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销魂令》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侠士勇相救,难女终脱险
作者:黄鹰


  在进入房间之前,萧烈已然做好了准备,甚至已兼顾到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变化,以他经验的丰富,当然知道在什么情形之下说什么话。
  但到他进入房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儿已停止哭泣,而且十分坚强地站起来,一面以袖拭泪,一面走过去,在一方瓦枕内拿出了一幅地图。
  萧烈只有呆看的份儿。
  沈胜衣亦没有开腔。
  青儿将一张地图在一张几子上摊开,萧烈忙剔亮一个火折子,燃着旁边那盏油灯。
  这角落顿时光亮起来。
  “这是水绘园的详图。”青儿的语声也稳定下来,“我爹爹花了一个月才将这地图绘好,以备不时之需。”
  地图上每一处地方都有注释,沈胜衣仔细看了一遍,手按在那座写着水明楼的楼台上,道:“这座水明楼就是秦百川所住的地方。”
  青儿点头道:“秦百川除非不在水绘园,否则大多的时间都是留在楼中。”
  萧烈插口道:“那囚人的地方想必就在附近。”
  青儿道:“是的,只有这样才方便监视。”语气出奇的平淡。
  萧烈不由一声:“难道不是?”
  青儿道:“水明楼一半是建筑在水上面另一面……”
  沈胜衣道:“那是说,绝不可能有地牢什么的了。”
  “而且为了美观,四周都是雕花格子,不堪一击。”青儿一顿接下去:“秦百川是一个很讲究享受的人,又怎会允许居住的地方设置囚人的东西。”
  沈胜衣追问:“那他一向是将人囚在什么地方?”
  青儿手指地图北面画着的一座塔:“我们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儿是囚人的地方,但除了这儿之外,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地方适合囚人。”
  沈胜衣道:“这一座塔是……”
  “用白石砌成的,高六层,建筑在一个池塘中,南面连接着九曲飞桥,那也是唯一的通路。”
  “石塔离岸边有多阔?”
  “五六丈总有的,”青儿看看沈胜衣:“你能不能一跃而过?”
  沈胜衣摇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萧烈道:“这个小子轻功最好,甚至登萍渡水全都懂。”
  青儿叹息道:“我可不知道是否跃过去便成,只知道那道九曲飞桥一踏步上去,便会发出声响来。”
  “然后又出现什么变化?”萧烈不由自主地追问。
  青儿道:“不知道,那一次我无意中看见蟋蟀走在那桥之上,除了‘叮当’响声,并没有其他发现。”
  “蟋蟀是他们的人,走上去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敌人可就难说了。”萧烈摸擦着胡子道:“你们没有找机会探探?”
  “北院一带是禁地,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经过。”青儿苦笑一下。“若非什么都装糊涂,又的确初来乍到,只怕绝不会警告了事。”
  萧烈道:“你们的身份以我看他们是早就知道了,否则不会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杀害你们。”
  青儿无言点头,萧烈又问:“这座石塔之外没有其他的地方了?”
  青儿道:“除了水明楼,其他的地方,我们都到过,并没有哪儿值得怀疑。”
  萧烈转向沈胜衣。“小沈,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胜衣道:“你立即护送青儿回去双鱼塘,还有她父母的尸体……”
  “那你呢?”萧烈忙问。
  沈胜衣将地图收起来,放入怀中,道:“我到水绘园走一趟。”
  “探一探那石塔?”
  沈胜衣颔首,“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够将湘云就出来。”
  萧烈立即嚷起来:“我虽然不是为这件事来的,这关头,你却叫我回去双鱼塘……”
  沈胜衣截道:“青儿父母被杀,必须尽快让老楚知道,水绘园那边未必有收……”
  “那你为什么不等我们从长计议……”
  “等不得,蟋蟀被杀的消息给送回去,秦百川一定加强戒备,我必须在消息未送到之前迅速之前赶到去,在他们以为我们对水绘园一无所知之前到那座石塔搜一个明白。”
  “你以为我的轻功真的那么不济?”
  沈胜衣道:“这件事目前只适宜我一个人前去。”
  萧烈道:“你现在总得找一个人接应接应。”
  青儿接道:“我一个人回双鱼塘去好了,反正要杀我的人都已经死光。”
  萧烈看看青儿,脱口道:“我最喜欢你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青儿娇脸微红,沈胜衣看看他们,摇头道:“这附近的情形如何,谁也不知道,青儿若是赶不及回去,老楚不能够做好准备,我将人救出,纵使能够避开秦百川的人的追杀,秦百川一怒之下,属下一伙若是倾巢而出,直袭双鱼塘,措手不及,势必会引起很大的伤亡。”
  “看你,越说越严重了。”萧烈大大叹了一口气,“你说怎样便怎样,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
  沈胜衣笑笑接道:“而且你出入叮叮当当,跟你走在一起简直就变成一个活靶了,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吓也被吓个半死。”
  萧烈笑骂道:“要这个金铃不响还不容易,要你少废话才是困难。”
  “这才不困难,”话说到一半,沈胜衣身形已动,话说完的时候,人已经穿窗而出,越过院子,到了高墙之下。
  那道高墙当然挡他不住,也不见他怎样动作便已越强消失。
  一阵马蹄声响接在墙外传来。  离开水绘园还有约莫半里,沈胜衣便已将坐骑缓下来。
  雨过天晴,今夜的月色特别好,远远沈胜衣就能看见水绘园一只怪兽也似爬伏在那儿。
  偷风不偷月,透雨不偷雪,沈胜衣虽然不是一个偷儿,好像这样的道理总是懂的,所以对于今夜的月色,并无多大的好感。
  他策马绕到庄院北面,在数十丈外的一个杂木林子前停下,将马扎在一株树下,稍理衣衫,才向庄院那边掠去。
  在动身之前,他已经算准角度距离,身形落地,都在暗影之中。
  离墙十丈左右,有三座暗桩,楚一刀都清楚画在地图上,并加以注明,还拟好了一条适当的路线,沈胜衣也就是依着这条路线再加上他敏锐的判断,稍作修改,尽量利用附近的暗影,迅速掠前。
  到了左数第一个暗桩后面他才停下来,往暗影里一倒,才放下心。
  那些暗桩都是一个个小石室,却被筑成一个土丘似的,不容易被发现,秦百川也显然有话吩咐下来,每一个石室都安置了两个手下,轮流戒备。
  沈胜衣投身的那座石室也没有例外,守卫也很服从,一个睡着了,而另一个伏在附近,正在发呆,到底值夜不是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虽然在发呆,但若非沈胜衣早已这里有暗桩,随便过来,一定会被他发现。
  如此深夜,就是衣袂的声音也足以将他惊动。
  沈胜衣靠着土丘蹲下,考虑了一会,终于转过去,一指点出。
  那大汉眼前人影一闪,知道有人偷袭,但莫说兵器,连叫声也未及发出来,并已被沈胜衣封住了穴道。
  沈胜衣一把将他往石室里一推,手一探,接将睡着的那个大汉的穴道也封上,然后才退出,掠至高墙下,壁虎般贴着墙壁游窜上去,非独快速,而且一些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壁虎功练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只怕不多。
  以他的轻功本可以飞跃上去,可是那一来,不难会惊动旁边那两座石室里的大汉,现在虽然慢一点,却安全的多。
  高墙之后是一个院子,翻过这个院子的短墙,便看见那个水池。
  水静无声,池中那座石塔披着月光,倒映水中,幽美中还带着一些神秘。
  周围也是一片寂静,沈胜衣借着花树掩护,绕池一匝,解决了一个暗桩,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角度,随即从腰带上取出两块半尺宽,尺许长的木板来。
  这两块木板在他看过楚一刀的那幅地图,离开楚一刀那里的时候他便已带在身上。
  要找到两块这样的木板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只是不想到了池边还要去费神去找这些东西,不能够专心一意去救人。
  环湖有四个暗桩,有两个本来是有的,两个是新置的,但没有逃过沈胜衣的耳目。
  这许多年出生入死,论江湖经验的丰富,比得上他的人已没有几个,一般的暗桩已很难算计着他。
  解决了那个暗桩,沈胜衣已能够完全放开手脚,一口真气运过,手中两块木板立即飞出,不带风声,飘然向池面落下,他颀长的身子亦同时飘然掠出。
  第一块木板才触及水面,沈胜衣的脚尖便点在木板上,将近的身形借着这一点又掠出,掠向第二块木板,也是在那一块触及水面同时点上去,身形随即往上拔起来,手一探,已抓住石塔的第一层飞檐。
  他原可以翻过栏杆落在回廊上,可是楚一刀既不能够肯定,他也就不能不考虑回廊的石级也能够发出声响来。
  往飞檐上一搭,他的身子便往上一窜,又拔起,探手抓住了第二层飞檐,就这样一抓一窜,不过片刻,他已窜上了最高的一层。
  每一层石塔的石门都闭着,圆窗子嵌着雕花的石格子,除了第六层,其他五层都一片黑暗。
  第六层的灯光也不怎样明亮,从雕花的石格子望进去,这最高的一层也非常宽敞,陈设更华丽,通往下层的楼梯两侧,各有一座琉璃灯,都亮着。
  凄迷的灯光下,流苏低垂,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紫衣女人,背卧在那里。
  沈胜衣并没有忘记楚湘云最喜欢就是紫色,衣服更就不用说。
  偌大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个女人。
  沈胜衣居高临下,回顾一眼才继续移动,向门那边移去。
  门亦是在暗影中,沈胜衣双脚勾着屋檐,倒转身子,以剑抵在石门上一推,那扇石门竟然便推开来,只是发出轻微的“格”一声。
  石门虽然沉重,但下嵌铁珠,又是沿着光滑的石沟滚动,开来并不费力,沈胜衣随便以剑一推,便已有足够的空间容许他通过。
  他也没有再推,身形倒窜下来,探手正好扣着是石框,在双脚落地之前,窜进了塔内,双脚也这才落下,一些声响也没有,可见塔中地面并没有问题。
  塔中也毫无反应,那个女人还是那样卧着,显然根本就没有听到石门移动的声响。
  沈胜衣来到床前,将流苏掀开一角,才轻声呼唤:“湘云——”
  床上那女人应声转身,十二枚暗器急射沈胜衣,右手一支软剑接刺向沈胜衣咽喉。
  这个女人当然不会是湘云,她的身材虽然窈窕,相貌却丑陋如夜叉,就是白天,突然遇上,亦难免吓人一跳,此时此地,再加上那种灯光,更加恐怖。
  沈胜衣更就像给吓得当场昏过去,直挺挺一下疾倒在地上。
  这个人的胆子怎会这样小。  也幸好沈胜衣是这样倒下,他若是只一跳,那些暗器是必全都打在他身上,刺向咽喉的一剑亦未必躲得开。
  现在他这样一倒,暗器与剑便全都落空,那个女人的反应也不慢,半空中转身,软剑斜截向沈胜衣的胸腹,左手暗器又准备袭击。
  沈胜衣同时出剑,身形接有如僵尸般弹起,在双剑相交的同时,扣住了那个女人的左腕。
  那个女人左手立时麻木,暗器丢满一地,形状怪异,与蟋蟀所用的一模一样,她那份凶悍犹在蟋蟀之上,也不管那许多,软剑随即削向沈胜衣的面门。
  沈胜衣的剑始终压在那个女人的软剑之上,软剑一动他的剑立即一翻,将那个女人的右手齐腕削断,接将剑架在那个女人的软剑之上,喝道:“人在哪里?”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咽喉往剑上一送一拖,鲜血激溅,当场丧命。
  沈胜衣这边一呆,那边楼梯上已然冒出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着地一滚,立时一蓬暗器射向沈胜衣,身形却倒翻而回。
  沈胜衣右手一带,那个紫衣女人的尸体挡在身前,挡下了射来的暗器,接将之往楼梯那边一送,身形亦紧接着掠了过去。
  一蓬暗器与一支软剑旋即从那之下射下来,那个黑衣女人一滚之下,赫然是伏在楼梯上,发现扑下来的不是沈胜衣,暗器已尽打在那个紫衣女人的身上,剑势亦已老,沈胜衣的剑随即一侧刺至,剑尖半寸刺进了她的眉心。
  那个女人尖叫一声,滚进黑暗中,沈胜衣亦随着紫衣女人的尸体滚跌下去。
  楼梯一折,更加黑暗,黑衣女人腰背撞在栏杆上,倒翻过去。
  黑暗中立时响起“嗤”的一下尖锐的破空声,接一下,第三下响起,已是射向沈胜衣的胸膛。
  黑暗中显然藏着一个暗器高手,每发出一枚暗器都正中掉下去的物体,沈胜衣身形虽然轻巧,又是按栏飘然滚过去,仍然被察觉。
  他的剑及时刺出,“叮”的将射来的暗器击下,一连串暗器紧接向他射来。
  连接十三枚暗器,他身形才着地,一个火折子在他手中亮起来。
  尖锐的哨声同时在塔外响起,一下比一下急促。
  沈胜衣没有理会,眼睛习惯亮光之时,又同时接下了七枚暗器。
  那些暗器都是来自于一个老妇人的左手,那个老妇人一身近乎唐朝的衣服,白发披肩,戴着一个夜叉面具,盘膝坐在一张长几之前的蒲团之上。
  长几上放着一排排的暗器,老妇人的右侧刀架上,放着一柄倭刀,长愈四尺。
  在她身后的床上,坐着一个紫衣少女,望着沈胜衣,俏脸上,眼瞳中一片惊喜之色,檀口轻咬着一个指头,娇妩中带着三分稚气,看来又是那么紧张。
  这还不是湘云?沈胜衣轻吁一口气,眼前的情形就是只要他击倒那个老妇人,便可以将楚湘云带走。
  塔外的竹哨声这时候更加急促,老妇人突然不耐烦地一拂袖,轻声诅咒道:“该死的,就是懂得拿竹哨子乱吹。”
  湘云也就在这个时候作了一个手势,沈胜衣看在眼内,立时明白过来。
  ——那个老妇人是一个瞎子。  老妇人也就在这时候冷冷地道:“年青人到底是年青人。”
  沈胜衣不由一怔,老妇人若是一个瞎子,怎知道他是一个年青人。
  老妇人一顿,随又道:“不是年青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独个儿闯进这座塔来送命?”
  沈胜衣这才明白老妇人全凭想象,道:“胆大才闯进来是事实,送命倒未必。”
  一面说一面向湘云作了一个手势。
  湘云点点头,轻轻的拉过了旁边的被子。
  老妇人笑了,笑声有如夜枭般难听,笑着道:“好狂的年青人,你知道面对着什么人?”
  “正要请教。”沈胜衣这句话倒是由衷之言,以老妇人身手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
  老妇人沉声道:“水月胡夷。”
  沈胜衣沉吟应道:“东瀛水月一刀流?”
  胡夷一呆,嘟喃道:“这里是中原。”接一声长叹,看来她在东瀛武林必然有一席位,所以记起现在身在中原,便自如此感慨。
  沈胜衣接道:“据说水月乃是东瀛的忍术流派之一。”
  胡夷冷笑,“你可是瞧不起忍术?”
  沈胜衣道;“忍术也是武术的一种,身为武人,又岂会瞧不起武术?”
