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一剑风流》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独孤行寻凶,幸遇东方倩
作者:黄鹰


  东方堡是依山而建的。
  青色的山脉,蜿蜒伸展进后山,有时,连庄堡中的雾几乎可以和山巅的云雾溶在一起。
  东方堡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多少年来,没有人敢惹东方堡,也没有人能惹得起东方堡,因为东方堡的堡主是天下第一剑客“剑魂”东方白。
  东方白少年时便仗剑闯荡江湖,一把剑练得出神入化,为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退隐江湖后,他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也不见客,整天把自己封闭在东方堡内。
  然而,今天东方堡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惊动了这位“剑魂”。
  这位不速之客便是从华山来的年轻剑客。
  本来,一位年轻的剑手是不会劳“剑魂”大驾的,然面,这位年轻人却在一瞬间用一把剑连点了东方堡十五位剑手的肘关节穴道,击落了他们的利剑。更令人惊奇的是,剑手们在与他斗时,明明看见他的剑尖向自己持剑的手刺来,却无论如何也闪避拦阻不了,眼睁睁被剑尖点中穴道,弃了手中的剑。
  “剑魂”多年来也没有遇到可以用剑的对手了,今天一听到如此这般,立时勃发了往日的雄心,这才亲自迎接这位年轻人。
  “剑魂”走出大厅的门口抬眼望去,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许多人,院子中间则站着一位眉目英挺的年轻人。此时,年轻人剑已入鞘,两手交叉在胸前,气度悠闲地看着对手。
  在年轻人的对面,是副堡主东方亮。东方亮是东方白的侄儿,以一条九节鞭称雄江湖,人称“江南一条龙”。此时,东方亮钢鞭在握,目视对手。
  东方白见状,停下脚步,注视着场上的变化,他并不关心躺在地上的人,因为他早已看出他们并非受伤,只是被点了穴道而已。
  场上静悄悄的,整个东方堡的人几乎都围在场院周围,但是却静得出奇,因为大家都明白,这是激战前的平静。
  东方亮右手握鞭,全神贯注,他手心已经捏出了汗,却仍然找不到出手的时机。他打量着这位年轻人,只见他随便立在那儿,双手交叉,脚步不七不八,凝重非常,尤其是那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己的鞭梢,当真称得上是沉如山岳,静若平湖。
  东方亮心中微凛,暗道:“看他这渊停岳峙的门户,定是内家高手,讲究的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高手比试,胜负只争一着,这先机若抢不到手,今日难免一败。”
  场院中寂静异常,气氛紧张欲裂,场上的武林高手都把眼光转向东方白,只见东方白面色坦然,毫无忧色,众人方才稍微安心。
  突然,东方亮大吼一声,犹如空中响了声炸雷,那根九节钢鞭风驰电掣般向年轻人扫去,这一招名曰“空穴来风”。
  鞭起处,场院上劲风四面吹起,刮面生痛,人们衣袖随风飞舞,功力稍弱者连连后退。
  那位年轻人却屹立如山,鞭扫到他身前二尺左右,如同碰到一堵无形的墙一般,倏地倒卷了回去。
  东方亮一击失效,立刻“长河落日”,长鞭化作一连串的圆圈,向对方疾速飘去。
  年轻人仍然动也不动,鞭圈飘到他身边,便一一化为无形。原来,他用内力在四周布下了一层“剑气”,内功稍弱者,是无法破去他这层“剑气”的。
  东方亮两招无效,已知内里,他大喝一声,运劲于鞭,其直如矢,一“大漠孤烟”,直向年轻人胸前刺去。
  钢鞭隐隐挟着风雷之声疾刺而来,年轻人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只见他一连几个闪纵,躲过了这招鞭法。
  对方“剑气”一破,东方亮立时精神倍增。只见他钢鞭舞动,大开大阉,风声阵阵,鞭声呼呼,每鞭都有雷霆万钧之力。舞到急处,但见场院中四面八方都是东方亮的影子,都有东方亮的鞭影,而那位年轻人则东躲西闪,犹如狂涛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
  众人看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都把目光移向东方白,见东方白反而面色凝重,十分忧虑。众人不觉一惊。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众人突见斗场中闪起一片白光,在鞭影中上下乱窜,但听得噼噼叭叭一阵急响,鞭势立时大减。
  紧接着白光隐去,鞭影消失,风雷停了下来,众人举目时,只见东方亮与那年轻人已分站两边。年轻人仍然交叉双手,剑未出鞘,而东方亮的长鞭却只剩下一半握在手中,场院四周的地上有许多短小的鞭头,显然是被年轻人用剑削断的。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非但没有看清楚东方亮的鞭是如何被削断的,甚至年轻人的剑是如何拔出来又如何插回鞘中也未曾看清。
  东方亮也是一脸茫然。他自入江湖以来,会过无数高手,从未败过,今日不但输了,而且如何输的都不清楚,心中懊丧之极。
  场中只有一人清清楚楚,他就是东方白。
  东方白缓步而出,喊道:“亮儿,你退下去!”
  东方亮一言不发,退出场中。
  年轻人注目着缓步而出的老人。只见他苍然古貌,鹤发童颜,皮肤白净,鼻正口方,一双剑眉向两边扬起,眼神却深藏不露,身腰直挺,面色凝重,形如天上翔云鹤,貌似山顶傲雪松。年轻人立是感到了股压力,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剑魂”。
  东方白缓步走入场中,突然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东方白仍然立在场中。
  这时倒在场院四周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只有年轻人一人看清楚了,东方白在瞬息之间,已用极快的身法绕场一周,用脚尖解开了躺在地上的人们的穴道。
  东方白露了这一手轻功和内功解穴,虽是为手下人解穴道,更重要的,是向年轻人施展心理战术。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剑法超群,是生平罕见的劲敌,所以,在一上场便想在心理上压倒对手。
  “阁下就是天下第一剑之称的‘剑魂’东方白吧。”年轻人不动声色地问。
  “正是老夫。”
  “剑魂剑魂,一剑销魂。阁下的武功的确是不同凡响。”
  “少侠过奖了。少侠年纪轻轻,已具备如此武功修为,实令老夫佩服。”
  “多谢阁下赞誉。”年轻人冷冷地说。
  “请问少侠尊姓大名,来东方堡究竟有何贵干?”
