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风神七戒》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沈大侠杭州查访,西湖巧遇倩姑娘
作者:黄鹰


  沈胜衣这时候倒真的是在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西湖若不是充满诗意,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诗人来游,留下那么多美丽的诗句。沈胜衣不喜欢作诗,却是很喜欢在充满诗意的地方流连。
  人如描扇面,舟似行镜中,杨万寿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却看到别人的舟影,看着突然大笑起来。
  他是沈胜衣的朋友,在杭州已长了根,所以沈胜衣才入城他便已有消息,立即准备了马车,拦途将沈胜衣截下来,他知道沈胜衣在杭州朋友很多,若不是抢先将他截下,让别的遇上,那便要一番争夺,才能将沈胜衣抢回去。
  有过一次的经验,他甚至一有沈胜衣的消息,便特别雇了两个认识沈胜衣的人,在他设在东门的酒楼看着,虽然他不知道沈胜衣什么时候到来,却自信没有人能够考虑到这方面。
  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误,却吓了沈胜衣一跳,才进城他便发觉被人监视,马车的突然拦截令他有被寻仇的感觉,看见从车厢里探头出来的杨万寿,却不由苦笑。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朋友,只是跟这个朋友走在一起,若是他有事做着,难免就步骤大乱,不复杂变得复杂,本来复杂的不待言变得更加复杂,而若是无事在身,只求过些平静的日子,却一定有事发生,往往会惊心动魄。
  杨万寿肯定绝不会是一个坏人,虽然在杭州每一种生意几乎都有他的一份,却做得光明磊落,若说他不好,也就只有两个与生俱来的习惯,一是他说话太多,而且藏不住说话,有什么秘密指望他保守,那一定失望。心直口快,坦荡无城府,光明磊落,这无疑是一种美德,但一些说话也藏不住,有时却难免令人有些尴尬。幸好他的朋友到现在大都已明白他的性格。
  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太好管闲事,在杭州发生的任何事好像都与他有关系,他非要管一管不可。这当然是由于他的好奇心太重,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不好的只是任何事很容易变成大事。当然事情最后还是会完满解决,但已经够人魄动心惊,心脏若是衰弱一些
  ,那便得准备几个大夫侍候在一旁。
  好像他这种人其实并不多,能够做到他这样当然必具一些条件,固然要有财,但也要有势,而且还要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人也要识得差不多。幸好他的性情不喜欢走远路,混来混去都是在杭州,否则江湖上早已波澜翻滚,难得有日安宁。
  截了沈胜衣上马车,他没有回去,飞车直往西湖,他的记性很不错,沈胜衣最喜欢放舟湖上。
  沈胜衣没有反对,他到杭州来原也是找杨万寿打听一件事,但不是亲自找去。他知道杨万寿除非不知道,否则会比其他人清楚,杭州城中也没有第二个势力比他更大的,耳目更灵敏。所以不亲自找去,当然是因为不想事情闹大,哪知道才进城来,便已被杨万寿截下来。
  一路上沈胜衣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的耳朵却也没有空下来,杨万寿稀里哗啦的,一直说个不停,将话直往他耳朵里倒,到下了马车,泛舟在湖上才缓下来。
  就是缓下来也没有沈胜衣说话的余地,他也实在有些奇怪,一个男人怎会有那么多话说。
  轻舟一叶先到湖心亭。虽然蕞尔一堆土,却是在西湖水中央,三面青山,一片银波,清光绝幽。在湖心亭逗留了片刻,舟转往岳坟,经西冷桥边,苏小墓下,杨万寿才停下口,事实他也说得差不多了,喉咙也快要干涸了。
  别岳庙接往平湖秋月,杨万寿一看到别人舟影,一阵大笑,说话又来了,“我说小沈,你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好的女孩子不知怎的近来忽然一下子都躲了起来。”
  沈胜衣笑笑道,“那一定是你要娶妻纳妾,消息放出去,将她们吓慌了。”
  “哪有这种事。”杨万寿抓着头,他的头早在十年前便已黑发尽落,白发光可照人。这是他最感遗憾的一件事,他认为自己样子很不错,多一点头发,头巾一束,那份潇洒,应该就是冠绝杭州。
  沈胜衣接问,“她们躲了起来,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杨万寿大笑道,“跟我当然没有了,我只是要替你找个伴侣。”
  “好意心领。”沈胜衣慌不迭摇手。杨万寿道,“你应相信我的眼光,除非不找,否则一定是漂亮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你的眼光,只是我的记性一向很不错,还没有忘记上一次在这儿的事。”
  杨万寿目光一沉,道,“你还记得那个女娃子。”
  沈胜衣道,“也没有忘记你对那个女娃子说我要成家立室。”
  杨万寿嚷道,“这可是冤哉枉也,其实是她问我你是不是有这个意思,我不过回她一句也许。”
  沈胜衣叹息道,“也许——-”
  杨万寿笑接道,“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好,她不是对你因此而更加热情。”
  沈胜衣道,“也因此害得我落荒而逃。”
  杨万寿道,“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给你找几个一心要嫁人的女娃子。”
  沈胜衣笑笑,道,“我们这样到处看看不是已很好?”
  杨万寿反问道,“你真的觉得很好?”
  沈胜衣道,“最低限度,我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也不用落荒而逃。”
  杨万寿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两个大汉欣赏这湖光山色好了。”一顿接道,“先去平湖秋月,回头到楼外楼,酒菜大概已备妥当的了。”
  沈胜衣道,“原来你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杨万寿大笑道,“这周围百里,哪一个有我的消息灵通,我若是不能够将你接到来,抢也要抢到来的。”
  沈胜衣道,“你大概还未知道,这一次我是找你来的。”
  杨万寿挥手道,“怎会不知道,你要打听消息,这周围百里不找我找谁?”
  沈胜衣笑笑,道,“你虽然养尊处优,脑筋到底还没有发锈。”
  杨万寿道,“你大概不会急到连湖光山色也无心欣赏,立即要问一个清楚明白吧。”
  沈胜衣道,“这件事急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而且以我所知,你在吃东西的时候,特别有兴趣说话,也说得特别详细。”
  杨万寿“哈哈”大笑,突然一顿,手一指,道,“看那边。”
  沈胜衣回头望去,只见两叶小舟从那边荡来,其快如箭,一叶小舟上坐的是一个青衣少女,运桨如飞,跟在后面的那叶小舟,却是坐着两个大汉,一身灰色衣衫,那叶小舟亦是灰白色。沈胜衣目光一转道,“那两个大汉好像是小白龙的人。”
  杨万寿道,“除了那些龙子龙孙,哪一个喜欢那样的装束。”
  沈胜衣笑笑,道,“看来有事发生了,奇怪不管你走到哪里,总会出事的。”
  杨万寿大笑道,“幸好我一直跟你一起,这件事还能够肯定绝不是我弄出来的。”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但给你遇上,你若是不插手管管,心里就不会舒服。”
  杨万寿道,“你也看到了,他们是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
  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听你这样说,不对的一定就是那两个男人。”
  杨万寿道,“我的推测很少错误,而且小白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属下的当然更坏了。”
  沈胜衣道,“我只知道你的推测一向很主观,希望这次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会错的太厉害。”
  “这一次一定不会的。”杨万寿又打了一个“哈哈”,“何况我身旁有一个如此精明的名侠。”
  沈胜衣只有苦笑,他也没有忘记,这个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身边的人武功越好,闯祸也就越大,所以他几次嚷着要追随沈胜衣到江湖上闯闯,沈胜衣总是坚决拒绝。
  杭州到底还是一个民风淳朴,官府的力量也能够充分发挥的地方,一般武林中人经过这里,都不想太招摇,也不想惹是生非,杨万寿惹的祸也所以总有一个限度,以他那种性子跑到江湖上,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而沈胜衣就是武功怎样好,总不能够时刻都在他左右加以照顾。
  他也很明白不适宜在江湖上行走,所以并没有勉强沈胜衣,这当然最主要还是他的性情,能够坐车到的地方他就绝不会走路,那种江湖人的生活,他只要一听便大皱眉头,但能够跟沈胜衣走在一起,他却一直认为是一件最光荣,最快乐的事情。
  说话间,湖面上又出现了另一叶灰白色的小舟,也一样是坐着两个大汉,却遥遥地截住了那个青衣少女的去路。青衣少女的小舟立即改变方向,可是那个方向却出现了第三叶那种灰白色的小舟,远远迫近来。
  青衣少女方向再转,轻舟一叶水面滑过,不由撞向沈胜衣、杨万寿坐着的这叶轻舟。
  船娘惊呼,两叶小舟眼看便快要撞在一起,沈胜衣剑鞘及时一拦,压在来舟的舟首上,硬硬将来舟停下来,这一下非常突然,青衣少女眼看两舟要撞上,已经吓一跳,不知所措,这下再一惊,纤巧的身子随着小舟的一震往上一抛,往水面栽去,沈胜衣剑鞘及时又再一拦,拦腰将那青衣衣少女截回,少女一下坐回舟中,不由脱口一声惊呼。杨万寿那边立时大笑三声,道,“小姑娘不用惊慌,一切有我们主持公道。”
  少女惊魂甫定,听后一呆,看看杨万寿,看看沈胜衣,道,“你们是……”
  杨万寿抢着道,“小姓杨,双名万寿。”
  “万寿无疆杨大爷?”少女上下打量着杨万寿。“别的地方不敢说,在杭州大概还没有人敢冒名顶替。”杨万寿的胸膛不觉挺起来。
  少女目光转向沈胜衣,杨万寿目光随着一转,大笑道,“这个名堂更大,你不要看他年纪轻轻,可是江湖上第一名侠。”
  少女好奇地问道,“到底哪一位?”
  “沈胜衣!”杨万寿一字一顿。
  少女面露惊羡之色,好一会才以颤抖的声音道,“沈大侠?”
  沈胜衣道,“姑娘言重。”
  杨万寿接道,“以我所知,女孩子都喜欢叫她做沈大哥。”
  少女娇魇微红,沈胜衣只有苦笑,杨万寿大笑道,“有我们两个在,没有什么事解决不来的,总之一句,放心。”
  少女笑了笑,杨万寿目光一亮,道,“你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
  少女娇魇又一红,杨万寿接问沈胜衣,“小沈,你说是不是?”
  沈胜衣笑道,“以你的眼光,当然不会看错的。”
  杨万寿大笑三声,才接道,“这件事我们是管定了。”
  少女一怔,道,“可是。。。。。。”
  杨万寿道,“你怀疑我们管不了?”
  少女摇头,道,“只是你们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万寿道,“我却懂得相人,一看便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子,你做的当然不会是一件坏事。”
  少女苦笑道,“到底是不是,连我也不清楚。”
  杨万寿怔住,那三叶灰白色的小舟这时候亦已迫近来,看见那个少女的那叶小舟停下,他们亦缓下,看见将那个少女截下的是杨万寿,更慢了。
  他们既然在杭州混,又怎会不认识杨万寿,可是他们仍然靠拢过来。
  杨万寿看看他们,才再问那个少女。“你知道开罪了的是什么人?”
  少女道,“他们说是小白龙的人,我看也是的。”
  杨万寿道,“那你当然也知道小白龙的实力有多大的了。”
  少女点头,杨万寿接道,“你仍然敢开罪他们,可见你的来头也不小,未知是。。。。。。”
  “我叫叶小倩,家父叶长雄。”
  “一竿震天叶长雄?”
  小倩轻“嗯”一声,杨万寿忽然叹息道,“令尊是有名的侠客,我知道很多他的事,可惜他住的实在远了一些,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拜访他,这一次总算如愿以偿,可以一睹前辈侠客的风采。”
  小倩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杨万寿反问,“令尊不是与你一齐到杭州?”
  小倩黯然道,“家父已经不在了。”
  杨万寿一怔,急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若是我没有记错,已经有四个月。”回答的是沈胜衣。
  杨万寿道,“怎么我一些消息也没有?”
  沈胜衣道,“他归隐的地方比较偏僻,江湖朋友知道的并不多,消息自然也传的不太快太远。”
  杨万寿一皱眉,道,“这是说是死于意外的了。”
  沈胜衣看看小倩,道,“据说是暗杀。”
  小倩叹息道,“家父就因为树敌太多,不能不退隐,但还是给找到去。”
  杨万寿道,“能够击倒令尊的人并不多,可知道是哪一个?”
  小倩道,“那是个杀手,家父临终告诉我极可能是风神门下。”
  沈胜衣一怔,“杨万寿同时瞪大了眼睛,“风神门下的杀手?”
  小倩道,“可惜他没有看到那个杀手的面目,他虽然身受重伤,仍能将那个杀手的兵器夺下。”
  杨万寿道,“令尊铁竿飞钩,专取敌人兵器,亦是江湖一绝。”
  沈胜衣接问小倩,“他就是从那样兵器看出来人的身份?”
  小倩摇头道,“不是,但那柄刀不是一般的刀,我也希望能够由那柄刀将那个杀手找出来。”
  沈胜衣道,“你的武功……”
  小倩道,“虽然不很好,可是我知道风神门下身份至为秘密,只要揭破他本来的身份,自然有人找去,而风神门亦未必会再容许他留下。”
  沈胜衣道,“这也是事实,但那个杀手也一定会全力去补救。”
  小倩道,“他同时亦伤在家父手下,而且伤得似乎也不轻。”
  沈胜衣道,“好像那种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也非常危险,姑娘的武功也许很好,在经验方面却是仍然不够。”
  “可不是……”杨万寿接道,“幸好我们是如假包换的杨万寿、沈胜衣,否则姑娘就是有十条命现在也完了。”
  小倩道,“你们是不是坏人,我相信还瞧得出。”
  杨万寿大笑道,“坏人好人表面很难瞧的出来的,但不管怎样,遇上我们,可见你的运气还不太坏。”一顿接问,“你又是怎样开罪小白龙的?”
  小倩道,“这我也是不清楚。”
  杨万寿笑的更大声,道,“你这个小姑娘也真够糊涂的,听你这一说,却连我也糊涂起来了。”
  沈胜衣忍不住一笑道,“还以为你这个万寿无疆非独年纪超人,而且还能知过去未来。”
  杨万寿笑骂道,“你这个小子居然懂得转弯抹角,骂起我来了。”一顿才问小倩,“是了,那到底怎么回事?”
  小倩道,“就是那柄刀。”
  “那柄刀又怎样了?”杨万寿迫不及待追问。小倩道,“我原是寄望拿着那柄刀到处打听一下,或者会将那个杀手找出来。”
  “不错,那柄刀是一条线索,”杨万寿眉飞色舞,道,“若是好刀,要打听更就容易了。”
  小倩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杨万寿又迫不及待的截道,“可是你找那个杀手有什么用?风神门下杀手只是受雇于人,他们甚至可以说只是一批杀人的工具,你要找的应该就是那个买凶杀人的人。”
  小倩道,“家父仇人那么多,与其从他们当中找出凶手,倒不如从那个杀手着手。”
  沈胜衣点头道,“不错,风神门下的身份据说都是很秘密,能够将那个杀手找出来,说不定那个杀手为了自己的安全,会同意将原凶的身份说出来交换。”
  杨万寿道,“除非事先做好安排,否则,还未找到去,已经被那个杀手先发制人杀掉。”
  沈胜衣转问,“你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失了?”
  小倩摇头道,“没有,一些安排也没有。”
  杨万寿诧异道,“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沈胜衣却道,“好,不安排更好。”
  杨万寿道,“怎会更好?”
  沈胜衣道,“那个杀手一定不会相信她一些安排也没有就找到来,可是又并无发现,只以为她的安排非常慎密,不得不妥协。”
  “有道理。”杨万寿上下打量小倩,“看不出你这个女娃子年纪轻轻,竟然如此的聪明伶俐。”
  小倩苦笑道,“我不是不想预先做好安排,只是没有人帮助,不得不出此下策。”
  杨万寿道,“令尊的朋友应该不会少。”
  小倩道,“也不多,知道事情与风神门有关,全都不敢插手。”
  杨万寿道,“他娘的,那是什么朋友?”
  沈胜衣转回话题,接问道,“那柄刀莫非与那个小白龙有什么关系?”
  小倩道,“应该就有了,我拿了那柄刀在附近到处打听,一些消息也没有,然后他们就来了,要我将刀交出。”
  “你不答应,结果他们就逞强硬来,将你追到这儿?”杨万寿接问。
  小倩才颔首,一阵号角声便远远传来,杨万寿一听,一声嘟喃,“那条龙来了。”
  沈胜衣循声望去,只见那边四叶小舟伴着一艘龙舟非常迅速的向这边划过来,包围着他们的那三叶小舟立时当中让开,舟上的大汉都露出喜悦之色。杨万寿往那边看一眼,道,“你们可知道,我最讨厌就是小白龙那艘龙舟。”
  沈胜衣道,“不是小白龙那个人?”
  杨万寿道,“那人虽然娘儿腔,看来令人毛骨悚然,到底没有那艘龙舟大,远远便可以看见。”
  沈胜衣道,“那艘龙舟不难看,而且相当华丽,你瞧不惯的到底是什么?”
  杨万寿道,“我只是一看见那艘龙舟便想到粽子,一生我最讨厌吃的偏偏就是粽子。”
  沈胜衣笑笑道,“这个理由不够。”
  杨万寿道,“所以我到现在还未能够拆掉那艘龙舟。”一顿大笑道,“现在机会来了。”
  小倩叹了一口气,“两位,这件事……”
  杨万寿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这件事我们是管定了。”
  说话间,那艘龙舟已到了七丈之外,缓缓停了下来,那四叶小舟也很快赶到了,舟上的大汉看见了杨万寿,亦是齐皆怔住。
  龙舟舟首上立着一个中年人,一身白衣雪也似,面色也是,面上有皱纹,年纪显然已不小,却是一根胡子也没有,手中一柄白玉摺扇轻摇,也颇潇洒。
  杨万寿一见这个人便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转对沈胜衣道,“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沈胜衣摇头,杨万寿接道,“那今天你是走运了,可是霉运。”
  “哦?”沈胜衣一怔,杨万寿笑道,“幸好现在还早,否则今夜你一定会做噩梦。”
  沈胜衣一笑,那个白衣人即时笑道,“杨兄又再说小弟什么坏话?”
  杨万寿冷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你没有好话给我说。”
  白衣人还未回答,杨万寿又道,“我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你这条泥鳅少在大爷面前称兄道弟。”
  白衣人若无其事笑道,“小弟人称小白龙,并不是泥鳅。”
  杨万寿道,“你知道我方才说你什么坏话?”
