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贼赃》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帖上名单,二人被掳
作者:黄鹰


  夜幕又低垂,一盏白灯笼缓缓在镇东竹林中亮起来。
  灯光照亮了立在灯笼下的江飞霞,照得她的脸毫无血色,也使她的一身衣衫彷如披上层白雪,使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鬼气,给人的却不是鬼般恐怖的感觉,而是鬼般漂亮,鬼般动人。
  她抬头再看看灯笼,笑了笑,终于放心离开,走了三四丈,还未走进黑暗中,前面一株竹树上突然飒地一个人倒掉下来。她一声惊呼,那个人已翘身停稳地上,竟然是高玉盛。
  “是我!”高玉盛一把拉住她。
  “表哥?”江飞霞一呆。
  高玉盛恳切地说道:“我说过一定会小心保护你。”
  “我……”江飞霞有些尴尬。
  “你来这里将白灯笼挂起,请方聪帮忙?”
  江飞霞讷讷地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帮忙我摆脱蜘蛛的死亡威胁。”
  高玉盛有些伤感,叹息道:“你宁可湘西一个陌生人,也不肯相信我?”
  江飞霞面露歉疚之色:“我……”
  高玉盛勉强一笑,截道:“我不会怪你,也不会阻止你,只希望你记着,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你的。”
  江飞霞显得很感动,不由自主的投入高玉盛怀中,高玉盛拥着她,没有再说话,看他的神情,对江飞霞绝无疑问真的情深一片。他们是紧靠在一起离开,高玉盛也没有弄熄那盏灯笼,以他一个这样自负的人,惟一的解释就是他真的喜欢江飞霞。
  白灯笼现在是亮起来了,方聪是否一如所言?又准备怎样来帮助江飞霞?  这一夜在平静中过去,天一亮,江飞霞便煮好一碗药,捧到她母亲窗前,侍候她母亲喝下。
  她母亲年纪不算怎样打,虽然双眼失神,容颜憔悴,但仍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很漂亮。
  江飞霞将碗放下才问:“娘,是不是舒服一些?”
  她母亲无言点头,两行眼泪忽然流出来,江飞霞偏着脸,不忍卒看。
  一个老妇人这时候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送到江飞霞的面前:“小姐——”
  江飞霞目光一落:“是谁送来的?”
  “一个小孩子。”老妇人将信送上。
  江飞霞接过,以指甲跳开,抽出信笺看了一看,站起来:“孙大妈,你小心看着我娘。”
  老妇人点头,她是江家的老婢,就是江飞霞不吩咐,也知道怎样做的了,江飞霞也没有多说什么,急步走了出去。  江飞霞走的是后门,出了后巷,随即叫来了一项轿子,她这边上了轿子,那边巷口便露出高玉盛的脸来,也随即远远跟在轿子后面。轿子一路往东去,出镇外半里,停在一座山坡下,一个轿夫随即道:“小姐,水月寺道了。”接将轿帘子掀开。
  江飞霞探身走出来,道:“劳烦两位大叔在这里等我一会。”
  那个轿夫忙道:“小姐就是客气。”
  另一个接道:“水月寺已经弃置多年,小姐还请小心一点儿。”
  “多谢大叔指点,我会小心的了。”江飞霞一面说一面移步走上石级。
  那些石级已不少崩坏,百来级之上两道红墙夹着一道山门,红墙部分已倒塌,山门也好像随时会倒塌下来的,到处长满了野草。
  院子中野草更茂盛,那条白石径总算没有被埋没,一直通到大殿。
  江飞霞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走上了大殿前面的石阶才松一口气。
  大殿内页是破破败败,蛛网尘封,那些佛像一个个东倒西歪,残缺不全,对门那一个最大,也比较完整,只是面部的泥金不少已剥落,看来甚为恐怖。
  江飞霞看一眼,打了一个寒噤,再周围看一眼,轻呼道:“方公子——”
  没有人回答,大殿内一片死寂,江飞霞一再四顾,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难道那封信就是方聪所写,约她到这儿来见面?  与江飞霞出门差不多同时,沈春山亦离家外出,坐的是家中的轿子,除了两个仆人,还有两个护院侍候左右,临行不忘吩咐管家沈宝:“我到邻镇去看看银号的生意,大概会留到黄昏侍候,有急事,可以到那边去通知我。”
  沈宝追随沈春山已经多年,对于这一次的事知道得虽然不大多,却是第一次看见沈春山带着护院去巡视店子,再听沈春山这样吩咐,不由道:“老爷在路上要小心。”
  沈春山心头一阵不舒服,却没有多说什么,挥手令沈宝退下,接着吩咐轿子上路。
  他右手一只捏着那两枚铁胆,不住将之转动,这也是他的习惯,每当有问题想不透,或者心情不安,他就会不住转动那两枚铁胆。轿子出镇西,走的是大路,两旁禾田,不少农夫在工作,别有一番景色,再过是一篇树林,道路从树林当中穿过,非常幽静。
  沈春山一如往日,在轿中闭目养神,但虽然没有往外望,时间他却是很清楚,所以轿子突然一顿,停下,他立即知道有事发生,却仍问:“怎么停下来?”
  路并不太长,抬轿的四个都是气力充沛的大汉,一直以来都甚少在半途停下来歇息,而事前也一定会问准他,先征求他的同意,他虽然从来不摆架子,这却是下人对主人的一种尊重。
  回答的是一个护院的声音:“老爷,有人拦住我们的去路。”
  沈春山轻“哦”一声,掀开轿帘子望出去,果然看见有四个蒙面汉子手执长刀,拦在前面七八丈处。
  另一个护院即时俯身道:“后面也有四个。”一面反手将背插的一条三节棍拿下来。
  沈春山手中铁胆“叮当”一声,撞在一起,沉吟了一下,探身从轿子走出来,在他右面的那个护院手中同时多了一对双锋笔,那两个仆人与四个轿夫亦自握拳装腔作势。
  前后那八个蒙面大汉没有动。
  沈春山身子一转,看不出什么,沉声道:“是哪条路上的朋友?”
  八个蒙面大汉不答,齐喝一声,挥刀前后扑上,沈春山随即吩咐:“你们对付后面那四个,前面的四个交给我好了。”
  他是看出那八个蒙面大汉都不是高手,两个护院亦心中有数,听得沈春山这样吩咐,便向后面那四个蒙面大汉扑去,那两个仆人亦跟着扑上。
  沈春山同时发动,大喝一声,一只大鸟也似凌空扑向前面那四个蒙面大汉,那四个大汉一看又齐喝一声,再挥刀,却不是迎向沈春山,反而往后退。
  沈春山看在眼内,暗呼不妙,也就在这刹那,一张大绳网“哗啦”一声迎头撒下来,周围悬着好些铁块,势子也因此特别急,沈春山人在半空,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惊呼未绝,那张绳网已落在他身上,真气惊慌中一泄,一个身子不由疾往下沉去。
  四个蒙面大汉立即再扑上,沈春山手一探,两枚铁胆从绳网的网眼中射出,一枚正中一个大汉的小腹,痛得那个大汉滚倒地上,另一枚却被一柄刀挡着,“当”一声,刀就像长了翅膀飞上半天,那枚铁胆亦一旁飞开去。
  沈春山铁胆出手,双手便抓向绳网,要将绳网抓开,脱身出来,却才抓一把,十多支长矛便四面八方刺至。
  沈春山不禁胆落魂飞,整个人呆在那里,那十多支长矛却只是从网眼中伸入,抵在他身上,并没有刺进去,也都是握在一个个蒙面大汉手上,他们也都是从两旁树丛中扑出来。
  这绝无疑问是一个处心积虑预先布置妥当的陷阱,对方非独知道他今天出门,会经过这里,而且连他所有的反应都计算在内,也是说,对方非独清楚他的为人,而且连他的武功特长也一样了如指掌。
  他的仇人并不多,能够活到现在的更少,胆敢来找他的,也就只有一个——蜘蛛。
  动念未已,几条绳子已经套上,将绳网勒紧,沈春山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大汉将自己连人带网捆上,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那两个护院亦倒下,用三节棍的一个,武功虽然在扑前来的两个蒙面大汉之上,但棍与刀才缠在一起,底下横来一对地趟刀,将他的双脚齐膝斩断。
  那对地趟刀的主人也是黑布蒙着面,从旁边的树丛中飞滚出来,刀用得固然好,时间拿捏的更准确。
  乱刀跟着斩下,将用三节棍的一个护院斩杀,另一方面,用双锋笔的那个护院亦被横来的一脚踢倒了。
  脚也是从旁边树丛中飞踢出来,靴尖踏着三寸利刃,一踢三角,踢的都是那个护院兼顾不到之处,那个护院虽然及时闪开两脚,还是被第三脚踢中,乱刀跟着斩刀他身上。
  那两个护院武师都是沈春山亲自选聘,都有几下子,现在却也都不堪一击,袭击他们的两个人看来又不是武功特别高强,那显然又是早已摸清楚他们的武功底子,清楚他们的弱点所在。
  沈春山看在眼内,又是一呆,那些蒙面大汉随即扑向他的仆人与轿夫,斩瓜切菜的将两个仆人与四个轿夫斩杀刀下。
  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过半句话,出手既狠且辣,毫不犹疑,就是沈春山这种老江湖,亦不禁看得心惊魄动,目定口呆,一个黑布袋也就在这时候套在他头上。
  他随即被举起来,塞回那顶轿子内,四个蒙面大汉接将轿子抬起,原路奔回,轿帘子一落,他们亦将蒙面的黑布拉下,相貌看来都不怎样凶恶,看来也很像四个轿夫。
  那两个武功特别号的左右跟上,亦将蒙面黑布拉下,善用脚的一个一张马脸,倒吊眉,三角眼,用地趟双刀的那个却是圆圆的一颗南瓜头,眼耳口鼻都挤在一起,相貌看来有些滑稽,但谁若是看过他用刀,相信都很难笑得出。
  其余的大汉留下,迅速清理地上的尸体血渍,到他们离开,地面虽然不能够恢复原状,亦已看不出曾经发生过那种事。  半个时辰过去,水月寺的大殿内仍然只有江飞霞一人,方聪人非独没有出现,连消息也没有送到来。
  江飞霞面上的疑惑之色渐重,恐惧的感觉虽然已逐渐消失,但两只脚却已要发软了,她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走出去看看,哪知道半身一转,后面就传来一阵怪声。
  她一惊回头,只见对门那个神像的头颅蛛网般裂开,尘土簌簌地剥落洒下,一个人头接从后面冒出来。
  江飞霞本来已惊吓得倒退了两步,看见这个人头又怔住,脱口一声:“原来是你——”
  “就是我了。”那个人头开口应一声,往旁边一移,出现了整个身子,一下从神台跳下来,不是方聪,乃是杨威。
  他灰头土脸,一面伸手往面上乱抹,一面气愤愤地骂着走前来:“我早就知道那个王八蛋言而无信,还是上这个当。”
  江飞霞奇怪的问道:“你到底骂哪一个?”
  “哪一个?除了方聪还有哪一个?”杨威接往身上衣衫拍几下,拍得灰尘一阵阵飞扬,接着骂道:“那个臭小子,不是约了你巳时在这里见面的,现在午时只怕也到了。”
  江飞霞更加奇怪:“你怎么知道?”
  杨威单眯起一只眼:“有人给我告密。”接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过去。
  “方聪约了江飞霞巳时在镇东水月寺大殿相会。”江飞霞接过一读,又怔住。
  杨威接问:“没错了吧。”
  江飞霞苦笑:“这封信是哪一个给你的。”
  “今早起床,饿得发慌,走出店堂,原是要到厨房弄碗酸辣汤,哪知道碰着我爹爹那个伴郎,吓得我慌忙躲进走廊,避出后巷,抬头一看已到了牛家庄,只见牛嫂在煲汤,牛哥在打螳螂,还问我吃不吃槟榔?”杨威稀里哗啦的一大堆,还是没有说到正题。
  江飞霞听得傻了脸,待他一歇才问:“那吃不吃?”
  杨威摇头:“我最讨厌就是吃槟榔,结果喝了一碗牛肉汤便跑回店子去。”
  江飞霞叹了一口气,再问:“那到底是谁给你这封信?”
  “天知道。”杨威道:“我回到房间,信便放在我床上。”
  江飞霞苦笑道:“跟着你便跑到这里来?”
  杨威道:“却是不知道是个玩笑。”
  江飞霞怔了怔,嘟喃道:“奇怪?”
  “别奇怪了,总之这个地方是不宜久留,赶快离开。”杨威一面说,一面把手乱挥。
  “那你呢?”江飞霞反问。
  “在这里继续等那个姓方的,这个臭小子,非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不可。”
  “可是……”江飞霞仍然在犹疑。
  “见到他,我自会抓他去见你的,快走,快走——”杨威伸手一推江飞霞肩膀,另一只手乘江飞霞不觉将一个小香囊扣在她的腰带上。
  江飞霞把身子一缩,又说道:“可是我……”
  杨威反手叉在腰上,又单起一只眼睛,说道:“我说话在前面,这个地方偏僻,孤男寡女,有什么不良后果,可莫要怪我。”
  江飞霞吃惊的望着杨威,道:“你是说你……”
  “你真的不信?”杨威突然露出色迷迷的样子,张开双臂便要抱去。
  江飞霞惊呼,一只给老虎赶着的兔子般,连跑带跳的逃了出去,杨威看着呆了呆,嘟喃道:“难道我装起来真的像个花花公子?”
  那边窗外高玉盛即时一闪而过,看他的神态,若不是要保护江飞霞,只怕会扑进去跟杨威大打出手。
  轿子载着江飞霞原路回去,高玉盛借树木草丛掩护,远远的在后面保护着,跟上山坡,才闪到一株树后,一块石子便飞来,“卜”的正掷在树干上,他下意识一闪,回头望去,只见杨威蹲在不远处的一块石上,随即一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他一怔,冷笑,举步,杨威那边亦从石上跳下来,手指高玉盛,道:“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你坏了我的大事。”
  高玉盛冷笑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杨威道:“若不是方聪发现了你跟踪着轿子,怎会不出现?”