  胡夷点头。“这才是话,水月流的刀法,也绝不在任何一派之下。”她面上虽然带着面具,从她的语声说话亦不难听得出她心中那一份得意。
  “应该是的。”沈胜衣横移一步,“以我所知,东瀛武林与中原武林一样,一个门派要出头,必须要有几下子。”
  “人也是的。”胡夷这句话,无疑是说她在东瀛武林已出头,也有几下子。  “恕我孤陋寡闻。”
  “这里毕竟已远离东瀛。”胡夷非常之感慨。
  沈胜衣又横移一步,移动得非常慢,一些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塔外哨声仍然不绝,同时逐渐亮起来,沈胜衣转头往下一望,只见更多的灯笼火把向这边移来。
  胡夷即时又冷笑道:“这里已经给包围起来,年青人,难道你还想将人救出去?”
  沈胜衣道:“这正是我到来的目的。”
  “好大的胆子。”胡夷点点头。“我儿子告诉我,楚万里已请来一个年青的高手,叫做沈胜衣,难道就是你?”
  “正是——”沈胜衣再横移半步。
  胡夷笑起来。“据说你是年青一辈最负盛名的剑客。”
  “我从来不以为是。”
  胡夷道:“我儿子从来不敢在我面前说谎,他也表示有机会要与你一决高下,这也是他要在中原武林扬名的好机会。”
  沈胜衣不由一声叹息,抱着这种目的来找他较量的人也实在太多。
  胡夷亦叹息,“可惜今夜你到来,他偏又必须外出。”
  沈胜衣再移动半步,左脚前右脚后,前箭后弓,左手火折子接将旁边一盏油灯燃着。
  胡夷一顿又道:“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
  沈胜衣接问:“请问令郎又是哪一位?”
  胡夷道:“这里的人都叫他蟋蟀。”
  沈胜衣意料之中,道:“我们已经在楚一刀哪里较量过了。”
  胡夷一怔,脱口道:“结果怎样?”语声随即一顿。
  结果当然是蟋蟀败了,否则沈胜衣怎么能够跑到这里来?
  沈胜衣的回答更尖锐。“他已倒在我的剑下!”
  胡夷虽早已考虑到这个结果,但仍然不由得浑身一震,沈胜衣也就抓住这刹那,身形箭也似的射前去。
  床上的湘云同时将被子拉起来,挡在身前,她武功本来不错,看见沈胜衣,以前对胡夷的恐惧已烟消云散,身手便回复敏捷。
  胡夷的反应非常迅速,放在桌上的二十四枚暗器刹那射出,在最后一枚暗器出手同时,四尺倭刀亦出鞘,双手落在刀柄上,那刀便闪电般劈出。
  二十四枚暗器十二枚射向沈胜衣,十二枚射向湘云,秦百川显然有话交代下来,必要时宁可将人质杀死也不能让来人将人质救出去。
  他算无遗策,只是算漏了胡夷的那一份骄傲。  若非胡夷自信没有人能闯过她的暗器那一关,一开始便将湘云的性命控制在四尺倭刀下,沈胜衣如何敢采取行动。
  当她知道来人是沈胜衣的时候,沈胜衣已经拟好了出手的角度距离,即使胡夷的始终保持平静,亦难以阻截他的行动,能够抓住胡夷心神震动的刹那,当然就更好。
  射向他的十二枚暗器只有六枚追得上他的身形,他的剑一出却非独将这六枚暗器击下,还将射向湘云的六枚暗器也击下。
  剩下的六枚,都射在被子上,那都是十字形暗器,如何穿得透被子。
  沈胜衣向那边移动,其实连胡夷在那种情形下,将会掷出几子上的什么暗器,都已经计算在内了。
  胡夷的倭刀与最后一枚暗器,差不多同时到达,劈的不是沈胜衣,而是湘云。
  沈胜衣虽然来不及替湘云截住那六枚暗器,却及时截下胡夷这一刀。
  刀尖与剑尖一撞,迸射出一蓬火花,刀尖距离被子只不过间发只差,激烈的刀风已然将被子激荡得疾扬起来。
  沈胜衣剑一挡一挑,将胡夷的刀封在外门,再七剑,迫退了胡夷三步,身形横移,挡在湘云的身前。
  胡夷怪叫,引刀急劈,沈胜衣的剑却有如银蛇一样,紧缠着她的刀,总是在她的刀劈到一半的时候便将之截下。
  一而再,再而三,胡夷的刀始终无法一气呵成,怒气却已然直冲脑袋,满头白发猛地飞扬起来,再一声怪叫,身子倒飞了出去。
  沈胜衣的剑追不上,这不是胡夷的轻功比他更好,只是他是在想不到胡夷竟然退得这么急,这么远!
  胡夷一退三丈,后背撞在雕花的石格上,蓬然一声,石格子碎裂,四下纷飞,胡夷的身子却倒射而回,借这一撞的弹力,返扑沈胜衣,浑身的真气亦完全凝聚在这一刀之上。
  这一刀当然已有足够的空间施展,一气呵成,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凌空急斩沈胜衣。
  这一刀也绝无疑问是有去无回之势,沈胜衣若是不接这一刀,移步往旁退开,绝对可以避开。但在他后面的湘云,便得丧命在这一刀之下。
  但他若硬接,纵然他的力量在胡夷之上,亦难免被这一刀震伤。
  若换是别人,这刹那难免手忙脚乱,沈胜衣毕竟身经百战,临阵经验丰富,心思之灵活,应变之敏捷,到底不是一般的高手可比。
  那刹那,他首先一把将湘云手中的被子夺过,疾向劈来的一刀掷去。
  半空中无借力之处,要将被子这种柔软的东西一刀劈为两半,并不容易,那柄刀必须极之锋利,刀势也必须极之迅速。
  胡夷的刀已经做到这个地步。
  被子迎着刀锋豆腐般一分为二,刀势未绝,继续斩下来。
  那刹那胡夷,沈胜衣都明白,劈势虽未绝,锐气已在被子被一分为二的同时消散,这一刀与胡夷方才的第一刀并无分别。
  沈胜衣的剑却在这时候全力迎上去。
  胡夷一口真气运展,还未运到四尺倭刀上,刀剑已然交击,霹雳一声,胡夷连人带刀被震飞了回去,飞出了她方才撞碎的石格子外。
  沈胜衣如箭离弦,追射出去,又一剑劈下,胡夷落在石栏杆上稳住了身形,倭刀高举,还未劈出之际。沈胜衣的剑已劈下。
  夜叉面具在剑光中一分为二,鲜血爆射,胡夷惨叫中身子倒翻过石栏杆,直往下飞坠。“通”的一股水花激溅,胡夷的尸体直坠进池里,那边一群黑衣汉子看在眼里,齐皆发出了一声惊呼,周围已经被火光照耀得光如白昼,他们又怎会看不出坠下的是什么人。
  秦百川也在那边,看的更清楚,眼角的肌肉立即收缩,目光箭似射向塔上的沈胜衣。  他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只是他实在太清楚胡夷的武功,也所以他才会将湘云交给胡夷看管。
  宫天锦,郭杰在他左右,郭杰双手已按在刀囊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宫天锦神色不变,仍是那么冷峻,只是右手已移到了剑柄旁边。
  沈胜衣亦发现了这三个人,转身本待要走回塔内,还是停下来。
  秦百川的语声随即箭也似的射至:“沈胜衣——”
  他一开口,周围便静下来,语声虽然不太响亮,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沈胜衣应道:“我想这位大概就是秦庄主了。”
  秦百川说道:“水绘园上下与你有何过不去?”
  沈胜衣道:“我也不想进来的,可惜我是楚万里的朋友,这么巧又经过附近。”
  “要知道一个人太多管闲事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经管了。”
  秦百川沉声道:“将人放下,放你一条生路。”
  湘云这时候正从塔内走前来,沈胜衣看了他一眼,才应道:“我这么辛苦才将人抢到手,你只凭一句话便要我将人放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秦百川道:“你要什么条件?”
  沈胜衣笑笑,道:“你既然知道我这个人,便知道我这个人是买不动的。”
  秦百川冷笑:“凭你的武功,一个人要闯出水绘园也许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带着楚万里那个宝贝女儿,我绝不以为你能够成功的。”
  沈胜衣摇摇头道:“我们并没有打算闯出去。”
  秦百川道:“你是说你们要留在塔上,等待机会。”
  沈胜衣道:“这个石塔易守难攻,而且我们相信也不用等上多久。”
  秦百川轻“哦”一声。“你们等楚万里的救兵?”
  沈胜衣道:“他难道不会来?”
  秦百川道:“我没有说他不会,但他要攻进水绘园,只怕不是三五天的事情。”
  沈胜衣道:“我们的耐性很不错。”
  湘云插口道:“而且这塔内也有足够的食物。”
  秦百川道:“那些倭奴的食物你们受得了吗?”
  湘云道:“只要是人能够吃的东西,我们便会吃。”
  秦百川突地一笑,“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耐性一向都很好。”
  沈胜衣道:“所以你能够完成那幅五百罗汉图,我却没有那个耐性了。”
  “你也知道五百罗汉图?”秦百川笑容更盛。
  沈胜衣道:“楚万里的耐性恐怕没有你的一半。”
  秦百川道:“一半的一半总会有的。”
  沈胜衣道:“所以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在一天半之内攻进来。”
  “你们当然会里应外合。”
  “当然。”沈胜衣又笑笑,“秦庄主不妨等到那时候,看看结果。”
  秦百川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的耐性好像忽然间没有了。”
  沈胜衣道:“目前你又能够怎样?”
  秦百川反问:“你以为我能够怎样?”
  沈胜衣道:“若是知道就不问你了。”
  秦百川道:“你真的很想看看我能够怎样么?”
  “呆在这石塔上实在没有意思。”沈胜衣弹剑作龙吟。
  秦百川道:“你不住让我采取行动,当然有你的打算,但你打算浑水摸鱼,希望混乱中闯出来,可就错了。”
  沈胜衣只是苦笑,秦百川又道:“水绘园的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在我的指挥下更绝不会出什么乱子。”
  沈胜衣淡应道:“是么?”
  秦百川又道:“我的耐性不错是很好,但好奇心也很重,实在很想看看你如何能够死里逃生。”一顿把手一拍,接喝一声。“弓箭侍候!”
  百数十个黑衣汉子应声上前,手中火把往地上一插,便将背着的弓箭解下来。
  弓都是强弓,那些箭的箭头都是裹着油布,赫然都是火箭,看来秦百川早已考虑到石塔若是落在敌人的手上,应该如何应付。
  水绘园既然是由他一手设计,每一个地方的结构他当然都了如指掌,很容易找到弱点的所在。
  这一点沈胜衣也当然应该明白,可是他仍然诱使秦百川采取行动,难道他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应付的办法,而且能从对方的行动中得到好处?
  难道他竟然比水绘园的主人更明白这座石塔的结构,而加以利用。  秦百川不相信,沈胜衣的态度却令他的信心动摇,也正如他所说,他的好奇心也很重,要试一试,看看沈胜衣又如何应付。
  湘云同样怀疑,并有点担心往塔下看看,轻声道:“沈大哥,他们是要将那些火箭射进来,烧掉这座石塔。”
  沈胜衣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个距离,他们的箭很难射的到我们置身的这一层,何况我们还可以更上一层?”
  湘云苦笑道:“这座石塔的最下两层都是堆放着易燃的东西。”
  沈胜衣道:“那烧的只是最下两层,这是座石塔,将它烧塌,总要几天。”
  湘云道:“火势蔓延上来该怎样?”
  沈胜衣道:“也要有几个时辰才会到这一层,若是我们将四五层易燃的东西全部丢掉,那么久更费时了。”
  湘云道:“总会烧上来的。”
  沈胜衣道:“我们大概不会留在这座石塔上多过半个时辰。”
  湘云道:“可是你方才说……”
  “那是说给秦百川听的。”
  湘云一怔,喜形于色,“我明白了,爹早已带了人在水绘园外接应随时准备攻进来。”
  沈胜衣道:“若是如此,现在已经攻进来了,怎会仍然呆在外面?而且,这是秦百川的地头,那么多人到来,怎会毫无消息,又仍然这样轻松,在塔下和我们谈条件?”
  湘云诧异道:“你准备怎样应付?”
  沈胜衣道:“你的耐性不是一向都很好吗?”
  湘云苦笑道:“我只是担心因为我连累了沈大哥,万一沈大哥……”
  沈胜衣道:“我既然来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
  湘云仍然忍不住又问:“沈大哥,你真的有办法闯出去?”
  沈胜衣笑道:“若是没有办法,还不吓的坐倒在地上。”
  湘云说道:“我是说真的,必要时,沈大哥你莫要理会我,独个儿离开好了,反正我对他们仍然有利用的价值,他们是绝不会伤害我的。”
  沈胜衣摇头,叹了一口气:“没见你有多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湘云愕然道:“什么样子?”
