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飞龙引》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夜猫子
作者:黄鹰


  金虎的年纪与祖惊虹方浪差不多,虽然长着一些髭须,却是疏疏落落,参差不齐,稍远一些或者视力稍坏的人便会疏忽过去,所以并没有因此而令他给人一种更成熟的感觉。
  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比祖惊虹方浪更就像年轻了最少十年,再加上身材五短,那更就像是一个孩子,据说他初出道的时候,很多人就是因为他这张孩子脸倒在他的手下。
  他很少杀人,有时善良得简直就像是一只大白兔,可是他要杀人的时候却绝不比江湖上任何一个成名的杀手稍慢。他一直运气都很不错,做案既没有失过手,又找到了连云寨这样一个天险做巢穴,而且还有好像方浪那样的好朋友。
  他的武功也实在很不错,却是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人看出他的武功出处。
  到现在为止,他也好像还没有遇上对手,可是在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他有一个很大的弱点。
  那就是他实在太孝顺,只要他那个六十岁的老娘一开口,他就是明着要干坏事,也会改到暗里干。
  所以他很多时都对方浪说他已不再是大白兔,快要变成一支夜猫子,也所以为什么金大娘近来总是爱在别人面前夸赞她这个儿子是一个乖孩子,那些人当然不会说不是,他们也全都是连云寨的人。
  金大娘行路不便,也当然不会离开连云寨,她也莫说连金虎在干着什么,甚至连云寨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也不太清楚。
  每一个人都在瞒着金大娘,金虎也有话交代下来,谁若是有胆在金大娘的面前搬弄是非就砍他的脑袋。
  他说那话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得就像他要杀人的时候,没有人敢怀疑,也没有愿意去拿性命试清楚那句话的真实性。
  每一年总有几次金虎要下山去做买卖,在出发之前也总有手下替他拟好一番既堂皇又动听的话,令金大娘听来老怀大慰。
  到现在,金大娘仍然不清楚这所谓买卖的真正意思,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一个做生意的奇才,无论什么生意都做得有声有色,最令她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金虎将店子的总号设在大城镇里。
  金虎当然有他的解释,孙大娘也不太在乎,她事实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女人,也正如一般的女人一样,自己的儿于总是觉得绝不会太坏。
  在山上的时候,金虎每天总会去陪伴孙大娘一个时候,那也是他一天中最正常的时候,之前点滴酒也不沾唇。
  金大娘的眼睛虽然不太好,耳朵也一样,鼻子仍然很灵敏。
  方浪祖惊虹惊霞到来的时候,金虎刚看完金大娘回来忠义堂不久,也才喝了两杯酒所以仍然很清醒,他一手抓着一支鸡腿,另一手拿着一壶酒,正往肚子里倒,那只酒杯却已经掉在桌底下。
  一眼看见方浪,他的眼嘴咧得更开,格格大笑。“是小方,什么风将你吹上来的?”
  方浪应道:“暴风。”
  “那要下雨了。”金虎摇了摇酒壶:“下雨天,留客天,方小子今天非要留在这里陪老子喝一个痛快不可。”
  说着他举起酒壶将酒往嘴里倒,竟然没有留意到方浪后面的祖惊虹。
  方浪道:“我不是到来找你喝酒的,这也不是喝酒的时候。”
  金虎只顾倒酒进嘴巴,含糊地应了一声,也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方浪见他没有理会,随又道:“你先看清楚,我带来了什么人?”偏身让开。
  金虎总算看到了祖惊虹,浑身猛一震,一口酒立时喷了出来,架在桌子上的两条腿一缩一蹬,桌子“砰”地给他踢翻,他呛咳着脱口说道:“祖惊虹——”
  祖惊虹应声道:“金兄久违。”
  金虎已然跳起来,一面挥手大呼道:“来人哪,快拿老子的兵器来。”
  两个喽罗踉跄将一双奇大的铁爪送来,金虎不等他们走近,掷掉酒壶鸡腿,一个跟头已然翻过去探手将那双铁爪取过。
  方浪慌忙道:“你小子别这样冲动成不成?”
  金虎铁爪一指方浪,大吼道:“小方,老子当你是好朋友,而小子你却带人来拿老子来了。”
  方浪还未答话,金虎已然挥动铁爪大叫:“儿郎们,还不拿兵器,跟他们拼命!”
  一群山贼已然跟进来,他们亦有认识祖惊虹,只是人是由方浪带上来,拿不定主意,这下听得命令立时都拿出兵器。
  方浪不敢再怠慢,慌忙奔到金虎面前:“你小子先听我说清楚。”
  “人也带来了,还不清楚。”金虎接又骂:“老子一直以为你这个小子蛮够义气,现在竟然干起来卖友求荣的事来。”
  方浪大叫:“老子是这种人?”
  金虎亦大叫:“那不是祖惊虹是谁?你说。”
  方浪道:“他不错是祖惊虹,是官府中人……”
  “喏,你也说是了,他是官,我们是贼,官不是捉贼来干什么的?”
  方浪道:“他是徐阶的人,徐阶是一个好官。”
  “好坏都是官,官贼是誓不两立的。”金虎挥动铁爪:“你小子若还够朋友就让开,让老子打杀这厮。”
  方浪竟真的让开,道:“好,老子好不容易才替你找到这条财路,你一定要弄断,老子也没有办法。”
  “财路——”金虎一怔。
  方浪接道:“我们只来了三个人,你若是不相信,不妨先问清楚。”
  金虎还未问,一个山贼已然道:“方爷说的是事实。”
  金虎又一怔:“你们都是哑子,怎么不跟老子说。”
  众山贼噤若寒蝉,金虎瞪了他们一眼,嘻开脸,转对方浪道:“老子方才是有些误会……”
  方浪摇头:“我们是好朋友,哪用得着这些废话。”
  金虎连声认错,转身挥手:“你们还呆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众山贼哄然而散,金虎目光转浇在惊霞面上,好像到现在才发现惊霞这个人:“这个是……”
  方浪道:“这就是我时常跟你提及的惊霞!”
  “哦——”金虎用力的拍着方浪的肩膀:“好小子,有眼光!”
  方浪挥手道:“别说废话了,我们谈正经的……”
  金虎目光一转,道:“方才你说的什么财路,到底是什么财路?”
  方浪在一旁坐下,金虎随即向祖惊虹一摆手:“你姓祖的也坐,只要不是来找麻烦,你就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好了!”
  祖惊虹笑道:“我们交过手,却没有好好谈过,现在总算找到机会了!”
  金虎道:“你是官,老子是贼,官抓贼原就是天公地道的事情。”
  祖惊虹道:“我不过一个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闯上来抓你!”
  金虎随手将那双铁爪往旁边一抛,道:“但你居然敢随方浪上来见老子,可见胆子也实在不小,实在是一条好汉,老子平生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好汉,以往的我们一笔勾销,老子交你这个朋友。”
  “爽快——”祖惊虹伸出手,与金虎的手握在一起,一齐放声大笑!
  方浪一喜道:“怎么,我不是早就对你说姓祖的是一条好汉?”
  金虎道:“老子还记得你说过姓祖的有些瞧不起你。”一顿转问祖惊虹:“这不是真的吧?”
  祖惊虹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现在当然是明白的了。”金虎大笑:“我说姓祖的,小方这种人,实在很不错,你不将妹子嫁给他嫁给什么人?”
  这句话入耳,惊霞的脸立时红起来,方浪亦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这些……”
  金虎道:“慢一点才说,是不是,好,我们现在就谈谈那条财路。”
  祖惊虹随即将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金虎听得很用心,眼珠子不住转动,然后整个身子都放软,躺在椅子上。
  话说罢,金虎仍然是那个样子,眼珠子都停止了转动,仿佛陷入沉思中。
  祖惊虹不知道金虎这样子是什么意思,方浪到底与金虎是好朋友,已经看出金虎非独是大感兴趣,而且在考虑条件。
  他也没有骚扰金虎,只是看着金虎,等金虎开口。
  好一会,金虎的眼珠子才一转,露出笑容:“这件事可以考虑!”
  祖惊虹道:“最好能够立即有一个答复,因为这件事不能迟的了!”
  金虎双手捧着脑袋,摇了摇,道:“让老子好好想想!”才又问:“这件事若是成功,老子就是救驾有功,当然会得到很大的赏赐了!”
  祖惊虹道:“当然!”
  金虎道:“景王现在还未成皇帝,老子就是懂得开天杀价,他也未必拿得出。”
  祖惊虹道:“王爷与徐大人怎也不会待薄你的。”
  金虎笑了笑:“钱他们拿得出多少,老子就拿多少,好不好?”
  祖惊虹怎会说不好,方浪却听出金虎另外还有条件道:“你还要什么好处,何不爽快说出来?”
  金虎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方——”
  方浪道:“你居然能够说出这么有读书人风味的话,我倒是替徐大人景王担心了。”
  金虎“哦”一声,方浪接道:“这是说,你已经将条件想得很清楚,你这么用心想出来的条件,当然不会太容易接受。”
  金虎摇手道:“错了,这在你当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他们来说,却是最简单不过。”
  方浪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条件?”
  金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子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凭他们的能力,当然不难将老子此前的一切罪行一笔勾销。”
  祖惊虹道:“这个简单。”
  方浪道:“听他说下去,这小子还未说到正题。”
  金虎抚了抚双手,呐呐道:“老子还……还想做官。”
  “做官?”方浪怔住!
  金虎随即抓了抓那头乱发,道:“我的老子就是因为做官不成病倒,再看见老子认来认去,总认不到几个字,一气之下,一命呜呼,老子的老娘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这件事,老子以为没有事比做官更能够令她高兴的了。”
  方浪怔怔的看着金虎,缓缓道:“你这是一片孝心,我第一个就已很感动……”
  金虎笑着道:“你也同意老子做官了,做官总比做贼好。”
  方浪绝对承认,金虎接又道:“你这是不是一个做官的好机会?”
  方浪一面点头一面问:“你不是一向都讨厌做官的?”
  “那是因为老子一向都是贼。”金虎双手一摊:“贼官誓不两立,但老子若也是做官,那只怕就非独不讨厌,而且还要跟他们打交道了。”
  方浪苦笑:“我看你还是做贼的好。”
  金虎一呆:“怎么?”
  方浪道:“那最低限度,我穷得没有酒喝的时候,还可以跑到这里来。”
  金虎笑骂:“你是说老子做了官,就不会照顾旧朋友?老子是这种人?”
  方浪道:“你不是,只是到时门高狗大,老子还未进去,一双腿已然骇软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金虎放声大笑:“再说老子做了官,你小子难道就做不成?”
  方浪道:“对做官我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金虎道:“老子也不是为了自己,不过你放心,老子绝不会变成贪官。”
  方浪摇头道:“我只是想不出他们该让你做一个什么官。”
  金虎攘臂道:“老子虽然不认得多少,却是一身武艺,做一个武官,绝对不成问题。”
  祖惊虹插口道:“职位方面有徐大人景王爷安排,我们用不着费心。”
  金虎道:“这是说,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了?”
  祖惊虹道:“应该会的,这只是一件小事。”
  金虎道:“那是你说的,将来你得要负责。”
  祖惊虹道:“我不能够答应你什么,可是,我可以给你引见景王爷徐大人,他们的说话总比我的有用,相信你也是要得到他们的答允才肯放心?”
  金虎大笑道:“你是老子肚里的蛔虫,老子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正如你说的,不能够作主,老子只好请你做一个保人。”
  祖惊虹道:“这个容易,其实,景王爷徐大人一言九鼎,答应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金虎道:“可惜他们并不是小方,除了小方之外,不管是谁,老子也一样不会相信的。”
  方浪笑了笑:“你好像完全忘记了方才说过什么的了。”,
  金虎一怔,接着笑道:“那是一时情急之下胡言乱语,你小子若是真的将老子出卖,老子也只好认命。”
  方浪冷笑道:“可惜你现在还是不太值钱。”
  金虎大笑:“老子等着好了。”
  方浪接道:“那你既然已同意,还不动身?”
