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雁血飘香》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贪不得义财,赔上一条命
作者:黄鹰


  香芸虽然看出常护花并没有受伤,还是关心的一问。
  常护花摇头:“幸好他下手的那刹那被暗算,否则,你我只怕难免伤在飞蜂针之下。”
  香芸道:“听唐伯伯说,他们秘制的飞蜂针只有一具,却被不肖子弟卖到江湖上,想不到原来就落在他手中。”
  常护花笑笑:“看来我们的运气真还不错。”
  “他是必因为断臂之事来暗算我们,还说名门子弟,原来也是如此卑鄙。”
  “想想那只魔手的宝贵,对他的重要,也难怪他有此一着。”
  “杀他的人不知又是什么人?”
  常护花沉吟道:“那若是我们的人,不会避不见面,以常理推测,那应该就是他的仇敌。”
  “却是这么巧,竟选择在这个地方下手。”
  “西门逸全神贯注,—心要暗算我们,在他的仇敌来说,这也是杀他的好机会。”常护花目光再落:“这个人的水性非常好,一击正中要害,也绝无疑问是一个杀人好手!”
  香芸目光转落在西门逸后背上:“他是的——”
  常护花的目光却是在这时候一紧,盯着十数丈外露出湖面的一枝芦苇,那枝芦苇继续往前移动,一叶轻舟,同时向芦苇荡来。
  水花一朵溅开,一个人从水里冒出来,跃上轻舟。
  那叶轻舟随即远远的荡开去,那个人在舟上缓缓的回头,相距如此远,常护花当然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面目。
  轻舟更远,常护花终于回过身来,香芸轻笑一声:“常大哥,你是要看清楚他的面目,好得以后报答他的恩德。”
  常护花亦自一笑:“他若是知道这一击竟然会救我一命,说不定会难过得要死,我相信不久我们也总有碰头的一天。”
  香芸诧异道:“你以为他也是你的仇敌?”
  常护花说道:“这绝无疑问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用这种方法解决对手的相信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不是有这样的一句话——正邪不两立?”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拾起那个铁盒子,目光接落在地面那些洞上,“飞蜂针果然厉害。”
  香芸道:“唐伯伯时常为失了这一具飞蜂针担心,现在可以放心了。”
  常护花笑,接着道:“有惊无险,又能够了却他老人家这个心愿,今日的被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香芸含笑点头,他们终年在死亡的威胁下,早巳学会处变不惊。
  车把式已然从那边掠到来,还有几个汉子亦从不同的方向掠至,香芸笑望了那些人一眼,道:“义父就是不放心,当我们小孩子一样,要那么多人暗中照顾。”
  常护花道:“我们游山玩水,等如给他们添麻烦,经过这两次的事,还是呆在屋子里好了。”×      ×      ×  “我本来也想你们呆在屋子里,但现在又改变主意了。”龙飞在知道胜棋楼前的事后,却是这样说话。
  香芸忙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龙飞颌首道:“西门逸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是为了什么?”香芸追问:“与天地会是不是也有关系?”
  龙飞道:“鞑靼为示友好,遣了王子托欢来朝,并带来一颗玉玺,据说是秦朝之物,上刻有李斯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小篆,是一件宝物。”
  香芸诧异道:“这……这跟西门逸有何……”
  龙飞道:“消息传来,托欢此行,还要访寻一个高手匠人,到宫中刻一幅天魔璧。”
  香芸道:“西门逸就是这个人?”
  龙飞道:“可是西门逸竟然会如此灵通,还有,以他的冷傲,竟会南下毛逐自荐,是不是也很奇怪?”
  香芸道:“义父怀疑那是天地会的主意,西门逸早已是天地会的人?”
  龙飞道:“这个可能性很高。托欢一路走来,沿途均有我们的军兵官员护送接待,别人要接近他,绝不是一件易事,但那是他刻意寻访的人,可就不同了。”
  香芸沉吟道:“托欢若是被劫,鞑靼必然大兴问罪之师,而朝中的叛臣亦必然把握这个机会攻击义父,最可怕的,还是他们与天地会鞑靼联合起来,里应内合,那……”
  “我担心的正是这件事。”龙飞笑了笑:“现在却因为西门逸遇上了你们,断掉了那只魔手,迫使他们不能不改变主意。也所以,他们怒将西门逸杀掉。”
  香芸道:“西门逸虽然断掉了那只魔手,容貌并没有改变,应该还有利用的价值。”
  龙飞道:“托欢即使知道有西门逸这个人,亦未必知道他是个什么模样,那难免先要他表现一下雕刻的技术,他魔手即断,又能够表现得出什么?又如何取信托欢?”
  常护花插口道:“这若是事实,身负如此重任,西门逸也还要惹事,的确是一个难以宽恕的过失,也难怪天地会非要杀他不可。”
  龙飞颌首道:“能够作出这个决定的,不会是一般身份的人,只怕天地会会主也已来了。”
  常护花道:“那是说,天地会在这附近必然有一个巢穴。”
  龙飞道:“我们已经找了多年,却是一些线索也没有。”
  香芸笑接道:“因为我们不能够将每一分每一寸的地面都翻开来。”
  龙飞笑笑道:“那一定在地底的,也许我们每一天都会经过,只是他们的伪装做得很好,不易瞧出来。”
  香芸娇笑道:“义父又来说那番道理了!”
  “那番道理?”常护花脱口问。
  香芸反问常护花:“你可看得出眼前有多少睫毛?”
  常护花一怔:“看不出,也从来没有去数。”
  “可不是,一个人连近在眼前的东西也未必看得清。”
  常护花点头,转回话题道:“西门逸被杀,无疑就是说,天地会已拟好另一个计划的了。”
  “不错——”龙飞笑了笑:“除了这件事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那一件事可以令他们挽回人心,又可能令他们达成希望的了。”
  常护花道:“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应付?”
  龙飞道:“我已经派了人前去知会护送的官员加强戒备,可是仍放心不下。”
  香芸道:“义父是要常大哥去走一趟么?”
  龙飞道:“还有长风。”
  香芸怪问道:“五哥什么时候回来了。”
  龙飞道:“我只是叫人通知他立即将一切交下,赶程去接应。”
  香芸道:“五哥曾经在鞑靼住过一段日子,对于鞑靼族人的生活习惯等等,甚为熟悉,自是容易与托欢手下的人混在一起。”
  龙飞笑笑问:“你五哥是怎么样子,可曾让常大哥弄清楚。”
  香芸道:“我已经告诉他五哥”
  常护花看似要说什么,却给龙飞抢在前,道:“你不说,我也记得你的记性很好。”
  常护花一笑,只是问:“我们在什么地方会合?”
  “洛阳——”‘
  “托欢南下,似乎不必经过洛阳。”月飞道:“据说他希望能够看看龙门石窟,对于他这个希望,我们当然不会忍心拒绝他。”
  常护花道:“这个人对雕刻显然真的甚感兴趣。”
  龙飞道:“你到了洛阳,长风自然会与你联络。”一顿轻叹,道:“你们到那里还是时候就好了。”
  常护花一怔道:“天地会的人可能会抢在我们之前采取行动?”
  龙飞道:“若是在杀西门逸之前,他们已经拟好计划,那必然会抢在我派去的信使之前,护送的官员不知道严加防范,必予他们以可乘之机。”
  常护花道:“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龙飞点头道:“西门逸的死,对我们本来是一件好事,那非独让我们知道他们的阴谋,而且因为没有西门逸,不得不改变计划,但西门逸若是没有死,我们便可以肯定他们在京城动手,也容易防范得多,现在可不知道他们将会采取那一种行动了。”
  香芸道:“义父不放心常大哥么?”
  龙飞笑了笑:“不放心,怎会叫他去?你别老是帮着他说话,总要看一看我这个义父。”
  香芸双颊飞红,别过头去,龙飞看在眼内,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但眼瞳中隐约仍然有一丝忧虑。
  事实他并非过于忧虑,在杀西门逸之前,天地会的确已经拟好了另一个计划,而且已经开始了行动。
  天地会的行动一向非常迅速,何况又抢在龙飞派出去的信使之前?×      ×      ×  洛阳是一座名城,也就是所谓东京,与西京的长安,同垂不朽。
  这当然有它优厚的条件,它既有黄河、洛水、伊水三条大川的灌溉,又有成皋、函谷、伊阙、孟津四座雄关的险固,所以先后成为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后魏、隋及后唐的国都。
  也因此,天下无事,则洛阳泉流之洁,园圃之盛,实甲天下,但若天下有事,则洛阳亦必然先受兵燹。
  出洛阳南门数里,度洛水,往西南大道行,平原十里,就会发现一带红墙绀宇,翠柏掩翳。
  那便是关陵,汉建安二十四年,曹操以王礼葬汉寿亭侯关羽的所在,塑像共五尊,首殿像高约丈余,冕旒拱笏而坐,次殿为武装,高与前像前,三殿为黄袍文装,左边是卧床小憩,右边是秉烛观书,都塑得神采奕奕,凛凛有生气。
  陵正中矗立一块石碑,大书:“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陵。”
  托欢知道有这个人,但对于这些塑像似乎不甚感兴趣,略为一看,便自一旁休息去了。
  游龙门的人多半在关陵休息一下,瞻仰一番。
  太守乔裕只道托欢是意在观赏中原名胜古迹,原准备将关陵详细介绍一番,看见他不甚感兴趣也省了这番唇舌。
  那个托欢据说三十还没有,却长了满脸胡须,看外表极其剽悍,随行武士亦大都虬髯绕颊,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
  乔太守对于这些人并无多大好感,但上有令下,不能不小心守护这个鞑靼王子,由关外一路护送下来的将兵,就更加审慎,只是一路下来,俱都平安无事,难免亦会松懈一些。
  休息了片刻,一行人离开关陵,继续前行,直往龙门×      ×      ×  黄河的鲤鱼素负盛名,鲤鱼跳龙门,更就是传诵千古。
  龙门的形势在黄河事实也异常突出,东西两岩隔江遥峙,伊水由此北流,两山中缺,望之如阙门,故又名伊阙。
  佛洞多在西岩,林壑如画,既高且秀,一路行来,到处水声,万谷响应,两山都有瀑布涌入伊水,伊水以外又有黄河水鸣溅溅,寺宇亭榭,倚崖而立,跨水欲飞,景色清灵。
  托欢走着,终于忍不住赞一声:“好地方——”
  他的汉语虽然不堪正确,但每一个人都听得懂,接又道:“我们那儿虽然很不错,比起中原,却大大不如。”
  乔太守笑道:“这是天工,石窟那儿虽然尽是人为,亦不遑多让。”
  “正要见识。”托欢大笑前行。×      ×      ×  龙门石窟,被称为佛教石窟艺术的瑰宝,重要的石窟有二十一个之多,壁间凿满佛像,最著名的还是三、十九与二十一等三个。
  第三个石窟名宾阳洞,北魏时开凿,规模宏大,雕饰壮丽,是龙门的精品,南北广三十六尺,东西深三十三尺,中刻释迦像,面轮稍长,眼如纤月,唇露微笑,发作波纹,衣折遒劲,褶痕流畅背光作圭形,中饰莲花等花纹,气象雄伟。
  托欢在像前停下,叹为观止,呆了好一会,却竟说出了一声“可惜”来。
  乔太守一旁不由问:“可惜什么?”
  托欢笑笑,不答反问:“这是第三个,第十九个也是这样子?”
  乔太守道:“不一样。”
  托欢接问:“美不美?”
  乔太守点头:“美极了。”
  “我们快去看看。”托欢兴致勃勃。×      ×      ×  第十九个石窟乃奉先寺基址,宏大为全山之冠,自山顶直下,广袤约百二十尺,据说唐高宗咸享三年建像,武则天捐助脂粉钱二万贯修成,卢舍那佛连台座高五十尺,方座角隅刻四大天王及诸天神天将像,左右雕菩萨巨像各高三十余尺,释迦佛像一座宏伟庄严,衣纹浅刻盘旋,极其雄劲,背光火焰浮雕,宏丽绝伦。托欢来到像前,呆看了一会,又是一声:“可惜。”至于可惜什么,他仍然没有说。×      ×      ×  第二十一个石窟名叫古阳洞,是龙门最初的石窟,代表背魏遣制的杰构,广二十三尺,深三十尺,释迦佛坐像高约十五尺,作风与唐代显然不同,衣裾垂于座台三面,台下左右雕石狮,背光浮雕小佛火焰,甚为沉构,南壁三层各刻大小龛多所,北壁情形略同,这些大小佛龛,装饰富丽,琳琅满目。
  “可惜——”托欢第三次说出这两个字。
  “实在可惜。”另一个声音即从上方传来来。
  所有人齐皆一怔,托欢也不例外,霍地转身,抬首望去,四个侍卫同时掠到他身旁,一个个手按刀柄。他们这才发现第三层石壁的一个佛龛中,赫然坐着一个活人。
  那是个青年,面色苍白,靠坐在石壁上,右手拿着一柄小刀,左手抓着一个木像,身前一大堆木屑,竟然是坐在那里雕刻。
  众人看清楚,更加诧异,托欢反而兴致大起,笑问:“你懂得雕刻?”
  青年冷应道:“若不是懂得,坐在这里干什么?”
  乔太守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不答,乔太守面色一沉,道:“来人——”
  托欢突然挥手阻止道:“乔大人且息怒。”一顿转问那个青年:“你可惜的是什么?”
  青年道:“我自关外长途跋涉到来,原是因为听说这地方的雕刻工艺巧夺天工,希望能够从中吸取一些前辈的技巧。”
  托欢笑道:“你是说这些佛像的技巧不足,可惜白走了一趟?”
  青年头摇道:“我只是可惜这些雕刻的技巧虽然好,却不能从中得到任何的好处。”
  托欢道:“雕刻到底不是眼见功夫,若是来这里看看,便有所成,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
  青年道:“我看来像是个小孩子?”
  托欢一笑,问道:“那你可惜的到底是……”
  青年道:“我什么都刻过,最不感兴趣的就是刻佛像,这里的全是佛像,而且,好像还全都是公的。”
  托欢大笑,他可惜的也正是这一点。
  青年微感错愕的道:“你也是因此而可惜?”
  托欢点头道:“瞧你还顺眼,不管你现在刻的是什么,我都跟你买下来。”
  青年大笑道:“无论我刻的是什么,都能够卖得很高的价钱,瞧你还顺眼,这个东西我分文不要,送给你!”