  沈胜衣道:“这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很相信沈大哥,现在连沈大哥的话也怀疑了。”
  湘云笑靥一红,轻声道:“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胜衣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对我失掉了信心,不能够配合我的行动。”
  湘云摇头道:“不会的,沈大哥要我怎样做吩咐好了。”
  秦百川的语声这时候又传来。“两位,这是两位最后的机会了。”
  沈胜衣目光往下一扫,只见那些黑衣汉子箭已经上弦,箭头显然全都向着石塔下层。
  秦百川接道:“不过不要紧,一会石塔染着了,两位受不住,还可以大呼救命,抛掉兵器,往池塘跳下,至于我是否会饶恕两位,则要看我到时的心情了。”
  沈胜衣道:“秦庄主好像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
  秦百川笑笑,“我只是可惜这座石塔,你们应该看得出,我建筑这座石塔着实是花了不少的金钱和心血,现在一烧,真有点不舍。”
  “这的确可惜的很,秦庄主除了烧塔,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也许有,可是我想不出来。”秦百川接把手一挥。
  竹哨声立响,箭头应声齐点在火上,油布迅速变成一个火球,弓弦声响中,百数十只火箭一齐往石塔的最下两层射去。
  破空声大作,火箭一支紧接着一支,大都准确地射进石塔门户石格子内,也不过片刻,石塔的最下两层已熊熊的燃烧起来,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石塔的第三层亦很快着火燃烧,火舌吞吐流窜,不住从门窗冒出。
  整座石塔再片刻看来就像是放在一个大火炉上,浓烟四起,火势越来越猛烈。
  沈胜衣湘云在火箭射向石塔同时,已然一齐退进塔内,秦百川看着他们消失连声冷笑。
  旁边的郭杰看着忍不住道:“庄主,姓沈的如此镇定,只怕真的有了应付之策。”
  秦百川冷笑应道:“我就是要看他们如何应付。”
  宫天锦插口道:“楚万里的人也许已经在附近等着,一见火起,立即杀奔前来。”
  秦百川道:“方才我已派出了三十六骑在庄外逡巡,一有发现,立即回报,楚万里到来之前,我们这边亦已做好了防备,随时迎头痛击。”一顿接又道:“再说他那边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中,要大举出动又瞒过我们的耳目,又谈何容易。”
  郭杰道:“庄主算无遗策,佩服。”
  秦百川摇头,“吹牛拍马灌米汤都是一种高深的学问,你还得学学。”
  郭杰一怔,苦笑。
  秦百川接道:“我若是算得准,沈胜衣就不会在这里出现,胡夷就不会死,那个女娃子就不会落在沈胜衣手中。”
  宫天锦说道:“蟋蟀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秦百川颔首。“他若是找不到楚一刀,这时候便应该有消息回来,相信是虽然找到了,沈胜衣已先一步到那儿,以他的武功,当然不是沈胜衣的对手。”
  宫天锦缓缓道:“这个姓沈的我总要跟他会一会,拼一个明白。”
  秦百川道:“有机会的,你若是将他击倒,名自然传遍天下,利只怕也随来。”
  宫天锦笑道:“我当然是不会跟沈胜衣那样,到现在仍然是有名而无利。”
  秦百川目光转回,“你现在当然得希望他吉人天相,活着闯出水绘园。”
  宫天锦笑笑,“我却是到现在还看不出他如何能够闯出去。”
  “这也是我目前最感兴趣的一件事。”秦百川拈须微笑,悠然在身后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宫天锦,郭杰亦在一旁坐下来,应该节省力气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浪费任何的气力。  才回塔内,沈胜衣立即吩咐道;“湘云,你替我将所有的暗器拾起来,放到几子上。”
  湘云没有问沈胜衣拿来干什么,如言去拾起那些暗器,沈胜衣就在塔内逡巡起来。
  浓烟很快从石阶涌上,沈胜衣将被子拿过,堵住了石阶出口,才在几子上拣了二十四枚暗器,插在腰带上,又引着湘云上最高的那一层,随即将那张床的床板搬到塔门之前,搁上石栏杆。
  湘云看见很奇怪,走进去,终于忍不住问:“沈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沈胜衣道:“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这么快便采取行动,只是一会我背你跃出去的时候,你得将我抱紧。”
  湘云一呆,顿时一张脸红到脖子去,沈胜衣只当做没看见,他知道只有怎样才能够让湘云安下心来。
  他又道:“一定要抱紧我,否则掉下去可就糟了。”
  湘云“嗯”的低应了一声。
  “来——”沈胜衣回剑入鞘,又蹲下半身。
  湘云一咬唇,终于伏在沈胜衣的背上,心头鹿撞,但仍然紧抱着沈胜衣。
  温香软玉,沈胜衣心神亦不由一醉,他到底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不过随即便稳定下来,真气运转,双手抓着床板猛一推,那块床板飞跃石栏杆,飞出了塔外。
  他背着湘云同时掠出,双脚往栏杆上一蹴,追着那块床板疾射了出来。
  力道距离他算得很准确,虽然背着一个人,但身形仍然箭一般,而迅速追上那块床板,双脚蹬在床板上,床板被蹬得倒飞而回,他将落的身形往前射出,落向矮墙前面的一株高树横枝。
  水绘园的人看在眼内,惊呼声中,有人立即将弓箭射向沈胜衣二人。
  箭还未射到,沈胜衣已落在横枝上,身形一弹而起,飞掠过那道矮墙。
  快剑,烈酒,狂奔急掠都是一种刺激,但刺激到这样,沈胜衣还是破题儿第一趟,湘云更就已闭上眼睛,连看都不敢看。
  周围虽然被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但只要力道弱一分或强一分,落脚的地方稍为错误,后果都不堪设想。
  沈胜衣翻过了短墙,那颗几乎已到了咽喉的心才放下来,双手俱都捏了一把冷汗,身形才落下,又往前掠出。
  守在那儿的四个黑衣汉子立即挥刀扑来,沈胜衣暗器左右出手,射倒了前面两人,身形一落又再起,再往前冲。
  再射倒四个黑衣汉子他才来到那道高墙之前,双手连发,三柄短刀般的暗器飞射在高墙上,在壁上钉稳,他背着湘云接往上拔起,以那三柄短刀为阶梯,猿猴般迅速上到墙头。
  追前来的人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只有宫天锦,郭杰例外。
  他们的反应其实也不算慢的了,一听到那边惊呼声暴起,立即离椅掠出去。
  秦百川比他们更快,连人带椅飞出去,掠出了三丈,那张椅子才半空掉下。
  他们总算看到了沈胜衣的凌空飞渡。
  “好胆量——”秦百川一声惊叹,怔住在那儿,他知道莫说是宫天锦,郭杰他们,就是自己也难以追得及。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错误。
  “这个人疯了。”郭杰说着又追前去。
  宫天锦却道:“他没有疯,我们却快要疯了。”身形始终抢在前面。
  那些黑衣汉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呐喊着一齐追了出去。
  秦百川仍然立在原地,仰首望着那座石塔,倏地笑起来,嘟喃道:“我可就没有这个胆量,这所以为什么我想不出这办法,老了,到底老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苍凉立时涌上他的心头。
  秦百川的判断绝少错误,这一次也没有例外,宫天锦轻功虽然在郭杰之上,到他追上墙头的时候,沈胜衣已射倒了墙外暗桩的三个黑衣汉子,往前掠出了十丈。
  宫天锦仍然有信心追上去,可是他看到了策骑迎面冲杀向沈胜衣的两个在庄外逡巡的汉子,一颗心却不由沉下来。
  那两个汉子手执长矛左右冲上,其势看来是锐不可当,只可惜,他们还没冲过去,便已被沈胜衣的暗器射下来。
  沈胜衣一跃上了一骑,又一枚暗器打在另一骑的臀上,立时狂奔了出去,沈胜衣同时将坐骑勒转,奔出。
  郭杰这时候亦上了墙头,看在眼内,苦笑道:“看来我们只好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开了。”
  话没说完,沈胜衣两人一骑已消失在黑暗中。  奔出了里外,沈胜衣才将坐骑放缓,回望湘云,“怎样了?”
  湘云一个身子不断在颤抖,与沈胜衣目光接触,一张俏脸又羞红起来,才将抱着沈胜衣的双手松开,倒像有些恋恋不舍。
  “我们这么快跑到这儿来了。”她的语声亦是在发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到底怎样的?快告诉我。”
  沈胜衣有些奇怪道:“你不知道?”
  湘云道:“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也幸亏这样,否则准要吓得松开手,掉下来。”俏脸说着更羞红。
  沈胜衣笑问:“你知道我又是怎样的感受呢?”
  湘云道:“你说啊。”
  沈胜衣道:“一样胆战心惊,却又不能不张开眼睛看。”
  湘云道:“幸好我闭上眼睛,不知道害怕,否则好像水绘园那些人一样叫起来,只怕你也要下个半死。”
  沈胜衣兴奋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子跳跃过。”
  湘云叹息道:“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艺高人胆大,只有沈大哥的本领,就是想到了这个办法,也不敢付诸行动。”
  沈胜衣道:“嗯?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甜了。”
  “这是事实。”湘云双手不觉轻扳上沈胜衣的肩膀。“你其实不必冒这个险的,方才我倒没有想到什么危险,现在想来,万一你为我受了伤,真的……”
  沈胜衣笑道:“我现在既然没有受伤,你还说这些话干什么?”
  湘云道:“我就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你。”又将脸颊贴在沈胜衣背上。
  沈胜衣心头一颤,岔开话题说道:“我倒是不知道秦百川遭此挫折,又会采取什么行动对付你爹,此次他一定受不了。”
  湘云没有作声,沈胜衣接道:“他现在一定很生气。”
  秦百川这时候正在笑,那种笑容令人不寒而怵。
  所有人噤若寒蝉,宫天锦,郭杰也没例外,比起其他人,他们更明白秦百川的心情。
  秦百川忽然问:“我们现在应该怎样?”
  郭杰应道:“立即杀奔双鱼塘,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百川摇头。“万一他们早已有防备,我们岂非正好坠进陷阱中。”
  郭杰道:“那我与宫天锦偷进去,干掉他们一些人,好叫他们也知道厉害。”
  秦百川又摇头,“杀几个无名小卒又有何用?”
  郭杰道:“那我们去干掉楚万里。”
  秦百川挥手:“这个人现在杀不得,我们暂时仍然只是要他的财富还不能要他的命。”
  宫天锦目注郭杰,忽然道:“为什么你不建议去杀掉沈胜衣?”
  郭杰一怔,秦百川却接道:“除了打打杀杀,我们难道就没有一些和平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宫天锦道:“现在再要将楚湘云抓来,只怕比杀掉楚万里更加困难。”
  (录入者:此处缺一页)
  秦百川接道:“何况现在双鱼塘中又多了个沈胜衣……”
  宫天锦道:“其实如果有机会把我们与楚万里之间的矛盾让他知道,他的态度会不会……”
  秦百川摇头,“但可惜他是一个侠客,侠客有侠客的行事作风。”(录入者:以上这几句对话是录入者所编。)
  宫天锦恍然道:“在他这个侠客的眼中,楚湘云始终是无辜的。”
  秦百川道:“这是事实。”
  宫天锦道:“也只要他将楚湘云救走,我们无论对他说什么,结果也都是一样。”
  秦百川笑笑,道:“当然了,即使他知道楚万里是一个怎样的人,知道楚万里已准备向我们袭击,也只会袖手旁观,绝不会阻止楚万里的行动,绝不会帮助我们。”
  宫天锦点头道:“楚万里这人老谋深算,他大概也已经防备了沈胜衣可能会知道真相,中途放手不管的了。”
  秦百川道:“所以他没有从旁协助沈胜衣,一直到现在才采取行动。”
  宫天锦道:“也好……”
  “不好——”秦百川摇头:“事情由开始到现在我都能够事事抢在楚万里的前面,算无遗策,现在横来一个沈胜衣,非但所有的步骤大乱,更被楚万里反夺先机,由被动变为主动,反客为主,现在又抓住了这个空缺。”
  郭杰道:“水绘园的人真是不少?”他的目光仍然充满了疑惑,事实仍然有些不相信秦百川的推测。
  秦百川看在眼内,摇头道:“楚万里已在这里长了根,我的势力一直就比不上他双鱼塘那边,否则也不用掳掠他的女儿,要胁他就范,现在我们的势力分散,他却是全力来攻,这一战我们就是败定了,问题只是在能够保得住多少的实力而已。如果保住了实力,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卷土重来。”
  郭杰道:“他的大部分属下不是都在我们的监视中?”
  “我从来没有说过那是他的大部分实力,他也一直没有向我们显示过实力,现在是他要显示的时候了。”
  郭杰好像仍然在怀疑,秦百川也没有再加以分析,只是道:“现在你们怀疑,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否事实。”
  说话间,三人脚步不停,急急步向水明楼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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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计胜你计,是非终难辨
作者:黄鹰


  楚万里的人已经开始行动,赚开水绘园的三道门户,这个行动的人全换上水绘园所属的装束。
  秦百川派出去逡巡的属下除了沈胜衣击杀的那两个之外,无一幸免,全被拿下来格杀。
  他们不错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只是楚万里派来负责这个行动的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而且又都是三四个对付一个,怎会不成功?所以留下那两个不杀,不过算准了沈胜衣必然由哪个方向离开,留给沈胜衣解决,也好让秦百川那些退出来的属下以为派出去逡巡的所有同伴仍然在逡巡,在看见沈胜衣偷进去之后,楚万里便开始清除秦百川派在水绘园逡巡的下属。
  他清楚知道沈胜衣的为人,在见过楚一刀之后,若是一点把握没有,绝不会偷进水绘园,而只要有一分把握,沈胜衣都会变多几分下去,将事情弄得妥妥当当。
  楚万里当然也明白沈胜衣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难免会出错,但无论如何,这已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所以有今天的权势,因为他从来没有错过任何的机会,他深信这一次一定会抓的稳稳,甚至准备只要湘云在秦百川手中,必要时不惜在沈胜衣面前暴露出本来面目,攻进水绘园,扑杀秦百川一伙。
  他知道沈胜衣被困在石塔上,已经准备攻进去的了,可是在他准备下令进攻之前,沈胜衣却神奇地闯了出来,那刹那,他是在兴奋之极。
  在目送沈胜衣与湘云二人一骑去远的同时,他攻击的命令,已迅速传到每一个下属耳里。
  暗号他们已知道,庄中起火是他们赶回来的最佳借口,要骗信守门人实在太容易了。
  水绘园的人也实在想不到楚万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法赚门进来,循着一对暗号,便将门户打开,其中一个守卫,甚至还对他的人说:“不用急,他们的来人已经给我们困在塔上了。”
  楚万里的下属也不急,全都进去了才一声暗号,向那些侍卫袭击,与之同时,楚万里与包围在庄外的下属亦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杀进去。  双鱼塘的人紧追不舍,直迫到水明楼前面的万字回廊,他们追得那么近,以至守在回廊的一排弓箭手完全没有射箭的余地,挡在他们眼前的完全是水绘园的人,到这些人倒下,双鱼塘的人已然将长矛链子锤飞蝗般向他们掷来。
  秦百川原是吩咐守在墙外的人一发觉守不住,立即撤退,由回廊的弓箭手先射住阵脚,最后在重整阵势。
  那边万字回廊一面临水,道理上只以弓箭便可以暂时守下来,退到回廊上的人阵势一摆开,双鱼塘的人要从那么狭窄的回廊攻进去,必须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秦百川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楚万里的人非独受过严重的训练,而且准备了攻城的擂木,配备各种攻击在不同距离的敌人的武器。
  即使没有楚万里这种高手的奋勇争先,水绘园的人亦未必能够及时退进回廊去。
  双鱼塘的人志在必得,有擂木开路,推进的速度实在大出秦百川的意料之外。
  与之同时,青衣老人与黑夜青年那两路亦成功地攻到了池塘边。
  青衣老人一身血污,那条青竹杖已被鲜血染红,倒在他杖下的,身上无不多了一个圆洞,全都在要害,又以眉心咽喉最多。
  好像这么狠辣的人并不多,而只要看到那根竹杖,老江湖一定会记起这个人。
  他在江湖上人称“鬼杖”,本姓崔,名无命,十七岁的时候便已是两河有名的杀手,今年已经六十五岁。
  一个杀手能活到六十五岁并不容易,这种工作远比任何工作要危险的多。
  十年前他便已在江湖上消失,很多人都以为他在工作中死亡,哪知道却活得这样好,而且投身在楚万里的座下。
  据说做杀手的除了少部分例外,大都是有些心理变态,部分是愤世嫉俗,憎恨所有的生命,部分则是一看见鲜血便兴奋,觉得杀人是一种很刺激的游戏。
  崔无命显然就是后者,在杀第一个人之前,面罩寒霜,一些笑容也没有,现在却是眉飞色舞,每一分肌肉都充满了笑意,“咭咭”地怪笑不绝。
  容许这样一个杀手在座下,楚万里本身又会一个是怎样的人?  黑衣青年姓高单名杰,是楚万里唯一的弟子,身份却一直被隐藏起来,最低限度,以秦百川的耳目众多,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个人。
  他的表情由始至终都没有多大变化,楚万里的武功不知道他学会多少,这一份冷静沉稳却已差不多。
  他用刀也用的很准确,一刀削出,必中对方要害,没有一刀是多余的,既快且狠,这种杀人的方式也与楚万里一样。
  连杀十多人,他始终一声不发,这与崔无命恰好相反。
  楚万里也是第一个冲进那道回廊,一面叱喝,一面冲杀进去,挡者披靡。
  退到回廊与守在回廊上的水绘园的人给对方长矛链子锤一阵掷击,闪避犹恐不及,早已乱成一片,楚万里乘机冲进,有如虎入羊群,更加大乱。
  双鱼塘的人跟着冲杀进去,那些没有倒在楚万里拳下的在后来乱刀之下,亦无一幸免。
  回廊一转,楚万里身形亦一折突然停下。
  在他前面空出了五丈距离,飞刀郭杰冷然立在那里,二十多个汉子正在他的身后一排列开,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双鱼塘方面的长矛链子锤不懂得转弯,所以威胁不到这,这也是回廊的最后一道防线。
  郭杰原是指挥短墙那边的守卫,一见守不住,当机立断,迅速退到这儿来。
  他要退,以他的轻功武功身份,退得当然比那些水绘园的人要快,立即准备好这一切,而且严禁那些弓箭手上去助阵。
  这是因为他明白,前面那么多人都守不住,这二十来人就是全部上去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而且只有使场面更混乱,倒不如稳守在这里,静观其变。
  秦百川还有命令下来,若是短墙守不住,郭杰必须第一个退回去水明楼。
  郭杰没有忘记,也不是要跟那些防守的人共患乱,只是他看出这是一个他施展飞刀绝技的最佳所在,也不以为楚万里能够在这种所在躲得开他的一百另八柄飞刀同时袭击。
  这所以他违背命令等在这里,楚万里也没有让他等上多久。
  他的飞刀没有立即出手,这是因为他看出楚万里的身形变化尚有余未尽,这情势下塌随时可以倒退回转身去。
  一直到楚万里的身形完全静止,他的第一柄飞刀才出现在手中。  楚万里目光一落,道:“飞刀郭杰?”