  金虎道:“也得让老子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子的娘,让他老人家高兴一下。”一顿大叫道:“花豹,你去替老子吩咐所有弟兄打点一切要用的东西,除了老弱有病的,其他的全都随老子走一趟。”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一旁转出,大声道:“大哥放心,这件事交给小弟便成。”
  金虎连连挥手:“快去快去。”
  花豹忙自奔出去,金虎转对祖惊虹道:“你也去见见老子的娘,这才容易要她老人家信服。”
  祖惊虹一看自己那一身侍卫装束,点头。
  金大娘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妇人,对方浪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却正如金虎说的,对于自己的儿子能够做官,她实在再感兴趣没有。
  在祖惊虹面前她就像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必恭必敬,惟恐开罪了祖惊虹,令祖惊虹不高兴,所以祖惊虹对她的恭敬,反而令她乱了手脚,一直到她完全明白祖掠虹是出于一片诚意,才回复正常。
  “虎儿若是能够做官,他爹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的了。”金大娘这句话重复了多次。
  金虎当然是笑得合不拢嘴,道:“孩儿早就说过,一定有官运的了。”
  金大娘道:“娘一生只有两个心愿,一是你能够做官,还有就是娶一个好媳妇。”
  金虎连忙摇手:“一件事完了才做另一件事也不迟。”
  “娘实在太心急了。”金大娘也承认,“可是你年纪也已实在不少。”
  金虎道:“还是等孩儿做了官再说,到时候娘用不着担心娶不到好媳妇。”
  这母子二人竟然都以为做了官一切便可以从心所欲,金虎在母亲面前也果然完全是两个人,非独不像一个山大王,甚至连一点凶霸之气也没有。
  祖惊虹他们也深深的感受到这种母慈子孝的感情,惊霞的眼角竟不觉有些湿了。
  金大娘不忘吩咐方浪:“我虎儿没见过多少世面,一路上你得好好的照顾他。”
  方浪有些啼笑皆非,那边金虎已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忙道:“大娘放心,我一定会处处照顾着他的。”
  金大娘放心的笑起来,金虎接道:“孩儿做了官,立即就接娘亲下山享福去。”
  金大娘连声说好,接又对祖惊虹说了一连串感谢的话,弄得祖惊虹也手忙脚乱起来了。
  方浪本来能言善道,在金大娘面前也变得一个小孩也似,尤其是当金大娘称赞他找到一个像惊霞那样的女孩子。
  惊霞一番话听下来,甜在心里,一张睑却已羞得红到脖子去。
  金大娘坚持亲自送他们下山。
  他们回到忠义堂的时候,一百六十七个山贼已经准备妥当,每一个都显得很兴奋,他们的家人也是一样,携老携幼,集中在堂外。
  花豹居然还将那些山贼编成队伍,虽然有些杂乱,骤看来倒有点像样,他们全部换上光鲜的衣服,为首的那几个居然还穿上甲胄,也不知是从哪里抢来的东西。
  金虎也有一套盔甲,打磨得光亮夺目,几个山贼连忙替他穿上,大小适合,甚是威风。
  祖惊虹看在眼内,一点滑稽的感觉没有,反而感觉到很不舒服。
  方浪无意看见道:“什么地方不妥?”
  祖惊虹皱眉:“我还以为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与一般人并没有不同,很多都已经娶妻生子,甚至还上有高堂。”
  方浪道:“他们本就不是一伙一般所谓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祖惊虹道:“我倒希望他们是,这件事你也知道是多么危险的了,他们若全都是独自一个人,毫无牵挂,我反觉得在他们这是一件好事。”
  方浪怔在那里,祖惊虹接道:“他们若是有什么不测那……”
  他没有说下去,方浪却已明白,摇头道:“他们本来就已经够危险的了,而且毫无意识,倒是这一次,尽管出发点仍然在为了一己的利益,总算为民请命,那也落得一个轰轰烈烈。”
  祖惊虹诧异的望着方浪。
  “这种话本不是我说的。”方浪抓了抓脑袋:“怎样了,我非独完全倒向你这边,而且还自动找话安慰你。”
  惊霞插口道:“还用说,当然就因为你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方浪看了看惊霞,沉默了下去,而金虎也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挥手道:“你们看老子可像一个将军?”
  惊霞道:“我可不知道将军该是什么模样,得问哥哥……”
  祖惊虹尚未答话,方浪已接道:“总之不像贼就成了。”
  金虎笑骂:“你小子就是难得有一句好话。”一拳击去。
  方浪一闪避开,道:“说你像一个贼不用吃拳头,说不像反而要,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
  金虎大笑,没有再动手,喝令动身。
  一行人也就在妇孺老幼的欢送下离开了连云寨。
  景王府那边,一具棺材差不多也就在这时候送来,躺在棺内的是景王府总管刘丰。
  这个人不错该死,可是这样给送到来,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舒服,裕王府的人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他们当然都明白。
  致命的伤口在咽喉,是剑伤,笔直一字,即使是不懂剑术的人亦可以看得出是死在高手剑下。
  景王震怒,张九成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担心裕王府的人在祖惊虹回来之前冲杀进来。
  徐阶是最冷静的一个,只是道:“我们本来就要杀掉这个人,现在裕王府的人替我们杀了,我们应该很感激他们才是。”
  张九成忙问:“不知道祖惊虹能否赶得及回来?”
  徐阶道:“一定赶得及。”
  张九成奇怪问道:“徐大人到底凭什么这样肯定?”
  徐阶道:“裕王府的人现在相信仍然在观望中,在我们没有异动之前,相信他们是不会有什么行动的。”
  张九成看看棺材中的尸体,再看看徐阶,恍然道:“看来他们只有刘丰这一个内奸。”
  徐阶道:“即使不是,还有的必然都是身份较低,否则又怎会到现在仍然无所行动?”
  张九成道:“祖惊虹离开,知道的人不多。”
  徐阶道:“这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人知道我们在府中的详细情形,裕王府方面也一定会全力再一试。”
  张九成吁了一口气,景王突然道:“我们要不要也派人出去一探他们的虚实?”
  徐阶道:“就是探清楚也没用,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杀出去,又何必作此无谓牺牲?”
  景王点头,转问:“最担心的倒是祖惊虹能否找来帮忙的人。”
  徐阶道:“这个人非常负责,只要他找到人便会立即赶回来。”
  景王叹了一口气:“那是说,我们只有等下去的了。”
  徐阶无言颔首。
  祖惊虹也没有让他们再等上多久,当天晚上终于赶回来,与他同来见景王徐阶的,却只有金虎方浪惊霞三人。
  景王徐阶一见,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张九成更不由脱口道:“只有你们四人?”
  祖惊虹道:“还有一百六十八个高手在途中,我们只是担心有变,先赶回来。”
  张九成心头立时如放下千斤大石,松了一口气,徐阶目光转落在惊霞面上:“惊霞也来了。”
  惊霞道:“哥哥本来不许,恐怕有危险,可是我若是不来,只怕担心也担心死了。”
  徐阶尸笑,转顾方浪道:“这位想必就是方大侠。”
  方浪慌忙道:“大人言重,叫方浪就是,方浪也不是什么大侠。”
  徐阶道:“你们若是不配称大侠,没有人配称的了。”他立即转向金虎:“这位又是……”
  祖惊虹道:“连云寨的金虎。”
  徐阶傻了脸,张九成变色道:“连云寨不是……”下面的话还没有接上,金虎已大笑截道:“一个贼巢,老子非独不是大侠,而且是一个官府通缉的强人。”
  张九成怔在那里,徐阶神态已回复正常,道:“本官却知道,金寨主盗亦有道,与方浪一样,一向只是找那些贪官污吏的麻烦。”
  金虎大马金刀的一旁坐下:“有时也会例外的,几乎所有的官吏看来,都像是贪官污吏,马有失蹄,人亦难免有错手。”
  徐阶方待说什么,金虎已接道:“不过徐大人倒是例外,老子早就很清楚,所以一直都没有打扰过徐大人。”
  方浪随亦道:“我本来还有好些可帮忙的朋友,可惜他们早一天便已乘船离开,幸好连云寨姓金的一伙肯帮忙。”
  徐阶捋须微笑,道:“辛苦你了。”
  方浪道:“他们虽然是盗贼,可都是血性汉子。”
  “别的人本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惊虹对我说得很清楚,是你的朋友当然不会错的。”徐阶目光转向景王。
  景王笑了笑:“肯来的都是英雄豪杰,本王又岂会计较他们的出身。”随即走前来,伸手搭住了金虎方浪的肩膀:“多谢的话本王不说了,事成之后,本王绝不会亏待你们。”
  方浪受宠若惊,竟说不出话来,金虎亦张开大嘴巴,道:“人人说景王爷是一条好汉子,果然不错。”一顿却道:“老子也不在乎你能给老子多大好处,只是官却无论如何要做的了,否则,也不能够给老子的娘有个交代!”
  景王道:“你要做官?”
  金虎点点头:“不管什么官,只要是官,看来够体面就成了!”
  景王道:“这个容易,本王登基一定给你一个体面的官位。”
  金虎道:“那老子先谢了!”
  景王道:“这也是你的功劳,本王说过绝不会亏待帮助本王的人!”
  金虎咧开大嘴巴,抓了抓脑袋,突然道:“本来老子是不应该不信任你的,只是,只是……”
  景王笑了笑:“那你要怎样?”
  金虎道:“最好你有些东西给我拿在手里,也算做有个凭据。”
  景王一怔,金虎接对徐阶道:“还有徐大人,也请给我一些儿凭据!”
  徐阶尚未答话,方浪已然道:“你还是怎样了?”
  金虎道:“我们是兄弟,老子绝对信任你,可是这两个人跟老子并无任何关系,老子多人给他们卖命,总不能只凭一句说话!”
  方浪正要说什么,徐阶已沉吟着道:“这也对。”
  景王亦点头:“好的,本王就给你这块玉。”随在腰带上解下了一方团龙玉递前去。
  金虎伸手接下来,也没有不好意思什么的,方浪瞪着他也只当并没有看见。
  徐阶接将腰上围着的玉带拿下,祖惊虹一见忙道:“大人——”
  徐阶道:“玉带虽然重要,但皇上与王爷的性命更重要!”
  祖惊虹看看金虎,轻叹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金虎看在眼内,知道那条玉带是很重要的东西,忙将之接下,在衣衫上擦了擦,塞进怀中!
  方浪冷笑道:“你现在应该可以放心的了!”
  金虎只是笑,方浪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景王随即问方浪:“这位方大侠也要什么酬劳?”
  方浪摇头,道:“我这位姓金的好朋友做了官,我已经够受用了!”
  金虎大笑:“不错,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
  方浪轻叹一声,实在气金虎不过,景王随又道:“总之,这件事倚仗几位大力帮忙……”
  金虎抚着胸膛,道:“王爷放心,南宫绝那厮不过那几下子,老子的手下一到,保管杀他妈的一个鸡飞狗走。”
  张九成一皱眉,看看景王徐阶都无反应,说话也就咽了回去。
  方浪待要阻止如何阻止得及,金虎接又道:“王爷放心,一切包在我们身上。”
  景王含笑点头,徐阶忙问:“其他的人明天能否到来?”
  祖惊虹道:“明天正午无论如何也可以到的了。”
  方浪道:“南宫绝他们纵然发觉,也一定不会怀疑他们是援兵。”
  金虎笑接道:“他们除了老子看来还像是一个将军之外,其他的无论怎样看也是只像一个贼。”
  徐阶目光落在金虎身上,道:“只有你一个穿上盔甲么?”
