少女再度提高语音,在台上朗声发话叫道:“我姊姊‘天蚕女’对金冷月姑娘仰慕已久,敬请上台一会。”
    这一回,金冷月不能再不答理,只得带着满脸苦笑飘身纵上擂台,向白衣少女抱拳道:“姑娘怎样称谓?”
    白衣少女笑道:“我叫尤霜。”
    金冷月又道:“烦尤姑娘向令姊传译请教一声,我与她素昧生平,毫无过节,却指名找我则甚?”
    尤霜向“天蚕女”略一问答,转过脸来,对金冷月含笑说道:“我姊姊说是苗人有拜月的习俗,一向对月特别尊敬,二来她久仰‘孤星、冷月、寒霜’的英名侠誉..”
    金冷月这才知晓对方是把冬瓜缠到茄子上去了,赶紧摇手说道:“错了,‘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冷月’二字不是指我金冷月,而是指另一位萧冷月!”
    尤霜对金冷月愕然凝视片刻,回身向“天蚕女”比手划脚,细加解释。
    蚕女”说了一大串钩磔的苗语,尤霜连连点头,转身向金冷月笑道:
    “既然弄错,金姑娘请回座吧,不过我姊姊说最好请金姑娘从此改名,免得鱼目混珠,容易发生纠纷误会!”
    金冷月想不到又有人要自己改名,更是当着天下群雄公然出口,简直气得全身微抖,几乎发昏!
    但站在冉东明的密友方面,身为主人,又不便不加容忍,遂气得猛一顿足,飞身回座,并在路过马二凭等客座首席之际,高声叫道:“萧姑娘,你上台吧,‘天蚕女’久慕‘孤星、冷月、寒霜’之名,是找你的!”
    这是金冷月阴毒之处,她认为萧冷月固不好惹,“天蚕女”定也难缠,不如就势促成她们,在台上来一场武功对蛊术的特别恶斗!
    马二凭闻言笑道:“月妹,金冷月嫁祸东墙,你是否愿意登台一显身手?”
    萧冷月摇头道:“何必呢?这位‘天蚕女’姑娘既从来不在江湖走动,又无甚劣行恶迹..”
    她的话方至此,那位娇美绝伦的尤霜姑娘又走到台口,抱拳朗声说道:
    “我姊姊‘天蚕女’久慕‘孤星、冷月、寒霜’之中萧冷月姑娘的侠名,敬请上台一会。”
    马二凭笑道:“人家指名相邀,月妹这回可推不过了,但对方既无恶行劣迹,你手下留点分寸就是。”
    说至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萧冷月注目问道:“月妹,对方除了武功不知深浅外,养蛊之能向称当世第一高手,你要不要把苗秀秀老人家所赠的那只‘铁甲奇虫’带去?”
    萧冷月一面站起身形,一面向马二凭嫣然微笑,摇头说道:“不必带那‘铁甲奇虫’,双方既无仇怨,我不会下甚杀手,苗岭蛊毒纵然厉害,大概我总不至于失去自保之力。”
    她边说边行,走出那环潭而筑的宽敞的设筵大厅,略一飘身,横飞丈许,便到了水面擂台之上。
    刚才一登台,耳边便听得细如蚊哼但却清晰无比的“蚁语传声”说道:
    “月妹满面宝光,双目中迸射奇异神彩,是不是北天山之行获有奇遇,练成了天山一派中极上乘的‘冰魄神功’?”
    这语音虽清,却嫌太细,听不出是何人所发,但语意称呼方面,却似是她急欲相寻的“寒霜公主”狄小珊的口吻。
    萧冷月直喜得连连点头,表示她猜得不错,自己业已更上层楼,练成了“冰魄神功”,并闪动目光,扫视四外。
    但台上除了几名侍应人员外,便只有“天蚕女”、尤霜和自己三人,哪里有什么狄小珊的踪迹?
    这时,“天蚕女”已向萧冷月深揖一礼,偏头向尤霜低低说了几句。
    尤霜向萧冷月恭身陪笑道:“萧姑娘,我姊姊在武功方面自知秋萤爝火难比中天皓月,遂想以蛊术向萧姑娘领教!”
    萧冷月颔首道:“好,但我对此道完全外行,不懂得应该怎样比较?”
    尤霜笑道:“双方相距六尺,席地而坐,我姊姊以蛊术进攻,萧姑娘不妨运用各种功力护身,或对来蛊加以击杀,只要我姊姊自认百技皆穷或是熬得过一炷香时分,我姊姊便甘拜下风,从此回转苗岭,永不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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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天涯携手觅寒霜
    萧冷月笑道:“好,我接受这种挑战,但请尤姑娘转告令姊,只要灵台净朗,一心向善,出世入世,根本无妨,细说起来,入世反能比出世更积功德!”
    尤霜躬身受教,去向“天蚕女”陈述,萧冷月则在台上选了个洁净所在,盘膝坐了下来。
    才一坐下,身边那细若蚊哼的密语又起,这回说的是:“‘天蚕女’早有弃邪归正之心,苦于所炼元神无法自行解脱,月妹对于其他恶蛊,可悉数诛戮,但其中有条青色巨蚕却不可杀死,请用‘冰魄神功’将巨蚕冻僵,非等身呈紫色,不可停止,至于‘天蚕女’所受苦痛,则不必加以理会!”
    萧冷月因上次初来“万妙魔宫”时,狄小珊是藏身潭水之中,遂以为她又是故技重施!
    她因弄不清狄小珊确实藏处,无法传音回话,只得向尤霜高声说道:“尤姑娘请转告令姊,叫她全力施为,萧冷月一切遵命,领教苗疆绝艺!”
    这是一语双关,也等于是对不知究竟人藏何处的狄小珊作了答复!
    经尤霜传译以后,“天蚕女”脸上带着凄切的微笑,目光中却流露出感激,向萧冷月盯了两眼,与她面对面地在六尺以外席地坐下。
    尤霜向萧冷月躬身抱拳,行了一礼,陪着笑脸说道:“萧姑娘请作准备,我姊姊一梳头发,便开始了。”
    萧冷月笑道:“不妨,请令姊随时施展,并尽力施展,但万一对她所炼神蛊有甚伤损,却莫加怪罪才好!”
    这场“神蛊斗玄功”不是轻易能见之事,吸引得不分正邪的座上群豪无不停杯止箸,凝神注目。
    这时,“天蚕女”已取了一只长柄木梳在手,先向萧冷月微微一笑,便反手在披肩长发之上轻轻梳了一下。
    梳得虽轻,却已起了不少火星,“天蚕女”反手一甩,便有十来点火星向萧冷月凌空飞去。
    双方相距仅有六尺,萧冷月哪敢怠慢!一口真气,迎着那些火星喷出。
    这不是寻常的真气,萧冷月凝聚神功,所喷之气奇热如焚,虽然不见火光,却等于是“三昧真火”。
    她知道蛊毒一类幺魔小丑最怕的便是纯阳真火,故而凝功提气,对那十来点火星试上一试!
    一试之下,果然生效,那十来点火星竟是十来只小小蜈蚣,被纯阳真火烧得复了原形,全身焦黑生烟,从空而落。
    “天蚕女”向萧冷月望了一眼,眼光中未含敌意,却流露出钦佩的神色,似在赞誉这位“冷月仙娃”名不虚传。
    萧冷月也向“天蚕女”笑了笑,她笑得充满善意,十分谦和,暗示对方不妨尽量施展!
    “天蚕女”又用长柄木梳微梳长发!
    梳才触发,火星便迸,但上次是暗红色的火星,这次则是惨绿色的火星。
    “天蚕女”举梳一甩,这次来势凌厉,竟有三四十点惨绿的火星带着“吱吱”怪声向萧冷月飞罩而至!
    说来颇妙,对方攻势转厉,萧冷月却似反而放弃防守,既未闪避,也未再度喷出纯阳真气抵御。
    群邪座中的“血手西施”乐圣瑶看得低低哼了一声,向“青磷圣母”钟离翠冷笑说道:“难怪‘孤星、冷月、寒霜’会名满江湖,也难怪这些后生丫头们心性高傲,大姊请看这萧冷月小小年纪,好似业已练成了佛家的‘无相神功’,或是道家的‘无形罡气’?”
    因为距离极近,“血手西施”乐圣瑶说话之际,那三四十点惨绿色的火星已把萧冷月全身罩住。
    萧冷月却仍然满面含笑,目光凝注坐在距离自己六尺以外的“天蚕女”,并无任何动作。
    但眼看那些惨绿的火星业已上身,这水面擂台之上,却不知从何而来地,突然布满了一片森森寒意。
    寒、极寒!连站在数丈以外的台上值役人员,都被这片突来的奇寒冻得有点发抖!
    那些惨绿的火星则星火先灭,跟着便见一只一只极小型的蛇、壁虎、虾蟆、蝎子等,纷纷凌空而落。
    刚才的那些小蜈蚣是全身烧焦,这些蛇、蝎等物却是全身冻僵,僵得几乎完全成了硬块,一落台面,便告碎裂!
    “天蚕女”突然手抚酥胸,“哇”的一声,呛出了一口鲜血!
    萧冷月心中虽然有点怜惜,但因受过高明的指点,遂视若未睹,不加理会。
    “天蚕女”弃去长柄木梳,举袖拭去唇边血渍,双手把披肩长发左右一分。
    这回,没有什么暗红或惨绿的火星迸现,却从天蚕女的眉心部位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青痕。
    青痕由淡而浓,并仿佛在“天蚕女”的眉心之内蠕蠕而动。尤霜站在一旁,突向萧冷月一咬银牙,厉声发话叫道:“萧姑娘,你小心了,我姊姊要用本命元神和你作生死一搏!”这句话儿震惊了四座群豪!因为久走江湖之人,都知道炼蛊人的本命元神非同小可,不单威力绝伦,也关系道行性命,倘若元神被灭,多半立刻便身遭惨死!
    “天蚕女”之名久震苗疆,虽然足迹从来不出江湖,但已为世所知,是养蛊的绝顶高手,如今在两度受挫之下,居然要现元神与萧冷月生死相拼,不论谁胜谁负,都会是极为精彩的局面。
    就在四座群豪停杯注目之际,极为罕见的奇事便告发生。
    “天蚕女”眉心部位的那道青痕不再动了,并又由浓而淡,由淡而无,但从她左右披分的长发顶心部分,却钻出一条虫来。此蚕体色纯青,粗如拇指,长约六七寸光景,虽然看去不大,但以蚕类而言,已是庞然巨物!
    “青磷圣母”钟离翠也懂得一些蛊术,看得悚然动容,向“血手西施”
    乐圣瑶低声说道:“‘天蚕女’道行不弱,这条青色巨蚕果然是蛊术中最难炼也最厉害的‘天蚕元神’,此物一现,不能伤敌,便将伤己,她们之间已难两全,倒看萧冷月怎样招架?若用寻常的‘三昧真火’或‘护身罡气’,恐怕均无济于事!”
    乐圣瑶冷笑道:“既然‘孤星、冷月、寒霜’为当世武林中秀出群伦的绝顶高手,则这萧冷月定有奇能,我们且拭目以待。”
    这时,那条六七寸长的青色巨蚕已从“天蚕女”发心飞起,迎风之下,似又身躯暴胀,成了尺许长短,儿臂粗细。
    飞到萧冷月头顶上空,青色巨蚕的蚕口一张,便喷出无数淡青色的丝光,往下罩去!
    萧冷月仍席地盘膝而坐,连动都不动,只在身外浮现出一层月白色的光华,约莫离身半尺,把上下左右一齐包没。
    但空中青色巨蚕口中的丝光越喷越多,色泽也越来越浓,终于结成一面青色光网,把萧冷月的身形连同身外那层月白色光华一齐网住。
    乐圣瑶见巨蚕不单以口中所喷的丝光把萧冷月紧紧网住,并在慢慢收缩绞紧,不禁冷笑一声,轩眉说道:“萧冷月大概恃技而骄,这回却已深陷重围,除非她能把那水火刀兵所不能伤的极韧蚕丝震断,否则便将大大不妙,出乖露丑了!”
    话方至此,水面擂台之上又出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景!
    所谓又出现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景,就是又添了一种绚丽的光彩。
    原本是萧冷月身外包着一层月白色的光网,在这月白色的光网之外又笼罩着一层青色蚕丝。
    如今竟另有一种淡淡的五彩光华呈现在月白色光网之内,似是从萧冷月的身上发出!
    彩光才现,那位原本神情极为高傲的“血手西施”乐圣瑶便悚然一惊,失声自语说道:“这片光彩有点像是‘冰魄神光’,难道萧冷月如此妙龄竟有这深修为?”