  郭杰大笑,“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相信也是最后的一次。”
  楚万里道:“今夜,我的确非杀你不可。”
  郭杰道:“我的意思是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楚万里道:“只有你死。”
  郭杰道:“你敢接我的飞刀?”
  楚万里淡漠道:“你既然认为这个地方适合你施展飞刀,为什么不施展出来?”
  郭杰道:“我的飞刀一出,你便缩回去,那便没有意思了。”
  楚万里道:“这个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郭杰大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神拳楚万里竟然不敢接飞刀郭杰的飞刀。”
  楚万里道:“这是激将之法,但好像我这样的老江湖又怎还会中这个计?”
  郭杰一怔,楚万里接道:“你还等什么,等我的人冲过来,挡住我的退路?”
  郭杰又是一怔,楚万里笑笑又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一道命令,我若是不动,我的人绝不会接近我周围三丈,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也绝对会彻底执行我的命令。”
  郭杰倏地又大笑起来。“那等下去好了,反正我们的烟花火炮已发出,我们留在附近的人就会赶到来。”
  楚万里道:“我知道那是你们求救的烟花火炮,我的人也知道。”
  郭杰道:“这又如何?”
  楚万里道:“你若是秦百川,我一定会和你谈谈这个问题,可惜你不是。”
  郭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的话你也听不出来?”楚万里拈须微笑。“你不配。”
  郭杰笑容一敛,但全身上下并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这种暗器高手,当然比一般人冷静得多。
  楚万里接道:“也许你以为我这是存心气你,乘机出击。”
  郭杰冷笑:“难道不是?”
  楚万里潇洒地轻理衣衫,道:“我现在还没有动手?”
  郭杰道:“那又是我冷静,无懈可击。”
  楚万里道:“你真的一点儿也不以为,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内?”
  郭杰只是冷笑。
  楚万里摇头又道:“我说你不配就是不配。”一顿叹息道:“一个人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说也是白说。”
  郭杰道:“你既是如此看得起自己,何不干脆过来杀掉我?”随即又大笑起来,一双眼都盯稳了楚万里,以防他出手。
  楚万里没有动,让郭杰笑下去。
  秦百川听到郭杰的笑声,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他人在水明楼上,旁边侍候着宫天锦。
  他的心腹手下蹲伏在楼上楼下周围,弓箭在手,虽然还没有上弦,双手已蓄势待发。
  他最宠爱的那个侍妾仍然在楼中,蹲缩在床上,流着泪,楚楚可怜,一双眼尽看着他,他却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楼中虽然聚这这么多人,所有的人大气不敢呼,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那些汉子一个个噤若寒蝉,只等秦百川吩咐。
  秦百川一条眉毛突然扬起来,摇头道:“现在我才知道姓郭的是一个傻瓜。”
  宫天锦这才应道:“他笑得好像很开心,若是只听这笑声,我一定以为他虽然还是没有解决了楚万里,但也已经取得相当优势。”
  秦百川接问:“你真知道他在笑什么?”
  宫天锦道:“那边回廊是用飞刀的理想地方,大概楚万里已答应在那里接他的飞刀。”
  秦百川又问:“你认为楚万里有多少分把握?”
  宫天锦道:“我只知道楚万里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秦百川道:“我也早就知道,可是知道的仍然不够多,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出现。”
  宫天锦道:“他看来并不像一个很有头脑的人,我们也一直以为他的成功只是由于他过人的武功以及下属的忠心,尤其当我们抓住了他的女儿,发现他的反应由暴躁而至于颓废,又散发双鱼令到处找朋友来帮忙,都以为他已经接近崩溃,我们所探听得到的已经是他的全部。”
  秦百川道:“事实证明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根,他实力的雄厚远在我们的意料之外,若不是先抓住他的女儿,实在难以想象将会有什么后果。”
  宫天锦道:“现在已经够我们瞧的了。”
  秦百川道:“郭杰到现在竟然还做出了这种傻事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宫天锦道:“这大概为什么以他的飞刀绝技,到现在仍然是一个三流的杀手。”
  秦百川接问:“这一战你怎么看?”
  宫天锦道:“环境虽有利于郭杰的飞刀,只怕他的手快不过楚万里的手。”
  “你见过楚万里的出手?”
  “我只知道他在江湖上有‘神拳’之称,那个‘神’说不定就是出神入化的意思。”宫天锦笑接。“即使不是,他的一双手无论如何,绝对不是一般人的一双手可比,能够与他一较高下的,相信只有园主的一双魔手。”
  秦百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只希望他的一双手只是在‘神’的境界。”
  宫天锦沉吟着道:“‘化’的其中一个意思好像就是‘魔’。”
  “意思是,事实比‘魔’还要高。”秦百川面上仍然有笑容。
  宫天锦没有再作声,他知道再说下去,秦百川便会很不高兴了。
  秦百川目光一远,倏地又问:“以你看,郭杰的飞刀能够发得出多少柄?”
  宫天锦道:“只怕不到一半。”
  秦百川摇头,“你估计错了,他的飞刀一定能够完全发出去。”
  宫天锦一怔。“楚万里只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秦百川道:“不给也得给,他所以能够在那么短促的时间内发出一百另八柄飞刀,是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手眼步法已经熟到绝不会又丝毫的凝滞,即使那刹那有人在他的背后一刀刺进他的要害,他的动作也会一气呵成直至飞刀发尽,问题只是在方位会因此而改变。”
  宫天锦“嗯”一声,秦百川道:“希望他地一百另九柄飞刀能够出手。”
  宫天锦道:“园主的意思,也许只有最后一柄飞刀才能够对楚万里造成威胁?”
  “只有这一刀!”秦百川说得斩钉截铁。  郭杰的笑声终于停下,楚万里这才踏出他的第一步,这一步竟移前逾丈。
  别的不说,就是这凌波虚渡的轻功身法.已经吓人.郭杰没有理会,同时身形一动,飞刀出手。
  一百另八柄飞刀有如一蓬光雨射向楚万里,破空声响夺人心魄。
  秦百川说得不错,郭杰除非根本不能够出手,否则一出就是一百另八柄飞刀。
  他的最后一刀紧接发出,取的是楚万里的心窝,那也是他看到的空隙,然而他整个人却呆住,一个傻瓜也似地呆住了。
  那刹那他总算知道楚万里何以有神拳之称,总算看到了楚万里出神入化的出手。
  楚万里的一双手在郭杰身后的那些汉子眼中,那刹那突然消失不见,在他身前却出现两团光。郭杰看到的却不是这样,他苦练暗器多年,眼睛的锐利又岂是那些汉子能及。
  可是他仍然不能够完全看清楚楚万里的动作,那刹那楚万里的一双手就像是变成了数十双,迅速而准确地接下了射来的每一柄飞刀。
  只有第一百另九柄例外,可惜那一柄飞刀并没有射进楚万里的心窝,只是从他的心窝前飞过,射进了旁边一条柱子上。
  楚万里的一双手出神入化,眼睛的锐利当然绝不在郭杰之下,郭杰这一刀虽然用得如此刁钻,只要楚万里能够及时发现,就很难将他暗算得到。  
  一闪之后.他接在双手的飞刀立即射回郭杰,两蓬刀光雨般激射回去,虽然没有郭杰那种变化多端的技巧,却是更急劲。
  郭杰的反应仍很敏锐,一呆之下一见楚万里飞刀射来,立即拔起,一条飞鱼般飞越栏杆,投向池塘。
  左面墙壁,后面挡着那些弓箭手,这已是他唯一的生路,只是他想到楚万里又怎会想不到?
  他身子凌空未落,二柄飞刀便钉进了他的心窝,也正是方才他要掷楚万里的那个部位,只是楚万里比他掷的更迅速,更强劲。
  这也是他的那第一百另九柄的飞刀,楚万里以二指将刀在柱上拔出,随即飞出,手眼角度距离简直巧妙得天衣无缝。
  连郭杰也不能不承认自己也发不出这样的一刀,也所以他气绝的那刹那,眼睛紧闭。  
  刀“夺”地穿心而过,曳着鲜血再飞出半丈才坠下,郭杰的身子亦被刀上的力道带得往后倒飞出半丈,在惨叫声中,坠进池塘里。  与之同时,那些弓箭手亦在刀雨中倒下了十多个,只有三个来得及将箭射出来,这三支箭对楚万里当然一些作用也没有。
  他紧接欺前,剩下那些弓箭手不战自乱,仓皇倒退,那边双鱼塘的人亦随着掩杀前来.水绘园的人不待言都已被他们完全解决了。
  那些弓箭手遇到了回廊尽头,。又倒下了一半,剩下的目光及处,无不发出绝望的惊呼声,相连的门户亦已然紧闭。
  这其实毫无分别,凭他们的身手根本就掠不过这四丈水面。
  他们也就在惊呼声中倒下。  秦百川在水明楼中看得很清楚,面上表情一些变化也没有,也没有吩咐水明楼的下属将箭射出去,他只是站在那里。
  在那些弓箭手倒下后,厮杀声亦停下来,水明楼四周围上来的,已全都是双鱼塘的人。
  水明楼的三道飞桥也尽数被沉在水里,周围四丈都是水,要越过水面攻过去,非独要水性好,还得准备应付楼中乱箭的射杀。
  以楚万里得到的消息,水明楼并不是这样子,事实也不是,只是最后关头,秦百川才将它变成这样,在这座水明楼秦百川显然已费了不少心血。
  楚万里在回廊处停下将头抬起,便看见了秦百川。
  目光剑一样在半空交击,两人脸上都有笑容,只是楚万里的笑容更盛。
  也是楚万里先开口:“园主久违了。”
  秦百川长揖道:“不知塘主深夜到来,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楚万里道:“幸好不知。”
  秦百川道:“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实在出乎秦某人意料之外,只是既来之,则安之。”
  “姓楚的这样做虽然很不够光明磊落,但比起阁下的卑鄙所为,却又算不了什么。”
  秦百川不以为意,笑笑接道:“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自己是一个君子或者侠义中人,无论我做出什么事情也都不足为怪。”
  楚万里道:“好像阁下这样能言善辩的人并不多,据说口才好的人也一定聪明。”
  “若说到聪明,秦某人又怎比得上塘主,否则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楚万里摇头,“你不是不够聪明,只是耐性太好,若是我,既没有这个耐性,更不会多延三天,我是多一天都等不了。”
  秦百川笑道:“若是你以为已经稳操胜券,耐性也一样会这样好的。”
  楚万里反问:“你又为什么这样说?”
  秦百川一怔,楚万里接道:“你是你,我是我,你可以从我过往的行事作风推测我将会采取的行动,但千万别以为你要做的就是我要做的。”
  秦百川嘟喃道:“你过去的行事作风到底又是怎样?”
  楚万里道:“在别人眼里,我一向都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秦百川点头,“的确很多人这样说。”
  楚万里道:“在运气变得那么好之前我花了不少心血却是很少人知道。”
  “包括我在内。”秦百川叹息,“我绝不承认对你知道的太少,所以才会做出这么错误的估计。”
  “你以为已经找到了我的根,以为我的大部分手下都已在你的监视下。”
  “所以我又今夜的失败。”秦百川一顿摇头,“也败得心服口服。”
  “这种话不是你这种人说的。”楚万里仍然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打了一个哈哈。  秦百川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好处,就是愿赌服输,幸好这一次虽然输得很惨,还不至全军覆没。”
  楚万里目光一转,道:“你以为这数丈水面能够难倒我们?”
  秦百川笑笑,“我只知道你要攻进水明楼一定要付出相当代价,也必需相当时候,而我散布在水绘园外的手下看见烟花火炮,一定会及时赶到来,到时候前后夹攻,只怕还是我这边略胜一筹。”
  楚万里亦自笑道:“你派在外面的人大都负责监视你所知道我的人,他们一动,我的人当然不会呆在原地,是必随后赶来,到时候怎样的一种局面,我们大家其实都明白。”
  秦百川道:“自是强存弱亡强者为胜。”
  楚万里道:“谁强谁弱,我以为已经很清楚的了。”
  秦百川面上仍然有笑容。
  “我们尽管完全倒下,你那边大概也不会剩下多少人,要吃这块肥肉的不止是我们这伙人,倒要看塘主到时候又如何应付。”
  楚万里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下去,大家坐下来,好好地谈谈条件,以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秦百川道:“这该是谈判的时候了。”
  楚万里摇头,“我仍然以为还是战的时候,变生肘腋,最难提防,留你在一旁,终成祸害。”
  秦百川“哦”一声,楚万里接道:“你这个人胃口太大,又不知足,一次的教训,对我来说已太多。”
  秦百川深注楚万里,叹息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楚万里摆手道:“你也根本没有诚意和谈,不过在拖延时间。”
  秦百川一再叹息,“阁下对我既然一些信心也没有,我亦无话可说。”
  楚万里笑道:“我们说的都是废话,我说到这里好了。”
  秦百川道:“这不是废话,你的人不是乘这说话的时候将擂木搬来了。”
  居高临下,他当然看得清楚,跟着接一声暴响“箭!”