  “这倒不是。”金虎道:“不过没有一套是完整的。”
  徐阶沉吟道:“这其实也没有关系,反正南宫绝都是一视同仁。”
  金虎不明白,祖惊虹接道:“大人的意思,是南宫绝会封锁这附近一带,格杀勿论。”
  方浪道:“若是如此,我们怎能够如此轻易进来。”
  徐阶道:“你们一路上当然要非常小心。”
  祖惊虹点头,徐阶接说道:“凭你们的武功,又有惊虹带路,要不被他们发觉,当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即使发觉,他们也许自知拦不住,忍着不动手,但其他的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的了。”
  祖惊虹道:“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前去接应。”
  徐阶点头道:“不错,我们只得这些人,必须好好的运用。”
  祖惊虹道:“属下的意思也是,待他们来到之后,弄清楚对方的虚实,才动手。”
  徐阶道:“一次失败,我们只怕很难再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祖惊虹沉吟道:“明天日出时,他们大概会去到赤松林外,我就在他们经过赤松林的时候与他们会合。”
  徐阶道:“一切由你来调动。”
  祖惊虹接道:“惊霞与方浪二人留在这儿。”
  惊霞看着祖惊虹,欲言又止。
  祖惊虹道:“在我们离开同时,说不定南宫绝就会袭击。”
  惊霞道:“怎会的。”
  祖惊虹道:“他们也许已经发现我们的进入,我们的离开亦未必瞒得他们的眼睛,从而考虑到每一种可能,那不难就会在援兵赶到之前来一次袭击。”
  徐阶微颔首:“不无可能。”
  祖惊虹轻拍惊霞肩膀:“王爷的安全更要紧,你那些飞刀,总有机会施展的,不用急。”
  惊霞看了看方浪,方浪并无异议,也不再反对,事实祖惊虹说得亦有道理。
  南宫绝的人事实上发现了祖惊虹等人的进入景王府。
  祖惊虹惊霞方浪三人都戴上竹笠,并无特别的地方,倒是金虎,盔甲鲜明,最是惹人注目。
  “那个人一身将军装束?”欧阳易听罢报告,一双手不由捧着脑袋:“这附近就是有人敢出兵助他们,我们也没有理由毫不知情的。”
  南宫绝接道:“我们的人事实也有兵马调动的消息。”
  “那个将军也没有理由只是一个人跑来。”欧阳易想不透。
  裕王都听得清楚,却没有作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南宫绝沉吟着忽然问:“那个将军有什么特征?”
  探子回答道:“面貌我们看不清楚,若说特征,看来就只有他腰旁挂着的一双铁爪了。”
  “铁爪?”南宫绝一皱眉。
  “他那双铁爪大得很,长只怕也有四尺多。”
  南宫绝眉皱得更深:“他们是由哪个方向来的。”
  “东方。”
  “金虎——”南宫绝脱口一声叫:“奇怪。”
  欧阳易忙问:“哪一个金虎?有什么奇怪?”
  南宫绝道:“连云寨欧阳兄一定听说过的了。”
  欧阳易面色一变:“你是说那个贼巢?你是说连云寨的那个金虎?”
  南宫绝道:“这附近一带,以铁爪为兵器的,只有连云寨的金虎。”一顿笑然后一叹,道:“有可能,金虎跟浪子方浪是生死之交,而方浪却是祖惊虹的朋友。”
  欧阳易道:“可是,金虎他们是贼!”
  “贼又有什么关系?事成之后,不就是官。”南宫绝嘟喃道:“何况金虎那人视财如命,只要给他钱便成。”
  欧阳易忽然一笑:“只是这一个人,南宫兄如何应付不来?”
  南宫绝道:“连云寨一伙上下一心,所以到现在官府仍然束手无策,金虎既然来了,他的手下想必亦在途中。”
  欧阳易笑容敛去:“他们难道要里应外合?”
  “也许金虎是先去谈谈条件,”南宫绝摇头:“在这种形势之下,无论什么条件,他们也一定会答应的。”
  欧阳易尚未接话,南宫绝已接道:“我们必须要在他们会合之前,把其中一部分歼灭掉。”
  裕王终于开口道:“应该的。”
  欧阳易道:“不知道金虎那儿来了多少人?”
  南宫绝道:“多少人也好,歼灭他们应该比攻入景王府容易些。”转向问裕王,“未知王爷意下如何?”
  裕王微笑道:“你们认为该做的,就去做好了。”
  这句话南宫绝欧阳易也不知听过多少次,但为示尊重,仍然先请示裕王的意见。
  南宫绝接道:“由东往景王府,必经赤松林,若是来得及,我们就在赤松林迎头痛击。”
  “很好。”裕王毫无异议。一个毫无主意的人若能成大事,看来就只有靠运气了,到现在为止,这位裕王爷的运气,仍然很不错。
  赤松林是一片广阔的松林,在林外往内望,所见都是一条条赤红色的松干,高插天际。
  除了松树,难得看见其他树木,这一片松林也不怎样浓密,部份地方甚至给人一种空荡的感觉。
  拂晓时分,连云寨一伙人已然来到赤松林外。
  夜雾未散,松林凄迷在雾气中,那些松树看来也就更加高大了。
  花豹第一个来到,脚步不停,便要往林中道路闯入,一个山贼慌忙上前道:“二当家要不要派人先进去探探?”
  花豹应声停步,大笑道:“探探什么,难道还会有人拦途截劫?”
  另一个山贼接道:“只有我们不截劫别人,哪有别人来截劫我们?”
  那个山贼闻言失笑,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花豹进去。花豹大笑不绝,快步如飞。
  松林中一片静寂,他们一行走进来,脚步声便使这一片静寂惊破,简直惊天动地。花豹走了一段路,脚步突然一顿,嘟喃道:“不好——”
  跟在他身后那个山贼忙问:“哪儿不对路?”
  花豹道:“我们一路走来,脚步声震天价响,可是连一支鸟也没有惊出来。”
  “会不会这根本没有鸟?”
  “哪有没有鸟的树林。”
  “二当家以为是什么原因?”
  “在我们进来之前,已经全给惊走了。”花豹振吭突然一声:“小心——”
  语声一落,身形一动,掠到路旁一株松干前,后背往松干一靠,一柄金背大环刀随即撤在手里。
  群贼久经战阵,一听吩咐,立时四下散开,一下尖锐的哨子声伺时哨起,破空声接响,百数十点寒光凌空射下。
  群贼惊呼声中以兵器护身,慌忙闪到树后,他们的动作都很敏捷,但仍然有六个人倒在暗器下。
  一个个黑衣人紧接曳着飞索从树上飞下来,前面道路一字儿亦出现了五个人,当中一个白衣如雪面罩寒霜,正是南宫绝。四个黑衣人左右拱卫,更多的黑衣人亦纷纷从那边现身,飞掠过来。
  绝无疑问,那边才是埋伏的核心,花豹若是到那边才发觉,势必有更多的人伤在暗器下。
  南宫绝即时一声道:“一个都不要放走。”
  他的语声并不高,可是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花豹应声道:“儿郎们,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叫他们知道咱们连云寨的厉害!”
  群贼轰然齐应,花豹转身大环刀已迎着一个杀手,暴喝一声,一刀劈落。
  那个杀手一刀架开,身形一偏,一柄奇薄的短刀刺向花豹胸膛。
  花豹完全不当一回事,大环刀“仓啷啷”声中一连十七刀急劈,那个杀手短刀还未刺到,花豹第二刀已斩至,他连接几刀,身子已被迫得倒退了几步,接着几刀,终于被花豹的第十七刀时整个人劈开两边。
  花豹翻身引刀再一挥,刷地将旁边另一个杀手拦腰斩为两截。
  这片刻之间,群贼与一众杀手已然展开了一场生死恶斗,喊杀连天,血肉横飞。
  那些杀手受过严格训练,可是群贼却是临阵经验丰富,无不是气力充沛,所用的也全都是粗重的兵器,杀伤力极大,那些杀手不被击中倒还罢了,否则无不被击得倒飞了开。
  杀手无情,群贼也一样悍不畏死,这一战的惨烈简直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形容。
  南宫绝显然很感意外,面容更峻冷,身形终于展开,掠向前去。
  两个山贼方将对手解决,立即迎前,南宫绝软剑一亮,立即向那两个山贼攻击。
  “忽哨”一声,南宫绝剑一引,人剑转到了一个山贼的后面,剑一震,卷住了那个山贼的喉咙,那个山贼的头颅立时飞上了半天。
  南宫绝身形一转,又面对另一个山贼,嗡的猛一响剑尖抖动,直取山贼。
  那个山贼兵器挥动,还未向前,南宫绝的剑已到,一团剑花在眼前迸开,不禁眼花缭乱,到他看清楚的时候,剑尖已然刺入了他的咽喉。
  南宫绝剑一挥,那个山贼咽喉溅血,疾飞出去,南宫绝剑势一转,攻向另一个山贼。
  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即时传来,南宫绝入耳心头一凛,剑势一急,只三剑便将那山贼击杀在剑下。
  两骑也迅速来到,祖惊虹一骑当先,直冲入战圈,剑快如风,刷的将一个杀手的头斩下来。
  另一个杀手同时曳着绳子凌穿飞下,一支长剑猛插向祖惊虹的后心,祖惊虹那刹那已滚鞍下马,剑还未刺在鞍上,祖惊虹的剑已然划穿了那个杀手的胸膛。
  那个杀手大呼翻身,手一缩,浴血飞撞在地上,祖惊虹随即从地上弹起来,一拔丈八,迎着曳着绳子飞来的另一个杀手。
  两下相接,剑“呛”的交击,那个杀手的剑一断为二,祖惊虹的剑虽然没有再削,削进他体内,他整个身子已被那一震之力震得倒飞了出去。
  祖惊虹身形一落,剑接向一个杀手斩下,那个杀手正要扑杀一个山贼,耳听风声,回剑急挡,他的剑没有被劈断,却被震得反砸入自己的面门,鲜血激溅,倒在地上。
  祖惊虹回剑再杀一人,目光一闪,身形飞燕般掠起,射向南宫绝。
  南宫绝正将一个山贼击杀剑下,也方待向南宫绝忙扑去,看见祖惊虹扑来,一声冷笑,手往长衫下摆一撩,接将长衫下摆塞进腰带内。
  一个山贼从后掩上,手中那条狼牙棒便待向南宫绝后背砸下,旁边—个杀手欺来,将他截下。
  南宫绝若无所觉,左手一捏剑诀,右手软剑毒蛇也似发出“飕飕”一阵令人心寒的声响,猛一长向祖惊虹迎去。
  这是他们第二次交手,之前一次,在景王府书斋并没有分出高下,南宫绝服从命令,一击不中,立即撤退。
  这一次又如何?
  金虎一骑亦直冲进战圈,人在马上,双爪展开,左一抓右一抓,老鹰抓小鸡也似的,抓住了两个杀手的后心,猛往上扬起来。
  铁爪落处,衣衫皮肉迸裂,鲜血飞射,那两个杀手一声惨叫,当场命丧。
  群贼看见金虎飞马杀来,一声欢呼,精神大振,他们本来就不是处于下风,一阵反扑,竟然将那些杀手迫得倒退开去。
  金虎狂叫声中,人接从马鞍上拔起来,双爪展开,当真是有如猛虎下山,悍不可当,那双铁爪在封镇兵器方面更就是无穷妙用,再加上金虎惊人的臂力,兵器给他的铁爪镇住,无不立即脱手飞去。
  若是给他的铁爪击中,无疑于千斤巨石痛击在身上,中头固然当场丧命,便是击中任何一处都难免重伤。那些杀手根本近不了金虎的身,他们若是给金虎双爪圈着,却很难摆脱得开。
  金虎杀得性起,大呼大喝,左冲右撞,一身衣衫迅速被鲜血染红。
  十多个杀手随即四面八方向金虎迫来,右手拿着兵器左手扣着绳钩,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有了对付金虎的办法,可是他们虽然想接近,那些山贼却不让他们那么轻易经过,捉对儿找着厮杀。
  金虎也没立在那里等他们,继续冲杀,那些正在与山贼恶战的杀手遇上他,当真是只有丧命的份儿。
  这时候,南宫绝亦与祖惊虹交上手,两人的身形突然一合,一下震耳欲聋的剑击声立时响起来。
  两人的身形一合即开,南宫绝身形一变往上急拔,掠上了一株松结。
  祖惊虹的身形也不慢,掠上了旁边另一株松树。
  南宫绝扬手七点寒星射出,人剑一道闪电也似接射前去。
  祖惊虹半身一转,暗器全打在树干上,到南宫绝身形落下,才从树干后转出,剑一引,已是七剑击去,南宫绝只接一剑,身形便往上拔起,他立足的一条树干随即被削断。
  这一拔差不多有两丈,南宫绝左手随即出现了一支铜管,“铮”的一条绳钩从铜管里射出,钩住了树干,身形倒掠而下,剑刺向祖惊虹。祖惊虹连接十四剑,只有挨打的份儿,南宫绝手抓绳钩,高来高去,剑招配合身形,变化之迅速,实在出人意料。
  祖惊虹沉着应付,背靠着树干,左手握住了旁边一条树枝,连接十四剑,身形仍然是那么稳定。
  南宫绝接一剑刺到,祖惊虹剑才迎前,他却已落开,身形一拔一下,左手已腾出来,十数点寒光从右手飞出,凌空射向祖惊虹,剑亦紧接刺前去。
  那支铜管在那一拔同时,已然钩在他腰带上的一个铁环上。
  祖惊虹待要转到树后,暗器左右已封住了他的身形,他临危未乱,剑一抹,迎面射出的暗器尽破他的剑击下,南宫绝一剑却乘隙刺进来。
  这一剑祖惊虹是怎样也挡不开的了,祖惊虹心中有数,也没有硬挡,身形一翻,倒栽了下去。
  南宫绝一剑夺地刺进树干内,左手一翻,又是十数点寒光射出。
  祖惊虹仿佛早已料到南宫绝有此一着,身形栽下一丈,左掌往树干一拍,整个身子借此一拍之力箭也似横里射出,那十数寒光便射空。
  横射三丈,祖惊虹右手挽住了一株树干,身形一稳,便往上拔起来。
  南宫绝那边已拔剑,左手接一扬,这一次射出的却是一支烟花火炮。
  烟花一炸开,那些杀手一齐倒退,绳钩射出,一个个倒掠上树上。
  群贼没有几个能够高来高去,但仍然追前,花豹凌空一刀将一个杀手斩为两截,金虎双爪亦左右将两个倒掠起来的杀手抓下来,抛到身后。群贼兵器齐落,那两个杀手身形才着地,已被斩成肉酱。
  祖惊虹左手抓着树枝,右手剑迎着从旁掠过的两个杀手,只是两剑,便将之劈了下来。
  这片刻之间,南宫绝已然掠出了十丈,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来,带着那些杀手从树上飞掠撤退。
  金虎看在眼内,意犹未尽,手挥着铁爪追前,一面大呼:“不要放走他们!”