    就在乐圣瑶失声自语之间,水面擂台上的情况突然又发生变化。
    那五彩光华的渗透之力似乎极强,它本在最内层,但是才一出现,便渗透了月白色光网、青色蚕丝,到了最外层的部位。
    尤其,一到外层,便电掣散布,扩大数倍,倒卷而落。
    本来是青色巨蚕凌空吐丝,网住萧冷月,如今反而变成了萧冷月所发的五彩光华反而把青色巨蚕网住。
    跟着,萧冷月身形微闪,竟毫无困难地穿透青色蚕丝,到了五彩光华之外,并把那层护身的月白色光网收去。
    如今的情况,成了擂台的当空悬着一只五彩光球,光球中则裹着那只青色巨蚕,不住飞舞挣扎。
    蚕在彩色光网中飞舞挣扎,人则在擂台之上滚动颤抖。
    所谓的“人”,当然是指那位号称第一养蛊名家、用元神脱体和萧冷月拼斗的苗岭“天蚕女”。
    “天蚕女”似乎处于一种极度的寒冷之中,她只滚了两滚,便无法再动,身上则起了一阵一阵难耐奇寒的剧烈颤抖!
    萧冷月看在眼中,怜生心底,但因早得高明指教,遂根本不理会“天蚕女”身受如何,只一味凝功加强“冰魄神功”所化五彩光球之中的奇寒压力!
    青色巨蚕起初仍颇凶恶,但过了片刻也就难耐奇寒,全身急抖,渐渐僵直起来。
    再过片刻,巨蚕已不能动,身体色泽也由青转白,最后成为紫色。
    “天蚕女”更是直挺挺地躺在台上,七窍中微沁血渍,似是业已死去!..
    尤霜叹息一声,走到“天蚕女”身边,从“天蚕女”头顶长发之中起下一层紫色蚕蜕,双手一搓,化作灰飞,并对萧冷月抱拳躬身,陪笑说道:“萧姑娘,我姊姊多年所炼元神已告殒灭,道行完全丧失,几乎无异常人,萧姑娘能否手下施仁,留她一条命么?”
    萧冷月见光网中的巨蚕已然完全僵直,色呈深紫,知晓时间已到,遂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令姊虽未为恶江湖,但养蛊之术终属邪道,且一经陷溺,自拔极难,如今,我替她除去所炼邪毒元神,从此好好修为,或许反得正果!”
    话完,目光一亮,暗中催动神功,那“冰魄神功”所化的五彩光球突然光华大盛,往中一收,再复旋紧一绞,便把已僵的巨蚕绞成粉碎坠落,光球也收去不见。尤霜向萧冷月恭身一礼,弯腰抱起那仿佛业已死去的“天蚕女”,纵下水面擂台,走向“万妙魔宫”之外。
    冉东明双眉紧皱,欲语又止,用目光示意手下,任由尤霜自去。
    萧冷月正待下台,“血手西施”乐圣瑶却站起身形,向台上叫道:“萧姑娘暂留贵步!”
    她有意炫弄,不纵不离,竟在潭水水面之上虚空举步,用了轻功中最上乘的,“凌波微步”身法,宛如走康庄大道般,身躯不沉,足底不淫地走上擂台。
    萧冷月一看便知这位“血手西施”修为深厚,太以扎手,遂含笑问道:
    “乐前辈有何赐教?”
    乐圣瑶摇头道:“门户不同,怎敢当‘前辈’之称?我虽痴长几年,萧姑娘也只称我一声乐道友吧。”
    萧冷月方笑了一笑,略一点头,乐圣瑶又秀眉双轩,缓缓说道:“我本因所炼‘白雪玄功’与狄小珊姑娘的‘寒霜绝学’颇有相似之处,才向她指名求会,不想狄姑娘居然吝教..”
    萧冷月接口笑道:‘我狄姊姊或许是另有要事,此刻尚未能到会,等她来时..”
    乐圣瑶嘴角一撇,摇手截断萧冷月的话头,向她扬眉说道:“何必再等狄姑娘呢,‘孤星、冷月、寒霜’本就是震撼四海八荒的齐名人物,何况适才我发现萧姑娘也精于与‘白雪玄功’、‘寒霜绝学’有异曲同功之妙的‘冰魄神功’,则我向萧姑娘先行领教也是一样!”
    萧冷月笑道:“好,乐道友既然早已指名挑战,萧冷月纵然明知是秋萤爝火,也只好勉尽所能,敬领高明教益!”
    乐圣瑶本觉对方“早已指名挑战”之话说得有点奇怪,又见萧冷月说话之时目注擂台台柱,遂也随同看去。
    这一看,不禁把这位趾高气扬,目无余子的“西施双圣”之一、“血手西施”乐圣瑶看得呆呆发怔!
    原来台柱上所贴的那张白纸上现在写的是“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冷月”的字样。
    这字条乃乐圣瑶所书,写的本是“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公主”,何时竟被人把“公主”二字削去,改为“冷月”,众目睽睽,竟无所觉,岂非天下怪事?但乐圣瑶毕竟一代宗匠身份,虽然心中极诧,面上却丝毫不露惊容,反而向萧冷月伸手笑道:“萧姑娘请归原座!”
    这回,倒使萧冷月为之惊奇地目注乐圣瑶,诧声问道:“乐道友,你怎又突然改变主意,不斗我了?”
    乐圣瑶笑道:“较量功力之道,首先必须公平,萧姑娘刚用‘冰魄神光’绞灭了那条显然极为厉害的‘天蚕神蛊’,真力必有耗损,应该略微休息一阵!”
    萧冷月刚一摇头,乐圣瑶又微笑道:“萧姑娘不必逞强,也不必客气,且请归座休息,我也还有一点东西要麻烦大会主人冉魔君,派人在台上先行布置一下!”
    萧冷月既然听得乐圣瑶还要略加布置,也就不再固执,飘身下台。
    但她一归原座,便满面疑诧神色,向玉清师太和马二凭叫道:“师姊、马大哥,你们有没有看见乐圣瑶所书字条上的‘公主’二字怎样改成‘冷月’?”
    玉清师太摇头笑道:“改字之人着实高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未露丝毫痕迹,若非月妹向乐圣瑶提起,我还根本未曾觉察呢!”
    萧冷月目光方一移注马二凭,马二凭便含笑说道:“我也没有发觉什么迹象,只是觉得那位尤霜姑娘仿佛在贴有字条的台柱之前站过片刻而已。”
    萧冷月被马二凭一语提醒,突有所悟,连连顿足道:“哎呀,该死,真正该死!尤霜者,犹霜也。我..我怎么这样笨法,当场竟未想起,失之交臂..”
    玉清师太也从萧冷月的语气之间听出端倪,注目问道:“月妹是否认为那‘天蚕女’的妹子尤霜,便是你狄小珊姊姊所扮?”
    萧冷月又把自己上台以后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越发确定,点头说道:
    “大概不会有错,只怪我当时好似脂油蒙心,没想到此事之上。”
    说完,遂把上台以后几度在耳边闻得狄小珊的“蚁语传声”,叮嘱自己以“冰魄神光”帮助“天蚕女”得脱邪恶元神,归入正道等事,向马二凭、玉清师太暨其余群侠细说一遍。
    峨嵋九玄道长笑道:“萧姑娘的想法极有道理,诸位请想,适才‘天蚕女’的元神为‘冰魄神光’所制,情况何等危殆,那位尤霜姑娘却毫不情急,只在一旁静观,嘴角间且似还有喜色浮露!”
    马二凭微微一喟,未作表示,萧冷月却向玉清师太说道:“师姊,我仍有件事儿想不明白..”
    玉清师太方欲动问,萧冷月业已面带苦笑地皱眉说道:“我狄小珊姊姊的‘寒霜绝学’与‘冰魄神光’异曲同功,以她的修为,一样可以替‘天蚕女’解决困难,何必定要假手于我?”
    玉清师太笑道:“这问题我已想过,认为狄小珊妹子可能有三种用意!..”
    萧冷月骇然道:“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连狄姊姊的一种用意都参详不出,师姊却已洞晓了三种之多..”
    玉清师太笑道:“我也只是试作猜测,怎能说是洞晓?第一,养盅之人最重应誓,‘天蚕女’必曾立过什么血誓,非如此当众施为,不算消灾度劫!”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首先表示赞佩地念声“无量佛”,向玉清师太笑道:
    “庵主慧眼高明,这第一种猜测,便猜得合情合理之至,多半近于事实!”
    玉清师太略微逊谢,继续说道:“第二点理由是,‘天蚕女’的元神既已与那条青色巨蚕结合,要再分解可能极难,必须有一人以玄功制蚕,一人则以极高功力隔体维护‘天蚕女’心神,使她虽受重创,一息不绝!否则,青蚕变紫之际,‘天蚕女’早遭惨死,这类极难为的大事,多半绝非独立能支,狄小珊妹子才会要烦动月妹,协助她成此功德!”萧冷月又被说服,连连点头,目注玉清师太,以一种钦佩的神色问道:“师姊的看法太高,小妹佩服无以,但这件事儿的可能性似已被你说完,第三点理由却又会是什么呢?”
    玉清师太叹道:“第三点理由,可能是她借机表明态度,狄小珊妹子设法改动乐圣瑶所书字条,并已抱‘天蚕女’远去,她多半是不会再参加这场论剑大会的了!”
    少林掌门方丈了悟大师听至此处,念了一声佛号,向玉清师太合什问道:
    “请教庵主,狄小珊姑娘何以不肯明面现身,参与这场大会?”
    玉清师太叹道:“这事与我这位马师弟有关,乃是一个‘情’字作崇..”
    说至此处,向马二凭看了一眼,马二凭相当大方,含笑说道“师姊但讲不妨,当着诸位前靠,侃侃直言,也正好表明我对珊妹的心迹。”玉清师太既获马二凭的允许,遂把“孤星、冷月、寒霜”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当众说了一遍。弘法真人听清经过,含笑说道:“这事好办,既然狄姑娘仍对马老弟情深万斛,只不过要逼马老弟先与萧姑娘正名,你们何不从其所愿,莫再彼此固执,免得好事多磨..”
    九玄道长接口笑道:“对,对,马老弟与萧姑娘大可就在这论剑会上,当着举世群豪缔造鸳盟,正了名份,然后天涯携手,共觅寒霜,等到孤星不孤,霜月并耀之际,再正式合卺,我们岂不是可以多讨一杯喜酒喝了。”
    群侠齐觉九玄道长说得合情合理,不禁一齐欣然抚掌。
    就在此时,“血手西施”乐圣瑶业已从席间起身,第二度走上擂台。
    萧冷月笑道:“这位‘血手西施’似乎对她的‘白雪玄功’极有自信,并极为自诩,不必等她再指名相邀,我自行上台,与她会上一会便了。”
    马二凭道:“‘西施双圣’成名多年,绝非徒负虚誉,月妹要特别小心!”
    萧冷月点头笑道:“马大哥放心,我尽力而为,恪守本份,不会对乐圣瑶有甚狂傲轻视的举措。”
    话完,便飘身到了台上,向“血手西施”乐圣瑶含笑问道:“乐道友打算怎样赐教!”
    乐圣瑶道:“我先要冒昧动问一声,萧姑娘的‘冰魄神功’有没有练到十成左右?”
    萧冷月虽不明白乐圣瑶为何有此一问,但仍照实答道:“‘冰魄神功’为本门镇派绝学,萧冷月先前并未有多深造诣,最近才幸有小成,约莫练到了十一成左右。”
    乐圣瑶闻得萧冷月对于“冰魄神功”竟有十一成左右的造诣,不禁微带惊容,看了萧冷月一眼说道:“既然萧姑娘有这高造诣,则我们这项生面别开的比赛大概可以进行的了..”
    说至此处,伸手向擂台上刚刚陈列好的两件特殊道具指了一指。
    原来“血手西施”乐圣瑶请冉东明命人准备了两座宽约三尺、长约七尺、厚约四尺的木槽,也就像是两具无盖木棺,一左一右,摆在这较技擂台之上。
    萧冷月一时之间未能理会乐圣瑶用意所在,愕然问道:“这..这是棺材?..”
    乐圣瑶笑道:“这两具木槽乃我临时需索,本来就是用棺材改装而成,但我们不妨把它叫得好听一点,称作‘冰椁’!”
    萧冷月这才听出端倪,有点明白,故悚然一惊,目注乐圣瑶道:“乐道友,你要求大会主人冉魔君准备这‘冰椁’之意,莫非要与我赌斗长时间的耐力,来个‘卧椁封冰’?”
    所谓“卧椁封冰”,就是人卧椁中,注满凉水,使之成冰,就等于把人冻在冰内,谁先无法忍耐,破冰而出,谁就算是落于败局!
    乐圣瑶点头笑道:“萧姑娘是否认为这样比较玄功来得别致一点?你若不加反对,我们于注水之际,索性改用烧滚的沸水,或许更会加强趣味?..”