  飞蝗般的乱箭立时从水明楼中射出来,双鱼塘的人早有准备,旁边有遮挡的东西,急忙闪到那后边去,其余的立即暴退两丈。
  他们之间都有适当的距离,虽然退的那么急,并没有引起丝毫混乱,若非经过严格的训练,可以肯定绝对做不到这样整齐划一。
  秦百川看在眼里,自愧不如,他挑选手下以骁勇善战为主,却是从来没有考虑到将他们加以任何训练,事实他亦不知道应该给予什么训练才对,更不以为那会有什么作用。
  现在他总算明白在群殴的场合,受过训练,进退有序,行动划一的一方的确占尽上风,而且将伤亡减低很多。  水明楼射出的第一排乱箭竟然一些作用也没有。
  楚万里是唯一没有移动的一个,向他射到的箭却全都给他接下来。
  连国家的飞刀他都接得下,这些箭又算得了什么?
  秦百川看着抚掌笑道:“神拳不愧是神拳,果然出神入化,名不虚传。”
  楚万里淡然应道:“这种雕虫小技,园主这样子叫好,难道不怕灭了自己的士气?”
  秦百川道:“他们已准备决一死战,又怎会因为几句话影响士气?”
  楚万里大笑:“那只有寄望这些箭了。”
  语声一落,双手一甩,接在手中的箭悉数掷回去,竟然比射来的时候还要急劲。
  秦百川才喝了一声:“小心!”箭已然射进来,他出手如闪电,抄住了三支,旁边已传来两声惨叫,两人中箭倒了下去。
  然后又两声,楚万里随手一掷,竟然连杀四人。
  秦百川双眉一剔,冷笑道:“只懂得向弱的下手,不见得本领。”
  楚万里连声:“彼此彼此。”
  秦百川不由怔住,他不找楚万里,却是找楚万里的女儿楚湘云,借此要挟楚万里,何尝是本领?
  楚万里接道:“我是很想向你这位强者,而你又不肯奉陪。”
  秦百川道:“我本该奉陪的,这一来,最低限度,没有这么多不必要的伤亡。”
  楚万里道:“胜负原就系在你我二人的身上,由你我来动手解决也是应该落得干净。”
  秦百川道:“可惜我没有这个胆。”
  楚万里一怔,大笑,“怎么你秦百川竟然说出这么丧气的话。”
  秦百川道:“我绝不承认,只是实在不清楚你这个人,包括你的成功,我也从来不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楚万里大笑道:“这就难怪你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秦百川一点儿也不生气,淡然道:“我们这些唯利是图人,原就该不择手段。”
  “我们?”楚万里又大笑。
  秦百川接道:“可惜我没有你的道行高深,未能以侠义中人自居,请不到沈胜衣那样的高手侠客助阵。”
  楚万里道:“沈胜衣虽然不是我请来的,但我却不能不承认,他之所以会来,全是因为我侠义的声名才肯插手这件事。”
  秦百川忽然道:“不知道他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有什么反应?”
  楚万里笑道:“你放心,除非我作了什么事令他反感,否则他最多只是拂袖而去。”
  秦百川一怔,道:“这个人真的是一个侠客,为朋友,为侠义,舍死忘生。”
  楚万里道:“他是的,而且武功高强,所以他答应在今晚采取行动,我便完全放心,也放胆召集部属,以便采取行动。”
  秦百川微一颔首,“由他这样的高手相助,你的确可以放心。”一颔一叹。“我也很佩服这个人的胆识武功。”
  楚万里放声大笑,“连你也佩服,其他的人当然死而无憾了。”霍地一挥手。
  竹哨子急响,一长一短,数十个双鱼塘的人应声上前,手中链子锤一抖一挥,疾向水明楼飞掷过去,风声呼啸,夺人心魄。
  秦百川同时下令,乱箭急射,五个双鱼塘的人走避不及,伤在乱箭下,其中四个当场惨死,那数十个链子锤掷在水明楼上,却是一个人也伤不到,才掷中,“当”的一声便弹回来,整座水明楼竟像是全都是金属铸成。
  楚万里看着一怔,这显然又是他意料之外,秦百川这才道:“你现在明白我的话了。”
  楚万里突然又大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楼子。”
  秦百川道:“这座楼子的外围大都是以铁铸成,一定要守,当真固若金汤。”
  楚万里大笑道:“我的话还没说完。”
  秦百川手一摆,道:“洗耳恭听。”
  楚万里接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就是整座楼子都以铁铸成,可是亦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即使攻,只着人四面围起来,你以为你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秦百川道:“到你退开的时候。”
  楚万里又问:“我若是浮杆堆草池上,放火燃烧呢?”
  秦百川毫无惊色,道:“你不妨试试,看我会如何应付。”
  楚万里道:“你放心,我有足够的时间试遍每一种办法。”
  秦百川笑笑道:“拭目以待。”
  说话间一条擂木已推到楚万里身旁,秦百川突然像记起了什么,笑容一敛,戟指楚万里,喝道:“射!”与之同时擂木旁边的大汉已齐喝一声,将那条擂木全力推出去,他们一推即松手退下,楚万里就在这时候欺前,双掌一拍一送,“轰”然一声,那条擂木如箭般飞越水面,挟雷霆万钧之势猛撞在那边小楼上。
  箭这个时候才射到,楚万里双手乱抓,接以之拨打,跟着射来的箭,全都被他拨打开去,小楼那边即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惨叫声。
  那条擂木的重量何等惊人,那些大汉力推之下,再加上楚万里一送之力,撞上去,那种声势,简直就像是天崩地裂。
  迎着擂木的那些水绘园的人不由惊呼四散,两个闪避不及,给擂木一撞,当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小楼的格框虽然全都是金属打成,亦被那条擂木撞断了好些,撞开了一个大洞。
  那条擂木去势未绝,继续撞进去,进入楼内差不多一丈才停下来。
  楚万里接在手里的箭旋即脱手,从破洞中射入,接一声长啸,身形一拔而起,掠上那条擂木,也就踏着那条擂木如飞掠向楼那边。
  乱箭射倒了破洞附近的几个水绘园的人,楚万里眨眼间已掠至擂木的一半,若是给他从破洞闯进去,能够与他一战的就只有秦百川一人。
  秦百川现在仍是在二楼之上,即使及时赶下来,楚万里只要控制了擂木撞开的破洞,双鱼塘的人便不难经由这条擂木冲杀进去。
  楚万里大的正是这个主意,也有把握将楼中水绘园的人,包括秦百川在内,挡在破洞之外,让自己的下属进来。
  可是才冲到一半,他便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目光及处,他已经看见十多具弓弩由附近谈探出来,然后机簧一响,百数十支弩箭一齐向他射来。
  那些弩箭虽短,但全支都是用铁打造,两丈之内劲穿金石,而一发二十支,既集中,又紧密,实在不容易闪避。
  楚万里若是直冲进去,一双手便是练得出神入化,也难以同时接下那败数十支弩箭,而人在擂木之上,要闪避也不容易。
  那些弓弩手显然早有默契,也显然不是一般可比,保持镇定,等到楚万里向前掠来,才一齐将弩箭射出去。
  火光下,百数十支弩箭就像是一蓬光雨,一闪即至。  也就在那刹那,楚万里掠前的身子突然一顿一翻,在弩箭射到之前,滚到了擂木下,双手一插,扣住了那条擂木,贴伏在擂木下,同时一掠,倒掠回丈许。
  弩箭有些从擂木上射过,有些射进了擂木,也有几支从擂木下射过,但都不能威胁到楚万里的安全。
  弩箭才射过,楚万里身形便贴着擂木,从擂木下掠前去,掠不了丈许,“轰”地一声,那条擂木忽然从小楼内脱出来。
  楚万里不用看也知道是秦百川出手,又发出一声轻啸,身形一顿一流,回到了擂木上。
  秦百川的力道恰到好处,只是将那条擂木从小楼震出来,并没有将之推回岸上。
  若是推回岸上,楚万里不难又重施故技,一撞再撞,实在不难将那座水明楼撞塌倒到水里,楚万里纵然人多势众,要将擂木从水里捞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擂木坠进水里,“通”然有声,水花激溅,楚万里也就在水花四溅中鲤鱼倒穿波,倒掠回岸上。
  箭追着楚万里的身形,楚万里人在半空,双袖鼓风,将箭扫落。
  秦百川的语声及时传来:“要攻进水明楼哪有这么容易?”
  楚万里身形落下,目光一转,干笑了两声,没有话。
  其余那两条擂木,这是亦已浮在水面,被撞向小楼那边,亦撞断了不少铁枝,但随即被震回来,掉在水面上,水绘园那边虽然只有一个秦百川有如此功力将擂木震回,但双鱼塘方面亦只有楚万里一个有那么深的内力,令擂木发出那种威势。
  秦百川接道:“阁下若是不服气,可以将擂木从水里捞起来再试试。”话出口,又一阵大笑。
  楚万里亦笑,却随即背负双手,转身踱回去,一面向左右的人吩咐了几句。
  他的命令迅速传开,执行,包围着水明楼的人先后退出去,退得迅速而很有秩序,毫不混乱,便是敌人随后追来,他们也能够立即应战,这当然又是一种训练。
  秦百川亦没有下令反扑追赶,同样背负双手,拾级回到楼上,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即使不清楚,也已猜想到楚万里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的笑容已敛起来,一张脸如罩霜,只有宫天锦敢走近去,也只有宫天锦敢跟他说话。
  “姓楚的退得这么快,其中只怕另有阴谋。”宫天锦却是看不出什么阴谋。
  秦百川淡然道:“他若是没有带着足够的火种,我们应该会好过一些。”
  宫天锦诧异道:“他是想要放火烧这座园子?”
  “没有比这更毒辣的手段了。”
  宫天锦道:“这座水明楼四面皆水,他便是放火烧园,对我们也没有多大威胁。”
  秦百川冷笑。“他目的只是想要将我们困在这座小楼之内,好得去对付赶来救助我们的人。”
  宫天锦动容道:“我们的人一心赶来这里,一定不会提防楚万里的人在中途袭击,而他们被我们监视的人亦必定会配合行动,在他们前后夹击之下,我们来救援的人只怕没有几个能够活下来。”
  秦百川点头,“黑夜之中,我们也许还有几个人能够逃得性命。”
  宫天锦接问:“除了他们,我们还有什么人?”
  秦百川道:“没有了,楚万里若是将救援我们的人杀掉,我们便完全孤立。”
  宫天锦道:“那楚万里便可以全心全意来对付我们。”
  秦百川道:“他便是这个意思。”  宫天锦叹息一声,道:“可惜我们不能够离开这里。”
  秦百川道;“不是不能够,只是我们就算离开了这里,亦难以赶得及救助我们的人。”
  宫天锦试探问道:“这座水明楼之下莫非有秘道通到外面去?”
  秦百川道:“每一道飞桥沉下的地方其实都有一条秘道。”宫天锦接口道:“泅过这片水面并不是一件难事,难道从秘道出口,在火起之后有什么问题?”
  秦百川道:“有三个出口将会被烈火封闭,剩下的一个出口却必须继续泅上一段距离的水路,这当然需要相当时间。”
  宫天锦道:“我们现在动身离开难道也赶不及?”
    秦百川道:“以楚万里的狡猾,一定会留些人在附近监视我们,一个弄不好,不难就反被他们包围起来, 情形是这样,我们只有牺牲这一批来救援的人。”
      
  宫天锦笑笑,忽然道:“看来我这份工作没多久就要结束了。”
  秦百川道:“我以为,我不会这么快就倒下。”
  宫天锦目光一转,道:“这些人虽然是你的精锐,逃出了这里,只怕还要避开楚万里的搜捕.”
  秦百川道:“他们都没有特别记认,只要散开,楚万里要将他们找出来,绝不容易。”
  宫天锦沉吟着道:“最麻烦的,相信就是你我二人了。”
  “也不太麻烦。”秦百川淡然一笑。
  “我虽然没有楚万里的深思熟虑,城府深沉,也不致不懂得给自己先行安排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的。”
  宫天锦道:“我倒是没有考虑到后路方面的事情。”
  秦百川冷笑道:“一一个杀手若是有后路可走,根本就不会成为一个好手o"
  宫天锦道:“不是好手也根本不会成为你老人家招聘的对象。”
  秦百川接道:“你放心,只要你还是我的人,到哪儿我都会带着你,而我倒下,你就是要怎样都可以,没有人再会干涉的。”
  宫天锦道:“希望我不是先你而倒下。”
    秦百川看着宫天锦,倏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应该明白我若是没有把握,绝不会将你留下来,我不是那种人。” 宫天锦又一笑。
  “我却是看不出。”
  秦百川道:“连这座小接的奥妙你也看小出,又怎能够看出这些。”
  宫天锦沉默下去,秦百川目光一转,一寒。“好,烧得好——”
  水明楼周围的亭台楼阁这时候都已燃烧起来,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亭台楼阁在烈火中更显得鲜明,也更觉瑰丽,不到片刻,已全部在火海中。
  水绘园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一路烧下来,越烧越猛烈,双鱼塘的人显然都带备足够的火种,而且撒放得非常均匀,烈火迅速团团地包围住水明楼,一点儿空隙也没有。
  楚万里的确不知道水明楼那许多秘密,但水明楼外的环境却绝无疑问很清楚,他那些手下所以才配合得这么准确。
  烈火照耀下,周围逐渐光亮,有甚于白昼,秦百川看得见朝雾仍未散,周围一片凄迷。然而很清楚,看到是他一手兴建的庄院即将化为灰烬,他仍然说,这个好又岂是真的好。
  双鱼塘的人也同时撤出火海外,虽然久战下,退得仍很快,也很有规律,来救援水绘园的秦可川的属下匆匆赶来,在这群久经训练的敌人前后夹攻下,将会有什么结果?
    秦百川非常明白,眼瞳中也逐渐有火焰燃烧起来.
  天终于亮了,沈胜衣、湘云回到双鱼塘,朝雾仍未散,周围一片凄迷。
  萧烈、青儿都等在塘外,看见二人,急忙迎上去,青儿要下拜施礼,却给湘云伸手截下。
  湘云接道:“你我自小玩在一块儿,就像姊妹一样,才不见几年怎么这样拘束?”
  萧烈不等她将话说完,已伸手一拍沈胜衣的肩膀,大笑道:“你小子果然本领,马到功成,将湘云抢回来。”
  沈胜衣淡然一笑:“可是你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萧烈道:“你是说我们呆在这儿?”
  沈胜衣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其实他看见萧烈、青儿候在塘外面便知道事情又有了变化,他们既到了塘外,绝对没有理由不进塘内一看。楚万里也绝对没有理由毫无反应,除非他根本就不在塘内。
  萧烈也正是这样回答:“我们进去过的了,可是找不到老楚,其他人也一个不见,只剩下一个空庄子,出了什么事当真是天晓得。”
  沈胜衣不由诧异起来。“你们一个人也找不到?”