  群贼喝着追前,几个走得较慢的杀手一一倒在他们的手下,“噗噗噗”即时几下异响,几团浓烟从地上冒起来,迅速横散开去,松林中晓雾未散,这时候更加迷离,那些杀手也就在烟雾中消失。
  群贼一阵骚动,金虎大吼道:“不要追了。”
  也不用他再吩咐,群贼已自行清理战场,点查死伤的人数。
  金虎没有理会他们,转问祖惊虹:“那个跟你高来高去动手的,就是南宫绝?”
  祖惊虹点头:“据说南宫世家乃侠义传家,武功别创一格,但仍然不失正道,可是这个南宫绝,出手行动都甚为邪门……”
  金虎冷笑道:“我看这才是南宫世家的武功路子,什么侠义传家都是骗人的,表面一套,暗里一套的什么名门正派,老子见得多了。”
  祖惊虹淡然一笑,金虎接道:“下一次遇上,这个南宫绝交给老子。”
  祖惊虹道:“没问题,金兄一双铁爪也许正好克制他那柄软剑。”
  金虎上下打量祖惊虹一眼,大笑道:“方浪那个小子说你难侍候,现在看来,可一些也不像。”
  祖惊虹道:“我其实只是要他不要时常泡在赌馆酒家之内。”
  金虎挥手道:“不喝酒不赌钱,还像个男人?”
  祖惊虹道:“这句话也不是全没有道理,他若不是要赶着跟惊霞成亲,我也不会反对。”
  “那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必须学会养妻活儿。”
  “养妻活儿也用学?”
  祖惊虹笑道:“他若是一个人,米缸里空了,随便到哪个朋友那儿也可以将肚子塞饱,但有了妻儿,总不成带着妻儿每天东奔西跑。”
  “这也是——”金虎抓了抓脑袋:“原来娶妻生子有那许多麻烦,娘还要老子赶快成家立室,老子可要重新考虑清楚。”
  祖惊虹接道:“有人说,一个男人在未娶妻生子前,都不能配称为大丈夫。”
  “胡说。”金虎立即反对。
  祖惊虹悠然接道:“你只要想清楚那担子有多重,要扛到什么时候,就会很同意的了。”
  金虎怔在那里,花豹即时走过来,抓着头道:“老大,我们给弄倒了十三个。”
  “什么?”金虎霍地回头:“十三个?怎会给他们杀掉十三个之多,你仔细看看可是弄错了。”
  花豹苦笑,方待转身,又给金虎喝住:“慢着——”
  花豹还未问是什么事,金虎已接上:“你也是老江湖的了,逢林莫入连你也不懂得?应派个人先进来探清楚。”
  花豹看了看金虎,道:“小弟心想这么多兄弟,声势浩大,怎也不会有人斗胆来找麻烦。”
  金虎瞪着花豹,忽然叹了一口气:“换转老子,只怕也是一样,算了——”
  花豹垂下头,金虎周围看一眼,咬牙切齿的道:“他娘的,南宫绝,老子与你没完没了。”
  花豹道:“老大,我们要不要派个人到前面探探?”
  “探?还探个什么?”金虎敞开胸膛:“南宫绝那厮难道还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一顿转对祖惊虹,道:“姓祖的听着,他若是再来,你莫要插手,那个姓南宫的是老子的。”
  祖惊虹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金虎恍然道:“不错不错,没有你的事了。”接着把手一挥。
  祖惊虹道:“南宫绝经此一击,照道理是不会再来的了,但,不怕千万,只怕万一,说不定,在前面另外还有安排。”
  金虎道:“你意思是我们还是派个人到前面探清楚?”
  祖惊虹道:“我走一趟好了。”
  金虎沉吟道:“也不用离开太远,那即使出了意外,我们也能够及时赶来。”
  祖惊虹点头,拉过坐骑,翻身跃上,缓缓往来路奔回。
  金虎追前一步,高呼道:“我们是不是又翻过墙头进去?”
  祖惊虹回头笑了笑:“若是能够去到王府附近,你们就是由正门进去又还有谁能够阻止得了?”
  金虎大笑,祖惊虹道:“在王府周围五里,光天化日之下,相信裕王府的人也不敢公然袭击。”
  金虎道:“那在五里之前你得当心了,南宫绝若是再有行动,是必比这一次更加凌厉。”
  祖惊虹遥应道:“后面有那么大的靠山,我可不怕。”
  金虎大笑转身,挥手道:“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背起尸体,立即上路。”
  一个山贼应道:“不知道景王府内有没有这么多棺材。”
  另一个山贼接道:“就是没有,能够葬在王府之内,也很不错的了。”
  群贼哄然大笑,他们都是亡命之徒,终日在刀锋上打滚,对于生死,早已淡薄。
  要统御这一群山贼,并不是一件易事,金虎能够要他们这样服从,当然不只是武功高强这么简单了,他除了赏罚分明,还将他们当做兄弟一样,任何一个的伤亡,都令他深感悲愤。
  那些山贼的一番话,目的也其实在冲淡他那份悲愤,金虎当然明白,大吼道:“那还不赶快!”
  语声未落,一个山贼已然将他的坐骑拉到来,他“刷”地跨上鞍,接着吼道:“快!快!”
  群贼振臂一呼,跟在金虎马后飞步奔出,比起方才,更觉声势浩大。
  祖惊虹远远听得清楚,面上已没有笑容,他实在不知道这些人到最后还有几多个能够活来。
  南宫绝也许会让他们毫无困难的走进去,但进了王府之后,要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的了。
  这一次败退,南宫绝当然更清楚景王方面的实力,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应该不会在途中再施袭击,而尽量把握时间,如今更多的人看如何阻止景王将皇帝送返皇城,或者如何予景王致命一击。
  不管怎样,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更惨烈的恶战,无论是哪一方得胜都必须付出相当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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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红叶
作者:黄鹰


  将近正午,一顶装饰得甚华丽的轿子在一群太监侍候下,来到了景王府门前。
  从轿子出来的也是一个太监,矮矮胖胖,样子有些滑稽,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他的笑声更惹人发笑,就像是怀春的母鸡,阴阳怪气。
  那些侍卫都忍着没有笑出来,他们虽然都已经豁出了性命,不在乎这个人,但是在景王没有命令下来之前,他们都不想再替景王惹麻烦。
  这个人事实也麻烦得很,他也就是太监总管马永,一向甚得皇帝宠信。
  据说他五岁便已进宫,但能够在众多太监中脱颖而出做到“秉笔司礼监”,实在不简单,总有其过人之处。
  太监有大有小,职位最高的就是“秉笔司礼监”,可以为皇帝代批奏疏,参与军国大计。
  真人府事发,徐阶一走,那些小太监便慌忙走去告诉马永,好像他这种聪明人,当立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景王与裕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他也知道早晚必有事发生,却是怎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斗胆将皇帝劫去。
  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他用手猛捏人中,才能够保持清楚。
  第一件他要做的事是封锁真人府,连夜将蓝田玉送到秘密的地方,严禁将事情泄漏出去,否则,本已分成两路的朝廷大臣必先引起动乱,到时候,这件事就不容他控制的了。
  跟着他与蓝田玉详谈了一个时辰,一直到他认为蓝田玉说的全都是事实。
  皇帝到底落在哪一方手中,他当然也很清楚的了,以后的几个时辰,全都是用在考虑应该转向哪一方。
  到现在他仍然拿不准主意,所以他非得亲自走一趟,探清楚双方的口气。
  第一个他要去的地方,也就是景王府。
  他也已考虑到裕王府的人已经将景王府重兵包围起来,不敢要太多的人跟随,以免惹起太大的误会来。
  亦为了好让裕王府的人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他选择这个时候才进去景王府。
  进入景王府的在裕王方面也许就是敌人,裕王甚至已经有命令吩咐下来,格杀勿论。
  马永竟然知道,这一次进入景王府实在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是他现在已经在鬼门关之前徘徊,进不进去景王府,在他来说,也没有多大分别的了。
  裕王府的人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听由他们一行人经过。
  轿子到了景王府的门前,马永才松一口气。
  景王也没有要马永等多久,在大堂召见马永,徐阶张九成侍候在景王左右,神态安祥,特别是徐阶,完全就没有事的一样。
  看见徐阶,马永也没有惊讶的表示,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内。
  景王的神态也与平日并没有分别,只是眼神中透着三分不屑,对于太监,他从来就没有多大的好感。
  双方并没有转弯抹角,说话直截了当,景王张九成都没是作声,一切由徐阶应付。
  马永看见徐阶,便已经觉得头痛,他已经不止一次想动这个人,但始终动不了。
  “皇上不错在景王府这里,总管也大可以会同各王公大臣来将皇上接回去的。”徐阶神态始终保持冷淡。
  马永也始终一脸的笑容:“小的哪有这个本领,但小的却有一个很不错的计划,可解决这件事情的。”
  徐阶笑笑:“洗耳恭听。”
  马永开门见山,道:“在说这前,小的很想弄清楚一件事。”
  “是什么事?”徐阶其实明白。
  马永也知道徐阶明知故问,仍然回答道:“那就是王爷登基之后,如何处置小的?”
  徐阶反问:“你要如何?”
  马永笑了笑:“小的一向很知足,一向都甘于现状。”
  徐阶道:“你还是要做这个秉笔司礼监?”
  马永道:“小的已做了这个职位这么多年,除此之外不懂得做别的了。”
  徐阶目光转落在景王面上,这件事,也只有景王能够作主。
  景王盯着马永,道:“据说秉笔司礼监可以代批奏疏,参与军国大计。”
  “这方面,奴才经验丰富,请放心。”马永的笑容更真。
  景王冷笑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秉笔司礼监,一切当然驾轻就熟,对于你的才能,本王也绝不怀疑——”
  “王爷见笑了……”马永以手掩住了半边嘴巴,垂下头,乐不可支。景王还有话:“这些年来一共有多少人坏在你手下,本王虽然不全部清楚,知道的也已经足够。”
  马永一怔,景王接道:“以你这种聪明人,当然有办法要本王答应之后非要履行诺言不可,本王也不是那种反口覆舌的人。”
  马永又笑起来,笑得有些儿虚假,景王随又道:“你罪大恶极,但若是真心悔改,肯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也许会考虑饶你一命,看你表现如何,重新录用。”
  马永只是笑,景王继续道:“本王话就是这么多,你可以回考虑清楚。”
  马永欠身道:“奴才一定会考虑清楚。”
  张九成不禁插口道:“你那个计划是怎样的?”