  “在下独孤行。特为一桩杀人凶案而来。”
  “凶人凶案?”
  “不错!”独孤行一字一句地说,“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杀人团伙,专杀武林中成名人物,不论黑道白道,全都要杀。而且杀人手段特别,专用被杀害者的成名绝技去杀人。此事轰动江湖,不知阁下知不知道?。
  “怎么?难道独孤兄认为是老夫所为吗?”
  “不敢,只是在下知道‘剑魂’是以‘万宗剑法’扬名天下的。”
  “这又怎样?。东方白冷冷道。
  “‘万宗剑法’是一种内家剑法。它刻意追求的是剑的精神,而不是剑的招式,虽然此剑法只有一式‘万流归宗’,但这一式却千奇百变,搜罗古今,可以化为天下所有剑派的任何一个剑式。我说的对不对?”独孤行问道。
  “不错。可是这和杀人凶案有何牵联?”东方白不解地问。
  “正因为‘万宗剑法’有如此特点,所以要练成此种剑法,必须先练成‘万宗气功’。”
  东方白点了点头。
  独孤行继续说道:“‘万宗气功’是综合了武林各派内功之优点而形成的一种上乘内功,要练成它需要极高的悟性。是以‘万宗剑法’极难练成。”
  “不错。”东方白自豪地说,“老夫因此而为此剑法之承传大伤脑筋,因为资质高的徒弟实在难得。到如今,只有小女一人略窥门径而已。”
  “此剑法虽然难练,可是一经练成,却能够很轻易地运用武林各家各派之绝技,是也不是?”
  “的确如此。因为‘万宗气功’包含了各派内功的优点。”东方白自负地说。
  “既然如此,那么,请问如今天下有几人真正练成了‘万宗剑法’?”独孤行盯着东方白问道。
  “大约只有老夫一人!。”
  “既然这样,除了阁下之外,普天之下又有谁能运用各家各派的武功绝技去杀害武林成名人物呢?”
  这一下,如同晴天响了一声惊雷,全场都怔住了,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东方白的身上。
  东方亮惊呆了。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万宗剑法”的练功法门与威力,他睁大着眼睛盯着独孤行。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冲着独孤行大声吼道:“你胡说!我叔叔绝不会是杀人凶手!”
  “对,这小子胡说八道!”
  “‘剑魂’退隐江湖多年,天天住在堡里,他如何会去组织杀人集团。”
  “‘剑魂’已是天下第一剑,有名有利,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东方亮大声叫道:“独孤行,你单凭武功原理推测,就肯定是‘剑魂’行凶,证据还不足吧。”
  “我当然还有别的证据。”独孤行冷冷地说。他说话声音不高,但用内家真力一字一句吐出,所以每个人听来就如同在耳边响起,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静一静,让独孤行把话说完。”东方白平静地说。
  全场立时静了下来。
  独孤行环视场院一周,慢慢说道:“武当派青阳道长与少林寺通慧长老以及昆仑、崆峒等派高手,昨日相约在华山以武会友,不料一夜之间全被杀害,且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青阳道长临死前用剑尖在地上刻下‘剑魂’二字,这大约是青阳道长临死前认出凶手,向我们预示凶手是谁。”
  “你错了!”随着一声娇喊,场院中突然多了一位白衣少女。少女约十七八岁,身段苗条灵巧,瓜子脸儿,高鼻梁,两眼大而有神,看人时射出两团英气,显得高傲不俗;身穿一身白色紧身衣,外披白色大斗篷,加上皮肤白净细腻,整个人就像是天上飘下来的一朵白云,使人赏心悦目。
  少女这一现身,全场一阵欢声。
  东方亮高声嚷道:“倩妹,这小子侮辱叔叔是杀人凶手,不能放过他。你用家传的‘万宗剑法’教训他。”
  “对!教训这小子!”
  “不能便宜了他!”
  “倩儿,”东方白柔声道:“你说独孤行判断错了,错在哪里?”
  东方倩转过身来,面对着独孤行,两眼紧紧地注视着他。在这灼热的目光注视下,独孤行原先的孤高气傲,如今荡然无存。他不由得移开目光,显得手足无措。
  东方倩微笑道:“独孤行,你的武功不错。我到来之时,正见你和我亮哥较技,你能一招剑法便胜了名满江湖的‘江南一条龙’,武功真是好极了。你对家父的‘万宗剑法’也很了解,但是你却不知,‘万宗剑法,是以剑气取胜的。当我们与敌手交锋时,首先是以内力向敌手施出‘剑气’,用‘剑气’使对方呼吸不畅,胸胀心闷,神经失常,行为失控,然后一举杀死。”
  “这样说来,如果东方白前辈是杀死九大门派的凶手的话,那么青阳道长在刚一交手时就会行为失控,根本不可能用剑写下‘剑魂’二字,所以,青阳道长不可能是被‘万宗剑法’杀死的。”独孤行认真地说。他话语中已称东方白为老前辈,显然对“剑魂”的态度已经大大改变。
  东方倩仍微笑说道:“也不尽然。如果青阳道长的内功过于深厚,如果使‘万宗剑法’的剑手内力稍弱,那么,青阳道长就有可能冲破这层‘剑气’,其结果就得另当别论了。”
  独孤行认真地听着,东方亮两眼瞪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东方倩,东方白则始终微笑着注视着女儿,饶有兴趣地听着女儿的分析。
  东方倩继续道:“据我所知,家父自出道江湖以来,所遇敌手中,内功高于青阳道长的也有几人,他们在家父的‘万宗剑法’下,都无法冲破这层剑气,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我说你错了,杀死青阳道长等人的绝不会是家父。”
  “那‘剑魂’二字又当如何解释呢?”独孤行小心地问道。
  东方倩道:“我也去了华山,查证了杀人现场。不错,各派武林高手均死于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而青阳道长剑尖垂地,确实刻着‘剑魂’二字,可是,这两个字字迹端正,笔画清晰,丝毫不像是一个身负重伤而垂死的人所写的。再者,凶手杀人已不止一次,经验丰富,他怎会让别人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而且是直书其名呢?这决不可能!”