    群雄听得一齐骇然,因为“沸水淋身”已是一场惊人的玄功考验,然后还要暗用玄功,使沸水成冰,再比赛谁能在冰中冻得较久,委实难上加难,换个功力较差的人,岂不至少要死上两次?
    但常言道得好,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萧冷月听完乐圣瑶所说,居然毫无难色地点头说道:“好..”
    一个“好”字才出,她忽然双眉微蹙,略顿语音又道:“好便好,但萧冷月却有一件事儿想先跟乐道友商量一下..”
    这不是萧冷月玩甚滑头,而是她又得高明指教!
    就在她“好”字才吐出,耳旁突闻又有人以“蚁语传声”说道:“乐圣瑶心存阴毒,怀有凶谋,只消先斗‘血手’,后比‘玄功’,便可使其出乖露丑!”
    虽然狄小珊所扮的“尤霜”已走,但萧冷月却以为是狄姊姊又复折回,自然言听计从,立即向乐圣瑶发话。
    乐圣瑶闻言之下,自然立即问道:“萧姑娘有何事商量?”
    萧冷月道:“请问乐道友,你‘血手西施’外号之中的‘血手’二字,是作何解?”
    乐圣瑶哦了一声,脸上带着一种自傲的微笑,缓缓说道:“那是由于我练过一种掌力,名为‘血手印’,出招手法也叫‘血手十三抓’,更与‘青磷圣母’钟离翠大姊共同参研了一种‘血手青磷大阵’,故而得享‘血手’之号,至于‘西施’二字,则是江湖奉承之语,大概无须解释的了。”
    萧冷月笑道:“乐道友丽质天生,仪态高华,‘西子’之称,并非过誉..”
    天下女人无不不爱赞美,尤其是获得萧冷月这等绝代娇娃的赞美,乐圣瑶自然更分外高兴,含笑问道:“萧姑娘突然问起我这一外号之举,似非无因,不知用意何在?”
    萧冷月道:“我懂得‘卧椁封冰’的玄功比赛蕴有相当危险,万一造诣不够,极可能便作长眠..”
    乐圣瑶插口点头道:“当然极具危险,因此我才先问萧姑娘的‘冰魄神功’有没有练到十成以上?”
    萧冷月笑道:“纵令功力尚够,也可能冰椁长封,一眠不起,故而,我想在彼此‘卧椁封冰’之前,先向乐道友领教领教你‘血手十三抓’的震世绝学!”
    乐圣瑶听了对方如此说法,似乎颇感意外,向萧冷月看了一眼,扬眉说道:“萧姑娘有此雄心,使乐圣瑶尽展所长,自属壮举,也是妙事,但不知萧姑娘用何兵刃..”
    她的话犹自未了,便被萧冷月截断话头,目闪神光,含笑说道:“不用兵刃,彼此以手对手如何?”
    乐圣瑶双眉一蹙道:“不大好吧,我的‘血手印’功力一聚,双臂自肘以下,宛若精钢,萧姑娘若无此等修为,岂不太以吃亏?你分明身佩短剑,怎不用呢?”
    萧冷月一摸肩后的“赤阳”短剑剑柄,秀眉双扬,含笑说道:“这柄短剑锋芒不俗,我并与我‘孤星俊客’马二凭大哥合练有一套剑法,准备少时请教乐道友与钟离道友的‘血手青磷大阵’,暨大会主人冉魔君的‘万妙修罗伞’时再用,如今便以‘天山明月手’向乐道友请教几招西域绝学便了!”
    乐圣瑶身为绝顶高手,一派宗匠,当然知道“天山明月手”是一种极高武学,不由暗惊萧冷月如此妙龄,何来这高成就,同时也明白了对方适才所说的以手对手之意。
    这位“血手西施”平素逞雄西域,根本就没遇过对手,如今突然豪兴勃发,轩眉一啸!
    啸声中,举手双揭,两道白光向她原坐之处电疾飞去。
    原来她所着的长衣乃是特制,这举袖一挥,双袖自肘以下便告脱离,露出两只皓如霜雪的玉腕!
    刚才那两道白光便是断袖,自有乐圣瑶的随侍人员替她接去收好。
    萧冷月知道乐圣瑶有心炫技,便微微一笑,静看她双手肤色有无变化!
    在一般人想来,乐圣瑶所练功力既称“血手”,又故意断袖,把双腕露出,则不消片刻,她那一双皓如霜雪的玉手,定会变成令人为之瞩目生怖的血红色泽!
    哪知大谬不然,只有血影血丝在乐圣瑶雪白的玉腕间闪动,肤色却丝毫未变!
    所谓“闪动”,就是有成缕的血丝暨一片血影在腕间略闪即隐,乐圣瑶的双手皮肤则一成未变,仍然如霜如雪如玉般光润洁白!
    萧冷月目光如电,看得分明..她看出乐圣瑶腕间所闪动的血丝血影,虽呈龙形,其实只能称蛟!
    因为龙应双角,而在乐圣瑶双腕皮下闪动隐去的龙形之物,却仅有独角。
    于是,这位“冷月仙娃”的心中释然,从原来略有几分紧张神色的娇靥之上,现出了嫣然的笑意!
    乐圣瑶不明白她为何突向自己微笑,不禁咦了一声,问道:“萧姑娘为何发笑?我‘血手十三抓’即将施展,你该凝聚你的‘天山明月手’了!”
    萧冷月道:“我在奇怪..”
    乐圣瑶不解其意道:“奇怪什么?”
    萧冷月不愿刺激对方,尽量把语音放得和缓些,向乐圣瑶嫣然笑道:“我以为‘西域双圣’是一方霸王,乐道友又盛名多年,专攻一技,应该‘血’已成‘龙’..”
    她的话儿方至此处,乐圣瑶业已目闪厉芒,脸色一变!
    萧冷月继续笑道:“谁知道适才只见独角蛟影,莫非乐道友还有点深藏不露?或以为萧冷月年幼技浅,不堪承教么?”
    乐圣瑶冷然道:“萧姑娘的见识方面确实甚广,但‘血龙手’在当世中业已无人能擅,‘血蛟手’或可冠冕八荒!萧姑娘谓伸出手来,我不相信你的‘天山明月手’业已练到‘天山敛色,明月藏光’的程度?”
    萧冷月缓缓伸出一双欺霜赛雪、毫无任何异状的纤纤玉手,向乐圣瑶嫣然笑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本门的‘天山明月手’,讲究的是如何巨象渡河、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哪里还用得着着意隐藏,来什么‘明月藏光,天山敛色’?”
    乐圣瑶一声狂笑,轩眉说道:“好,如今我才晓得‘孤星、冷月、寒霜’果然名不虚传,乐圣瑶幸遇高人,希望能以我‘血手十三抓’,换出你一招‘冷月不冷’!”萧冷月笑道:“巧得很,‘冷月不冷’恰好有十三种不同变化,乐道友的‘血手十三抓’,每发一抓,萧冷月便以一种变化领教便了。”
    乐圣瑶双腕之中好似独角蚊形血丝血影隐约又现,向萧冷月缓缓说道:
    “萧姑娘请准备接我第一抓,我并先行相告,这一招叫做‘不抓却抓,非血有血’!”
    萧冷月知晓乐圣瑶说话慢慢,腕上肤中的血丝血影又现之故,是在暗聚功力,遂丝毫不敢怠慢,也把本身功力凝聚到了极致!果然,乐圣瑶在话完之后,便缓缓抬起双手,向萧冷月作势欲抓,但仅仅作势,并未抓出,便又把双手放下!
    但就在乐圣瑶抬手放手之间,擂台上有片宛如月色的淡淡光彩闪了一闪!
    四座群豪中功力稍差的,根本毫无所见,修为到了一二流之间的高明人物,也不过只见光影微闪而已。
    只有冉东明、马二凭以及各派掌门长老,血印三煞、天外三魔这等正邪双方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才看出乐圣瑶虽未发招,却已吐劲,而萧冷月却在对方暗劲一吐的刹那之间,向右闪出八尺,但已于一瞬间归还原位。快,太快!去得快,回得也快,快得使人看不见她的身形移动,只觉得光影微微一闪而已!但擂台上的情况有没有变化呢?..
    有!答案不单是有,并且变化得相当厉害!
    就在萧冷月适才所立之处、身后数尺远近、极厚极坚的地板上,现出了深达六七分的两只手印!
    这两只手印的形状大小,与乐圣瑶宛如西施浣纱的纤纤玉手完全一样,但却是血红色泽!
    原来这就是“不抓却抓,非血有血”,乐圣瑶双手抬起,虽未发招,但她能够令人摧心裂肺的“血手神功”却业已无形抓出!
    本来,承受这“血手神功”的对象是萧冷月丰满的胸膛,但萧冷月闪得快、闪得妙,她闪开了,遂使她身后数尺的擂台地板成了承受标的!
    这是第一种变化,还有第二种变化,和第三种变化。
    第二种变化是天上并未下雨,但乐圣瑶的鬓边、发上,却出现了宛如雨滴的不少水珠!
    第三种变化是原本站在台角观战,并准备伺候的两名“万妙魔宫”的值役弟子,如今竟双双倒地,牙关捉对厮拼,面无人色,全身似均僵直!
    看这光景,是萧冷月微一闪身之间,不单避过了乐圣瑶的无形暗袭,并还使这擂台之上布满了一片能使人骨血成冰的彻骨奇寒!
    乐圣瑶离得近,但因修为功深,一觉不对,纯阳真气立布周身,抗拒奇冷,故而只在发上鬓间出现了一些水滴!
    那两名“万妙魔宫”的值役弟子离得虽远,却因功力不够,吃了大苦,倘若他们站得再近一些,真难免变成两具冰人。
    乐圣瑶伸手弹去发际水珠,看了萧冷月两限,皱眉问道:“萧姑娘好身法,这就是‘冷月不冷’的十三种变化之一?”
    萧冷月笑道:“不错!这名称恰好与乐道友的‘不抓却抓,非血有血’略有对称之趣,叫做‘冷月无形,寒能彻骨’..”
    说至此处,瞥见台角那两名“万妙魔宫”弟子全身抖颤之状,心有不忍地抛过两粒丹药,含笑说道:“少时我与‘血手西施’乐道友较量‘卧椁封冰’玄功之际,台上可能更冷,你们修为不够,但把各种用物准备齐全之后,便赶紧下台,免得受了池鱼之殃!”
    那两名魔宫弟子勉强挣扎着,拾起丹药服下,才渐渐恢复原状。
    乐圣瑶嘴角微撇,冷然说道:“萧姑娘的心性好像倒颇为仁慈!”
    萧冷月虽听对方语含讥刺,但不加理会,秀眉微扬,嫣然笑道:“练武之道,本在强身,并非以欺凌弱小为荣,尤其是乱伤无辜,更有干天和..”
    乐圣瑶冷然一笑,妙目中寒芒如电,接口朗声说道:“什么叫‘有干天和’?又什么叫‘乱伤无辜’?那全是你们中原礼教的假仁假义之道,我们西域武士被你们视为化外野人,根本不懂这些!我们只认为不是朋友,便是敌人,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上战阵便不择手段,只求胜利而已!”
    萧冷月听了乐圣瑶的这番论调,业已心鄙其人,故意扬眉笑道:“乐道友今日上台,是以武会友?还是把我当敌人呢?..”
    乐圣瑶冷笑道:“化外野人不敢高攀中原大侠,我们大概无法站在什么友情线上。”
    萧冷月哦了一声,故意装出一副惊容,轩眉说道:“这样说来,乐道友是准备对我不择手段的了,那我可得事事小心一点才..”乐圣瑶点头道:
    “对,小心些好,‘血手十三抓’的第二招叫‘说抓就抓’,萧姑娘要比刚才更闪躲得快捷一些才好!”
    她在说到“说抓就抓”之际,右手一伸,左手不动,但整只右手却似突然胀大了一倍有余,色泽血红,带着一股灼人的热风,向萧冷月劈门抓到!
    萧冷月刚才是闪得太快,这次却根本连闪都不闪,并娇笑说道:“妙极,妙极,你的招术叫‘说抓就抓’,我的招术却叫‘说冷就冷’..”
    乐圣瑶“血手”的来势何等快捷!萧冷月话犹未了,她所抬起的一只右手,已与对方的“血手”相接!
    对方手掌倍胀,色泽变异,萧冷月却毫无剑拔弩张之态,一切如常!
    “砰!”
    这是双掌相接的“砰”然巨响,也是硬拼硬的内力较量!
    又是一阵奇寒散发的气流于瞬间电布全身,但那两名业已吃过苦头的“万妙魔宫”弟子,却早已知机,避往台下。
    其实,他们便算不避,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次的冷度比上次要差得多!
    不是萧冷月的功力突然减弱,而是她必须以全部功力来抵敌乐圣瑶的凌厉一掌,这些满台溢散的彻骨寒风,只不过是余威而已!
    “血手西施”和“冷月仙娃”双方的胜负究竟如何?