  “洗耳恭听。”小白龙恭恭敬敬地。
  杨万寿道,“我告诉我这个朋友来的是一个孬种,本来是一个太监。”
  小白龙居然还是笑得出来,道,“做太监并无不好,可惜小弟年轻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年纪大了,皇帝老儿更不会在意。”
  杨万寿“哈哈哈”大笑三声,道,“我从来没有佩服人,就是佩服你,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面皮比你还要厚的人。”
  小白龙笑接道,“能够得到杨兄佩服,小弟也不知哪儿修来的福气。”
  杨万寿怔了怔,转对沈胜衣道,“你看到了没有,这条怎会是龙,简直就是一条软皮蛇,笑骂由人,自得其乐。”
  沈胜衣道,“一个人能够做到自得其乐,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杨万寿道,“最低限度,我就已做不到。”语声陡停,接对小白龙道,“今天这件事,我是管定了,你这条泥鳅若是不服气,比眼睛,比拳脚,都奉陪。”
  小白龙笑问,“杨兄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杨万寿大笑三声,道,“你不是要夺取这位小姑娘的刀?”
  小白龙道,“杨兄又是否知道那柄刀本来是何人所有?”
  杨万寿道,“难道是你这条泥鳅?”
  “不幸正是。”小白龙叹了一口气。
  “那真的是不幸了。”杨万寿恶狠狠地笑道,“你要将刀拿回去,倒要问问我杨某人,还有我这个朋友。”
  小白龙目光落在沈胜衣面上,突然一亮,道,“可是沈兄?”
  沈胜衣还未有反应,杨万寿已道,“连姓杨的你也未能高攀,何况沈胜衣!”
  那些大汉齐皆动容,正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沈胜衣名动江湖,也已有多年。
  小白龙立即改口,“日前有消息,沈公子要到杭州,承名已久,今天总算有幸得见。”
  “言重言重,”沈胜衣淡应。小白龙上下打量了沈胜衣一遍,又道,“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杨万寿立即骂道,“你这条泥鳅在放什么狗屁,快快滚开。”
  小白龙笑笑,道,“小弟说的都是由衷之言,发自真心一片仰慕。”
  小倩不觉笑接道,“那些话是骂不得的,一骂便是骂沈大哥的了。”她发觉说漏了口,一张俏脸不由红起来。
  杨万寿一怔,回对沈胜衣,道,“不知怎的,一看见这条泥鳅我心中就有气,总觉得他没有一句好话,要将他赶掉才得安心。”
  小白龙叹息道,“杨兄对小弟何成见之深。”
  杨万寿挥手道,“你说完没有,说完了便快快滚开,省得我生气。”
  小白龙仍然恭恭敬敬地道,“杨兄既然吩咐到,那小弟尽快将事情弄清楚好了。”一顿转问道,“你们说的是这位姑娘绝不会错的了?”
  一个白衣大汉应声道,“的确是那位姑娘拿着刀在到处打听属于何人所有?”
  小倩那边问,“刀真的是你的?”
  小白龙道,“若是我的人没有看错,那应该就是了。”
  小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背着的包袱解下来,打开,那之内有一柄刀,不太长, 只有二尺七寸,刀鞘刀柄并无任何的装饰,除了形式古拙之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可以说毫不起眼。
  一听是宝刀,杨万寿已经留上心,看见小倩将包袱打开,不由瞪大了眼睛。但看见是这样的一柄刀,却不由得大摇其头,道,“这算是什么宝刀,小泥鳅,你们这家人,不会拿这样的一柄刀当宝贝的吧?”
  小白龙目光从刀上移开,道,“怎么不会?”
  杨万寿大笑道,“这可就奇怪了,你们这家人一个个金玉其外,明知道自己没有料子,便尽往门面打点,装扮得美轮美奂。”
  小白龙方要说话,杨万寿又道,“好想你这只龙舟,难道一定要修饰成龙舟这样才成,我看它比一般的小舟快不了多少。”
  小白龙笑道,“就是因为不够快,才要修饰成这样吓人。”
  杨万寿接道,“再拿你这个人来说,一身又金又银的,装扮的好看……”
  小白龙道,“小弟学文不成,学武又没有几下子,要人瞧得起,只有摆阔了。”
  杨万寿大笑,“这柄刀。。。。。。”
  小白龙道,“就是因为是一柄好刀宝刀,所以用不着怎样装饰。”
  杨万寿“哦”的一声,道,“这倒也不无道理。”
  语声甫落,小倩已经将刀拔出来,刀锋虽在这个时候却仍然光亮的很,一股森寒的刀气迫人眉睫。刀身并不厚,也不阔,那种轻盈锐利一眼便能够瞧出来,沈胜衣一看不由脱口一声,“好刀。”
  杨万寿接一声,“果然是一柄宝刀。”
  小白龙笑笑,道,“这柄刀据说铸好到现在已经有五百年,可是一直都没有好名字。”
  杨万寿立即道,“五百年,拿证据来,否则我还是第一个不相信。”
  小白龙道,“五百年的证据小弟是拿不出来的了,但二百十七年,则无困难。”
  “二百十七年,你怎么不说够三百年!”杨万寿就是喜欢在小白龙话里挑剔。
  小白龙道,“因为这柄刀由落在我家那天起数到现在不多不少刚好二百十七年。”
  杨万寿鼻哼一声,道,“你真的能够拿出二百十七年的证据?”
  “在杨兄面前小弟岂敢胡言乱语。”
  小倩看着小白龙,到现在才问,“这柄刀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白龙道,“这柄刀乃是子母刀,所以曾一度命名“字母离魂”,但因为意头不好,不用已有一百五十年。”
  杨万寿又插口道,“什么是子母刀?”
  小白龙道,“刀打成的时候,据说稍有多少剩余,所以别打了一柄小刀,锋利一样,只是长短大小有很大的距离,大的也就叫母刀。”
  小白龙道,“子母刀原是分开,一百三十年前由先祖改装刀柄而纳进刀柄内。”
  小倩插口道,“这柄刀真的是你的了?”
  小白龙点头尚未答话,小倩身子已疾转,竹竿往水里一点,那神情看似便要催舟过去跟小白龙拼一个明白,却就在那刹那,沈胜衣飞燕也似掠到她那叶小舟上,袖子一拂,压住了那根竹竿,小舟没有动,小倩也没有再动竹竿,脱口道,“沈大哥——-”
  沈胜衣道,“刀虽然是他的,事情却未必是他做的,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到来索取。”
  小倩正要说什么,杨万寿已道,“这正是这个小子狡猾的地方,而且也未必是他的本意,只是看见我们在这里,才改变初衷。”
  沈胜衣笑道,“反正有时间,何不说清楚?是非黑白,总会有一个明白的。”
  杨万寿道,“将他拿下来,揍一顿狠狠的,不是更简单?这个小子平日神气十足,我看他吃不了多少苦,一揍便会将事实和盘托出来。”
  “那交给我好了。”杨万寿捋着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小白龙那边即时道,“不见杨兄三月,想不到杨兄连屈打成招的本领也学会了。”
  杨万寿冷笑道,“未打便已叫屈,可见其中有诈,非打不可。”
  小白龙道,“杨兄真的连一个分辩的机会也不给小弟?”
  杨万寿道,“刀是你的,这柄刀杀了人,人不是你杀的是哪一个?”
  小白龙道,“小弟要清楚的只是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给杀掉,若是在两年之前,小弟当然脱不了关系。”一顿接道,“这柄刀在两年前被偷去,到今天才知道下落。”
  杨万寿连声冷笑道,“你推的倒也利落,一知到这柄刀杀了人,立即说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小白龙叹息道,“小弟也不多,但百来个证人总有的。”
  “又是你那些龙子龙孙?”
  小白龙道,“还有本城捕头铁面无私赵大人,侠刀贺方。”
  杨万寿一怔,骂道,“你知道这两个人一个铁面无私,一个侠名昭著,信用十足,故意拿他们吓唬我。”
  小白龙道,“他们也是杨兄的朋友,杨兄当然知道他们不会掩着良心说谎,也不会偏帮小弟。”
  杨万寿又一怔,小白龙接道,“衙门那儿小弟亦已悬赏白银三百两给提供消息的人。”
  杨万寿道,“出手不少哇,以我所知你不是一个这样阔气的人。”
  小白龙道,“杨兄家藏的五百罗汉图若是失踪,相信出手比小弟更阔气。”
  杨万寿怒道,“你那柄刀是什么东西,怎能够与五百罗汉图相比。”
  “那只是正如五百罗汉图一样,乃传家之宝。”小白龙仍然一面笑容,杨万寿鼻哼一声,没有说话。
  小白龙接道,“侠刀贺兄当时也正是为了要看那柄刀才光临寒舍,若不是他光临还没有那么快知道刀已给偷去。”
  沈胜衣插口道,“那柄刀既然是传家之宝,当然收藏的很秘密……”
  小白龙截道,“小弟习惯每月的十五整理一次,贺兄到来,距离还有三日,也所以刀在十六后便给偷去也不无可能。”
  沈胜衣沉吟不语,杨万寿在旁突然问道,“小沈,你真的相信他的……”
  沈胜衣笑笑,“铁面无私与侠刀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明白。”
  杨万寿瞧着小白龙,没有作声,小白龙这才问,“未悉这柄刀到底闯出了什么祸?”
  杨万寿立即道,“弥天大祸,我们正要找刀主人,你既然肯认,嘿嘿……”
  小白龙悠然道,“刀虽然是我的,但我决不会因为要将刀拿回就强来,总要弄一个清楚明白,有一个交代。”
  杨万寿道,“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事情弄妥了,证实真的与你无干,我们自然将刀还你。”
  小白龙笑道,“事情既然与这柄刀有关系,我这个刀主人又既然已知道,总不能袖手旁观。”
  小倩插口道,“我可否看看你的双臂。”
  小白龙点头,将袖子捋起来,小倩看的很仔细,然后叹了一口气。沈胜衣道,“那个人的双臂莫非有何识别?”
  小倩道,“给钩弄伤了很长的口子,纵然痊愈,也应该有疤痕留下来。”
  小白龙接道,“那肯定不是我了,我双臂并无任何伤痕。”
  杨万寿冷笑道,“你要弄上两条疤痕也很简单,反正我早已有意思跟你狠狠地拼一拼。”
  小白龙道,“以杨兄的武功,要在小弟两臂上弄上疤痕还不简单,还好小弟有先见之明,知道绝不是杨兄对手,绝不敢找杨兄的麻烦。”
  杨万寿狠狠地道,“现在不是找到来了。”
  小白龙叹息道,“那柄刀是小弟家传宝物,小弟不能不来。”
  “也是说不能不战的了,你虽然有那么多龙子龙孙随来,我们两个人便已足够,”杨万寿接着问,“小沈,你说是不是?”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可惜这位龙兄到现在还没有动手的意思。”
  杨万寿道,“这实在可惜的很,这样的一条软皮蛇,连我也拿他没办法,”一顿又道,“可是他要拿回这柄刀,可也没这么容易。”
  小白龙道,“当然了,刀虽然是小弟的,既然关系重大,是非有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杨万寿立即道,“铁竿飞钩叶老前辈就是死在这柄刀之下,可是你杀的?”
  小白龙一怔,道,“小弟哪有这般好本领。”
  杨万寿道,“那是你的手下,还不将人交出来,让我们处置。”
  小白龙苦笑,“到现在,杨兄还是不相信失刀的事。”
  杨万寿摇头道,“可惜叶姑娘当时没有看见凶手的面目,否则现在说不定就能将凶手找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小白龙那些手下面上,小白龙知道他既是这个脾性,没有理会,转向小倩道,“这位就是叶姑娘。”
  小倩点头道,“这其中相信是有些误会了。”
  小白龙道,“幸好我的人……”
  杨万寿截道,“你的人将叶姑娘东赶西截,只差一点儿没有栽进水里。”
  “小弟这就要他们向叶姑娘赔罪,”小白龙尚未叫到,那三叶小舟的白衣人一齐向小倩抱拳,道,“小的鲁莽,有开罪姑娘的地方。。。。。。”
  小倩忙截道,“不知不罪,怪不得他们。”
  杨万寿嘟喃道,“这就了事了。”
  沈胜衣笑笑道,“你一定要找他麻烦,总有机会的。”
  杨万寿嚷道,“谁要找他麻烦,这个小子你别看他满口好话,可不是一个好东西,你跟他初次会面,当然瞧不出。”
  沈胜衣不由接道,“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地方开罪你,只是你瞧着他不舒服。”
  杨万寿道,“这个理由已经够大,够充分的了。”
  小白龙只有苦笑,杨万寿看他又道,“其实有时他看来也不是不太舒服的,好像他这样多礼的人,其实不多。”
  沈胜衣正要说什么,杨万寿说话又已接上,道,“可是再想深一层为什么他要这样多礼,却是令人不能不提防,不小心。”
  小白龙道,“小弟原以为礼多人不怪。”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杨万寿摇头接道,“天知道你再动什么鬼心思,看上了我什么。”
  小白龙道,“小弟只是敬重杨兄的敢作敢为,见义勇为。”
  杨万寿又是一怔,再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哈哈,”道,“这有什么好敬重的,做人本该如此。”
  小白龙道,“小弟现在就在学着杨兄,就是学得不多,什么时候能够接近杨兄,亲聆教益,是必事半功倍。”
  杨万寿大笑道,“你这个小子,其实存心赚我一顿好吃,故意来这许多废话,直说不就是了。”
  沈胜衣接道,“他已吩咐在楼外楼准备了酒菜,只等看罢了平湖秋月,做湖里小游,现在当然是走不成了。”
  杨万寿道,“时间还多着,那儿是好地方。。。。。。。”
  沈胜衣道,“地方是好的,只是看月还早,何况。。。。。。”
  小倩接道,“要下雨了。”目光随着转向西方。
  那边一股黑云正涌起来,涌的很快,层层叠叠,到他们回舟楼外楼,击缆湖岸,黑云已然满天铺盖而至,将整个湖山罩住。
  风接至,一阵狂风掷出一片浓云掩盖,雨终于潇潇落下。落在西湖湖山上的雨点都是那么清,万千点珍珠般,泪珠般洒在湖面,飞溅着通明透亮的银珠。雨由疏而密,云更广更浓,看看对面的山影,逐渐模糊,空水一片,山与云,云与水,天与山,混混沌沌地分不出来,完全成为一色,一会儿,又逐渐看见,看见水,看见云,看见雨,看见天,逐渐地越看越清楚,可是一会儿又混成一片,渺渺茫茫,昏昏沉沉,恍恍惚惚,朦朦胧胧。
  沈胜衣等倚窗外望,都看呆了,这种奇景,也实在罕见。
  杨万寿看着问,“你看这像是什么?”
  “看不出。”沈胜衣一顿才叹道,“这实在是一幅绝妙无双的图画,无双的幻境。”
  杨万寿道,“我所以终年留在杭州,除了性懒,这个西湖也是原因。”
  沈胜衣笑笑,道,“好像你这样福气的人并不多,湖光山色固然要懂得欣赏,也要欣赏的心情和时间。”
  杨万寿目光不由转到小倩面上,小倩虽然在看着窗外,而且目不转睛,可是那神情一看便知道满怀心事,并非在欣赏那湖光山色。“叶姑娘你尽管说。”杨万寿立即道,“有什么事情我这个朋友解决不来的。”
  他们看雨同时已经将事情说清楚,只是杨万寿东一句西一句的,不时将话题岔开,到现在小白龙才有解释的机会。“刀曾经落在风神门下手中应该可以肯定。”小白龙沉吟着道,“刀失去之后,小弟一直没有放弃找寻,总算找到了线索。”
  杨万寿追问,“是哪方面的。”
  小白龙道,“那柄刀除了锋利外,弄出来的伤口也跟一般有异。”一顿反问,“杨兄大概也听说过武当长青……”
  “那个牛鼻子我没有见过,倒是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据说他武功很好,脾气却也很大,所以开罪的人也很多,结果给仇家找了风神门下的杀手杀掉。”杨万寿说到这里突然一怔,道,“他的死跟那柄刀莫非有什么关系?”
  小白龙道,“从尸体留下的伤口来看,除非天下间还有第二柄那样的刀,否怎绝无疑问就是那柄刀留下的。”
  杨万寿道,“那也不见得与风神门下有关。”
  “我们找到了买凶的人,知道了整件事的真像。”
  “你们?”杨万寿疑惑地看着小白龙。
  小白龙立即摇头。“小弟与武当派的弟子。”
  杨万寿立即问道,“那武当长青是你的什么人,你要插手这件事?”
  “是小弟的二伯父。”
  杨万寿一怔,奇怪地道,“想不到你这个小子不单止家底雄厚,还有那么大的靠山。”
  小白龙笑笑,接道,“那之后我们便一直在追查风神门下,可惜到现在仍然并无多大收获。”
  沈胜衣道,“风神门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保密功夫一向做的很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风神又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仍然是一个谜。”
  小白龙点头道,“我们所能找到的线索亦只是被暗杀的江湖朋友中,占了六成是风神门下所为,而其中有六个是死在那柄刀之下。”一顿叹息道,“这些线索对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到现在我们仍然找不到那个用刀的风神门下。”
  沈胜衣道,“风神门下每次出动据说都是蒙着脸庞,所以虽然不妄杀无辜,在场的其他人亦很难看出什么,这当然还因为他们很懂得选择时间地点,一击中的,立即离开。”
  “所以我们虽然多次与在场的人接触,听取他们的意见,却只知道那个用刀的水性非常好,多数选择近水的地方袭击,水里来去,身手敏捷,刀用的很快,又能够抓紧机会,杀人只是一招两式间的事。”小白龙目光一转,“现在当然还多了双臂上的钩伤一样特征。”
  小倩苦笑道,“但刀的线索却断了,这个特征无论如何要比双臂的伤痕明显。”
  小白龙叹息道,“不错,这的确是得不偿失。”
  杨万寿插口笑道,“你们却也别忘记,多了个沈胜衣插手这件事,什么都自会变得简单。”
  小白龙亦笑道,“这也是,沈兄非独武功好,江湖经验又丰富,此前解决过不少奇案疑难。小弟亦早有耳闻。”
  沈胜衣道,“那只是碰巧……”
  杨万寿截道,“不是巧,是运气,你们大概不知道,这个人的运气好到不得了,别人解决不来的事到了他手中,往往不费吹灰之力便迎刃而解。”
  “不费吹灰之力——”沈胜衣笑笑,“
  我要变成神仙了。”
  杨万寿道,“你大概怎也不能不承认运气实在很不错。”
  “这是事实。”沈胜衣点头道,“有些事除了运气好实在找不到其他解释。”
  “这个运气其实也是你努力的结果,好像现在,只要消息传开去,沈胜衣要追查风神门的秘密,风神门的一听,是沈胜衣来追查,那还不大惊失色,阵脚大乱。”杨万寿表情十足,“沈胜衣啊,快想办法应付,这一应付,当然就是来找他,一乱之下难免兼顾不到,露出马脚来。”
  “正是这样子。”小白龙连连点头道,“别的人也许不能够,但沈兄一定能够抓住这机会,探出他们的秘密。”
  沈胜衣苦笑道,“风神门下都是高手,这个消息放出去,一齐找到来,你们以为我应付得来?”
  杨万寿嚷道,“你这是不将我当做朋友,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与你携手应付的。”
  小白龙接道,“当然少不了我这一份。”
  杨万寿立即道,“看不出你这条泥鳅也有这个胆量,好,交你这个朋友!”