  萧烈道:“连一个婢仆也者不见,青儿带着我走遍整个庄子,很多灯亮着,就是没有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
  沈胜衣沉吟不语,青儿接道:“所以我们只有走出来,萧大哥也不知等得多么急。”
    萧烈大笑道:“若是再不见你们,我可要到水绘园那边跑一趟了。”
    青儿又接道:“萧大哥真的是这意思。”
  萧烈目光一转。“却是说不过你这个女娃子,到底留下来。”
  沈胜衣目光亦一转,只见双鱼塘中灯光明亮,就是听不到人声,寂静一片。
  萧烈随又道:“我看老楚还是放心不下,带了双鱼塘的所有人前去接应我们。”
  沈胜衣嘟喃道:“但是那些婢仆……”
  萧烈道:“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去接应我们没有理由连婢仆也全都带去。”
  湘云插口道:“会不会是我爹担心你们将我救了回来,水绘园的人心有不甘,彻夜全力袭击双鱼塘,故此将人都撤走。”
  沈胜衣摇头。“在采取行动之前,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作好了安排,若是其中有什么变化,令尊不得不将人撤走,也会在附近留下眼线,与我们联络。’’
  
  萧烈随问道:“你们离开水绘园的时候,可见到秦百川本人。’’
  沈胜衣道:“他一直留在水绘园,郭杰、宫天锦也在,再说,他们若是要对双鱼塘采取行动,又怎会派遣蟋蟀去找楚一刀?”
  萧烈以手掌用力地擦着胡子,道:“不错,老楚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一顿目光一亮。“不成是怕我们有失,去接应我们了?’’
  沈胜衣沉吟着道:“要是如此,在我们回程之路上便应该遇上,以他对周围一带的熟悉,绝不会找不到我们的。’’
  萧烈连连点头道。“那到底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只怕他是动用所有的人手,前去找秦百川一决胜负。”
  萧烈摇手道:“不会的,我们动身之前他还没有这个意思。”
  沈胜衣道:“也许已经有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萧烈道:“那是说他,当时还不能绝对肯定。”
  沈胜衣道:“这当然看我们能否将湘云救出来,要是我们成功,他才能够放开手脚。”
  萧烈嘟喃道:“那最低限度也应该跟你们打一个招呼。”
  沈胜农淡然一笑,道:“也许他考虑到我们可能会左右他的行动。’’
  
  萧烈道:“秦百川那厮与倭奴混在一起,绝不会是好东西,老楚也不是不知道你嫉恶如仇,怎会不找你助他一臂之力?”
  沈胜衣道:“那相信是他考虑到我奔波一夜,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萧烈点头道:“也是说他担心你不肯休息,索性不惊动你。”话声一落,忽然笑起来,他到底也是老江湖,又怎会看不出其中必有蹊跷,口里虽然这样说,心中其实不是这样想。
  湘云说道:“我爹爹这样做,相信真的是考虑到你们会左右他的报复。’’
  萧烈微喟道:“小沈虽然嫉恶如仇,但却是侠义之心,还要看当时情形而定,你爹爹所采取的报复行动若是太残忍,说不定是真的会阻止。”
  湘云颔首道:‘‘沈大哥的为人大家都很清楚。”
  萧烈嘟喃道:“良心话,我们都是希望你爹爹留有余地,莫要在水绘园展开一场大屠杀才好。”
  沈胜衣道:“这一场大屠杀我看是难以避免的了。”
  湘云脱口道:“不会的。”
  沈胜衣道:“从这里的情形看,已可以想象到他的决心。”
  萧烈道:“以我所知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次倾巢而出当然是志在必得。”
  湘云道:“我说的难道没有可能,那么多婢仆——” 
  沈胜衣看着湘云欲言又止,萧烈即时道:“婢仆中该有细作的事,你爹爹已知道……”
  他也是没有将话说完,湘云突然叫起来:“爹爹不会这样做的。”
  沈胜衣截道:“大家为什么向坏的方面想?难道这件事给我们的印象真的那么坏?”
  萧烈道:“这些话你早该说的,现在才说是不是迟_了一些?”
  沈胜衣苦笑道:“幸好现在离天亮已没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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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河畔道真相,园主终不改
作者:黄鹰


  天亮之后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辰末巳初,楚万毗终于回到双鱼塘,后面跟着二三百个武士,大部分衣衫破损,血迹斑斑,但全部神采飞扬,所有的疲态亦尽都被这飞扬的神采掩盖。
  楚万里更是笑容满面,远远看见沈胜衣四人便挥手打招呼。
  沈胜衣四人仍然等在双鱼塘外,或立或坐,远远看见楚万里,一齐都站起来,湘云更是第一个迎上前去。楚万里一把将湘云搂进怀中,怜惜的语调中夹着怜爱与关心。抚着她的秀发,道:“云儿,没给惊着吧。”湘云摇头,楚万里接道:“回来就好了,爹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绝不会让你再受惊。”他一面说一面拥着湘云走向前,充分地表露出父亲对女儿的关怀爱护。这时他也看见了青儿。青儿一旁忙施礼,楚万里一把扶住,道。“你父母的死我很难过,我有生之日,都绝不会亏待你的。”
  湘云接道:“我希望留她在我身侧,好不好。”
  “我正是这个意思。”
  青儿忙道谢,楚万里又挥手截下,随向沈胜衣道:“老弟,辛苦你了.”
  沈胜衣道:“都是楚兄的运气,一切总算顺利。”
  楚万里打了一个“哈哈”。“没有你的好本领,又 如何顺利得来。”
  萧烈插口道:“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救不了青儿的父母。”
  “这是天意,生死有命,怪不得你们。”楚万里伸手往萧烈肩上一拍,道:“老兄弟,多谢的话我不说了。”
  萧烈大笑道:“幸好你没有说,否则已吃我一顿臭骂。”
  楚万里又打了一个“哈哈”,又道:“你们怎么都待在这里,不进去里面好好休息一下。”
  萧烈道:“人都给你全带走了,没个婢仆来侍候,如何能够好好休息?”
  楚万里摇头道:“那等贱役,不要他们侍候也罢。”
  萧烈随即追问:“到底是什么回事?”
  楚万里道:“他们十九都是秦百川的细作,都给我送回秦百川那儿了。”
  萧烈又问道:“都好吧?”
  楚万里若无其事地道:“都死了。”
  萧烈一怔,道:“楚兄没有考虑宽恕他们么?”
  楚万里摇头道:“若非他们暗通消息,云儿也不会落在秦百川手上,闹出这许多事来,给他们一个痛快已是仁慈。”
  萧烈接问道:“十九如此,还有十一都跟楚兄杀奔水绘园去了。”
  楚万里道:“那十一是否细作一时问也难弄清楚,为防后顾之忧以及避免消息走漏,我实在没有时问将他们分开。”
  萧烈又是一怔,沉声再问道:“全都给杀了?”
  楚万里道:“他们其实都是秦百川的人杀的,秦百川的人一样也分不出他们之中哪一个跟水绘园有关系。”
  萧烈沉默了下去,楚万里若无其事地道:“这次我是狠了一点,却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永绝后患,我不想再有事发生。”湘云忍不住问道:“水绘园那边现在怎样了?”楚万里笑笑,“你们安全离开之后,我便带人攻进去,由今天开始是没有所谓水绘园的了,只可惜我们不能将秦百川亲自解决。”
  萧烈道:“给他跑掉了?”
  “虽然未能够肯定,但好像他这种聪明人,必定早已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准备好一条后路,以便必要时安然脱身。”萧烈打了一个“哈哈”,道:“这就说,你虽然毁去了水绘园,还是未能够安寝。”
  楚万里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满足的了。”
  沈胜衣道:“秦百川在这儿既然有那么多的仇敌,知道他失势,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楚万里点头道:“这一带应该已没有他立足的地方。”
  沈胜衣又道:“楚兄相信还有一些巧妙的安排,秦百川就是要离开,只怕也不太容易。”
  楚万里笑道:“老弟看得我太高了,其实湘云回到我身旁,我已经很满足,很感谢两位,何况还毁了水绘园!”
  沈胜衣道:“小弟也总算是幸不辱命,事既已了,也可以离开了。”湘云立即嚷起来:“沈大哥……”
  楚万里接道:“老弟你辛苦了一夜.,也总得好好休息一下。”
  沈胜衣道:“我原是有事在身,虽然不急,但也该动身了。”
  楚万里道:“那最低限度也待我下厨给你烧一尾四鳃鲈鱼。”
  沈胜衣尚未答话,萧烈已嚷道:“只是一尾吗?。”楚万里大笑,“当然少不了你这个大胡子的一份。”
  沈胜衣道:“我办妥了要办的事,回头来,难道就吃不到你亲手烧的鲈鱼?”
  楚万里大笑道:“你什么时候到来,我都会亲自下厨,现在你既然这样说,我倒是不敢将你强留下来了。”
  萧烈一旁道:“你却是还要非亲自下厨不可?”
     
  楚万里道:“我知道你无事在身,也早就有意思要吃我亲自烧的鲈鱼了。”萧烈嘿嘿笑道:“我出的气力,可也不少啊。”
  楚万里道:“你实在用不着说的,难道我还会亏待你不成。”
  萧烈道:“好了好了,你们父女去亲热亲热,我去送小沈一程。”
  楚万里道:“快去快回,莫教烧好的鱼都冷了。”一顿又对沈胜衣道:“老弟,我除了烧鱼外,还有些事儿要打点,不能送你了。”
  沈胜衣笑笑点头,抱拳道:“就此告辞。”翻身上马,轻叱一声,催骑奔出。萧烈大喝一声,亦上了坐骑,紧追在沈胜衣身后,湘云目送二骑奔出,樱唇翕动,欲言又止。
  楚万里目光一转落在湘云面上,道:“我们进去。”
  湘云呶嘴道:“爹,你怎不将沈大哥留下来。”
  楚万里轻“哦”了一声。“刚才不是已留了。”湘云道:“可是全不着紧的,沈大哥以为你不喜欢他留下哩。”
  楚万里笑道:“女孩子就是小心眼,你不免追上去问问他可是这个意思。”
  湘云顿足道:“他是真的辛苦了一夜,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楚万里道:“他不要留下来,谁有这个本领强行将他留下?”湘云目光又一远道:“沈大哥武功真的高强。”这片划之间两骑已经去远。
  奔出了半里,奔上了一个山坡,沈胜衣才将坐骑勒停,萧烈一骑亦在他身旁停下。
  沈胜衣侧首笑笑,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清楚了。”
  萧烈笑道:“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在身。”
  沈胜衣道:“事情是真的有,只是并不太急。”
  萧烈道:“所以不留下,是因为不喜欢老楚的行事作风。”
  沈胜衣道:“而且还有些怀疑——他私底下到底是干什么。”
  萧烈道:“我也是这样怀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我现在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好像那是另外一个人,到现在才认识他。”
  沈胜衣道:“秦百川是怎样一个人你是知道了?”
  萧烈道:“我虽然没有跟他接触过,但从他将湘云掳去,雇用宫天锦、郭杰,着令蟋蚌去杀楚一刀这些事,亦不难明白。”
  沈胜衣问:“好像一个这样的人,你以为他对一般生意会否感到兴趣,接管之后会否干得?”
  萧烈道:“应该就不会,你是怀疑老楚所经营的到底是何种生意?”
  沈胜衣道:“早就该怀疑的了,所以到现在才……”
  “是因为老楚一直表现得是一个弱者,而且他需要发出双鱼令来请求朋友帮忙。”沈胜衣点头,萧烈道:“再有就是因为我的关系,我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一直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侠客,我信任,不惜为之拚命的好朋友也应该绝无问题,你信任的,其实只是我。”
  “楚万里毕竟我只是泛泛之交,虽然在这一带他很有侠名,但我认识的朋友似乎都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侠义之事。”萧烈点头道:“我也不知道,老实说,现在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所以被视为侠客是由于他的好客,他那孟尝之风。”
  沈胜衣道:“他的确有孟尝之风,但他的心地是否与盂尝同样的坦荡磊落,不免令人怀疑。”
  萧烈道:“你是因为看见了他那些手下,因而又再添几分怀疑?”
  沈胜农道:“方才我突然有一种感觉,看到的不是一群人,是一群野兽。”
  萧烈“嗯”一声,沈胜衣道:“他们的相貌虽然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可是跟随中透露出来的那一股残恶却与之无异。”
  萧烈恍然道:“这说来也是,他们虽然不少都带伤在身,都显得若无其事,在他们那若非是家常便饭,那会有这般轻松。”
  沈胜衣又道:“你也应该看得出,他们虽然那么多人.但一路走来既不混乱,也没有大呼小叫,显然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萧烈摸着胡子道:“这我倒没有在意,现在给你这一说,可真是那样子,老天,姓楚的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会有这样的一群手下?”
  沈胜衣道:“你却是已看出有些不对劲,所以才留下,看如何找一个机会,问一个清楚明白。”萧烈笑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怎会瞧出来的。”沈胜衣笑笑,“你忘了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萧烈大笑,道:“我却是瞧不出你的心意来。”
  沈胜衣道:“这当然是由于你的爽直,也由于你不错的运气。”
  萧烈一怔道:“这我又不明白了。”
  沈胜衣道:“你的运气若是也好像我这么糟,总是遇着那种城府深沉的人,目光也会变得敏锐起来。”
  萧烈又大笑道:“看来我的运气真的很不错。”这也是事实,否则他早就已倒下,决不到现在。笑语声倏地一顿,他摸摸胡子,接着叹息道:“但现在可要转一转了。”
  沈胜衣道:“我们现在还有两条路好走,.就是当作没有发生过双鱼令这件事,以后看见双鱼塘的人也远远走开。”
     
  萧烈道:“这是消极的行动,我是做不到的了,你也是一样做不到,否则你就不是沈胜衣。”
  沈胜衣淡然一笑,说道:“我其实并不在乎。”
  萧烈立即道;“只要楚万里还不太坏,但他到底坏到什么样子,你却是不能够肯定,而你的好奇心又直这么重。”沈胜衣还未回答,萧烈又道:“另一方面当然又是我的关系,你当然已看出我所以留下,是要探清楚楚万里的底细。”
  沈胜衣道:“这件事不易做。”萧烈道:“比起你在外面调查应该更轻松容易,有你在外面已经足够,我留在双鱼塘内一方面可以配合你的行动,另一方面也好像有一个照应。”
  沈胜衣道:“却是危险得多,万一……”
  萧烈截道:“楚万里若是将我杀掉岂不是更好,你也不用再去搜集什么证据的了。”
  沈胜衣苦笑一下,萧烈忽又一声叹息道:“老实说,’我还是希望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坏,毕竟……” 
  “你们毕竟也是好朋友!”沈胜衣完全明白萧烈的心情。
  水绘园的火势这时候已经弱下来,但看来仍然令人魄动心惊。 
  三个时辰下来火势仍然这样猛烈,熄灭之后剩下来的相信便是一片焦士。
  火场周围鸟兽俱绝,这附近也无人影,这附近的居民在昨夜楚万里采取行动的时候,无论是否与水绘园有关,已尽被击杀,无一幸免,路经的一见烧的是水绘园,哪还敢留下来,俱都绕路走开。
  着火的栏杆木块从经过水绘园的那条小河流出来,有些被河火熄灭,有些远远地漂流开去。
  离园十数丈之外,沿河两岸都是树木,一边已因为漂流下来的带火木块燃着了岸旁的枯草,伸延至林木,变成了另一个火场,对岸一直到半里外才有些变化。
  不是着火燃烧,而是一个黑衣汉子从水里冒出来,攀上了河堤。
  那些都是昨夜被困在水明楼之内的秦百川亲信手下,他们等到现在才逃出来,若不是秦百川严令制止,不是他们不知道水道所在,这一份耐性不可谓不惊人。
  他们显然都经过严格训练,全都是在十丈的范围冒出河面,一上河堤,立即藏身在树木之后,借着树木掩护向前移动。
  楚万里的人虽然已撤退,周围也是一片平静,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兵器在手,以便随时应变。
  树林不怎样宽阔,出了树林,是一片草地,间中有些树木屋子,也是平静得很。
  
  那群黑衣人随即分成了三队,先后向草原掠去,到最后一队也动身,草原中也仍无任何的反应,他们脚步也不停,奔向草原尽头那边的山野。
  眼看他们已快到了尽头,一声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声才从尽头那边响起来,一条条土坑跟着裂出,冒出一个个双鱼塘的人,乱箭飞蝗般射出,交网成一道箭网罩下去。
  第一批水绘园的人惊呼中大半倒在乱箭之下,一阵乱箭之后,随即挥动兵器冲杀前去。
  喊杀声震撼整个草原,强弱悬殊,双鱼塘的人又是以逸待劳,这一战未开始便可以分出胜负。
  水绘圆的人将要往后退,那边林子已飞鸟般掠下了十来人。
  看身手,那绝无疑问都是双鱼塘的精锐,为首两个一个青衣白发,手掌竹杖,一个短小精悍,一身黑衣,拿一柄缅刀,正是“鬼杖”崔无命与高杰。
  高杰目光与缅刀同样锋利,一挥之下,道。“崔老,秦百川、宫天锦都不在这之内。”
  崔无命“桀桀”地怪笑道:“这却是绝无疑问,是昨夜躲在水明楼中,秦百川的心腹亲信。”
  高杰道:“若是我们将这些人杀掉秦百川都毫无反应又如何?”