  “笑话,怎么不说你藏在神像中露出破绽?”
  “我整个身子藏在神像后面,谁瞧得出来,你害我白费了大半天,还说我不是?”
  “没有人叫你这样做。”
  “你这个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杨威几乎没有跳起来,说道:“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我是在保护你的表妹。”
  “保护我的表妹?”高玉盛冷笑:“你何德何能。”
  “你跟我说这种话啊。”杨威上半身一欺,以掌背一拍高玉盛的胸膛,说道:“兄弟,你是哪儿来的。”
  “客家。”高玉盛仰首向天。
  杨威接问:“客家哪儿?”
  “梅县。”高玉盛伸手一拂杨威触摸过的衣衫。
  “原来是自家人。”杨威大表亲热。
  高玉盛冷笑:“谁跟你是自家人?”
  “不是自家人是敌人了。”杨威一面捋着袖子一面道:“我早就应教训你这个小子一顿。”
  高玉盛抚笛道:“这一架早就该打的了。”
  杨威目光落在铁笛上,道:“有种的不用暗器。”
  高玉盛反手将铁笛插在背后腰带上:“对付你何须兵器暗器。”
  杨威大怒,马步一开,拳掌一动,霍霍有声,虎虎生风,先来几下虚招,声势夺人。
  高玉盛龙行虎步,气吞河岳,双掌一错,架势摆开,只等杨威上前,杨威右手即时往后背腰带上一插,叫道:“让你右手!”
  高玉盛冷笑,右手亦往腰带一插,左手一摊,杨威即时一条蛇也似标前,左手蛇首般吞吐,连插高玉盛上半身十三处穴道,高玉盛左手五指一合,有如鹤嘴,反向杨威的手背啄下,每一啄都很准确。
  杨威的反应也不慢,没有给啄上,身形左穿右插,左手配合着身形寻隙抵暇,不住攻向高玉盛身上七十二处穴道,主穴倒是没有一点儿错误,却是那么一点儿,总是给高玉盛截下。
  高玉盛出手越来越快,进一步非将杨威的攻势截下,而且缠着杨威的左手,合在一起的五指不住往杨威的手背啄下。
  杨威的攻势由打开而逐渐改缩,再给高玉盛迫得步步后退,高玉盛一快再快,有如鹤嘴的五指啄上杨威的手背,那就像是啄在蛇的七寸,杨威的手背一痛不由一翻,高玉盛五指再啄下,正啄在他的手心上。
  这一啄倒是不轻,杨威缩手急退,高玉盛如影随形,冷不防杨威插在后面腰带上的右手一巴掌拍来,一闪不及,面颊挨了一巴掌,一个身子倒飞了出去。
  杨威没有乘机追击,左手立即有插在腰带上,右掌却是得意的翻来覆去。
  高玉盛身子飞出丈外,一脚倒踢,杨威追上去,不难就给这一脚踢个正着,他一脚踢空,身子一旋,已稳定下来,盯着杨威,冷笑道:“好小子,你话说过不算数,我不来暗算你,你倒来暗算我了。”
  杨威摆手笑道:“还不是一只手!”
  高玉盛点头:“好,一只手!”一个箭步扑回,仍然是左手出击。
  杨威右手才架住,高玉盛藏着的右手已挥出,拍在他胸膛上,左手却同时收回,藏在背后,杨威挨了那一掌,倒退了三步,高玉盛又扑,右掌顺势再拍向杨威胸膛,到杨威招架,他的左手又从背后抽出来,一巴掌掴在杨威面颊上,右掌却又收回背后去,口里一面道:“一只手!”
  再一声:“一只手!”杨威又挨了一记,高玉盛双手交替,变化之快,犹在他之上,而且连消带打,一招快过一招。
  杨威连挨了三峡,藏着的另一只手忙伸出来,双手招架,才将高玉盛的攻势挡下。
  高玉盛身形一顿,冷笑道:“怎么,不用一只手了?”
  杨威一看自己双手,一呆,道:“你你——”
  高玉盛一摆手:“还不是一只手?”
  杨威不禁为之气结,一想又是自己出这个花招在先,如何作声,高玉盛接道:“用双手,我一样奉陪。”藏着的手一伸,双掌一盘,气势夺人。
  杨威看在眼内,冷笑道:“有种的跟我一较脚上的功夫。”
  “用脚?”高玉盛接一声:“好!”双脚一盘,“麒麟马”,霍霍声中,飞沙走石,一样威猛吓人,接着单一脚,“金鸡独立”,抬起的一脚再伸出,向着杨威,道:“来——”
  杨威双脚一转,前弓后箭,再一变,前箭后弓,然后一支箭也似射出,却不是射向高玉盛,而是射回左边,开溜去了。
  “跑?哪跑得那么容易!”高玉盛拔步便追,一心要狠狠教训杨威一顿,连追踪保护江飞霞这件事也放下了。
  这当然也因为江飞霞现在是回家去,也未到蜘蛛要杀她的期限。
  杨威回头一看高玉盛追来,跳得更加快,双手乱划,骤看起来就像是一直大马骝。  载着江飞霞的轿子这时候正走在竹林中的小径上,那虽是小径,人跟轿子还不用走路,可是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却偏偏走不过去。
  那个人头戴着老大的一顶竹笠,整个脸都藏在竹笠内,实在令人怀疑他能否看得到路,所以轿夫看见他迎面撞来,忙先将轿子抬到左边,哪知道那个人方向同时一偏,亦转到了左边来。
  轿夫忙又避向右边,可是那个人亦走向右边,接连三次,都是如此,轿夫知道是有意,放下轿子,两个人一齐走到那个人面前,道:“朋友,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人笑道:“不就是拦途截劫?”接将竹笠推起来,藏在那之下的赫然是一张鬼面,青面獠牙,狰狞恐怖。
  两个轿夫方自一呆,一蓬白烟已然从鬼面的口中喷出来,正喷在他们的面上,他们不由自主的一声惊呼,伸手拨去,一拨不开,已将白烟吸进鼻子里,神智立时一阵昏迷,身子摇摇晃晃的旋即倒下去。
  江飞霞轿子里听着奇怪,忍不住亦将轿帘子掀开,白烟即时扑面而至,朦胧中一张鬼脸接近,还未看清楚,眼盖上已有如压上两块重铅,那也是她昏迷之前最后的感觉。  杨威双手虽然不敌高玉盛,而两条腿跑起来,却是绝不比高玉盛稍慢,高玉盛跟在后面发力狂追了一段路,仍然不能够将距离缩短多少。
  一面跑,杨威一面也有留意在后面追着的高玉盛,看见他追来追去,就是追自己不上,心头大喜,不由得“哈哈”连声,只是再没有回头去逗弄高玉盛。
  他平地上有如奔马,一上山,便变得猴子一样灵活,高玉盛平地上追不及,上山也还是一样,虽然心头冒火,却无奈之何。
  杨威回头在看,笑得更大声,忍不住跳上前面一块大石上,顺势翻一个筋斗,那块大石不过丈来高,一个筋斗翻下来,只有离开高玉盛更远,所以他实在很放心翻这个筋斗,哪知道大石后竟然是一个断崖。
  他人在半空,看得清楚,不由得怪叫一声,也幸亏他反应敏锐,双臂往后一甩,倒翻而回,身子虽然翻不回那块大石上,一只手总算能够搭住大石上的边缘,一抓一按,身子一缩,也缩回大石上去。
  那个断崖其实只有四五丈高,也并不怎样陡峭,相连着一片沙地,在过是一个河滩,杨威就是顺势跳下去也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那刹那人在半空,突然发现大石后并非平地,却完全不是这感受。
  杨威乐极忘形,这份意外自是更刺激,那刹那哪里还有什么判断分析的能力,只知道回到大石上就是安全,也所以能回到大石上,他已经开心得很,随即拍拍心胸,舒过一口气。
  然后他省起了高玉盛,一惊忙回头望去,只见高玉盛已来到大石下,正望着他冷笑。
  高玉盛并不清楚,大石后是什么情形,但看见杨威这个样子,亦不难猜到几分,看见杨威回头,冷笑道:“不跑了?”
  杨威嘴巴可不肯服输,道:“少爷要休息一下,难道也不成?”
  高玉盛道:“我说不成。”
  “你——”杨威要骂,又不知从何骂起。高玉盛接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再跑下去。”
  杨威回头看一眼,看清楚那个断崖,几乎要踢自己一脚,大石下的高玉盛接道:“你以为你会飞吗?”
  杨威大笑道:“我就是会飞!”双臂一振,大叫一声,便往下飞跃。
  高玉盛在杨威双臂一振之际,已拔起身子,凌空扑去,这一扑全力施为,实在快得很,杨威的身子才离开那块大石,他已经扑到,双手抓在杨威的双肩上,但杨威那一下飞跃之力亦不算小,他半空中稳不住身形,立时被杨威带动,一齐往下飞坠。
  那瞬间,高玉盛已看清楚断崖的环境,心一惊随即一宽,冷不防杨威一挣,将他的双手挣脱。
  这一挣两人的身形亦大受影响,再也不能够保持平衡,杨威第一个栽翻沙土上,高玉盛跟着一块大石也似压下来,两人旋即滚做一团,一直往河湾那边滚去,只滚得沙尘滚滚,灰头土脸。
  杨威第一个停下,高玉盛在他身上滚过,再滚出丈许才停下来,回头一看,正好看见杨威一把泥沙抓在手中。
  “又要干什么?”他冷笑:“跟我比暗器?”
  杨威听忙将手松开,他当然没有忘记高玉盛擅用暗器,那把泥沙他原是准备乘高玉盛一个不备撒到他面上,再扑上去将他弄饭,现在既然给高玉盛看破如何还撒得出去,也当然不会笨到拿那把泥沙去跟高玉盛的暗器一较高下。
  “谁要跟你比暗器。”杨威接一拍双手,站起来。
  高玉盛冷笑道:“手脚都比过了,不比暗器比什么?”
  杨威想了想,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比一比脑袋怎样?”
  高玉盛道:“好,大家只管拿脑袋来一撞,看谁的脑袋硬。”
  杨威一手捧着脑袋,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高玉盛,道:“我只是要跟你比一比,看哪一个的脑袋灵活。”
  高玉盛一怔,杨威接到:“现在又一个问题,我们一齐想一想……”
  高玉盛没好气的道:“想什么?”
  “你那个表妹江飞霞现在怎样了?”
  “怎样——”高玉盛又一怔:“当然是回家了……”
  杨威道:“路上没有了我们保护,能够平安回家当然就最好。”
  “你胡说什么?”高玉盛怒喝。
  “就算我胡说好了,天知道……”
  高玉盛截道:“我表妹若是有什么不测,你——”猛一扬拳头。
  “怎样,是不是还要跟我过几招?”杨威立即摆开架式,一招手:“来——”
  高玉盛瞪了他一眼,闷哼一声,一旁走了过去,立刻往来路奔回,杨威立即嚷道:“是你不要再比的。”
  他也是看准了高玉盛无意恋战,才叫高玉盛动手,高玉盛也没有理会他,脚步更急。
  对高玉盛来说,没有什么比江飞霞的性命更重要的了,杨威看见他这样,忙亦追上去。  轿子仍然在竹林中的小径上,那两个轿夫也仍然昏迷不醒,高玉盛远远看见,立时奔马也似奔过来,掀开轿帘子一看没有人,随即绕着轿子打一个转,脱口大叫:“表妹——”
  杨威紧跟着走过来,钻进轿子里,左面窗探头看一眼,右面窗也探头一看,见高玉盛望过来,立即道:“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高玉盛忙问。
  杨威抽身出来,双手一摊,道:“你表妹真的不见了。”
  “废话!”高玉盛啼笑皆非。
  “还好轿子里没有强奸的迹象!”