  托欢一怔,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什么人在我眼中也是一样。”
  “想不到中原也有你这般豪迈的人,我交你这个朋友。”托欢大笑不绝。
  青年一声“接着”,将手中那件东西抛向托欢,托欢手急眼快,目光一落,脱口“嗯”的一声。
  那赫然是一个天魔女的木像,身形窈窕,面目栩栩如生,虽然是一个木像,竟然充满了诱惑。
  托欢反覆细看,露出了极其喜悦的神色,如获至宝。
  青年笑接道:“这个是母的,母的一般比公的要动人。”
  托欢道:“这个是天魔女。”
  青年道:“你既然不喜欢看公的:这个天魔女你一定会喜欢。”
  托欢大笑,道:“喜欢之极,想不到你竟然有这般好本领。”
  青年道:“这闷着随手刻来,算得了什么?”
  托欢道:“这是说,你若是全神贯注,全力而为,便刻得更好。”
  青年傲然道:“理所当然。”
  托欢目光一落一抬,道:“高姓?”
  “西门——”青年双手抱着后脑:靠着石龛壁卧下来。
  托欢又是一怔:“长白西门?”
  青年道:“除了长白西门的人,放眼天下,还有什么人有这个本领?”
  托欢长长叹口气,道:“久闻长白西门的人精通雕刻,信手雕来,便这般可爱,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青年道:“看你的样子,并不是中原人氏,也知道长白西门?”
  托欢道:“我还知道长白西门,以西门逸最是不凡,可惜我数度去函邀请,都没有答覆。”
  青年轻“哦”一声,托欢接问:“未知兄台与西门逸如何称呼?”
  青年道:“你没有见过西门逸,也不知道西门逸怎么样子?”
  “据说是年轻人,平日足不出户,埋首雕刻。”
  青年忽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托欢有点诧异,道:“是么?”
  青年道:“远道由鞑靼走来这里,只看到这些佛像,难怪你要说可惜。”
  托欢一怔,突然道:“兄台莫非就是那位西门逸?”
  青年只是道:“你我都喜欢雕刻,也不约而同跑到这儿来看佛像,也可以说是缘份啊!”
  托欢大笑道:“我早怀疑会不会是你的了,果然是。”
  他笑得很开心,左右那些鞑靼族武士看见王子这样开心,亦无不一脸笑容。
  乔太守却是一脸诧异之色,对于这个鞑靼王子的喜恶,他并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托欢接道:“我们数度相邀,都是出于一片诚意,何以……”
  青年道:“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先看心情,再看对方有否诚意,还要看对方是否顺眼。”
  托欢道:“那是我错了,应该亲自走一趟。”
  青年道:“你这个人看来还不错。”
  托欢喜动形色,道:“那我现在重提前议,兄台是一定会答应的了。”
  青年考虑了一下,点头道:“好,反正这阵子闲着也是无聊。”
  托欢抚掌大笑:“爽快爽快,我一向最喜欢就是你这样爽快的人,无论你要多酬劳,我都会答应你。”
  青年道,“有你这句话,我只要你供应郝段时间的食宿。”
  托欢一怔,大笑不绝,他事实一向喜欢爽快的人,这个“西门逸”的每一句话都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已暗自决定事成之后一定重重的酬谢这个“西门逸”。
  真正的西门逸并不是这种人,托欢当然更不知道真正的西门逸已因为好色误了天地会的大事,被冷冰如一剑刺杀在莫愁湖畔的胜棋楼前。
  这个假冒的当然是天地会的人,天地会显然已考虑到很多方面,这个人与西门逸事实有七分相似,再加上一样的装束,可以骗到曾见过西门逸的人,除非那人是西门逸的好朋友。
  但据他们调查所得,西门逸一向深居简出,也甚少谈得来的朋友。
  那个天魔女的木像事实也是出自西门逸的刀下,石龛上的木屑与那个木像并无任何关系,青年也只是在装倥作势。
  也只有那样的木像才能够骗信托欢,先入为主,其他的更加容易解决。
  托欢现在果然深信不疑,只是能够接近托欢,事情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天地会的人到底准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采取行动,掳劫托欢?×      ×      ×  托欢大笑了一会,看青年仍然坐在石龛上,奇怪问道:“你既然答应了,怎么还不下来?”
  青年左手一扬,道:“我在刻着一样东西:还差一点儿才完工。”
  托欢忙问:“什么东西?”
  青年道:“不可说。”
  托欢又一怔,怪笑道:“那必然是很妙的东西,可否先给我瞧瞧?”
  青年微笑,道:“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个东西,一个人瞧瞧有趣,众目睽睽之下,可就不是昧儿了。”
  托欢一阵怪笑,道:“这个容易——”身形暴长,掠了上去,他的轻功居然也很不错。
  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来得及阻止。
  石龛甚宽阔,坐两个人绰有余裕,托欢在青年对面坐下,抚掌道:“现在可以给我瞧瞧了。”
  青年一笑,那只已缩回袖内的左手又伸出来,那之上果然有个东西。
  托欢目光及处,当场一怔。
  那并非木刻,看似是玉雕,但细看之下,又不像是玉雕。
  是一只白色的狮子,雕工虽然还不错。与那个天魔女却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托欢已经留上心,但瞧来瞧去,也瞧不出这件东西妙在那里。
  “瞧出来了?”青年笑问。
  托欢摇摇头,青年笑接道:“你先瞧清楚这只狮子的双睛。”
  托欢凝神望去,也就在这刹那,一股浓烟突然从狮口喷出来,正喷在托欢的面上,托欢一声惊呼,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便要往下坠去,青年及时一脚伸出,左于接一探,抓住了托欢的右臂,再一穿,将托欢拦腰抱住。
  这不过很短的片刻,托欢已经差不多完全昏迷过去。
  与之同时,石窟的很多佛龛都冒出了浓烟,整个石窟迅速迷离在浓烟中。
  托欢一声惊呼,各人已经知道不妥,两个托欢的侍卫叫着当先往上扑去。
  他们才拔起身子,两股浓烟已然射在他们的面门上,一闪不开,惊呼声中,一齐坠下,挣扎起来,但随又倒下去。
  乔太守面色大变,大叫来人,一声未已,他自己已迷失在浓烟中,那些鞑靼武士与及护送托欢的军兵无一倒外,乱做一堆。
  他们不知道浓烟是否有毒,最少有一半的人仓惶往窟外奔去,在窟外看守的军兵听得呼叫,亦纷纷冲进来,更加混乱。
  浓烟中那些大大小小的佛像每一个都好像活起来,十数个白衣人从佛像后掠出,在窟中飞来飞去,一股股浓烟从他们的手中射出来。
  烟白衣白,石窟亦大部分是白色,那些白衣人看来是那么虚无,眨眼间已经在白烟中消散。
  浓烟跟着往外狂涌,冲前的军兵不少往后倒退,他们随即发现十数团不太大的白烟从几个佛龛中冒出来接往上升去。
  然后他们突然发觉那其实是十多个的白衣人,护着一个紧搂着托欢王子的青年往峭壁之上游窜上去。
  峭壁上亦同时出现了数十个人,却是一身青绿色,与青草绿叶混在一起,若非开始有所动作,实在不容易看出来。
  他们的手中抓着白色的绳子,绳子的一端赫然系在那些白衣人的身上。
  那些白衣人的行动都相当敏捷,再加上有人在上力扯,上升得更加迅速。
  那些军兵都带备弓前,但投鼠忌器,只恐伤了托欢,惟有往上攀登而追。
  到他们追至那面峭壁之上,那些人已然不知所踪,只留下十数条白绳子。
  浓烟这时候已然消散,虽然没有毒,上至乔太守,下至那些军兵一个个无不面上变色,托欢在他们的保护下被人掳去,这个罪又岂是他们所能够承担得起?
  最恐惧的当然是乔太守,一面派人封锁各处通道,漫山遍野搜索,一面广布线眼,同时飞骑快使急将消息送给龙飞。
  跟着他大着胆子将那些鞑靼武士软禁起来,不让他们将消息送回去。
  日后他那顶乌纱也就会凭这个决定保下来。×      ×      ×  托欢被掳的消息才送出洛阳,常护花已到了。
  第一个他要去的地方是白马寺,根据魏书释老志记载,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在中国建的第一座佛寺。
  白马寺气象宏伟,第一进山门左右有大石狮子一对,第二进天王殿,左右塑四大天王,第三进大殿,额题“万寺灵光”,中塑释迦佛,左塑文殊,右塑普贤,第四进法堂,为大雄宝殿,中塑释迦佛,左药师,右弥勒,东西分列十八罗汉,第五进接引殿,中塑西方三圣,第六进在高阜,地名清凉台,中为毗卢阁,左为摄摩腾殿,右为竺法兰殿。
  常护花一进山门,即有寺僧接待,一进一个,一个接一个,将他送上清凉台,那些寺僧与一般寺院的看似并无分别,事实都是龙飞一手训练出来的杀手。
  他们也真的是僧人,来自嵩山少林寺,由皇帝以密旨召来。
  万川归海,嵩山少林派一向被认为天下武术的发源地,也是武林正道的代表,这一次应召派弟子下山,其实还因为他们亦已感觉到天地会的威胁。
  天地会的势力虽然还未侵迫少林寺,但不少少林派的弟子已经被天地会网罗,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掌门无相大师,早有耳闻,到龙飞将一份名单送上,才知道事情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得多。
  明白了天地会真正的企图,无相大师在考虑了三昼夜之后,终于决定接纳龙飞的建议,让少林僧下山帮助平乱。
  他们绝无疑问都有一身武功,但进入行宫受训之后,才知道只凭武功仍然不足够。
  到他们离开行宫,非独已能够充分发挥他们的武功长处,而且学会了如何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袭击,学会了如何把握那刹那去杀人。
  将一群僧人改变成杀手,龙飞也甚感不安,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局面,已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总不能让这一群心地善良的僧人白白送死。
  那些僧人当然也明白龙飞的苦心。
  几个大寺院随即变成了龙飞的秘密基地,龙飞甚少动用到这些少林僧。
  主要是还没有这个需要,他也不想天地会太清楚他这方面的能力。
  这一次,常护花却受命于必要时动用这些少林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托欢落在天地会手上。
  清凉台上风欢甚劲,一个白衣的青年僧人临风独立,飞鹤般独立在栏干的前面,看着常护花走上来。
  青年僧人眉清目秀,秀丽脱俗,加上一袭月白袈裟,更显得飘逸,仿佛不着半点人间烟火。
  接引的僧人在台下退回,常护花独自上了清凉台,迎风步向那个青年僧人,青年僧人同时迎前合十道:“常兄?”
  常护花一欠身:“五哥——”
  青年僧人一笑道:“这不像出家人的称呼。”
  青年僧人正是龙飞的第五个义子乐长风。
  常护花问:“据说大师已到来多时,可是出了事?”
  长风道:“托欢已然给天地会的人掳去了。”
  常护花一惊,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时辰之前。”长风道:“托欢午正到达龙门石窟,就在古阳洞内被人掳去。”
  常护花望着将落的夕阳,道:“他们果然选择在龙门石窟下手。
  长风微喟道:“我也考虑到有此一着,一到即赶去,但仍然迟了一个时辰。”
  常护花道:“天地会的人一直抢在我们之前,他们的消息事实也灵通得很。”
  长风道:“计划也很周密,竟然利用长白西门逸的天魔女木像诱托欢上当,”
  常护花道:“西门逸已经在莫愁湖畔死了。”
  长风一怔,道:“那人不是西门逸?”一顿霍地转身。
  “来人——”
  一个僧人应声从那边殿堂奔出,奔到长风身前,长风随即吩咐道:“查名人谱,看这附近有那一个青年与他们描述的在石窟出现的那个青年相似。”
  僧人应声急退,长风接对常护花道:“那大概就是因为西门逸出了乱子,故迫使他们提前采行动。”
  常护花又问道:“其他方面,可否有线索?”
  长风道:“从窟内遗留的碎片看来,那是火霹雳曹昊造的烟丸。”
  常护花道:“曹昊当年因为救我,背叛天地会,死在恶僧无情的手下,那些烟丸相信并不能查出什么来。”
  长风点头道:“峭壁上留下好些绳子,也是一样找不到有何特别的地方,他们虽然行动仓猝,绝无疑问,仍然是一个很不错的计划。”
  常护花虽然还未知道经过的情形,却已从香芸口中知道长风的性格,他说很不错,那就是真的是很不错的了。
  长风接道:“这个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们所用的必然是高手,才能够确保无误,只要是高手,名人谱上应有记载。”
  常护花道:“他们应该考虑到我们有此一着。”
  长风道:“这三个时辰下来,我们的人并无其他的发现,那已是我们惟一的线索。”
  常护花道:“只怕这个人现已经被灭口。”
  “那也许是他们的要人。”
  “如此行踪必然隐秘,我们却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托欢找出来。”
  长风叹息道:“义父因为我性格急躁,不够冷静,所以要我入寺院修行,可惜到现在仍然改不了多少,否则,既知道西门逸断臂,便应该想到天地会不可能再用此人,怎会等到现在才翻阅名人谱。”
  常护花道:“相信还不太迟。”
  长风仰首,道:“幸好我们一切御防的工作还做得不错,一接到消息,我们的人已经将周围封锁,相信他们还未能够将人送出去,纵使消息已经传到京城,义父在短时间内应该可以将那些人稳住的。”
  常护花完全同意。
  至于在这个短时间之内,他们是否能够将事情解决,现在得看名人谱的了。×      ×      ×  名人谱可以说是一个绝后空前的工作,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实在难以估计。
  南七北六十三省任何一个地方,只要稍为有名的人都被修编入谱内,详加解释,最难得是,大都附有肖像,一经翻查,即可知道那个名人有何特征所长,相貌怎样。
  这份名人谱按月补充修正,又被抄录十二份,分存在十三省官方的秘密基地中以便查阅。
  白马寺的一份名人谱,就放在毗卢阁,几乎放满了一阁,分省之外,又分县,分姓。
  洛阳一地名人甚多,为审慎起见,由洛阳到京城一段路所住的名人亦给找出来,十二个僧人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出了五个近似的人。
  再经过详细的分析,他们看准了两个人,在两个时辰之后,再将一个人剔出。
  剩下的一个姓叶名涛,乃峨嵋俗家弟子,现年二十七岁,在洛阳附近颇负侠名,与官方并无任何关系,与天地会据说也没有。
  所以有这个记载,当然是因为这之前他们都没有留意叶涛这个人。×      ×      ×  名人谱这一次绝无疑问又帮了常护花长风一个大忙,可惜的只是,这件事虽然是叶涛做的,他们要找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已然进了鬼门关。
  他们其实也不算太迟,只不过迟了五个时辰。
  在五个时辰之前,叶涛仍然生龙活虎,虽然挟着托欢,仍能够在山野林间跳跃如飞,那些白衣人只是替他开路,掩护他似的离开。
  到了大道,一辆马车已等在那里,车厢门开处,是一身白衣,书生装束的冷冰如。
  叶涛将托欢往车厢里一抛,身形一纵,亦掠了进去。
  车厢门立即关上,马车起行,迅速离开。
  与之同时,那些白衣亦纷纷换过不同的衣衫,在林中拉出预准好的坐骑,绝尘而去。×      ×      ×  马车驰出了三里,已到了水边,听到水声,叶涛露出了笑容,道:“一上船,我们便完全安全的了。”
  冷冰如冰冷的脸庞亦有了笑容,道:“这一次,幸得叶兄相助,事情才能够如此顺利。”
  叶涛笑道:“其实这件事也没有多大的困难,但若没有这个胆量,人未到手先自慌了,也是没有用。”
  冷冰如轻叹一声,道:“以叶兄的才智武功,若是肯加盟我们,才是我们的最大收获。”
  叶涛摇头道:“小弟还是喜欢无拘无束,但以后再有好像这样既轻松又容易赚钱的工作,第一个可得要先考虑小弟。”
  “一定”冷冰如含笑点头。
  叶涛接问道:“剩下的那一半酬劳,不知道冷兄准备好了没有?”