  小白龙笑了,沈胜衣却笑不出来,道,“你们可不要低估风神门的势力。”
  杨万寿道,“你大概还未知道,你要追查风神门秘密的事情早已传开来。”
  沈胜衣道,“因为娄一剑的事?”
  杨万寿道,“你不是要替娄一剑向风神门讨一个公道?”
  沈胜衣颔首道,“你们大概也听说过风神七戒。”
  “据说一戒杀孝子,二戒杀清官,三戒杀义士,四戒杀孕妇——”
  小白龙接道,“五戒杀无辜妇孺,六戒贪非分之财,七戒不得同门相残。”
  沈胜衣道,“娄一剑义薄云天,就是有人要杀他,也应该请不动风神门下的杀手。”
  小白龙道,“应该就是了,但据小弟调查所得,那该是风神门下的杀手所为。”
  沈胜衣道,“他肚子是给剪开的,这跟传说中其中一个风神门下的杀手行动作风一样。”一顿接道,“我到那儿的路上,与那个杀手交错而过,那绝无疑问是一个一流的杀手。”
  小倩一旁忽问道,“沈大哥是否记得那个杀手的样子?”
  沈胜衣道,“我凭记忆画下了他的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画像摊开,画的正是那个小老儿。
  小白龙看看,摇头道,“不认识。”
  小倩看得很仔细,一会才道,“他若是用那柄宝刀,该不会在肚子弄出剪子剪过那样的伤口。”
  杨万寿接道,“我也不认识这个老头儿,可是不要紧,一会回去我着人照着画上百来张,拿去到处打听一下,说不定会有消息。”
  小白龙随即道,“好办法,小弟那儿也有几个工于丹青的,这我就着人去通知他们赶到杨兄那儿等候差遣。”
  他紧接走过去吩咐随来的手下,杨万寿看着点头道,“这条泥鳅,真还不错。”
  沈胜衣笑道,“你们若是早些找机会了解一下,相信早就已是好朋友。”
  杨万寿大笑道,“现在也不太迟。”接从沈胜衣手中取过那张画像,“看不出你剑用得不错,拿起画笔来也一样挥洒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及。”
  沈胜衣道,“没见这一年半载,想不到你还学会了灌迷汤。”
  杨万寿大笑不止,从容将那幅画像收起来,他当然想不到沈胜衣画的虽然很像,那个小老儿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不会再在附近出现的了。
  小白龙回到这边,道,“近来风神门下的生意实在好,只是与本来的行事作风有很大分别。”
  杨万寿道,“何以见得?”
  沈胜衣接问,“是因为娄一剑。”
  小白龙摇头道,“娄一剑之外,还有镇远镖局杜千手一行十三人,天风镖局的副总镖头江顺,顾松年……”
  杨万寿不由插口道,“那是个好官,我也听到消息,在查案途中被杀,也是风神门下干的?”
  “还有胭脂虎、白额虎——”
  杨万寿立即道,“这两条老虎该杀。”
  小白龙微喟道,“小弟得到的消息是胭脂虎已怀了孩子。”
  杨万寿怔住,小白龙接道,“还有谢安爷孙,他那个孙女儿据说不过六七岁。”
  “谢安的确在江湖上结怨太多,可是六七岁的娃娃——”杨万寿大摇其头。
  小白龙又道,“还有一个赵东楼……”
  “又是什么东西?”杨万寿的反应很快。
  “这个人死在丽春院一个妓女的房间,见过他尸体的人说他颈上有一条金链子相连着一块紫黑色的铜钱大小的玉,据说那是风神门的标识,而他正如前面说的死者一样,显然是死在风神门下杀手的手中。”
  杨万寿怔在那里,沈胜衣沉吟道,“这都完全是破戒所为。”
  小白龙苦笑道,“所以连我也给弄糊涂了,不知是否风神门中有什么变动。”
  “这若是事实,可不是一个好的变动,此前风神门下虽然杀人无算,也还有七戒,未至于滥杀。”沈胜衣沉吟着道,“江湖上却没有什么消息。”
  小白龙道,“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沈胜衣道,“能够知道这许多已经不容易的了。”
  杨万寿接问,道,“你真的都能够肯定?”
  小白龙道,“只有谢安爷孙二人的死,他们遇袭的地方是在西溪。”
  杨万寿道,“这地方最近不过了。”
  “小弟当时却去调查杜千手的事,赶回来的时候,送往衙门那儿,谢安爷孙二人的尸体却已在途中被盗去,这情形与胭脂虎、白额虎,赵东楼,江顺,娄一剑的情形一样。”
  小白龙一面诧异之色道,“这若是巧合未免太巧合,若然不是,应该就是风神门所为,也是此前未有过的事情,风神门为什么要将他们的尸体偷去?”
  沈胜衣道,“娄一剑的尸体失踪,我是知道的,风神门此举当然是有他们的目的,也许关系破戒的事。”
  杨万寿看着小白龙,截道,“谢安二人的死,你这条泥鳅既然尸体也没有看见,如何知道是风神门下所为。”
  小白龙道,“只是推测,以谢安的身手,若非死在杀手手下,即使偷袭,既然能够将他击杀,亦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到现在却仍然没有人承认。”一顿接道,“不过尸体虽然被盗去,根据我们调查所得,有一个渔家是目睹事情发生的经过。”
  小倩诧异道,“他却是没有给风神门杀手发现。”
  “当时他闲着无聊在芦苇丛中捕鱼虾,那附近到处都是芦苇丛,没有给发现,亦不足为怪。”
  小倩又问,“你们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小白龙摇头道,“他一惊之下逃到了十里外,躲在一个亲戚的家里,我的人好容易打听到,这下已拿了钱去请他回来。”
  杨万寿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小白龙接道,“我本是准备亲自走一趟,可是这儿又有了刀的下落。”
  杨万寿道,“凭你的名气,那个人应该很有安全感,你的人应该可以将他请回来的。”
  小白龙道,“也不一定,有些人很固执,命最是要紧,未必会合作。”
  杨万寿道,“那便拿他的命要挟他,还不简单。”
  小白龙苦笑了一下,杨万寿一怔道,“难道你这个小子连这种手段也不用,我看你不像是这么好心肠的人。”
  小白龙只有苦笑,沈胜衣看看杨万寿,道,“你懂得这样教人,我可也未见过你用这种手段来解决问题。”
  杨万寿一怔,大笑起来,小白龙亦自失笑,道,“那个人若是用钱能够请得动,一有消息,小弟立即送到你们那儿去。”
  杨万寿摇头道,“我不以为这有什么用处,谢安就是一如你所料死在风神门杀手的手下,现在尸体也没有了,不成还能够找到那个杀手的下落?
  小白龙道,”很难说。“
  杨万寿”哦”的一声接道,“怪了,你好像蛮有把握似的。”
  “那完全是因为沈兄在这里,你不是说过沈兄的运气一向很好。”
  杨万寿双眉一扬,道,“给你这一说,连我也突然信心大增了。”
  沈胜衣看着他们,摇摇头,杨万寿目光一转,笑接道,“就像你,才跟他认识,立即便有一顿好吃了。”
  那边的酒菜这时候亦已准备妥当,小白龙目光随着一转,笑顾杨万寿道,“而且还交了一个好朋友。”
  二人随即一左一右将沈胜衣拥向那边,杨万寿不忘招呼小倩,“喏,小倩姑娘。”
  小倩道,“这柄刀……”
  小白龙立即道,“当然留在你那儿,一直到找到了凶手,也证明是从我家里偷出去。”接着又笑道,“我这就拿走,只怕最少就没有了一个好朋友。”
  杨万寿大笑,小白龙沉吟道,“只是既然已有了头绪,姑娘可不要再这样拿着刀到处打听了。”
  “说不定那个杀手现在亦得到消息,在等机会将刀夺回。”杨万寿随又道,“反正姑娘没有其他地方去,跟我们一起好了。”
  “可是——”小倩两个字出口,杨万寿又截道,“我那儿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一般人却也不敢进去捣蛋,再说小沈也是在追查风神门下,大家在一起也方便照应。”
  小倩颔首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湖儿女,原就该爽爽快快,拘束什么?”杨万寿大笑不绝。
  酒菜当然是最好的,主人情浓,殷勤劝杯,这一顿又怎不吃的兴高采烈,只有小倩,心中显得有些心神恍惚,但仍不失江湖儿女的豪情。
  他们原是打算吃罢才共乘龙舟再往平湖秋月,杨万寿也算准了大风雨之后,必然朗霁,湖上夜景也必然更加美丽。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风雨随歇,墨云未散,非独不见星,连月也不见,而再看又是风雨欲来之势,不得不打消原意,分水陆散去。
  酒喝得最多的是小白龙,最高兴的一个当然也是他,非独家传宝刀有了下落,还交到好朋友,只差一点儿没有在龙舟上栽倒,栽进水里,杨万寿也喝得不少,但回去后仍然能够支持得住,一直等到替沈胜衣、小倩打点妥当,才推金山倒玉柱地醉倒地上,反要沈胜衣送进房间去。
  小倩喝的虽然不多,到底量浅,不胜酒意,早就休息去了,沈胜衣是最后回房间的一个。
  他的酒量未必比杨万寿、小白龙好,只是运气似乎很不错,小白龙、杨万寿虽然都是灌酒的好手,却始终不能要他喝多几杯。以他这么精明的人跟两个喝得半醉的人斗争,喝酒行令,当然是赢多输少。
  他不是不想开怀畅饮,而是他总觉得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环境也应该有一个比较清醒的人来打点一切,甚至以应付突然杀出的变招。
  这也是江湖人的悲哀。不知道什么地方安全,仇杀将会在什么时候到来袭击,何况这一次他们在找风神门的麻烦,说不定风神门方面已得到消息,已准备对他们采取行动。
  沈胜衣不能不承认有时实在想得多了一些,就正如这一次,但任何人只要有他那样的经验,相信想的都绝不会比他少。
  可惜的,他只是一个人,不是神,没有能知过去未来的本领,想的虽然多,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够想得到的。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他的心目中这一夜是平静的,事实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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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白龙义往探秘,杨家庄杀机四伏
作者:黄鹰


  夜更深,这个时候小白龙本该熟睡才是,但反而带着五分清醒与四个心腹一个渔家泛舟湖上,那个渔家也就是目睹谢安爷孙被杀的那个,姓张名石,胆子小,一惊之下,远远地逃了开去。一个贫穷的渔家当然不能够逃的多远,也不难被银子打动,更何况还有小白龙这种有钱的人担保。
  龙舟离开楼外楼没有多远,小白龙其实便已经醉倒了,他的人替他盖好被子,便将龙舟划回去。
  他的庄院建在湖畔,一面临水,龙舟也就泊在那儿,他的人却不敢擅自搬动,恐防将他弄醒,而舟上睡觉的地方事实也布置得很舒适,除了两个他的心腹手下,其他人随即都去睡觉了。
  那两个手下正要睡觉的时候,去寻找张石的人便与张石回来了,他们不能不立即弄醒小白龙,那不是从张石那里得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只是小白龙曾经吩咐下来,一找到张石便立即送到他面前,就是他睡着也要唤醒他.
  他的性子,向来急的很,急性子的人当然需要手下绝对服从,做他心腹的人也当然能够完全配合适应他的步伐,他们用了七种方法,才能使小白龙清醒三分。
  听完张石的话,小白龙又再清醒了两分,随即吩咐那两个心腹立即将他与张石送到杨万寿那儿。
  那四个他的心腹一旁听着,却听不出什么来,但听得小白龙这样吩咐,亦知道已有所发现,不敢多问,匆匆挑了一只小船,划了出去。
  小白龙在船中坐下,不时淘起一捧冷水敷在面上,到了湖心,再又清醒了两分,有七分清醒,他已能够好好的运动脑筋,将事情好好的想一遍,然后他再问张石,“你有没有看错,那个杀人的是真的拿着一柄刀从水里冒出来?”
  张石点头道,“杀了人他又跳回水里。”
  小白龙接问,“蒙着脸?”
  张石道,“这个小的倒是不大清楚,那个人简直就像是一条会飞的鱼。”
  “飞鱼——”小白龙摸着下巴,嘟喃道,“应该就是那个人的了。”
  张石道,“小汪原是去救那个小女孩的,可是不知哪儿飞来一支芦梗射进他的咽喉,他便跟那个小女孩一起栽进水里。小得当时很害怕,连动都不敢动,只由心里颤抖出来,幸好没给发现。”
  小白龙沉吟道,“小汪就是替一老一幼划船的?”
  张石点头,“是啊,他那只是尖肚子,最适合在芦苇中行走,游西湖的人很多都找他。”
  小白龙自顾道,“官府的调查报告,却是小汪惊惶过度,栽进水里,咽喉恰巧插在芦梗上,死于非命。”
  张石立即道,“我不会看错的,所以我才吓得连夜逃走。”
  小白龙道,“那人显然是杀人灭口,当然没有发现你。否则你早已与小汪同一命运,所以你就是不逃走也没问题。”
  张石苦笑道,“还是暂时避开比较安全。”
  小白龙道,“你放心,事情说不定今夜便能够解决。”
  语声甫落,他双眉突然皱起来,喃喃道,“希望她还没有机会下手,好狡猾的女人,好毒辣的手段。”
  一个心腹手下忍不住问道,“大爷,你到底在说什么?”
  小白龙叹息道,“你们想的透便想的透,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有心情跟你们解释。”
  张石忙又问,“大爷,我真的不用担心?”
  小白龙无言颌首,仰首望着黑云已消散,星光闪灿的夜空,喃喃地接道,“这是她以往的行事作风,若非我们以往搜集的线索出错,风神门中只怕真的有了变。”
  四个心腹的目光不由又落在他面上,小白龙连随挥手,“快!”
  船已经最快,那四个心腹也都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小白龙目光再回到张石那边,道,“你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张石想着道,“只有小汪那条船了,是当中断开的,断口很齐整,很奇怪……”
  小白龙道,“那只怕是谢安他们上了秋雪庵之后,给她在水里先拿刀断的七七八八。”
  张石似懂非懂的应道,“有这么锋利的刀?”
  小白龙笑了,只笑不答,目光倏地又落下,一叶无人的小舟正从那边漂来,张石亦看到了,摇头道,“哪一个这样不小心,该将船扎好才走,明天哪儿去寻找哪。”
  语声未落,小白龙笑容已一抹?,突然喝道,“停!停下来!”
  那四个心腹手下应声将船停下,但仍然在水面滑前了丈许才能够停下来,距离那叶无人小舟已不足两丈,小白龙接一声暴喝,“小心!”右手往腰间一抹,抽出了一柄缅刀来,那四个心腹手下兵器同时抽出手,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寒光从水里射出来,弧形射进了右舷小白龙两个心腹手下的咽喉,那是一柄刀,二尺七寸,光亮的令人心寒,才离水,沾着的水珠便尽去,划过咽喉,竟连一滴血也没有沾上,杀人不沾血,当然是好刀,宝刀!
  小白龙那两个心腹手下武功其实也不错,反应亦相当敏捷,与那个用刀的人比较,只慢了半分,落在一个高手的眼中,半分却已经足够。
  那个人也就紧抓着这半分的空间,只一刀便削断了他们的咽喉,他们连惨叫也没有一声,倒翻在船上。
  小白龙来不及阻止,却仍然能够清楚看到那柄刀,还有那个人。
  那人一身灰衣,一个头亦用灰布袋罩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是那么冷酷,小白龙目光及处,还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迅速没进水的那个窈窕的身子也是。“小倩——”小白龙呻吟一声,“是你。”
  语声未已,灰衣人已消失在水里,小白龙下意识往左边望去,其余那两个心腹手下,也一样以为灰衣人会从左边水里冒出来向他们袭击,人与兵器同时转向那边,灰衣人却从方才的位置冒出来,这一次手往右舷一按,一条飞鱼也似从船上弧形飞过,插进左舷的水里,也不偏不倚,正是从小白龙其余那两个心腹当中飞过,刀同时出击。她的刀用的非独快,而且怪异,一个滚花,又削开了那两个人的咽喉,也就在他们听得水声,回头望去的那刹那。
  小白龙要出刀,却被一个心腹手下的身子所阻,那个手下随即咽喉溅血,向他身上倒来,他只想灰衣人乘机偷袭,以刀背一拨,同时倒退了一步。与之同时,他那两个心腹手下亦倒在船上,都是当场气绝,四个活生生的人不过片刻变成了四具死尸,就是小白龙亦不禁毛骨悚然,张石更就是一个身子瘫软在船上,发出一阵哭泣也似的怪叫声,只差一点没有昏过去,小白龙随即按刀四顾,才一眼水声又响,那个灰衣人再从水里冒出,悠然上了船首,小白龙的刀立即削前去,既急且准,削的也是咽喉,这一刀却削在灰衣人那柄刀上。
  灰衣人接一刀再一翻,将小白龙的刀掀开,冷笑道,“这不是侠客的所为。”
  女人的声音,小白龙也立即听出是小倩的声音,沉声道,“果然是你。”
  灰衣人左手一刀,将头上罩的布袋掀开,果然是小倩,只不过眼神有异,她冷笑道,“天下间当然没有第二柄这样的刀。”
  小白龙道,“叶长雄与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有,他人是我杀的。”小倩笑得更冷酷,“我当然不是他的女儿,好像这样不孝的女儿,天下间相信也不多。”
  语声甫落,她突然起脚,将掉在船上的一柄刀踢出,向张石飞去,小白龙冷不提防,要阻止哪里来得及,眼看着那柄刀飞进了张石的心窝。张石瘫软在那里不住呜咽,还未抓上刀柄连人带刀就飞出了船外,坠进水里。
  小白龙这才叹一口气,“想不到一个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
  小倩道,“一个人错了一次已经足够的了,”目光一转,道,“这个时候,这个环境,我决不以为周围还会藏着什么人,将我的举动又看在眼内。”
  小白龙道,“有过一次的经验,好像你这种杀人的好手当然再不会选择错误的了。”
  “当然。”小倩迫视小白龙,蓄势待发,小白龙又叹了一口气,“沈胜衣竟然看不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是一件令人很意外的事,但他到底是一个人,而就是神也难免有错误,何况人。”
  小倩道,“我不会杀他的,最低限度现在不会。”
  小白龙道,“刀在你手中以及你的身份原都是秘密,这一次的所为,若是我没有看错,只是为了接近沈胜衣,但又不是要找机会暗算他,目的何在?”
  小倩道,“你不觉得已问得太多?”
  “反正我已是一个死人,你何不告诉我这原因,好让我安心进地狱。”
  小倩道,“你果然是一个很谦虚的人。”
  小白龙道,“我只是承认事实,以你的杀人经验和水性,对付一个我这样缺乏江湖经验的人,还不简单?”