  “你——”高玉盛一个拳头几乎没有击到杨威面上,厉声道:“我表妹若是有什么不测,不将你三刀六洞,我……”
  “你放心。”杨威说得肯定:“我一定能够将她找出来。”
  “怎样找?”高玉盛追问。
  “山人自有妙计。”杨威倒是轻松。
  “快说!”高玉盛急不可待地挥手,一把抓住杨威的胸襟,杨威伸手往他手背拍了一下:“这个时候你还是这样没规没矩。”
  高玉盛一呆连忙松手,杨威神气的接道:“跟我来。”
  “去哪儿?”高玉盛急不可待追问。
  “跟着我不就知道了?”杨威背负双手,昂首阔步的走前去。
  高玉盛一个肚子气得差点没有爆开来,但以江飞霞安全为念,只有低声下气的跟在杨威身后。
  杨威这到底是什么妙计?  沈春山头上罩着黑布袋,完全看不见,只凭听觉知道自己给太近了闹市中的一个庄院。
  门关上之后,轿子又给抬着走了一段路,到停下,便有人将他拖出了轿子,七手八脚的将他举起来,再走了一段路,接往下行。
  那片刻沈春山的感觉就像正坠进地狱里:一阵阵恶寒,到他的身子回复平静,那种恶寒的感觉仍然一阵阵袭来,然后他发觉身子一翻,后背撞在一块坚厚的木板上,四肢接呗分开扣上铁箍,腰部亦不例外,罩在头上的黑布袋终于给拿下来。
  那个黑布袋很厚,罩上厚眼前所见之事一片黑暗,这下子突然拿开,周围的灯光虽然只是比一般的亮一些,沈春山已感觉非常刺目,他很心急想看清楚周围的情形,急不可待瞪大了眼睛,但却什么也看不见,甚至不堪灯火刺激,再将眼睛闭上。
  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习惯,看清楚置身在一个宽敞的石室中,给锁在一个木轮上,木轮下是一个水池,灯光下闪闪生辉,令他的眼睛看来不很舒服。
  石室的四壁挂放着种种刑具,不少之上血迹斑斑,虽已褪色,仍然触目惊心。
  水池的前面,放着老大的一个火炉,那之内也是插着好几样刑具,炉火虽然还没有升起来,但亦已令沈春山看的浑身不自在。
  两个黑衣汉子正在拨弄着炉中的木炭,有意无意看看沈春山笑笑,那种笑容当然也是令沈春山为之不寒而栗。
  木轮的两旁也侍候着几个黑衣汉子,沈春山一看这情形,便知道这儿的主人很快就会出现了,那些汉子他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沈春山目光一转再转,忍不住喝问。
  那些黑衣汉子却全都像是聋子,没有一个理会他,也正当此际,脚步声响,两个人从对墙石阶上走下来,一个一张马脸,倒吊着,三角眼,另一个圆圆的一颗南瓜头,眼耳口鼻仿佛都挤在一起的,一见这两个人,沈春山不由一呆,脱口道:“马飞!刘全……”
  马脸的那个应声道:“沈老板好。”他非独姓马,有一张马脸,而且说起话来亦像是马叫那样难听。
  刘全笑接道:“我们又没有难为沈老板,哪有不好。”
  说话间,一个人已拥着一袭金红色的披风从石阶上走下来。
  沈春山目光转落在这个人的面上,惨笑。“果然是你!”  江飞霞这时候亦醒转,她的遭遇应该就比沈春山好得多,最低限度,她心爱你在是舒舒服服的睡在一张绣榻之上,身上还盖上了被子。
  那虽然也是一个石室,周围都布置得很华丽,非独没有刑具,连一件比较可怕的东西也没有,可是她一定神,仍然惊呼得一下跳起来,双手下意识检查一下身上的衣衫。
  一个清朗的声音即时传来:“你的衣衫好好穿在身,连一颗钮子也没有脱开过,放心——”
  江飞霞这才发现那边屏风的前面坐着一个人,看清楚,脱口一声:“方聪!”
  方聪一笑放下手中书,长身而起,随即一揖,道:“没有先征求你的同意,这样将你弄到这里来,恕罪,恕罪。”
  江飞霞惊魂稍定,吁了一口气,低声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方聪道:“杨威一早跑到水月寺,躲在神像后面,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才进寺院我便已发觉,除了他,还有你那个表哥……”
  “高玉盛?”江飞霞叫出来。
  “难道这附近除了高玉盛你还有第二个表哥?”方聪笑着问。
  江飞霞一怔,摇头苦笑,方聪笑接道:“高玉盛日夜保护你,跟踪你到来,并不奇怪,只是那杨威……”
  “我没有跟他说过,也根本没有遇上他。”
  江飞霞摇头:“听他说,是有人向他告密。”
  方聪沉吟道:“这件事很奇怪,知道灯笼为号的只有你们五个,知道我给信你的应该就只有你一人。”
  “那杨威说的……”
  方聪截着说道:“这个人很清楚,脑袋虽然大,却是从不肯动脑筋,就是动也是动坏的,也生了一张嘴巴,不过肠子倒是直得很,还未动的说谎,他说是别人告密,就绝不会是自己查出的。”
  “他还给我看过那封告密信。”
  “你是否认得那是什么人的字迹?”
  江飞霞摇头:“那些字东倒西歪的,跟小孩子写的差不多。”
  “那只怕是故意如此,恐怕被你认出来。”方聪沉吟道:“高玉盛……”
  江飞霞立即道:“他是我的表哥。”
  方聪笑道:“表哥也是要吃饭的。”一顿接问:“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江飞霞道:“他家里富有,哪用干什么?”
  方聪又一笑:“他是个杀手。”
  “杀手?”江飞霞一怔:“怎会?”
  方聪道:“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你也总会知道到底是不是。”
  江飞霞怔在那里,方聪接道:“不过以他为人的高傲自负,似乎又不会找到杨威帮忙,难道是蜘蛛玩的把戏?”
  江飞霞一怔道:“那何不干脆将我杀掉?”
  方聪道:“这个人有一个习惯,非常守信用,说是在那一天杀人就是那一天,绝不会提前或押后。当然,为了要能够在限期杀人,之前不免玩些手段先崩溃对方的防卫。”
  江飞霞怔怔的听着,方聪接道:“他当然不希望我将你藏起来。”
  江飞霞目光一转,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是我的秘密巢穴。”
  “巢穴?”江飞霞很奇怪。
  “叫巢穴,是因为这地方是藏在地下,所以秘密,则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进口。”
  江飞霞恍然道:“难怪你要将我迷倒了才带进来。”
  方聪又一揖:“事非得已,我向你斟茶道歉。”也不理会江飞霞连声“不可”,真的过去斟了一杯茶。
  江飞霞才站起身子,他已经双手将茶杯捧到江飞霞面前。
  “我没有怪你。”江飞霞亦只好将茶杯接下。
  方聪接道:“你也口渴的了。”
  江飞霞轻呷一口,道:“你约我到那座古刹,其实只是一个幌子。”
  方聪笑笑,江飞霞突然轻呼一声,接道:“这莫非就是在那座古刹附近?”
  “幸好杨威没有你这么聪明。”方聪又笑了一笑,也等如承认江飞霞的推测正确。  杨威的确没有想到那么远,但也不是不聪明,只是很懒动脑筋,尤其是他认为不需要动脑筋的时候,也所以他现在只是跟着那条狗,听由那条狗带他到什么地方就什么地方。
  高玉盛只有跟在那条狗后面,虽然她认为寄望那条狗引他们将江飞霞找出来,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件,却也实在想不出另一个比较理智的办法。
  那条狗的外表也实在令人不敢寄以厚望,一双眼就像是是睡不醒的半垂着,皮包过骨头,好些地方还长了癞,不少毛已脱落,比一般同年纪的狗细小得多,除了一个鼻子较为大之外,并无任何特殊的地方。
  那个大鼻子现在就在轿子附近的土地上嗅索着,似乎还没有嗅索出什么来。
  那两个轿夫此时亦已醒转,一问是一个鬼将他们迷倒,非高玉盛,就是杨威也没有兴趣再问下去。
  光天化日,哪有这么猛的鬼?
  杨威牵着那条狗团团打转,看样子就是满怀信心,高玉盛看见他那样子,本来也有些放心,但看到现在还是打转,不由怀疑的道:“姓杨的,这条狗到底成不成?”
  “若是不成,葛柏怎会拿它当宝贝,若不是我跟他老朋友,真还不肯借出来。”杨威说得倒也认真。
  高玉盛嘟喃道:“我看他就是只懂得打转。”
  杨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撒尿之前就是这样子。”
  话口未完,那条狗已举起一条后脚,一泡尿撒在树旁,高玉盛皱眉道:“这是第七次的了。”
  杨威若无其事道:“这条狗不错是不错,坏就坏在一个肾亏一点儿。”
  说话间,那条狗突然吠了一声,一旁奔了出去,杨威快步追上,一面道:“喏,这不就成了?”
  高玉盛一面追一面摇头应道:“这就是你这位山人的所谓妙计。”
  杨威洋洋得意的道:“我早就算准了你那个表妹一定会出事,所以暗中放了一包狗母粉在她的腰带上,那无论她给掳到哪里,这条狗公也一定会嗅着那气味追到去。”
  高玉盛冷笑道:“你瞎缠着不让我追下去,其实就是给机会让对方将我的表妹掳去。”
  杨威挥手道:“你放心好了,姓方的虽然专跟我捣蛋,可不是坏人。”
  高玉盛又一声冷笑:“一定是方聪将我的表妹掳去,不是蜘蛛。”
  “蜘蛛?”杨威连连挥手:“还未到限期,蜘蛛不会动手的。”
  “他难道不可以先将人掳去,到限期才杀掉?”
  “这个人不会这样找麻烦吧。”
  “你其实也不能够肯定。”
  “当然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他交手,天晓得他那许多,不过,他既然限期杀人……”
  高玉盛嘟喃道:“这个人真的这样讲信用就好了。”
  杨威一怔,抓抓头,没再说什么,高玉盛沉吟着又道:“再说,方聪是要保护我那个表妹,何须装神扮鬼……”
  “这个人满肚子坏水,什么不会弄出来,你莫要将他当做好人看待……”
  高玉盛面色一变说到:“我那个表妹……”
  “表妹罢了,又不是你的娘,”杨威接问:“你不会只得这一个表妹的吧?”
  “你——”高玉盛气得说不出话来,杨威又道:“她死了,我们替她报仇就是,这条狗也一定会替你将她的尸体找出来的。”
  高玉盛索性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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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珠宝劫案,出现线索
作者:黄鹰


  方聪并不知道杨威在江飞霞的腰带上已做了手脚。
  现在一条癞皮狗正向着他的巢穴接近。
  在江飞霞面前,他一直都表现得那么潇洒。
  江飞霞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显然不同意方聪那样轻视杨威。
  “你这是说笑,杨爷的聪明又岂是我所能够比得上?”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他不聪明,名气怎会这么大,赵伯伯也不会重金请他做保镖。”
  方聪也不分辩。
  负手度了一圈,他沉吟道:“萧观音被杀,你面临死亡,蜘蛛的死亡帖又来得那么奇怪突然,赵宽,沈春山,高玉盛珊个人之中必有一个有问题,那个人就不是蜘蛛,也必是有什么目的,要假借蜘蛛的身份来达成。”
  江飞霞奇怪的看着方聪,说道:“你怎会这样怀疑的?就是因为那些死亡帖的出现?”
  方聪笑笑说道:“蜘蛛也是一个人而已,我就是不相信他真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做到神出鬼没。”
  江飞霞道:“那些帖子……”
  “人虽然有问题,帖子倒是真的。”
  “你确实能够肯定。”
  “我见过真正的蜘蛛帖,对于这种帖子的形状大小,以致用字笔法都清楚。”
  江飞霞更加奇怪:“怎么你对蜘蛛这样感兴趣?”
  “因为我有些事也正要找他一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飞霞追问。
  方聪又笑笑,道:“北京人。”
  江飞霞摇头苦笑道:“我是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本来又是干什么事的,你又为什么要去追寻蜘蛛呢?”
  方聪只是笑。江飞霞再问:“不可以告诉我?”
  “北京城的月华轩你可知道?”
  “听说那是京城最大的一间珠宝店子,也是天下最大的。”
  “月华轩的老板就是家父。”
  江飞霞一怔,脱口“哦”一声。
  方聪接道:“二十年前,月华轩曾经遇劫,藏在宝库中的贵重珠宝一夜之间完全被劫去,看守的人无一幸免,那个宝库设计的精密,也是天下第一。”
  “就是蜘蛛做的?”
  “宝库中留下了一张蜘蛛帖,当然是一张谢帖,不是死亡帖。”方聪接下去:“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痕迹以及死者身上的伤口,进去的却最少有五个人,也极似当时五个有名的大盗所为,而根据事后查得的线索,那五个有名的大盗事发之前的确齐集在北京城内,有所图谋,二事发之后亦急急离开,但似乎都没有带着任何东西,却从此销声匿迹,与蜘蛛一样,那些奇珍异宝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
  江飞霞道:“你一直在找着?”
  “官府方面一直一些线索也没有,事情交到我手上,也已有五年,这五年之中,不少大盗给我找出来,就是找不到那些珠宝,而找他们的时候,我都是以蜘蛛的作风出现,可是,也没有引起他们多大反应。”
  江飞霞恍然道:“原来出现的蜘蛛是你。”
  “这一次当然不是。”
  “难怪你这样感兴趣。”
  “令我更感兴趣的却是,蜘蛛为什么要杀你们?”
  江飞霞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一顿转问道:“杨威不也一直与盗贼作对的,难道也没有关于蜘蛛的任何线索?”
  “好像他这样心直口快的人,若是有,早已说出来,也早已找到去了。”
  “你就是跟那些盗贼作对跟他认识的?”江飞霞又问。
  方聪颔首道:“我不能不承认他在找人方面比我有本领,可惜他说话既多,又做得太着形迹,所以我只好拿他找到的线索抢在他前面找到去。”
  “他却是一位你有意跟他作对?”
  “这件事若要解释清楚倒实在不容易,而他也一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方聪笑笑接道:“这也好,正所谓没有竞争便没有进步的,这些年下来,他已经变得颇为机智了,很多事都已经可以独力去处置了。”
  “怎么总是不能摆脱你?”
  方聪道:“这个人又一个大毛病,要抓什么人,总是喜欢将那个人的赏格钉在对床的墙壁上,好像睡要对着,醒也要对着,灵感才来。”
  江飞霞失笑道:“难怪你总是知道他要去找什么人,抢在他前面了。”
  笑语声甫落,她突然又省起了什么的,怔了怔接问:“这一次他只是应聘做保镖,怎么又会引起你的主意的?”
  方聪道:“我原也不知道他要做保镖,还以为他是要去抓那个周欢。”
  “周欢?”江飞霞摇摇头,对这个姓名表现得非常陌生。
  方聪接道:“他是当年月华轩一案蜘蛛外的五个嫌疑犯之一,在来到赵家庄前杨威就是对着他的赏格发呆。”
  江飞霞怔怔的听着。
  方聪又道:“那张赏格我也曾见过,不同的是多了两撮胡子,看墨迹是那个呆子加下去的,确实这么巧加对了。”
  江飞霞摇头道:“我不明白。”
  “那张赏格画的是二十年前的周欢,二十年后的周欢这么巧亦蓄了那样的两撮小胡子。”
  江飞霞追问:“你已经找到那个周欢了?”
  方聪一笑道:“我照例是暗中跟踪,看杨威如何打听周欢的下落,看下来,却发现他先换上新衣服新鞋子,找个人探听一下,原来是应聘去赵家庄做保镖,只道是两回事,也只道跟他开开玩笑,到了赵家庄才知道你们收到蜘蛛帖,意外的竟然看见了周欢,这相信,杨威也意外得很。”
  “周欢到底又是哪一个?”