  独孤行一怔,道:“如此说来,是凶手有意陷害东方白老前辈,以图转移武林各派的视线。”
  “我想一定是这样!”东方倩肯定地说。
  “这个人是谁呢?他为什么一定要嫁祸于‘剑魂’呢?”独孤行苦苦地思索着。

举报

第四章 剑魂试武功,勾起往日情
作者:黄鹰


  东方倩和独孤行踏着碎石子铺成的路,一前一后地向后园走去。
  秋天的早晨,风并不很大,天气也不很冷,却让人感觉到天很高。
  昨天,独孤行为查证凶手,大闹东方堡,紧要关头,东方倩挺身而出讨论是非,辩说真伪,解除了独孤行对东方白的怀疑。独孤行和东方白化干戈为玉帛,东方白父女坚留独孤行住宿堡中。
  独孤行自入江湖以来,一向心高气傲,我行我素,从不轻信别人。然而,自昨日第一眼看到东方倩时,他就被这位美丽少女的优雅风韵和出奇智慧所征服了。当东方倩出言邀请他留在堡上时,他竞不加思索地答应下来。
  现在,他走在东方倩身后,望着她那优美动人的身姿,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后园到了。
  东方倩用钥匙开了锁,打开了那道古拙而沉重的铁门。
  “少侠请。”
  东方倩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望着独孤行,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姑娘请。”独孤行赶紧还礼。
  “好吧,我带路。”东方倩娇笑一声,率先跨进园中。
  园子里没有鲜艳的花木、溪水,可是,却仍有山、石和几处小亭子,而且一山一亭一石都带有雅致的古朴意味。
  园子里靠着山的一面有一片竹林,竹林青翠,竹叶上挂着露珠,犹如是镶嵌在翡翠上的珍珠。这片竹林,算是给这个古拙、荒颓的园子增添了一分生机。
  东方倩笑道:“我们到竹林那边去吧。”说着,她施展轻功向那片竹林快速奔去。
  独孤行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定睛看时,东方倩早巳钻入十几丈外的竹林小道中。
  独孤行一晃身躯,跟踪而至,可是,就慢了这么一步,当他奔到竹林边时,已不见了东方倩的身影。
  独孤行警觉起来。
  “东方倩一大早就约自己出来,为什么?她不是说要帮自己解开一个大谜吗?怎么竟跟我捉起迷藏来啦,该不会是别有所图吧。”独孤行充满了疑虑。
  独孤行沿着竹林小道,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竹林尽头连着山麓,已被青苔染绿的山壁上,有一个山洞。
  独孤行站在山洞口打量了一阵,略加思索,便毅然踏入洞中。
  独孤行刚一入洞,洞门立刻紧紧合上,显然这里设有机关,平时这洞门是关闭着的,外边绝对看不出来。
  独孤行想到这里,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来到时,洞门是打开的,这是有意这样做的,目的是引诱自己进洞。
  “难道说东方白真是杀人凶手?嗯,说不定是东方倩,她不是也刚刚从华山回来吗?对,她的内力不如其父,所以,她发出的‘剑气’自然也就困不住青阳道长,青阳道长便能用剑写出‘剑魂’二字。可是,也不对,青阳道长怎会连东方倩与东方白也分不清,男女差别不说,单是身形也不同啊!再说,以东方倩的聪明,怎能容青阳道长留下证据。只是,东方倩诱自己入洞究竟想干什么呢?”独孤行苦苦地思索着。
  山洞里一片漆黑,寒气森森,砭人肌肤。山洞的门紧紧地关上了,似乎是将光明和温暖一齐隔断在山门外。
  若是要杀人,这真是好地方。人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独孤行紧握剑柄,用内力发出。剑气。护住全身,十分谨慎地向前慢慢走去。
  终于,独孤行看到了徽弱的光,光线越来越强,他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山洞另外的一个出口。
  独孤行迈步跨出山洞门,山洞门随之慢慢合上。
  这里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温暖的阳光,绿的树木,上面是蔚蓝的天空,眼前是一大块宽广的草地,四周是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一丛丛的树林,树上结着各种各样的野果,清香扑鼻。
  突然,独孤行发现草地上站着一个老人,“剑魂”东方白。
  独孤行静静地望着东方白。他从昨天第一次看见这位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剑时,只觉得他是一位面目慈善的老人,风度潇洒,神色从容,如同一位不求闻达的智者,又像是一个厌倦红尘,退隐江湖的名士。虽然他露出了那手绝顶轻功和解穴绝技,但却丝毫没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刺骨生寒的剑气。
  东方白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利剑。
  独孤行手握剑柄,默默地注视着这位以剑术闻名天下的老人,竭力地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情,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全身都在冒汗。
  东方白向前跨了一步。
  独孤行立刻感到压力加重了一分。
  东方白又向前跨了一步。
  独孤行又感到压力在增加。
  东方白继续向前走过来。
  独孤行只觉得有一种压力,将要冲破自身的护体“剑气”,侵入自己的肌肤。
  独孤行一声长啸,掌中剑脱鞘而出,化成一片剑的光幕;同时,他身体飞掠而起,身形快如急箭,轻如柳絮。
  独孤行实在禁受不住了,他受不了这种剑气的压力,他平静不了波动的情绪,于是,他出剑一搏了。
  就在独孤行快如闪电地挥出掌中剑的一刹那,独孤行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一支利剑已向自己的咽喉刺到。
  独孤行会过无数用剑高手,这一回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快剑”。
  东方白这一剑刺来,竟自毫无征兆,来得无影无踪,他竟没有看清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也没有看出这一剑从哪里刺过来的,直到这一剑快到咽喉时,他才感觉到了这快如闪电、势若雷霆的一剑。
  这一剑到了独孤行咽喉前半寸处,忽然停顿一下。