  小倩道,“你果然缺乏经验,否则你应该知道这样称赞一个女孩子,非独得不到对方的好感,而且还会令对方要杀你的心更重。”
  小白龙摇头道,“难道我还要称赞你天真无邪,善良仁慈。”
  小倩笑应道,“你若是这样,说不定我心花怒放之下,一时疏忽,会给你找到一线生机。”
  小白龙道,“好主意,可惜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就是不喜欢说假话。”
  小倩道,“那你就真的该死了。”
  小白龙道,“好人不长命,果然有点道理。”
  小倩道,“你若非急着带人去见沈胜衣,告诉他我的秘密,我就是要杀你,也不会这么容易。”
  小白龙道,“我并不后悔做好人,只可惜不知道你并不急着杀他,还要加以利用。”
  小倩道,“我也同意能够认识沈胜衣这种朋友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也很明白你发现一个那么可怕的杀手藏在沈胜衣身旁后的心情,换转是我也会这样做,但你也不要忘记你这样做对他来说是好的,对我却就很不好了。”
  “有好当然有不好,对你来说,我当然不是一个好人。”小白龙笑了起来,“看来你的运气比沈胜衣还要好。”
  小倩道,“也许只是你的运气太坏。”
  小白龙绝对同意,仰天道,“这一生之中我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竟然有今夜的事,也无话可说的了。”
  小倩道,“你再问天理何在。”
  小白龙道,“若是有天理,根本就不会有你们这种人。”
  “我也是这样说。”小倩的刀缓缓前推,看来很慢,但杀气却是甚于严霜。小白龙的缅刀亦推出,只看他的动作,小倩便知道这个人在刀上也曾下过一番苦功。
  两柄刀一比,却立即分出了优劣,小白龙那柄缅刀虽然亦是千锤百炼,但一比之下,非独黯然失色,简直就像是废铁,兵器上,他已经吃了大亏。小白龙当然明白,没有比她更清楚小倩手中那柄宝刀的了,可是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原是有意跳进水里逃生,但想到小倩的水性如此厉害,不禁就万念俱灰,虽然他查不出偷那柄刀、拿那柄刀杀人的风神门下是小倩,却已查出那个人水性极佳,而方才,小倩亦已将她极佳的水性充分地表露出来。
  小白龙的水性也不错,就因为不错,才瞧出小倩的厉害。
  现在他反而担心小倩将船弄翻,在船上他还有一线生机。
  刀终于相触,果然不出小白龙所料,他那柄缅刀虽然千锤百炼,碰上去并没有给削断,刀锋刀尖比较薄的部分还是一缕缕给削开削飞。
  小倩的刀随即集中向小白龙那柄刀的一点攻击,接连十七刀都砍在同一点之上,将那柄刀砍开了一道半寸深的缺口。
  小白龙知道再下去,手中刀便会给砍断为两截,没了刀便非死不可,在这种情形之下,任何人相信都会拼命,他也早已准备拼命,只是拼不出来,小倩那柄刀若不是那么锋利,无坚不摧,他只要拼进,就算捱一刀拼不了,捱三四刀总可以拼个同归于尽,但以那柄刀的锋利,绝不难一刀就要了他的命,要拼也拼不成。
  他的身手虽然敏捷,与小倩相较也还是有所不及,要出其不意冲前拼命,也不是一件易事。
  小倩绝无疑问看准了小白龙的弱点,有必胜必杀的把握。才会这样面对面,刀拼刀。这样拼原就是违反杀手的原则,除非那个杀手认为这样拼更节省时间、更有把握。
  小白龙心念一转再转,还未转出一个好办法,那柄刀便断了,几乎齐柄而断,断下的那一截带着断刀的余响飞上了半天,小白龙手中所剩下的一截对小倩已一些威胁也没有,他也当然知道,迅速暴退,再一个千斤坠,那条小船立即翻转,小倩的身形同时飞掠至,坠进水里之前,在小白龙的身上扎了三刀。
  这三刀扎得并不轻,小白龙飞哼声中,一个身子疾沉下去,小倩并未就此罢休,身子没进水里,立即又向小白龙袭去。
  她的水性实在好,一条鱼也似,才进水便能适应,迅速追上,水里虽然看的不清楚,可是她仍然能够看见小白龙的身子在挣扎着要泅开去,当然也感觉到水波的震荡。
  一追上她的刀便扎进去,在水里刀用得像她这样迅速敏捷的人相信更少,不过片刻便已经扎进了十三刀,鲜血在水里飘开来,连影子她也看不清楚,那之前,小白龙也已停了挣扎。
  十三刀之中最少有七刀致命,都扎进要害内,她绝不以为小白龙能够活下去,没有再出刀,倒窜而回,才冒出水面,便一条飞鱼也似跳上了她划来那叶小舟,原路划回去。
  她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杨万寿那座庄院的房间,现在虽然还有足够的时间,但善后工作也不少,进入庄院固然要小心,避免惊动其他人,尤其沈胜衣,湿了的衣服头发也要整理一下,虽然她动身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做好一些却是只有好处,并无坏处。她是希望尽量做到没有事发生过一样,以求能够连沈胜衣也完全瞒过。
  她绝对不敢低估沈胜衣,这不只因为沈胜衣的威名,也不是因为对付一个沈胜衣要动用风神门下的七个杀手,而是,她看得出沈胜衣的非凡。
  最初的目的,她是要找机会接近沈胜衣,找机会将沈胜衣刺杀。
  那柄刀就是她这个计划的主要工具,刀的确是她从小白龙那里偷去的,正如其他风神门下的杀手一样,没有必要没有好处她绝不会胡乱杀人,只将刀偷走。也知道那柄刀对小白龙的重要,知道失刀之后小白龙一定会全力追查,却有自信小白龙绝不会追查到她身上。
  风神门下对于掩饰自己的身份都各有一套,而掩饰也是在他们的训练过程必须的阶段。
  这一次她是自动将自己送到沈胜衣面前,只保留自己是风神门下的秘密,说险无疑是很险,她的身份若是被沈胜衣知道,或者被揭发,即使沈胜衣不杀她,身份披露,其他六个杀手也不会放过她。
  那柄刀在杭州出现,一定会引起小白龙的注意,她拿着刀到处打听,只是使她的目的早些达到。
  这之前,她已然打听清楚沈胜衣的下落,杨万寿之所以那么快就得到沈胜衣的消息,其实这还是应该多谢她。要引小白龙的人追到那儿更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叶长雄方面的资料她当然足够。
  人到底是她杀的,在他杀人之前,当然已打听清楚有关叶长雄的一切。
  她算得很准,事情也进行得非常顺利,在沈胜衣、杨万寿面前她变了也是风神门下的被害者。
  同仇敌忾,与小白龙的关系当然会接近一些,她因此也绝对有信心即使小白龙能够立即证明那柄刀是他的家传宝物,在未找到偷刀的人之前,一定会将刀交给她保管,而到她将沈胜衣杀掉,要对付小白龙就更是一件简单的事。
  事实由见面那一刻开始她便在找机会,看能否出其不意将沈胜衣击倒,也因此她发现,沈胜衣实在名不虚传,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便已像一只刺猬也似,布满尖刺,无懈可击。
  酒醉之后会不会好一些?等到了席散,小倩仍然找不到机会,也不能不承认沈胜衣绝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击倒的人,也是她此前所遇上的武功最好,最难对付的一个。
  她也就像其他的杀手一样,长久以来的成功,养成了一份自傲,连她也杀不了的人其他的杀手当然也杀不了,就是要将沈胜衣击伤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此念一动,她立时改变了主意,决定非独暂时不杀沈胜衣,还要帮助沈胜衣对付其他的杀手。
  虽然她不知道其他六个杀手是怎么样子,但身为风神门下的一份子,再加上墓地那边受害者尸体上留下的线索,那六个杀手若是出现,她应该不难有所发现,在有意无意间提醒沈胜衣小心。在六个杀手相继袭击下,沈胜衣纵然能够将他们杀尽,亦难以全身而退,而到时候是必已深得沈胜衣信任,突然出手扑杀沈胜衣,自是毫无困难。
  而即使沈胜衣不敌,为六个杀手所杀,那六个杀手亦必须付出相当代价,她要杀他们亦一样易如反掌。
  她算得很尽,只是人算往往不如天算,小白龙失刀之后,调查得到的资料那么多,固然是大出她意料之外,最令她意外的,却是她在西溪杀谢安时竟然为张石看见。
  “张石到底看到了什么要逃跑。”她虽然不能够肯定,却不难想象到张石只要告诉小白龙那个杀谢安的人所用的兵器,一定会引起小白龙的怀疑。
  以小白龙对那柄刀的熟悉,从张石的口中,甚至那叶断裂的小舟上,亦不难发现线索,怀疑谢安亦是死在那柄刀下。谢安的死是近日的事,叶长雄却死在四个月之前,若是真的叶长雄死后,那柄刀便不在那个杀手的手上,谢安又怎会死在那柄刀下?
  事实证明小白龙也是一个聪明人,一听张石的话便知道小倩有问题,怀疑小倩可能是风神门下,恐怕她会对沈胜衣不利,昼夜赶去通知。
  小倩却也早已考虑到有此一着,才会有假装醉酒的举动,乘机偷出杨家庄,去对付小白龙。她的运气看来还不错,比起小白龙当然好多了,但比起沈胜衣又怎样?
  沈胜衣的运气据说一直都很好。
  次日,第一个醒来的是沈胜衣,小倩是第二个,沈胜衣看见她的时候,杨万寿亦来到了院子,他们都没有任何发现。小倩跟昨天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眼球有少许红线,对曾经醉酒的人这是很普通的现象。
  连沈胜衣、杨万寿目光这么锐利的人也无发现,其他人更就不用说了。一个杀了那么多人仍然能够表现的若无其事的人,对杀人这种事是必已完全麻木,也不知杀过多少人的了,当然,那种天生就是杀手的人会例外。据说风神门选择的都是天生的杀手,也所以事半功倍,很容易训练成功。从风神门下的那些杀手的表现看来,那就是事实亦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杨万寿酒醒之后,第一个想起的人便是小白龙,随即问家人有没有小白龙的消息。家人回答是没有,也所以看见沈胜衣时,杨万寿第一句话便是,“那条泥鳅的酒量还是没有我的好,到现在仍未见人。”
  沈胜衣接问,“一些消息也没有?”
  杨万寿摇头道,“我看他仍然在睡梦中。”
  “希望就是了。”沈胜衣忽然道,“不知何故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儿不妥。”
  杨万寿道,“你这是要我担心。”
  沈胜衣微喟道,“其实听他昨夜那样说我已经觉得他那样追查很危险。”
  杨万寿道,“这也难怪,那柄刀是他的家传之宝。”
  沈胜衣道,“那个风神门下若是知道他已经找到了那许多的线索,一定不会罢休。”
  杨万寿道,“可是那条泥鳅一直都活得很不错。”
  沈胜衣道,“之前风神门下杀手杀人之后相信未必会留在原来的地方,可是这一次事情连续在附近发生,而且都是破戒所为,会不会他们都集中在这附近有所图谋?实在很难说,万一真的是这样,那就不难惊动他们。”
  小倩接道,“我拿着那柄刀到处打听,说不定已惊动了那个风神门的杀手,因为追踪我而发觉有人一直在追查他们的底细亦未可知。”
  沈胜衣目光落在小倩面上,点点头,他当然看不出小倩就是那个杀手,也已经发觉小白龙对她的威胁,将小白龙杀掉。
  杨万寿看看他们,叹了一口气,“给你们这一说,连我也慌起来了。”
  沈胜衣道,“奇怪的就是昨夜却没有这种感觉。”
  杨万寿道,“昨夜大家太高兴了,在那种场合谁也不愿意说出扫兴的话。”
  沈胜衣想想,道,“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也是一个原因,正如你说的,他开始追查以来一直都活得很不错,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杨万寿道,“昨夜他却说过不管有没有收获,今天一早也会着人来跟我们说一声,还有他手下那几个工于丹青的,也应该来了。”
  沈胜衣仰首看看,道,“反正闲着,我们去看看他怎么样?”
  杨万寿道,“我正是这个意思。”随即转身举步。
  也就在此际,一个家人急急走来禀告,小白龙那边来了两个人,有急事要见杨万寿。三个人于是转向外堂走去。在进入外堂前,杨万寿仍然有话,“小沈你就是杞人忧天,迟来片刻,便紧张到这样子。”
  沈胜衣无话可说,到杨万寿看见小白龙那两个手下,不用沈胜衣说,一脸的笑容便已僵住。
  那两个人的神态一看便知道出了事,而且不会是小事,杨万寿不知如何很直觉立即想到,事可能是出在小白龙身上。
  那两个人昨天在湖上杨万寿亦曾见过,一眼便认出来,他们一见杨万寿立即迎上去,一个急急的问道,“杨大爷,我家主人可是在这里。”
  杨万寿一怔,道,“你家主人怎会在这里?”
  那两个人立即露出了绝望之色,沈胜衣看在眼内,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昨夜才离开楼外楼,我家主人便已醉倒了。”
  杨万寿失笑道,“这条泥鳅就是要面子,明知道要醉倒了,还要说再来三缸也不会醉,怎也捱到离开楼外楼为止。”
  那两个小白龙的手下苦笑了一下,一个接道,“我们也不敢惊动主人,就让他睡在船上。”
  杨万寿道,“也不错。”
  “除了铁豹他们两个,其他的都下去休息,去接张石的人也就在我们休息的时候回来了。”
  杨万寿道,“张石就是那个看见谢安被杀的?”
  “不错,似乎他真的看到了什么,我家主人听过他的话之后,立即便带了他还有送他回来的两个兄弟一齐上了一叶小船来找杨大爷。”
  杨万寿道,“他是什么时候酒醒的?”
  “铁豹他们大概是因为事态严重,没有等他酒醒,硬要将他弄醒的。”
  沈胜衣插口道,“那事情真的是很严重的了,那大概什么时候?”
  “下人说是约莫三更时分。他们烧了热水,侍候主人醒来,才收拾了东西去,回来的时候,主人已经不在了。”
  “赶得这么急?”沈胜衣沉吟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
  “不清楚,侍候的两个下人都没听到。”
  小倩听到这里才松过一口气,接问道,“知道的就只有同行得?”她是要肯定这件事,以决定要不要开溜。
  那个手下道,“相信就是了,当时除了他们外其他的人都已经入睡,那两个下人也是给铁豹他们唤醒去准备解酒的东西的。”
  杨万寿嘟喃道,“你们到我这儿有多远,怎会到现在仍然未见,别说乘船,踱步也该踱到了。”
  沈胜衣接道,“你们赶到这儿来莫非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今天早上湖上发现了主人他们乘坐的那条船,覆转的,在两处岸边又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就是铁豹的。”
  “还有一具呢?”非独沈胜衣,杨万寿也紧张得跳起身来,“是张石!”他们都伤在致命的地方,看来已泡在水中多时。“
  沈胜衣道,“船又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我是说离岸有多远?”
  “很远,我们推测小船到了湖心便遭遇袭击,那两个人的水性非常好,以主人他们的水性,又是在黑暗中,竟然难免覆舟坠进水里。”
  “只发现了两具尸体?”杨万寿想想,“那也很好,以那条泥鳅的水性,就是打不过对方,也应该可以泅水逃生的。”
  沈胜衣皱眉道,“相信袭击他们的就是那个偷刀的杀手。”
  杨万寿面色一寒,道,“那个杀手最爱在水里杀人,那条泥鳅酒醉之后就是水性比他好,只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一顿急问,“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搜索?”
  那个手下道,“在接到消息后,我们的人便已赶去,认出那死的真的是我们的人,船又是主人昨夜乘出去的,便已立即出去,环湖搜索的了。”
  杨万寿急问,“那可是有收获?附近的环境你们应该很熟悉,找起来也应该比别人方便快捷的,若是你们也。。。。。。”
  那个手下苦笑道,“有没有收获我们两个可是不知道,我们在搜索开始同时动身,一路上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杨万寿恍然道,“不错,现在也许有消息的了,我们……”
  沈胜衣接道,“我们这就赶去看看,”一顿一叹道,“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突然令人毫无防备的余地。”
  杨万寿看看他, 苦笑道,“我早就听说你有异常人,每当危险迫近,或者要出事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感觉……”
  沈胜衣微喟,“可惜这种感觉总是来得慢一些,到来的时候,往往又总是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去给一个警告。”
  杨万寿反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特别感觉,譬如说那条泥鳅会不会有危险,这之后又将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沈胜衣苦笑,道,“我看你要将我当做活神仙,无所不知了。”
  杨万寿道,“我还准备带你到这儿的赌场走走,凭你这种非常的感觉,赢个万两黄金。”语声一顿,随即笑起来,那种笑却很勉强,而事实,他现在又哪里还有心情说笑。
  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举步往外走,一面大呼准备马车。沈胜衣与小白龙两个手下紧紧跟在后面,跟着小倩,她看着沈胜衣的背影,心里在想着杨万寿方才那番话。
  杨万寿那一半是说笑,一半也是事实,在小白龙两个手下到来之前,沈胜衣事实已考虑到事情有变,那种预觉危险的本领,也许就是他纵横天下多年,在仇敌环伺下到现在仍能生存的原因之一,她要暗算沈胜衣,若是沈胜衣立即就警觉,绝不难怀疑到她身上。然后她考虑到其他六个杀手,他们又将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六个杀手已剩下五个她当然不知道,而其中两个已到了杨家庄,更就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要进入杨家说易不易,说难不难,杨万寿虽然没有什么赛孟尝小孟尝的名堂,但也有孟尝之风,庄中也留着不少食客。这些食客有的是英雄好汉,慕名来结交这个万寿无疆,也有自认身怀绝技不获外面赏识,在这里等机会做一番事业的人,还有是流氓之类,进来混混的,这种却占极少数,难得有一个。
  杨家庄虽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本身不够斤两,看见这许多英雄好汉,双脚先就已软了,一顿饭吃来那还不赶快开溜,而消息传开去,其他的哪还敢占这个便宜。
  龙五要混进这种地方,当然很容易,他就是不让别人知道他是一个暗器好手,随便往那儿一立,便已是气势夺人。好像这样的一个人那些英雄豪杰又怎会看不出是一个高手,当然也不会怀疑他是一个混饭吃的,他就在昨夜进来,很快便与那些英雄豪杰混在一起,只说拜会一下杨万寿便走,而杨万寿不在便顺理成章的留宿一宵。这之前他其实已调查清楚,也亲眼看见杨万寿在路上将沈胜衣截去,他知道最后杨万寿还是会将沈胜衣接回来,所以先去杨家。
  他本来有意在夜间动手的,去给几个要交朋友的留着拼酒。他当然要敷衍他们,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些人醉了他还没有醉,但只要有一分醉意他也不会动手,他没有忘记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是名满江湖的沈胜衣。他必须让自己身心在最佳的状态,然后给沈胜衣致命一击。
  早上第一个醒来的也是他,也没有花太多时间便已打听到沈胜衣的房间所在,看着沈胜衣走出房间,但仍然忍着没有动手,到他看见小倩,更不敢动手了,他虽然不知道小倩就是风神门下那六个杀手之一,却从举止看出小倩也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对付一个沈胜衣已经不容易,有其他人在旁,更加麻烦,他用的是暗器,要发挥暗器的全部威力,必须在同一时间袭击同一个人的身子,任何的障碍都会造成失败,而好像沈胜衣这种高手,只要有一点空隙,便能够突破暗器网,反击袭击他的人,最理想的地点他忽然发觉应该是房间,若是沈胜衣所住的房间与他昨夜住的同一样结构,他有绝对的信心。
  看见沈胜衣三人外出,他才向沈胜衣的房间走去,那是有事发生他看得出,但不以为意,沈胜衣的思想若是在混乱的情形下,对他来说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可是他怎也想不到,在沈胜衣的房间他竟然发现了那样的东西。那是一幅画像,他才从窗口窜进去便发现那张画像放在桌子上,看清楚,不由他当场怔住,有如晴天霹雳。那就是张大所画的五张画像之一,画得正是他龙五,栩栩如生的龙五。
  他只是一怔,身子便往上拔起来,窜上了一条横梁,眼观四面,手顾八方,那双手迅速的在身外游走,却没有暗器射出来。那是因为没有人现身,他暗器虽多,但大都给藏在这袭衣衫内,能够立即使用的到底不多,也所以他必须珍惜每一颗暗器。他也没有固定在横梁上,迅速变换了几个位置,分别落在房间的不同的地方,最后停留在墙角,耳贴墙壁,再翻身,耳贴地面。什么也听不到,他身子再一翻,仰卧在那里,一动也都不动,双手也不多,一七一八扣住了十五枚暗器,身子虽然停顿,他的思想却活跃起来,想得很多很远。
  画画的那个人一定观察了很久才能画得那么像,而就是不在他杀人的时候,也必定是在他显露身份的时候,才能够肯定他是风神门下杀手。
  他杀人的时候,一直都非常小心,也从来都不会逗留太多的时间,而除了杀人,就只有回墓地覆命他才会暴露身份。风神门出来的杀手很少会回去复命,最近这一次,他们七个由墓地离开,方向不同,也用尽了方法掩饰。
  然后他突然省起了那个小老头狄啸天。他杀狄啸天可说是他一生杀人用时间最多的一次,那是因为他要从狄啸天的口中探听其他五个杀手的特征,也因为狄啸天是他那一级的杀手,必须找到适当的机会。难道就在杀狄啸天的时候,落在另一个杀手的眼中?龙五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他杀狄啸天的时候实在太专注,就是周围有异样也未必会察觉,而那监视着他的若又是同一级的杀手,更就不用说了。当时他也曾在杀人之后躲在一旁监视,但并无发现,问题若就是在那儿发生,那个监视他的人耐性非独不在他之下,只怕更有甚之,那个人当然还有一双巧手,据说工于丹青的人耐性一般都是非常好,其余五个杀手之中是哪一个有这种巧手耐性呢?