    从外表上看,是不分胜负,因为两个人都是身形微微一晃,足下全未移动。
    在萧冷月与乐圣瑶的内心之中,也不知道是谁败谁胜!
    因为她们在这“说抓就抓”和“说冷就冷”上,全都凝聚了十一成的真力。
    自己的十一成力,自己知道,对方用的是多少力量,却无从探悉。
    对方若是已用十二成全力,自己便属胜面,对方倘若只用了十成力,或九成力,自己岂不便是败局?
    故而,十一成力对十一成力,事实上虽然仍是秋色平分,但萧冷月与乐圣瑶却成了“麻杆打狼”,都有点两头害怕!
    她们互相对望一眼,略退两步,正待左右盘旋,再作接触,却已有人发话。
    语音来自冉东明等群邪首脑所坐的主席之上,发话人却是“西域双圣”
    中的“青磷圣母”钟离翠。
    钟离翠的语音和她的笑声仿佛,像枭鸟一般的十分刺耳难听,她目光遥注台上,发话说道:“乐大妹子,你偌大年纪,不必再像小女娃儿一样在台上跳跳蹦蹦的了,你‘血手十三抓’后面的几式威力太强,纵或不能伤人,也会把这座搭建不易的水上擂台给拆掉大半,后面群雄还怎样继续较技?岂不是给大会主人冉大魔君出难题么?还是文雅一些,和名震天下的‘冷月仙娃’萧姑娘举行那生面别开的‘卧椁封冰’的玄功比赛,一决胜负,并让我们开开眼吧!”
    这“青磷圣母”钟离翠是只狡猾透了的老狐狸!
    她深知“血手西施”乐圣瑶“血手十三抓”中威力最凌厉的便是这两招“欲抓不抓”和“说抓就抓”,连发不胜之下,再想讨好已难,才故意掉对说法,替乐圣瑶找回场面,进行另一场蕴有凶谋的玄功比赛!
    乐圣瑶自然心中明白,一点就透,目注萧冷月含笑说道:“萧姑娘听见我钟离大姊的话么?你的意下如何?是继续和我动手,还是互较玄功?”
    萧冷月微微一笑,双目中神光湛然,报以最简单的答复道:“悉听尊便!”
    乐圣瑶阴恻恻地笑了一笑,目注那两具由棺材改制的木槽,向萧冷月伸手说道:“萧姑娘,你任选其一。”
    萧冷月因曾闻有人在耳边密告,得悉其中必有蹊跷,但两具木槽看去完全一模一样,究竟蹊跷何在,却不得而知,遂随口说道:“不必选了,以乐道友如此身份,难道还会玩甚不公平的花样不成?”
    乐圣瑶虽然矜持着脸上不曾发红,但也有点耳根暗暗发热,赶紧高声叫道:“台上执事人员,请把两具木槽之中用沸水注满!”
    沸水早就烧滚,但因萧冷月适才“天山冷月手”所散寒威把炉火压灭,经乐圣瑶这一嘱咐,值役的弟子遂赶紧又把炉火生着。
    哪消片刻,巨锅中便热气蒸腾而起,水也滚滚沸响。
    这时,萧冷月突然有点出神..出神之故无他,自然是她耳边突又响起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蚊哼密语!
    这些蚊哼密语说的是些什么话儿,由于第三人无法与闻,萧冷月又不曾说明,自然无从知悉。
    既然萧冷月不想选择,乐圣瑶便自己占了左边那具木槽,而把右边的木槽,留给萧冷月使用。
    由于水已滚沸,乐圣瑶使命值台侍者,将沸水注满木槽。
    “且慢..”
    乐圣瑶道:“萧姑娘阻止他们注水则甚?难道你不愿举行这场‘卧椁封冰’?想要变卦?”
    萧冷月笑道:“我生平言出必行,怎会想要变卦?只是觉得这场‘卧椁封冰’比赛关系你我一世英名,我们人在冰中,外面有什么事儿无法知晓,万一有变,难免失却公平,遂想每人约请两位友好登台作证!”
    这种提议乐圣瑶无法拒绝,只得笑了一笑,转身返回去,向“青磷圣母”
    钟离翠高声叫道:“钟离大姊,请为我登台作证,并请大会主人冉魔君替我们再约一位。”
    冉东明因作证之人须有一流身份,遂向与自己一并列名“天外三魔”的“摩伽魔女”柳摩伽笑道:“柳贤妹辛苦一趟,你与‘青磷圣母’钟离道友,一齐去替‘血手西施’乐道友作证,并于‘封冰’之际在外护法。”
    柳摩伽自然应命起身,与“青磷圣母”钟离翠一同走往台上。
    群侠方面被推登台作证的,却是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与“孤星俊客”马二凭。
    柳摩伽见马二凭上台,立即冷笑一声,以一种极具讥讽意味的语气说道:
    “作证之人不一定要‘手快’,却须‘眼明’,武当掌教的道家法眼自属高明,但马大侠..”
    柳摩伽刚刚说到“马大侠”三字,便即悚然一惊,周身毛发直竖,以致在那“却”字之下便语音抖颤,吱吱嚅嚅地说不下去。
    原来马二凭觉得既已登台,面对举世群雄,不宜再复做作,遂面含微笑地向柳摩伽睁开双眼,含笑说道:“多谢柳道友关切,马二凭尚称侥幸,叨天之佑,双目未盲!”
    “孤星俊客”这一睁眼,喜了群侠,却也惊了群邪..
    群侠之中尚有不少不知底细之人,正为马二凭似已失明之事纷纷惋惜嗟叹,如今见他睁开眼睛,从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之内闪射出炯炯神光,自然释忧大喜!群邪之中则无不失惊,其中最惊奇的当然是玉娘子,她呀了一声,满面飞红地向冉东明皱眉说道:“马二凭这厮,神通委实不小,他双目分明已被我弄盲,怎会复明无事?此人功力太高,冉大哥少时若与他交手,千万要多加小心!”
    “万妙魔君”冉东明是群邪中唯一未带惊容之人,他脸上反而呈现喜色地扬眉笑道:“马二凭双目未盲,对我来说,反而值得高兴,因为我若与一个瞎子争夺武林第一人的至尊名位,纵然到手,也失了不少光彩!”
    金冷月得意娇笑道:“冉大哥放心放手地与马二凭拼斗便了,我有把握让这般所谓正派群侠的首脑人物,一个也无法全手全足的退出‘万妙魔宫’之外。”
    冉东明听得双眉一蹙,目注金冷月,把脸色微沉,发话问道:“月妹,今日一会,只应以光明手段互争本身技艺高低,不宜用甚阴谋手段,以致贻为武林笑柄,我毕生大愿便是公公平平地以‘万妙修罗伞’一会‘孤星、冷月、寒霜’,你..你千万不要让我坏了名头才好..”
    金冷月露齿一笑,犹未及答,座中正邪群聚的目光已凝注擂台之上。
    马二凭睁开双目以后,最难堪的人便是“摩伽魔女”柳摩伽!
    因为别人都是从侧面发觉马二凭双目未盲,柳摩伽却正面与马二凭的炯炯目光相对!
    昔日之事,玉娘子虽属直接下手之人,柳摩伽却也是主谋之一!如今,面面相对,马二凭向她凝注的炯炯目光之中射出的是不是炯炯仇火?
    不是,黑白分明的星眸俊目之内,神光虽更胜往日,却并不森然逼人,其中仿佛并不含有丝毫仇恨,只是淡漠已极!
    加上那一声“柳道友”的称呼,更是陌生到了极点!
    他们之间,昔日也曾有一段有限度、不逾越的慰藉缠绵,换句话说,乃是由爱生恨!
    马二凭若是向她目射仇火,反会激起柳摩伽的对抗意念,并不觉得过份难堪!
    但对方目光如此平淡,称呼如此陌生,反而使柳摩伽难堪得受不住了..
    “难堪”,是包括了羞辱、惭愧以及后悔在内,尤其是目注姿容绝世、风华无比的萧冷月与马二凭并肩而立,那份相配,那份互相关怀..
    难堪、自卑、悔恨,加上嫉忌,竟使名列“天外三魔”的“摩伽魔女”
    柳摩伽受不住了,她在木然片刻以后,便满脸飞红、泪如泉落地掩面逃下台去!
    萧冷月身是女儿家,懂得女孩儿家的心事,她望着柳摩伽双肩耸动的背影,向马二凭悄声说道:“马大哥,你好狠啊!一声‘柳道友’,便叫碎了这位‘摩伽魔女’的芳心,她..她哭得有多可怜?恐怕要恨你一辈子..”
    马二凭听得简直啼笑皆非,心想这些女人们实在难缠,想不到萧冷月居然有点同情柳摩伽起来?但自己若是把那声“柳道友”改成“柳姊姊”,则“冷月寒霜”之间,不知又要起多大风波?..
    念犹未了,一条人影又从群邪座中冲天而起,飞上台来。
    因为柳摩伽狂流痛泪,掩面逃情,她居然不回原座,一直出了“万妙魔宫”,独自离去。
    证人少了一个,自须补充,“血印三煞”中的“修罗方士”邹亮遂接受冉东明的指派,飞身纵上擂台。
    “血手西施”乐圣瑶见两正两邪,证人已齐,遂微笑说道:“钟离大姊、邹道友,请与武当掌教、马大侠等,把左右两具木槽仔细检查一遍,看看大小、木质有无差异,以及椁中是否另有恶毒设置?”
    两正两邪,四位绝代高手,会同勘察之后,一致摇头,表示无甚私弊!
    乐圣瑶目光略瞥萧冷月,嘴皮微撇,有点得意地扬眉问道:“萧姑娘,如今可以注水入椁了吧?”
    萧冷月佯作不知乐圣瑶揶揄的意味,点了点头,同意注水。
    注水一毕,两具木槽之内,全告热气蒸腾,乐圣瑶又向钟离翠笑道:“钟离大姊,请你与武当掌教同时发声号令,我与萧姑娘便一齐纵身入水。”
    萧冷月突又摇手叫道:“且慢!”
    乐圣瑶诧道:“萧姑娘,你还要迟延什么?”
    萧冷月目注乐圣瑶含笑说道:“乐道友请莫见怪,诡谲江湖中险诈太多,充满鬼蜮,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乐圣瑶眉头微皱,略带不悦神色,向萧冷月冷冷说道:“当着马大侠、武当掌教、邹兄,以及我钟离大姊,萧姑娘尽管直说,两具木槽已被他们四位证人查过,并无私弊,你还要防些什么?”
    萧冷月手指那两具热气蒸腾的木槽,面含微笑,缓缓说道:“我想请四位证人对这两具木槽,再行复查一遍。”
    乐圣瑶怫然道:“萧姑娘这就有点太过份了,武当掌教等全是一流法眼,他们看过,还会有错么?何况如今沸水已注..”
    萧冷月不等乐圣瑶的话完,便自接口一笑,扬眉说道:“就是因为沸水已注,我才想请四位证人,再复检查..”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知晓萧冷月如此说法,必有深意,遂在一旁笑道:“既作证人,何惮烦劳,我们就再看一遍也无所谓..”
    他边自说话,边自走向台左,也就是向乐圣瑶所用的左面木槽走去。
    弘法真人一动,马二凭、钟离翠、邹兄等其余三位证人,当然也就一齐行动。
    萧冷月乘机暗用“蚁语传声”神功,向弘法真人、马二凭耳边先后悄然说道:“注意水质!”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虽获萧冷月传音密告,仍佯作先行复查木槽质料,然后似乎不经意地略微审视水质。
    诚如乐圣瑶所言,这四人全是一流高明法眼,在他们目光之下,有何异样情形,都会被立即发现!
    尤其弘法真人、马二凭看得更是仔细,却仍未发觉木质或水质之上有任何异状!
    乐圣瑶两正两邪四位证人未曾在左面木槽中复查出什么弊病,遂双眉微挑,向萧冷月问道:“萧姑娘,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能不能向你请教一声,你为何有这种复查的想法?”
    萧冷月笑道:“我是突然有了一种大胆假设,才想请四位证人来个小心求证。”
    乐圣瑶道:“什么大胆假设?”
    萧冷月手指着那两具木槽,目闪慧光,扬眉笑道:“我觉得像这样‘卧椁封冰’的玄功比赛,假如有第三者参与其间,似乎可以暗中帮你,也可以暗中帮我!”
    乐圣瑶那副美得像西施一样的娇容之上,起了一刹那的轻微变化,哦了一声,向萧冷月佯作惊奇问道:“第三者?怎样帮呢?萧姑娘的这种大胆假设,似乎想得极妙!”
    萧冷月道:“假设的起源,是因台在水上,又系木质,假如有第三者藏在水中,趁四位证人第一次检查过后,用甚细小尖锐之物从台下透木入槽,注入可使水质变化的恶毒之物..”