  仅仅停顿一下,然而这一停顿,立刻给了独孤行运剑反击的机会。而且,独孤行还看清楚了,东方白手中并没有利剑,刺向自己咽喉的只是东方白的手指。
  独孤行心中明白,东方白已练到了身剑合一的境地,他的手指乃至全身都可化成无坚不摧的利剑,这是剑术中的绝高境界。
  独孤行此时心中反而坦然,沉着镇静,一反先前紧张怯敌之心境。他运力于剑,剑光暴涨,迅疾地在身体周围织成了一片剑网,封住东方白的进攻之处。无论东方白的指剑何方攻入,总会遇到独孤行剑光的阻击,同时,独孤行一挡之后,立即剑刺东方白周身要穴,迫得东方白回身自保。
  东方白“万宗剑法。实际上只有一式,只是一式挥出,千奇百变,令人防不胜防。搏斗中,东方白已用一式万宗剑法向独孤行施用了一百零八个绝招,都被对方破解,并且在破解同时,又能反剑攻出,这是东方白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他情急之下,“剑气”布满全身,身形化成一道剑光,直向独孤行刺过来。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东方白剑指砍在独孤行的剑脊上,剑指与剑脊紧紧地粘在一起。
  东方白逐渐加力,独孤行双脚下陷,脸色发白。
  独孤行此时只有拼尽全力相抗.他苦苦支撑,不让对方冲破自己的剑气网。
  在这危急关头,只见一道剑光射向东方白脑后的“风府穴”。东方白剑指一横,与暗袭之剑相撞,内力发出的“剑气。将对方撞出三尺开外。独孤行压力一松,身形站立不稳,蹬蹬蹬一连向前冲了三步,方始站稳身形。此时,他觉得胸中气血翻涌,连忙运功调息。
  独孤行一面运功调息,耳中却听东方白怒道:“你这个丫头,怎么向我施出如此辣手?幸亏是我,换了别人,不被你一剑刺穿才怪。”
  另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道:“爹,我知道你是完全可以解开这一剑的。再说,我若不施出这一招,如何能解开当世两大高手的剑法?”独孤行听出这人是东方倩,心中一阵感激和喜悦。
  东方白道:“你有理,唉,看来确实女生外向,爹的死活你却不管,反而只顾帮着别人。”
  东方倩娇嗔道:“看你说的。爹,你每次苦闷时,不都是我帮你解劝,陪你说话吗?你再要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
  东方白笑道:“好好好,算爹说错了,这总行了吧,我的大小姐。”
  东方倩笑道:“嗯,这还差不多。哎,爹,你看独孤行大哥没受伤吧。”
  东方白道;“放心吧,你的独孤大哥只是气血失调,运功调息一下,就没事了。”
  “爹,你助独孤行大哥一臂之力吧。”东方倩撒娇地说道。
  “嗯,我耗内力,你就不心痛?哎,女生外向,女生外向。算了,谁让你是我的女儿呢,我就依你了,行吧?”
  独孤行只觉一只手掌贴住后心,一股内力输入体内,沿着周身经脉行走,自己心跳胸闷等不适之感很快消失,精神为之一振。
  独孤行睁开眼睛,只见东方倩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笑靥如花,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正出神地盯着自己。独孤行想到刚才她说的话,禁不住心头一震。
  东方白撒开手掌,长呼了一口气,说道:“行了,倩儿,爹完成任务了。”
  东方倩羞涩一笑,低首道:“谢谢爹爹。”
  东方白哈哈笑道:“人家都没有说谢,你却急什么?”
  东方倩娇嗔道:“爹,再说我不理你了。”
  独孤行忙以身致礼,言道:“多谢老前辈相助。老前辈已达身剑合一、无剑胜有剑的境界。实令晚辈敬佩。”
  东方白正色道:“少侠不必客气。出道以来,我与人拼斗很少超出三十招,想不到在我练成有无相通、身剑合一的剑术境界时,使出了一百零八招式,最后竟还是硬凭借几十年的内力才能略占上风,年轻人实在是可畏啊。”
  顿了一顿,东方白又道:“知道我和倩儿为什么约你来这儿吗?”
  独孤行茫然地摇了摇头。
  东方倩抿嘴一笑,道:“第一,是要让你完全打消死者是被‘万宗剑法’所伤的念头。‘万宗剑法’的内力发出的剑气取胜,刚才你已经见识过了,试问,独孤大哥,以你的武功修为,能否在这‘万宗剑法’的进攻下,用剑尖在地上刻出‘剑魂’二字?”
  独孤行坦率答道:“不能!”
  东方倩听后,继续道:“那么青阳道长的功力可能还不如你,他怎有闲工夫工整地刻出‘剑魂’二字?”
  “确实办不到。”独孤行说。
  “或许你会认为是我,”东方倩认真地说。“但即使我真的用‘万宗剑法’去杀人,我的内力不足,却也会令青阳道长手忙脚乱穷于招架,根本腾不出手来在地上划出‘剑魂’二字。更何况,以我的心智,就算是青阳道长用剑写下,我也会发觉,设法除去,因为,我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何况是如此明显的证据。”
  “不错,你的确是一位心思缜密的女孩子。只是,杀手为何要把罪名安在东方老前辈身上呢?”独孤行不解地问。
  东方倩推测道:“这我也说不清,或许凶手有着某种阴谋吧?”
  “请问,武林中除了‘万宗剑法’,还有何种武功能兼练各家绝技?”独孤行问。
  东方倩转过头去,看一看东方白。
  东方白思索了一阵,答:“好像没有。噢,说起武功,我想问少侠一声,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东方倩嫣然一笑,道:“这是我和爹爹约你来此的第二个原因,不知独孤大哥能否见告?”
  独孤行迟疑了一下,心里在思忖:现在已经证明东方白老前辈不是凶手,而且他和师傅一定有着深厚的关系,师傅临终前嘱托自己登门拜访东方白前辈,再不据实说出,于情理不合,更何况自己面对着是一个如此美丽、善良、聪慧的女子。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师傅是西门玉,人称‘越女剑侠’!”
  东方白一步跨上前,双手扳住独孤行的双肩,动情地说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她现在哪儿?她好吗?”
  独孤行双肩被东方白紧紧抓住,用力摇晃,痛得他呲牙咧嘴,东方倩见状,忙上前喊道:“爹,你把独孤大哥抓痛了,你放开手让他慢慢说嘛。”
  东方白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松开双手,连声说:“独孤少侠,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行早已知道东方白与师傅关系不同寻常,是以并不觉得意外,东方倩却对父亲的失态大感疑惑,她十分惊奇地看着父亲和独孤行。
  东方白又连声催促道:“独孤少侠,你快说,你师傅现在究竟怎样?”