  龙五想不透,也想不透画像到底是什么时候放在沈胜衣的房间的桌子上。若是在沈胜衣走出房间与他进入房间这一段时间之内,那他的行动是必亦已在那个人的监视之下,只要有适当的机会,那个人便可以出手袭击他,也是说,他一直在鬼门关前打转。而若是在昨夜沈胜衣进入这个房间之前便已放进去,则只要遇上,沈胜衣便能够将他认出来,他却是完全不知道,那沈胜衣要杀他当然亦是易如反掌。
  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直是这样险恶,随时会丧命,怎能不捏一把冷汗。他卧着想着,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种感觉就像一只野兽突然掉进了陷阱中,在等候猎人的出现。
  房间一片死寂,他已能肯定不会有人躲着,外面是怎样的情形,却完全不能肯定。这座房间不会就是一个陷阱,猎人已经在房间外准备好一切以便将他射杀吧?
  他的思想突然混乱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镇定下来,翻身趴在地上,一只野兽似地爬向那张桌子,拿起画像,放进怀中,然后窜到窗下,窗外听来没有任何异样,他缓缓站起来,从窗缝往外望,再将窗户拉开,纵身窜了出去,那种身法非常怪异,着地一窜,窜进了花丛中。
  “怎么了?”花丛中赫然藏着一个人,一句话出口十五枚暗器便打在他身上。龙五的反应不能说不快的了,十五枚暗器出手,立即又扣住了十五枚,却没有射出手。那个人已倒下,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十五枚暗器中有两枚打在他的咽喉上,切断了他的咽喉,其余十三枚也没有一枚落空。龙五这刹那也认出那个人是昨夜与他拼酒的其中一个英雄好汉,也看出他醉意未消,却看不出他怎会醉到这里来。他也没有逗留,一个键步横里窜出,连变了十三种姿势,翻过围墙,掠了出去。
  墙外就是一条巷子,一个人也没有,他随即往长街那边走去,越热闹的地方原则上也是越安全的地方。巷口不远停着一辆马车,车把式没精打采的靠在车座上,扬着马鞭。龙五心念一动,一锭银子掷向那个车把式,接呼,“城东十里,快!”
  龙五看不出这个车把式有什么不妥,也听不出声音有什么不对,到他窜上车厢,将车厢门关上,便发觉非独不妥,而且大大不妙了。
  车厢门半掩,随便拉上,可是一合拢,便发出几下机括声,这若是一般的车子,绝不会发出这种声响的,他一怔立即伸手推出,一推纹风不动,再挥拳痛击,木板碎裂,露出下面的一层铁板。龙五一张脸立时苍白起来,再看两面窗户紧闭,伸脚踢去,构造与那扇门完全一样,木的一层碎裂,铁的一层却纹风不动。然后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火药——”,他惊呼着,全身全力向车厢门撞去,“隆”地一撞不开,眼前火光一闪,火药已“轰”然爆炸。拖车的马受惊悲嘶,就拖着车子狂奔了出去,撞向路上的行人,那些行人听的巨响,都齐向这边望来,挡着马车去向的惊呼着四散。那个车把式仍然在车座上,若无其事,也没有将马拉住,听由狂奔,到马车冲出了长街,那个车把式亦已消失不见。车座上却多了一张龙五的画像,这是第二张。
  画像当然是张大送出的,他五张画像送出了三张,有两张是送到两个杀手可能出现的地方,张贴在当眼之处。他并不认识那两个杀手,也不知道那两个杀手是否他们七个杀手中的两个,只知道那也是两个风神门的杀手,那两个杀手的行事作风与他又并无分别。画像张贴之后有什么反应他完全不知道,那也是他聪明的地方,若是他在意,那他的行踪亦不难为他们发现。放进沈胜衣房间的第三张才是他亲自放进去的,但他也不知道龙五已到了杨家庄。
  画像是在沈胜衣醒来离开房间后放进去的,他算准了沈胜衣会回来吃早点,也想看看沈胜衣的反应,到他发现龙五一旁窥伺,在沈胜衣回房之前偷进去,才知道毕竟人算不如天算。他当然也知道龙五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要暗算沈胜衣,龙五看到画像后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中。
  那个倒在龙五暗器下的人不是他,明知道龙五震惊之下必有如疯子般,他怎肯冒这个险,在龙五窜进房间后他便悄然退开,可是他仍然小心着,以免冒不必要的险。
  画像还有两张,总有一张可以送到沈胜衣的手上,而且他可以再加画,以求达到目的。
  张贴出去的两张画像那么快产生效力,当然在他意料之外。
  有火药的那个人姓柳双名清河,看他的姓名,很难令人联想到火药,看他的样子也是。他的身上也没有火药气味,认识他的人,除了风神门中的,没有一个知道他懂得使用火药。
  在江湖上他的名气也不大,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很少人会留意到。这对于掩饰身份,当然也甚有帮助。看到龙五那张画像,他已经猜到张贴画像的是什么人,目的何在,当然没有立即拿下来,但也没有放弃,用了七个人,七种方法,到底将画像安全弄到手。
  那辆马车早就已有的了,他将马车驾到杨家庄,目的却是沈胜衣,龙五那样闯到来,也实在有些意外,明知道龙五将车厢门一关立即就会发觉马车有异,只好顺其自然,发动车厢内的火药。能够杀掉沈胜衣当然最好,但用以除掉龙五亦是一个颇大的收获,龙五的暗器令人防不胜防,也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是你来送死,怨不得我!”柳清河这句话并没有出口,跃下了车座,立即混进了人群中。
  马车横冲直撞,惊散了长街上的途人,很快便追上了沈胜衣、杨万寿等的马车。沈胜衣、小倩轻骑走在马车旁,听得车声隆隆,途人惊呼,回头望去,看见那辆马车冒着烟向这边冲来,不由心头一凛。
  小倩脱口一声,“火药——”沈胜衣便离鞍而起,掠向旁边放着的一堆竹竿,双手挥处,那堆竹竿便排山倒海的向来车飞去。几条竹竿迅速穿过车轮子,阻止车轮子继续转动,那匹马的四蹄亦被其余的竹竿拌着,一再惊嘶人立,终于停下。
  途人齐声喝彩,杨万寿那辆马车亦停下来,他扒门走出,鼻子随即抽动了几下,急风吹来的烟中带着火药的气味。“是火药。”杨万寿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拿火药来对付我们。”
  小倩那边滚鞍下马,没有作声,移步走向沈胜衣,途人这时也靠拢过来,但立即给沈胜衣喝住。弹起的一条竹竿亦在这时候从马身滑过,砸在车厢上,发出“铿”的一下金属声响。
  沈胜衣应声一皱眉,看看小倩,道,“车子是铁打的。”
  小倩眨着眼睛,道,“也是说,就是载着火药,也不会是对付我们来的了。”
  沈胜衣颌首道,“嗅来火药已经爆炸,那匹马是受惊之下狂奔,将车子拖到这儿来。”
  小倩目光一转,道,“不知车子内有没有人?”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辆车子只怕是一个陷阱,将人诱进去,再燃着内里的火药,以达到杀人的目的。”沈胜衣沉吟接道,“这种杀人的手法并不多见。”
  杨万寿走来,闻声说道,“小白龙不是说过风神门下杀手中有一个善使火药,白额虎、胭脂虎就是死在那个杀手的火药暗器之下?”
  沈胜衣一面移步走前去,一面道,“不知道这一次他杀的又是什么人?”
  小倩虽然也一样不清楚,却知道那极有可能就是七个杀手之一,他们七个风神门下的杀手正在为自己的性命挣扎,这时候又哪里还有心情去杀别人。
  杨万寿看着,连声,“小心——”
  沈胜衣应道,“车内就是还有火药未爆炸,有铁板挡着,相信也不会怎样危险。”
  杨万寿的脚步不由快起来,小白龙那两个手下也左右跟上来了。
  到了车旁,沈胜衣便看到了插在车座缝中那张龙五的画像,拿来一看,便不觉一怔,杨万寿看在眼内,诧异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人的画像。”沈胜衣仔细看了一遍画像旁边的字。“杨万寿接问,什么人?”
  “风神门下的杀手,善用暗器袭击。”沈胜衣一脸诧异之色。“画像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小倩真的不明白。
  沈胜衣道,“那就像要通知我们小心,风神门下有一个这样的杀手,武功怎样,有什么特征,都写在画像上了。”
  小倩道,“那马车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胜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我也糊涂了。”
  小倩又何尝不是,沈胜衣随即伸手放在车厢壁上,一面敲一面接道,“连窗子也是铁的,进去的人要出来只怕要费一番工夫。”
  转到车厢后,敲敲后又道,“门也是。”一扳也不开,转向小倩道,“给我你的刀。”
  小倩稍为犹豫才将刀递去,那只是刹那间的事,沈胜衣背着她也没有察觉到那刹那她眼瞳中的犹疑,刀不是她的,竟然会有这种反应,她与刀之间必然有不寻常的关系,甚至生死。
  以沈胜衣感觉的敏锐,积聚的经验,他若是看见,一定会动疑,可惜他没有,仍然在观察车门的结构。他接刀在手,随即往门缝插进,左掌往刀背上一压,只听”铮铮铮“的三下轻响,车门便左右打开,龙五的尸体夹着硝烟从车厢内跌出来。
  沈胜衣以刀背接着尸体,顺势将尸体送到地上,同时已经看清楚车厢内的情形,小倩、杨万寿左右齐上,往内看一眼,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车厢内焦黑一片,木板片片碎裂,露出了藏在下面的铁板,有三处正在着火燃烧,火药在车厢里爆炸,困在车厢里的人,又焉能活命。
  龙五一个身子鲜血淋漓,遍插木板碎片,其中咽喉上三片,心窝眉心各一片,都是要害,一双眼睛仍然睁大,残留着强烈的惊惧之色,他穿在外面的衣衫已然给撕下来,露出了下面那袭遍是袋子满载暗器的豹皮衣服。他的一双手也扣满了暗器,双手撞在地上暗器才散落,一片紫黑色,只有铜钱大小,相连着一条银链子的玉同时在他的颈上断落地上。
  沈胜衣探手拾起了那片玉,看看道,
  “这是传说中风神门弟子的信物。”
  小倩探头看了看,没有作声,杨万寿却是摇头,“这个我可不能够肯定。”再看看龙五,道,“但这个却显然就是画像里的那个人。”
  龙五虽然一面血污,但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得出,沈胜衣接道,“他这一身装束以及所用的暗器也是与画像描述一样,用火药的车主人,若也是风神门下,这又是一次同门相残的了。”
  杨万寿点头道,“丽春院赵东楼的被杀也是,不足为怪。”
  小倩又陷入沉思中,她虽然不能够肯定车主人是风神门下那七个杀手之一,却也不以为这是一般的仇杀,风神门下一向小心,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只有更小心,一般人要杀他们谈何容易,何况在闹市之中。
  火药暗器虽然厉害,也令人防不胜防,但要伤害他们这种杀手,并不是一件易事,在这样的一辆车子内却是易如反掌。要将人诱进这辆车子仍是困难的,不过在她的印象中,也没有这样子一辆马车,用火药的杀手竟然有这样的一辆马车为助,也实在令她意外,就是她,身份若是给看破,只怕也不难被诱进马车内。
  沈胜衣接道,“这辆马车的车厢非常特别,在外面不容易看出来,车门的构造也是,一关上三种暗锁便紧锁,在火药爆炸之前不容易逃出去。”
  小倩心里又一寒,杨万寿道,“以风神门下杀手的精明,又怎会随便进入这样的一辆马车内?”
  沈胜衣道,“看不出这辆马车有问题是一个原因,或者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与马车牵上关系相信也是,当然,最重要的是当时他必须走进这辆马车内。”
  杨万寿道,“这似乎太巧了。”
  沈胜衣笑笑,“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巧,也许连那个车主人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收获。”
  小倩终于开口道,“看情形火药才爆炸不久,会不会这两个杀手或者是跟踪白大哥的人到来,这么巧遇上?”
  杨万寿道,“那这个用暗器的只怕是由我们那儿跑出来的了。”
  小倩道,“他又是为什么跑出来?不成就是为了要跟踪我们?”
  “那是说他曾经在庄院里的了。”
  杨万寿点头道,“这个解释也很合理,他追踪到庄院,看见我们离开,急又追踪前来,哪知道却误入这辆要命的马车。”
  沈胜衣没有说什么,目光落在龙五的胸膛上,一角白布样的衣襟露出来,他随手抽出来抖开一看,又是一怔。
  杨万寿小倩目光及处,亦怔住,沈胜衣一会才道,“这又是他的画像,与那张绝无疑问是出于同一人之手,却在他怀中发现。”
  杨万寿脱口道,“怎会这样?”
  沈胜衣道,“看情形就是他不知在哪里突然看见了自己的画像,知道身份被发现,一惊之下逃出来,逃上了这辆马车。”
  杨万寿道,“是哪里?不会是我那里吧?”
  “难说。”沈胜衣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杀他的人并不是画像的人。”
  杨万寿道,“这些画像却绝无疑问是他的催命符,画得人当然也是这个目的。”
  沈胜衣笑笑,“那若是亦是风神门下,风神门中是必出了什么事。”
  小倩心中苦笑,她当然不会将其中秘密说出来,也就更不想离开沈胜衣了。其他那个杀手绝无疑问亦已到来,而且展开了暗争暗斗,用暗器的这个不慎被看到了真面目,立即被画像图形,招致杀身之祸,画像绝对肯定不止是两份,用暗器的显然不知道有这回事,到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杀机四伏。画像出现了两张,现在能够知道,连画像的在内,要杀他的最少也有三个人,其中用火药暗器的那个成功了。除了火药暗器,他还有一辆铁车子,这是秘密,其他杀手到底有什么兵器暗器还未施展出来?
  小倩不知道,但只要一想便不禁由心寒出来。她虽然再没有什么兵器暗器,却想到躲在沈胜衣身旁,静观其变,伺机行事,这是否也一样在其他六人意料之外?
  昨夜进出杨家,在湖上杀小白龙的时候,是否有落在别人眼中,现在她也不能太肯定,她不敢再低估其他人,然后她想到了龙五怀中那张画像,心头更寒。那张画像当然不会是送给龙五,会不会是送给她?若是送给她,那她的身份也就不成秘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了。
  杨万寿即时问,“到底是什么事?”
  
  “我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沈胜衣转顾小白龙的那两个手下,正要说什么,来路上突然有人口呼“庄主”,疾奔过来。
  杨万寿应声一看,便知道来人叫的是自己,苦笑道,“看来这一次我是不幸言中,画像只怕真的是在我那里发现得了。”
  沈胜衣道,“可是又送给什么人?”
  “不是我便是你。”杨万寿目光一转。“总不成是叶姑娘。”
  小倩叹了一口气,“那我们三个人之中,可能有一个是风神门下……”
  “也不一定。”杨万寿沉吟着接道,“那幅画像送到我那儿可能是另有作用。”
  说话间,两骑快马已奔到他们身旁,一个是杨万寿的管家,另一个是住在杨家的小阮,是一条好汉,在两河也有些名堂,刀用得不错。小阮当先将马勒住,滚鞍跃下,看见龙五的尸体,呆了呆,杨万寿迫不及待追问,“小阮,庄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阮忙应道,“酒葫芦给杀了。”
  “酒葫芦老汤?”杨万寿嚷起来,“在哪儿给杀的?”
  小阮看着沈胜衣,道,“他半醉半醒听说沈大哥来了,便要去跟沈大哥打一个招呼,我们随后赶到去的时候,却看见他倒在沈大哥房间外的花丛中。”
  沈胜衣追问,“是怎样死的?”
  “身中十五枚暗器,有两枚打在咽喉上,胸膛三处要害亦是有暗器射进去。”小阮接道,“那些暗器很奇怪。”
  “是不是这种?”沈胜衣从地上拾起了一枚暗器,小阮一看立即道,“不错,杀酒葫芦的就是这个人。”
  沈胜衣道,“这种暗器形状怪异,也不容易用,一发十五,无一落空,除了这个暗器主人,只怕很难找的到其他的人了。”
  杨万寿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老汤?”
  “是啊,酒葫芦有酒万事足,从来不与人结怨。”小阮摇头道,“何况这个人昨夜才跟他认识,有说有笑,若是与他有什么过不去。。。。。。”
  沈胜衣截道,“这个人昨夜来的?”