  马永狡猾的道:“很不错,只是只适用于今天,也许我回去思想,会有一个更不错的计划。”
  张九成也是一个聪明人,当然马永的话,景王同样明白,冷冷道:“你这是威胁?”
  马永道:“奴才岂敢——”
  张九成道:“我们这儿也很安静,何不请马总管在这儿考虑?”
  景王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马永——”
  马永道:“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今天日落之前,小的仍然留在王府这儿,又没有消息回,小的就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只怕也没有用处的了。”
  张九成怔住,景王冷笑道:“人说你狡猾,果然是狡猾。”
  徐阶插口道:“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安排。”
  “也许是的。”马永神态不变:“可惜徐大人根本不能够肯定。”
  徐阶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张九成道:“我看马总管一出这儿,就不会再回来的了。”
  景王道:“回来与否,本王倒不太在乎。”
  马永忽然叹息:“看来奴才这一次是来错了,只是奴才以为这是用人的时候,王爷对于奴才的印象,也许会有些改变。”
  “还不错是用人的时候。”景王笑了笑:“可惜你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马永恍然:“王爷意思是,座下已经够人用了,用不着奴才来卖命?”
  景王深以为荣的:“本王所用的,也全都是忠贞侠义之士,没有一个是卑鄙的小人。”
  “奴才这是真的来错了。”马永长叹:“奴才看来也真的并不是一个聪明人,连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还说什么好计划?”
  景王冷冷道:“你能够想到的,本王的人也一样能够想到。”
  “如此奴才还有什么勇气献丑?还有什么面目留在这儿?”马永一些也不动气,而且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长揖到地。
  景王道:“你要走,本王也不会难为你,但你若愿意悔改,本王也不会不给你悔改的机会。”
  “王爷海量汪涵,奴才衷心感激。”
  “但你若是要投靠裕王府,那就很难说了。”
  “奴才不敢。”马永恭恭敬敬。
  景王冷笑:“你真的不敢?”
  马永道:“王爷不相信,奴才也无话可说。”
  “去——”景王挥手,到现在仍然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徐阶看在眼内,面上阴晴不定,好象有什么事情,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马永再拜,倒退了出去,一切合乎礼节,始终都是恭恭敬敬。
  徐阶目送他去远,一声轻叹:“也许他真的有一个好办法。”
  景王还未说什么,徐阶说话已接上:“那也许不是我们所能够想得到的。”
  景王摇头道:“这等卑鄙小人,想出来的你道还不是毒计?”
  徐阶笑了笑,方待说什么,景王已接道:“本王也绝不相信,你们想不出更好的计划。”
  徐阶没有回答,张九成插口道:“只怕这厮离开之后,转投裕王府那边。”
  “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走在一起原就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景王坐正了身:“我们若是将他留下来,说不定反而会影响我们的士气。”
  徐阶仍然不作声,张九成接道:“这也是,而且即使他真的想出了什么好办法,适用于我们,亦未必适用于裕王府那边。”
  徐阶听到这里,终于道:“马永这个人一向有如墙头之草,首鼠两端,既然为我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也当然不会忘记替裕王府那边想一个,以便失意于这边之后,立即可以转投那边。”
  景王道:“其实他应该先到那边跑一趟的。”
  “可不是。”张九成一皱眉:“他怎么跑来这里?”
  徐阶笑笑:“因为皇上在这儿,也许他以为皇上已经被我们说服了。”
  张九成恍然颔首,又问:“怎么裕王府的人,会放他进来?”
  徐阶道:“那相信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看准了我们不会收容这个人,让他先吃些苦头,杀掉他的威风,那到他转投他们的时候,就容易应付了。”
  张九成连连点头,对徐阶衷心佩服,徐阶却叹息在心中,他一直以为张九成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现在总算明白这个人非独没有传说中的聪明,而且显然比不上裕王座下的欧阳易。
  但景王因他的协助下,却能够与裕王相峙到现在,难道这个人的聪明只是在太平盛世才能够表露出来,面临主子生死关头,便变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到底怎样,徐阶没有问,这个时候他不以为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清楚了又有什么好处。
  马永出了景王府,果然就是要往找裕王,尽管怎样生气,他始终都一面笑容,尤其是当他看见裕王府的人,笑容更盛。
  裕王没有要他找,而且派了人在路上恭候,将他护送到裕王的临时行宫。那座庄院原就是裕王所有,因他未到来之前,只是一座普通的庄院,住在那里的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因生意方面甚有成就,在那座小镇甚有体面。
  那座小镇只有百来户人家,这百来户人家在一个月之前,已完全为裕王府的人取代,他们所用的方法非常温柔,不着形迹,出的价钱也不低,所有人家都很乐意将屋子卖给他们,却只有四户人家是例外。
  这四户人家在一个月前始终没被弄走,却是被埋在一间破屋的井里,也是负责这件事的人深感遗憾的一件事,因这件事中他原是不准备用暴力的,到底是事与愿违。
  庄院的陈设本来也甚简单,在裕王来之前三天才重新加以布置,虽然不能够与裕王府的华丽相提并论,但也布置得甚有气势,裕王在上一坐,真令人有些高不可攀的感觉。
  马永也没有例外,可是当他发现裕王竟然是忍不住要上来迎接的时候,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一下子便消掉大半。
  欧阳易及时将裕王拉住,裕王也这才知道失态,忙自坐回去。
  马永施过礼,问过安,裕王随请他坐下来,一个恭恭敬敬,一个客客气气,大家看来都有相逢恨晚之意。
  马永一颗心安下来,突然有一种自信,凭自己的手段,绝对可以控制这个裕王。
  对于这个裕王为人怎样,马永本来就已经很清楚,既没有景王的深得人心,也没有景王的精明能干,若非有欧阳易南宫绝等人相助,只怕早已倒下去。
  好像这样的一个庸人,竟能够得到欧阳易南宫绝这种助手,除了庸人多厚福这个解释,只怕没有第二个解释的了。
  他不知道南宫绝的武功到什么地步,却是深信原出于名门正派的人,即使怎样狠辣总也有一段距离,而对于欧阳易他却是完全不敢轻视。
  这一条连环计如何恶毒他当然不会看不出,但他却自信,绝不会与这个人发生冲突,裕王一旦得天下,朝中他仍然能够呼风唤雨。
  可是他仍然比较看好景王,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他也事前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计划,景王却令他无趣之极。
  幸好他没有厚此薄彼,亦已替裕王作好安排,所以裕王请他到来,却一点也不慌张,现在当然更加镇定了。
  裕王随即道:“能够在这儿见到公公,太好了。方才有报说公公进了景王府,本王也不知怎样担心。”
  “奴才该死。”马永慌忙解释:“奴才进景王府目的也只是叩问皇上圣安。”
  裕王看似竟信以为真,接问:“公公可也见到父王?”
  “没有——”马永叹息:“他们根本瞧不起奴才,没有几句说话,便将奴才赶了出来。”
  裕王亦自叹息:“吾弟还是这个脾气,公公为国事鞠躬尽瘁,又是秉笔司礼监,焉能对公公如此无礼。”
  马永大乐,试探着说道:“有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奴才这个秉笔司礼监,相信也不会做得多久的了。”
  裕王惊问:“公公这样说,莫非父王……”
  “皇上精神日渐不足,奴才听皇上的口气,似有退位之意。”
  这不管是否事实,总较说皇帝离死不远好听得多。
  裕王显然明白马永的意思,道:“若是由本王继位,要借助公公之处甚多,只不知公公……”
  马永立即道:“奴才早已决定为王爷效命,这一点,王爷倒不必怀疑。”
  裕王笑道:“有公公相助,还有何事不成?”
  马永道:“其实长幼有别,这个王位不传给王爷还传给哪一个?”
  裕王笑问道:“公公难道不知道,父王现在在吾弟府中?”
  马永道:“该知道的奴才都已知道得很清楚。”
  裕王点头道:“吾弟若非如此,公公想必已替吾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马永也不再转弯抹角,道:“那也不算得是一个好办法。”
  裕王接问道:“现在公公知道了本王的心意,又不知有何妙计以教本王?”
  马永笑笑道:“奴才现在只想推荐一个人给王爷。”
  裕王道:“那个人武功智谋如何?……”
  马永道:“王爷座下欧阳先生,人尽皆知,智谋非凡有甚于卧龙凤雏。”
  欧阳易忙道:“公公见笑了,欧阳易只是一个庸人,要公公赐教之处正多。”
  马永连声:“客气客气。”
  “那是说,公公要推荐给本王的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高手。”裕王接问:“不知道——”
  马永看了看站在裕王另一边的南宫绝,到现在南宫绝仍然不发一言,面上也无任何表情。
  裕王见他的目光一转,道:“公公放心,本王一切自有妥善安排。”
  马永点头:“这个人武功如何,还是请王爷当面一试。”
  南宫绝终于忍不住开口:“天下所有门派的高手,姓南宫的虽然不全都认识,他们的武功如何,姓南宫的亦心中有数。”
  马永很冷静的道:“南宫公子说的是中原武林。”
  南宫绝一怔:“那难道不是中原武林的人?”
  “正是。”马永笑了笑:“这个人来自东瀛伊贺客,乃是伊贺派的掌门人。
  南宫绝一皱眉:“旁门左道。”
  裕王诧异地问:“何以见得?”
  “以属下所知,伊贺乃忍术流派之一,门下弟子全都是忍者。”
  “忍者?”裕王更奇怪。
  南宫绝解释道:“所谓忍者,在中原武林很难有一个明确解释,他们所学习的所谓忍术,部分类似茅山,但却比茅山实在,大都是一些易容变装,暗器火药,刺探敌情,暗杀敌人的伎俩,有人研究过,乃揉合中原传过去的武术与杂技而成。”
  裕王道:“这岂非有些类似你替本王训练的杀手。”
  南宫绝点头,马永随即道:“不同的是,他们大都是自孩童时候开始便已苦练,有异常人,六亲不认,视死如归。”
  南宫绝不能不承认马永所说的是事实,裕王却问道:“他们六亲不认,认什么?”
  马永笑顾裕王:“利益——譬如金钱地位……”
  裕王道:“这倒也简单。”
  “他们亦极重信诺,至死不渝,这一点王爷尽可以放心。”
  裕王颔首道:“人在什么地方?”
  “离此不远,一接到奴才的消息,便会立即赶来。”马永接下去:“王爷若是同意,奴才这就即吩咐手下发讯号,通知这个人。”
  裕王挥手,马永方待退下,南宫绝突然道:“且慢!”
  马永应声回首:“南宫公子不知道还有何见教?”
  “公公言重。”南宫绝冷冷地道:“公公既然说得这个人如此本领,要进来这儿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公子要一试这个人的本领?”
  南宫绝道:“这附近一带都有我们的人看守,他若有本领,应该能够避过所有人的耳目进来!”
  马永微微一怔,南宫绝道:“若是连这一点本领也没有,嘿嘿……”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冷笑两声。
  马永点点头,退出了珠帘之外,南宫绝随即挥手,一下尖锐的竹哨声从手中发出来。
  堂外随即传来了同样的竹哨声,一下急接一下,远远传了开去。
  裕王知道那是通知守卫周围的侍卫杀手,敌人接近,要他们打醒精神,小心防范。南宫绝虽然两次失败,杀不了皇帝,也是未能残灭连云寨的人,他始终都没有加以怪责,反而好言安慰。
  这是因为他知道对手实在太强,南宫绝也实在已尽了力,所以他并不反对南宫绝现在这样做。
  马永推荐的这个人若是连南宫绝所训的杀手的耳目也瞒不过,武功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要也没有多大关系的了。
  竹哨从马永头上飞过,马永当然听得很清楚,不由亦有些不安,他虽然知道那个人的身手非凡,可是也不敢轻视南宫绝所训练的杀手,而且裕王在这儿,庄院周围必定禁卫森严,在夜间倒还罢了,光天化日之下,要瞒过那些杀手的耳目偷进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现在已有如上弦之箭,不能不发的了。
  到了堂外,他在一个太监耳旁吩咐了几句,那个太监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碧绿的鸟儿,双手往上空一送。放了出去。
  那只鸟儿双翅一展,眨眼已飞过院子高墙,消失不见。
  马永这才退回来,退反堂内,南宫绝目光落在他面上,嘴角绽着冷笑,在周围守卫的杀手虽然不能够称得上高手,但耳目敏锐,又岂是一般人可比,这座庄院的环境他亦经过详细研究,应该安排守卫的地方他都已安排妥当,无一遗漏。
  他虽然没有作声,面上的表情已等于告诉马永:“倒要看你那个人如何混进来。”
  马永看得出,也没有作声,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这一次又会用什么办法。
  这之前,他先后已经试过那个人几次,每一次,那个人都能够找到他藏身的地方,都能够在很快的时间走到去,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眼前。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环境完全不同,那个人虽然知道这个地方,却要经过百数十重监视。
  若是那个人能够成功,非独助裕王,对他也有很大的好处。
  裕王目光也是在马永面上,突然道:“不知道本王要等上多久?”