  独孤行道:“师傅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临终前嘱咐我拿这块玉佩来见你。”说着,独孤行缓缓地从怀中取出玉佩,恭敬地递给东方白。
  东方白接过玉佩,仔细地端详着,然后,他把玉佩捧在心口,老泪纵横。
  独孤行出身武林世家,自幼跟随父母练习武功。八岁那年,父母及全家均死于江湖仇杀之中,只有他一人幸免于难。失去了父母双亲,独孤行只得孤身一人四处流浪,于是他自己取名叫“独孤行”。一次偶然的机会,独孤行遇到“越女剑侠”西门玉。西门玉当时武功已练到一流境界,誉满江湖,但却因情场失意,痛不欲生。当她见到孤身流浪的独孤行,一眼就看准他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她了解到独孤行的身世,更有兔死狐悲之感,对他充满了同情。于是,她把独孤行带在身边,教他习武,照顾他日常生活,如同母子一般。
  独孤行本有武功根基,人又有悟性,再加上复仇心切,练功刻苦,很快就达到一流境界。艺成下山后,独孤行不断对师傅的“越女剑”琢磨改进,终于使这套剑法更加完备,已可与“万宗剑法”并论短长,独孤行在江湖上四处行侠,他不但报了仇,而且还做了几件轰动江湖的大事,在江湖上已是小有名气了。
  “你师傅临终前可有什么话说,或是要你带给我什么东西?”东方白急切地问话打断了独孤行的回忆。
  独孤行同情而又理解地看着东方白,说道:“没有。她只是要我把这块玉佩带给你。”
  “玉妹啊,玉妹,你好苦啊,你到死都不能原谅我吗?”东方白自言自语地说。
  “师傅她已经原谅你了,否则,她为什么让我带着玉佩来见你呢?”看着东方白痛苦的表情,独孤行赶紧解释说。
  “不,你不知道,这玉佩是我亲手给她的。她不带着它入土,而让你拿来还给我,可见,她还是没有原谅我。”东方白痛苦地说。
  “师傅没有让我把它还给你,只是让我带着它来见你,师傅是把玉佩留给我的。”独孤行说。
  “留给你!唔,有道理,如此说来,她当真原谅我啦,这我就放心了。”东方白长舒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对不住你师傅,她这一生都被我坑苦了,否则,她是不会这样早就离开人世的。”
  独孤行眼前浮起师傅手捧玉佩,默默地出神流泪的情景,突然,他感觉到师傅与东方倩长得十分相似,而且越想就越像。难怪昨天自己那么快就打消了疑虑,今天又这样容易地被她诱到此地,说到底,是自己从她一露面就对产生好感,因为,她和自己亲如母亲的师傅十分相似。
  “倩儿,”东方白喊道,“把你的那块玉佩拿来。”
  东方倩正呆愣着,听到父亲的喊声,忙从怀中取出玉佩,递了过去。
  东方白将两块玉佩放在一处,两块玉佩一模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东方倩抬头看看父亲,又低头看看玉佩,试探地问道:“爹,你和西门前辈以前很要好,是吗?”
  “是啊,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东方白眼望着山顶,陷入了过去的追忆中。
  东方倩走过去,依偎在东方白的身旁,关切地注视着东方白,轻声低唤道:“爹,你没事吧。”
  东方白深清地抚爱着女儿的秀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抬起头来,看着独孤行道:“你跟着你师傅学艺有多久了?”
  “十八年了。十八年前的冬天,是师傅把我从死亡边缘中拯救出来,没有师傅,就没有我独孤行。”
  “十八年了。”东方白沉吟道,“这么说,她是一跑出去就收留了你。只是,你的剑法却与‘越女剑’大不相似,难道说你师傅后来又对‘越女剑法’进行了改进?”
  “是的。”独孤行恭敬地答道,“师傅说,‘越女剑’的剑法微而易,幽而深,以静制动,所以,用此剑与敌交,必须内力充沛,真气沿着任督二脉周身游走,达到身体各个要穴,畅通七经八脉。面对敌人,我方一定要精神内敛,外做悠闲从容的样子,使对方见了如同是与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交手。一旦动起手来,则要致敌所不救,每一招都如下山猛虎一般,而且剑尖贯满真力,使人防不胜防。”
  “不错!”东方白道,“‘越女剑’的要旨是以静制动,而不先发治人。我在与你交手时,有意一步步向你逼近,看你是否能承受得住外界压力,如果承受住了,保持镇静,静观敌变,那么,你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越女剑’的威力。”
  “惭愧得很,”独孤行内疚地说,“晚辈没有承住前辈的压力,率先行动了。”
  东方白哈哈一笑,道:“是啊,这样一来,我就钻了空子,所以么,剑指就刺到了你的咽喉面前。”
  东方倩马上接着道:“爹爹,你也不用得意,你的剑指在独孤大哥的面前停了一下,只一停顿,你便先机尽失了。”
  东方白又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微—停顿,独孤少侠立即看准时机,发挥‘越女剑’的威力,以静制动,追形逐影,与我打成了平手。”
  “当然啦,爹爹的‘万宗剑法’用了一百零八个绝招,也没能攻破独孤大哥的剑网,最后只得靠功力取胜了。”东方倩大声说道。
  “别说了。”独孤行动情地说道,“老前辈和倩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的功力还不够,如果东方前辈剑指毫不停顿的话,我独孤行早已尸横就地了。”
  东方白微微一笑,道:“从剑经上说,‘越女剑’的最高境界是‘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先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这即是说,练到了最上乘,那么,此剑法虽是以静制动,却是快得出奇,如日月辉洒,如影子附形,而且不受任何招式所限,随意挥剑皆成攻敌守护之妙着。我的‘万宗剑法’向你连攻一百零八招,你均能一一抵挡,可见已达‘越女剑’的最高境界。只是……只是……我似乎觉得你刚才出手还不完全是‘越女剑’的剑式,你师傅是否另有所悟?”
  独孤行道:“老前辈真是独具慧眼。据师傅说,这‘越女剑法,始于战国时期。当时,越国有一位少女,喜舞枪弄棒,尤其爱击剑。一天,她在路上遇见一位白猿幻化的老人,老人提出与她比剑,少女慨然答允了。在斗剑中,少女从老人的剑法中,悟出了用剑之道,独创了一套剑法。后来,吴国侵犯越国,越王为训练兵士,便向谋臣范蠡请教,范蠡便推荐了这位少女。少女以此剑法训练军队,军队战斗力大大增强,很快击败了吴国。此剑法也流传开来。因为人们不知道这位少女的名字,便命名为‘越女剑’。”
  东方倩两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独孤行,眼神中闪灼看敬佩而又憧憬的光芒。
  独孤行看了东方倩一眼,继续道:“师傅说,‘越女剑’虽然高明,但仍欠完备,就是练到最高境界也达不到无人无我,身剑合一之境,于是,她又反复琢磨,四处验证,力求创出一种举世无匹的剑法。”
  东方白叹道:“哎,这又是何苦呢?”