  小阮道,“不错,他自称姓伍,关外来的,路径这里,慕庄主之名,特来拜见,碰巧庄主外出,便留下来,人很豪爽,很快便与大家混在一起,酒葫芦更拿酒跟他拼了好几个回合。”
  沈胜衣微喟道,“也所以酒葫芦对他印象特别深刻,看见他不由上前去招呼,不知他在惊惶之下,随时都准备杀人,终于为他误杀。”
  杨万寿捧着脑袋,摇了摇,“天哪,这到底什么回事?”
  沈胜衣道,“你给我的是一座独立的院子,这个用暗器的杀手所以出现在那里,唯一的解释就是到来找我。”
  “那又为什么?”杨万寿接问,“难道是来杀你?”
  沈胜衣道,“亦未可知,可是我不在,而在我的房间内,却发现了他自己的画像,一惊之下,逃了出来,遇上酒葫芦,在那种情形下,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射杀酒葫芦,是他必然的反应。”
  杨万寿接道,“然后逃了出去,惊惶下逃进了这辆要命的车子。”
  沈胜衣道,“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风神门下却又为什么要杀你?”杨万寿瞪着沈胜衣。
  “他们是一群杀手,以我在江湖上仇敌之多,就是有人请他们动手,亦不足为怪,另一个可能,只因为娄一剑的被杀,江湖上传言我要追究,他们因而要先下手对付我,亦未可知,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这倒是有趣的很。”杨万寿大笑,“这个用暗器的要杀你,他的同门却送来画像,叫你小心防范,而又另有同门安排了这辆马车,乘机以火药将他炸死,风神门下杀手难道真的内讧?”
  沈胜衣摇头道,“你别再问我,我比你知道的不会多到哪里。”
  杨万寿又捧着脑袋摇了摇,“画像的那一个一定要这个用暗器的命看来是绝无疑问的了,你看到画像,自然会小心,一击不中,用暗器的这个就是没有伤在你手下,亦难以避免火药暗器或者其他人的袭击,这样的画像天知道有多少。”
  沈胜衣沉吟道,“看来那都是风神门下杀手的作风,在湖上袭击小白龙的那个若非画像的,风神门下杀手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来了这儿。”
  ——是七个,小倩心中叹息,一个身子就像给浸在冰窖中,一向只有她杀人,现在她也成为被暗杀的对象,只有那种暗杀的方式已令她魄动心惊。
  下一个死的又是哪一个?小倩不知道,也不敢否定不会是自己。
  沈胜衣漫不经意地将刀交回,她茫然接下,还是宝刀上的寒气令她回复自我,清醒过来,沈胜衣目光落在她面上,笑笑道,“江湖就是这样,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
  小倩道,“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沈胜衣摇头道,“放画像的那个人不会再留在那儿的了,这一次的计划成功,第二个计划想必已安排好。”
  小倩道,“那会是什么?”这句话出口她便自失笑。沈胜衣道,“我若是知道,现在心情最低限度也会轻松一些。”
  杨万寿却摇头,“就是知道我也不会轻松地,他们杀人的方式实在太刺激,令人太兴奋,水里,自己的庄院内,马车,老天,现在我那辆马车有没有装置火药,连我也不敢肯定了。”
  沈胜衣笑道,“有一点可以放心的就是我们侍候一旁,车厢内就是安置了火药,也很难接近去点燃,你大可以考虑重金聘请我们做你的保镖。”
  杨万寿大笑道,“这是你说的,小阮你立即去通知所有朋友,沈胜衣已经是我杨某人的保镖,谁要对我杨某人不利,先得干掉他。”
  小阮不由笑起来,道,“你们还没有讲妥价钱呢?”
  杨万寿道,“有这个保镖,我就是倾尽所有再高筑债台,也是值得的。”
  小阮接问道,“非得要这样的雇主,我小阮也要卖命了。”
  杨万寿大笑不绝,小倩看在眼内,心中实在感慨之极,这种江湖人的豪情侠义又岂是她那种杀手平日享受得到?也不知怎的,她突然羡慕起来。
  杨万寿随即挥手,道,“先别管家里的,我们还是先到湖那边看看”,马车再向前疾驶了出去。小白龙那两个手下亦不禁心头一阵热血沸腾,左右抢在马车前引路,沈胜衣、小倩、小阮亦追上,只有那个管家留下来打点一切,他追随杨万寿那么多年,当然明白杨万寿的性格,也知道自己在什么场合应该做些什么事。
  长街上的行人这时候也围上来,议论纷纷,张大也在人群中,看看龙五的尸体,看看自己的两幅得意杰作。再看看那个被火药毁坏的车厢,悄然退开去。他面上丝毫喜色也没有,好像他这种人当然已懂得将情感埋藏在心深处,哪一个杀龙五他并不在乎,只要计划成功他便满足。唯一他感到遗憾的就是看不见那个用火药的人,否则又可以重施故伎。
  七个杀手已倒下两个,狄啸天并不可怕,龙五的暗器可真不易对付,能够弄倒龙五可以说是一个颇大的收获,何况还知道有那样一辆马车。
  他很佩服用火药的那个杀手能够设计出马车,那种杀人方式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给困在车厢内的若是他,他一样不知道如何应付,用火药的那个会不会重施故技?他不知道,但如论如何,以后在上马车之前,他一定会很小心。
  应付四个杀手无论如何总比应付六个容易,如何才能够将那四个也找出来,让他们自相残杀?
  张大忽然考虑到还是让沈胜衣来解决一两个比较划算,否则都给他找出来杀光了,那他便得与沈胜衣单对单一决生死,对付沈胜衣,他并没有多大把握,若是不送沈胜衣画像,先让龙五暗算沈胜衣会不会好一些,他不知怎的,又考虑到这方面,然后他突然有一种衰老的感觉。只有衰老的人才会想过去,他应该继续向前,解决未解决的,已成为事实的,应该抛诸脑后,以免阻塞思潮。
  转入了旁边一条小巷子,他不由挺起胸膛,苍白的脸庞也仿佛泛起了红晕,脑筋同时活动起来,在想如何将那个用火药的诱出来,就是不画像,能够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对他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他本来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这一次成功却令他考虑到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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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犯戒弟子相残杀,巧连环张大送命
作者:黄鹰


  这种改变,对他来说会有什么影响?是否适合他的性格?他却没有考虑到。据说,成功会令人变得疏忽自大,当然,也要看是什么人,一个习惯了成功的人,成功对他来说已失去刺激,已引不起太多的兴趣,可能一笑置之,若无其事。张大不知是否那种人,但表面看来,这一次的成功显然令他很兴奋,甚至于改变原则。这个人的原则是不是适合改变?
  巷子里没有阳光,张大喜欢这种地方,他讨厌阳光,与生俱来,所以他的皮肤那么白,一些血色也没有。据说阳光是正义与光明的象征。做坏事的人都不喜欢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但张大比起那些人更讨厌,若是他得到传说中那种射月的弓箭,他一定会毫不犹疑地将这唯一的太阳射下来。
  转了一个弯再转一个弯,迎面走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随便在哪里也能够看见,一身黑衣已洗得发白,背着一个同样质地的包袱,目光呆滞,那种神态就像是已厌倦了生命,什么都再也提不起兴趣,与现在的张大,更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也就像被张大的豪气压住了,偏身让张大走过,才再往前走,张大没有留意这个人,也没有感觉什么不妥,这个人实在太普通了。得志的人也的确不多,虽然很多人都很乐观,但未至悲观只是活腻了的人更多,张大也看腻了,这个人的外表也实在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
  这也是这个人成功的地方,一个普通人要装成一个一流的杀手固然不容易,一个一流的杀手要装成一个普通人却更加困难,这个人竟然完全做到,甚至连张大目光这么锐利的人也竟然一无所觉。他们同是风神门下,虽然素未谋面,但总该也有迹可循,尤其那么接近,这个人却就是没有,在掩饰身份方面,绝无疑问已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张大给他的又是什么感觉?从他的表面也瞧不出来,一种表情,继续往外走。一直到张大转过弯角,他的眼睛才有了变化,由呆滞而变得灵活,锐利,逐渐眯起来,眯成一条缝,就像是两柄薄刀,目光却变得比刀光还要森冷锋利。驿道上斩杀江顺的就是这个人!
  当然他却没有掩饰,飞骑斩杀江顺之后,目光才变得呆滞,那是因为他没有将江顺放在眼内,自信就是迎面而来,也可以将江顺瞬息斩杀于刀下。装成一个普通人在他来说也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没有这种必要,他很少这样做!虽然他平日怎样看来也只像个普通人,那也只是给普通人的感觉,要瞒过高手的眼睛,还要花些心思!
  可是在离开墓地之后,他便一直是在装,只有睡觉的时候例外。他没有见过另外六个杀手的真面目,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会装成怎样,只知道由离开墓地开始他便随时可能会遭受袭击,除非他装的完全不像一个杀手。这片刻他却是装的最像,也最费神,因为他已经完全肯定张大就是那六个杀手之一!
  他的手随即解开了那个包袱,动作之迅速,绝不在龙五那样的暗器高手之下!
  那个包袱的结构也有异一般,看似解开来很麻烦,可是要解开来的时候绝不麻烦。包袱内是一柄刀,藏在一个紫鲨皮鞘内,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他的人。
  张大转过弯,很快又转第二个弯,突然一怔,在他的前面是一堵墙。这条是死巷,可是方才那个人,怎会由这里走出来的。
  他心念一转,身后破空声暴响,巷子狭窄,一听这破空声,他便知道连拔起身子也来不及,只有硬接,双手那刹那仿佛大了一些。他练得是密宗大手印,运起功来一双手坚如铁石,也自信接得下任何暗器。
  来的不是暗器,他的一双手只是坚如铁石,并非真的与铁石一样坚硬。他的左手立即抄住了袭来那柄刀,也立即母食指之间断开。刀虽然一样可以当做暗器,但是兵器如无十分把握,就不会掷出来,而且掷出来也不会有变化,所以张大才会去接,那刹那他亦已瞥见那柄刀,立即便知道自己判断错了,错的很厉害。
  刀柄相连着链子,虽然掷出,可以收回,而也就因为有链子相连着,仍然有变化。张大的左手抄上同时,刀锋亦一转,他的反应虽然快。还是给削断了,四指与大半手掌随刀飞去,鲜血在内力催迫下,箭也似喷射。痛澈心脾,最令张大痛心的却是这只左手非独他身体的一部分,还是他的兵器,苦练了十多年才练到这样,竟然就这样断去,他当然立即肯定那袭击他的人就是风神门下六个杀手之一,也没有多想,身形箭射,未断的右手刀一样插进前面的墙壁,硬硬的抓出了一块砖来,链子刀追斩而至,张大砖块掷出,正中刀上,砖块粉碎,那柄刀亦被震得扬起来,不过三四尺距离,实在险的很。张大再探手,又抓住了另一块,再掷出。链子一抖,刀又斩下,张大掷出的那块砖正好掷在刀上,再将刀震飞。
  砖块虽然没有刀的坚实,但在张大的手上掷出,无疑铁石一样,震开了追斩的第一刀,要震开第二刀便容易得多。说险那实在险得很,若非张大的手那么坚硬,一下能够插进墙壁中,将砖石抓出来,即时掷出,就是不死于追刺的第一刀之下,只怕也得身受重伤,那个人没有再出击,链子一抖,刀回到手上。
  张大身旁有用不尽的砖块,以链子操刀,他知道绝难再斩在张大身上,只有用手操刀才能够发挥更大的威力。张大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即封了断手的几处穴道,阻止鲜血再外流。那个人瞪着他的手,忽然笑起来,“密宗大手印,果然是非同凡响。”
  张大探手抓住了一块砖,冷笑道,“没有刀的厉害。”
  那个人左掌接压在刀脊上,无论言谈举止,这时候他都不再像一个普通人。张大瞪着他的脸,接道,“好本领,连我也竟然瞧不出是同道中人。”
  那个人笑笑,“这个时候你只有更谨慎,不该那么兴奋的。”
  张大不由叹了一口气,那个人反手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抖开,再一抖,飞向张大。那是龙五的画像,张大一眼便看出也是自己画的,心中不由又叹了一口气。“看到这张画像我实在吓一跳,画像绝无疑问是给我看的,居然有人知道我在那附近,还有什么比那更危险的。”那个人又笑,“可是对自己,我仍然很有信心。”
  张大道,“装你那么像的人并不多。”
  那个人道,“也许我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普通人,不幸成了风神门下。”
  张大道,“你虽然斩下了我的一只手,我却仍然同意你,你才配做一个杀手,你找到一个最佳的掩饰身份办法,做杀手的人,能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已经成功了一半。”一顿再问,
  “高姓大名?”
  “邱大业。”
  “很普通的名字,但,还是我的姓名普通——张大。”
  邱大业又笑了,“叫张大的人随便可以找到二三十个,的确很普通,可惜你的外表绝不普通。”
  “面色是白了一些,我不喜欢阳光。”
  “所以,我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活在暗影里的人,极可能就是我们七个之一。”
  张大道,“你在街上已经发现我的了?”
  “你看到龙五尸体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变化我全都看在眼内,你也是值得高兴的。”
  张大摇头道,“我根本不应该去看,要知道是怎样情形有很多办法。”
  “问题是那是你的杰作。”
  “所以不去看看我总觉得太对不起自己,我也原以为在那样场合只要小心,不难发现其他人。”
  “用火药的那个人不在。”
  “你已看到他了?”张大不由自主地追问。邱大业笑道,“他逃得很快,那当然是因为他知道旁边可能还有其他的人窥伺他,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不要紧,以后看见身形轮廓约莫相似的人,我一定会很小心,必要时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
  “你当然不会再上任何马车。”
  “我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坐马车的。”邱大业打了一个“哈哈”,“这一点你倒不必替我担心。”
  “那辆马车的确令人很意外,我看用火药的目的原不是在龙五。”张大一顿,接道,“也许在沈胜衣。”
  “龙五的暗器很麻烦,能够解决他,用火药的相信也很满意,我们当然更加满意了。”邱大业接问,“你还有什么说话?”
  张大反问道,“你以为我在拖延时间?”
  “我们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的。”邱大业摇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很感慨。”
  张大忽然一笑道,“我们这种人喜欢出其不意杀人,死在出其不意下也是应该,可是你要杀我,还得花些气力。”手一扬,那块砖头粉碎,但他的手随即又抓住了另一块。邱大业道,“我也是很佩服你的,这样的手居然能画出那么精细的画像,其实我本来也有些怀疑画像的另有他人。”
  “不错,你这双手与画像似乎不应该拉上关系。”
  “马车与火药不也是?”张大笑了,“对这附近的环境你看来很熟悉。”
  邱大业道,“我有一个坏习惯,就是每到一个新地方,总喜欢大街小巷不住地跑,务求完全熟悉周围的环境。”
  “可惜我没有这个坏习惯。”
  “所以看见我转出来,便以为这边还有路,不知道是一条绝路。”
  张大点头道,“你非独懂得选择下手的地方,还看得很准。”
  邱大业道,“能够不在你身旁走过我都会尽量避免的,可是我又非要走这一趟不可。”
  张大道,“你装的很像。”
  “但想到是同道中人,却是不由得捏一把冷汗,只要我露出破绽,倒下的就不是你,是我了。”
  “不错,只要我有些怀疑,我就会下手,相距那么近,你的刀绝没有我的双手快。”
  “幸好你不是一个逢人便杀的人。”邱大业笑笑道,“不过,你若是出手一试,我也会露出破绽来的。”
  张大道,“我应该出手一试的,虽然那样做会像一个疯子,却是确保安全的最佳办法。”
  “我们却都没有这个习惯,主要当然是每天经过身旁的人实在太多。”
  张大又笑笑,“从我身旁走过之后你当然更能够肯定我就是那七个人之一。”
  “我所以立即下手也当然因为看出你身上不可能带着兵器,应该就是用掌的那一个。”邱大业目光落在刀上,“你若是带着兵器,虽然在这种环境,要挡开我那一刀的袭击应该是绝无问题。”
  张大看着自己的手掌,叹息道,“血肉之躯到底没有兵器的坚硬。”
  那也是事实,他身上若是带着任何的兵器,以他反应的敏捷,一样可以拿出来挡向来刀,他却是一向不屑带任何的兵器,一个理由是他的双手已经是最好的兵器,另一个理由,是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邱大业道,“其实你应该带着其他的兵器的。”
  张大怔了怔道,“不错,我这张脸无论怎样看也不像个普通人,带着兵器装成一个江湖人,就是被人看出是一个杀手,也只会提防我带着的兵器,不会怀疑到我用来杀人的却是一双手,这反而是最佳的掩饰方法。”
  
  邱大业道,“可惜有你这样一双手的人,往往都会轻视任何兵器,认为没有一样兵器能够与自己的身份配合。”
  张大摇头道,“这些话你应该早些跟我说的,现在才说,是不是迟了一些。”
  邱大业笑道,“这一次你真正的致命伤却是在你将其他人看得太高了。”
  张大叹息道,“龙五杀掉那个饶舌的老头儿的时候,我其实便应该知道,我们其实并不是每一个都这么难应付,杀掉一个并不是一件值得怎样高兴的事。”
  “你是说在墓地那边说话多多的那一个是一个老头儿,给龙五杀掉了?”
  “说话太多是他的致命伤,但龙五能够那么快将他找出来,也有他的本领。”
  “你就是这样想以为龙五是一个强敌,看见他倒下也难免有些乐极忘形。”
  “这到底是由我一手摆布造成,没有我提供的画像,龙五虽然逃的匆忙一些,用火药的亦未必知道他就是龙五,伺机采取行动。”
  “这也是。”邱大业转问,“龙五到底是在逃避什么?”
  “我也给沈胜衣送了一张他的画像。”
  邱大业恍然,接问,“沈胜衣看到了?”一顿又道,“时间不对,他应该还没有看到。”
  张大摇头道,“龙五偷进去沈胜衣的房间,目的当然是在找机会暗算沈胜衣。”
  “以他的暗器手法,应该是有些收获的,可惜他看到了那张画像,一惊之下赶紧逃出来。”
  “没有比这更可惜的事了。”邱大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他击杀了或者击伤了沈胜衣才逃出来,那该多好。”
  “看来你也很贪心。”
  邱大业笑道,“这个时候,我们七个人有哪一个是不贪心的。”一顿接道,“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
  张大笑了笑,“我虽然只剩下了一只手,要杀我还没有这么容易。”
  邱大业手中刀突然飞出,张大抓着的砖块亦掷了出去,反应仍然是那么敏锐。刀快,砖也快,半空中相撞,转碎裂激飞,刀链子一抖,又斩下,张大右手也从墙上抓出了另一块砖掷出,又正中来刀。刀七斩,砖也飞出了七块,尽碎在刀下,刀势终于一顿,飞向邱大业的手中。
  张大右手已抓住了第八块,随即掷出去,邱大业将刀一横,砖块便被拍飞,回撞向张大,这一着实在大出张大意料之外,他正要乘机扑上,砖块便迎面撞来,也总算手快,挥手一把抓住。刀紧接斩下,张大才抓在手的砖块急掷出,在刀斩至三尺距离之前将之挡下来,碎裂在刀下,四面急射开去的砖碎射在他身上,也甚是疼痛,他没有理会,闪电般抓住了另一块砖,这一次,刀没有再斩下,立即飞向邱大业手中!