    乐圣瑶听至此处,业已无法矜持,全身微微一震!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何等脚色,早以眼角余光瞥见了乐圣瑶的神情变化,已双双知晓,台下水中伏得有人,萧冷月所使用的右面那具木槽之中,水质定变,含有相当恶毒的作用!
    假如不加复查,萧冷月人一入水,大错便铸,可能把“冷月仙娃”的一世英名,断送在“卧椁封冰”之上,可能还会以冰为棺,长眠不醒!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心中明白,钟离翠与邹亮自也恍然!
    这种阴毒权谋,若被当众揭穿,乐圣瑶何地自容,弄不好会使她羞愤自绝!..
    故而,“青磷圣母”钟离翠轻轻碰了邹亮一下,并从目光中向这“修罗方士”流露出乞援的神色!
    “修罗方士”邹亮也是玲珑剔透之人、穷凶极恶之辈,他自然会意,见弘法真人与马二凭业已走向右面木槽,遂“哈哈”一笑,扬眉说道:“对人之道,讲究疑则勿用,用则勿疑,较量玄功也是如此,萧姑娘既然疑心有甚不太公平之处,这场‘卧椁封冰’再比下去已无意义,你们还是各凭胸中所学,拿出压箱底功夫,大家见真章吧!”
    一面发话,一面突向右面那具木槽凌空扬掌,按了一按!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没想到“修罗方士”邹亮会厚颜无耻地来上这么一手,以求毁灭证据,再想拦阻已来不及!
    邹亮的功力也颇惊人,相隔尚有一段距离,既无掌风,又无声息,那样厚重的一具木槽,居然被他用阴柔暗劲按得爆裂!
    木槽一爆,自然满地是水,使弘法真人、马二凭查察水质之举,无从实施,只得作罢,掩盖了“血手西施”乐圣瑶的阴毒行径!弘法真人勃然震怒,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目注邹亮,冷然说道:“邹道友练得好毒辣的‘百步阴风掌’,贫道不才..”
    话犹未了,萧冷月业已微微一笑,向弘法真人摇头说道:“真人不必震怒,大家在手底见见真章也好,萧冷月如今便与我马二凭兄双剑联手,会会‘西域双圣’乐道友与钟离道友威震一方的‘血手青磷大阵’!”
    乐圣瑶心中有愧,不曾开口,钟离翠却冷笑一声,发话说道:“萧姑娘莫出狂言,我这‘血手青磷大阵’威力极强,共有九个人呢..”
    萧冷月道:“我知道,就是你们‘西域双圣’加上所谓‘白骨七红旗’..”
    话方至此,马二凭突然剑眉双扬,在旁接口朗声说道:“慢说区区九位,便算有千军万马,萧冷月与马二凭照样只以双剑当之!”
    这话着实说得太傲,使那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听得重重哼了一声!
    金冷月娇笑道:“冉大哥何必生气?你且静看好戏,‘孤星冷月’若是败在‘西域双圣’的‘血手青磷大阵’之下自不必谈,否则,看清他们的剑法路数,对你施展‘万妙魔伞’时岂不有了便宜?..”
    冉东明微叹一声,目注金冷月,摇头说道:“月妹不要老是想偷占便宜,这种面对举世一流高手的名位之争,全凭修为功力,不能专走偏锋,败要败得光光明明,胜要胜得堂堂正正,不然便难免贻骂千秋、落人笑柄的了。”
    金冷月嘴角微撇,方对冉东明白了一眼,台上已另有发展!
    “青磷圣母”钟离翠听了马二凭之言,怒火中烧,转身走到台边,嘱咐“白骨七红旗”上台,并携自己的“青磷追魂拐”来,布置“血手青磷大阵”!
    那位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却向“修罗方士”邹亮打问讯说道:“邹道友,钟离施主等布置‘血手青磷大阵’,尚略需时间,贫道先以‘武当百步神拳’领教领教邹道友的‘百步阴风掌’如何?”
    此语一出,台下的少林掌寺、峨嵋长老等正派群侠,首先鼓起掌来!
    一来,群侠觉得这场大会关系卫道降魔,责任甚大,不能让“孤星、冷月、寒霜”独任艰巨,便算弘法真人不向“修罗方士”邹亮叫阵,他们也必设法出战,生死利钝,在所不计!
    二来,他们深知弘法真人不仅对“百步神拳”造诣极精,所练“玄门护身罡气”更深具火候,应该不会在“修罗方士”邹亮的“百步阴风掌”下相形见拙!
    弘法真人这一明面叫阵,台下又响起了热烈掌声,邹亮纵然怯战,也无法推托!
    何况,他并不怯阵,他对自己的“百步阴风掌”极具信心,颇以能当众一挫群侠景仰的武当掌教为荣。
    于是,他闻言之下,也念了声“无量寿佛”,含笑答道:邹亮敬遵武当掌教台命,但不知真人打算怎样指教?是把‘百步神拳’和‘百步阴风掌’揉杂在拳掌招术中施展,还是另设标的,隔空吐劲比较玄功..”
    弘法真人不等“修罗方士”话完,便截断他的话头,扬眉笑道:“‘冷月孤星’双剑合璧,大战‘西域双圣’与“白骨七红旗’的‘血手青磷大阵’的旷世精彩好战就要登场,常言道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们都是该被淘汰的老古董了,不必占用太多时间,还是直接了当的好!”
    这武当掌教居然颇为风趣,擅于词令,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冷月孤星”与“西域双圣”的胜负判定,只是还稍存忠厚,没有把“大战血手青磷大阵”说成了“大破血手青磷大阵”而已!
    邹亮听得有气,但又无法驳斥,只得暗咬牙齿,苦笑问道:“真人打算怎样直接了当地快速比斗,尽管施展,邹亮无不从命!”
    弘法真人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向地上凌空一划。
    擂台地板之上出现了径约二尺的一圈淡淡刻痕,恰好把弘法真人的身形圈住。
    邹亮哦了一声,目光中闪射厉芒,狞笑说道:“原来真人是要划地对掌,邹亮乐于奉陪,但不知距离多远?”
    弘法真人笑道:“近一点才利于速战速决,免得拖泥带水,距离四尺如何?”
    邹亮点了点头,走到距离弘法真人四尺之外,也照样用指力凌空运劲,划了个小小圆圈。
    弘法真人笑道:“邹道友请注意,不是‘划地对掌’,而是‘划地挨击’,我们一掌一拳,互相挨受,那一个先禁受不起,被震出圈外,就算是对方获得胜利!”
    邹亮听得竟要硬挨硬受,不是以拳掌对抗,不禁微蹙双眉,目注那位站在自己四尺以外、神态悠然出尘的武当掌教问道:“这样比法,先挨打者难免吃亏,我们怎样决定先后之序才公平呢?”
    萧冷月在一旁笑道:“这事简单,你与弘法真人可以拈阄决定先后..”
    弘法真人笑道:“不必由拈阄决定先后,贫道适才业已说明是‘一掌一拳,互相挨受’。..”
    邹亮听出便宜,赶紧接着弘法真人的话头,急急插口问道:“真人这‘一掌一拳,互相挨受’之语,莫非竟甘于先挨我的‘百步阴风掌’么?”
    弘法真人突把脸色一整,目光中闪射炯炯神光,朗声说道:“不是贫道托大,发句狂言,弘法虽然不才,武当总属名门正派,任凭邹道友‘修罗方士’的声威再大,‘百步阴风掌’的阴毒再厉,要想攻破我的‘玄门护身罡气’,还相当不容易呢!”
    好,堂堂无私,正大光明,连自己练有“玄门护身罡气”之事,也坦然明告对方知晓!
    邹亮似乎有点恼羞成怒,一挑双眉,狂笑厉声说道:“好,我这旁门左道的‘修罗方士’就占点便宜,名门正派的武当掌教受掌!”
    他既占便宜,索性阴毒,说到“..占点便宜”之际,右手一扬,暗劲已吐,弘法真人在听见“..名门正派的武当掌教受掌”时,胸前已经挨了足以碎腑摧心的“百步阴风掌力”!
    好个“修罗方士”,果然功力不俗,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虽有“玄门罡气”
    护身,仍被他的“百步阴风掌力”打得晃了一晃!
    萧冷月笑道:“真人莫再客气,该你用‘百步神拳’还击对方的了!”
    弘法真人笑了一笑,并未举拳,只向“修罗方士”合掌一拜!
    钟离翠、乐圣瑶等“西域双圣”,以及马二凭、萧冷月等“孤星冷月”,均在各为自己的友好提心吊胆地掠阵旁观。
    他们以为邹亮一记“百步阴风掌”既把弘法真人打得全身一晃,弘法真人这合掌一拜所发的“百步神拳”,定也会使邹亮受到相当震撼!
    谁知他们虽料想得均差不了许多,却与事实毫不符合。
    弘法真人拜罢,邹亮竟连动都未动一下,只把嘴角微撇,哂然说道:“武当名门正派,领袖武林多年,你们的镇派绝学‘百步神拳’却怎名不副实,只有这点威力?”
    “威力”两字才一出口,右手已扬,这次邹亮是把“百步阴风掌”的阴损伤人暗劲化为明朗,“呼”的一声,以大片彻骨寒飚,向弘法真人猛烈涌去!
    这等打法,自比暗施煞手威势强盛多多,加上距离近仅四尺,又复划地为限,不许闪躲,自然观战的正派群雄均暗替弘法真人捏了一把冷汗!
    但说也奇怪,第一掌暗袭曾使弘法真人身形微晃,这第二次的明攻看来威势更强,却似并未使弘法真人感受到意料中的沉重压力!
    弘法真人只念了一声“无量佛”,目注邹亮,扬眉叫道:“邹道友,你真富心机,居然在‘百步阴风掌’以外加用了其他功力,假如贫道的感受不错,莫非是悬为武林大忌、不许轻易锻炼、相当残忍也极为厉害的‘子母阴魂手’吧?”
    邹亮想不到自己暗用了“子母阴魂手”反而不见功效,并被弘法真人一口叫破,未免有点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
    这时,弘法真人仍向他合掌一拜,丝毫不见什么加劲还击、剑拔弩张之态!
    两位当事人的表现非常有趣,恰好成为相反的状态!
    第一次邹亮神情泰然,似乎毫无感觉,并发话讥笑对方的“百步神拳”
    徒负虚誉,但这次他却如受重击,不单身躯晃了一晃,连足下都往后撤了半步!
    不过,他们所划地为限的圈儿,直径约有二尺,这半步之撤,并未出界,不算分了胜负!
    就这样,平素颇为自负的“修罗方士”邹亮,脸上已赧然生惭,似乎挂不大住!
    他厉啸一声,缓缓并举双掌,脸上色泽也胀成了猪肝一样!
    这种情况,看来是“修罗方士”邹亮正提聚全力,要作破釜沉舟的一击,以求略挽颜面!
    “无量寿佛..”
    这声清宏的佛号,是出自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口内!
    佛号之后,弘法真人继之以一声充满悲天悯人意味的长长叹息,并举步走出所划圆圈,下台回归本位。
    钟离翠愕然叫道:“武当掌教,你们这场‘百步神拳’硬拼‘百步阴风掌’之战,胜负尚未分判,却为何..”
    话方至此,马二凭便接口笑道:“谁说胜负未分?钟离老婆婆请细看‘修罗方士’邹道长,他如今还能动么?”
    钟离翠吃了一惊,注目细看,这才看出邹亮双手虚提,满脸血红,虽十足一副恶狠狠的意欲攫人的模样,但目光发直,眼珠不转,全身显已僵住!
    她羞于自己失眼之下,转化盛怒地冷笑一声,瞋目叫道:“堂堂武当掌教居然也暗算伤人,你们事先说好一人一掌..”
    马二凭不等钟离翠再往下说,便摇头一笑,接口叹道:“常言道‘怒令智昏’,钟离老婆婆名居‘西域双圣’,应具高明法眼,你怎么又看错了?
    邹道长修为较弱,连挨两记‘百步神拳’,脏腑间已受重伤,他不甘心认败,反而强提真力,以致岔气走火,他性命纵或不死,也必成残废,无法再在武林争雄,武当掌教才悲天悯人、一叹而退!”
    钟离翠脸上哄的一热,暗愧自己今日怎的事事粗心,好个兆头不妙!..
    乐圣瑶知道自己这位钟离大姊脸上难堪,遂命“万妙魔宫”的值台弟子,把走火入魔、全身僵硬的“修罗方士”邹亮抬下台去,目注马二凭道:“马大侠,我们的这一阵可以开始了么?”
    马二凭笑道:“当然可以,我和萧冷月贤妹,两人双剑随时均可应战,钟离老婆婆与乐道友请列阵吧!”
    钟离翠向业已上台待命的手下最得力的“白骨七红旗”厉声喝道:“列血手青磷大阵!”