  “应该不会大久的。”马永硬着头皮这样回答。
  “如此最好,”裕王笑了笑:“本王也就趁着这上听公公的高见。”
  欧阳易那边随即转身过去拿来一个铜壶滴漏,放在裕王旁边的几上,亦自笑了笑!
  马永看见这个铜壶滴漏,心里头更不舒服,面上仍然没有任何的表示,保持相当的笑容。
  裕王始终是那么的客客气气,很用心,很诚意的听马永提出他的意见,只有南宫绝,始终是没有表示多大好感。
  时间也就在这种情形下消逝。
  半个时辰过去。
  马永的话越来越多,滔滔不绝,说得不无道理,只是稍嫌累赘,甚至欧阳易亦已瞧出,马永是要藉说话来拖延时间,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
  裕王的耐性出奇地好,这到底是他的接受与理解比一般迟钝还是什么,只有他才明白了。
  欧阳易看见裕王这样,当然不会破坏他的兴致,南宫绝也不会,只是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冷,也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变。
  “谁?”一声轻叱,南宫绝修长的身子突然离椅飞出,一射三丈落在裕王旁边一道屏风的前面。
  裕王轻哦一声,马永喜形于色,欧阳易目光落在滴漏上,然后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向南宫绝。
  南宫绝挡在裕王之前,拔剑,左手一翻,接着将那扇屏风推过一旁。
  屏风后跪着一个裕王府的侍卫,只是那跪的姿势有异于那些侍卫,双掌相对,额头几乎抵在双掌之上。
  “红叶叩见王爷。”是男人的声音,阴沉之极!
  “红叶?”裕王目光落在马永面上。
  “这就是奴才推荐给王爷的人。”马永走到裕王身旁,恭恭敬敬!
  裕王点点头:“好,你抬起头来。”
  那个侍卫将头抬起,唇红齿白,姣好如女子,裕王看着不由一怔,马永随即道:“王爷,她是个女孩子。”
  裕王又一怔,红叶随即站起来,衣衫迅速卸落,里头是一袭柿红色的束身衣裳,身材窈窕,帽子脱下,一头黑发,瀑布也似泻下来,长几及腰,十分妩媚。
  “是个女孩子?”裕王上下打量了红叶一遍。
  “雕虫小技,王爷见笑了。”红叶的声音也一变,有如出谷黄莺,悦耳动人。
  裕王道:“你是弄倒了本王的侍卫,换上他的服装混进来?”
  红叶道:“这附近禁卫森严,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出此着,要进来实在是不容易的。”
  裕王接问道:“本王那个侍卫现在怎样了?”
  红叶道:“我只是将他击昏,这时候,也应该醒来——”
  语声甫落,竹哨声已然在堂外传来,裕王笑了笑,道:“南宫,通知他们不要搜索了。”
  南宫绝转身挥手,又是一下竹哨声响起,这一次竹哨声尖锐而短促。
  堂外随即响起同样的竹哨声,不过片刻,所有的竹哨声已完全灭绝,裕王点点头,接着又问南宫绝:“南宫,你看这位红叶姑娘如何?”
  南宫绝沉声道:“属下斗胆说一句,化装易容,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欧阳易接道:“对,能够混进而不能够将人杀,进也只是白废气力。”
  裕王掉首,转对红叶:“本王想看看你杀人的本领。”
  红叶神态冷静:“我能够杀人么?”
  南宫绝冷冷的道:“只要杀得了,尽可以将我杀掉。”
  红叶看看南宫绝,笑了笑,裕王连随道:“南宫绝是本王的得力助手,武功是本王座下最好的一个,你们不妨切磋一下,点到即止,莫要伤了和气。”
  红叶只是笑,马永插口道:“王爷的意思其实是要看看你如何杀掉景王的人。”
  裕王点头,道:“方今正是用人之际,自伤残杀损失的只是本王。”
  “对极了。”马永随即帮上一把口。
  裕王微微颔首,坐回原位,南宫绝接口道:“王爷大可放心,属下手上自会留上分寸。”
  “很好——”裕王悠然挥手,马永忙自退了回去,
  南宫绝脚步横移,到了堂中,红叶仍然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请——”南宫绝伸手,完全是高手风范。
  红叶缓缓站起身来,道:“得罪——”窈窕的身子一动,纵身向南宫绝扑去。
  她的动作非常奇怪,有如一只猫儿也似,姿势之美妙,却又非猫儿能及!
  南宫绝剑已在手,身形木立不动,冷然盯着红叶扑来!
  红叶在南宫绝身前三尺处落下,才落到一半,南宫绝的剑已刺出,这一剑无论速度角度都是到了他用剑的极限,他也是有意一剑之下,将红叶击伤,一挫马永的锐气。
  那刹那红叶的身形却突然倒退了回去,而她的双脚竟然还未接触到地面,看来她早已算准了南宫绝有此一剑,一口真气并没有吐尽,所以才能够及时提身倒退,这似乎并不困难,事实可也不简单,尤其是红叶倒退的速度,竟然在南宫绝一剑追击之上。
  南宫绝显然也算准了红叶必定会留力倒退,剑一出,身形亦展开,驭剑疾击三丈,但竟然还是追不及红叶倒退的身形。
  所有人齐皆一声喝采,南宫绝却一些惊讶色也没有,他已经发现红叶的背后曳着一条线香也似粗细,接近透明的绳子。
  红叶也就是借这条绳子的帮助,以超出常人体能的速度倒掠开去,一只红色的大蜘蛛也似倒掠上一条柱子上,然后壁虎般贴在那儿。
  南宫绝半空中猛提一口真气,本来要落下的身形突然又拔起来,剑再刺红叶。
  红叶娇笑,身段一转已到了柱后,到她从柱后转出来,已立足地上,仰首挥手,十数枝十字形的暗器射向南宫绝。
  那刹那南宫绝却已伸脚往柱上一蹴,倒飞了出,那些暗器简直就追着他的身形射在承尘上,相距都是半尺,有如量度出来。
  红叶窃窕的身子紧接一折,手再挥,十数枚布满了尖刺的铁球飞滚在南宫绝踏着的地面上。
  南宫绝却一个风车大翻身,剑光着地,身形藉这剑尖一点之力,翻滚着回斩向红叶。
  红叶一转,又退回柱后,一角衣衫在柱旁悠然飘扬,南宫绝人剑在柱前一顿,反而往上拔起来,再一剑刺出!
  即时他头上一块承尘一开,红叶擦头而出,南宫绝一剑正向红叶面门刺到!
  红叶娇呼一声,承尘上一滚而没,南宫绝一剑刺空,身形落下,滴溜溜一转。
  他的身形方回到原来那个方向,后面一条柱子后红叶一闪而出,欺向南宫绝,掌中一个圆圆的铁球,嗤的一声,一道闪光突然从球中射出,射向南宫绝后心。
  那是一支阔不到半寸,尖端锋利已极的铜条,一射竟逾一丈。
  南宫绝脑后仿佛长着眼睛,半身猛一转,“嗤”地一声,钢条从身旁射空,随即缩回去,缩进那个圆球内。
  这一出一进,快如闪电,武功目力不佳如欧阳易之辈,那刹那只看见一道寒光从红叶手里射出来又突然缩回去。
  “这是传说中的飞剑。”欧阳易脱口一声,目光转向马永。”
  马永只是笑了笑,裕王亦仍然保持一面笑容,一些变化也没有。
  铜条才回球内,红叶身形又拔起,双脚竟就踏着旁边的一条柱子走上去,其快无比。
  南宫绝看在眼内,冷笑挥剑,匹练也似的剑光一闪,凌空飞射向红叶。
  红叶身子一翻,不等剑刺到,人已在一块承尘后消失。
  南宫绝直飞到那条柱子前,左手一探,五指如钩,抓住了那条柱子,整个身子亦虚空悬起来,剑突然刺下去,“夺夺”两声,穿破两块承尘。
  承尘后没有声响,两股白烟即从剑洞射出,南宫绝两剑落空,身形已然落下。
  另一股白烟旋即在他身旁丈许处的地面冒起来,迅速散开。
  南宫绝冷笑一声,袖一挥,“猎”地一下急响,白烟往后飞卷。
  红叶赫然已立在白烟中,轻笑一声,身形倒飞,又混进白烟内,“嗤”的那条钢条即时又从白烟中飞出,射向南宫绝胸膛。
  南宫绝剑一挑,身形风车也似转动,贴着那条钢条飞斩向那团白烟,身形的迅速,竟然是那条钢条一样。
  白烟这片刻散得更开,南宫绝刹那在白烟中消失,一下金铁交击声接起。
  白烟应声一裂,一红一白两条人影从烟中飞出,左右飞出了三丈。
  左是红叶,神态看来并无变化,“咯咯”一笑,右手一支短剑护在胸前。
  南宫绝右边身形甫落即射回,剑一抖,“嗡”的一团剑光罩向红叶。
  那刹那,又一股白烟冒起。
  南宫绝剑出如闪电,与身形落下同时飞旋,斜刺了出去。
  白烟迎剑一裂为二,红叶已不在烟中,众人不由自主抬头望去,只有南宫绝例外。
  这一次,红叶也不是在承尘上,相反贴伏在地上,飞滚过来,剑斩南宫绝双脚,南宫绝双脚交替一只螃蟹也似移开。
  红叶一弹而起,人剑一快,南宫绝身形亦快起来,剑同时反击。
  红叶短剑一接,“铮铮铮”三声,一尺不到的短剑突然一长再长,暴长二尺多,变成一柄长剑,这一着实在大出南宫绝意料之外,但他的反应也实在敏锐,偏身急闪,剑同时划出。
  一声裂帛,南宫绝衣袖穿了一个洞,但他的剑在刹那亦一缓,红叶那支剑被震成三截断落。
  红叶夺剑,暴退,钢条迅速从球中射出,南宫绝剑一抹,铮地封开,正当此际——
  “住手——”裕王倏的一声暴喝!
  红叶南宫绝蓄势待发,闻声齐皆停下,裕王随即站起来,拱掌赞叹道:“好,好身手!”
  南宫绝道:“我们还未分出胜负!”
  “这样已经足够了,再拼下去不难就会拼出命来,那是本王的损失。”
  南宫绝无言收剑,事实这一番接触下来,他不能不承认红叶亦是一个高手,他也没有把握将红叶击杀全身而退。
  红叶亦自将兵器收回,拜伏地上,向裕王施礼,再转身向南宫绝,一声:“多谢指教。”
  南宫绝一偏身:“不敢当。”
  红叶转回原位,裕王随即问:“你未告诉本王,要的是什么报酬!”
  “事成之后,只请王爷在皇城中赐一府邸,让我派在中原发扬光大。”红叶恭恭敬敬。
  裕王诧异道:“这对你本人好像并无多大好处。”
  红叶道:“这是家父多年的心愿,家父素仰中原地大物博,能够在中原蒙受皇恩,设立门户,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裕王一怔,问:“令尊是……”
  “家父就是白云斋。”
  裕王看看南宫绝,南宫绝沉吟着道:“据说十五年前有一个东瀛剑客就是叫白云斋前来中原,挑战中原武林各派,为少林无忧大师所挫败,不知所踪。”
  红叶道:“那就是家父。”
  南宫绝冷笑:“在中原武林争一席位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但若是朝廷许可,也没有人敢出面反对的,令尊这一着,亦可谓老谋深算。”
  “这无疑是你们的机会了。”裕王笑笑:“那还要看看你们的本领。”
  红叶拜伏道:“我们一共来了七个人。”一顿随又道:“都是伊贺派中的高手。”
  裕王大喜:“其余六人现在哪儿?”