  独孤行道:“师傅每日思索,查阅天下剑谱。一日,她翻出了《南华真经》,从中看到了《说剑》一篇,非常兴奋,说是这篇古代哲人留下的剑经,具体细微地阐述了运剑之道,足以弥补‘越女剑’之不足。”
  “《南华真经》……《说剑》……”东方白呐呐自语。
  “师傅指着书本让我细看,只见其上写着: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师傅说,这种境界已是‘越女剑’之顶峰了。但是《南华真经》却不这样认为,书上进一步解释用剑之法:要‘忘己虑心,开通利物,感而后应,机照物先’。师傅说,这才是剑法的真谛。练到这种火候,就达到了物我两忘,人剑合一,动静合一,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有敌人袭来,就会凭感觉生出反应,抢先制敌。只有练到这般境界,才算是真正的剑客,才配用剑,才可以无敌于天下。”
  东方白热泪盈眶,感慨道:“她终于练成了,她终于练成了。她好强一生,终于参透了剑法的绝高境界。独孤少侠,你刚才所以输给了我,是因为还没达到最上乘,你若练到最高一重剑境,我根本无法向你施展‘万宗剑法’,因为,只要我一有进攻的举动,你的感应立即会抢先行动,迫得我回剑自保,这样的话,即使我的内力高出你一百倍,也是枉然。”
  东方白说到这里,一声长叹。此时,他标枪般的身躯,忽然像是变得有些佝偻。独孤行望着东方白削瘦的脸,苍白的头发,心中也不禁泛起了悲凉之意;同时,他又为自己的师傅而骄傲,他低下头,口中默默地念叨着师傅,心潮起伏。东方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独孤行,她兴奋、激动,目光中充满着爱意。

举报

第五章 师傅点姻缘,善心埋祸根
作者:黄鹰


  月辉冷冷地洒在东方堡上。
  月光下,庭院中,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不停地踱步。
  东方白在月光下泪湿衣襟,思绪万千。他抬头望望明月,脱口吟道: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
  缥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挥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州冷。

  这是宋代文豪苏东坡的一首颇为有名的词,词牌名为《卜算子》,词中表现出词人寂寞、悲凉和不知所措的感觉。东方白吟诵此词,是借以表达胸中的悲伤、失落。
  许多年前,东方白的师傅收养了四个逃难的孤儿。他不仅在生活上细心照料他们,而且因人而异地传授各人武功。四个孩子中最大的是东方白,悟性也最高,便传授他“万宗剑法”;另一个男孩薛仁,原本出身行伍人家,自幼喜弄枪棒,老人便为他编排了一套雷霆万钧、攻守兼备的“一字剑法”;还有两个是女孩,西门玉体弱多病,性格文静,老人传授她以静制动的“越女剑法”;另一个女孩唐吟,乃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就跟随父母识文断字,吟诗诵文,很得老人喜爱,老人特意为她独创了一套“诗意剑法”,即边吟诗边击剑,依据诗的意境去演练剑法,剑法的威力即在与诗歌意境的合拍上。
  老人十分自负地对他们说:你们所学的剑法都是武林中的绝活,是天下无双的上乘剑法,其中有些关键之处,还靠你们自己研练,只要你们学得了剑法中的九成,便可在江湖中纵横无敌。
  四个孩子牢记师傅的话,朝夕苦练,果然大成。艺成后,他们联手行侠江湖,屡除奸邪,被人们称为“剑魂四友”。
  “剑魂四友”,长大了,成熟了。
  东方白英俊挺拔。
  薛仁豪迈粗犷。
  西门玉婀娜多姿。
  唐吟亭亭玉立。
  年轻人长大了,爱情也会随之产生。在长期的朝夕相处中,东方白爱上了西门玉,薛仁爱上了唐吟,然而西门玉、唐吟却是都爱上了东方白。
  唐吟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她能诗能文,本就最得师傅欢心,加上她善度人意,思虑周全,对师傅的起居饮食一应事务,均处处考虑周到,所以,师傅心中最疼爱她。
  老人在心中将四人各自掂量了一番,他觉得东方白悟性最高,将来武功成就最大,甚至可能超越自己,成为武林一代大宗师。唐吟人品出众,文武双全,只有她才能匹配东方白,两人结合真可谓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薛仁性格豪爽,粗犷有余而沉稳不足,西门玉体弱,性格又过于文静,两人相配,正是阴阳互补,刚柔相济;西门玉的剑法是以静制动,薛仁的剑法是攻者具多,二人结合于武功修练上也大有好处,或许可以合创一种刚柔相济的上乘剑法。老人越琢磨越对路子,便决定做主婚人,为四个门徒订亲。
  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老人把四位门徒叫到身边,当面宣布自己的决定,言语之间流露出师命不可违抗之意。
  师傅的决定,对东方白和西门玉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两人四目相对,欲哭无泪,眼泪只有往肚里咽,因为他们是不敢也不会违背师傅旨意的。东方白和西门玉两情相悦,由来已久,他们经常出双入对,早已海誓山盟,然而,在武林中违抗师命,乃属大逆不道,是为整个武林所不容的。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斩断情丝。
  唐吟暗自庆幸。她并非不知道东方白与西门玉相爱,也并非不知道薛仁对自己的感情,可是,拿薛仁和东方白相比,那是处处都不如。唐吟一向孤芳自赏,自视清高,如今见到自己被东方白冷落,而东方白所爱的西门玉无论是武功,文学或相貌,都不见得高过自己,是以她十分恼怒,可是,在表面上却从不流露。她每次看见东方白和西门玉相约会,总是从心中泛起一阵妒意。现在,既然有师命作主,她当然乐而从命了。
  薛仁也十分灰心。他暗怪师傅做事胡涂,竟活活拆散了东方白与西门玉这一对恩爱鸳鸯。他一直在心里热爱着唐吟。如今,师傅把自己的心上人许配给东方白,他心中也是十分不快,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他知道师傅的脾气,那是认准了……一条道走到黑,九条牛也拉不回来。
  几天之后,东方白和唐吟举行了婚礼。婚礼办得十分热闹,各地及各大帮派的武林名土都来庆贺,但是,东方白的心倍感凄凉,他想起和西门玉约会的种种情形,心中更是十分酸苦。唐吟则不然,她知道东方白心中难受,但她故作不知,她坚信,她会转移东方白对西门玉的爱,取代西门玉在东方白心中的位置。
  婚礼当天的夜晚,西门玉出走了。
  几天后,薛仁也不辞而别。