  崔无命道:“他咽得下这口气,甘愿藏头缩尾,龟缩起来,我们也无计可施。”
  高杰道:“凭他的武功,要躲当然会躲得很好。”
  崔无命道:“宫天锦仍一个唯利是图的杀手,在这种情形之下,应该不会再为他卖命,眼前这些人说不定已是他的所有,若是都给我们杀了,他就像一只无爪的螃蟹,再也横行不来的了。”
  高杰笑笑道:“这些人我看一个也跑不掉。”
  语声一藩,身形如箭般射出。
  十多个水绘园的人正向这边退回来,却是斜斜地显然要向一旁绕开去。
  高杰一跃箭射三丈,一顿又扑出,远看来就像是一条黑狗,一扑再扑已到了那些水绘园的人面前上,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鬼杖”崔无命身形亦动,同时截住了从另一个方向绕开去的水绘园的人,遥遥呼道:“小高,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杖快。”
  高杰应一声:“好——”缅刀疾推而出,当前一个水绘园的弟子挥刀挡住,可是高杰的刀一转,他的人头还是飞上了半天。
  高杰从他的身旁掠过,缅刀一转而回,削向另一个。
  刀势如闪电,既狠且准,斩瓜切菜的,虽然不是一个杀手,但用刀的狠辣,绝不在任何一个杀手之下。
  那些水绘园的人虽然都有一身武功,但身陷重围斗志已丧,所以才会逃命,遇上高杰这种心狠手辣高手,那还不是只有挨刀的份儿。
  他们也无心恋战,更没有理会身旁的同伴,这一来,高杰的缅刀更灵活,毫无阻滞的杀掉一个又一个。
  崔无命那边的情形也差不多,他的身形一次又一次拔起来,连人带竹杖毒蛇般腾挪在半空,一杖一条人命,未尝落空。
  其余双鱼塘的人亦采取行动,一场大屠杀便在这草原上展开。
  水绘园的入只有大叫饶命,可是兵器仍然毫不留情的砍下来,楚万里已有命令,宁枉毋纵,格杀勿论!
  秦百川没有看着这场屠杀开始,却看着这场屠杀结束。
  在双鱼塘的入在草原上开始攻击,他才从水里冒出来,悄然由一丛浓密的水草窜上了岸,贴着一株粗大的树干掠上了树梢。 
  他的行动很小心,即使有人在附近监视,要非楚万里那种高手,还不易发觉。
  宫天锦紧跟着他,也深信在这种情形下,秦百川绝不会再粗心大意,若是出乱子也是楚万里太精明,再不就是他们的运气太坏,怨无可怨,只有认命。
  那株树虽不是最高的一株,但也差不多的了,居高临下,他们看得很清楚,所以秦百川虽然始终都没有出手,宫天锦也绝不认为他是一个懦夫。
  即使是毫无经验的人亦可以看出这一战一开始便已是定局,水绘园一伙难免会全军覆没,谁也不能够将之救出来,将这个劣势扭转。
  看着最后的一个手下倒下,秦百川才吁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
  宫天锦在旁边横枝坐下,道:“你早就已经想到楚万里一定会在此设伏。”
  秦百川道:“水明楼周围都被烈火封闭,整座水绘园尽成火海,惟一只有从地下水道逃生,那出口必然就是在这条河附近,这一带树木浓密,当然也就是最理想的地方。”
  宫天锦道:“园主最初却没有想到最隐蔽的地方也往往就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秦百川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败得这么惨。”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真不由宫天锦不佩服,接道:“幸好园主最后还是想到,宫天锦有幸追随左右,总算幸免于难。”
  秦百川笑问道:“你看出我是有意让这一群手下送死。”
  宫天锦道:“我只是看出他们若是紧跟在园主左右,目标一定会很大,即使没有踏进这陷阱,也一定会很快被发现,被伏击追击。”
  秦百川又问:“我像是一个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宫天锦道:“看来不像?”
  “所以我这一群手下才会轻易给我丢下来,也由于他们的忠心信任才使我逃过了此劫。” 
  “我也是受惠者,所以也无话可说了。”宫天锦双手一摊,笑了笑。
  秦百川接道:“我们下去,也许能够率领他们杀出重围,但双鱼塘一伙混战中阵势始终都保持,无可否认是轻过严格的训练,就是能够杀出去,我们亦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在伤亡惨重之下,还要逃避他们的追踪截击,到头来亦一样难免覆灭的恶运,而楚万里不见现身,是否又另有安排,仍是未知之数。”
  宫天锦笑笑点头。“园主也不必解释,换转我,也是会这样做的。”
  秦百川道:“我以为你可以换一个称呼好了。”
  富天锦道:“水绘园虽然给烧了,但只要毁掉楚万里,不难再筑回一座。”
  秦百川笑笑点头道:“不错,若是我连称呼也改了,岂非就是信心全失的表示,还有人愿意追随左右,相信不容易了?” 
  官天锦接问道:“园主下一步的行动,又是什么?”
  秦百川道:“当然就是如何摆脱双鱼塘的人的追踪监视,离开这个险境。”
  “凭园主的本领,这还不简单?”宫天锦倒是由衷之言.
  
  黄昏,天香接。
  在城中十八间酒楼中,天香搂原是最幽雅的一间,现在却变得与其他的一些分别也没有,大堂上大呼小喝,乱成了一片,可是谁都没有在乎,伴着“快嘴”张三不住地起哄.
  “快嘴”张三平日绝少进来这座天香楼,不是他花不起钱,而是他受不了天香楼这份幽雅,他天生就是大嗓门,也一向喜欢热闹的场面,更喜欢连珠炮的话说不停。
  大概就因为他的嘴巴快,爱说话,所以他的消息也特别灵通,一个人要别人喜欢听自己说话,除了要将话说得动听有趣之外,还需要一些特别新鲜的题材,才能够迅速吸引别人的注意。
  也所以他不得不尽快去探取消息,好使别人不能不发生兴趣,听听他那张快嘴。
  今天最令人感兴趣的当然就是水绘园的被焚毁,张三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他已经在三间酒楼凭一张快嘴白喝了好酒,经过天香楼楼下,又让认识的叫住,将他拉上楼来,让他有机会使用那张快嘴。
  虽然已经有些醉意,他的口才仍然那么好,绘形绘声地由水绘园起火的一刻说到熄火为止,当真是惊险刺激,兼而有之。
  “你说火是双鱼塘的人放的,有何证据啊?”一个酒客忍不住这样问他。
  “除了双鱼塘,有什么人敢惹水绘园?”张三反问。
  无人能够回答,张三笑接道:“秦百川掳走了楚万里女儿的事你们大概知道了。”
  有些人点头,有人却问道:“秦百川为什么这样做?”
  “这你也想不到,那个老匹夫,啊,娶妻纳妾全都挑年纪可做他孙女的妞儿,楚万里的女儿年轻貌美,这一带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可是楚万里本领高强,双鱼塘的人多势众……”
  “他做了楚万里的女婿,有楚万里的女儿做人质,楚万里如何凶得出来。”
  “怎么现在又烧他们的水绘园?”
  “那是他无福消受,人才到手又给救去了,楚万里再无顾忌,哪还不杀他一个鸡犬不留,你们可知道这水绘园的水全都给血染红,整座水绘园现在经已变成一片焦土?”
  “可惜啊!”个酸秀才应道:“我还想如何讨个人情进去观赏一遍。”
  “你现在最好提也不要提,若是让双鱼塘的人知道,可够你麻烦的!”
  酸秀才噤若寒蝉,张三又问道:“你们可知道是谁,有这个本领,进入水绘园将人救出去?”
  “不是楚万里?”张三大摇其头,见到众人再三催促才道:“他啊,就是天下第一,世上无双的大侠沈胜衣.”
  众人一阵惊叹,张三又道:“他啊,左手仗剑,如入死人之境,救出楚湘云小组,再带着楚小姐冲杀出来,一剑一个~,斩瓜切菜……”一面说,张三一面有所动作,大概练过三朝五夜,也似模似佯,他的消息虽然不尽真实,也显然经过一番心机去打听,最少也走过一趟双鱼塘,到过一趟水绘园,知道那许多。
  再说下去,他甚至连沈胜衣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也详详细细,说得清清楚楚,就像他亲眼目睹沈胜衣将人救出去的。
  听他胡诌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认识沈胜衣的,他当然也想不到真正的沈胜农这时候正在天香偻的—个雅座内。
  伺候沈胜衣的小二对这位真正的沈胜衣当然一些兴趣也没有,事实这个沈胜衣,也没有张三所说的那个那么威风。
  沈胜衣也没有理会,他自然不是为了听张三的话到来.他注意力也不在张三身上。
  他注意的是两个戴白色范阳笠子的行商,那完全是行商的装束,所以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沈胜衣却是在他们进来之时便已经在意。
  
  那两个行商并没有发现沈胜衣,对张三的说话显然也不甚感兴趣,自顾享受天香楼精致的小菜,却是在张三离开之后他们才离开。
  跟着是沈胜衣,这时候夜色已低垂.
  
  走尽了长街,左转小巷.,一片静寂,张三也不知道怎会一头栽进这种地方来,也不以为这种地方有什么可怕,甚至到他看见了那两个行商。
那两个行商本来跟在他后面,不知哪儿绕了一个弯,便到了他面前。
  小巷容得下三个人走过,可是那两个行商那么一站,张三便走不过去了。
  “老子要醉了,要听老子的快嘴,明儿准备好酒菜,等老子到来。”张三挥手,他还能够说得出这种话,当然还不是醉得太厉害。
  两个行商之·一缓缓将头上白范阳笠子取下,忽然问:“你认识我吗?”
  张三睁着半醉的眼睛上下打量一遍:“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老子要认识你?”
  那个行商道:“你若是认识老夫,方才一定会说得更清楚,更精采,更真实。”
  张三立时心头一凛,醉怠不觉已消去了一半,打一个哈哈,道:“你这位……这位老人家……”
  那个行商盯稳了张三,眼瞳有如冰石般,皮笑肉不笑的道:“方才你不是叫我老匹夫的,那个称呼不好吗?”
  张三这时候已完全确定那个行商就是秦百川,醉意全消,一下倒退了丈外,秦百川手中竹笠同时飞出,身形亦同时展开,那顶竹笠并不是飞向张三,他的人才是,与身形开展同时,腰间剑闪电般出鞘,脱手向张三射去。
  一条人影即时从一侧高墙上跃下来,正迎着那顶竹笠,他虽然将竹笠避开,落在张三面前,张三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剑亦已回到了秦百川手中,剑柄上赫然连着一条链子,飞进张三要害,秦百川便将之收回,这在于他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他的身形也只是射到了一半便退回去,扬剑撮唇一吹,吹飞了点点血珠。
  张三溅血倒下当场气绝,那个人落在他尸体前面,轻叹一声,“园主好毒辣的一剑。”
  秦百川笑笑,道:“若非我这柄剑相连着链子,而以手仗剑刺杀这个人,还是不免为你所阻。”
  那个人道:“这一剑的确在我意料之外,我原以为你只是打算以竹笠将我截下。”
  秦百川又笑道:“这阁下未免就太轻视自己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只凭一顶竹笠将你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剑客截下来。” 
  在他身旁的另一个行商接道:“谦虚无疑是一种美德,但往往就会因此而低估了自己的本领,秦爷将你当做天下第一高手来对付,你却是不以为然,张三又焉能不死?”
  秦百川笑接道:“江湖上早就已公认沈胜衣乃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虽然谦虚,但应已习惯,又怎还会低估自己的本领?”
  那个行商干笑道:“看来练剑之外,我还得练练口才。”
  秦百川摇头道:“别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杀手,就是不懂得说话也不会见怪。”
  那个行商笑应道:“我的确还是做自己的杀手好。”接将头戴竹笠拿下,正是宫天锦。
  也就在这刹那,秦百川突然反手一剑刺去,这一剑已够分寸,根本不用脱手掷出,无论速度、角度都较方才那一剑更诡异凌厉,因为这一剑杀的不是一个张快嘴,而是一个懂得用快剑的杀手。
  剑“夺”地穿过竹笠,刺进了宫天锦的要害,随即抽回,一股血瀑“叭”地从伤口喷出,喷在竹笠上,宫天锦却闷着倒撞在墙壁上,一个身子虾米般弓起来。
  他的反应并不慢,剑已经出鞘,只差那半分封不住秦百川的剑。
  秦百川这一剑也实在太突然,太令他意外,他的竹笠已脱手坠地,反手掩住了伤口,疑惑地望着秦百川,低声同道:“为什么?”
  秦百川反问:“你不是要离开我?”
  宫天锦道:“我不能跟着一个已没有希望的人。”
  秦百川道:“看来我实在不应该杀快嘴张三。”
  宫天锦笑道。“好像你这种人物,若非已没有希望,又怎会浪费时间,跟张三这种微不足道的人计较?”
  秦百川道:“我杀张三无疑就是他揭自己的底子,但你若是聪明人,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作出任何的表示。”
  宫天锦点头:“不错,我若是聪明人,应该早就已省觉,早就已离开……”语声越来越微弱,终于倒下,却就在他倒到地上那刹那,剑突然从他的手中飞出,飞刺秦百川的要害。
  秦百川剑一划便将手剑击飞,三枚袖箭即时从宫天锦的双袖与领后射出,他本人紧接从地上拔起来,双脚凌空就飞向秦百川,靴尖同与之同时弹出了两截利刃。
  秦百川引剑震飞射来的三枝袖箭,剑再引,敲在宫天锦左靴的利刃之上,宫天锦的去势立时一一变,飞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那两支利刃直插入墙壁中,宫天锦所有的气力同时用尽,悬尸在墙壁上。
  秦百川剑这才人鞘,目光回到沈胜衣面上,道:“这一次怎么你又袖手旁观,不予阻止呢?”