  冷冰如道:“已经准备好了,等一下了船,叶兄大可以拿这辆车子将钱搬回去。”
  叶涛道:“好主意,只不知,这辆马车是不是送给小弟?”
  冷冰如道:“这辆马车值多少,叶兄尽管拿去。”
  “爽快!”叶涛抚掌大乐。“难怪做生意的人总喜欢有实力又豪气的主顾。”
  冷冰如接道:“叶兄若是肯加入,将来更会享不尽荣华富贵。”
  “冷兄一番好意,小弟明白。”叶涛摇头。“只是小弟从来只知道现在不问将来,冷兄与我相交日子非浅,应该很清楚小弟的为人。”
  冷冰如叹息:“那实在可惜得很。”
  叶涛笑接道:“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这些酬金已足够享受好一段日子,若是入了天地会,像冷兄这样终日奔波,还有何乐趣可言?”
  冷冰如道:“小弟寄望将来。”
  叶涛大笑道:“天晓得将来怎样?”
  笑语声未落,马车已然停下来,叶涛推窗一望,道:“船就在江边。”
  冷冰如探首望去,道:“钱也给搬上来了,叶兄点清楚。”
  “不用了。”叶涛笑接道:“看看却还是不变。”话音一落,将车厢门推开,掠了出去。
  冷冰如没有作声,嘴角现出了一丝森冷的笑容。
  叶涛若是看见这笑容,一定会小心防范,可惜他没有,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直向江边走去,他只看现在,所以他眼中现在也只有那些酬金。
  在江边泊着一艘单桅,外表毫不起眼的船,跳板已放下,在跳板之前,放着一个不太大的钱箱子,两个渔家装束的汉子,站在箱子左右,看叶涛走来,俯身将箱盖打开。
  放在里面的是排列整齐,白花花的银子,叶涛目光及处,立时笑花了眼睛,大笑中一个虎跳,跃了过去。
  这个动作在冷冰如意料之内,他们是好朋友。
  叶涛却既看不出冷冰如的表情,也看不出他要落脚的地面已经挖了一个既深且阔的洞,一个虎跳,双脚落下,猛觉地面一软,地洞裂开,整个人已往下坠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叶涛一惊呼出口。真气急提,也就在这刹那,那两个汉子双手一揿,白花花的银子暴雨般向叶涛打去。
  箱子上一层是银子,下一层却是老大的一块铁,跟着向叶涛当头砸下。
  叶涛一口真气完全被那些银子打散,身形直往下飞坠。
  那个地洞上宽下窄,两丈以下,尽被水淹,也不知还有多深,叶涛坠入水中,旋即消失,但很快冒出来,正迎着那块巨铁,一下异响,头颅被砸裂,又沉了下去,那些银子亦落了下来。
  那边山坡上同时推下了十数辆木头车子,上面都堆着一箩箩的砂土,到了洞旁,一齐倾下。
  叶涛这时候又从水里冒出来,血流披面,看着那倾下的沙土,不由惨叫起来。
  他的惨叫声迅速被沙土掩没,更多的砂土继续倾下,在极短的时间,那个地洞已然给填平。
  冷冰如这时候已然从马车上走下来,脚踏在地洞上,叹了一口气:“我叫你寄望将来,当然有道理,好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想得到。”
  大笑声自船上响起,雷破山从舱中钻出来,大笑道:“你们的交情也许太好了,这种当,我就绝不会上的。”
  冷冰如道:“这个人其实很有用,可惜连我这个老朋友也不能说服他。”
  雷破山道:“幸好他没有给你说服,否则大好一个陷阱,岂非要浪费了。”
  冷冰如接道问道:“我们花了多少银子?”
  “一百两多一些,但只要挖开这些泥土,便可以要回来了。”雷破山接着摇头:“可惜我们没有这时间。”
  “这实在可惜得很。”冷冰如再问。“烧屋子的人走了没有?”
  雷破山道:“这时候,姓叶的三个窝相信已经被烧为灰烬。”
  “没有第四个的了。”冷冰如把手一挥,两个汉子奔过去马车那边,迅速将托欢抬了下来。
  雷破山目光一扫,道:“小心一些,这个人值钱得很,我们将来的功名富贵说不定全都在他身上的了。”
  冷冰如再吩咐。“将马车驱到那边断崖毁去。。
  车把式应声驱车奔出,冷冰如再问雷破山:“是否依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雷破山摇头:“飞鸽传来消息,龙飞的人已封住了下游,并且一路搜上来。”
  冷冰如一怔:“他知道我们已经成功了?”
  雷破山道:“那有这么快,只是他先作好防备。以防万一。”
  冷冰如冷笑:“好一个龙飞,果然不是容易对付。”
  “水上如此,陆上想必亦已关卡林立。”雷破山吁了一口气,“幸好我们亦已经考虑到有此一着,另外安排了藏人的地方。”
  “是那儿?”冷冰如笑问。
  雷破山大笑道:“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由现在开始,我非要加倍小心防范不可。”
  冷冰如道:“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像坑杀姓叶的那样坑杀你的。”
  雷破山道:“这我就更加不能放心了。”语声一落,又自大笑起来。
  冷冰如目光转处,道:“这一段水路,应该是安全的。”
  “龙飞的消息大概还未赶及送来。”
  “所以我们才会轻易走到这里。”
  雷破山接道:“乔太守也不是那种聪明人。”
  冷冰如道:“应该不是。”
  说话间,托欢已然给送进了船舱,冷冰如亦移步走上来,那些推着木头车子的汉子亦自将车子推走,岸边一带,除了地洞那儿的泥土较新之外,并没有任何足以引起别人疑心的东西留下来。
  冷冰如背负双手,纵目一看,道:“可以走的了。”
  跳板立即被收上,船迅速离岸,风帆一张,顺流而下,如飞离开。×      ×      ×  夜深沉。
  白马寺清凉台中的毗卢阁仍然有灯光,明亮的灯光之下,常探花与长风正在聆听来自各方面的报告。
  “叶涛昨夜子时前仍然在城中珍珠阁与红人玉娃在一起,是给两个人突然到来请走。”
  “那两个人衣饰华丽,出手豪爽,所以鸨母才斗胆让他们惊忧叶涛。”
  “据说当时叶涛显得很兴奋,离开珍珠阁之后,望东而去,没有人知道去了那儿。”
  “这个叶涛生性风流,挥金如土,极之懂得享受,据说只要许以重酬,无论什么事他都肯做,虽然出身名门,声誉极劣,但偶然也做些侠义之事,在正派武林人,尤其他同门的眼中,却是一个侠客。”
  长风听到这里,笑了笑:“那么我们之前得到的资料,必然是从他的同门那儿得来。”
  常护花亦笑道:“但可以肯定,这之前他的确与天地会并无多大关系。”一顿接问:“叶涛离开珍珠阁之后,一直都没有再次出现?”
  “不是,在今天早上,有人看见他乘马车回到城北家中,而且从车厢内搬了一个箱子下来,独自搬了进去,至于什么时候离开,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常护花道:“也是说,那就是最后的一次出现?”
  “每一天他都会到几个地方去,那已经成为了习惯,可是今天回家之后,每一个地方都不见他前去……”
  “他家里有什么人?”
  “三个家都各雇有一双年老夫妇。”
  常护花一怔:“这个人在城中一共有三个家之多?”
  “分别在城东、北、西。”
  “狡兔三窟,这个人应该有点小聪明。”常护花微微颌首。
  长风道。“只是小聪明而已,否则他根本就不会替天地会做事。”
  常护花回问:“你们有没有设计偷进去那三间屋子看看?”
  “那三间屋子都在正午突然起火,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已经给烧成灰砾。”
  “不好——”常护花脱口一声。
  长风目光一寒:“叶涛我看现在已凶多吉少的了。”
  “他们在午时烧屋子,可见一开始便已经准备事成之后,杀人灭口。”常护花沉吟起来。
  “好像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不考虑到可能会有危险?”
  常护花沉吟着道:“事情的本身便已经够危险的了。”
  “不错,他仍然答应,只怕除了天地会方面许以重酬之外,找他做这件事的人,只怕是他非常信赖的好朋友。”
  “那个箱子所载的只怕就是给他的酬劳,是银子金子也好,他宁原收取现成的酬劳,可见得他并不容易相信一个人。”常护花又点点头:“这是一个好现象。”
  长风亦自点头道:“疑心重的人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些防备的措施才是。”
  常护花道:“天地会的人大概也考虑到这一点,索性将他的屋子完全烧掉,那即使叶涛留下了什么东西可能对他们不利,也必会付诸一炬。”
  长风道:“叶涛应该不会将那些东西随便放在屋内。”
  常护花会意道。“你是希望他有一问密室什么的?”
  “还希望那间密室除了放钱之外,还放着我们需要的东西,而且没有给天地会的人找出来。”
  长风道:“也许我会很失望,但无论如何,我仍然建议将那三间屋子彻底的搜查一遍。”
  常护花完全同意,这也是他们目前惟一的办法,到现在为止,托欢下落仍然没有丝毫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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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但能亲芳泽,甘作护花人
作者:黄鹰


  那个箱子已经回到了冷冰如雷破山面前。
  箱子给锁上,将箱子抬进来的两个香主将箱子放下,退过一旁。
  雷破山目光落在箱子上,大笑道:“百来两银子买一个那样的高手,实在太便宜了。”
  冷冰如却问:“你们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个箱子?”
  雷破山接道:“叶涛大概不会随便将箱子放在大堂之内的吧。”
  一个香主笑应道:“我们是在他寝室房间的夹墙找到的,那面夹墙可也不容易发现。”
  冷冰如又问:“那你们可有将箱子打开来看清楚?”
  “属下不敢。”
  冷冰如冷然一笑:“箱子里的银子我们都清楚,打开不打开,并没有关系,只是打开了,银子在不在才有一个明白。”
  雷破山诧异的道:“你怎会想到银子可能不在箱子之内?”
  冷冰如道:“他们不是说那面夹墙可也不容易发现?”
  雷破山点头:“那其实还是容易。”
  冷冰如道:“若是他们说花了两个时辰,或者详尽的告诉我们发现夹墙的经过,说出不容易之处,我才放心。”
  雷破山长身而起,道:“给你这一说,连我也不放心了。”语声一落,那双铁手猛一翻,一齐击在箱子上。
  箱子碎裂,每一个人都清楚看见,放在箱子内的只是砖头。
  两个香主变了面色,相顾一眼,一齐跪下:“属下疏急,请两位堂主恕罪。”
  雷破山没有理会,笑接道:“难道就藏在这些砖头之内?”双手继续插下去,一阵异响,那些砖头纷纷在他手下碎裂。
  银子当然没有藏在砖头之内。
  那两个香主看在眼内,不由得面色发白。
  冷冰如这时候才道:“幸好我们只给了他一半,其余一半事成之后才给。”
  雷破山道,“他其实不必再将砖头放进箱子内。”
  冷冰如道:“这才像载满银子,砖头进了箱子,箱子里的金子又进了那儿?”
  雷破山道:“无论进了那儿,现在我们都找不到的了。”
  一个香主道:“属下立即带人赶回去,再搜一个仔细。”
  冷冰如道:“应该仔细搜的时候不仔细,现在你们就是背插双翼,能够飞回去,也没用。”
  雷破山接道:“龙飞的人现在是必已然弄清楚叶涛的来历,他们对于叶涛的那三幢屋子的同时被焚亦必然疑心大动,若我推测不错,他们必然会将那三块地面翻开来彻底搜查。”
  冷冰如颌首:“他们当然会比我们的人搜查得更清楚,叶涛这样子狡猾,在将那些银子收藏起来之外,相信也会将那些银子的来历作一个详细记载。”
  雷破山笑笑道:“希望你跟他说的还不会太多,对我们还不致有太大影响。”
  冷冰如道:“我对他说的都是可以说的,若是有人会因此而倒霉,那个人必是我。”
  雷破山只是道:“你的记性一向不错,这一次当然不会例外。”
  冷冰如冷冷的看了雷破山一眼,道:“无论这件事出了什么乱子,姓冷的也会负责,绝不会牵连雷兄,这一点,雷兄大可以放心。”
  雷破山笑道:“冷兄言重了,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冷兄的事,还不是雷某人的事?”
  冷冰如冷笑接道:“也许姓冷的根本就不应该将这件事交给外人来做。”
  雷破山只是笑,那种笑容却令人毛发耸然。
  冷冰如看在眼内,不由得暗叹一声,在他的眼中,雷破山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现在却发觉,雷破山虽然不是笨蛋。却比他意料的要聪明得多。
  那两个香主仍跪在那里,看见二人那样子,由心寒出来。
  雷破山从容站起身子,又坐回椅子,才说道:“事情到这个地步,说什么其实也是废话,还是想想有什么办法补救。”
  冷冰如道:“也许我们应该听听伍护法的意见。”
  雷破山道:“伍护法现在正在侍候那位托欢王子,那位托欢王子醒来,你以为他第一件要我们做的是什么事?”