  “就是你那位赵伯伯赵宽。”
  江飞霞诧异地追问下去:“赵伯伯就是那五个大盗之一?”
  “不会错的了。”
  “你怎能这样肯定。”
  “因为我同时还看见了另外的两个人。”方聪顿一顿,接道:“萧玉姬与沈宝,他们都改了名字,相貌特征,却没有改变。”
  江飞霞道:“你不是说萧观音跟沈春山吧。”
  “我说的正是他们。”
  江飞霞又是一怔,嗫嚅问道:“还有的两个大盗又姓什么?”
  “那两个大盗,一个姓高名猛,另一个姓江名龙。”
  江飞霞怔在那里。
  方聪转问道:“令尊会不会就是江龙?”
  江飞霞脱口道:“我家里可没有什么珠宝。”
  方聪笑笑道:“当年的劫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仍然是个谜。”
  江飞霞又奇怪的看看方聪,道:“你也知道家母……”
  方聪道:“那天离开赵家庄,我便开始搜集有关你们的一切,好像高玉盛的事,却是早就已知道的。”
  江飞霞垂下头,方聪道:“蜘蛛所以找你们,只怕亦是与当年月华轩的劫案有关,也许他们当年的确是一伙,因为那些珠宝发生了什么误会,又或者是分赃不匀。”
  江飞霞抬起了头来,怔怔的看望着方聪。
  “这都是我胡乱推测,真正的原因有待他们来证实。”方聪上下打量了江飞霞一眼:“据说蜘蛛是言出必行,你不知所踪,他当然先要将你找出来,只要他接近,我便有机会跟他见面……”
  “将他拿起来。”
  “能够不动武,和平将事情解决,当然最理想,我也只是要得回那些珠宝。”方聪叹了一口气说:“那批珠宝不全是月华轩所有,部分是存在月华轩的宝库寄卖,为了赔偿这些珠宝的损失,这十年来月华轩的生意都是白做,若非家父人面够,声誉好,很得人信任,只怕倾家荡产之外,难免牢狱之灾。”
  “原来是这样。”江飞霞亦叹一口气。
  方聪目光四面一转,道:“不过你在这里可以放心,附近大概没有第二个地方比这里更为安全的了。”
  江飞霞目光顺着一转,道:“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怎么在这地方筑下一个这样的巢穴。”
  “这个巢穴原是一个大盗的,三年前他不幸被我跟踪到来,死在我手上,地方便一直丢空,也是这么凑巧,现在又用上了。”方聪接又道:“你放心,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若是不安全,怎会将你留下来?”
  “这我就放心了。”  杨威本来也是很放心,听由那条癞皮狗引路。
  可是那条癞皮狗竟然将他引返水月寺,不由他不担心起来。
  “你那个表妹是由这里带着那个香囊离开,现在这条狗将我们原路引回来,倒也没有错。”他看着高玉盛,耸耸肩膀苦笑。
  高玉盛一直看着那条癞皮狗,闻言目光转到杨威面上,冷笑道:“也许我的记性没有你的好,这条狗所走的路线我并不以为跟轿子的一样。”
  “还不是回到水月寺来。”高玉盛这句话说出口,杨威立即用手掩着自己的嘴巴,一会才将手松开,说到:“不错,虽然是一样回到水月寺,路线不同,就有分别。”
  高玉盛目光回到那只癞皮狗上,没有回答。
  杨威东张西望,嘟喃着接道:“但没有理由,又是水月寺……”
  高玉盛忍不住又一声冷笑,道:“方聪不是本就约我表妹在这里会面?”
  杨威道:“他却是没有出现。”
  高玉盛道:“这并非标识他的窝不在这里。”
  杨威手四面一挥:“这样的地方怎能住人?”
  “你还不明白?”高玉盛冷笑。
  杨威突然一呆,恍然大悟的脱口“哦”一声:“原来如此。”
  看样子他已经明白,是不是真的明白,却要他自己才清楚。  一听江飞霞说放心,方聪话说得更有利:“绝对没有人能够找到这里来,好像杨威这么不喜欢动脑筋的人,自是不在话下。”
  “要你费心了。”江飞霞接问:“只是不知道留到什么时候?”
  “原则上抓住了那只蜘蛛你便可以回家去,安枕无忧,那相信也不会要你等太久,蜘蛛到期限找不到你,行动难免会有些错乱,露出破绽来。”
  江飞霞微喟一声,方聪接道:“这已准备了足够的干粮食水,你……”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一阵“轧轧”声响突然传来。
  方聪立时怔在那里。
  “那是什么声音?”江飞霞很奇怪张望。
  方聪叹了一口气,还未答话,又一阵狗吠传出来。
  “狗吠?”江飞霞更奇怪。
  “有些话我要收回了,这个地方,并不如我说的那么秘密,杨威这个人有时也会动动脑筋。”方聪叹了一口气,接一声道:“失陪——”转身就走向左面墙壁。
  江飞霞目光一转,道:“你要到哪儿去?”
  方聪道:“连我也不知道。”双手也不知哪儿一动,“轧”地在墙壁上出现了道暗门。
  江飞霞追前一步:“那我呢?”
  一个声音即时传来:“听——女人的声音,莫不是你那个表妹?”
  方聪一听笑接道:“有杨威高玉盛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身子随即闪进暗门内,那道暗门也随即关上。
  江飞霞方不知如何是好,右面墙壁“轧”的亦一响,亦出现了一道暗门,一条癞皮狗“汪汪”地吠着一窜而进。
  跟着进来的是杨威,腾出双手,一护头,一护胸,同时大喝一声。
  江飞霞应声一声娇呼,杨威立时发现她的所在,随即看见她张开双手,向自己奔来,不由得心花怒放,慌忙亦张开了双手迎上前去,哪知道江飞霞确实从他身边奔过。
  他迎了一个空,回头一看,江飞霞已扑进高玉盛怀中,一面亲切的叫道:“表哥!”
  高玉盛自然的将她紧抱着,柔声问道:“表妹,没事吧?”
  “没事,只是吓死我了。”江飞霞缩在高玉盛怀中,无限娇怜。
  杨威看得不禁傻了脸,双手呆住在半空。
  高玉盛轻抚着江飞霞的秀发,道:“别怕,有我在。”
  “哼——”杨威再也忍不住,走过去以手背一拍高玉盛肩膀:“光天化日,你们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高玉盛没有理会,仍然搂着江飞霞,倒是江飞霞红着脸,身子慌不迭旁边一缩,轻声问道:“表哥,你们是怎样找到我的?”
  “是这条狗引我来的。”高玉盛将手指向杨威,杨威忙将他的手指拨向那条狗,说道:“是那条狗。”转问江飞霞,“姓方的小子哪里去了?”
  江飞霞道:“由暗门跑了。”
  “算他跑得快。”杨威一面东张西望,一面问:“这又是什么地方?”
  “他说是他的秘密巢穴。”
  “秘密什么?”杨威一抽鼻子:“不过地方布置的倒是很不错,最好就拿来金屋藏……藏……藏藏……”
  “藏娇。”高玉盛不觉接上口。
  杨威突然跳起来:“他抢去的那许多金银珠宝莫非就都藏在这地方!”语声一顿,怪叫一声喜出望外的扑向那边的檀木箱子。
  箱子没有锁着,一掀即开,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好些衣服,杨威左一把,右一把,将那些衣服抓起来,接往后抛飞,看他这样子,这地方给他搜下来,那还不天翻地覆?
  方聪到手的珠宝,会不会都藏在这地方?  沈家庄也正被人大肆搜索,而且是一群人,所以半个时辰不到,已经天翻地覆,可以藏物的地方都一一被搜遍,庄主下人等也无一幸免,尽被扑杀。
  进来的人全都蒙上面,但看那为首二人的装束兵器,绝无疑问就是马飞与刘全,他们对沈家庄的情形显然非常熟悉,一进入即控制了沈家庄所有的出入口,跟着展开了屠杀,沈家庄的人以为是抢劫,看见对方来势汹汹,哪敢反抗,也不敢呼救,到他们发觉对方还要杀人灭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呼救,也无力反抗的了。
  马飞刘全等就像是割鸡杀鸭一样,非杀得快狠,而且干净。
  然后他们放手搜索,彻底之极,可是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个却没精打采,毫无表情,显然并没有搜寻到他们要搜寻的东西。  马飞刘全回到那座石室的时候,沈春山仍然昏迷未醒,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下来,肌肤上鞭痕无数,胸腹附近更被烙焦了几片。
  在酷刑之下,他显然并没有给迫出什么来。
  马飞快步走到木轮前,伸手往沈春山胸膛上的伤口拍了三下,冷笑道:“老头儿,倒要看你受得到什么时候。”
  沈春山一动不动,毫无反应,马飞转喝道:“弄醒他。”
  侍候在木轮旁边的汉子立即应声将木轮转动,将沈春山转至头下脚上,池中的水也正好浸过他的头。
  给冷水一浸,沈春山很快又了反应,口张开:“骨嘟嘟”的不由自主喝了几口,一个头摇晃着要抬起来。
  那些汉子随即将木轮转回原状,沈春山一阵咳嗽,这才将眼睛睁开,看了看马飞刘全二人,既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马飞急不可待的喝问:“老头儿,图藏在哪儿?”
  沈春山淡然应道:“没找到。”
  马飞道:“你其实没有藏在庄重?”
  沈春山道:“我好像没有说过是藏在庄重。”
  马飞闷哼道:“你也莫要得意,你庄中上下都已给我们拿了来,再不说,我们便一个个砍了给你看。”
  沈春山忽然一笑:“我庄中上下虽然不过三十六叩,但地处闹市,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将他们全都拿到这儿来。”
  马飞一怔,后面刘全插口道:“人我们虽然没有拿到这儿来,但全部已经捆上,生死也就决定在你的说与不说。”
  沈春山又是一笑,说到:“以你们消息的灵通,我就是不相信,你们还没有查出姓沈的到现在仍然是孤家寡人,庄中连一个血亲也没有,便是死光了,也无关痛痒。”
  马飞道:“他们跟了你那么多年,难道你一些儿也不念……”
  沈春山反问:“有什么人的性命比自己的更重要?”
  马飞沉着脸道:“这我就去杀光他们。”随即转身。
  沈春山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们早已被你们杀个干净,何必在这里诸般作态?”
  马飞举起的脚步又放下,回头恶狠狠地道:“他们的性命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呢?”
  沈春山道:“只要我一天不将藏图的地方说出来,性命就一天不会有危险。”
  马飞沉声道:“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人?大不了不要那些……”
  沈春山冷截道:“这些话不是你说的,你莫要忘记你只是一个奴才。”
  马飞眼角的肌肉抽搐起来,刘全插口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头儿一定饶你性命。”
  沈春山道:“你们都是聋子,没有挺清楚,我不是早就说过在这里不说,你们要知道就找个人送我离开这儿,到我认为安全了,自然会将秘密告诉你。”
  马飞道:“我跟你走一趟。”
  “你不成。”沈春山摇头:“我也早已说清楚了,送我离开的人武功不能够太好。”
  马飞冷笑道:“那到时你将他杀掉,一走了之,我们到哪儿找人?”
  沈春山冷冷道:“姓沈的信用有口皆碑,若是信用不好,也不会讲这个秘密保留到二十年后的今日。”
  马飞问道:“现在你还是不准备说出来?”
  沈春山道:“一个人为了活下去,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是值得原谅的,况且这个秘密我已经保留了二十年,就是说出来亦问心无愧。”
  马飞道:“问题在我们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沈春山道:“那大家只好比比耐性了,我一样不愿意冒这个一说出来便给杀掉的险。”
  刘全“咭咭”的怪笑道:“只苦了你这身皮肉。”
  沈春山淡应道:“也苦了你们不能够痛痛快快的下手,总要留上分寸,否则一个不好将我弄死了,也就什么都完了。”
  刘全马飞面面相觑,怔在那里,一个阴沉的声音即时就从石阶上传下来道:“那你们就留上些分寸,最好还要准备一些金疮药,小小心心的打,慢慢的打,不要粗心大意,不要急,一天不成两天,两天不成三天。”
  那个拥着金红披风的头儿随着拾级走下来,沈春山索性闭上了眼睛。
  杨威三人回到镇里已接近黄昏,江飞霞偎依着高玉盛,看样子惊魂未定,高玉盛是陶醉之极,杨威没精打采的抱着那只癞皮狗,时而皱起双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转了一个弯,他突然停下,回身说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方聪那个臭小子这些年来偷蒙拐骗,前前后后,不说多,最少也该有一二十万两银子,可是找遍了他那个窝,加起来二百两银子也不够,其他的银子,哪里去了。”
  江飞霞心口应道:“他会不会是花光了?”
  “不会的,那个臭小子人头猪脑,别说其他的,就是衣衫也没有一件光鲜。”
  江飞霞又接问道:“他喜欢不喜欢喝酒?”
  “你也看到的,他那个窝里哪来的酒,喜欢喝酒的人又怎会不在身旁准备一坛好酒的。”
  “这也是,他也是拿茶来招呼我。”
  “再说,酒不离色,他若是酒色之徒,你……”杨威“嘿嘿”的干笑了两声,笑得就像是一个色魔。
  江飞霞一张脸不由红起来,高玉盛再也忍不住,冷笑道:“走一趟有二百两银子到手,你还想什么?”
  杨威一见高玉盛插口,脸庞立时拉下来,道:“二百两银子算是什么,就好像你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杀手,官府若是要悬红追缉,也不止这个数目。”
  高玉盛寒着脸,却不敢顶撞他,只怕他口里没遮拦,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江飞霞只是看着高玉盛,没有追问,杨威看在眼内,心里得意,正要如何再气气高玉盛,怀抱着那条癞皮狗突然吠起来。
  杨威顺手往狗头上一拍,指桑骂槐的骂道:“你这个畜牲,我与江姑娘在说话,吠什么?”