  沈胜衣淡笑道:“我没有忘记他是怎样一个人。”
  “不错——”秦百川大笑。“他是一个杀手,杀人无数,死不足惜。”
  沈胜衣接道:“何况你们自相残杀对我并无坏处。”
  秦百川道:“你甚至可以乘机偷袭,可是你没有这样做。”
  沈胜衣道:“你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偷袭得到的人。”
  秦百川道:“为何不说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沈胜衣淡然应道:“我有些事不清楚,要向你打听,所以非独没有准备对你采取什么行动,而且还随时准备助你一臂之力。”
  秦百川打了一个“哈哈”,道:“原来跟你在一起非独没有危险,而且是这般安全.”一顿接着又道:“要请到一个你这样的保镖可不容易,我若是不好好的珍惜,未免太对不起你。”
  不等沈胜衣接话,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保护我的,怎么我完全不知道?”
  沈胜衣道:“由你进入天香楼那一刻开始,你没有发现也许就因为你在生张三的气。”
  秦百川笑道:“好像我这种人竟然会为一个张三生气,宫天锦若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早就应该省觉的了,这个傻瓜——”他随又大笑起来。
  沈胜衣只是冷静地望着他,既不表示意见,也没有任何反应。  
  秦百川笑了一会才停下来,道:“我以为你最低限度也会笑笑的。”
  沈胜衣道:“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好笑,而且我也不想像宫天锦那样胡里胡涂死去。”
  秦百川笑声一敛,叹息道:“这我只好另想办法了。”
  沈胜衣道:“在你未想以办法之前,可否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难得你说话这样客客气气,我若是说不可,又如何过意得去?”秦百川目光一转接道:“可惜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喜欢到哪儿说都可以。”秦百川随即瞪了宫天锦的尸体一眼,摇头道:“你看,我底子都给人家抖开,什么地方人家都不在乎了。”
  他接又打了一个哈哈才转身举步,往来路走去,沈胜衣亦步亦趋.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巷子里又恢复寂静,一个汉子也就在这时候一条黑豹也似凌空跃下,探手往宫天锦的鼻端胝门一探,才追向秦百川、沈胜衣二个离开的方向,这个正就是楚万里唯一的弟子高杰。
  
  凄凉的月色下,沈胜衣,秦百川一直东行,来到了城外的柳堤,再前行半里,才停下来。
  柳堤仿佛无尽,月色下树影凄迷,偶而一声乌鸦悲啼,一片凄凉,无限诗意。
  秦百川没有转路,仰首道:“这是一个好地方,以前我很喜欢跑到这个地方来。”  
  沈胜农只是问:“多久以前?”
  秦百川沉吟道:“二十年,五十年……很久了,这个地方看来一些也没有变。”
  沈胜衣道:“以前也是选择这个时候到来么?”
  秦百川摇头:“杨柳岸,晓风残月,拂晓前后才够诗意。”
  沈胜衣道:“啊!我忘记了你还是一个诗人。”
  秦百川道:“所以我又怎会选择这个时候来?”
  沈胜衣道:“可惜我还没有机会读到你的诗句。”
  秦百川道:“就是读到,你连时间也不懂得选择,又如何领略到其中的神韵?”
  沈胜衣反问:“什么是神韵?”
  秦百川一怔,道:“这个……”
  沈胜衣接道:“梅止于酸,盐止于碱,饮食不可无酸碱,而其美常在酸碱之外。”
  秦百川道:“这是司空表圣论诗之句。”
  沈胜衣接问:“酸碱之外的又是有什么东西?”
  秦百川干笑问道:“你说呢!”
  “这就是味外之味,这味外之味,就是神韵。”
  秦百川连声干笑,沈胜衣踱了开去,又吟道:“杂花欲放,细柳初丝,上有好鸟,微风拂拂,明月未上,美人来迟,却扇一顾,群妍皆媸,其秀在骨.非铅非脂,渺渺若愁,依依相思。”
  秦百川只听得摇头摆脑,突然抚掌道:“妙就妙在杂花之欲放,细柳之初丝,明月之未上,美人之来迟,若是杂花盛放,细柳垂丝,明月已上,美人赶来,还有什么神韵?”语声一落,他突然又一怔。
  沈胜衣应道:“你到底明白那什么是神韵!”
  秦百川叹息道:“我早该找你谈谈的,这道理若是用在剑——”语声倏地猛一顿,吃惊地望着沈胜衣,一会才再问:“你已经用在剑上了。”
  沈胜衣道:“这用在剑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秦百川苦笑,道:“我现在实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学学楚万里,花多少金钱弄一个什么小盂尝或赛孟尝的名堂,食客满座,乎日,言谈间多少也得到一些好处。”
  沈胜衣终于说:“楚万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秦百川反问:“你是否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起争执,要拚个你死我活?”
  沈胜衣道:“是不是为了他在这一带的产业?”
  秦百川道:“你大概已知道这周围百里的店铺,每十间之中最少有三间是他的。”不等沈胜衣回答又问:“但你是否亦知道,他哪来这许多钱收购这许多店铺?”
  沈胜衣道:“有关这个问题他有他的解释,我所知道的亦是那些,有关这一切,当然非要听听你的说话不可。”
  秦百川道:“以我所知你曾经在京师走动,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当然知道有‘福寿膏’这种东西。”
  沈胜衣面上不由自主露出厌恶之色。“知道的……”
  秦百川截道:“这种东西服下去能够令人精神百倍,反弱为强,但服食多了却是非此不欢,一日缺之不可,乃至下形销骨立,有如活死人。”
  沈胜衣道:“这……”
  秦百川又截道:“这种东西来自一种叫做罂子粟的东西。”
  沈胜衣道:“那又好像叫米囊子象壳、御米花。”
  “就是这种东西了。”秦百川接道:“要种植罂子粟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由罂子粟炼成福寿膏始说也一样。” 
  沈胜衣道:“你懂?”
  秦百川摇头。“不懂,楚万里却是个中能手,也控制了整个福寿膏的市场,非独京师,就是大江南北北所有大富人家所需要的福寿青亦是大部分由他直接供应。”
  沈胜衣耸然动容,他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但这个秘密实在令他震惊。
  秦百川接道:“这本来是一个秘密,楚万里所以购置那许多产业,就是为了掩饰这个秘密,除了他与他少数的心腹,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提炼福寿膏,也没有人知道将会在哪一天用哪一种方法送到哪一间店铺,而在福寿膏送到同时,他在城中的手下就会到来提取,送到订户那儿去,他们都经过训练,有很高的酬劳,知道的亦实在有限,即使被抓起来,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胜衣道:“看来你在他的身上所花的时间也不少。”
  秦百川点头道:“在证实这个秘密之后,我还得将之深藏在心中,一直到我认为自己力量已足够才敢打他的主意。”一顿叹息道。“可是我还是棋差一着乃至全军覆没,落到这般田地。”
  沈胜衣道:“也许你一开始时便用错了办法。”
  秦百川道:“我唯一做错的也许就只是一件事!仍然低估了楚万里的实力,我原以为他在这附近的人都已经在我的人监视下……”
  沈胜衣好奇问道:“楚万里昨夜到底出动了多少人?”
  秦百川道:“约略估计在我那方面的三倍以上,所以一开始便已是一面倒之势。”接又苦笑道:“到我召回负责监视的手下,他被我们监视的手下亦采取行动,前后夹攻。”
  沈胜衣道:“以你的势力,就是不插手罂子粟的买卖,亦已经可以丰衣足食,所为何哉?又何必冒这个险!”
  秦百川笑道:“或者你见过嫌钱太多的人,罂子粟的利益自然诱人,而且还可以借之跻身官场,这才是我最后的目的。”
  沈胜衣恍然道:“原来如此。”
  秦百川接道:“听说朝廷正在追查福寿膏的来源。”
  沈胜衣点头道:“负责这件事的乃是书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秦百川又道:“听说你与这位粉侯乃生死之交。”
  沈胜衣还未答话,秦百川已笑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代我谋求一官半职,只是想知道,你这次南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系?”
  沈胜衣道:“不错,我是替他追查一个人的下落,只要找到那个人与送交福寿膏有关,便再没有我的事。”一顿接道:“那个人姓崔名无命,本来是一个杀手,有线索指出他负责押运福寿膏上京。”
  秦百川道:“你若是要找崔无命,大可以留在这里,无须再到那儿去。”
  “崔无命难道就在这里?”
  秦百川不答反问:“这个人以白玉楼所得到的资料,是否年逾六旬,惯穿青衣,使一根竹杖作兵刃?”
  “不错,你是在哪里遇上他?”
  秦百川道:“昨夜追随楚万里左右有两个高手,其中之一就是鬼杖崔无命。”
  沈胜衣淡然一笑:“可惜我昨夜走得实在快了一些。”  
  襄百川接道:“否则你途中看见水绘园那边起火,一定会回头一看究竟,便知道我们说的是否事实。”
  沈胜衣道:“现在我仍然有机会。”
  秦百川道:“楚万里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让你将人带走。”
  沈胜衣只是笑笑,秦百川又道:“听说你的运气一向都很好,这一次也许不会例外,不过楚万里运气若是不佳,亦不会现在仍然道遥法外。”
  沈胜农又是笑笑,道:“运气好未必就能够决定一切,我相信命运,但更相信自己。” 
  秦百川道:“凭你这一身本领,的确可以这样说。”
  仰首望天一眼,接道:“有关楚万里的一切我说的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不在乎,以你的武功智慧当然亦不难弄清楚那是否事实,而证实之后你如何去处理啦就与我无关,只是在你做那些事情之前,还要看你今夜能不能将我击倒。”
  沈胜衣点头:“当然,倒下的若是我,什么都是废话。”
  秦百川笑道:“当然了,好像我这种入手下绝不会留情.何况你还破坏了我的大事,令我的一番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沈胜衣道:“即使事前我已知道楚万里的底细,楚湘云我还是要去救的。
  秦百川道:“因为你是一个侠客,而那位楚湘云又是如此无辜。”一顿笑接道:“我也很奇怪,好像楚万里那种人怎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沈胜衣无言,秦百川又道:“这件事我也觉得非常遗憾,可惜我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语声一落,秦百川的剑已出鞘。随便一摆,便已是攻守俱备,无懈可击之势。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好完整的剑式,阁下是武当弟子。”
  秦百川道:“这不错是武当派两仪剑法的起手式,我却不是武当弟子。”
  沈胜衣道::”虽然是开手式。不是武当弟子,难得其中精髓。”
  秦百川笑道:“我平生最喜欢收集完美的东西,已知是完美而又收集不到的,到现在还没有。”
  沈胜衣缓缓剑抽出,道:“很多人都知道阁下有一双魔手,但相信绝少人知道阁下这一
  双巧手有多少妙用?”
  “这是事实。”秦百川笑道:“知道我也用剑的人便已经不多。”
  沈胜衣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秦百川道:“阁下的剑名却早已传遍江湖,能够用剑与阁下这样有名的一个剑客较高下,亦未尝不是一种荣耀。”这些活说完,他的身子已退出丈二,剑势不变,突然一变,一百七二剑有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滚滚而来,开始的三十六剑,只是虚空刺出,虽然指向要害,并未能够造成任何伤害,似一剑紧接一剑,三十六剑下来,剑势便更加畅顺,也更加凌厉,,一接近,立即便排山倒海压下。
  沈脖衣一直按剑不动,身形也一直等到秦百川的第三十七剑出手才开展,剑同时开展,在剑尖与秦百川那支剑相触之前,他的身形已倒退,随着秦百川波浪般的剑势一伏一起,倒退出数丈。
  剑尖与剑尖之间始终保持着半寸距离,一百七十二剑一过,两人一进一退,已离开原地八丈,秦百川突然收剑。
  沈胜衣没有乘机追击,反而再退出两丈,秦百川按剑亦退,脚步不停,斜退出了丈外,一脚倒踩在一株柳树的根上,这绝无疑问早已在他意料之内,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迅速的倒踏上那株柳树的干上七尺,腰身一弓一长,箭也似射出,凌空射向沈胜衣。
  剑过处,迎着的柳条立时纷纷断落,柳叶飞舞中,秦百川的身形亦飞舞起来,他倒跪柳树,借力使力,凌空飞射,这一剑应该以速度取胜,可是这一剑射到了一半竟然还能够变化,非独没有那股箭矢般的刚劲,而且变得有如落叶般飘忽。
  
  到他落在地上,已经向沈胜衣攻出了十七剑,没有一剑的位置相同,但全是要害,也全都刁钻狠毒之极。
  沈胜农也很意外,虽然应付得既惊且险,还是接了那十七剑。
  两人周围的柳树同时尽断,碎断的枝叶随风飞舞,还未落下又激起来,那是秦百川脚尖才着地,攻势再展开,剑风呼啸,枝叶激荡再次飞舞空中。
  这一次秦百川的剑势更加凌厉,沈胜衣却显然瞧出其中变化,只接下七剑便将之截下,随即缠住了秦百川的剑。
  秦百川抽剑不及,连随十三个变化,仍然不能够摆脱沈胜衣那柄剑的纠缠,急踩七星步,一株柳树下绕开。
  双剑过处,那株柳树一断为二,秦百川的剑终于挣开,半身一旋,左掌接拍在倒下来的那株断树上了。
  那棵断树“轰”修然撞向沈胜衣,秦百川身形借力拔起,剑曳着链子随即脱手射出。
  沈胜衣那刹那看似便要从断树右方窜出来,也就在那刹那,他的身形突然一顿,剑势一变,将倒下来的那截断树斜里再斩为两截,人剑在断树当中飞射向秦百川。
  秦百川的反应也很快,剑势未尽,一眼瞥她沈胜衣没有从右方窜出,已急将链子一抖,待将剑收回,左手接迎,中指一弹,正弹在剑柄上。
  那柄剑立即再射出,射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剑势立时一变,迎上来剑,“铮”一声,链子剑被震飞,沈胜衣剑势未绝,再一引,剑尖击在链子剑的剑柄上,链子剑立时变了射回秦百川的胸膛。
  秦百川身形正落在一条柳技上,急又拔起来,倒翻了出去。
  沈胜农追将前去,剑一引,又击在链子剑的剑剑柄上,催剑再射秦百川。链子赫然在手中,秦百川却无法将剑收回,急忙再倒掠。
  沈胜农紧迫不舍,剑再引,又一次击在链子剑的剑柄上。
  秦百川翻身一避再避,链子剑一次比一一次接近,到第四次终于射进了他的胸膛。
  他惨叫.双手抱剑,身形再倒翻,已经在河面上空,也就在惨叫声中,笔直往河里坠下,一股鲜血与之同时在他的胸膛飞洒出来。“卟通”一声,水花激溅,秦百川一个身子直堕进水里,消失不见。
  沈胜农在水边落下,看着水花消散,水面恢复本来,才回剑入鞘。
  这样将秦百川击杀,他实在有些意外,秦百川的一双魔手也实在并没有发挥出多大的威力,难道他成名江湖的一双魔手,就只是那几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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