  冷冰如道:“要看那令他上当的是否真的西门逸,是真的倒还罢了,不然第一件要我们做的,相信就是要我们杀掉那个人。”
  雷破山打了一个哈哈:“所以我们还是找外面的人为妙。”
  冷冰如道:“我们要做的并没有任何不妥,负责将银子拿回来的人没有将事情办妥,似乎不会是我们的责任。”
  雷破山目光落在那两个香主身上,只是笑笑,那两个香主却颤抖起来。
  脚步声即时从堂后传来,不但很重,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雷破山一双铁手无声的合在一起,嘟喃道:“来了。”
  冷冰如若无其事,那两个香主面色一变再变,跪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珠帘掀处,一个胖子当先走进来,年纪只怕已过四旬,面白无须,身高也有七尺,比雷破山冷冰如矮不了多少,身材却差不多有雷破山的两倍,衫长及地,就像是滚进来似的,雪球一般。
  在那两个香主眼中,这个雪球更就像要压在他们身上。
  胖子的后面跟着托欢,虽无笑容,也不见怒意。
  雷破山冷冰如看在眼内,知道托欢已经给说服,齐皆松一口气,
  胖子来到堂中,的溜溜打了一个转,道:“请,请上座。”
  托欢也不客气,大刺刺的在上座坐下来,胖子移动着身子,在托欢身旁椅子坐下。
  那张椅子比一般的宽阔很多,但还是给他塞满了,他将整个身子放松,目光一落,道:“怎样了,你们犯了什么事?”
  那两个香主相顾一眼,拜伏地上:“护法饶命,护法恕罪。”
  胖子诧异道:“你们犯了什么罪,怎么我完全不知?”
  一个香主抢着道:“属下该死,没有打开看清楚便将箱子搬回来。”
  胖子“哦”一声,道:“这箱砖头原来就是你们搬回来的。”
  两个香主连声:“属下该死。”
  胖子摇摇头,两个香主偷眼一看,心头方自一宽,胖子突然道:“你们真的该死。”
  语声一落,那片地面陡然裂开,出现了一个平方差不多两丈的洞,那个箱子与两个香主一齐跌下去。
  洞深逾四丈,四壁笔直如削,而且非常光滑,洞底下赫然有着数十条颜色斑斓的毒蛇。
  那两个香主身躯才着实,便给毒蛇缠满一身,惨叫挣扎。
  他们的武功本来不错,只是事发仓卒,面对胖子更就已三魂七魄散掉一半,到他们拔出兵器,已各自给毒蛇咬了几口。
  那些毒蛇也实在太毒,两个香主砍倒了几条,便已毒发昏迷,那片刻叫声之惨厉,就是冷冰如雷破天亦感到毛骨悚然。
  胖子却若无其事,笑对托欢道:“殿下才到来,便遇上这种事,实在抱歉。”
  托欢的面色有些发白,道:“中原武林都是这样处置办事不力的手下?”
  胖子摇头道:“大概只有我们天地会才是这样,所以我们的人做事一向都甚少出错。”
  托欢道:“罚这么重,赏当然也不会轻的了。”
  胖子道:“否则又怎能服众?”
  说话间,那陷下的地面已经“轧轧”地合上,托欢吁了一口气,问道:“那个西门逸也是你们的人?”
  胖子道:“真的西门逸的确是的。”
  托欢一怔。“你是说那个西门逸是假的了?”
  胖子答道:“他叫做叶涛,是峨嵋派的弟子,但是他手中那具天魔女,倒真的是出自西门逸的魔手。”
  “然则真的西门逸在什么地方?”托欢追问:“这个人刻的天魔女没有更好的了。”
  胖子道:“他原是准备在这里恭候殿下,只因为犯了错误……”
  托欢急问道:“你们不是将他抛进蛇窖吧?”
  胖子摇摇头,托欢一笑道:“他的一双手那么灵活,头脑当然也不会像方才那两个人那样的笨拙。”
  “那要看什么情形,他虽然聪明,但是当看到美丽的女孩子,往往就会做出一些毫无意义的举动。”
  托欢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因为一个美丽的女孩子,闯出了祸来?”
  “不错。”胖子微喟:“红颜祸水,这个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懂得,就是他不懂,也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说,才有这样的不幸。”
  托欢道:“你说得天地会如此了不起,有什么事天地会照应不来?”
  “没有。”胖子摇头:“可惜他闯了祸回来时,那只魔手已然给弄断了。”
  托欢一怔,摇头。“这实在可惜得很,有没有复元的希望了”
  胖子道:“如果有,我们也不会将他放弃。”
  “放弃是什么意思?”托欢显得有些儿关心。
  “毁灭!”胖子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托欢叹息道:“那么我此行岂非白跑一趟?”
  胖子道:“据我们所知,精于雕刻的并非只得他一个人。”
  “是么?”托欢有些怀疑。
  胖子笑接道:“这也只是一件小事,殿下先做了大事,再理会小事也不迟。”
  托欢道:“见微知着,小事做不好,大事也不会做得太好。”
  胖子道:“我们明白殿下是一个要看实力的人,正如石窟之中,没有那天魔女雕像,殿下也未必会上当。”
  托欢道:“你能够明白最好。”
  胖子道:“所以这几天我们会安排殿下参观一下我们的地方,明白一下我们的实力。”
  托欢道:“我是要看真正的实力,所以我不想参观什么,只想知道对方有没有这个本领,将我救出去。”
  胖子一怔,托欢道:“若是你们连我也留不住,那是说对方实力本领仍然在你们之上,我们当然也不必冒这个险。”
  胖子沉吟了一会,道:“这也好。”
  托欢接口道:“冒充西门逸的人,现在在哪里?”
  胖子看看冷冰如,冷冰如应道:“他给埋在沙土里,此人冒犯了殿下,我们当然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托欢道:“看来,你们所说的都是事实。”
  胖子道:“殿下若是要看他的尸体,我们可以将他的尸体送来。”
  托欢摇头道:“我对于尸体完全不感兴趣。”随即站起身,缓步踱出去。
  走过陷井,托欢若无其事,那块地面也没有塌下去,托欢在陷井当中停下,回过身来道:“所有的事你都能够作主?”
  胖子道:“殿下什么身份?敝会若是找一个不能够作主的人跟殿下说话,那是瞧不起殿下,殿下也根本不用理会。”
  “你很懂说话,而且你的姓名也好记,有什么好处,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胖子笑了笑:“我的姓名其实只是太讨人欢喜。”
  托欢大笑:“这倒不错。”
  胖子笑接道:“殿下在这里可以到处走动,只是暂时还请不要跑到地面去。”
  托欢笑声一顿,诧异道:“你是说我现在所在,是一个地下室?”
  胖子道:“我这座庄院建筑的时候,本就是深入地下,分作两层来建筑,上一层有多阔,下一层也就有多阔。”
  “有趣。”托欢回顾一眼,果然看不见天光。
  胖子又道:“这里什么享受都有,殿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侍候的人。”
  托欢摸着胡子道:“我要的东西,绝不会令你感到太麻烦。”
  胖子表现得极其欣赏的道:“殿下通情达理,的确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看来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我还是走了。”托欢再转身举步。
  胖子连声:“不送——”只是以目光送托欢原路回去。
  冷冰如待托欢消失在那边才道:“这个鞑靼王子不简单。”
  胖子道:“不管怎样,只要他们有意思染指中原,便已经足够。”
  雷破山道:“可惜这件事进行得并不太顺利。”
  胖子点头道:“事情在仓卒中进行,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的了。”
  雷破山道:“不过我实在担心叶涛那方面。”
  胖子道:“担心是没有用的,正如杀那两个香主,我其实是杀给托欢看。”
  雷破山笑笑:“看来他已经给你唬住了,只是态度仍然很骄傲。”
  胖子道:“你是说,他根本不理会你们?”
  雷破山点头,胖子道:“所以他虽然并不简单,还是不太难对付。”
  胖子接道:“这个计划不知道是谁拟的,但可以肯定,负责行动的人除了貌似西门逸之外,还要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更必须冷静,且懂得随机应变,换句话说,必须智勇双全。”
  雷破山道:“这种人并不多。”
  胖子笑了笑:“所以,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是绝不会用这个计划,即使找到那样的一个人也会放弃,除非,那个人是我们的人。”顿了顿,又道:“这个计划一开始,便已经隐伏着一个危机,叶涛一开始便已是一个祸胎。”
  雷破山会意道:“他若是正人,一定不会做这种事,既然不是正人,凭他的冷静聪明,一定会考虑到我们事后可能杀人灭口,作好准防。”
  胖子道:“所以,叶涛早就已作好准备。”
  雷破山道:“怎么他不向我们透露一二。那么最低限度可使我们有所顾虑。”
  胖子点头道:“那是因为他实在太聪明了。”
  雷破山不明白,冷冰如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插口说什么,胖子看着二人,道:“他以为就是他不说,你们也想得到。”
  胖子虽然没有说清楚,雷破山亦总算已听得出这是说他们二人非独没有叶涛以为的那么聪明,而且愚蠢得大出叶涛意料之外。
  胖子接口道:“不够聪明不是错,这若是也该死,天地会能够剩下来的只怕没有几个了。”
  雷破山冷冰如没有作声,胖子目光落下,道:“我从来都不主张胡乱杀人,何况这正是用人的时候?”
  冷冰如只有苦笑,胖子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道:“方才有消息传来,龙飞的五子已经到了洛阳,还有一个叫做常护花的人,也到了。”
  冷冰如道:“这个人武功很不错,而且运气也一直好得很。”
  “可惜这个人绝不会为我们所用,这是最可惜的一件事。”
  冷冰如道:“我们动身前来的时候,会主有话交待,若是有机会,全力杀掉这个人。”
  “我也接到这样的指示。”胖子轻抚着下颔,道:“我实在想看看这个人,当然,看不见却是最好的。”
  吁了一口气,胖子又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希望有一天能够与龙飞一较高下的,现在相信是机会了。”
  语声异常的低沉,却充满自信。×      ×      ×  夹墙之下只有一道暗门,连接一道石阶,直达一座石室。
  发现了夹墙的天地会弟子,看见了那个箱子,只以为目的已达,并没有再找下去,他们也认为叶涛纵然有什么留下来,也会在火中毁灭,所以搬了箱子出去,在周围撒下火种,引火燃烧,立即撤出。
  叶涛所以造那道夹墙,原就是针对一般人的心理,他绝无疑问,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也正如那个胖子所说,实在太聪明了,以为别人即使没有他那么聪明,也不会差得太远,所以才死在冷冰如的安排之下。
  冷冰如若是只有他所想的那么聪明,一定会考虑到他必须有所恃,绝不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就相信自己那么简单。
  龙飞的人去到的时候,火早已熄了,大部分的地方亦倒塌,实在很难发现那道夹墙的所在,他们却有足够的人力,将地面上所有的东西清除,然后将整块地面翻转。
  这花了他们差不多三个时辰,终于给他们找到了那条暗道,常护花长风居中指挥,接得报告,立即赶至。
  在半个时辰之后,叶涛那座地下密室所藏的每一件东西都已给整理好,有可疑的尽被抽出,送到常护花长风面前。
  这些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而且配合得很好,叶涛所留下的记录若是由常护花长风二人来看,只怕要花上两个时辰,而且未必能够一无遗漏的将有关的记录完全抽出来。
  团结的力量原就比一两个人的力量为大。
  从那些记录看来,叶涛可以说坏事做尽,却不是天地会的人,与天地会有没有任何特别关系,但在他死前,却在替天地会做事,代价是二万两银子,先付一半。
  这一半一万两银子完整的给锁在一个大箱子内。
  找他做这件事的,是一个叫冷冰如的人,这个人原是淮南飞鱼堡的,与他自幼便认识。
  根据叶涛的记载,他早就已发觉冷冰如加入了天地会,可是他一直都装作不知情,只希望冷冰如将来能够带给他若干好处。
  他没有失望,只是冷冰如要他协助劫走托欢王子,仍在他意料之外,但二万两银子的重酬却使他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动手的地点选择在龙门窟的古阳洞。
  冷冰如所以选择他乃是因为他酷似西门逸,而预备好了一个天魔女像已吸引托欢的注意。
  得手之后,他将会乘马车到路边,领取其余的一半一万两银子。
  他深信冷冰如一定会知他早有防备,绝不敢将他怎样,也深信天地会是一个出得起钱的组织,绝不会因为二万两银子而大动杀机。
  他甚至深信好像他这种人正是天地会网罗的对象,但他却还不想接受任何的束缚。
  最值得注意的却是,在叶涛的记录中,发现了冷冰如加入了天地会之后,他曾经闲着无事,留意冷冰如的行动。
  冷冰如若前来洛阳,大都是在镇远侯伍凤楼的府邸出入。
  镇远侯伍凤楼是否与天地会有关系?叶涛不敢肯定。
  冷冰如与伍凤楼是什么关系,叶祷也没有向冷冰如打听。
  叶涛知道的只是这些,这对于常护花长风来说,却已经足够。
  长风将最后一份报告看罢,交给常护花,第一句就说:“叶涛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
  常护花一面看一面道:“可惜就是太聪明了,以为冷冰如这种不太蠢的人,应该知道他早已作好了准备,事成之后,不敢对他怎样。”
  长风道:“冷冰如却也看不出,叶涛是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否则一定不敢对叶涛作出行动。”
  常护花点头道:“我们沿江岸搜索,相信一定会找到叶涛的尸体。”
  长风道:“没这个必要,叶涛可以留给我们的线索,都在这里了。”
  “伍凤楼是怎样的一个人?”常护花看罢转问:“名人谱上有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有——”长风笑接道:“而且不必找名人谱,我也能够给你一个明白。”
  “也是说,你们早已留意这个人。”
  长风道:“这个人有功于先帝而封侯,却亦不满足,还认为先帝对之有欠公平,与朝中大臣大都合不来,跟皇上义父亦谈不拢,两年前被皇上罢休退隐,义父早已怀疑他与天地会拉上关系。”
  常护花道:“看来这个人自视甚高,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长风道:“好勇斗狠就是了,对于任何事情他都主张用武力解决,在位时出兵东南,每占一地是必鸡犬不留。”
  常护花皱眉道:“这样做只有令对方更强硬,反正都是难免一死,自然反抗到底。”
  长风道:“所以安南王朝虽然不敌势大,不得不屈服,未几又蠢蠢欲动,亦所以他虽然战功彪炳皇上并没加以重用。”
  常护花道:“义父对这个人只怕也没有多大的好感。”
  “却另有应付之法,可惜皇上将他罢休的时候,义父凑巧并不在京中,据说这个人必然不甘雌伏,若处理得不好必成祸患。”
  常护花道:“这两年监视下来,可有什么发现?”