  红叶道:“离此不到十里,王爷若是愿意用他们,我立即召他们到来。”
  裕王点头:“本王既然用你,又怎会舍夺他们?”
  “多谢王爷。”红叶再拜伏,语声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据说做忍者的无论男女感情都已经麻木,唯一能够打动他们的就只有功名和利禄。
  他们若是在中原设立门户,对中原武林多少难免有些影响,裕王看来并没有考虑到这问题,这也是难怪,毕竟他出身帝王之家,对于武林并不太熟悉。
  南宫绝那会子亦没有任何表示,好像他这种深沉的人,纵然有什么不满,也不会说出来,又何况在这个时候。
  欧阳易更就不会理会这许多,只有马永,待红叶抬头,忽然道:“你们一共来了七个人?”
  红叶应道:“因为一直都到处在找机会,因此未便对公公言明,隐瞒之处,尚祈恕罪。”
  “不要紧,不要紧——”马永皮笑肉不笑:“只是王爷既然答应了用你们,也就不要再多心,专心一意为王爷做事才好。”
  “一定的。”红叶冷冷的一笑。
  伊贺派来的七个人绝无疑问都是伊贺派的精锐,红叶的武功,有目共睹,其他六人,从他们的进来,已可以看出本领绝不在红叶之下。
  他们到来的时候已接近二更,堂内灯火辉煌,突然灯火齐动,裕王马永欧阳易不觉眼前一花,到他们视力恢复正常的时候,一个白衣老人已出现在堂中。
  南宫绝清楚看出,这个老人是悠然从堂外跨进来,身形有如流水行云,快得来显出诡异。
  红叶一旁随即道:“家父白云斋——”
  这句话入耳,众人齐皆动容,南宫绝也不例外。
  白云斋当年一剑东来,连战七省,最后才为无忧大师挫败,武功之高强可想而知。
  “伊贺派掌门白云斋见过王爷。”白云斋随即拜伏施礼,他的年纪看来已不轻,须发俱白,满面皱纹有如刀削,急风吹过,披肩白发飞扬,气势不凡。
  他手中握着一柄带鞘的古剑,长竟达五尺。
  一分短,一分险,一寸长,一寸强,剑长达五尺,施展开来,威势可想而知,而内外功没有相当造诣,要使动一柄这么长的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掌门不必多礼,请坐——”裕王忙摆手。
  白云斋再施礼,移身在红叶之旁膝跪下来。
  红叶仍然是一身柿红色的衣衫,与白云斋的一身白衣一样,份外触目。
  白云斋才坐下,一个手策木杖的老妇又就在堂中出现,有如幽灵一样,拥着淡淡的烟雾,令人疑幻幻想疑真。
  红叶随又道:“伊贺忍者——阿幻。”
  老妇人施礼,在红叶之下跪坐下来,灯火同时又晃动,“猎”地一声从窗外飘进一个中年和尚。
  “风天坊。”红叶跟着介绍:“朱绢——”
  语声甫落,众人眼前一亮,一个衣衫七色,妩媚动人的女人悠然从门外掠进来。
  二人相继在阿幻旁边坐下,一个老人出现,这个老人一身淡碧色的衣衫,秃顶,面如满月,身材亦是肥肥胖胖,水桶一般。
  他也就像水桶一样从门外滚进来,目光一扫,众人的心头不禁一阵若然,也这才发现,这个老人两眼睛也是淡碧色。
  “碧翁——”红叶悠然接作介绍!
  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一身黑衣,上下满缚刀囊,插在囊内的都是长只七寸的飞刀,那些飞刀的形状有异一般,一柄柄有如柳叶,却绝不像中原武林常见的柳叶飞刀!
  红叶道:“这是左源太!”
  黑衣青年施礼,在碧翁身旁坐下,态度冷傲。
  裕王目光一一再从这七个伊贺忍者面上扫过,实在难掩那一份喜悦,连声:“很好,很好!”
  红叶七人一齐拜伏,裕王接道:“事成之后,本王一定会让你们达到目的,外加厚赐。”
  “谢王爷——”七人齐应一声,语声竟好像只从一个人的口内发出来。
  裕王随又仰首道:“本王有南宫欧阳为助,再加上伊贺派七个高手,又何愁大事不成?”
  欧阳易一旁点头哈腰,连随一声:“恭喜王爷。”完全是一派奴才模样!
  南宫绝亦无反应,面上亦无任何表情,一双眼睛仿佛已凝成冰石,这片刻之间,他已经对那七个伊贺忍者有一个大约的认识。
  白云斋当年一剑东来,以剑挑战中原武林,在剑术方面的成就当然高得很,而这一次再出现,拿着一柄那么长的剑,不待言在剑术上又有所突破。
  但可以肯定,成就不会很大,否则已再上少林,一雪当年耻辱。
  红叶的武功方才他更已亲身领教过,他绝对有信心将之击败,至于那个阿幻他却是看不出是擅长什么。
  ——忍术之中有幻术一种,难道这个老妇人一如其名,就是擅长幻术?
  南宫绝不能够肯定,对朱绢也一样,只觉得这个女人很邪气。
  风天坊身形其快如闪电,必然是以轻功见长,碧翁的一双眼睛有异常人,南宫绝不由想起了密宗的眩神迷魂大法。
  至于左源太,当然是善用飞刀,而且出手必然是其快无比。
  这七个伊贺忍者任何一个南宫绝都不怕,但七个联手?南宫绝却是一分取胜的把握也没有。
  景王府方面可以一战的只有祖惊虹金虎二人,若是这七个伊贺忍者都有红叶那种身手,他们这方面的确稳操胜券。
  南宫绝唯一考虑的只是这七个伊贺忍者对他的地位会不会构成威胁。
  景王府,赤松林,他已经失败了两次,不能再有第三次的了。
  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心里,可是那七个伊贺忍者的目光有意无意都移到他面上。
  他们显然都知道,这个人是景王座下的第一个高手,也似乎看到了南宫绝的敌意。
  也就在这个时候,堂外传来了一长两短的竹哨声,南宫绝目光一闪,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杀手,送来一个消息,景王府的人已经在四面探路。
  欧阳易立即作出结论:“他们是因为有连云寨的山贼相助,准备突围的了。”
  裕王忙问:“以欧阳先生的意思——”
  欧阳易道:“景王府出来的人能够不留下,当然是不留下的好,天跷得他们会不会混在其中。”
  马永一旁插口道:“欧阳先生说得甚有道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欧阳易看看马永又道:“赤松林一战,景王府的人必是以为只凭我们的力量,未必能够阻得住他们,探清楚了虚实,便会全力突围。”
  裕王连连点头,欧阳易皱眉道:“我们曾经有命令,格杀勿论,他们的人要探清楚我们的虚实,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裕王接问道:“欧阳先生看他们将会在什么时候突围?”
  “最理想的时间应该是破晓前后,”欧阳易一捋胡子:“他们不发动则已,一发动必然是雷霆万钧之势。”
  马永目光忽然从欧阳易的面上移开,转向白云斋七人,白云斋即时道:“这件事交给我们七人便可以。”
  裕王轻“哦”一声,看了看南宫绝。
  南宫绝一直都没有表示,这时候忽然道:“兵不厌诈,这也许是一个假局。”
  裕王微一颔首,方待说什么,白云斋已接道:“什么局也好,能够将之催毁,对敌方来说终于不能够造成太大的伤害,亦一定可以收到阻吓之效。”
  裕王颔首道:“这倒是不错。”
  南宫绝接道:“也许那是声东击西之计,属下只管监视其他几方面。”
  裕王笑了笑:“这也好。”
  白云斋看看南宫绝,也自笑了笑,眼神充满自信,其他六人也是。
  南宫绝离开大堂的时候,夜已深沉,欧阳易从后面追了上来。
  走过了院子,南宫绝脚步才停下,随即问:“欧阳兄可是有什么要指教?”
  欧阳易摇头:“我只是不明白,南宫兄何以不争取出击的机会?”一顿又说道:“景王府的人一定会把握机会离开,立大功,就是这个时候了。”
  南宫绝道:“赤松林我的人敌不过祖惊虹金虎与连云寨群贼,明天也一样不可以,与其如此,何不由得那些伊贺忍者前去?”
  “可是……”欧阳易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南宫绝冷然一笑:“你担心他们夺了首功,连带马永也得宠,影响你我的地位?”
  “难道南宫兄完全不担心?”欧阳易反问。
  南宫绝看了看欧阳易:“然则以欧阳兄的意思,我们倒是应该抢着去跟祖惊虹金虎去拼一个同归于尽或者什么的了?”
  欧阳易一怔,南宫绝接道:“徐阶老谋深算,这个万一真的是陷阱,我这条命就是没有给拼掉,哪里还有足够的能力再跟那七个伊贺忍者竞争?”
  “这也是。”欧阳易不能不同意南宫绝的话。
  南宫绝又道:“那七个忍者虽然都有一身本领,祖惊虹金虎也不是省油灯,硬拼下来,纵使能够将祖惊虹等击杀,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这对于我们,好像并没有多大坏处。”
  欧阳易愁眉顿开,笑应道:“南宫兄智勇双全,佩服,佩服!”
  南宫绝道:“若是说到智谋,怎及欧阳兄,只是欧阳兄有时未免紧张了一些,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又认识不深,正如方才,给那七个伊贺忍者一吓,便自乱了分寸。”
  欧阳易沉吟道:“南宫兄能否说明白一些?”
  南宫绝缓缓道:“白云斋乃败在少林派高手无忧的手下,祖惊虹正是少林派的人,武功造诣相信绝不在无忧之下。”
  欧阳易道:“可是这么多年……”
  南宫绝截道:“白云斋若是有信心击败无忧,早就到来一雪当年的耻辱。”
  “不错——”欧阳易脱口叫出来。
  南宫绝道:“当然祖惊虹要将他击败也不是件易事,何况他另外还有六个助手,所以这一战结果可以想像势必是两败俱伤。”
  欧阳易拈须微笑:“看来我们应该告诉那七个忍者,景王府方面有祖惊虹那么一个少林派的高手存在。”
  南宫绝淡淡的道:“欧阳兄无妨跟他们说一说,那一定会使他们大有好感,对于欧阳兄的前途亦不无帮助。”
  “南宫兄又来这种话了。”欧阳易摇头:“他们已有了马永,难道还会再依附我欧阳易?”
  南宫绝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欧阳易接道:“只是王爷知道这件事,不知道有何感想?”