  高玉盛胸膛急速一下起伏,正要怎样,那只癞皮狗已然从杨威怀中跳下来,吠着奔前去。
  一个声音随即传过来:“杨爷,杨大哥——”
  杨威目光一转,只见捕头葛柏带着一众手下一面叫一面奔马也似奔过来,那条癞皮狗奔到他身旁,“汪汪”的一转,亦跟着它奔回杨威这边儿。
  “不知又发生什么事?”杨威托着下巴,只等葛柏走过来禀告。
  “威兄——”葛柏气急败坏的走到杨威面前:“见到你太好了,我正要着人到处去找你。”
  “出了事?”杨威懒洋洋的问。
  “大件事!”葛柏喘着气。
  “你家里死了人?”
  “胡说。”葛柏把手乱摇。
  “那是上头知道你贪玩,派人来调查?”杨威尽往葛柏坏处想。
  葛柏干咳两声,道:“大街大巷,不要说这种事。”
  杨威道:“那你自我坦白好了。”
  “是死了人,但不是我家,是沈春山那儿,满门上下,给人杀个清光。”
  杨威一怔,高玉盛江飞霞齐皆变色。  尸体已经由哪些捕快搬到院子里,分成三列,倒也壮观。
  杨威入门一望,傻了脸,半晌才举步走前去,绕着那些尸体打了一个转,回到葛柏身旁,连连摇头道:“怎么真的是男女老幼,阖府统请。”
  副捕头小汪一旁走过来,道:“就是不见沈春山的尸体。”
  杨威顺口道:“你找找那边的水井,看有没有死在井底下?”
  江飞霞到底是女孩子胆小,看到这许多尸体,早已花容失色,偎缩在高玉盛怀中,听杨威这样说,目光不由转向井那边,一看忙又转回来,轻呼道:“你怎么这样心黑?”
  杨威怔一怔,道:“我的江姑娘,人可不是我杀的,说到心黑,还没有我的份儿。”
  小汪接道:“水井看过了,没有尸体在里边。”
  杨威回头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聪明的,居然不用提示,懂得先去看看那个水井。”
  小汪也懂得说话,道:“还不是杨爷平日指点。”
  杨威大乐,反手一拍小汪的大肚子:“好小子,有希望,有前途!”
  葛柏瞪了小汪一眼,转到小汪面前,将小汪挡去,才问杨威:“以威兄看,这是怎么回事?”
  杨威道:“这还用问的?”
  葛柏脸上立时又添了三分敬佩之色,奉承阿谀道:“杨爷当真是明察秋毫,小弟愚昧,实在是不懂。”
  “你不是真的这样笨吧。”杨威摇摇头:“这摆明就是大屠杀。”
  葛柏怔了一怔,道:“小弟是想知道原因。”
  “当然是寻仇了,而且一定是血海深仇,否则怎会阖府统请,鸡犬不留?”
  葛柏苦笑道:“可不知道是哪些人干的?”
  “你怎么这样笨的,那不是沈春山的仇人还会是什么人?”杨威直摇头。
  葛柏只有再问:“可不知他那些仇人又是什么人?”
  “不是我。”杨威反手一指葛柏:“相信也不会是你。”
  葛柏苦笑:“杨爷真会说笑。”
  “你以为这是说笑的时候?”杨威反问。
  葛柏怔住,杨威目光转向高玉盛江飞霞道:“这件事只怕与蜘蛛有些儿关系,可是在这之前蜘蛛又没有送死亡帖给沈春山。”
  “我绝不以为蜘蛛是一个这样着重形式的人。”这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杨威回头一看,赵宽正带着管家王安从门外走进来,葛柏一眼瞥见,又是一呆,脱口道:“这位是……”
  杨威反手一肘打在葛柏的胸膛上:“不就是你推荐你我给他做保镖的赵宽了。”
  “赵宽?”葛柏揉着胸膛,他当然看出赵宽与赏格中加了两撮胡子的周欢很相似,怀疑起来。
  “是你给做介绍的,难道你竟然不认识?”杨威又一肘打在葛柏的胸膛上。
  葛柏便是最笨也给打醒了,道:“跟我接头的可不是这位赵大爷。”
  赵宽笑顾王安,接道:“那是我叫管家王安去接头,葛头儿与我可是不认识的。”
  杨威瞪了葛柏一眼:“怎么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跟赵大爷是老朋友呢。”
  葛柏揉着胸膛苦笑,其实他早就已说清楚,这时候当然明白杨威非独亦已经动疑,可能还查出了什么,只是时机未到,没有动手拿人,他当然不会破坏杨威的好事,苦笑着故意埋怨道:“是你没有问清楚。”
  “我像是你这样糊涂的人?”杨威跳起来,随即转问赵宽:“这真是蜘蛛干的好事?”
  赵宽沉吟道:“不会错的了,老沈这些年来做的是老实买卖,不曾听说过他还与其他什么结过怨。”
  杨威嘟喃地说道:“难道他找不到江姑娘,慌起来改变初衷,随便找一个来。”
  赵宽道:“那种人心狠手辣,就是这样做也不足为怪。”
  杨威点头道:“不错,反正什么蜘蛛帖,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没有谁强迫他一定要这样做那样做。”
  “不错。”赵宽一再点头。
  杨威目光一扫,怪笑道:“那你们麻烦了,蜘蛛要杀哪一个便哪一个,你们三个人,由现在开始,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他的手指由赵宽指到高玉盛,再指向江飞霞,然后加重语气的接道:“特别是你!”
  江飞霞惊呼一声,高玉盛瞪了杨威一眼,将江飞霞搂紧了一些,道:“表妹别怕,我会尽力的保护你。”
  杨威看着打个冷颤,走到赵宽身旁,亦一拥赵宽,道:“老板你也别怕,我也会尽心尽力的保护你!”
  赵宽给他这一搂,不由自主的亦打了一个冷颤,干笑了两声,没有说什么,杨威一拥即松手,又打了一个冷颤,接挥手:“好了,这儿没有你们的事了。”
  赵宽随即转身,忽然又转回来,道:“玉盛,小心保护表妹!”
  高玉盛沉声道:“谁要动她,我就杀谁!”
  杨威忽然拥着自己的肩膀,颤声道:“好大的风。”
  高玉盛目光一转,冷笑道:“我倒是不怕风打闪了舌头。”
  事实也没有风,赵宽看看他们,笑笑,向葛柏拱拱手,与王安走了出去,高玉盛对江飞霞道:“表妹,我们也该回去了。”
  江飞霞颔首举步,经过杨威身前,忽然停下来,温柔的道:“你也要保重。”
  “我?”杨威受宠若惊,呆在那里。
  葛柏看着江飞霞高玉盛也走远了,才上前道:“威兄……”
  杨威毫无反应,眼睁着,眼珠子一动也不动,葛柏伸手在他的眼前摇了摇,也还是不动,着实吓了一跳,不由提高声音,又是一声:“威兄——”
  杨威的眼珠子这才动起来,全身的肌肉也有了反应,手舞足蹈的大笑道:“原来她是这样关心我啊。”
  葛柏摇摇头,道:“威兄,江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杨威竟好像这才发觉,左右一看,目光终于落在葛柏面上:“是你在叫我?”
  葛柏忙问道:“那个赵宽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宽?”杨威恍然:“啊,你是问赵宽,这件事……有空我才跟你说,总之你记着,没有我许可,不得妄动,打草惊蛇!”
  你许可?你这小子当自己是什么?县太爷?葛柏傻了眼。
  杨威随即步往外走,葛柏忙追前几步:“杨爷,你要到哪儿去?”
  “别问了,我要赶着去保护一个人。”这句话说完,杨威已经没了影。  转过了长街,高玉盛看看江飞霞,轻轻问道:“表妹,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才回去?”
  “我不饿。”江飞霞摇头:“你这样关心我,我……”
  “你明白就好了。”高玉盛叹口气。
  “我明白,只是……”江飞霞叹息着道:“只是太辛苦你了。”
  “这如何说得辛苦?”
  “若是我有什么不测……”
  高玉盛截道:“要死,我跟你死在一起。”脚步随即停下,深注江飞霞。
  江飞霞看出他眼中的诚意,也显然大受感动,高玉盛看着她,欲言又止。
  江飞霞竟然亦看出来,道:“你有话可以直说。”
  高玉盛道:“昨夜我抽空回家走了一趟,翻查家父的遗物,那本来一直锁起来,是尊重也好什么也好,我一直没有兴趣翻看,这一次原是为了要知道他们与蜘蛛结怨的经过,想不到,在家父遗下的札记中,果然记载了这件事。”
  江飞霞轻“哦”一声,高玉盛接道:“其中记载了一个人——韩千。”
  江飞霞神情有些异样,高玉盛又道:“还有一些关于这个人……”
  语声突然一顿,高玉盛同时转身,盯着旁边的巷子,冷笑道:“又是你!”
  杨威应声挺着胸膛从巷子里走出来,应声道:“当然是我了。”
  高玉盛道:“除了你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喜欢这样鬼鬼祟祟的偷听别人说话。”
  杨威的胸膛挺得更高:“什么鬼鬼祟祟,谁在偷听了,我只是抄近路来保护江姑娘。”
  高玉盛冷笑:“好意心领了,我表妹还不要像萧观音那样子。”
  杨威瞪眼道:“萧观音的死怎能怪我,也不是我的保护不周。”
  “那我是听错了,当时没有拍心脯担保她没有事。”
  杨威道:“你怎么就像个老太婆的噜噜喃喃的尽说老话?”
  高玉盛道:“我也很奇怪怎么你总是不承认因为你保护不力,萧观音才赔上性命。”
  杨威道:“生死有命,她注定了要死的,就是我怎样保护还不是一样?”
  高玉盛闷哼一声,道:“怎样也好,我这里再告诉你,我最讨厌就是那样鬼鬼祟祟偷听别人说话的小人。”
  杨威摊手道:“我说不是就是不是,喏,我现在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你说好了,那个什么韩千怎么回事,到底他是什么人?”
  高玉盛一字一顿的道:“这不是跟你说的。”
  杨威道:“只跟你表妹一个人说?”
  “不错。”高玉盛挥手:“这你现在可以走了。”
  杨威当做没有听见,回顾江飞霞道:“这也不要紧,反正我只是要保护江姑娘,不让蜘蛛伤害她,其他的一概不管。”
  高玉盛沉着脸,正要向说什么,江飞霞已微笑道:“杨爷是一片好意,表哥,我们怎么能拒人千里?”
  杨威立即道:“是不是,连你表妹也不反对,你这个表哥反对什么?难道你竟是蜘蛛的同党?抑或另有所图。”
  高玉盛看着江飞霞,没有作声,杨威接道:“为了避免嫌疑,我看你还是不要反对的好。”
  高玉盛冷笑,道:“我现在只觉得是奇怪,在萧观音那儿,你居然没有给毒酒毒死。”
  “你放心——”杨威把手一挥:“少爷今天晚上一滴酒也不喝,不管送酒来的是什么人。”
  话是这样说,一提起那件事他还是不由又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给他送酒的丫环小香,再看看眼前的江飞霞,斜阳光影下,更加明艳照人,又怎能不动心。
  送酒来的若是江飞霞,那如何是好?
  杨威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江家后院也有一座小亭子,杨威这个护花使者也就守在这座小亭子里。
  小亭子与江飞霞房东面的窗户遥遥相对,只要窗户打开,就可以清楚看到房间内的情形。杨威也量度过,身形只需三个起落,便可以落在窗外走廊,再一脚便可以冲进房间内杀人。
  他也周围看过,没有比这座小亭子更适合的地方。
  高玉盛在江飞霞的房内坐了好一会,似乎是为了避嫌,亦好像要表示他们是光明磊落,开尽窗户,让杨威可以看得清楚。
  杨威却又一种感觉,高玉盛这样做其实是为了监视他,省得他走近来,躲在窗外偷听。
  他也真的是有这种打算,但高玉盛摆出这个格局,也就只好呆在小亭子里。
  到底高玉盛在跟江飞霞谈什么?杨威实在很想知道,却也知道若是走近去,高玉盛一定会像在长街上那样,不再说下去,唯一的办法只有偷听。
  他一共想了三十六个偷听的办法,每一个想来都很不错,但再想便发觉还是行不通,道他想到了第三十七个办法,再想也是觉得很不错的了,正要付诸行动,高玉盛已经站起来,要离开江飞霞的闺房。
  杨威以为他只是坐累了要松松筋骨,但那边房门打开,高玉盛竟真的是走了出来。
  这边他走远,那边江飞霞闺房的窗户便关上,杨威只好坐回亭子里。
  数着二更过去了,杨威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萧观音那儿给他送酒来的小香。
  忆念未已,花径中脚步声响,之间一个小丫环捧着木盘子走了过来,木盘上放着杯,还有一个茶壶。
  那个丫环梳着两条小辫子,额前垂着长长的刘海,身材既有小香的窈窕,样子也有小香那么甜蜜,骤看起来,经由七分像小香。
  杨威看着不由得怔住,再细看,却发觉这个丫环美是有小香那么美了,眼睛却没有小香的大,也没有小香的灵活,但媚眼如丝,亦甚为诱惑。
  她托着木盘子走了进来,向着杨威一福,便将木盘子放在亭子中的石桌上。
  杨威警戒的慌忙摇手,道:“我不喝酒。”
  丫环垂头道:“姑娘知道杨爷不喝酒,所以只叫小婢送茶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也是美中不足,不如小香之处。
  “茶?”杨威抓抓头,事实他对酒兴趣颇大,对茶却是一些兴趣也没有。
  “是姑娘特别挑选雨前龙井,很香的。”丫环伸手便要替他斟下。
  “我自己来。”杨威一面挥手,一面问:“是了,你教什么名字?”