  “只有一件就是他突然迁进了洛水之滨的另一幢庄院,事前我们一些消息也没有,完全不知道那座庄院是他盖的。”
  “那幢庄院莫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吗?”
  “在庄院盖好之前,我们甚至完全没有人知道有那么的一幢庄院在盖着,道路也是在庄门盖好之后才辟出来。”
  “这倒是秘密得很。”
  “我们曾派人去探过那座庄院,却一点发现也没有,一切都是与普通无异,而庄院中的人,亦都是他的旧属家眷,亦一无值得怀疑的地方。”
  “伍凤楼可有什么解释?”
  “根据与他有往来的人透露,他是对所有事情完全不再感兴趣,决定远离俗世,所以才盖了那幢庄院,而迁入那幢庄院之后,他事实而不再走出他的地方来。”长风一顿道:“义父却始终放心不下,始终认为他不是自甘寂寞的那种人。”
  “我们现在是否。仍有人监视着那幢庄院?”
  “有,但最近的一个也要在五里之外:”长风摇头:“那附近一带全都给他买下,立了界碑,我们曾有一个人乔装农夫在附近经过,正遇他狩猎经过,以箭射杀,事后他表现得甚难过,认为那是他的地方,不可能有外人闯进来,当时还以为是什么野兽,才射出那一箭,但仍然送出十两银子来赔偿。”
  常护花道:“这不是像他的作风,那绝无疑问是有意将那人射杀。”
  “所以义父更留意,只是并没有任何不妥。”
  “冷冰如这个人又如何?”
  “淮南飞鱼堡早已加入了天地会,也已经被我们毁掉,这个冷冰如乃是漏网之鱼。”
  “叶涛这种人消息当然也很灵通,也许已经知道飞鱼堡因何而毁,所以,才会特别留上心,只是——”常护花有些诡异的:“冷冰如多次进出伍凤楼的庄院,我们的人也竟不知道,倒要好好检讨一下。”
  长风道:“这若非他太小心,就是我的暗桩早已被伍凤楼发现。”
  “由此亦可见伍凤楼这个人粗中有细,要找到他与天地会来往的证据,只怕不容易。”
  “天地会的人劫了托欢之后,直趋水边,也只有经由水路才能迅速而顺利的离开,伍凤楼的庄院也就在洛水之旁,我们不妨推测他们就将托欢藏在那幢庄院。”长风仰首轻叹一声:“希望这个推测没有错误,托欢被掳的消息我们相信也不能够留得多少天,若是推测错误,浪费了时间,可就不好了。”
  常护花点头。“我们既不能够公然搜索伍凤楼的府邸,只有暗中偷进去搜查,他们是必然早有防备,花在这种庄院的时间可见绝不会少。”
  长风道:“老弟有什么高见?”
  常护花道:“托欢身份特殊,谅天地会的人也不敢随意将他收在一般地方,而且他们还要向托欢展示他们的能耐势力,以取得托欢信任,这周围一百里,除了伍凤楼那幢庄院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值得怀疑的地方?”
  “有三个,主人都是这附近的有钱人,地方看来也颇为适合。”
  常护花道:“这三个人的背景怎样?我们是否可以随时动得来?”
  长风道:“有些麻烦,但义父绝对可以解决得来。”
  常护花道:“那我们立即向这三个地方采取行动,先消除这种藏人的可能,托欢若都是不在,我们然后再专心应付伍凤楼。”
  “哪方面你又有何建议?”
  “在我们采取行动同时,知会义父,看能否助我们倾全力进内搜查。”
  “那除非我们已能够肯定托欢的确在庄院内。”
  常护花忽然一笑道:“万不得已,我还有一个办法。”
  长风看看常护花:“看你这样说,已不难知道这个办法绝不是好办法。”
  常护花笑笑,道:“若说不好,那是我们。”
  长风忽然问:“你大概不会要我们尽皆变成贼,进去那幢庄院搜掠吧?”
  常护花一笑道:“你难道不懂得扮强盗?”
  长风笑笑:“如此一来,这附近的大小官员,只怕俱都乌纱不保。”
  常护花道:“所以我将这个办法摆在最后。”
  长风道:“根据名人谱记载,你不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
  “那是名人谱记载不详,还没有将我近这些天来做的坏事列进去。”
  “幸好贫僧早已剃度,是一个出家人,皈依我佛。”
  常护花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看大概没有比干强盗更容易入地狱的了。”
  长风大笑。×      ×      ×  才天亮不久,伍凤楼便已离开了他那幢庄院,坐上了一座华丽的肩舆,开始他每一天第一件要做的事——打猎。
  他猎的一向都是小猎物,也都是由他的手下赶到他附近,他惟一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弯弓搭箭,看准了一箭射出去。
  那也是他惟一的运动,据说他是要借它来消除身上多余的肌肉,但到现在为止,非独不见效,而且还有更肥胖的趋势。
  所以每当有人提及这件事,伍凤楼就显得很感慨,他一向都不会承认自己失败,只有这件事是例外。
  他的箭法很好,从不落空,但从来不会射出超过三枝箭,大多的时间他都是在肩舆上发呆,在他发呆的时候,他的手下绝不敢惊扰他,而他大多数的事情也都是在肩舆上解决。
  也所以那座肩舆弄得非常舒适,伍凤楼平日必须用的东西大都可以随手拈来。
  肩舆由十六个大汉分成两组轮流来扛舁,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平稳。
  平日伍凤楼大都是射出了第一箭之后才开始发呆,据他说,经过适当的运动之后,一个人的脑袋就会变得更灵活。
  今天却例外,未出庄门他便已发呆,一直到现在。
  几个仆人从远远的将两只山鸡,三只野兔向这边赶来,看见伍凤楼没有将弓箭取在手,忙自停下来。
  那些野兔山鸡继续往前奔,奔不了多远,又给另一面的仆人赶回来。
  一只山鸡慌乱中从伍凤楼面前飞过,伍凤楼呆滞的目光突然变得灵活,左手取过身旁的雕弓,右手接取过箭壶中的一枝羽箭。
  那枝羽箭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金铃,一离弦,立即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箭发如流星,那只山鸡飞出了数丈,还是逃不过厄运,被箭穿进了咽喉。
  这一箭非独射得准,而且狠辣,伍凤楼第二箭弩接射出,跟着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五箭无一落空,尽将剩下的那四只山鸡野兔先后射杀,竟都是穿进它们的双睛。
  那些仆人看在眼内,无不心惊肉跳,根据他们的经验,伍凤楼心情越恶劣,箭也射得越准,而且恶毒。
  是不是那些山鸡野兔惊扰了他的思潮,所以他才射出这五箭?”
  没有人敢肯定,也没有人敢妄动,敢作声,看着伍凤楼将雕弓放下,才松过一口气。
  伍凤楼随即又陷入沉思中,扛舁着肩舆的八个大汉早巳停下来,不敢再移动。
  时间在静寂中消逝。×      ×      ×  常护花已嗅到伍凤楼这一片草原的清新空气,只是还没有看见伍凤楼,也没有欣赏到伍凤楼那种既准且狠的箭术。
  他离开伍凤楼现在置身的地方仍然有一段距离,但却是伍凤楼平日所必经的地方。
  这是龙飞的人平日观察所得。
  晨猎是伍凤楼的习惯,风雨不改,晨猎的路线也是,两年来一直都没有出过乱子,也所以,伍凤楼一直都没有改变。
  常护花拂晓便已到来,一身锦衣,装饰华丽,骑的是一匹骏马,也一样经过刻意的装饰,鞍旁挂着的弓箭比伍凤楼所用的还要名贵,他平日用的那柄剑原就是镶嵌着七色宝石明珠,价值不菲!”
  他也原就是世家子弟,经过这一番装扮,更显得高贵潇洒,却没有一般世家子弟那种浮夸。
  长风原是准备两个人来侍候他左右,一见他装扮之后的样子,立即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看来看去你也不像是一个纨绔子弟,倒像一个超脱不群胆大勇敢的王孙公子,要两个随从侍候你,反倒不伦不类。”长风所以只叫常护花一个人动身。
  他相信常护花可以应付得来,他也没有准备与伍凤楼正面冲突。
  根据龙飞的人观察所得,伍凤楼每天这个时候应该到这个地方的了,可是常护花现在连那顶肩舆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他并不着急,他已经学会了冷静与忍耐。
  草丛树木中偶然有山鸡野兔等经过,常护花没有动它们,只是控骑徐徐踱步。
  他终于听到了马蹄声。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并不是来自伍凤楼来的方向,而是由山林那边随风吹过来的。
  风吹逝,蹄声便消失,但很快又遥遥传来,常护花纵目望去,只见山鸡野兔狂飞乱奔,林木中草浪一闪,五骑如飞冲出。当先一骑是一个红衣少女,看来不过十七、八年纪,弯弓搭箭,策马如飞,一袭红色的披风猎然迎风飞展,英姿飒飒。
  跟在红衣少女身后的是四个蓝衣丫环装束的少女,鞍旁也挂着剑,各执弓箭。
  红衣少女竟是追着一条狼,那条狼已经被吓得要发疯,只顾往前奔,箭也似飞快。
  常护花目光及处,抽出了第一枝箭,那枝箭的杆上也击着响铃,他知道那个红衣少女绝无疑问就是伍凤楼最疼爱的女儿秋雁。
  先从伍秋雁着手也好。
  常护花心念一动,箭上弦,目光落在那条狼身上。
  伍秋雁没有发现常护花,看准了那条狼,娇叱一声,一箭射出。
  铃声即时响彻长空一枝箭同时向那条狼射去,后发先至射在那条狼的颈上。
  “夺”地一声,那条狼被箭上的余力撞出了三尺,倒于草丛中,秋雁那枝箭一寸之差落空,射在草地上。
  “爹——”秋雁脱口一声,转身望去,一瞥之下,俏脸一红,手一紧,“希聿聿”马嘶声中,勒住了坐骑。
  策骑站在那儿的并不是伍凤楼。
  常护花应声一笑,催骑走过来,秋雁的脸又一红,这一次,却是由于心中的怒意,随即娇叱道:“谁叫你用那种箭?”
  常护花佯装不懂的道:“那种箭有何不妥。”
  秋雁怒道:“这里只有我爹用那种箭,也从来不许别人用,你准是偷来的。”
  常护花轻“哦”一声,道:“姑娘没有看错吧。”接从箭壶抽出另一枝箭抛向秋雁。
  秋雁接在手中,一看便知道不是,仍道:“我可不相信,你已经问许我爹爹用这种箭?”
  常护花反问:“令尊是哪一位?”
  秋雁一怔:“原来你不是我爹爹的朋友,你说,你是哪儿来的?”
  “城里来的。”
  “来这里打猎?”秋雁上下打量常护花。
  “我只是路经这里,”常护花接道:“这里的确是一个打猎的好地方。”
  说着常护花取过另一枝箭,变弓搭箭,瞄准了那边一只山鸡。
  “你敢?”秋雁勃然大怒。”
  常护花笑道:“大雕我也射过,那不过一只山鸡而已,如何不敢?”手一松,“飕”一箭射出去,正中那只山鸡。
  秋雁气得说不出话来,旁边一个环丫忍不住插口:“你这个人真是——”
  常护花道,“真是怎样?”
  “胆大包天——”丫环杏眼圆睁。
  “荒郊野岭,难道竟是有主人的?”
  “不错,你若是不相信,随便往来路上找个人一问,看这可是无主之所?”
  常护花道:“怎么没有人跟我说。”
  丫环道:“还说这些话?”
  常护花道:“看你说得这么认真,只怕是真的,好,那算我误入了你们的地方,对不起……”
  “算?你说得倒是轻松。”秋雁冷笑:“一声对不起就算了?有这么简单。”
  常护花道:“那条狼,那只山鸡,不成也是你们养的?”
  秋雁道:“你总不会否认,你是在我们的地方射死了那条狼,那只山鸡。”
  常护花道:“那送给你们就是了。”
  “好啊,还说得这么慷慨,倒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要不要我向你道谢。”
  “举手之劳,不用——”
  “住口!”秋雁的怒气又涌上来。“除非你将那一狼一鸡还给我们活的,否则今日你休想离开这里。”
  常护花道:“就是华陀扁鹊再生,也活不了它们,姑娘你这是说笑?”
  “那一个跟你说笑。”
  “算我理亏,你说这一狼一鸡值多少钱,我还你们。”
  “谁希罕你的钱?”
  “我这样你们也还不满意,不成要拿我去见官?”常护花笑了笑:“不说这附近的大小官员都要卖我家的账,便是不卖,还不是赔钱了事.,何必闹上公堂?”
  秋雁冷笑道:“原来你仗着有官府撑腰,好,我们就将你在这儿射杀,看看那些做官的又能怎么样?”
  一个丫环忙自上前道:“小姐,这……这……”
  秋雁喝道:“你们没听到我的话?”
  四个丫环不敢作声,一齐弯弓搭箭,向着常护花,秋雁接道:“你说,到底还不还?”
  常护花一摊手:“我可不懂得起死回生之术,姑娘难道不觉得太不讲理?”
  秋雁娇叱怒道:“先给我射倒他那匹马。”
  她方才说得虽凶,实在不过要对方求饶,现在虽然怒在上头,也仍只是要杀常护花的坐骑,可见得心地并不太坏。
  那四个丫环杀人虽不敢,杀马却毫不犹豫,一齐放手,箭射向那匹马。
  常护花笑笑摇头,双手一抄,竟然将射来的四枝箭抄过正着,姿势之美妙,动作之迅速,就是秋雁也不禁为之愕然。
  常护花双手接一挥,四箭飞回,不偏不倚,都落在那四个丫环的箭壶中。
  四个丫环又吓一跳,秋雁更怒,连珠箭发,九箭连环,急射向常护花胸膛。
  常护花一声微喟:“不是说好了射马的,怎么竟向人射来了?”
  话说完,秋雁连环九箭已尽落在他的双手中,就是秋雁也看不出他怎样接的,那四个丫环更不由目定口呆。
  常护花接道:“我给你射了九箭,这口怒气也总该下了。”
  秋雁一怔道:“除非你能够再接下我双刀。”她的口气已没有那么凶狠,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那满腔怒气怎会一下子散去。
  是因为对方敏捷的身手还是对方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秋雁双刀出鞘,仍然想不通,也到现在她才留心看清楚眼前这个人。
  这她才发觉,之前她还没有遇过一个这样潇洒英俊的人,却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个人这样害得她不知所措。
  常护花也在打量秋雁,四目交投,秋雁不由心一跳,嘴巴却仍然很硬:“怎么样?”