    “白骨七红旗”躬身领命,电疾闪身,退出丈许,占了“北斗七星”方位,每人手上均执有一面相当惹人注目的“白骨红旗”。
    所谓“白骨红旗”,就是在红旗之上绘有骷髅白骨,这倒并无甚特殊,但那前端极锐、宛若枪尖、黄澄澄的旗杆,却显系连宝刀宝剑均难削伤的“风磨铜”所铸。
    钟离翠与乐圣瑶则一个手横“青磷追魂拐”,一个戴了两只血红色的连袖手套,五指前端均有锐钩,一左一右,立在这“血手青磷大阵”的门户之前,由乐圣瑶发话,向马二凭、萧冷月冷冷冷说道:“孤星冷月,请入小阵!”
    此时,萧冷月的耳边,又起了内家绝顶高手的“蚁语传声”。
    这一次的密语极为简单,说的只是“小心第三血手”六字。
    萧冷月心中明白,对方既然只对自己,自然不愿使马二凭知晓人在近处,遂向马二凭含笑低声悄道:“马大哥,西域一带盛传‘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红旗’之誉,如今‘白骨七红旗’已列阵势,钟离翠的‘青磷追魂拐’与乐圣瑶的两只淬毒‘血手’也已准备停当,但另一只‘血手’却在何处?”
    马二凭是何等玲珑人物,自然一点就透,目中微闪神光,颔道说道:“月妹问得有理,对方颇负盛名,我们虽新获神物,并得绝学,仍不能丝毫大意,要特别提防那第三只‘无形血手’!”
    乐圣瑶见马二凭与萧冷月不住低声悄语,有点不耐地扬眉叫道:“马大侠,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这小小西域野人的‘血手青磷大阵’,哪里难得住名震乾坤的中原大侠..”
    话犹未了,马二凭与萧冷月已神态悠闲地向前缓步走来。
    乐圣瑶一声怒喝:“站住!”
    马二凭倒被她吓了一跳,止步卓立,剑眉微蹙问道:“乐道友为何相拦?
    你不是催促我们入阵,一瞻西域绝艺么?”
    乐圣瑶道:“两位怎不拔剑?”
    马二凭哦了一声,回手摸了摸“紫星”剑柄,含笑答道:“我们的剑非凡物,只怕..”
    钟离翠听得勃然大怒,白发微飘,截断马二凭的话头答道:“慢说钟离翠的‘青磷追魂拐’是寒铁所铸,乐圣瑶妹子的两只‘天蚕血龙袖’任何刀剑难伤,连弟子们的‘白骨红旗’旗杆也是‘风磨铜’所制,马大侠莫再慈悲,请拔剑吧!”
    马二凭与萧冷月闻言对看一眼。转身向峨嵋方向躬身一礼,然后便“紫星”“赤阳”,双双拔剑!
    一片炫人眼目的红紫光华,以及撼人心弦的风雷声息起处,“孤星俊客”
    马二凭,与“冷月仙娃”萧冷月的手中便各自横着一泓秋水。
    大行家谁不识货?尤其是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立即眉头紧蹙!金冷月犹不识相,卖弄风情地偎向冉东明,娇笑叫道:“冉大哥..”
    冉东明哪有心情和她打情骂俏,微一缩身,冷然说道:“你别起腻,我要专心一志细看马二凭的剑法,他手中的紫光短剑,不是前古奇宝,也是前辈高人的炼魔法物,威力绝难轻视!”
    金冷月碰了一个钉子,半声不响,只是微咬银牙,从目中闪射出一种极具阴毒意味的冷厉光芒!
    马二凭与萧冷月“鸳鸯霹雳”的双剑一拔,不单使“万妙魔君”冉东明为之紧张,连那位代表峨嵋掌教赴会的九玄道长都有些吃惊震骇,向台上注目。
    玉清师太发现了这种情况,微微一笑,向九玄道长低声问道:“道长是否觉得我马师弟与萧冷月贤妹手中这两柄剑儿有点眼熟?”
    九玄道长摇头道:“贫道哪有什么眼熟的福缘,只不过根据传闻,本派中前辈曾道:..”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已截断他的话头,颔首微笑,低声道:“道长,你所说的不是传闻,正是事实!这两柄短剑,紫名‘紫星’,红名‘赤阳’,正是贵派中前辈仙侠齐金蝉昔年的炼魔法物‘鸳鸯霹雳双剑’!”
    九玄道长听后方自一惊,却见玉清师太又向自己递过一卷纸儿,不禁越发惊奇问道:“庵主,这是何物,为何要交与贫道?”
    玉清师太展开纸卷,原来是马二凭精心细绘的四招绝学,她向九玄道氏笑道:“紫星、赤阳‘鸳鸯霹雳双剑’,除隐挟风雷、锋芒无匹之外,并在剑鞘上留传了四式精妙绝招,我马师弟与萧贤妹习练精熟以后,不敢自秘,特意精绘图解,请道长带返峨嵋..”
    武林人物对于精招绝学之类,几乎无不拼命争夺,务求据为独有,像马二凭、萧冷月如此胸襟,肯毫不藏私地慨然还技峨嵋,委实绝世罕见!
    故而,玉清师太此语一出,不仅使九玄道长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并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接那四式剑法图解,连在座的各派武林长老,也无不面露赞叹钦佩的神色!
    玉清师太卷好图解,摆在九玄道长面前,一面又含笑说道:“‘青磷血手大阵’威震西域,必非寻常,我马师弟与萧贤妹若见他们突然停手,重以‘阴阳开阖’之式亮出门户时,可能会施展出这四招绝学,道长便请特别注意观察,回转峨嵋后,配合图解,转传贵派优异门下,当会省事得多!”
    人家的作法如此诚恳,再若推托,便成虚伪,九玄道长遂收起那卷图解,长叹一声,正色说道:“齐前辈不以神物绝学传示峨嵋,而留待武林有缘之意,已是公然无私的恢宏襟怀,想不到马大侠、萧女侠更有进之,难怪他们会有如此旷代仙缘,借以匡扶正义,荡涤腥膻,为这西昆仑大会放一异彩的了!”
    群侠闲谈赞誉至此,擂台上的马二凭、萧冷月业已进入“青磷血手大阵”
    的门户之内!
    对手才一进入门户,“白骨七红旗”手中的七面“白骨红旗”便首先展动!
    红旗一展,人往外飘,七人布成了一圈圆周,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留在中心阵眼部位。
    换句话说,就是由原来的“七星阵”变成了“太极图”的模样!
    尤其是外圈的七人,并非呆立,而是在以绝快的速度,有时反绕地不停奔走!
    人凝电掣,旗化红云,再换句话说,他们是布起了一圈“血幕”,使得观战的群豪,根本着不清圈内“西域双圣”与“冷月孤星”动手的情况!
    玉清师太知道“白骨七红旗”的风磨铜旗柄太粗,其中可能藏有“青磷火珠”等绝毒之物,外围内攻,暗向马二凭、萧冷月下甚辣手,确实相当可虑!
    她蹙眉微作寻思,突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真气提处,用全场无不与闻的高宏语音,向台上发话道:“四海八荒的武林同道均期盼目睹‘西域双圣’暨‘孤星冷月’的高招,马师弟请先破‘血幕’!”
    一语甫毕,便听得马二凭朗脆的语音在红云血幕之中答道:“好,小弟敬遵师姊佛命,月妹独对‘西域双圣’乐道友和钟离道友,‘白骨七红旗’请接我一招‘孤星不孤’!”
    一道紫色精芒,从红云血幕中直拔起六七丈高下,然后便如殒星飞降,落了下来!
    “孤星不孤”,委实是孤星不孤!
    因为升起时只是一道紫光,落下时却变成了芒彩闪烁的万点紫色飞星!
    换了常人,着实会慌了手脚,不知应对这罩空飞坠的万点紫星怎样招架?
    或是如何闪躲?
    但“白骨七红旗”却是不弱,他们知道凭己之力,绝非“孤星俊客”这招成名绝学“孤星不孤”之敌,遂七人联手,化成一道血虹,对漫空飞降的紫色光星,飞迎而上!
    好看!端的好看煞人!
    那万点紫色光星,化成漫空花雨,从空中洒落之际,本就带着一片隐隐风雷声息!
    而“白骨七红旗”汇聚成的一道血虹,飞迎而上时,也带有破空的锐啸!
    有紫色,有红色,有疾降的飞星,有倏升的血虹,岂不是极为好看?
    再加上有隐隐风雷,有破空锐啸,岂不更震人心弦,十分好听?
    可惜,这好看的缤纷景色和热闹的慑人声息,却嫌太以短暂,短得令人感觉得仿佛只存在了那么一刹那!
    本来嘛!昔贤天哲早就说过:“好声好色不多时,彩云易散琉璃脆”..
    不,为了适合擂台上的景色,应该把“彩云易散琉璃脆”略微改动四个字,即“紫星易散红旗脆”。
    “红旗”怎会脆呢?那七根旗柄,不是万金难得、不畏宝刀宝剑、其中并藏有不少恶毒花样的“风磨铜”么?
    或许“西域双圣”会上过什么金光党的恶当?这七根风磨铜旗杆,不太像是真货!
    “紫星”“血虹”才一接触,紫星便先收散不见,只剩下风神绝世的“孤星俊客”马二凭,手横短剑,笑吟吟的站在台上。
    七面“白骨红旗”成了一十四截!
    七根前半截带着“骷髅白骨”的旗头,统统落在台上。
    后半截五六寸长的一截,尚握在“白骨七红旗”的手中!
    但“风磨铜”既然成了脆琉璃,则原形便难不毕露,铜管中所藏的毒针、毒粉、尤其是“青磷毒砂”,遂从碎口处流了一地!
    “白骨七红旗”混蛋!既已如此,何不索性按动掌中崩簧,尽发铜管中的毒针、毒粉、毒砂,给马二凭来记重重杀手?
    这有男有女,武功也均达到一流水准的“白骨七红旗”,其实既绝不浑,也绝不笨!
    他们不曾按动筒尾机栝之举,是有两大原因!
    第一,他们不敢,只剩五六寸长的杆尾,又已被仙剑劈断,倘若再按机簧,可能未等将毒针、毒粉、毒砂等从断口喷出,便在手中爆裂!
    倘若如此,则害人不成,反先害己,倒霉的是他们“白骨七红旗”!何况,就算多借胆子给他们,让他们敢拼,让他们不怕,“白骨七红旗”也不能!原因在于他们已成泥塑木雕!
    “孤星俊客”马二凭好快的手,他一剑削断七根“风磨铜”旗杆之际,并还就势隔空打穴,把所谓“白骨七红旗”一齐制住!这边,“孤星”出足风头,那边“冷月”如何?
    萧冷月不太好受..
    因论起修为,萧冷月足抵西域一圣,但若双圣联手,却比“冷月仙娃”
    高了不少火候!
    萧冷月何尝不明白敌我形势,故而在一听马二凭要她独斗乐圣瑶、钟离翠,让他腾出手来先破“血幕”之语,遂毫不迟疑地立施绝学!
    “冷月仙娃”的绝学,自然是“冷月不冷”!
    仗着手中“赤阳仙剑”红光如电的绝世锋芒,仗着这招“冷月不冷”的精奥变化,使得联起手来、功力比她深厚的乐圣瑶、钟离翠等“西域双圣”
    照样不败轻撄其锋,双双身形微撤!
    就这微微一撤,已足够使马二凭拔空、倒扑、断旗、制人..
    但“西域双圣”久享盛名,身有实学,哪里会是省油的灯!
    她们一退便进,“血手西施”乐圣瑶举着两只血手,猛扑萧冷月,“青磷圣母”钟离翠却手横“青磷追魂拐”,向“白骨七红旗”方面纵去。
    刚才,萧冷月能把“西域双圣”双双逼退,如今,单独对这双眼血红、向自己张手猛扑的“血手西施”乐圣瑶,却觉得神情过于狞厉,其锐当避!
    她虽也照样闪身避锐,但因马二凭动作太快,钟离翠对“白骨七红旗”
    的援救仍迟,也就是差了那么半步!
    钟离翠一见“白骨七红旗”身如泥塑木雕,旗杆全被削断的那副脓包样儿,不禁气得白发倒竖,额现青筋,举起“青磷追魂拐”来,便是横空一扫!
    这一拐不是扫向马二凭,却是扫向“血幕”已破,折了她们锐气,臊了她们面皮,显得太以窝囊废的“白骨七红旗”!
    “青磷追魂拐”并未扫实,却从拐身之上,飞起七点惨绿的磷光,把“白骨七红旗”每人打中一点!
    轰..又好看了..
    那么小一点惨绿的磷光,打中“白骨七红旗”后,却使他们全身都起了绿火,变成了或男或女的七具绿色火人!
    马二凭和萧冷月都知道这是引发了“白骨七红旗”手中暨身上所藏的其他磷火所致..