  “好刀!”张大冷笑,手中砖块没有再掷出去。
  “你的手也不错。”邱大业似笑非笑地道,“幸好你现在只有一只手可用,否则双手齐来,就是砖块便已将我赶出这条巷子。”这也是由衷之言。
  张大傲然道,“就是一只手便已经足够应付。”
  邱大业道,“而且砖多的是,却不知道你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张大道,“相信总能够支持到别人发现为止。”
  邱大业道,“我们的人?”
  “用火药的不用说,还有其他的两个,这时候相信也是在这附近,只要有一个到来便已足够。”
  “到时候我一定会离开,让他来杀你。”邱大业笑着,“无论来的是哪一个,对你都是一样,你必是死定了。”
  张大道,“只要他能够看到你的面目,我就是死也是快乐的。”
  邱大业道,“他看到我同时,我也一样会看到他,在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快乐事?”
  张大道,“在我们七个人当中相信你是掩饰的最好的一个,你原是可以最后才出现的。”
  “好像这种好机会,我们这种人都是绝不会放弃的。”
  邱大业摇了摇头,“你是没有希望的了,说这些都是废话,对你一些好处也没有。”
  语声一落,他的刀再飞出,张大手中砖块急掷,随即又探手往墙上找去,也就在那刹那,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然后霹雳爆响,那道砖墙突然四分五裂,他的一个身子同时给破碎的砖块撞的飞起来,眼前星斗满天,那个身子同时有一种四分五裂的感觉。这也是他最后的感觉,他甚至没有发觉那道耀目的刀光,没有那种身首分离的感觉。
  邱大业这一次一刀便将他的头斩下来。刀没有连着链子,邱大业是掌刀掠出,天马行空般从张大身旁掠过。刀很快,也很利,斩下了张大的头颅,却没有影响邱大业的身形,这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中,人刀一如所算随即上了旁边的瓦面上。
  居高临下,他看清楚了那个将砖墙击碎的人,那个人却没有看到他,只是看着在碎砖中倒摔巷子里的张大。那是一个虬髯大汉,浑身肌肉贲起来,双手抓着一条铁链子,一端连着一个奇大的铁锤,也就是这个铁锤一下将砖墙击碎。
  看着张大身首异处,摔在地上,碎砖雨点般落尽,大汉才仰起头来。邱大业即时道,“好锤!”
  大汉洪声应道,“各有各的好,但锤比刀爽快却是绝无疑问。”
  邱大业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气力。”
  “幸好你没有,否则我这一锤就不是在这个时候打来,怎也在这个抓砖的倒下之后。”
  邱大业大笑,“那势必两败俱伤之局,两个铁锤相撞相击之下,这条巷子两旁的屋子只怕难有一座会完整。”
  “用刀的叫什么名字?”大汉语声如洪钟,在巷子里激荡起阵阵回音。
  “邱大业,用锤的呢?”
  “屠龙。”大汉目光陡亮,“这个名字不好,我也从未见过真的龙。”
  邱大业笑道,“我一样没有创过什么大业。”
  “江顺是你杀的?”
  “我喜欢斩脑袋,这是我唯一的特点。”邱大业接问,“杀那个清官顾松年的相信就是你了?”
  屠龙大笑道,“除了我,我们七个人当中,难道还有第二个能够将那辆马车击成那样子?”
  邱大业道,“这种武器也是一种负担,在这种环境下杀人之后你不能够迅速离开。”
  屠龙道,“所以我根本不打算离开,我也是一个很公平的人,既然看到了你的本来面目,当然要给你看看自己的。”
  邱大业道,“张大也不笨,只是在我的刀威胁下,不敢分神,脑后也没有长着眼睛。”
  屠龙道,“一个武器被毁掉的杀手与废物并无分别,死不足惜。”
  邱大业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屠龙道,“我们真的只剩下四个人了?”
  邱大业道,“那个饶舌的,张大,龙五绝无疑问都已经死掉。”
  屠龙点头道,“张大的说话应该没有问题,用火药的我们也知道就在附近,剩下的一个呢?”
  邱大业道,“没有消息,但若是我们再倒下一个,说不定他会现身看看。”
  屠龙道,“我们合作怎样?”
  邱大业一怔,道,“合作。”
  “干掉了那两个,再对付沈胜衣,然后决定我们的生死。”屠龙打了一个“哈哈”,“这样我们生存的机会无论如何都大很多。”
  邱大业想想,道,“应该就是了。”
  屠龙道,“我们合作而且有一个好处。”
  邱大业笑笑,道,“你一眼便看出是一个杀手,我却只是个普通人,剩下那两个人袭击你的时候我一旁抽冷子一刀很容易便解决。”
  屠龙道,“所以要干倒那两个应该是易如反掌,亦大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沈胜衣。”
  邱大业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来喜欢一个人行动,可是这个合作的条件又实在太吸引人。”
  “你是答应了?”屠龙大笑,“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他笑得就像个孩子。
  邱大业接问,“我们什么时候采取行动?现在?”
  屠龙道,“当然了,那个用火药的一定还在这附近,看到我背着这个流星锤走过,一定会找机会袭击,你一旁小心着,在他动手之前将他砍杀便是。”
  
  邱大业嘟喃道,“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若是我这样子的可就麻烦了。”
  屠龙道,“不会吧,一个高手能够装的完全不像一个高手的,除了你,我看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的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邱大业道,“但若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龙五又怎会毫不提防的跑进他的马车?”
  屠龙道,“我看他是给什么人赶急了,没有在意赶车的是什么人。”
  “那也绝无疑问外表毫不起眼,要细看才能够有所发现。”邱大业打量了屠龙一遍,“对你来说可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屠龙仿佛这才明白,道,“你是担心在他动手之前仍然瞧不出他就是那个用火药的?”
  “不能不担心。”邱大业很认真的,“我们既合作,一切变得要公平,机会均等,才有意思。”
  屠龙沉吟道,“不错,若是我给火药暗器弄翻了,你就是将他的头斩下来,对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邱大业再问,“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我虽然到最后还是非杀你不可,却不想占你这个便宜。”
  屠龙“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也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邱大业道,“这只是公平,否则大家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对,正如我叫你拿命来掩护我杀人,摆明是占便宜,你就是想不透答应了,我也觉得没意思,”屠龙笑接道,“我们虽然是杀手,但也该有杀手的原则,可是我方才却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多亏你提醒了我。”
  邱大业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屠龙摇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一顿沉吟了一下,又道,“我们就这样先干着,想到了才改变怎样?”
  邱大业道,“话已经说在前面,这个便宜。。。。。。”
  “我既然知道又不反对当然不算便宜了,冲着你这份义气,我就是冒这个险也是快乐。”屠龙大笑,“那个用火药的未必运气这样好,凭我的身手,相信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他弄倒,万一真的给弄倒了,是我倒霉,无话可说。”
  “这个……”邱大业看来仍然要考虑。
  “看你,婆婆妈妈的,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决定了,说好了,还考虑什么?”
  “爽快!”邱大业一伸大拇指,“我只拼了命也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我们走……”屠龙转身举步,邱大业那边身形亦动,手中刀也就那刹那脱手飞出,刺向屠龙的头颅。这一刀没有变化,也因此凌厉得多,却也就在那刹那,屠龙倒提着的流星锤突然扬起来,看他的动作又是要将流星锤倒挂在肩后,但就是那么巧,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斩下那一刀。“呛”的刀弹飞,迅速回到邱大业手中,邱大业没有动,但身形呼之欲出,只要屠龙出手,立即就会有反应。
  屠龙没有出手,背着流星锤缓缓转过身来,笑笑道,“早该叫你一试的,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任何人用任何手段,要将我击倒也不是一件易事,你有足够的时间击杀暗算我的人,而且还有我从旁协助,应该绝没有问题。”
  他的说话态度,仍然是那么刚直,眼神也仍然是那么纯真,连笑声也没有改变,邱大业看着,却由心寒出来,若非以为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柄刀也不会出手。他给人的却是这种一些机心也没有的感觉,也竟然连邱大业这种人都给他瞒过。
  邱大业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目光若非比一般人锐利,也看不透张大,现在却就是看不透屠龙,这个人的掩饰功夫其实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邱大业有这种感觉,也这才知道方才的处境多么的危险,若非环境不太适合,他实在怀疑屠龙的流星锤会不会把握那刹那的机会还击,也怀疑自己能否闪避开去,屠龙笑接道,“我们其实是同一类的人。”
  邱大业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是的。”
  屠龙道,“你掩饰身份的方法是将自己装成一个普通人,毫不起眼,完全不像是一个杀人的普通人,而我,从来没有在意江湖上的人会将我看做一个莽汉,知道有一个用流星锤的杀手的人却会被我的外表骗过去,这所以我能够活到现在。”
  邱大业道,“我身为风神门下的杀手,原不应该看轻任何一个风神门下。”
  屠龙点头道,“你应该考虑到我若是真的一个这样粗心大意的人,怎配做一个杀手?”
  邱大业无言点头,屠龙接道,“张大就是因为不够冷静而死在这条巷子里,好像你这样冷静的人怎会变得如此轻率?”
  邱大业笑了笑,“原来我是犯了张大同样的错误,弄倒了一个便得意忘形,粗心大意,可以看到的都看漏了,否则应该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的环境。”
  屠龙道,“这的确不易。”
  邱大业笑接道,“现在看来你比方才机灵得多了,简直是两个人。”
  屠龙道,“明人眼里不作暗事,这是句老话。”
  邱大业转问,“我们合作的事又怎样?”
  “不是已经决定了?”屠龙反问,邱大业再问,“那一刀……”
  “你已经试出来,在事情结束之前,相信不会再给我第二刀。”屠龙又笑了。邱大业没有作声,抬手握拳,只伸出中指,按在眉心上,屠龙大笑,做了一个同样的姿势,然后两个人一齐举步,往外走去,邱大业的刀迅速回到包袱内,整个身子的肌肉仿佛都松弛下来,两人那样子按着眉心,相信是一种仪式,也经由这种仪式,取得了默契。
  这两个杀手联合起来,实力当然大得多,要比单独行动好多了。
  两人才走出巷子,那边高处屋脊上便冒出柳清河来,一身灰衣,灰扑扑的与瓦片仿佛混成一片,旁边一株高树在瓦面上垂下了几簇枝叶,也有掩护的作用。他冷冷的往巷口看了一眼,身子一转,仰卧在瓦面上,让阳光披在身上。
  与邱大业相反,他喜欢阳光,就正如他喜欢火药一样,也大概因为习惯了阳光的照射,火药爆炸那刹那的闪亮对他一些影响也没有,他仍然可以看清楚是否有作用,是否需要再出击。阳光的灿烂与火药的辉煌都能够令他得到快感!也因此他选择火药做他的杀人武器,而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然,在夜间他一样会杀人,只是得不到杀人那种乐趣。也就像邱大业,张大,杀了同门的杀手便非常兴奋,只是他越兴奋便越喜欢卧在阳光下,甚至在阳光下打滚,翻筋斗。现在他当然已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
  邱大业砍掉了张大一只手之后,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如何将张大杀掉,他甚至拟好了三条途径,四种火药暗器,也绝对有信心一击中的,哪知道就在这时候屠龙出现了,流星锤一击之下,将他偷袭的念头也击散。
  两人的说话他听得不太清楚,却不难想象得到两人已取得协议,可是他仍然有些怀疑。邱大业那一刀偷袭令他感到很兴奋,结果当然令他很失望。
  在他的眼中,邱大业与屠龙同样可怕,两人联手,他不以为剩余的杀手能够应付得来,他第一个便已没有这种信心,也立时决定放弃对二人采取任何行动,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一击必中又能够全身而退。
  看那种姿势他知道如无意外两人必会合作到底,只是怀疑自己是否有耐性等到那个时候。
  然后他想到沈胜衣,若是利用沈胜衣能否打破这个僵局,他不知道,却很想一试,到现在为止,他们似乎还没有人对沈胜衣采取行动,也应该有所行动的了,否则自相残杀,不难未接触沈胜衣便已经死光死绝,那才是笑话。应该怎样引起沈胜衣的注意,沈胜衣的运气事实一如传说,竟是那么好。这种好运气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柳清河不知道,他也当然不知道,他们当中有一个小倩对沈胜衣采取行动,而且很接近,只是沈胜衣到现在仍然不知道。非独柳清河,屠龙、邱大业也是。
  在掩饰身份方面,这些风神门下的杀手都各有一套。小倩所用的最简单也是最原始的一种。这一种也当然是女人用来比较适合。尤其是小倩这样看来弱质纤纤的少女。
  以沈胜衣这样的聪明人,这样的江湖经验,已很难要他上当,可惜他到底是一个男人,看见一个少女给一群大汉欺负,实在很难袖手旁观,何况他身旁当时还有一个好打抱不平的杨万寿。杨万寿没有沈胜衣那么锐利的眼睛,那么丰富的江湖经验,也没有沈胜衣那么冷静,而他的行动说话却直接影响沈胜衣的印象与判断。
  沈胜衣很清楚他的为人,他是沈胜衣认识中一个不错而且很有趣的朋友。对于这种朋友,沈胜衣的好感也是比较浓一些,这一些往往都会发生颇大影响。任何人看见一个很有趣的朋友,往往都会被他有趣的言谈举止吸引,有些分心的。
  沈胜衣到底是一个人。
  马车在湖畔停下,小白龙的一群手下已迎上来,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去通知杨万寿、沈胜衣的两个小白龙手下一个叫孙显,一个叫高成,显然都是能够说话的人,随即吩咐各人继续搜寻,一面将沈胜衣三人请上了一只船,往白家庄荡去。他们是要去看找到的两具尸体,希望从尸体上找到些线索。
  小倩很放心,昨夜杀人的时候她已经很小心,绝不以为沈胜衣、杨万寿能够从尸体的伤口上看出是那柄宝刀弄出来,她当然随去。
  龙五潜进杨万寿的庄院企图暗算沈胜衣,但结果被另一个杀手画影图形,死在一辆放置了火药的马车中。画图的人可以肯定绝不是用火药的人,风神门下其余那六个杀手是否都已经集结在附近?她虽然不知道,周围都遍布杀手的陷阱则是意料之中。
  她也不能够肯定自己的身份在其余六个杀手眼中是否仍是一个秘密,虽然她一直都很小心,这种小心并未能够保障她的绝对安全。其余六个人的小心也绝不以为在她之下,尤其是用暗器的龙五,暗器原就不是粗心大意的人练得好的,练到龙五那个地步更可想而知,竟然给画影图形也不知道,想来就心寒,而画像一再出现,会不会是画画的与用火药的已取得联系,并携手去对付其他杀手。
  她也不以为没有这种可能。危机四伏,还有什么地方比留在沈胜衣身旁更安全?
  湖上到处都可以看见小白龙的手下操舟搜索,小倩看着心中好笑,当然没有笑出来。沈胜衣盘膝坐在船首,一声不发,仿佛在考虑着一些什么。
  看着他小倩有一种既安全却不知道怎样的感觉,她从来就不曾与一个他要杀的对象相处这么近。
  沈胜衣给她的印象是那么可爱,她很想找到一些沈胜衣讨厌的地方,那他就是找到了机会,要用刀暗算沈胜衣的时候也会想杀其他人一样痛快,可是到目前为止,她仍然找不到。
  这是最令她迷惑的一件事,她实在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到她要杀沈胜衣的时候就是下得了手也会有片刻的迟疑,而不能够发挥全部的威力。
  “沈胜衣怎会是一个这样的人?”小倩叹息在心中,她本来是以为沈胜衣就像之前她见过的其他那些有名的侠客,总有些地方令人瞧不顺眼。
  可是沈胜衣给她的印象完全不是那回事,她知道沈胜衣是一个侠客,但她完全没有侠客的感觉,只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她认识了多时的人,一个朋友!
  朋友!一想到这两个字,小倩心头不禁一阵怦然震动。对她来说,这是何等陌生的两个字,好像她这种杀手,怎会有朋友?怎可能有朋友?
  到现在为止,她一个朋友也没有,她虽然知道朋友的意思,却从来没有感觉有认识朋友的需要,任何人在她的心目中几乎都是敌人,越接近就会越危险。沈胜衣给她的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她想着看着,不由得怔在那里,杨万寿没有在意,忽然在意,看了看小倩,又看了看沈胜衣,脱口道,“这个小子有什么好看?”
  小倩如梦初醒,轻“啊”一声,娇魇不由红起来,杨万寿一见大笑道,“该死该死,我实在不应该干扰你的。”
  小倩摇头,杨万寿笑接道,“这个小子我也有时越看越觉得好看,很多女孩子也都是这样说的,这大概就是叫什么魅力。”
  小倩娇魇更红,杨万寿又道,“你不妨细看清楚,反正这个小子给女孩子瞧惯了,脸皮子已厚的很,绝不会害羞。”
  沈胜衣笑应,“你这样说她还敢瞧我?”缓缓的转过头来。
  小倩果然避开沈胜衣的目光,杨万寿看着又大笑起来,沈胜衣摇头接道,“哪有你这样笑的,幸好不是第一次见面,否则小倩已给你吓得远逃了开去。”
  杨万寿道,“笑得像我这样动听的人并不多。”
  沈胜衣道,“可惜你笑得不是时候,这方面你还要学。”
  杨万寿大笑不绝。
  船泊岸,孙显、高成随即将沈胜衣三人引到藏尸的地方,那是一个地下密室,三人才进去,暗门便自后面关上,小倩立时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她没有做声,紧跟在沈胜衣后面,杨万寿已迫不及待的一溜烟地奔下石阶,穿过石阶下的一道珠帘,奔了进去。然后他发出极其诧异的“哦”一声,小倩应声道,“这不像一个存放尸体的地方。”
  沈胜衣分开珠帘,一面应道,“本来就不是。”
  珠帘后是一座华丽的厅堂,当中一盏琉璃灯高悬,很光亮,左右一些精致的架子,盛载着种种珠宝玉石,一看便知道都是价值不菲。这非独不像存放尸体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一座藏宝库,而事实亦不见有尸体。当门的照壁前面也垂着三道珠帘,隐约可以看见珠帘后坐立着两个人。
  “那是什么?”小倩不由追问。
  沈胜衣悠然道,“是用来藏放珠宝的,也是一个避难的好地方。”
  小倩摇头,“我不明白。”
  那三道珠帘即时左右分开,他们也同时看清楚了坐立在珠帘后的两个人,立着的是杨万寿,一面的诧异之色,向沈胜衣一摊手。坐着的那个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小白龙,拥着一张锦被,面色苍白,看着小倩,笑笑。
  小倩如遭雷击,心头怦然震动,娇红的俏脸立时变得苍白,手紧接落在刀柄上。沈胜衣摇头,“别这样冲动。”
  小倩看着沈胜衣,“你早就知道的了。”语声在颤抖,显得很激动。
  沈胜衣道,“在路上知道的,孙显暗中交给我一张字条,写得十分详细。”
  小倩道,“可是你已经知道我就是昨夜袭击他们的人,是风神门下的杀手。”
  沈胜衣点头,小倩接道,“可是你什么也不说,若无其事地将我送来这个陷阱。”
  她的语声更激动,凄然一笑,接下去,“好像我这种人,你就是怎样欺骗我也是值得原谅的。”
  沈胜衣摇头道,“这不是一个陷阱,小白将我们请来这里并无恶意。”
  小倩笑起,笑得很凄凉,沈胜衣接着道,“他只是发觉事情大有问题,希望大家能够有一个明白,在路上我所以不说,只是因为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小倩只是笑,沈胜衣又道,“路上我若是说出来,难保你会立即走,我们若是阻止,你的身份便会败露,我虽然不知道风神门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却有一种感觉,你若是暴露出身份,不难招致杀身之祸。”
  他说得很诚恳,小倩听得情绪似乎逐渐安定下来,咬咬嘴唇,欲语还休,“我相信小白。”沈胜衣说下去,“他若是存心报复,根本不会这样做。”
  小倩不能同意这是事实,看看小白龙,“你到底要怎样对付我?”