  “无论如何,这总比要我将那一狼一鸡起死回生容易。”常护花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秋雁叱道:“那还不拔剑?”
  常护花道:“就用这九枝箭好了。”
  “你敢轻视我?”秋雁又怒了。
  常护花摇头:“你用双刀,我却用九枝箭,可是九对一”
  “什么都让你说光了。”秋雁接一声:“看刀!”凌空从马鞍上拔起来,双刀直斩向常护花的双肩。
  常护花应声:“好刀!”离鞍倒掠了出去,秋雁鞍上脚一点,追扑而下,她的双刀用得实在不错,轻功也很好。
  常护花左四右五九支箭迎向双刀,“叮”的一下轻响,脚步一错,掠向秋雁的坐骑。
  秋雁紧追在后,刀花飞滚,却都是差那么一点儿,砍不着常护花。
  常护花双手一合,随即将那些箭往箭壶插去,秋雁双刀不由截向箭壶,可是始终截不住,“叮叮叮……”九响,九枝箭先后插了下去。
  秋雁霍地收力,恼道:“你这是怎的,说好了用九支箭来接我双刀……”
  常护花空着双手,叹了一口气。“你的刀法好,我连箭也抓不住,这有什么办法?”
  秋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服输了?”
  常护花道:“不服也不成、那现在我大概可以走了。”
  “那有这么容易?”
  “大家不是说好了……”
  “对,我们不是说好,你接下我这双刀我一口怒气才下?”
  常护花怔住,秋雁道:“你现在非独接不下,而且还服输。”
  “那姑娘的意思……。”
  “你既然输了,当然就得服从我的命令。”秋雁盯着常护花道:“我也不会太难为你的。”
  “姑娘是要我怎样?赔钱?”’
  “我说那条狼,那只鸡共值一万两黄金,你也准备赔的了?”
  常护花道:“一万两黄金我勉强还可以拿得出来。”
  秋雁道:“你虽然拿得出,我可也不放在眼内。”
  “看来我今天要脱身是没有希望的了。”常护花一声叹息。
  秋雁道:“凭你这身手,你要走谁还拦阻住了。”一顿却又道:“但我看你也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常护花道:“姑娘到底要我怎样?”
  “也不怎样,只要你侍候我打猎,到我叫你走,你才可以走。”秋雁并不像说笑。
  “这倒是简单。”常护花笑笑:“反正也闲着无事。”
  秋雁道:“可不得半途偷走。”
  “姑娘不是说,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秋雁一笑,一个丫环插口道:“这也是你的福气,我家小姐从来都不会让一个男人跟着她到处跑的。”
  秋雁轻叱道:“谁要你来饶舌?”
  丫环一伸舌头,不笑不语。
  常护花接问:“一会打猎,射着什么大概不用我赔钱的了?”
  “小心眼”秋雁这句话出口,先自笑出来。
  常护花故意道:“这是你说的,不要说过作罢。”
  秋雁道:“只要你有本领,将这附近的猎物射光了,也没有人理会你。”
  常护花道:“一言为定。”探手从箭壶抽出了一枝箭。
  秋雁转问:“你叫什么名字?”
  “常护花——”常护花没有隐瞒。
  秋雁一怔,瞪大了眼睛:“你就是常护花?”
  常护花亦自一怔:“你知道我?”
  秋雁道:“这么出名的剑客,我若是也不知道,还像个跑江湖的?”
  常护花却道:“你事实不像是个跑江湖的。”
  秋雁不服气的道:“那里不像了?”
  常护花笑道:“那里都不像,只要是江湖人,一眼便瞧出来。”
  秋雁道:“我看你也只是像一个纨绔子弟。”
  常护花只是道:“是么?”
  秋雁接问道:“你真的就是那个常护花?”
  常护花道:“以我所知,常护花只有一个,你若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这里又没有认识我的人在场,要解释也解释不来。”
  秋雁道:“我只是这样说,其实我还是相信的,你若不是常护花,也没有那么好的武功。”
  常护花淡然一笑,秋雁看着他,喃喃道:“败在你手下,也是应该的。”
  常护花道:“到底承认是你败了。”
  “谁承认?”秋雁嚷起来:“还呆着干什么,来,我们那边去。”
  常护花道:“你还未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秋雁,伍秋雁。”秋雁随即策马奔出,常护花一带缰绳,紧追在秋雁身后,那四个丫环亦一齐一声喝叱,催骑追上。
  秋雁一心要抢在常护花之前,策马如飞,常护花也不与她较量,却追得很紧,始终保存固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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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只身探虎穴,险如履薄冰
作者:黄鹰


      双骑过处,冲开了层层草浪。
  一只兔子被惊动,仓皇往前奔走,秋雁娇叱道:“射那只兔子!”语声一落,秋雁一箭射出,常护花亦同时射出了一箭,这一箭,他用的力道恰到好处,与秋雁的一箭同时射到,一齐射中那只兔子。
  秋雁发出了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
  她的笑声看来是那么开心,常护花看在眼内,心头不由得一凛,这个女孩子虽然有些刁钻,但显然入世未深。
  伍凤楼怎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想到竟然要利用这个胸无城府、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常护花不禁有些感慨,可是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只兔子自然有丫环替她拾取,秋雁继续策骑奔前,偶尔回眸笑顾常护花,笑靥美如花,娇俏动人。
  前奔不远,远远一群山鸡野兔向这边飞走过来,秋雁回顾常护花,忽然道:“我爹爹又在生气了。”
  常护花轻“哦”一声,秋雁接道:“那群山鸡野兔是下人赶去给我爹爹猎杀的,现在给赶回来了,也就是说我爹爹心情很不好,下人不敢去惊扰他。”
  常护花道:“这么一个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山鸡野兔,倒是一件奇怪的事,莫非是你们自家养的么?”
  秋雁道:“可以这样说。”接又补充道:“那其实是附近的猎户抓来卖给我们,养在一个地方每天早上赶出来。”
  常护花道:“难怪都有些呆呆的,看来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秋雁道:“但在马上要将它们射个正着,可也不容易。”
  常护花道,“这也是,令尊也都是每天策马射猎?”
  “都是的,不过可不是骑在马上,他习惯坐在肩舆上。”
  “那舒服得多了。”
  “要不要看看他是怎样子射猎?”
  “不是说,他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那是对别人,从来他都不会生我的气,相反的,只有我生气的份儿。”
  常护花道:“小孩子一般都是很受宠,所以很多都给宠坏了。”
  “你这是说我?”秋雁紧紧盯着常护花。
  常护花摇头:“我见过的女孩子中,你是比较好的了。”
  秋雁转嗔为笑:“听说你有一座万花山庄,那里真的有一万种花那么多?”
  常护花道:“即使没有,也很接近的了。”
  秋雁道:“花开的时候,一定很美丽的了,什么时候我可以到你那儿看看?”
  常护花道:“什么时候也不可以。”
  秋雁不悦道:“原来你这样吝惜的,只是看看又不会看坏。”
  常护花道:“你不知道我那座万花山庄已经给烧掉了。”
  秋雁一怔:“怎会这样不小心?”
  常护花道:“是别人烧的。”
  “是你的仇人?”
  “可以这样说。”常护花看着秋雁:“那只是天地会的人。”
  “天地会?”秋雁摇头:“没听过,是些什么人?你怎会开罪他们?”
  她的神情变化语气,完全是不知情的样子,常护花一直在留意她,也完全没有感到她有说谎的感觉。
  “连天地会你也不知道?”常护花试探着反问。
  秋雁道:“听你的口气,天地会一定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很可怕的了。”
  常护花道:“只要是走江湖的人,相信没有一个不知道天地会。”
  秋雁道:“看来,我真的要说服爹爹,到江湖上走走的了。”
  常护花笑道:“江湖凶险,能够不走,还是不走的好。”
  秋雁又问道:“走江湖真的危险?”
  常护花道:“我若不是江湖人,万花山庄也不会给天地会烧掉。”
  秋雁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开罪了他们?尽管他们怎样凶恶,大概也不会胡乱去杀人放火?”
  常护花道:“我有一个江湖朋友,无意中知道了天地会的一些秘密,而他又将那些秘密告诉了我。”
  秋雁道:“你那位朋友这是存心害苦你的了。”
  常护花道:“他因为当我是朋友,相信我能够好好处理这件事,才托朋友告诉我,在我知道之前,他已经给天地会的人杀掉了。”
  秋雁惊讶道:“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天地会不惜杀人灭口?”
  常护花苦笑,秋雁对于江湖上的事情,知道得实在少得可怜,到现在为止,他也仍然未瞧出秋雁是不是在说谎。
  秋雁的眼神始终是那么清朗明亮,常护花自信绝对不会看错,心中那一份不安的感觉也就更浓了。
  秋雁奇怪的看着他,一会道:“怎样了?”
  常护花道:“天地会之所以为天地会,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在倾覆天下,大有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气概,那一次,他们是要谋刺当朝的铁御使。”
  秋雁惊讶的睁得大眼睛。“铁御使,他们怎敢做这种事情?难道就不怕朝廷围剿他们?””
  常护花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
  秋雁道:“他们真的志在天下?”
  常护花道:“是真的。而且已经大有成绩。”
  秋雁道:“朝中大臣怎样,难道一些对策也没有?”
  常护花道:“他们已经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已经与天地会混在一起。”
  秋雁脱口道:“这怎成,他们怎能够这样做?难道不怕罪发抄斩?”
  常护花道:“若只是一两个人当然害怕,但人数接近一半,已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没有足够的证据,即使当今天子,相信也不敢随便动他们任何一人。
  秋雁道:“听爹爹说,当今天子是一个很昏庸的人,果然是真的,难怪天下乱成这样子,也难怪爹爹要退出朝廷了。”
  常护花怔在那里,接而发出会心的微笑,伍凤楼就正如其他一般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女儿,怎也要保持他们良好的印象,尽管做了多大的坏事,也瞒着不让女儿知道。
  不用再听别的,只听秋雁这些话,已知道她对于这个父亲非独很有好感,而且引以为荣,若是一下子将那份好感完全除去,对她来说,绝无疑问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这都是无可改易的命运。
  常护花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即使他不做这件事,伍凤楼的秘密又能够维持多久?
  有生以来,常护花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所以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秋雁接道:“我爷爷是一个好官,也因此开罪了不少权贵,也因为上疏劝谏,忠言逆耳,被那个糊涂皇帝罢黜。”
  这与事实完全两回事,常护花亦只好笑了一笑,这一次秋雁却看在眼内,道:“你笑?你不相信?”
  常护花笑道:“笑,一向是友善的表示。”
  秋雁道:“你不用狡辩,我看出你是不相信。”
  常护花解释道:“也许这年头的好官实在太少了,而我一向是一个相信事实的人。”
  秋雁勒住了坐骑:“你一定要相信,我是说真的,也是认真的。”
  常护花一听这语声,已知道秋雁已经开始动气,小姐脾气又要发作,笑笑应道:“暂时相信成不成?”
  “不成!”秋雁随即一声失笑:“其实你也是对的,你又不认识我爹爹,一定要你相信,无疑有些过份,可是,我爹爹真的是一个好官,而且很喜欢结交江湖豪杰,一会你就知道是否是事实的了。”
  “一会?”常护花有些诧异地。
  秋雁道:“他就在前面不远。”
  常护花笑笑:“那我现在还是开溜为妙。”
  秋雁道:“怎么了!你不敢见他?”一顿,将坐骑一勒,面对常护花。“不是说,你要去看看他是怎样子打猎的?”
  常护花还记得他并没有答应过秋雁。
  秋雁也好像省悟起来了,转口道:“不管你愿意或且不愿意,反正我去到那儿,你都要随我到那儿。”
  常护花道:“我只是担心,令尊虽然不会对你生气,却不难迁怒到我这个陌生人的头上。”
  秋雁娇笑道:“有我在旁边,你担心什么?”一带缰绳,接又往前奔出。
  常护花只有追上去,那些山鸡野兔这时候已经走得一干二净,放目望去,前面草原浩荡,草原尽头,一座巨大的庄院,也不知有多少个院落。
  秋雁策骑不停,直往前奔,没多久,已远远看见那座肩舆。
  伍凤楼仍坐在肩舆上,弓斜搁在脚旁,目光已向秋雁这边望来。
  由向这边望来开始,他的神态已然两变,原是一脸的忧虑之色,看见了秋雁,一下荡然无存,眼瞳中换过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嘴角也绽出了笑容来。
  可是到他看见常护花,那种笑容便突然一敛,眼瞳中又露出了诧异之色。
  事实上,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秋雁跟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
  相距虽远,可是他仍然有一种感觉——失落的感觉。
  就好像秋雁已经不再属于他,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竟然会产生这样的一种感觉来。
  常护花看不到伍凤楼的神情变化,却是突然有些紧张。
  天地会每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属下都绝不简单,这之前,他已经见识过好几个,而现在的伍凤楼,身份都是在那些人之上。
  以常护花推测,这个伍凤楼当然也比那些人更加难应付,现在他们要接触了。
  两骑来到肩舆前面的时候,伍凤楼的面色已回复,那是秋雁心目中的正常。
  秋雁也不管那许多,策马绕着肩舆走了一圈,才在伍凤楼身旁停下,细意打量起伍凤楼来。
  伍凤楼笑问:“怎样了,爹有什么不妥当?”
  秋雁道:“爹不是在生气?”
  “本来是的,但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到来,什么气也消了。”
  秋雁笑道:“那是因为这个宝贝女儿一向都麻烦得很,说不定又会给那个爹爹气上一气,若是不先赶快将原来的气消掉一准得会给胀死。”
  伍凤楼失笑道:“这已经不是对爹爹该说的话了。”
  秋雁随即道:“我带了个人来见你,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你一定会高兴。”
  伍凤楼目光落在常护花面上.道:“就是这个?很年青啊。”
  秋雁道:“你不认识他?”
  伍凤楼摇头,反问道:“我说过认识他的?”
  秋雁道:“省不起来了,可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他是年青一辈最负盛名的剑客。”
  伍凤楼一怔,脱口道:“常护花?”
  秋雁道:“不就是他了?”