  老人原本打算操办完了东方白和唐吟的婚事之后,就着手筹办薛仁和西门玉的婚事。不想他二人竟然无故出走,老人十分恼怒,责怪他:“忘恩负义,翅膀硬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扬言要亲手处治这两个劣徒。
  老人派人四处寻找,可是一连几个月,毫无音讯。
  东方白和唐吟婚后,一直同床异梦,若即若离。唐吟虽然委屈求全,尽力承欢,可是,感情上的事却如何能强求?唐吟心中悲怨,常常在师傅面前哭诉委屈。
  爱徒不告而去,已使老人急痛攻心,东方白与唐吟之间的感情不合,更使老人心情忧虑。老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他们着想,他们反而怨恨自己,如此美满姻缘,他们却偏偏不满意,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人年事已高,这番又气又急,终于病倒了。老人在昏迷中,时常念叨西门玉和薛仁的名字,渴望能见到他们。
  老人的病日益加重,他终于没有能等到见上西门玉和薛仁一面,便去世了。临终前,老人把东方白和唐吟叫到面前,嘱咐他们要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勤练武功,将本门剑法发扬光大。并恳求地说,日后在江湖上见到西门玉和薛仁,一定要设法劝劝他们,促成二人的婚事。
  师傅的死,对东方白打击很大,他十分内疚,认为自己作为大弟子,对师傅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决心牺牲感情,完成师傅的遗愿,这样,他对唐吟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
  师傅去世的第二天,西门玉和薛仁即匆匆返回,他们是得知师傅生病前来探望的。西门玉和薛仁为师傅尽哀服丧后,东方白便提出为二人操办婚事。二人大为震惊。他们在这一期间,目睹了东方白和唐吟的亲昵举止,早已十分不快,如今东方白又提出此事,二人更为恼怒,尤其是西门玉更怨恨东方白的薄情。二人一怒之下,再度出走,这一走,就走了一十八年。
  东方白不怪他们,尤其谅解西门玉。他自己心中亦十分委屈,他并不是移情别恋,他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完成师傅的遗嘱,特别是他有意当着西门玉和薛仁的面与唐吟亲热,更是为了断绝二人的痴情。谁知这样一来,事与愿违,造成了四散分离的局面。
  东方白追忆往事,心潮激荡,老泪纵横,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吟诵起南宋词人陆游的《钗头凤》。
  红酥手,
  黄滕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
  欢情薄,
  一怀愁绪,
  几年离索。
  错!错!错!
  刚吟诵到这儿,只听月夜中一个幽怨、凄苦的声音接着吟道:
  春如旧,
  人空瘦,
  泪痕红悒鲛绡透。
  桃花落,
  闲池阁,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
  莫!莫!莫!
  随着吟诵,一个俏丽的身影悠悠而近。
  月光下,只见来人四十多岁,皮肤白净细腻,身段美妙柔和,面色苍白,青丝如墨,一双眉毛细而弯长,美目中闪着一种奇怪的光芒,神态端庄,风度优雅,只是神色之中有一丝郁郁悲伤的影子。
  这位妇人,便是二十年前以美貌和剑法轰动江湖的“剑魂四友”之一,“诗意剑侠”唐吟。
  唐吟幽幽地说:“据我所知,这首《钗头凤》是南宋词人陆游为悼念亡妻唐琬而作。陆游与表妹唐琬结婚,婚后,二人感情甚笃;却是陆游的母亲不喜欢唐琬,硬将二人拆散。离婚后,唐琬精神忧郁,愁闷而死。”说到这里,唐吟抬头望了望东方白,继续说道:“你如今这样动情地吟诵这首词,是否打算与我离婚,咒我死去?”
  东方白心头一震,赶紧说道:“吟妹说哪里话,今夜月色如水,我月中散步,偶而吟诵此词,哪有这许多想法。”
  唐吟微笑道:“如此说来,大哥这首《钗头凤》不是为我而吟,乃是为别人。请问大哥,是为谁呵?”
  东方白默然无语。
  唐吟抬头望望明月,复又低下头,口中呐呐私语道:“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西门玉,是不是又有了她的消息?”顿了顿,继续言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东方大哥,你这种感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刚才吟道:‘东风恶,欢情薄’,难道你真的如此怨恨养我们教我们的恩师?你既知‘错、错、错’,当初却为何不‘莫、莫、莫’呢?”
  东方白歉意地看着唐吟道:“吟妹,请你不要多心……”
  “我不是多心,而是多情、痴情。”唐吟冷冷地打断东方白的话,道:“当初,凭我的才貌,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可是,我偏偏遵从师意嫁给了你,又谁知你是心有别属。十八年了,我一直忍受着这种感情的煎熬。”
  东方白真诚地道:“吟妹,我对不住你。”
  唐吟动情地凝视着东方白道:“对不住我?东方大哥,难道我十八年来,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吧?你看你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的样子,哎,有朝一日,我若死去,得你如此,我便心满意足啦。”
  东方白不敢抬头,也不敢去接触唐吟那灼热的目光,他觉得心中有愧。
  东方白与唐吟虽然结婚十八年了,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但是,在东方白的心里仍是不能忘怀西门玉。东方白也曾试图忘掉她,强迫自己一心一意地爱唐吟,他承认唐吟在各方面都不亚于西门玉,可无论如何,他的埋藏在心底的往日的情感直冲上来,他恨自己当年的懦弱,他认为自己对西门玉的早逝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唐吟妙目凝视之下,对东方白的心境一目了然。她口中虽不道破,心中却是如同踢翻了调料坛子,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
  两人默默相对着,谁也不发一言,在月光下木立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东方白问唐吟道:“你什么时候回到堡上来的?”