  “叫小芬。”丫环垂下头:“不知道杨爷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杨威抓耳挠腮,虽然很想将小芬留下来,却又想不出什么好借口。
  “若是没有,小婢告退。”小芬缓步退出了亭子,原路离开。
  杨威目送她消失,揉揉鼻子,目光转落在那个茶壶上:“雨前龙井又是什么味儿?”
  随即将茶壶举起,待要斟下,又不放心的摇摇头,走到栏杆旁边,将茶倒向亭外的草地上。
  茶由壶嘴注下,一缕清香,落在草地上,没有白烟什么冒起来,草地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杨威看着打了一个“哈哈”。“还是喝茶安全。”转将茶倒在杯内,倒了满满的一杯,仰首一下子倒进口里。
  虽然是这样喝,仍然满口芬芳。
  “好茶——”杨威再斟下一杯,又是一口喝尽,接将空杯往江飞霞闺房那边一照,正要向说什么,突然发觉眼前就像是涌来了一股浓雾,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朦朦胧胧。
  他不由伸手往眼睛揉去,哪知道手上就像是挂了千斤重铅,好容易才抬到眼前,还未揉一下,一个身子已倒下去。
  茶中不错没有毒药,却有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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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伪装被害,捕快遭殃
作者:黄鹰


  夜越深,风越急。
  今夜吹的是西风,三更鼓响,又是一阵西风吹过,一身黑衣的方聪也就在这个时候给西风吹上了墙头。
  “这一次我从西面进来,看你姓杨的又怎样。”方聪嘟喃着翻过西墙掠了下来,窜进了花木丛中,向亭子那边,悄悄的走去。
  亭子那边一些声响也没有,静得实在太奇怪,方聪本待一旁绕开的,忍不住亦靠近了一些,拨开枝叶往亭子里望一眼。
  杨威伸开手脚成“大”字仰卧在亭子里,一动也不动,方聪等了一会,看见还是那样子,知道不妙,急忙走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只茶杯已碎在地上,方聪探手一摸杨威的鼻子,发觉还有呼吸才放下心来,目光随即由碎裂在地上的那只茶杯移到石桌上的茶壶,接酱茶壶拿过来,移近鼻子嗅了休。
  除了茶香之外他还嗅到另一种香,不由摇头,道:“这个小子就是这样粗心大意,连茶中下了迷药也嗅不出来。”说着将茶壶拿开,酱茶壶中余茶倒在杨威的头上。
  茶已冷,一淋之下杨威猛打了一个冷颤,醒过来,一面伸手往脸上乱抹,一面叫道:“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睁眼一看是方聪,心头更久火起,一下子跳起来,挥拳道:“又是你这个臭小子!”
  方聪伸手架开,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昏倒在这里,我将你救醒,不道谢也就算了,还要动拳头。”
  “我昏倒在这里?”杨威大感诧异,打了两个转,手抓着乱发道:“我怎会昏倒在这里的?”
  方聪一扬手中茶壶道:“这茶里下了迷药。”
  “迷药,怎么会有迷药的?”杨威将茶壶接过,用力的嗅了一嗅,又问道:“迷药真的是下在茶里的吗?”
  方聪道:“你好像到现在还不相信,是喝了这个茶昏倒,这壶茶是哪一个给你的?”
  杨威道:“一个叫小芬的孩子,大概是这里的丫环吧。”
  “是不是你也不敢肯定?”
  “我这是第一次到来,天知道这里有什么人。”杨威双手捧着脑袋摇了摇。
  方聪摇头道:“我看你再这样看见女孩子便神魂颠倒,迟早总会死在女孩子手上。”
  “牡丹花下死,有什么不好。”
  方聪冷笑道:“奇怪你就是这样大命,两次都死不去。”
  杨威大笑道:“你怎么不乘我昏迷的时候给我一刀?”
  方聪道:“我也这样考虑过,可惜身边没有带着刀,错过一个这么好机会。”
  杨威道:“我早就看出你这个小子不是好东西,幸好我及时醒来。”
  方聪道:“你怎么不说我及时赶到,否则那个小芬不给你一刀才怪。”
  杨威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三更了,”方聪接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将这个茶喝下的?”
  “二更不久。”杨威捧着脑袋再摇摇:“我真的昏迷了这么久。”
  方聪道:“看来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将你斩碎,拿来做人肉馅了。”
  “我却是好好的在这里,你说奇怪不奇怪。”杨威接又问:“你说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方聪道:“当然就是为了对付江飞霞的了。”
  “江飞霞——”杨威跳起来,冲出了亭子,突然又回头问:“你这个臭小子到此地来又是干什么啊?”
  方聪道:“江飞霞在竹林中挂了灯笼,请我保护她,我不来怎成?”
  “你这么好心肠,这么讲信用?”杨威“嘿嘿”的怪笑着摇头。
  方聪亦自摇头道:“这个时候我们还斗什么口,江飞霞住在哪儿的,还不快去看看她,是否出了事?”
  杨威道:“不会吧,我一直守在这里。”语声一落,突然拔步奔了出去,他到底还没有忘记才从昏迷中醒来。
  杨威一口气奔到窗下。
  他抬手往窗棂上叩了几下,压着声音说道:“江姑娘——”房间内毫无反应,他再叫:“江姑娘,你怎样了?”
  方聪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嗓子怎样了,怎么好像蚊叫的!”
  杨威瞪了他一眼,方待镇吭大叫,方聪已伸手一下子将窗户推开,杨威要制止他也来不及,嘟喃道:“你这是怎的,怎能这样没礼貌?”
  房间内始终毫无反应,方聪的鼻子一抽,突然说道:“我们就是再怎样无礼,相信她也不会介意了。”
  “这是什么意思?”杨威奇怪。
  “死人难道还能够在乎什么?”
  “死人,”杨威叫起来:“在哪儿?房间内?”
  方聪道:“你难道没有嗅到血腥味?”手一按窗台,跃了进去,杨威要将他拦住已经来不及,忙亦跟着穿窗而入。
  房间的地上果然躺着一个女孩子的尸体,她的咽喉已经给割断,鲜血已流尽,流满了老大一块地面。
  那个女孩子长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赫然是给杨威送茶的小芬,面色死白,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竟有小香的那般大。
  杨威绕着小芬的尸体打了一个转,好像才看清楚死的是什么人,一声叹息道:“幸好死的不是江飞霞,否则你教我这位杨大爷脸往哪儿放?”
  方聪一面放目四顾一面问:“这死的又是什么人?”
  杨威道:“她告诉我叫小芬,方才看来也像是小芬。”
  “现在看来呢?”
  “倒像是小香了。”
  方聪一怔,道:“在萧观音那儿送毒酒给你喝的那个小香?”
  “难道还有第二个小香不成?”
  方聪摇头道:“那壶有迷药的茶不会就是她送来的吧。”
  “你说不会偏偏就是会。”杨威抓了抓那把乱发:“方才我也有些怀疑她是小香的了,可是方才她的眼睛却又没有这么大,又垂着那么长的刘海,到底还是给她骗过去。”
  方聪道:“大概也就为了避免怀疑,所以不给你送酒,也将毒药换了迷药。”
  “若是毒药哪瞒得过我的眼睛。”
  “是迷药你便放心喝下了?”
  杨威瞪了方聪一眼,说到:“最难消受美人恩,换转是你这小子只怕比我还短命,早就给毒死了。”
  方聪道:“我就是没有这种福气,不像你,一再有美人垂青,奇怪这位美人竟然没有乘你昏迷给你一刀。”
  杨威打了下寒噤,道:“我看她连我喝不喝那壶茶叶没有信心,还怕我将她认出来,急着跑走了。”
  方聪道:“更奇怪的是该死的没有死,不该死的反倒要死了。”
  “人就是这样,有幸有不幸。”
  “我同意,好像你这样幸运的人也的确不多。”方聪笑接道:“否则你也不会认识我。”
  杨威立即道:“相反,我一生最不幸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你,大概你已经忘记,你前后破坏了我多少件好事?”
  方聪笑道:“是完全忘记了。”
  杨威转问:“那个真的是你的秘密巢穴?”
  方聪道:“还不够秘密?”
  杨威又问道:“你偷蒙骗怪的来的金银珠宝不是放在巢穴里?”
  方聪道:“本来是的,但最后的一批也已经在半个月之间送出去。”
  “送到哪儿?”杨威追问。
  “黄河堤坝,很多人无家可归,粮食尤其短缺。”
  “你送了出去换粮食救济那些灾民?”杨威怀疑的上下打量着方聪。
  “这好像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我看来看去你也不像一个会做这种好事的人,完全不像。”
  “我照镜子也觉得不像,可是偏偏就做了。”
  “这些事我暂时还没有时间去追究。”杨威目光回到尸体上:“你说这个女孩子怎么会死在这里的?”
  方聪道:“看不出,但她似乎应该就是蜘蛛的手下。”
  “应该就是了,”杨威道:“她迷倒了我,目的应该就是进来杀江飞霞,可是江飞霞没有死,她反倒死了。”
  方聪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江飞霞没有死?”
  杨威道:“你又怎么知道江飞霞死了呢?”
  方聪早知道这个人喜欢这样瞎缠胡扯,只有苦笑,也不等他回答,杨威已接道:“我看她不像是短命之相。”
  “你什么时候懂得看相?”
  杨威挥手道:“我现在正要弄清楚她给弄到了什么地方,你这个小子别这许多废话,瞎缠不清的好不好?”
  方聪道:“那你说她给弄到了那里去了?”
  一阵脚步声即时传来,杨威眉毛一扬,道:“找个人一问不就清楚了。”身子随即一转,走了过去将门拉开。
  那个人正好走到门前,看见杨威开门走出来,不由自主一声尖叫,杨威应声打一个冷颤,嘟喃道:“怎么七十岁的老太婆跟七岁的小姑娘叫起来都是差不多?”
  来的是江家的老婢孙大妈,还没有七十岁那么老,全是在这种阴惨的灯光下,就是八十岁跟六十岁看来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孙大妈也没有为自己的年纪分辩,一个女人过了六十岁一般都很少会再计较年岁的了。
  她气急败坏的进来,给杨威一吓,尖叫着险些摔倒在地上,杨威等她站稳了才问:“你走来这里干什么?”
  孙大妈喘着气道:“我家小姐给表少爷带走了。”
  “高玉盛?”杨威忙问。
  孙大妈点头:“小姐好像不是自愿的,所以我走来看看。”
  方聪后面走上来:“何以见得你家小姐不是自愿的。”
  “你……”孙大妈应声又吓一跳。
  杨威道:“这个小子虽不是什么好人,有我在这里,也不会干出什么坏事。”一瞪方聪:“这些话难道我不会问?”
  “那你问好了。”方聪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
  也不等杨威再问,孙大妈便道:“小姐一个身子有气无力,好像随时都会倒下,表少爷抓着她的臂膀,半推半扶,而且又是从后门离开。”
  “怎么正门不走走后门?这件事大有问题。”杨威反问:“那你不追前去一看究竟,跑来这里干什么?”
  “小姐吩咐过看见有什么不妥不要管,立即来找杨大爷……”
  杨威看着方聪,说道:“她是这样吩咐的。”接着又问:“那你怎知道我在房间里?”
  孙大妈道:“我经过房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杨威挥手止住。“可以了。”双手接捧着脑袋摇了摇:“让我想想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孙大妈却问:“杨大爷怎会在小姐的房间里的?”
  “当然有事发生了。”杨威随即转过头去:“你过去看看可认识那个死了的女孩子?”
  “死了人?”孙大妈又叫起来。
  杨威道:“你看清楚再叫也不迟。”
  他这边偏开身子,孙大妈又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既刺耳又长,然后就双眼发直地看着那具尸体,一个身子亦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杨威及时一把扶住,伸手往鼻子一探,道:“我以为给吓死了,原来只不过给吓昏过去了。”
  方聪探头道:“幸好我跟她非亲非故。”
  杨威奇怪道:“否则又怎样?”
  方聪道:“不怎样,只怕已跟你大打出手。”
  杨威道:“你这个人看不出还有同情心。”
  方聪道:“很多你都看不出。”
  杨威道:“难道你什么都看得出?”
  “不是什么,只是比你多一点儿。”
  杨威冷笑道:“我倒想知道多一点儿又是那一点儿?”
  方聪道:“你大概还看不出这个老妇人神态有异,叫得也有些特别。”
  杨威道:“一个女人看见死尸不是这个神态,这样叫,又该是怎样?”
  方聪怔住,杨威接道:“难道这样?”随即咬牙切齿,大叫起来,叫得就像是只给踩着脖子的公鸡。
  方聪又一怔,摇头道:“你这个人真不可理喻。”
  杨威道:“这个丫环就是孙大妈认识的又怎样,不死也似了,我现在只知道江飞霞被高玉盛抓了去,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必须想办法去那里将她救回来。”
  方聪道:“高玉盛对她可是一向都很不错。”
  “天知道那是否故意接近她,利用她达到某些目的。”
  “我看越来越复杂了,你说是什么目的。”
  “天知道。”杨威挥手:“我随便说说,你便当真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有些怀疑高玉盛就是蜘蛛。”
  “这个小子就像你一样,不学无术,满肚子坏水,就是蜘蛛有何足为奇?”
  方聪道:“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
  杨威冷笑道:“难道你竟以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方聪摇头道:“好了,就当高玉盛是蜘蛛,依你说,高玉盛为什么这之前不动手,今夜才动手将江飞霞掳去?”
  杨威道:“还用说,当然是江飞霞现在多了杨某人这个保镖,迫得他非要提前动手不可。”
  方聪道:“也许他是我那个意思,要将江飞霞秘密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杨威脱口道:“他又会这样好心?”
  方聪欣慰地道:“你终于承认我是一个好人。”
  杨威一愕,挥手道:“我才没有心情跟你谈这些,你还不快想想,那个高玉盛会将江飞霞带到哪里去?”