  伍凤楼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遍,表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内心已有如浪涛冲击。
  常护花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当然很清楚,常护花怎会在这里出现,他多少亦已猜想得到,而来意如何更就不在话下了。
  ——他们竟然利用到我的女儿?
  伍凤楼最感愤怒的只是这一点,可是他竟然忍得住不将心头的愤怒透露出来。
  常护花的目光非常锐利,可是仍然一些反应也没有,他更加相信,眼前这个人,比较这之前他遇上的天地会任何一个都要难以应付。
  他随即抱拳:“晚辈常护花,见过老前辈。”
  伍凤楼嘴唇一掀笑道:“不敢当。”
  秋雁接道:“我爹爹是不高兴你将他叫得这么老!”
  常护花道:“那该怎样称呼才好,庄主还是侯爷?”
  秋雁道:“我说侯爷最好了。”突然省起了什么,问道:“你知道我爹爹是侯爷?”
  伍凤楼替常护花回答:“你爹爹在江湖上本就不是无名之辈。”
  “可是爹爹什么时候走过江湖了?侯爷也不是什么绰号。”
  伍凤楼佯作叹息:“不得了,我这个女儿越来越聪明,什么也骗不过他。”
  秋雁娇笑道:“那有做父亲的当着女儿面前对别人称赞自己的女儿?这就是真的,也变成假的了。”
  伍凤楼转对常护花道:“什么也是一句,公子既然是江湖人,何必拘束?”
  “侯爷说得是。”
  “公子不在万花山庄,跑来这里,不知有何要事?”
  常护花道:“侯爷不知道?”
  “知道什么?”伍凤楼反问。
  常护花道:“敝山庄已化为一炬。”
  秋雁道:“是天地会的人干的。”
  伍凤楼心头一凛,道:天地会的人,不是说替天行道,怎会做出那种事?莫非常公子与他们有什么过节?”
  常护花还未回答,秋雁已嚷道:“爹,你不知道的了,天地会的人全都是坏人,还与朝廷命官勾结哪。”
  伍凤楼仍然忍下来:“有这种事?”
  秋雁道:“是真的,难怪朝政腐败,难怪爹要退出来了,爹,害你的原来是天地会呢。”
  伍凤楼干笑一声,道:“爹可不知道什么天地会,也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
  秋雁道:“爹不是时常结交江湖豪杰吗?”
  伍凤楼说道:“爹却不是江湖人,现在既然退隐了,当然更不想过问江湖的事情。”
  秋雁不高兴的道:“怎会这样的?”
  伍凤楼道:“江湖险恶,人心犹甚,这是爹的经验,远离一些,总是好的。”
  秋雁听得出:“爹是怪我将常大哥带来?”
  伍凤楼打了一个哈哈,道:“常公子乃是有名的大侠客,爹倒是放心得很。”
  常护花道:“侯爷过奖。”
  伍凤楼接道:“而且常公子光明磊落,也不会像那些卑鄙的江湖人,需要时刻防着他。”
  常护花笑道:“江湖人有些的确卑鄙得很,尤以加入天地会的,稍微有些正义感的都无不耻为伍。”
  “如此说,常公子对天地会是毫无好感的了?”伍凤楼笑问。
  常护花点头:“而且一直与天地会的人作对,可以说势不两立。”
  伍凤楼道:“看来常公子是准备不择手段对付天地会的人了?”
  常护花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正直的决斗。”
  “不错——”伍凤楼点头,目光陡然一紧。
  一只山鸡即时从三丈外的草丛中飞出,伍凤楼立即取过弓箭,弯弓搭箭,一箭疾射出去。
  常护花同时一箭射出,后发先至,正射山鸡的头部,山鸡的头刹那一偏,伍凤楼射出的一箭就间发之差一旁射空。
  秋雁一些也没有感觉不妥,反而拍起手来:“爹原来也不比我强,快不过常大哥。”
  伍凤楼干咳一声,道:“爹老了!”
  “又是这种话,”秋雁笑得太开心:“爹年轻的时候,无论什么总是没有人比得上的?”
  伍凤楼道:“你怀疑爹说谎?”
  秋雁道:“本来没有的,现在有些了。”随又笑起来。
  伍凤楼轻叹一声,目注常护花,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可真不错,你一来,非独将我这个老头儿的威风赶掉,而且连我那宝贝女儿的信心也动摇了。”
  常护花抱拳一揖:“晚辈年青不懂事,倒没有兼顾到这方面,侯爷数十年经验,理当比晚辈考虑得更周详,也知所取舍的了。”
  话中有话,伍凤楼仿佛没有听出来,目光转向山鸡中箭堕下之处,道:“常公子这一箭射得倒也快!”
  常护花道:“也总算射中了目标。”
  伍凤楼道:“我年青的时候,胆子也很大,却未必会射出这样的一箭。”
  常护花道:“这一箭意外而无礼,可以说是有些不择手段,难怪侯爷不悦。”
  伍凤楼道:“幸好射出去的箭不像泼出去的水,要收,还是可以收回来的。”
  常护花道:“侯爷作主。”
  伍凤楼倏的一笑。“风闻常公子不重名,不好利,可是当真?”
  常护花道:“常家在京城还有很大的生意,说到名,若是好名的人,相信都明白,立即能够到手的总比茫然无期的实际得多。”
  伍凤楼笑道:“我以为年青人都不会甘于现状。”
  常护花道:“也要看现状如何,只要有些经验的年青人,相信都会看得出来不会盲从附和。”
  伍凤楼道:“很好的口才,看来我是很难将你说服的了。”
  常护花点头,伍凤楼道:“你的箭也实在不错,可惜射得迟了一些。”
  秋雁插口道:“爹,常大哥的后发先至,不是射中了?”
  伍凤楼道:“那些山鸡是我们养的比一般笨得多,射中了不见得就是本领。”
  秋雁道:“爹都是落空?”
  伍凤楼道:“那是意外,爹没有提防,不会再有同样情形发生的了。”
  秋雁道:“女儿就是不相信。”
  伍凤楼淡然一笑,抽出另一枝箭,对准了一只正由那边飞过来的山鸡。
  秋雁立即嚷道:“常大哥,你得准备了。”
  语声一落,伍凤楼一箭射出,常护花的反应也很敏捷,随即拔箭,上弦,迅速射出。
  伍凤楼这一箭比方才那那一箭显然更凌厉,可是常护花射出的一箭却较之更加迅速。
  也就在这刹那,伍凤楼射出了第二箭,这一箭竟然比第一箭还要快。
  跟着常护花那一箭便射在山鸡上,伍凤楼的第二箭已射至,却是正中常护花那枝箭的箭杆,两枝箭立时左右弹飞。
  与之同时,伍凤楼的第一箭已射中了那只山鸡。
  秋雁拍手叫好,常护花亦由衷道:“侯爷神乎其技,晚辈佩服。”
  伍凤楼笑笑道:“我已经尽了全力,也是你要迫我尽全力将那枝箭截下来。”
  常护花道:“要侯爷费这许多气力,晚辈实在很感不安。”
  伍凤楼道:“你能够明白我实在很不想费这些气力的就好了。”常护花道:“晚辈虽已明白,可是箭已离弦,不能罢休。”
  伍凤楼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可是一个江湖人不在江湖,却走进官场中,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那就真的罪无可恕的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常护花仰首望天。“而且侯爷也应该明白,好像一个我这样不在乎名利的人,若不是给迫进官场,是很难会走进去的。
  伍凤楼道:“江湖上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但也不算少的了。”一顿一叹:“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常护花道:“这文要怪晚辈为什么是江湖人了,江湖人以情义为重。”
  伍凤楼打了一个哈哈,没有再作声,常护花也不说话,秋雁看了看他们,摇摇头。“你们怎样了?说的全都是那么难懂的话。”
  伍凤楼道:“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秋雁不依的道:“这么大了,还是孩子?”
  伍凤楼道:“在爹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一顿转问:“你们还要到那儿去?”
  秋雁道:“他接不下我双刀,答应整天要侍侯在我身旁。”
  伍凤楼微笑道:“他真的接不下你双刀?”
  秋雁道:“当然是真的。”
  伍凤楼转顾常护花:“想不到小女的武功一下高了这许多,连闻名天下,被称为最有前途的剑客也不是她的对手。”
  常护花道:“任何人都有大意疏忽的时候。”
  伍凤楼点头:“这倒是不错,看来雁儿的运气真还不错。”’
  常护花道:“也许。”
  伍凤楼道:“也许也有这样不错的运气。”
  常护花道:“晚辈已经在步步为营,尽可能避免出错的了。”
  伍凤楼转顾秋雁,道:“你现在打算要他侍候你到那儿去?”
  秋雁道:“本来是要继续射猎的?可是他的箭法那么好,赢了也是他在让着我,没意思,倒不如到处走走算了。”
  常护花接道:“侯爷的府邸据说冠绝洛阳,晚辈倒想趁这个机会参观一下。”
  伍凤楼未置可否,秋雁已点头道:“这也好,你不妨看看,到底是你那座万花山庄美丽,还是我们这座庄院美丽。”
  常护花摇头:“万花庄已经给烧掉,我也没有留下多大的印象。”
  秋雁道:“你不是住在那儿?”
  常护花道:“就是没有留意。”
  “怎会这样的?”秋雁有些儿奇怪。
  常护花笑笑:“这大概也就是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
  伍凤楼道:“若是真福,绝不会不知道的,年青人毕竟是年青人,知道的总不会太多。”
  常护花只笑不语,秋雁接问伍凤楼:“爹,让常公子进去看看成不成?”
  伍凤楼听到这句话,心里总算舒服一点,笑道:“你说好,爹怎敢说不好?”
  秋雁笑起来,接问道:“爹现在要回去了?”
  伍凤楼摇头:“你与常公子先行,我还要在这儿待一会。”
  秋雁又问:“爹的气全消了?”
  “全消了。”伍凤楼笑了笑,这笑容之中仿佛藏着些什么,可是秋雁瞧不出。
  常护花也一样瞧不出。    ×      ×      ×      庄院的建筑完全是宋朝的体制,小巧玲珑,精美简洁,虽然甚多人工点缀,仍不损其天然之美与山水之真,而设计之精巧,技术之神妙,非胸中有万千丘壑,难以弄得出来。
  举凡围林中应有的景物,如亭台楼阁花树池桥等等,这座庄院都应有尽有,配合得极其自然,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不能疏一点,也不能密一点。
  常护花一路走来,忍不住赞道:“好一座庄院!不知道是出于何人设计?”
  秋雁有些骄傲问道:“就是我爹爹,你看比你那座万花山庄怎样?”
  常护花道:“万花山庄只有花可看,这座山庄却是一亭一桥,一草一木,都是非凡,纵使看上两三天,也难以画出其中巧妙。”
  秋雁道:“那你就留在这里两三天,或者四五天,看过饱好了。”
  “虽有此意,只怕令尊不会满意。”
  秋雁道:“我去跟爹说,爹亦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常护花一听,心头一阵茫然,也一阵歉疚,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他若是不利用秋雁,要进入这座庄院,只有偷进来,那想仔细的搜一搜这座庄院,当然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雁秋却是一个如此清纯的女孩子。
  常护花完全可以肯定,秋雁非独不知道伍凤楼的秘密,伍凤楼甚至在尽力隐瞒,不希望秋雁知道,但这件事能够隐瞒多久,常护花虽然不敢太肯定,却知道不会太久。
  秋雁知道了伍凤楼的秘密,将会有什么结果,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又将会如何?常护花亦不难想像得道。
  那对于秋雁来说,无疑是很残忍,转这局势,即使伍凤楼,也一样不能。
  现在伍凤楼就是要退出,天地会的人也不会答应,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很悲惨的结局。
  这难道就是命运?    ×      ×      ×      前行不远,小亭一角,石桥三折,绰约池塘中,桥头有一座敞厅,紫藤二树,蟠若虬龙。
  敞厅中负手立着一个白衣如雪、书生打扮的青年,他好像在那里沉思着什么,听得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是秋雁,方待招呼,再看清楚秋雁旁边的常护花,不由愕然。常护花在他来说,并不陌生,他甚至可以说对常护花有过救命之恩,当日西门逸在胜棋楼外以飞蜂针暗算常护花,就是被他抢先一剑刺杀,以至飞蜂针失了准绳,起不了作用。
  这个书生当然就是冷冰如。
  常护花以前没有见过冷冰如,名人谱上对于冷冰如却有详尽的描绘,他们亦已查出了叶涛是由冷冰如找来的,知道冷冰如是天地会的人。
  四目交投,常护花已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到秋雁给他介绍,更完全肯定。
  “这是我表哥,冷冰如。”秋雁是这样介绍。
  难道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冷冰如,常护花绝不相信,笑应道:“小弟常护花。”
  “原来是常兄,幸会。”冷冰如装作若无其事,转问道:“表妹怎么会认识常兄?”
  秋雁笑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回顾常护花。“我表哥的武功很好。”
  常护花道:“冷兄在江湖上名气很大,我早有耳闻,武功很好,是当然之事。”
  冷冰如冷然一笑道:“若说到名气,小弟怎能与常兄相比?”
  常护花道:“大家都是江湖人,客气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冷冰如道:“常兄此来,未知有何贵干?”
  常护花还未答话,秋雁已笑道:“我要他来,他怎敢不来?”
  冷如冰有些诧异的道:“可是从未听说过表妹与常兄认识。”
  秋雁道:“我的事不一定要告诉你知道的。”
  冷冰如淡然点头。“这倒也是,只不知常兄到来的事……”
  秋雁道:“爹爹知道的,我还要爹爹留他在这里住上几天。”
  冷冰如心中更是诧异,没有作声,常护花即时问道:“冷兄可知道一个叫做叶涛的人?”
  “见过几面。”冷冰如心头震惊,实在想不透常护花怎会摸来这里。
  常护花连叶涛也知道,其他的事当然也知道了不少,冷冰如实在不明白,伍凤楼何以将这条毒蛇放进来。
  他实在很想立即去看看伍凤楼,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常护花目光紧盯在冷冰如面上,每一个变化他都留意着,接又道:“根据叶涛的纪录,冷兄跟他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还因为冷兄的介绍,接下了一宗二万两银子的生意。”
  冷冰如的心沉了下去,常护花既然连数目也清楚,叶涛留下记录的事当然也不会假的了。
  秋雁一旁听得清楚,奇怪道:“那是什么生意,值得二万两银子那么多?”
  冷冰如截口道:“这其中只怕有些误会,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给他介绍过什么生意。”
  常护花笑接道:“看来,叶涛的记性并不太好,所以很多事都笔录下来。”
  秋雁问道:“叶涛到底是什么人?”