  “今天晚上。”唐吟面无表情地说。
  “回来的路上,可曾听到了什么消息?”东方白又问,
  “消息?什么消息?”唐吟十分诧异地问道。
  东方白吃惊地盯着唐吟,道:“怎么,你没听说?江湖上都已轰动了,说是武林九大门派在华山之巅以武会友,却都被人暗中杀害,而且每人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哼,其中武当派的青阳道长在临死前还用剑在地上工工整整地写道‘剑魂’二字,这不明明是指我为凶手吗?”
  “有这等事?”唐吟审视着东方白说。“九大门派的高手同时被杀,这凶手的本领可是不小。嗯,以武功而论,你还真有点脱不了这场干系。”
  “你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东方白烦闷地说。
  唐吟微笑道,“当然不信。跟你结婚十八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只是,同时杀死九大门派的高手,这件事江湖中有谁能办得到呢?”
  “不是九个,是八个,丐帮的高手躲过了这场劫难。”
  “是八个,跑了一个?”唐吟神色激动起来。
  东方白道:“不是跑了,是丐帮高手根本就没有去,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
  “没有去?”唐吟沉吟一会儿,问道,“那么,这‘剑魂’二字是青阳道长亲手用剑写下的吗?”
  “不清楚。不过,我想不是。”东方白自信地说。
  “肯定不是。”唐吟推测道,“要么是凶手写下,要么是另有人所为。若是凶手,目的很清楚,是想借此挑起‘剑魂’与九大门派的争端,引起武林大乱,他好从中渔利;若是别人,目的就很难说了,或是你的仇家想嫁祸于你,或是有人想以此逼你出山,或是有人还有另外的企图。”
  “不管别人有什么企图,我都不会出山的。”东方白胸有成竹地说。
  唐吟笑问:“大名鼎鼎的‘剑魂’能坐视生灵涂炭,却无动于衷?”
  东方白道:“夫人之言差矣。非我不愿重入江湖,乃是实无此必要,因为已经有人在侦破此案,寻找真凶了。”
  “有人?什么人?别人能行吗?。唐吟不相信地说。
  “这个人绝对行。他虽然年轻,人却机灵,武功极高,竟能和我打成平手。”东方白肯定地说。
  “和你打成平手?和‘万宗剑法’打成平手?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唐吟吃惊地问。
  “千真万确。而且,就在今天早上。”东方白望着唐吟惊诧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道。
  唐吟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东方白道:“独孤行。”
  唐吟奇怪了,说:“我在江湖中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东方白回答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他的剑法确实高超。”
  “什么剑法?”唐吟急切地问。
  “嗯……‘越女剑法’。”东方白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
  “‘越女剑法’!这么说,他是西门玉的弟子罗?”唐吟不高兴地说。
  “不错!”东方白坦然答道。
  “你终于听到西门玉的消息了?”唐吟幽怨地说。
  “是的。”
  “她在哪儿?。唐吟脸色阴沉。
  过了好一会儿,东方白没有回答。
  “你说呀,她在哪儿?”唐吟大声喊道。
  “她……她已经死了。”东方白说完,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唐吟闻言一震。她凝视着东方白,见他悲伤欲绝的神情,便断定这消息是真实的,西门玉的确离开人世了。
  在这一瞬间,唐吟不由得心头痛彻。当年同师习艺时,西门玉曾是自己最好的伙伴,两人同眠同食,同练武艺,共闯江湖,友情甚笃。后来,两人都爱上了东方白,两人之间的友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唐吟每每看到西门玉与东方白出双入对,喁喁情话时,她的心中就会泛起一股妒意。
  后来,唐吟在师命下,虽然得到了东方白,气走了西门玉,但东方白的心中总是不能忘记他与西门玉的一段情愫,由此,她和东方白的夫妻生活中时常伴随着这一阴影。为此,她把西门玉视为仇敌,她恨西门玉。
  可是,现在,当她听到西门玉死去时,她又有点痛惜,她又想起了当年的姐妹情。
  过了一会儿,她心中逐渐平静下来,她走近东方白柔声劝道:“东方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东方白点点头,拭去泪水,道:“吟妹说得不错。”
  唐吟忽然问道:“那个独孤行是什么时候与你交手的?”
  东方白道:“就在昨天上午。他的武功实在是十分高明,一出手便用剑尖点中了堡中十五位高手的穴道,又在一招之间便击败了亮儿。”
  唐吟点点头,道:“与你打成平手,自然是武功高强,看来,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东方白笑道:“你何必把自己拉扯在里面。”
  唐吟愠怒道:“西门玉也不是你的对手,而她的弟子竟能和你打成平手,你让我如何相信?我知道,你是看在他师傅的面上让了他,你尽管让他好了,又何必如此自期欺人!”
  东方白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辩解,因为,他知道,当一个女人为感情所左右时,她是不可理喻的。
  唐吟见东方白不做辩解,心中更加有气,暗道:“哼,西门玉当年练‘越女剑法’时,我们曾互相探讨过,‘越女剑法’即使练到最高境界,也不过以静制动,有招必中,后发先至而已,是以防守为主的剑法,西门玉在世,也最多和我的‘诗意剑法’打成平手,你却讲他的弟子有如此能耐,这不明明是哄我吗?好,你说他有能耐,我就会他一会,看他这老鼠尾巴上的疮——到底有多大脓水!”
  想到这里,唐吟口中并不说破,而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独孤行在何处与你交手过招的?”
  东方白道:“就在堡中前面的场院中,独孤行是为查找杀人凶手而来的,他一定要见见我,大约手下人阻拦的太粗野,于是,双方就发生了误会。打起来后,我才出面的。”
  唐吟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道:“好你个东方白,人家打上门来了,你还说自己手下粗野,你也太偏向他了。我偏要教训教训这个西门玉的弟子。”
  唐吟道:“独孤行现在走了吗?”
  “没有。”东方白道,“昨天晚上住在堡上,今天一整天都和倩儿在一起的,他就住在前院的客房里。”
  “噢,东方大哥,天太晚了,我们回屋里去吧。”唐吟恳求地说,话语中充满了关切。
  东方白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进屋子里。
  大地变得灰白起来,一种白朦朦的淡光铺洒在东方堡上,在这月光的拘束下,整个堡中显得惨淡,灰白、阴森。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8 02:22 , Processed in 0.32812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