  方聪想想,道:“这还不简单。”
  “简单?你这个小子口气倒大,如何简单,你说,说!”杨威一叠声催促。
  方聪道:“找你大哥帮帮忙,不就成了。”
  “我哪来的大哥?”杨威瞪着眼:“连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会知道。”
  方聪道:“我是说衙门那条老狗。”
  杨威一拳立即向方聪迎面击去,方聪闪身避开,一面道:“那包狗母粉大概还在江飞霞的腰带那儿……”
  杨威道:“应该在的,方才我看她还是束着那条腰带,我也没有听她提及。”
  方聪道:“我早就知道你粗心大意,不会取回的了。”
  杨威道:“我是想到还有利用的价值,喏,现在不是用到了。”
  这片刻之间他似已完全忘掉是方聪提醒他这件事。  狗借了回来,由后门开始追查,虽然已经是深夜,对那条狗的鼻子毫无影响。跟在狗后面的除了杨威方聪,还有葛柏小汪以及他们属下的四个捕快。
  他们都是不请自来,葛柏本来没有这个胆量,因为有杨威同行,胆量才大起来,杨威当然不能够拒绝葛柏这番热情好意,也只怪自己一时口快,告诉葛柏是要去追查凶手。
  葛柏又岂会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私下却应承杨威赏金一定会如数奉上,也告诉杨威其实他也需要一些刺激。
  杨威并不怀疑葛柏的说话,只担心这种刺激太大,葛柏未必受得住。
  路越走越偏僻,那条狗终于在镇后山坡上一座庄院前停了下来,鼻子抵住门缝不住嗅索,“呜呜”的不住低叫。
  杨威看了看,回顾葛柏:“有你在这里省事多了,这是哪一个的屋子?”
  葛柏却转问小汪:“是哪一个的?”
  小汪回看后面那四个捕快,其中一个捕快道:“户主姓韩的,好像叫韩千。”
  “韩千?”杨威叫出来。
  方聪立即问:“你认识这个人?”
  杨威摇头道:“我是从高玉盛口中知道的。”
  方聪接问:“这个人又是干什么的?”
  “天晓得他干什么,高玉盛只说出这个姓名。”杨威转问那个回话的捕快:“你知道韩千是什么人?”
  “据说是一个行商,去了别处做买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屋子一直就空置着……”
  “一个家人也没有?”
  “本来是有一个老仆人看着屋子,三年前中风倒毙街头,事后我们曾到来循例看过一遍。”
  杨威又问:“那个韩千有没有人知道去了哪儿做买卖?”
  那个捕快摇头,杨威接过一盏灯笼往上一照,只见檐下蛛网尘封,嘟喃道:“你们说高玉盛将江飞霞送进来这座空宅到底有什么目的?”
  方聪笑笑说道:“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谁不知道,”杨威鼻应一声,伸手推门,一推不开,再推不开,尽力再三推去,还是不开。
  方聪目光一闪,道:“没有人,门怎会锁上了?”
  杨威回身挥手道:“还不快进去替我们将门弄开?”
  方聪退后三步,身形拔起,上了飞檐,一闪不见,葛柏看在眼内,惊叹道:“好身手。”
  “当然好身手。”杨威闷哼一声:“你知道他是干什么?”
  “干什么?”葛柏好奇地追问。
  “偷蒙拐骗,无所不为。”
  “是个贼?”葛柏瞪大眼:“我们可是不知道有这个贼。”
  “当然了,否则我早已把他抓起来,到衙门领赏。”杨威咬牙切齿的:“这也是迟早问题。”
  门那边即时一响,在内打开来,方聪探头道:“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杨威冷笑道:“难道你是有什么好话可以给我说?”
  方聪摇头道:“跟你做朋友真要考虑清楚。”
  杨威叫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我现在严重警告你,休得借着我的名字在外面招摇撞骗,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方聪摇头道:“别废话了,还不快进来。”
  杨威一步跨进去,再一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地上。
  “小心。”方聪酱他脚旁的一块砖头踢开。
  杨威冷笑道:“给我布陷阱来了?幸好我身手敏捷……”还要说下去,那条狗已然飞快奔前。
  方聪急步追上,杨威忙亦追上前去,要说的话也慌忙眼回去了。
  院子里长满了野草,荒凉得很,方聪一声:“小心——”身形起落,飞鸟般落在大堂门左边,杨威也不慢,跟着在右边落下来。
  这门亦关上,那条狗又“呜呜”的鼻抵着门缝嗅索起来,杨威看看那条狗,又看看方聪,突然起脚踢去,方聪亦同时起脚。
  “砰”一声,两扇门扉同时被踢开,两人一齐探头往内望,那条狗轻吠一声,疾奔进去,在江飞霞的身前停下,将尾巴乱摇。
  江飞霞给缚在大堂正中的一条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看见杨威方聪二人,瞪着眼睛直摇头,一面的惊惶之色。
  在她身前不远放着一张长几,上面一只大碗,旁边一把尖刀。
  对门一个神坛,燃着香烛,白烟缭绕,周围没有她人,杨威方聪细看了一眼,四目交投,突然一齐卷子右手袖子,同时出手。
  方聪出的是“剪子”,杨威的却是“石头”,目光一落,他立时大笑起来:“我逢赌必赢,一看你的脸,便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方聪身子往门上一靠,淡然道:“那还不快去替江姑娘揭开缚着的绳子?”
  杨威应声一步跨进,脚尖门槛上一碰,一个踉跄,险些摔翻在地上,方聪冷笑道:“小心,又没有人跟你争,急什么?”
  杨威格格大笑道:“我就是摔倒在地上,也不会摔死的,你一旁瞧着好了。”
  两人正所谓生冤家死对头,碰到这种情形,就是用这种方法解决,也是杨威提出来,也总是他赢得多。
  他武功虽然不如方聪,赌运似乎一直都很不错,最低限度要比方聪好。
  一面解绳子他一面急着问:“江姑娘,高玉盛怎么讲你带到这儿?”
  江飞霞只是摇头,没有回头,方聪那边忍不住又冷笑道:“人家嘴巴给堵着,如何说话?”?
  杨威忙将布团拿出来,一面冷笑道:“就是要你来提醒。”
  方聪闭上嘴巴,杨威回对江飞霞道:“现在你可对我说了。”
  绳子也已经解开,江飞霞没有回答,嘤咛一声扑进杨威怀中,竟然哭泣起来。
  “别哭,别怕——”杨威手忙脚乱,却只陶醉之极,差点没有昏倒。
  方聪索性偏开脸,旁边葛柏小汪等人一个个呆在那里,也不忍心惊扰杨威。
  好一会江飞霞才镇静下来,从杨威怀中挣开,杨威不由一阵空虚的感觉,忙又移前去,怪亲热的问:“你没有事吧!”
  方聪忍不住插口道:“废话!”
  杨威回头瞪了方聪一眼,道:“少说一句话没有人说你是哑子。”
  方聪道:“我们只是想快些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接问葛柏:“是不是?葛头儿。”
  葛柏不由自主点点头,杨威好像这才省起葛柏他们,干笑一声,问江飞霞:“是了,你那个表哥……”
  江飞霞大叫着说道:“他原来就是蜘蛛!”
  这句话,非独杨威大感诧异,就是方聪亦为之一呆。
  江飞霞目光在他们的面上一转,落在那张长案上,接道:“他准备将我的心挖出来,供奉给他的父亲。”
  方聪道:“你是说高猛?”
  江飞霞道:“他原本并不是什么高猛的儿子,本姓韩……”
  方聪追问道:“韩千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江飞霞道:“是他的生父……”
  杨威立即道:“那个贼小子,我早就看出他不像是姓高的了。”
  方聪道:“姓高跟姓韩,又有什么分别?”
  杨威一怔,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姓韩就像姓方一样,都是贼姓?”
  方聪啼笑皆非,杨威转问江飞霞:“韩千又是什么东西?”
  江飞霞道:“就是以前的蜘蛛,给我们的人害死了,所以他这个儿子要报仇。”手接一指神坛那边,“我们已经死了两个人,幸好你们及时到来,否则我一定活不了明天日出。”
  方聪一面走向神坛一面说道:“怎么他不立即将你杀死,要带到这里来这么麻烦?”
  杨威冷笑道:“难道你看不出她是一个年青貌美的女孩子?”
  江飞霞的俏脸一红,垂下头去,方聪看在眼内,那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加快脚步,在神坛前停下来。
  杨威看见江飞霞那种反应,亦想到女孩子面皮薄,转口道:“我们也过去看一看。”
  江飞霞垂着头移动脚步。
  神坛上放着五个牌位,分别写上周欢、沈春山、江飞霞、高猛、萧观音五人的姓名,其中高猛及萧观音的名字上已抹上血。
  方聪仔细地看了一遍,沉默下去,杨威一面看一面说道:“沈春山怎么还没有死?”
  江飞霞道:“没听他提及沈叔叔。”
  杨威忽然省起了什么的,急问道:“那他可有提及到底是为了什么周欢他们要杀他那个老子,他这个儿子又为什么要杀掉你们。”
  方聪叹一口气,道:“哪有像你问得这样噜苏的。”
  杨威瞪着他道:“你有我问得这样清楚就好了。”
  方聪随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飞霞道:“他要去拿桶清水好用来磨刀,回来才跟我说清楚。”
  杨威连声道:“可惜可惜,但也幸好我们在他走开的时候才到来,否则手起刀落,我们如何抢救得及。”
  江飞霞点头道:“这也是,现在想起来我真的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
  方聪插口问道:“高玉盛道哪儿去取水?”
  江飞霞道:“据说井在后院。”
  “后院——”方聪想想:“也许他已经发觉我们找到来,但我还是到后院去碰碰运气。”
  杨威立即嚷道:“不错,快到后院去吧。”
  方聪道:“你留在这里,保护着江姑娘。”
  杨威道:“你一向运气奇差,还是你留在这儿,我去找。”
  方聪道:“高玉盛的武功可是相当高,你应付得来?”
  杨威心头一凛,胸膛却挺起来。“我应付不来的人,不成你应付得来?”
  方聪摇头道:“这又有什么好争的,谁去还不是一样?”
  杨威怪笑道:“蜘蛛的财富你知我知,这一次你还想一个人独吞?”
  方聪道:“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是贼,黑吃黑的大有人在哩。”
  “随便你说什么也好,总之,要去,大家同去。”杨威却随即向葛柏道:“你们在这里保护江姑娘。”
  葛柏一怔:“我们……”
  杨威道:“人抓住了,功劳还不是你的,难道你还信不过?”
  “可……可是……”
  “可是什么,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去发财,我们是去跟那个杀手拼命。”杨威一把拉住方聪的臂膀:“还等什么?走!”
  他考虑清楚,还是跟方聪走在一起安全,方聪很明白这个人,只好跟他一起走出去。
  出了大堂,方聪才道:“留他们在这儿,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杨威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一个人去找高玉盛,我说不成就不成。”
  方聪道:“你不关心江飞霞的安全,万一高玉盛……”
  “吉人天相,一次死不了,第二次难道还会死?再说,高玉盛若不是还有一些怜香惜玉之意,早就将她杀掉了,那等到我们在?”
  方聪道:“现在他已经动了杀机。”
  “那就杀好了。”
  方聪摇摇头道:“幸好她还没有入杨门……”
  杨威立即道:“有些话我只是跟你说的,你别在她面前搬弄是非,破坏我的形象。”
  方聪意外的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杨威一遍:“你是认真的?”
  杨威道:“没有人比我跟她更配了,英雄美人,真是千古佳话。”
  方聪双手捧着脑袋,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杨威没有在意,继续道:“你也看到的,她对我情深一片,就是我要将她抛开她也不依。”
  “我就是看不出来。”
  “你这种小毛头乳臭未干,哪懂得这许多?”
  “什么时候倒要向你老人家多多请教。”方聪叹了一口气。
  杨威点头道:“这就要看你动不动讨好我老人家了。”老气横秋的,接说道:“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方聪摇头举步,也就在这时候,一声暴响,接一声惨叫突然传来。
  杨威一呆,方聪脚步一顿,一声:“不好——”
  杨威却倒:“还好,是男人的惨叫声。”随即一呆,脱口道:“不好!”
  方聪那边已掠了出去,两人才转过回廊,离开大堂并不远,一个起落已经到了窗前,方聪接一拔,凌空一脚将窗户踢碎,窜了进去。  高玉盛也是踢碎窗户闯进大堂,只是往相反方向的窗户,身形凌空未落,右手已抄住了一截断木,掷向其中一个捕快。
  那截断木末端尖锐,在他的手中掷出,有如飞刀般,葛柏等人应声一呆,怎知高玉盛这便下杀手,既然没有人挡得开,印着木片的那个捕快亦闪不及,正中眉心,惨叫声中,当场飞摔开去,气绝身亡。
  葛柏叫起来,一面叫一面拔刀,刀拔得并不快,叫声亦不大,竟然给吓得嗓子也哑了,小汪与另外三个捕快亦忙将刀拔出来。
  高玉盛身形一落一起,再一落,抄起了长案上那柄利刀,扑向江飞霞,利刀同时在他的手中“飕飕”地转动起来。
  江飞霞惊呼,身子缩进葛柏等人的后面,一个捕快大叫着回到迎前去,使劲刺去。
  高玉盛横向挡开,身形一转,一脚踢出,那个捕快刀封不及,急忙让开,哪知道高玉盛一脚踢的虽然轻,竟是虚招,才踢直,身形便就势回转,从相反的方向袭向那个捕快,铁笛一探,不偏不倚,正插在那个捕快的咽喉上。
  那个捕快一个身子立时倒飞出去,连惨叫也没有一声,当场命丧。
  高玉盛一声冷笑,接扑向小汪葛柏,二人也就正挡在江飞霞身前。
  小汪几曾见过这么厉害的杀人手段,两条腿早已骇得软了,不等高玉盛扑到身前,一个身子已栽倒在地上。
  葛柏到底是捕头,武功虽然不太好,胆识到底在小汪之上,大叫声中,一连砍出了十七刀,砍得既快且狠。
  高玉盛接连三笛都被葛柏的刀砍开,第四笛正要出击,那边窗户碎裂,方聪穿窗而入,凌空扑过来。
  高玉盛身形同时拔起,横笛吹去,杨威即时一头冒起来,脱口道:“小心笛管吹出暗器来。”
  一枚钢针也就在这瞬间从笛中射出,放从本来没有在意高玉盛吹笛,一听杨威这样说,立即在意,就在那枚钢针射到咽喉外三寸的刹那,右手及时回护,食中指一捏,将那枚钢针捏个正着。
  高玉盛看在眼里,面色微变,方聪这种接暗器的手法到底不是寻常可比,何况接的又是针这种暗器?