  小白龙开口,呛咳了几声,才以微弱的声音回答,“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然后才杀我?”
  “不一定——”小白龙摇头,“有时真相比报复更加重要,昨夜我赶得那么急,只是为了朋友的安危,现在,我用这种方法将姑娘请到来,也只是经过冷静分析,发觉事情的本身大有问题。”
  小倩摇头道,“那跟你没有关系。”
  小白龙呛咳着道,“在姑娘作出决定之前,先请听我一些话,那可能姑娘亦会觉得很意外。”
  小倩疑惑的目光一转,沈胜衣接道,“他说的这样肯定,你又何妨听一听。”
  小倩忽然问道,“我能够不听?”
  小白龙笑笑,道,“说完了,姑娘要走我绝不会留难,我的朋友也当然尊重我的意见的。”
  小倩不相信的道,“我杀了你四个人……”
  “生死有命,不死的也死了。”小白龙目光一转,“我,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朋友你总该信的。”
  杨万寿插口道,“小白你这是废话,小沈跟我这个姓杨的是怎样子的人,难道还要说。”
  小倩目光从杨万寿、沈胜衣面上转过,垂下头,小白龙接道,“那个船夫张石在西溪看到了姑娘杀谢安……”
  “这是他的不幸。”小倩不由接上一句。小白龙接道,“根据我搜集的资料,姑娘从来就不会伤及无辜。”
  “那是风神们的戒条,我也不是那么狠毒的人,谢安那个孙女儿与船夫的死我也觉得很遗憾。”
  小白龙等她说完了才道,“莺儿给那个船夫小汪无意按进水里溺死,也许是事实,但这种事实相信绝不是出于意外,张石当时藏在芦苇中看得很清楚,小汪并非失足倒下咽喉凑巧插在芦苇上,是一支芦苇从旁飞至,射进了他的咽喉。”
  小倩一怔,脱口道,“我没有这样做。”
  “以姑娘一向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但这却是事实。张石这种粗汉是不会说这种谎的,也没有这种必要,他也就是因为以为姑娘杀人灭口,昼夜逃开去。”
  小倩摇头道,“我杀人一向有我的原则,何况这是破戒的所为?”
  小白龙道,“我们也知道有所谓风神七戒,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那个人所以这样做除了要姑娘破戒,似乎没有其他原因了。”
  小倩沉默了下去,小白龙接道,“再根据近日我调查所得,风神门下其余六个杀手都不约而同的破戒杀人,然后又自相残杀,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一顿补充道,“我是说在风神门中。”
  小倩摇头道,“风神门中很平静,破戒的只是我们七个,自相残杀的也是我们七个。”
  小白龙道,“方才街上发生的事,我的手下已经将消息飞骑送到来了,我想来想去,除了自相残杀之外,并不会有其他解释。”
  小倩沉吟道,“这件事……”,欲言又止。
  沈胜衣插口道,“看来你也有怀疑,若是无妨,跟我们说一遍。”
  小倩考虑了一会,终于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说的很详细,沈胜衣、小白龙、杨万寿都听得很用心,都是一脸诧异的表情。小倩越说也越发觉有问题,那实在太巧合,小白龙方才的一番话,对她当然也有很大的影响。说到最后,她不由在一张椅子坐下来,然后怔住在那里。
  杨万寿也这才道,“怎会这么巧?”
  小白龙接道,“小倩姑娘只杀了谢安一个,但谢安的孙女儿与船夫小汪相继被杀,小倩姑娘也因而被裁定为破戒,这毫无疑问是有意嫁祸,这种嫁祸也绝无疑问是来自风神门中。”
  杨万寿道,“江顺是孝子,奔父丧途中被杀,杀娄一剑的小老头以为杀的是巨盗独臂萧杀,胭脂虎怀了四个月的孕,以她与白额虎夫妇的脾气,应该不会是一个秘密,赵东楼是风神门下也应该有迹象可寻,用以救万千灾民的二十万两银子一劫再被劫,绝无疑问是一个布局,布局的早已知道那个杀手贪财的弱点,至于顾松年的被杀,若是事情发生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似乎说不过去,还有这都是差不多同时发生的事情,以风神门消息的灵通,戒条的严厉,若全都是这么巧消息来源有误,以至一而再,再而三出错,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不是。”小白龙叹了一口气,“当然或者真的这样巧,亦未可知,但这却是明显的有人企图嫁祸,小倩姑娘的一件事最明显的了。”
  杨万寿不由笑道,“幸好你这条泥鳅命大,否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小倩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
  小白龙淡笑道,“我及时抓住了一个手下的尸体挡住了那七刀,黑夜水中看的本已难清楚,再加上血液在水里散开来,姑娘还是被我瞒过了。”
  “一具尸体?”小倩垂下头,心里又是一阵不安,对一具尸体也连轧七刀,又是怎样手辣心狠。
  小白龙接道,“只是一具尸体,所以姑娘也不用难过。”
  小倩偷眼看了看沈胜衣,显然还是很担心沈胜衣的感受。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她给沈胜衣的印象已经够坏的了,又何必再在乎这些。
  沈胜衣仿佛在考虑什么,一些反应也没有,小白龙笑了笑又道,“但主要还是我的水性也实在不错,跟运气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杨万寿打着“哈哈”道,“这一点我也同意,你的水性虽然没有我的好,在这时候也很难有人比得上的了,所以我叫你泥鳅其实没有错。”
  小白龙道,“小倩姑娘的水性却在我之上。”
  小倩摇头,“你只是喝了酒……”
  杨万寿截道,“要清楚还不容易,等你这条泥鳅伤好了,跟小倩姑娘一较高下,由我来主持公道,保管绝对公平,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小倩、小白龙不约而同一齐苦笑,这个时候,他们实在想不到杨万寿居然还有这种心情,杨万寿目光接转,问沈胜衣,“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什么主意?”沈胜衣如梦初觉。
  杨万寿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小倩说了那么许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耳?”
  “有。我就是在想。。。。。”
  杨万寿截道,“你有这般聪明,这就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摇头,还未说话,杨万寿话已接上,“幸好你摇头,若是你点头,我不免要怀疑我的脑袋是否有问题,竟然迟钝到这般程度。”
  小白龙插口道,“看情形沈兄已经有些头绪了。”
  “不会吧……”,回答的又是杨万寿,“我连一些头绪也没有。”
  小白龙不由失笑,他是明白杨万寿要将这个场合弄得轻松一些,然后才方便说话,小倩似乎也明白,看看杨万寿,再问沈胜衣,“沈大哥——”
  这一声“沈大哥”出口,她也不禁又垂下头去,她实在怀疑是否还能够这样称呼沈胜衣。“小倩——”沈胜衣没有改变称呼,沉吟着,“看情形你们是坠进一个阴谋之中。”
  杨万寿大笑截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沈胜衣笑问,“你知道那最后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最后?”杨万寿大摇其头,“开头还不知道怎样,那么快说到最后了。”
  小白龙道,“事情若不是有现在这个变化,最后应该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那说清楚啊,如不是我们插手,他们七个人自相残杀,死到最后的一个还要应付小沈,当然亦非死不可,小沈的武功如何我们是知道的。”
  沈胜衣笑笑,“也许他们会先将我解决,才再决定他们的生死,但即使最后的一战,能够活下来的人只怕也未必有,他们同是风神门下,最后剩下来的两个人实力相当,极有可能是同归于尽之局。”
  小倩点头,“我同意沈大哥这种见解。”
  沈胜衣道,“你们七个人互不认识是肯定的了。”
  小倩道,“这也是保密的一种方法,越少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便越安全。”
  “表面上看来是的,但同门不认识,不难会发生不必要的误会,而缺乏联系,必要时亦很难发挥团结的力量,任何一个门派都以团结最重要,风神门却例外,是不是有些奇怪?"沈胜衣目注小倩。
  小倩想想道,“我一直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沈胜衣接问,“风神门中有多少人你也是不知道的了?”
  小倩摇摇头,沈胜衣沉吟着再问道,“你若是不介意,我希望能够从你的口中知道有关风神门的情形。”
  小倩考虑了一会,才点头,“风神门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也不清楚,门主风神是什么人对我们相信都一样,是一个谜。”
  “我们更不在话下。”沈胜衣接问,“那你是怎样变成风神门下的?”
  “我是一个弃婴,但到底是不是?连我也不清楚,我完全没有记忆,由我懂事开始我便在风神门下练习杀人的本领。教导我的那个人一直蒙着脸,除了武功之外,他时常都教导我怎样才能够狠下心以及杀人的种种乐趣。”
  “可怕!”杨万寿嚷起来,“那么年轻的孩子又懂得什么,长期灌输这种思想,不难想象会变成怎样。”
  小倩叹息道,“我十四岁开始杀人,没觉得有什么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乐趣,只知道要活着,自己便得要赚钱,而杀人是最佳的赚钱方法。”
  沈胜衣说道,“生存对你们这群孩子来说,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应该不难说服你们接受这种思想。”
  “但人杀多了,不知怎的就觉得很讨厌,逐渐,到底是乐趣还是一种例行公事,也……”小倩又叹了一口气。
  沈胜衣道,“生意是你们接回去的?”
  “不是,我们要杀什么人都有指示,用不着自己伤脑筋。”
  “那负责给你们指示的是什么人?”
  “就是那个教我武功的,与指示同时,银子亦送上,至于他是怎样接回来这种生意,我一直都没有在意,这也许已经习惯了。”
  “那个人仍然蒙着面?”
  小倩点头道,“我其实也很想知道他是怎样子,可是不敢问也不敢做。”
  “这相信是习惯了服从。”沈胜衣又问,“你们一般是在哪儿接受训练的。”
  “一座古墓内,到认为满意了才被送出另一个地方,我也就住在那个地方,一直到现在。”
  “指示就是送到那个地方?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也许是为了方便他容易找到我。”
  “没有再回墓地了?”
  “就是这一次,我们七个人接到消息,蒙上脸,到指定的地方由马车接到墓地,进入古墓,接收处决。”
  “平日没有回去看看?”沈胜衣有些奇怪,小倩的好奇心应该也很重。
  小倩苦笑道,“这一次进入之后,我们才发觉是第二次到那个地方,当年我离开,眼睛是给缚着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么这一次你们没有给蒙上眼睛?“
  “没有,大概是因为我们已不是离开时候的服从,而且关系到生命安危,说不定会有人忍不住有所行动。“
  “你也有这种感觉?”沈胜衣接问,“我只是不知怎的,总觉得当时那种环境不大妥当,一个个的反应就像是有了决定,不甘心就那样被判处。”
  “你们到底已是独当一面的杀手,对这种死亡的判决,当然不难会发生反感。”沈胜衣沉吟接道,“亦可能是你们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的?”小倩甚感诧异,叹息道,“我们就是杀错了人,也只是提供消息方面错误,那个提供消息的人,应该负绝大部分的责任,可是他一些事都没有,太不公平了。”
  沈胜衣笑笑,“有没有你根本不能够肯定。”
  小倩一怔道,“这也是,我根本连他是什么人也不清楚。”
  沈胜衣道,“在墓地之内,你们应该问清楚这件事的。”
  “哪一个说话,哪一个便有危险,我们七个人当中只有一个矮小的无意中说了话,后来他也管不了,不住的说,可惜全都不着边际,”小倩苦笑,“当时我想到那个问题,却不敢开口,给认出声音,只怕活不到现在。”
  沈胜衣轻叹一声,“说话有危险,不说话却连怎么回事也不清楚,连分辩的机会也没有,要陷害你们的人若是利用这一点。。。。。。”
  小倩摇头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胜衣道,“听你那样说,你们在风神门中都不可能与人结怨。”
  “我们虽然是风神门下,别的我不太清楚,我们知道的就只是教我们武功那个,我是完全服从的,也从来不敢对他不敬,实在想不出哪儿令他生气,非这样害我不可。”
  “除了这个人,还有什么人?”沈胜衣又陷入沉思之中。
  小倩想想,还是摇头,小白龙看着他们,苦笑道,“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组织。”
  “这一点我完全同意,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神秘的门派,门下的弟子除了自己,竟然会一无所知。”杨万寿大摇其头,“不过这也是这个门派成功的地方。”
  小白龙呛咳一声,“无论他们任何一个人失手,对于整个门派都一些影响也没有,江湖上我看也没有第二个门派比这个门派更秘密的了。”
  沈胜衣突然道,“这一次的事若是风神门中人做的,除了要将风神门毁灭之外我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目的。”
  杨万寿脱口道,“那他是疯了。”
  沈胜衣接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是风神门的敌人,知道了风神门的秘密,利用这个漏洞让风神门中自相残杀以至于毁灭。”
  小白龙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那保管也不是好人。”杨万寿说的很是肯定。小白龙点头道,“他是要风神门下七个杀手竞杀沈兄,沈兄可是一直都代表正义。”
  “这我是绝对同意。”杨万寿接道,“所以我才肯定他不是好人。”一顿转问沈胜衣,“你有仇敌是不择手段也要杀你,非杀你不甘心的?”
  沈胜衣只是笑笑,杨万寿也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大笑道,“这没有一千大概也有八百,你这个小子太好管闲事,仇家比任何人都要多,也太有名,就是我也有时考虑要一刀将你杀掉,到江湖上威风一下。”
  小白龙接道,“所以选择他,也许就只是因为他的武功高强,可以解决最后的一个风神门下。”
  沈胜衣终于道,“这也是道理,明白风神门的组织,再加上这次事件的特殊,小倩他们七个人团结起来是没有可能的了,他们越接近我便越容易接触,必会发生一连串的自相残杀,剩下来的果真已带伤在身,勉强要杀我,则不难倒在我的剑下。”
  杨万寿道,“你谦虚什么,单打独斗,江湖上有哪几个是你的对手。”
  沈胜衣看看他,道,“幸好这句话你是对我说的,否则江湖上只怕再没有我立足之地。”
  “那你搬到我家里来好了。”杨万寿大笑,小白龙笑接道,“我这人也很不错的。”
  杨万寿恶狠狠地道,“你居然敢跟我抢人。”
  沈胜衣截道,“这是以后的事,目前你们还是先帮助小倩解决那个问题。”
  小倩道,“我可以应付得来的。”
  沈胜衣道,“不弄清楚事实真相,你就是应付的再好也没有用。”
  小倩叹息道,“我应该怎样做?”
  沈胜衣道,“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其余的杀手相信也想不到你是七杀手之一,暂时来说你应该是安全的。”
  “怎么暂时?”杨万寿忍不住又插口。沈胜衣道,“小倩的身份在其余那六个杀手虽然是秘密,在风神门上面的人来说却不是,要陷害他们的若是风神门上面的人,最后只怕会揭露她的秘密以求达到目的。”
  杨万寿点头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沈胜衣道,“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杨万寿道,“连小倩也不清楚风神门的情形,你如何主动去找风神门查清楚这件事?”
  “最低限度,我们已知道有那块墓地,何况还有其他的风神门下助我们一臂之力。”
  杨万寿瞪大眼睛,“哪来的……”
  小倩插口问,“沈大哥是要说服其余的杀手,要他们加入我们这边?”
  沈胜衣道,“正如你一样,我相信他们亦已有些怀疑,只要能够把他们找出来,应该不难将他们说服。”
  “办法是好的,只是未免太危险,”小倩看着沈胜衣,叹息,“这件事……”
  “你们七个人都要杀我,之前我却是完全不知道,说危险,还有比这更危险?”沈胜衣一笑,“这件事我当然不管也不成,去说服其余的杀手虽然不容易,但应该试一试,反客为主对我来说反而更安全。”
  小倩不能不同意,颔首道,“那我尽量提供有关他们的特征,再与你们到处去找他们。”
  沈胜衣道,“特征若是明显的,我们可以交给别人做,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我们才找到去。”
  小白龙道,“这件事我的人可以用。”
  “我的人当然也可以。”杨万寿不当人后。沈胜衣道,“他们若是在附近,有那么多人帮忙应该很快有收获。”
  杨万寿接道,“你武功虽然好,寻人这种事却不是武功可以干得来!”
  “当然了,我只有一双眼睛,两条腿,能够跑多少地方?观察多少人?”
  杨万寿笑道,“你这个小子很谦虚,前途无限。”
  小倩听着,不禁莞尔一笑,沈胜衣接道,“不过看好了,别要太接近,他们都非常危险。”
  杨万寿道,“危险的事当然由我们这些大人物去解决。”
  沈胜衣看了他一眼,方要说什么。杨万寿已大笑道,“你别看我平日养尊处优,武功可没有放下,要不要试一试?”
  沈胜衣摇头,却没有开口反对,他清楚这个人的脾气,要管的事管定了,就是砍他的脑袋也不能够令他改变。
  小白龙那边笑笑,插口道,“当然不能少了我这一份。”
  “你?你有多大本领?还是留在这里好了。”杨万寿第一个反对,小白龙还未回答,杨万寿突然又问,“你伤的到底怎样了?”
  “不重,只是酒醉中伤口浸在水里,再吹风感染了一些风寒,吃过药,出了一身汗,好多了。”
  杨万寿大笑,“这是小孩子才有的病,你如此弱不禁风,还是留在这里好。”
  小白龙要说话,又被杨万寿截下,“难道你以为我们三个人解决不来,你只管这样说看我不立即拆掉你这座庄院。”
  小白龙身子一缩,道,“你别吓我,我胆小。”
  杨万寿大笑不绝,接对沈胜衣小声道,“我们走!”
  小倩第一个转身,淌下了两行泪,她看不得这种朋友之间的关怀,也是到现在为止她才有朋友,也知道什么才是朋友。沈胜衣好像完全明白她的心情,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拍了她的肩膀两下,有些话是不用说的。
  午后,云很多,背光的地方更阴冷,风不急,却带着一股寒意,令人不怎样舒服的寒意。屠龙这种身材又有这么好的内功的人,对这种寒意应该毫无感觉,但他现在却是真的感到不怎样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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