  常护花道:“他是峨嵋派俗家弟子,现年二十七岁,住在洛阳城内,一共有三头住家,每一头住家之内,都设有暗壁,在暗壁之下,另还有密室。”
  冷冰如越听,心头越不舒服,他们的人只发现暗壁,并没有发现密室。
  那绝无疑问,密室已经被龙飞的人搜遍了。
  叶涛而且在密室内留下了记录,详细的写下了与他的关系,及事情经过。
  秋雁听不出话是对冷冰如说的,笑接道:“又是暗壁,又是密室,这个人看来很狡猾。”
  常护花道:“狡兔有三窟,只要看看他有三个家这一点,便应该知道,这个人是很不容易应付的了。”
  秋雁忽问道:“你跟他认识?”
  常护花摇头:“从未见过面,我们知道的,都是听来的。”
  秋雁随即对冷冰如道:“表哥,你又是怎样认识他的?”
  冷冰如道:“朋友介绍,不过这个人虽然狡猾,总没有那些狐蒙虎皮的人来得可怕。”
  秋雁道:“你又在说谁?”
  冷冰如道:“随便说说,没有一定说那一个。”
  秋雁忽然一笑道:“遇上你真好,有一件事,现在我们可以弄清楚的了。”
  冷冰如一怔,道:“什么事?”
  “不是说,你那一剑使开来,无人能接得下?”
  冷冰如笑笑:“我是这样说过,你也事实接不下。”
  秋雁道:“那么常大哥呢?难道也接不下?”随即一瞟常护花。
  冷冰如道,“常兄被称为剑法最好的年青剑客,剑法之好,自然在我之上,但能否接得下我那一剑,仍然不待证明。”
  秋雁立即嚷起来:“现在不就是机会了吗?”随即对常护花道:“常大哥,你来替我接下他那一剑。”
  常护花还未答话,冷冰如已道:“小弟正要请常兄赐教。”
  常护花已看出冷冰如眼中的杀机,笑笑道:“淮南飞鱼堡的剑术别树一帜,小弟难得有这个机会,正好见识一下。”
  冷冰如一声冷笑,身形倒退,落在那边石桥上,秋雁看不出危险,反而抚掌道,“好啊,我来做公证。”
  常护花叹息在心中,身形可也不慢,三步横移,已到了石桥另一端。
  冷冰如接一挥手:“请出剑。”
  常护花应声拔剑出鞘,冷冰如手中同时出现了一枝铜管:“兵器无眼,或有误伤,常兄冒请小心了。”
  常护花目光一落,道:“这就是飞鱼堡的剑?”
  冷冰如点头道:“这枝剑一共有七种妙用,恕小弟不一一说明。”
  常护花道:“理所当然。”长剑随手一振,斜指着冷冰如,道:“请赐教。”
  冷冰如身形一动,飞掠向常护花,铜管在掌心一转,在前疾点了出去。
  常护花轻啸—声,剑一引,便要迎前,那知道冷冰如身形又自一变,有若鱼跃于水,攻向面门的铜管已变了攻向胸腹。
  铜管长只半尺,以这种距离,常护花要应付冷冰如的突来袭击,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就在那刹那,那枝铜管突然暴长三尺,变成一枝锥子也似的剑射向常护花的心胸要害。
  秋雁这边看见,脱口惊呼,常护花的身形也就在惊呼声中一偏,锥子剑从他的胸前贴衣飞过,说险,当真是险得很。
  常护花剑随即斜落,截向来剑,那枝锥子剑铮的却吞回,变成铜管,突然又射出,射向常护花眉心。
  一剑截空,常护花的剑已扇形展开,一片剑光护住了身前,锥子剑射在剑光上弹回,但随又弹出,与冷冰如身形十三个变化同时向常护花连攻了十三剑。
  常护花若无其事,从容接下,第一剑那么突然,竟伤他不着,以后的自然伤不着他的了。
  冷冰如最后一剑落空,身形已然凌空拔起来,锥子般的剑半空中突然一截截散开,每一截与每一截之间,却相连着长逾半尺的炼子,锥子剑立时变成了炼子枪,不同的只是,每一截都能够杀人伤敌。
  他若是用剑,距离仍未够,剑变成了炼子枪,却绰有余裕,常护花冷不提防,剑不及封挡,倒退了出去。
  冷冰如紧紧追击,炼子枪与人几乎变与一条直线。
  常护花一退再退,偏身一闪,炼子尽头的一截剑尖“夺”地射进了树干内。
  常护花长剑急落,“铮”的将剑尖后的炼子削断,那射入树干的一截剑尖亦弹了出来,火光一闪,突然片片碎裂,一蓬银针从中射出,向四方八面射开去,突然又聚成了一股,黏在常护花的剑尖上。
  常护花目光一落,笑笑道:“这些针全都淬了毒药,冷兄救我在前,怎么要杀我在后?”
  冷冰如身形落下,冷笑道:“你胡说什么?”
  常护花目光落在树干上,道:“西门逸身上也有这样的一个剑洞,当日在胜棋楼外他以飞蜂针算计我,若不是身上中剑,飞蜂针失准,可真麻烦得很。”
  冷冰如道:“这是阁下的运气奇佳,也是阁下的事,与我可没有关系。”
  常护花点点头,说道:“不错,也不一定只有冷兄的剑,才能够弄出那样的一个洞。”
  冷冰如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西门逸,你我还没有分出胜负,还呆在这里作甚?”
  常护花道:“我以为不用再打了。”
  秋雁那边走过来,道:“你们到底怎样了?”
  冷冰如道:“我要打下去,你这位朋友不愿意,只是这么简单。”
  秋雁目光一转,这时常护花已回剑入鞘,道:“我们只是切磋,点到即止,冷兄却已经动气,所以,我以为还是就此作罢。”
  秋雁盯着冷冰如,道:“表哥也是的,我方才看得清楚,简直就是在拚命。”
  常护花道:“也许这就是淮南飞鱼堡剑法的特征。”
  冷冰如冷冷的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分析得出真正胜负。”
  秋雁怀疑道:“是真的?”
  冷冰如道:“事实上,只有面临生死关头,一个人的潜力才能够充分发挥出来,胜负的意思,也就是生死。”
  秋雁立即嚷了起来:“那你们不要打了。”
  常护花的剑立即入鞘,冷冰如冷笑着道:“一件事开始了总要有结果。”
  常护花道:“总要有的,只是不是现在。”
  冷冰如铜管一扬,一阵叮叮当当声响中,炼子枪一收为剑,回复剑状,只是已没有剑尖,再一缩,又是一截半尺长的铜管,纳入袖中,负手往外走去。
  秋雁待要叫住,结果没有开口,回问常护花:“是不是我做错了?”
  常护花摇头:“要说错,那应该是我,若是我不到这里来,根本就没有事情发生。”
  秋雁道:“江湖上就是这样子,一言不合,没有仇怨的人,也要拚个你死我活的。”
  常护花道:“有时是的。”
  秋雁道:“难怪爹总是不许我到江湖上去闯,”
  常护花道:“我若是有女儿,也会这样做的。”
  秋雁又问:“来自江湖上的传说,怎么又是那么动人?”
  常护花道:“这大概是因为那些都是以鲜血染成的,鲜血的颜色,忌非也很动人?”
  秋雁点头,转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
  常护花想想,微一颔首,秋雁接又道:“关于天地会的,你也详细跟我说说,好不好?”
  常护花没有反对,叹息在心中。    ×      ×      ×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雪很淡,阳光辉煌,那一片草原在阳光下份外美丽。
  已经是回庄的时候,伍凤楼仍然坐在肩舆上,停留在草原中。
  没有人敢作声,一个个呆在那里,只等伍凤楼的吩咐。
  伍凤楼的面色与天色恰好应反,有如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而且是暴风雨。
  冷冰如不知何时已到来,侍候在伍凤楼身旁,与常护花的事当然说得很详细。
  一阵急风吹过,草浪开处,一只野兔狂奔而过,伍凤楼突然取弓,弯弓搭箭。
  弓拉如满月,箭未放,弓拍的突然中断,伍凤楼那刹那的神情就像是行走间一脚踏空,一张脸陡然苍白起来。
  在旁所有人不由都紧张起来。
  伍凤楼意外的竟是笑了笑,缓缓将手中断弓与箭放下。
  冷冰如看到了这笑容,大着胆子问:“这件事……”
  伍凤楼却突然轻叹一声:“生死有命,我们尽了力去做,若是仍然要失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冷冰如道:“那么……”
  伍凤楼又截道:“我们倾全力予常护花一击,先杀此人,也教龙飞不敢小觑我们。”
  冷冰如道:“秋雁那儿……”
  若是连这一点小事也解决不了,还用干大事?”伍凤楼的神色异常的阴森。
  冷冰如道:“这件事,其实与秋雁无关。”
  伍凤楼道:“我本来很生气,但现在想透了,常护花说得不错,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值得原谅的,这原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冷冰如道:“常护花被龙飞倚靠为心腹,杀掉此人,对龙飞来说,是一个很重的打击,会主方面,也会很高兴。”
  伍凤楼道:“杀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常护花也不是一个呆子,孤身犯险:会不会另有安排?”
  冷冰如一怔,伍凤楼叹息接道:“龙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冷冰如沉吟着道:“在还未能够得到足够的证据之前,龙飞相信是不会轻举妄动。”
  伍凤楼冷然一笑:“那是说他现在已经得到部分的证据了。”
  冷冰如沉声道:“叶涛又能够知道得多少?”
  伍凤楼道:“知道你在这里出入已经足够了。你一向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怎么连他跟踪了你那么多次也不知道?”
  冷冰如回答不出来,伍凤楼接道:“平日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是——”冷冰如沉应一声。
  伍凤楼笑笑又道:“常护花武功在你之上,这一点大概不会错的了。”
  冷冰如接道:“属下承认不是他的对手。”
  伍凤楼道:“若不是公平的决斗,你以为又如何?”
  冷冰如道:“那就难说了,他虽然武功强,到底是白道江湖人。”
  伍凤楼道:“你莫要忘记了,本会抱一、独孤无乐都是倒在他的剑下。”
  冷冰如道:“抱一也是白道江湖人,独孤无乐先自断了一条臂,不能够充分发挥所长。”
  伍凤楼道:“我再叫雷破山助你一臂之力,怎样?”
  冷冰如肯定的道:“那常护花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伍凤楼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冷冰如道:“只不知他是否会留在庄院内,若是这样,我们……”
  伍凤楼道:“在那里动手都是一样,只要你们能够将他干掉,无论在那里动手,我都能够替你们善后。”
  冷冰如没有作声,伍凤楼笑接道:“他既然要查探庄院的秘密,只要我不赶他离开,他一定会在这里留下来。所以动手的地方,其实不必多作考虑的了。”
  冷冰如点头,伍凤楼随又将断弓拿起来,叹息道:“断弓不是个好预兆,但无论事情弄到怎样坏,龙飞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他的语声仍然是那么平淡,冷冰如听了,竟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伍凤楼接一挥手:“回庄——”
  在旁各人一齐松了一口气,将肩舆扛起来,向庄院那边走去。    ×      ×      ×      池塘中的水轩上,常护花这时候仍然在跟秋雁详说天地会的来历与种种恶行。
  秋雁一面的惊讶之色。
  令她吃惊的,是天地会势力的庞大,令她奇怪的,就是天地会这么有名,她竟然到现在才知。
  可是她仍然静听常护花细诉,一直到常护花说完了才问:“常大哥,你说的都是事实?”
  常护花早知她必然有此一问,道:“你可进城随便找一个江湖人一问。”
  秋雁苦笑道:“我不是怀疑你的话,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跟我谈过天地会的事情。”
  常护花道:“其实一般人都不愿谈及,那也许是因为天地会的势力实在太庞大,到处都有他们的人,惟恐惹祸上身。”
  秋雁道:“你说的那些天地会里的人,有几个我都曾经听说过的,好像:抱一、独孤无乐、恶僧无情——”
  常护花道:“他们都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人。”秋雁道:“无情恶名昭著,谁都知道不是一个好人,可是抱一——”
  “一剑纵横,天外飞仙,何等孤高,可是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为天地会卖命。”
  “那独孤无乐?不也是名侠?”
  常护花道:“这个人虽然有名,却一直都是在正邪之间,投靠天地会,倒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秋雁看看常护花,欲言又止,常护花看在眼内,道:
  “其实你奇怪的是另一些事。”
  秋雁道:“你怎么知道?”
  常护花一笑:“你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你面上的神情已表现得很清楚。”
  秋雁娇靥微红:“难怪你老是瞧着人了。”
  常护花道:“你有什么怀疑,不妨说出来。”
  “爹跟我说过,龙飞相公不是一个好人。”
  “这一点,也是不难问清楚,只要你到京师走一趟,随便找一个百姓,都会有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找百姓才问?”
  “只有那些百姓才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也只有他们,才能够反映出一个人的政绩。”
  秋雁点头:“可是我爹……”
  “他们本来就是政敌,当然不会喜欢对方,说话也难免重一些。”
  秋雁想了想,点头,突然又摇头:“不会这样吧?”
  常护花道:“相恨的两个人/往往会增加很多无谓的诽谤,这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秋雁试探问道:“那么以你所知,我爹爹是为什么退出朝廷?”
  常护花道:“与龙飞相公政见不合,是一个原因。”
  “听你这样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了?”秋雁盯着常护花。
  “这个……”常护花沉吟不语,这在他实在是一个难题。
  秋雁道:“你是一个很正直的人,那就不该隐瞒我。”
  常护花道:“我是担心说出来,你立即会将我赶出去。”
  秋雁道:“只要你能够证实,我绝不会这样做,但你若是胡言乱语,又不能拿出证据来,可就不要怪我了。”
  常护花道:“以我看,你应该是一个颇明事理的人。”
  “我是的。”秋雁道:“你莫要看我这样刁蛮……”
  常护花道:“果真如此,我根本不会与你谈到这些事。”
  “那你还不说?”秋雁催促。
  常护花道:“那我由头说。”又沉吟了一会,才接下去。
  他于是将托欢王子被掳一事补说一遍,包括他到来这里的原因,也毫不保留的说出来,秋雁听得很用心,也越听面色越难看。
  常护花一直留心秋雁的神情变化,那番话他也知道原是不该对秋雁说出来,可是他都觉得说出来反而更加好。他也深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秋雁虽然刁蛮,还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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