  他没有再吹暗器,身形凌空未落,手扬处,藏在笛管理那条线香粗细的钢丝射出,缠向方聪的咽喉。
  杨威即时又是一声:“小心脖子!”
  方聪应声头一偏,钢丝从他的颈旁飕地射过,缠了一个空。
  高玉盛不等收回钢丝,身形再起,凌空脚踢向方聪,一脚踢空,身形急落,再踢一脚。
  方聪闪开第一脚,第二脚算准了尚差少许菜能够踢实,不闪避反而想伺机还击,幸好杨威即时又叫了一声:“小心靴底藏刀!”
  这句话入耳,方聪仰身急退,刀本来就在那刹那从靴底弹出来,总算他闪避及时,裂帛声中,只是衣衫被削开了一道口子。
  高玉盛旋即一横笛,接一声道:“看针!”
  杨威接嚷道:“这一次可以不看。”
  高玉盛这一次也果然是虚招,接又一声:“看针!”
  杨威又嚷道:“这一次要看了。”
  针笛同时从笛管中射出来,而且是两支,方聪及时抄起了旁边的几子挡开。
  “技止此矣。”杨威笑嚷着从窗外跃进来,直扑高玉盛。
  方聪同时挥动几子向高玉盛砸去,高玉盛钢针落空,身形便倒退,方聪一砸不着,几子脱手掷出,眼看高玉盛闪避不及,哪知道高玉盛半空转身,伸脚踢在几子上,反而借力穿窗而去。
  方聪立即道:“你看着江姑娘,我去追高玉盛。”
  杨威却一个箭步抢在他身前,道:“我去追高玉盛,你看着江姑娘。”
  方聪道:“我轻功比你好。”
  杨威道:“应付他的经验确实我比你的高,方聪若不是我叫破他的手段,你小子已经呜呼哀哉了,还在神气什么。”
  方聪道:“回头才向你道谢成不成。”身形欲动。
  杨威却移步挡着:“你不跟我争便成,谁要你多谢什么!”
  方聪探头看看,叹息道:“现在不用追了。”
  杨威回头一看,黑暗中哪里还有高玉盛的踪影,随即回顾方聪,道:“早就叫你不要跟我争的了,这样争下去,大家都没有好处,幸好已知道他的身份,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方聪道:“不成你知道哪儿可以找到他?”
  “你以为他会在家里等你去抓?”杨威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以我看还是小心保护江姑娘,说不定他还会找到来的。”
  “有道理有道理。”葛柏连连点头。
  方聪忽然道:“除了江姑娘,还得小心他去找一个人。”
  杨威喃喃地道:“沈春山说不定已遭了他毒手,就是未死我们也不知道他将人藏在哪儿,剩下来的,只有一个赵宽了。”
  “他的身份已经被揭破,一定不会在保留,赶去杀赵宽,是大有可能的事。”
  杨威道:“这个人死不足惜,让他去杀掉好了。”
  “这可是我们抓他的机会,错过了,再找他非独很麻烦,江姑娘的性命也甚成问题,我们总不能寸步不离,日夜守候在江姑娘左右。”
  “不错,那就是娶了她也不能够做到的。”杨威目光转落在江飞霞面上。
  江飞霞俏脸一红,轻声道:“我这边有葛大人保护,不要紧的,你们去救赵伯伯好了。”
  “他?叫他保护你?”杨威手指葛柏,方要说什么,方聪已向他眨眨眼睛。
  他到底也是一个心地良善的人,立时考虑到葛柏的尊严,改口道:“他武功虽然不太好,若是尽全力,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也不相信,到了大街上,高玉盛还敢这样胡来。”
  葛柏的胸膛不觉一挺,道:“衙门离这里也不远,江姑娘可以委屈在那里过一宵。”
  江飞霞没有表示意见,葛柏随即吩咐手下负起那两个手下的死体,就随着方聪杨威走出了这座庄院。
  高玉盛看在眼里,这时候他正像一只大壁虎也似伏在墙边一株大树上,他并不急着去找赵宽,在此之前,他已经拟好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一环紧扣着一环,第一部分他要做的已做妥,跟着的他要做的并不多,主要还是由方聪杨威去完成。
  那将会有两种可能,每一种可能他也已拟好了应付的办法,以求斩草除根。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走在长街上,葛柏小汪等才放下心来,衙门在望,杨威方聪也都放心离开了,方聪轻功虽然在杨威之上,平地施展开来,也没有多大分别。
  杨威在江飞霞面前更不肯给方聪陛下爱去,真气运行,两条脚放尽,在转出长街之前,一直就与方聪肩并肩,半步也不肯落后。
  转过长街他才道:“跑这么快干什么,万一赶到去,高玉盛真的在那里,我们已经跑累了,岂非吃亏。”
  方聪身形缓下,道:“这也不错,他跟我们差不多同时离开,应该也不会赶的太急。”
  “当然了,赵宽那儿人可不少,就是赵宽那个老小子也一身武功,我们慢走了这几步,总不成高玉盛便会得手,而且在我们赶到之前逃去。”
  方聪道:“赵宽的武功应该在沈春山等人之上,而且是一个内家高手,一身内力修为只怕在你我之上。”
  杨威道:“不会吧,否则也用不着请保镖。”
  方聪笑笑道:“你难道不明白有人替自己卖命,总好过自己冒险。”
  杨威道:“这倒不错,那我们就走慢一些,让他给高玉盛杀掉好了,反正这种人,死不足惜,只要高玉盛不将他的尸体弄走就成。”
  方聪道:“这具尸体我让你拿去衙门领赏就是了。”
  “那个老小子的藏宝怎样?”
  “本该都是我的,看在这一次合作得这么愉快,三七分算了。”
  “你三我七。”杨威一抖胸襟。
  “不错,你三我七。”方聪笑应。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杨威一拳疾击了过去。
  方聪闪身避开,一面挥手说道:“看见才动手也不迟,到时候或者改变主意?”
  杨威道:“或者你给杀掉,根本不用我动手,金银珠宝便随便手到拿来。”
  方聪道:“你不像这么黑心的人。”
  杨威冷笑道:“碰到你这种人不心黑一些,准要吃亏。”
  方聪道:“那你方才干脆不开口,让高玉盛将我弄倒不就是了。”
  杨威抓抓脑袋,道:“这件事说来奇怪,我原就让他将你干掉的了,可是看见你有危险还是忍不住叫出来。”
  “我们到底是朋友,交情一向也不错。”方聪伸手便搭向杨威肩膀。
  “谁跟你是朋友。”杨威偏肩让开。
  “见面就是朋友。”
  “我不想别人将你杀掉,也许就为了要亲手将你杀掉才心甘。”
  方聪道:“那你何不先让高玉盛将我弄伤。”
  “你以为我是那种卑鄙小人?你以为公平过招我就不是你的对手?”杨威接骂道:“你除了轻功好一点,其他简直一无是处。”
  “好了好了,我们的问题还是等到这件事完了才解决。”
  “有种的到时候不要逃。”
  说话间两人脚步不停,虽然慢下来,比一般人仍快上很多。  江飞霞目送方聪杨威两人转过长街才举步,葛柏亦是,一面跟上一面道:“这两个小子轻功可真不错,两条脚放开来比马还要快。”
  小汪接着道:“他们好像不怎么合得来。”
  “这个当然了,正所谓一山难藏二虎,合得来才怪。”
  小汪“格格”笑道:“幸好我的武功不如头儿远甚。”
  葛柏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个头儿是好做的。”
  小汪道:“看来似乎不难做。”
  葛柏道:“那你是个聪明人了。”不等小汪回答接又道:“两个兄弟的后事那就交给你,报告要写得风风光光,写好之后拿给我看看。”
  小汪立时苦起脸来,葛柏接打了一个“哈哈”:“我正为这件事烦恼,现在可松一口气了。”
  “头儿,这……”小汪又摇头又叹气:“我可是一些经验也没有。”
  葛柏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不干吧。”
  小汪叹息道:“属下实在干不来。”
  葛柏沉吟道:“那我考虑考虑,看提升哪一个干你的职位。”
  小汪一怔,立即嚷道:“属下不是不干这个……”
  “不干就不干,有这个那个?”葛柏冷笑:“我再问你到底干不干?”
  “干,干——”小汪一叠声的应。
  葛柏冷笑着接道:“教你知道干这个头儿并不是你以为的这么容易。”
  小汪又一叠声的“是”,葛柏又道:“你也不知道我这个头儿平日听上管辖的多么烦恼。”
  江飞霞忽然插口道:“葛大人以后都不用烦恼了。”
  葛柏一怔,道:“怎么?”
  江飞霞道:“看哪一个来了。”
  葛柏循所指望去,之间前面右边的巷口幽灵般飘出了一个白衣人,手横铁笛,不是高玉盛又是哪一个?
  “儿郎们小心!”葛柏脱口大叫,拔刀,小汪慌忙亦拔刀出鞘,那两个扛着尸体的忙亦将尸体放下,拔刀出来。
  高玉盛随即移步走来,葛柏一见左手下意识往后一挥,倒退一步,又再一挥。
  小汪忙问道:“头儿,你这是干什么的?”
  葛柏怒道:“你怎么这样笨!”
  江飞霞插口道:“他是叫你去通知杨威方聪。”语声平淡,神态出奇的冷静。
  小汪道:“我这就去。”
  高玉盛那边道:“来不及了,哪一个动身,我先杀那一个。”
  小汪两条脚立时钉在地上,葛柏破口大骂:“你娘的,难道你不知道你就是不走吗,他一样会杀你吗?”
  高玉盛笑道:“这也是不错。”
  小汪转身便要走,才转身,高玉盛身形已拔起,凌空吹出了一枚钢针,葛柏纵身挥刀一挡,不及,急喝:“小心!”语声未落,钢针已钉进小汪的后脑。
  小汪惨叫着打了一个旋子,仆倒在地上,高玉盛身形已经落在那边高墙上,笑问:“我说的可有错?”
  葛柏喝道:“高玉盛!你眼中有没有王法的?”
  “没有。”高玉盛直截了当的回答。
  葛柏一怔道:“你看知道,杨威方聪就在附近。”
  高玉盛笑道:“我看着他们走远了才现身的,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
  “衙门就在前面,我只要大叫一声,里面的人就会冲出来,到时只怕你插翅难飞。”
  高玉盛道:“我绝对有把握在他们到来之前将你们杀掉,你叫好了。”
  葛柏张口正要叫,一只手掌突然闪电般切在他的咽喉上,只一掌便切断了他的咽喉骨脉,非独将他的声音切断,连他的生命也切掉。
  他一个身子倒飞了出去,摔倒在丈外,一双眼睁大,死得这样糊涂,当然不能瞑目。
  剩下那两个捕快,无不目定口呆,他们也一样怎也想不到江飞霞会出手杀人,而且杀得如此干净利落。
  葛柏正是死在江飞霞的纤纤玉手下,她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弱质纤纤,手无缚鸡之力,那刹那非独显得浑身都是劲,动作敏捷,出手狠厉,掌缘更有如刀锋一般,竟然是铁白色,仿佛又光芒透出来。
  她剪水的双瞳亦变得刀锋般凌厉,哪里还有丝毫的温柔。
  一个看来那么温柔美丽的女孩子竟然会变得这样,又有谁会想得到。
  葛柏若是有方聪杨威的反应敏锐,在听到她方才那么说话,或者便会有所戒备,能够在她手掌切刀的时候让开。
  但他若是有那个本领,江飞霞亦未必会那么说话,这一击成功的机会,还是很高的。
  一个女孩子能够将武功隐藏到这个地步,又装得那么像,城府的深沉亦可想而知。
  那两个捕快惊魂未定,江飞霞已向他们欺来,他们惊呼急退,高玉盛已一只大鸟也似的凌空向他们扑下。
  半空中破空暴响,一支钢针射出,正中一个捕快的眉心,另一个捕快扬刀一劈不中,高玉盛已在他身旁落下,五指如钩,往他的头颅一抓,接一扭,将他整个身子都扭转,向着江飞霞。
  江飞霞一个身子即时拔起来,双手轻掀罗裙,踢出一脚,姿势之美妙,有甚蝶舞。
  这一脚踢的却是咽喉要害,高玉盛同时将手一松,那个捕快便被踢飞出去。
  江飞霞飘然落在地上,若无其事,高玉盛赞道:“好一招裙里脚。”
  江飞霞轻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
  高玉盛笑接道:“以你的天分,只要我加以指点很快便能够成为一个一流的女杀手。”
  江飞霞笑问道:“我们还需要做杀手么?”
  高玉盛摇头,道:“将赵宽杀掉之后,这件事便解决了,我们大可以迁到大城去,过些更舒适的日子。”
  江飞霞道:“别说这些,我们赶快回去,准备一切。”
  “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只是早一些回去,做什么也方便。”高玉盛拥着江飞霞的肩膀。
  两个随即放开脚步,往来路疾奔了回去,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显然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只要时机降临便可以付诸行动。
  下一步的计划又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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