    磷火,水浇不灭,在他们全身是火的情况下,这七人的悲惨命运已定,根本无法加以解救。
    伤人,不足为奇,但一死就是七条人命,又复均死在自己人的手内,不禁使台下群豪,看得摇头叹息..
    别人在叹息,那位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却在挺眉!
    因为七具火人的火势太大,倘若把那木造擂台烧去,这场论剑大会岂不是将腰斩中断,无法再继续下去?
    但冉东明眉头才挺,问题便告解决!
    解决的方法,在于钟离翠举起她的“青磷追魂拐”来,又作了第二次的横空一扫!
    这一次,不是弄甚玄虚,而是实胚胚地扫中那七具绿色火人的腰背部分!
    七道火光熊熊的绿色人影,被“青磷追魂拐”扫击后一齐凌空而起,飞出擂台,落在台外的潭水之中。
    果然,磷火厉害,入水不灭,那七具人尸居然浮在潭面上继续燃烧,但不会再对擂台构成威胁!
    马二凭直至这时,方对“青磷圣母”钟离翠含笑问道:“钟离老婆婆,你怎么如此处置手下爱将,莫非不再施展什么‘青磷血手大阵’了么?”
    钟离翠虽觉那“手下爱将”之语颇具刺耳的讽讥意味,但也只好忍着一腔恶气,钢牙暗咬地厉声答道:“大阵虽然不复,青磷血手仍在,马大侠俏皮得似乎太早一点!这七名饭桶玷我威誉,挫我锐气,必须加以严重处置,还保留他们何用?”
    “冷月仙娃”萧冷月与“血手西施”乐圣瑶此时也暂且住手,走了过来。
    马二凭笑道:“两位如今还打算怎样赐教?”
    钟离翠一顿手中“青磷追魂拐”再指着乐圣瑶,轩眉厉声答道:“我的青磷,她的血手!”
    萧冷月在一旁面含娇笑,点了点头,接口扬眉说道:“钟离老婆婆拐中青磷的威力,业已略见端倪,我们就再见识乐道友的‘第三血手’的精微奥妙也好..”
    这句话儿,着实使“血手西施”乐圣瑶听在耳内大吃一惊!
    因为“第三血手”是自己秘练的绝学,除钟离翠外,连门下弟子都绝少人知,怎会从萧冷月的口中出现这四个字儿?
    但惊只惊在心内,奇只奇在腹中,乐圣瑶表面却毫不惊奇,只望着萧冷月,嘴角微撇,冷冷说道:“萧姑娘何必张狂?你的‘冷月不冷’我们也见识过了,威力也不过如此..”
    萧冷月笑道:“‘冷月不冷’与‘孤星不孤’只是我与马大哥昔日的自创招术?”
    乐圣瑶反应相当敏捷,哦了一声,接着萧冷月的话头问道:“听萧姑娘言中之意,你们莫非新近又研创出什么更凌厉的招术?”
    萧冷月笑道:“不是研创,而是学习参悟,我和马大哥新近学全了‘大罗十三剑’,以及这两柄短剑的原主,峨嵋前辈剑仙齐金蝉的‘鸳鸯霹雳四式’!”
    “鸳鸯霹雳四式”倒不怎么惊人,但“大罗十三剑”却听得“西域双圣”
    暨“万妙魔君”冉东明均为之心神一震!
    但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乐圣瑶向钟离翠狞笑一声说道:“钟离大姊,我们久蛰思动、再入江湖,参与这西昆仑论剑大会,总算没白来,可以领教‘冷月孤星’新得的道释两家绝学!”
    钟离翠嗯了一声,目中凶光如电,向马二凭、萧冷月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冷然说道:“好,‘白骨七红旗’等丢人现眼的脓包货色业已被我处置,如今,我和乐大妹子便各凭修为,尽量施展,和对方见个真章,哪怕把‘西域双圣’四字完全搁在这座较艺台上,也在所不惜!”
    乐圣瑶冷冷一笑,目光中闪现一种阴森森的凶厉神色,嘴角微撇说道:
    “哼,要把‘西域双圣’完全搁在台上,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钟离大姊,我们且合手施为,领教领教对方那听来相当唬人的‘大罗十三剑’吧!”
    马二凭目光凝注尚在潭水中由磷火焚烧的“白骨七红旗”的七具凄渗的尸体上,剑眉深蹙,似乎一直在想心事..
    直到如今,听得乐圣瑶要与钟离翠联手合斗自己的师门绝学“大罗十三剑”,方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对不起,马二凭与萧冷月向来不敢小觑天下武林同道,但今日却要在这大会上发句狂妄之言!”
    钟离翠冷笑道:“你们也狂得够了,在这互相各自施展压箱底的绝学见见真章之前,还有什么狂妄言语,尽管说出来就是。”
    马二凭道:“‘大罗十三剑’虽是我与萧贤妹的师传绝艺,但却奉命不准对一般武林人物轻易施展..”
    乐圣瑶听出马二凭的语意,不等他再往下讲,便接口说道:“乐圣瑶与我钟离大姊可不是一般武林人物,我们在西域一带..”
    马二凭也不等乐圣瑶语毕,便截断她的话头,挑眉接道:“我知道两位在西域一带有‘双圣’之称,但在马二凭与萧冷月的眼中,仍觉与一般江湖同道并无二致,换句话说,就是马二凭等不辞狂妄,除了向大会主人冉魔君领教时外,不打算对二位用出‘大罗十三剑’..”
    这番话儿,对“万妙魔君”冉东明相当揄扬尊重,却对钟离翠、乐圣瑶等“西域双圣”显得相当轻蔑!
    故而,冉东明听得双眉连轩,点了点头,向身边的金冷月低声说道:“‘孤星俊客’名不虚传,傲得好,狂得高,马二凭果然有相当的胸襟气派!”
    这位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在相当过瘾,并对马二凭起了英雄爱英雄的惺惺相惜之心,但钟离翠与乐圣瑶却已气得全身发抖!
    尤其钟离翠那满头白发已“呼”然齐飘,神情极端狞厉,业已暴怒欲动..
    但多年修养,毕竟功深,她居然又慢慢地把那满脸盛怒再一度平抑下来,飘发渐落,目注马二凭冷冷问道:“你们不打算施展‘大罗十三剑’,却打算用什么..”
    话犹未毕,马二凭已满面神光地朗声含笑,接口说道:“我们打算施展刚才说过的峨嵋前辈剑仙所留传的‘鸳鸯霹雳四式’!..”
    乐圣瑶道:“既是剑仙留传,当然威力不俗,我们也亟愿瞻仰,可惜的是只有区区四式..”
    马二凭目光凝注乐圣瑶,嘴角略微一撇,淡淡说道:“两位千万不要轻视这区区四招,只要乐道友与钟离老婆婆能躲过‘鸳鸯霹雳’,‘孤星、冷月’从此江湖除名!”
    狂!够狂!马二凭这末后一语,充满信心,狂得使偌大的会场之上鸦雀无声,把所有正邪群豪一齐镇住!
    但所谓鸦雀无声,只是一刹那间,跟着便语声、笑声,哄然而起!
    首先说话的是玉清师太,她向峨嵋九玄道长低声说道:“道长请注意了,我马师弟当众明言这四招绝学的来历,便是打算还技峨嵋,他们即将施展,大会一完,风云便散,道长要仔细观察,与图解配合参悟,以便光大门户,留为峨嵋镇派绝学才好!”
    九玄道长深知责任重大,惶感交迸,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目光远注台上,流露出对玉清师太暨“孤星冷月”的深挚谢意!
    正邪群豪则嗡嗡私语,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是不太相信所谓“鸳鸯霹雳四式”能有这大威力,使堂堂“西域双圣”连四招之数都支持招架不住!
    笑声,则是发自钟离翠与乐圣瑶之口,显然,这是怒笑、冷笑、气极而笑..
    笑声才发,马二凭便摇手说道:“钟离老婆婆与乐道友请不要笑,更不必生气,马二凭在施展‘鸳鸯霹雳四式’之前还要略加说明..”
    乐圣瑶暗咬银牙,不曾答话,只向马二凭和萧冷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马二凭不管对方的冷厉神情,巍立台上,目光略扫群豪,朗声说道:“所谓‘鸳鸯霹雳四式’,就是‘鸳鸯和合’、‘鸳鸯同命’、‘霹雳震顶’和‘霹雳摧心’,这四招剑法,虽综阴阳五行之妙,但萧冷月、马二凭深体‘止戈为武’之旨,不敢仗以伤人,这一阵的攻击目标,只在钟离老婆婆中藏毒火、造孽不少的‘青磷追魂拐’,和乐道友相当阴辣狠毒的‘第三血手’!”
    乐圣瑶委实忍耐不住地呸了一口,厉声叫道:“马二凭,你狂得离了谱了,这两样都是我们性命交修之物,只要你们当真能毁了‘青磷追魂拐’和‘第三血手’,我和钟离大姊便当场掌震天灵,以殉‘西域双圣’的威誉!”
    马二凭道:“好,两位注意,月妹,我们开始动手,让举世武林同道看看我峨嵋绝艺,究竟有多大威力!”
    萧冷月早就准备停当,闻言之下,红紫光腾、风雷声作,与马二凭采取一致配合行动!
    “青磷圣母”钟离翠与“血手西施”乐圣瑶等“西域双圣”,真被马二凭所发的狂言镇住!
    她们不是怕,只是不肯操切,务求稳当,这种心理是发生于乐圣瑶、钟离翠充满自信地自觉居于有利地位!
    所谓“有利地位”,就是只须应付四招!
    慢说“西域双圣”联手,就是由乐圣瑶或钟离翠独斗“孤星冷月”,她们也认为纵落败局,也得在数百招后!
    如今,联手应敌,只需接下四招,“孤星冷月”便永在江湖除名,那还不是绝对有利?..
    因此之故,乐圣瑶与钟离翠怎肯躁动操切?她们均抱元守一,气稳神凝,一定要看清对方怎样出手,再复随机应变!
    马二凭与萧冷月出手了,出手招式平凡得很,只是两人一左一右,萧冷月在左面,用左手,马二凭在右面,用右手,平举“紫星”“赤阳”双剑,徐徐点出,丝毫看不出有甚诡异凌厉之处!
    这种莫测高深的情况,反而使乐圣瑶与钟离翠好生为难,拿不定主意是应该静待对方剑招变化后再行接架?抑或在对方剑招未变化前便先行后退,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照理而言,以“西域双圣”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会示弱后退,应该以不变应万变,静待马二凭、萧冷月的剑招变化,或是退后以后,再用“青磷追魂拐”和“血龙手”来招架抵御。
    但这一战的胜负,赌注下得太重,这一面落败,要永绝江湖,那一面落败,要当众自尽,故而乐圣瑶与钟离翠有点反常了,她们竟然决定宁可示人以怯,也要保持距离,先让“孤星、冷月”这令人莫测高深的第一招落空再说。
    既然如此决定,她们便默契相当良好地互以极上乘的“缩地身法”,一退便是两丈四五!
    这种决定,好像是种错误的决定!
    因为“西域双圣”身形未退之际,一左一右的两柄短剑来势原极徐缓。
    乐圣瑶、钟离翠身形一退,“孤星冷月”的双剑立合!
    她们退得固快,双剑合得更速!
    一个宛若石火,一个宛若电光,换句话说,乐圣瑶和钟离翠虽以极上乘的轻功“缩地身法”,于一刹那间退后了两丈四五,仍未能保持安全距离,反而双双被一片风雷狂啸的红紫精光密密罩住!
    这一来,逼得“西域双圣”不得不赶紧硬拼,钟离翠“青磷追魂拐”舞成一片玄色旋光,硬接漫空飞罩的红紫风雷剑气!
    俗语有云:“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光。”如今的“西域双圣”便似乎大运已去!..
    “青磷追魂拐”原是海底寒铁所铸,如今在“鸳鸯霹雳”双剑合璧的锋芒之下,好似突然变成顽铁!
    红紫交辉的风雷剑影一落,玄色旋光一迎,“呛啷啷..”的便起了一阵清脆龙吟!
    龙吟的结果,“紫星”“赤阳”双剑宛如两泓秋水,丝毫无伤,芒彩夺人!
    海底寒铁所铸的“青磷追魂拐”却已断成两截,一截在手,一截在地!
    马二凭突然收起手中短剑,双眉一轩,向萧冷月含笑说道:“月妹,峨嵋绝艺名不虚传,我们才由‘鸳鸯和合’转变成‘鸯鸳同命’,钟离翠老婆婆的‘青磷追魂拐’便告毁去,如今只剩下乐道友的一只‘第三血手’,我不便再复参与,由月妹独任其难吧!”
    萧冷月点头笑道:“四招绝学,只剩两招,但其中‘霹雳震顶’的威势太强!出必伤人,我不打算施展,只以一招‘霹雳摧心’来斩断乐道友抓过不少英雄豪杰的‘第三血手’,乐道友务必多加小心的了!”
    乐圣瑶突然狂笑..
    不,不能说是狂笑,应该说是凄笑,或是厉笑..
    这种笑声,简直凄厉得令人一闻之下便告周身起栗,毛骨悚然!
    凄厉!凄厉..太凄厉了,这种画面,简直凄厉得令人不忍卒睹!
    “血手西施”乐圣瑶两只“血龙手”中的右手,原来是只巧制的假手,真手却以“缩骨神功”藏在怀中,准备于近身搏击时,可以出敌意料地随时掌握有利机会,猝然抓出!
    这就是她的极高机密,外人几乎极少知道的“第三血手”!
    如今,在乐圣瑶凄厉绝伦的笑声之中,这只“第三血手”业已抓出!
    但她不是抓向“冷月仙娃”萧冷月的面前,竟是抓向“青磷圣母”钟离翠的心窝!
    “血手”一抓,心肝立碎!
    但钟离翠一手中还有半截“青磷追魂拐”呢,她在心肝惨被抓碎的刹那之前,也举起这半截“青磷追魂拐”,敲在“血手西施”乐圣瑶的天灵盖上!
    “断拐”一落,脑袋开花!
    一个心肝尽碎,一个脑袋开花,这幅画面是否惨厉绝伦,到了不忍卒睹的地步?..
    乐圣瑶与钟离翠何必如此呢?
    她们是对的,“西域双圣”虽然功力不如“孤星冷月”,但自知之明总还够有!
    乐圣瑶目睹神威之下,知道自己的“第三血手”绝对禁不起萧冷月手中“赤阳神剑”的那一招“霹雳摧心”,与其等到被对方断手之后,再复与钟离翠双双掌震天灵,还不如干脆放弃拼斗,这样来个一爪换一拐,比较像个英雄人物,略微留点脸面..”
    马二凭与萧冷月有点傻了眼,他们委实想不到“西域双圣”当真会当场自绝,不禁把四道眉头皱得紧紧,互相对看一眼,向乐圣瑶、钟离翠的遗体,双双抱剑躬身!
    果然,乐圣瑶与钟离翠死得漂亮,在死后挣回了一点脸面!
    擂台上的胜利者,“孤星俊客”和“冷月仙娃”向她们表现了惋惜佩服的诚挚敬意!
    乐圣瑶与钟离翠等“西域双圣”刚化“幽灵”而逝,擂台上又现“幽灵”!
    用“幽灵”二字来形容这个人绝不为过,因为他来得太快、太轻,几乎像现自虚无,突然巍立在马二凭、萧冷月等身后八尺的擂台之上!
    但任凭他来得再轻,“孤星俊客”和“冷月仙娃”仿佛背后有眼,在对方脚尖尚未沾上台面的一刹间,双双电掣回身!
    来人是谁?是西昆仑大会的主人,也是群魔之首“万妙魔君”冉东明。
    好,“孤星俊客”对“万妙魔君”,一个是侠中之秀,一个是魔中之尊,换句话说,这是西昆仑论剑大会的问鼎之战,主角既已登台,这场万众瞩目,争夺武林盟主的精彩好戏,业已上演!
    马二凭发现来人竟是“万妙魔君”冉东明,遂微抱双拳,含笑说道:“冉魔君也来赐教?”
    冉东明把手中一柄可以伸缩的七彩“万妙魔伞”微一把弄,扬眉说道:
    “虽然‘寒霜公主’未肯现身,但‘冷月、孤星’业已神威慑人,双剑无故,大概除了冉东明之外,已无人敢上擂台..”
    说至此处,语音微微一顿,目光俨如岩电地看着马二凭,轩眉又道:“照说冉东明修为浅陋,亦应藏拙,但我久仰‘大罗十三剑’乃无上绝艺,忝为武林人物,若不瞻仰,怎肯甘心?敬烦马大侠再拿我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化外邪魔试试手吧!”
    马二凭听得冉东明向自己发话叫阵,遂把语音放得十分平和地含笑说道:“冉魔君无须过谦,但马二凭在献丑之前,想先向冉魔君请教一件事儿。”
    冉东明意识到必有难题,却又不便加以拒绝,只得颔首道:“马大侠有甚话儿尽管请讲,但‘请教’二字,却不敢当。”
    马二凭已获隐身高人暗中指点,遂取出苗秀秀所赠的小小竹笼,向冉东明笑道:“冉魔君,你可认识笼中这只小小虫儿?”
    冉东明向那只不甚起眼的“铁甲奇虫”仔细端详几眼,摇头说道:“冉东明见闻浅陋,不识此物,但从此虫的奇特外形暨所蕴威势看来,必是通灵异品..”
    话方至此,竹笼已开,那只“铁甲奇虫”动作奇快如电地一闪而出。
    冉东明起初以为马二凭是放虫袭击自己,不禁一横“万妙魔伞”,准备应敌。
    但转念一想,觉得以对方的人品修为,何屑如此?自己莫要小心过度,贻笑大方,遂赶紧又放松了警戒的神色。
    果然,那“铁甲奇虫”不是对冉东明发动什么人身攻击,只是向擂台之外飞出。
    马二凭对冉东明镇定的神色颇表钦佩地笑了一笑,突向观战群雄抱拳朗声说道:“马二凭、萧冷月等参与西昆仑论剑大会,本意并不在争夺什么武功最高荣誉,更不愿多所残杀,构成暴戾,故对适才‘西域双圣’及其手下‘白骨七红旗’之死,极为遗憾,并绝不希望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群侠座上纷纷点头,群邪座上则一片缄默,有点迸发出嗤声冷笑!
    马二凭继续说道:“欲求祥和,先灭仇火,马二凭敬告玉娘子暨柳摩伽姑娘,使我盲目之仇,马二凭当众宣布一笔勾销,只要不加嫌弃,马二凭与萧冷月仍视两位姑娘为生平挚友!”
    刚才的嗤笑之声,是有人认为马二凭在卖膏药,假慈悲,但如今这不念盲目深仇之举,显然语出至诚,连群邪座中也一片肃穆,对这胸襟宽宏的“孤星俊客”暗暗敬佩!
    柳摩伽业已先走,如今尚在座中的玉娘子,却又感又惭,“嘤咛”一声,自腮边垂落两行珠泪。
    马二凭神色一怔,俊目中电闪精芒,特意提高语音又道:“我萧冷月贤妹来时,曾有要金冷月姑娘改名之意,如今想起,殊为小气可笑,遂嘱马二凭当众声明,取消此意,慢说金冷月、银冷月,就算有人中意我们‘孤星、冷月、寒霜’的整个外号,马二凭、萧冷月与狄小珊也均甘于奉让!”
    马二凭说得如此豪放、诚恳、大方,遂博得在座正邪群豪,及台上的“万妙魔君”冉东明,均一致为之鼓掌!
    也有人不鼓掌,这唯一不鼓掌之人,便是金冷月。
    金冷月不鼓掌,也未发话,她只是目注台上的冉东明、马二凭、萧冷月三人,嘴角微噙冷笑!
    刚才,玉娘子流泪,是流得诚恳!
    如今,金冷月冷笑,却笑得阴毒!
    这时,那只“铁甲奇虫”突然飞向台上,并衔来小小一截黄铜细管。
    金冷月眼力极锐,一瞥之下,脸色大变,双眉深蹙,从座上悄悄起立。
    冉东明向马二凭笑道:“马大侠仁义过人,冉东明十分钦佩,你若业已交代完毕,我们就开始..”
    马二凭不等冉东明话完,便向他摇了摇手,含笑问道:“冉魔君暂莫心急,我们这场恶斗,必然激烈无比,一开始后便告无了无休,马二凭幸遇如此盖代名家,遂想在彼此尚未过手前,先向你请教一事。”
    冉东明缓缓转动手中那柄“万妙魔伞”,点头说道:“马大侠有话请讲,用不着礼节周到,如此谦允。”
    马二凭笑道:“我师门所传各艺之中,有套剑法始终难以参悟得圆通无碍,但又不明其错失所在!如今想先演练一遍,请冉魔君予以指教。”
    冉东明明知对方此举必有深意,但一时间却又猜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把双眉微轩,淡淡说道:“马大侠请自施为,冉东明敬观绝艺,先行开开眼界也好!”
    马二凭遂右手紧持“紫星剑”,左手捏着剑诀,气稳神凝,一招、一招,缓缓演出了十三个剑式。
    在座诸人谁不是大大行家,谁都看得出这十三招剑式的含蕴之奥,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冉东明更是悚然失惊,目注马二凭方待开口,马二凭已先笑道:”这是基本剑式,下面才是其变化演绎,冉魔君要细看我显得生疏、未致圆通之处,然后再加指点!”
    话完,紫芒电闪,剑势突然变快..
    刚才一招一式,缓缓演练,直如挟山超海,沉稳绝伦,如今这一发动变化,快速施为,又似披雪逐电!
    刹那间,剑气如海,剑光如山,几乎使十来丈方圆一座偌大的擂台,完全布满了紫芒电掣、风雷狂啸的百变精光剑气!
    冉东明的两道眉头越看越皱,最后不单紧紧皱结一处,连足下也深深踏出了两个脚印,显见这位“万妙魔君”太以震骇,在心神方面似已失去控制!..
    直等风雷停啸,漫天紫芒剑影齐收,马二凭向他含笑抱拳之际,冉东明方从双目之中透射出两道异样的神光,盯在马二凭的脸上,缓缓问道:“马大侠,假如我所料不差,这套剑法、可能就是你师门绝艺、武林中向所罕睹的‘大罗十三剑’!”
    马二凭抱剑肃立,以一种极正经、也极平和的神情,含笑答道:“冉魔君猜得不错,但师门艺绝,弟子才愚,马二凭始终觉得难获其中神髓,施展不够圆通,不敢遽以对抗冉魔君这等绝世名家,辱没师门威誉!”
    在马二凭答话之际,冉东明两道深沉凶厉的目光,便紧紧盯在马二凭侃然发话、满面祥和的带笑俊脸之上!
    但随着马二凭的语声,他目光中的深沉凶厉,却在逐渐消失减少!
    直等马二凭把话说完,冉东明目中竟凶厉全无,两道紧皱的眉头,也完全开展,微微一笑!
    笑容才现,双手忽然分握“万妙魔伞”两端,往中用力一屈,把他这柄蕴有无穷杀机的七彩成名兵刃,生生折成两段!
    马二凭赶紧回剑入鞘,向冉东明恭恭敬敬地抱拳一礼笑道:“武林中万流众妙,各具门户,本来就不应有什么第一流第二流的虚名之争,冉兄这折伞之举,显示了恢宏的襟抱,无限的祥和,大概业已由魔证道,以后,我要改称你‘冉神君’,去掉那个‘魔’字的了!”
    冉东明摇了摇头,脸上一片湛然神光,微笑答道:“‘魔’字既去,‘神’字何来?江湖中人人平等,‘君’字更属不必!如今该我向马兄请教一事,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指着由“铁甲奇虫”衔来、如今正托在萧冷月掌上的那截小小的黄铜细管。
    马二凭笑道:“冉..冉兄大概还不知道这座擂台之上,被人用防水油布贴了大量炸药,这截东西便是引信雷管!”
    冉东明恍然有悟,转头高声叫道:“金冷月..”
    但原坐之处早已空空,哪里还有金冷月的丝毫踪迹?
    尤其就在“金冷月”三字刚刚出口之际,一片“砰訇”巨响,不断传来,他那座金碧辉煌的“万妙魔宫”,到处都起了爆炸,纷纷倒塌!
    冉东明双眉方剔,马二凭已握着他的手儿,含笑说道:“‘魔’字既去,‘君’字既蠲,‘宫殿’也属虚无,冉兄不必为这些身外物再烦恼了,也不必向金冷月追究,小弟有事相求!”
    冉东明果然灵光已朗,闻言盛气立平,目注马二凭笑道:“马兄何事?
    如今你不必再施展什么罕世绝艺,对我点化了吧?”
    马二凭突然与萧冷月并肩而立,并握着她的纤纤玉手,扬眉笑道:“小弟向萧冷月贤妹求婚,敢烦冉兄作个福证如何?..”
    冉东明抚掌笑道:“妙事,妙事,‘冷月’高明,‘孤星’朗洁,这是天定良缘..”
    一语未毕,马二凭又面对群雄,星目中电闪神光,朗声说道:“但马二凭与‘寒霜公主’狄小珊青梅竹马,早定深盟,必须与萧贤妹天涯携手,寻得狄贤妹后,始行三人合卺,耿耿此心,愿誓天日!”
    冉东明与在座群雄均报之以深含祝贺之意的一片掌声!
    正是:“孤星冷月与寒霜,月朗星高霜有光!留得孤星伴冷月,天涯携手觅寒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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