  南宫绝淡淡的道:“王爷一向不喜欢太花脑筋,相信不会考虑到这许多,除非欧阳兄……”
  欧阳易摇头:“我们一向合作得很好,姓欧阳的是怎样的一个人,南宫兄应该明白,好像这种话是绝不会说的。”
  南宫绝接道:“就是说了王爷相信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爷应该明白那些伊贺忍者只可利用,不能够推心置腹。”
  “不错——”欧阳易抚掌道:“以我看,那些伊贺忍者只怕另有所图,不能不加防范。”
  南宫绝冷笑:“在事成之前,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替王爷解决一切的困难,来争取王爷的好感和信任。”
  欧阳易深沉接道:“看来他们根本连马永也不怎样相信。”
  “从马永只知道有一个红叶这件事便可知道。”
  欧阳易微笑:“南宫兄有没有留意那会子马永的神态。”
  南宫绝点头:“他若是知道红叶之外还有六个伊贺高手,只怕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件事。”
  “哦?”欧阳易有些诧异。
  南宫绝冷冷的瞟了欧阳易一眼:“他若是能够控制红叶七人,已可以大干一场。”
  欧阳易一怔失笑:“不错,鹬蚌相持,他其实大可以做一个得利的渔人。”
  “不就是了。”南宫绝仰首望天:“现在相信他仍然在大叹可惜。”
  “那是说,他对于那七个伊贺忍者也没有多大好感的了?”欧阳易接问。
  南宫绝点头,目光一落:“所以事成之后即使我们不出手,马永也会算计那七个伊贺忍者。”
  欧阳易忽然叹了一口气,他虽然只是叹气,南宫绝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意,笑接道:“这当然,在他算计那七个伊贺忍者之前,一定会先巩固自己的地位。”
  欧阳易道:“那他第一个要算计的当然是我了。”
  “也许你们之间不会有很大的冲突。”
  “也许。”欧阳易沉吟起来:“看来南宫兄非要大大助我一臂之力不可。”
  南宫绝道:“说这些现在未免早了一些,事情现时是开始,到一切有一个明白之后才在考虑也不迟,也许到时那些伊贺忍者已然跟祖惊虹他们拼一个同归于尽。”
  欧阳易苦笑道:“如此最好。”
  南宫绝接道:“以欧阳兄的聪明,到时候一定能够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来。”
  欧阳易道:“还要南宫兄指教,说聪明还是南宫兄聪明,若不是南宫兄提醒,到现在我还没有考虑到那许多。”
  南宫绝道:“一句话,当局者迷,关心则乱,欧阳兄不将马永当做跟自己争功夺利的人看,那就会看得非常清楚的了。”
  欧阳易不由颔首道:“到底是练武的人,总比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脑筋清醒。”
  南宫绝淡然一笑,欧阳易接道:“什么时候倒要请南宫兄指点一下练功的法门。”
  南宫绝道:“这是后话。”
  欧阳易道:“现在我倒也懂得先考虑一些什么,再考虑一些什么的了。”
  南宫绝道:“如此最好。”
  “南宫兄智勇双全——”
  “欧阳兄不必拿话套我,动脑筋那回事我可不怎样感兴趣,至于我投靠王爷,目的何在,欧阳兄也该清楚的了。”
  “是极是极。”欧阳易连连点头。
  “欧阳兄还有什么不放心?”
  欧阳易笑笑:“对南宫兄小弟一直都放心得很。”
  “那么只等欧阳兄的好办法了。”南宫绝挥手轻拍了一下欧阳易的肩膀。
  这个人一向冷傲,甚少对别人作出亲热的行动,好像这样一拍肩膀,欧阳易也还是第一次看见,所以完全是一种受宠若惊的反应。
  也就由这一刻开始,他的脑筋活跃起来,只看有什么办法能够一举而解决马永伊贺派的忍者,以及景王府的人。
  这当然是马永他们所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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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战
作者:黄鹰


  景王府出来探路的人只有四组,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组都有七个人,却不是走在一起的,一个接着一个,保持相当的距离,前行一个出事,后面的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第四个都能被发现,不能幸免,也还有两个人回去报告。
  南宫绝并没有吩咐他的人暂时回避,隐藏实力,所以那些探子一走入陷阱,立即遭遇袭击,那些杀手分布的情形也因此落在后面的探子眼中。
  北面直通皇城的那条大道竟然是防守最弱的一条路,这表面看来绝无疑问是针对一般人的心理弱点,事实完全是因为这条路之前不远,就是裕王那幢庄院的所在,驻在那儿的杀手随时可以增援。
  景王府方面当然不知道这许多,一切也已经准备妥当,探子才回报,队伍立即就出发。
  三辆四马大马车在连云寨金虎一伙与一众武士簇拥下冲出了景王府大门,浩浩荡荡的前行。
  那三辆马车虽然不一样,但都甚为华丽,重帘低垂,从外面完全看不到坐在车厢内的到底是什么人。金虎策骑走在第一辆马车之前,一身衣甲鲜明,鞍旁那只铁爪又擦得闪闪生光。
  方浪也就在金虎旁边,仍然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坐在鞍上虽然很稳定,那表情却好像随时都会入睡。花豹与几个头目押后,并不见祖惊虹兄妹,他们似乎又没有可能坐在马车内,那除非他们是受命寸步不离,保护坐在马车里的人。
  皇帝,景王,徐阶也正好分了那三辆马车,那三辆马车并无识认,谁走来袭击不难就误中副车。
  各人看来都非常紧张,就是金虎也闭着嘴巴,比较悠闲的只有方浪,但这个人是天生这般德性。
  队伍移动得非常迅速,连云寨群贼在崎岖的山路上也能够跳跃如飞,平地上更就快捷,景王府的侍卫亦全都经过严格训练,走动起来,并不比群贼稍慢。
  他们才出景王府,便已落在南宫绝属下杀手的监视中,这一次那些杀手并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南宫绝的命令已到了。
  命令要那些杀手不可轻举妄动,尽管在一旁看热闹,那些杀手知道了伊贺派七个忍者的事,无不感到气愤,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只差在没有暗中通知景王府的人小心防备。
  他们也一如平日般,立即将消息送去庄院。
  伊贺派七个高手正在庄院内等候消息,接得报告,一齐动身,七个人一字儿排开,大模斯样的离开庄院。他们没有要求任何的协助,南宫绝属下的杀手也懒得理会。
  从他们所趋的方向与及步伐看来,他们显然是要在景王府三里外的那片树林中采取行动。
  那片树林占地也相当宽阔,当中辟出了一条也甚是宽阔的官道,在接近一半的官道一侧,还有一座可容二十来人的茶寮。
  这座茶寮已经由裕王府的人接管多时,接管的人多天前又已添了两个土头土脑的伙计,他们的行动缓慢得接近白痴,可是杀起人来绝不在茶寮的老板之下,那其实都是南宫绝属下的好手。
  他们一共四个人,当然绝对挡不住金虎等人,但两旁树林之内,却隐藏着接近一百个杀手,以种种不同的方法躲藏起来。
  看见伊贺派七个高手走来,那些杀手既没有现身招呼,而且藏得更隐密,甚至茶寮那四个杀手也往林子内躲起来。
  白云斋七个也就在那座茶寮停下,在茶寮前面的桌子坐下来,他们的装束与一般中原武林中人无异,但只要是武林中人都不难瞧出这七个人有异一般,而且都是高手。
  在景王府队伍之前,另外有四个探子,那之中两个乃是从侍卫中挑出来的好手,还有两个则是连云寨的人,四人飞骑领先奔进树林,看见茶寮中那七个伊贺派高手,齐都将坐骑勒住。
  那七个伊贺派高手却若无其事,连正眼也不看这四个探子。
  一个连云寨的山贼轻叱一声,勒转马头,反手拔出了背插长矛,疾往那边掷去。
  “夺”地长矛飞插在桌面上,那七个忍者仍然若无其事,一些反应也没有。
  那个连云寨的山贼反而吓一跳,好像那么镇定冷静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另一个山贼却大笑起来:“他们若不是死人就是呆子。”语声未落,长矛已然在手,突然飞出,射向那边,也正射向白云斋的后心。
  跟着那支长矛便要射中,那刹那白云斋突然回头,手中五尺剑一移,正迎着飞来长矛的尖端,只听“叮”的一声,那支长矛倒飞了回去,柄端正撞在那个山贼的陶瞠上,“甫”的一下异响,竟然插了进去。
  那个山贼一声惨叫,翻身坠马,口吐鲜血,当场绝命,另一个山贼立即拔刀,飞马冲了过来。
  朱绢首当其冲,但刀未到,她的人已凌空,七色衣裳飞舞,其中一条红色的布条突然飞出,缠住了那个山贼的脖子。
  那个山贼一刀斩空,人已被拉离了马鞍,那刹那之间,朱绢已然掠上了一株树木的横枝,接将红布绕在横枝上,那个山贼也就被吊在半空,挣扎了两个,身子便硬直。
  其余两个侍卫看见这种情形,不暇细想,立即策马回奔。
  左源太的飞刀也就在这时候出手,寒光一闪再闪,两个侍卫背中飞刀,一个飞坠马下。
  另一个伏尸鞍上,随着坐骑奔出了三丈才掉下来,一双脚仍然穿在蹬中,尸体在地上拖起了一股烟尘。
  白云斋六人随即站起身子,缓步走前,在路中—字儿排开,朱绢亦自树上跃下来,立在左源太的身旁。
  急风吹过,树涛一阵接一阵,这七个伊贺派高手衣袂飞扬,更见气势。
  他们也没有等上多久,金虎方浪两骑已自奔来,后面尘土迷漫,队伍竟然亦跟着进来。
  马还在远处,金虎已然大吼道:“谁杀老子的兄弟,谁?”
  七个伊贺派高手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过。
  两骑在三丈外停下,金虎铁爪在手,方浪突然伸手一拦:“小心!”
  金虎道:“一定是这七个小子,老子非要打杀了他们不可。”
  方浪道:“这七个不像是中原武林中的人。”
  金虎道:“管他们那许多。”
  方浪道:“知道多一些,对我们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金虎想想,大吼道:“来者何人,告上名来。”
  “伊贺派白云斋!”白云斋语声平淡,也好像没有将金虎放在心上,背负双手,仰眼天望。
  方浪面色微变,对于白云斋这个人他显然也有些印象,金虎却是毫无反应。
  红叶以下,一个个接说出自己的姓名,语声各自不同,除了红叶,全都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方浪听罢目光一转,道:“他们是东瀛伊贺派的忍者。”
  金虎大笑:“原来是七个倭奴,他娘的,怎么到中原来混饭吃。”
  说话间,后面的队伍已来到,金虎接把手一掉:“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都给老子滚开。”
  白云斋冷冷的道:“将皇帝与景王爷留下来,放你们一条生路!”
  金虎又大笑:“原来不止是倭奴,还是裕王府的奴才。”
  白云斋面色微沉:“少说废话。”
  金虎道:“好大的口气,你们还有什么,都叫出来,省得将老子麻烦。”
  白云斋傲然应道:“我们七个人难道还不足够?”
  金虎仰天大笑道:“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二十个对付你们,倒要看你们如何应付。”
  白云斋冷冷地道:“中原武林中人还是只懂得以众凌寡。”
  “单打独斗争?有种!”金虎一招手。“老子来会你!”
  白云斋尚未答话,风天坊已然一步跨出,合十道:“贫僧来领教。”
  金虎目光一转:“幸好老子并不是要去赌钱,撞着和尚,也不打紧。”
  风天坊笑道:“中原很多人都有这种迷信,往赌之际撞上和尚,总会输得一干二净。”
  金虎道:“别人可不清楚,老子却是百试百灵。”
  风天坊欣然道:“那贫僧必胜,你今天都是死定了。”
  金虎“哦”一声,风天坊接道:“你现在虽然不是赌钱,但无疑与贫僧赌命。”
  金虎大笑道:“这倒是不错啊!幸好你不是中原的和尚,头上还长着头发,并不灵光。”
  风天坊伸手一摸头上的短发,带笑取下了背挂着的一柄大镰刀。
  那柄大镰刀寒光闪闪看来非常锋利,柄端铁环相连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链子的另一端却是系着一个拳大的铁锤,风天坊随手一挥,铁锤旋转,右手接一抹,镰刀隐在肘后。
  金虎一看道:“这是鲁东梅家的镰刀,怎么传到东瀛了。”
  风天坊微笑道:“是梅家的人将镰刀的用法从东瀛带到鲁东去的。”
  金虎摇头道:“鸟国小民,那懂得这许多伎俩。”
  风天坊没有分辩,微笑着旋转中的铁锤突然脱手飞出,射向金虎,但才飞到一半,便已收回,那柄镰刀却已同时飞出!
  刀斩的不是金虎,是金虎胯下坐骑前蹄,这一着,大出金虎意料之外,双爪知道不及封挡,脱蹬腾身,滚鞍下马。
  寒光一闪,血光崩现,那匹马前蹄被镰刀削断,倒了下来。
  风天坊亦同时掠前,“猎”然一响,疾如凌风,手一探劲空将那柄镰刀接着,一滚一转,当头向金虎削下。
  金虎想不到这个和尚来得这么快,伏地滚身,左手铁抓一挡,右手铁爪反抓向风天坊的咽喉。
  风天坊倒翻而回,金虎一跃而起,左一抓,右一抓,有如猛虎出沿,进抓风天坊,铁爪到处,尘土飞扬。
  风天坊一连十八个筋斗,才让开金虎双爪追击,半身一转,镰刀幻成数十道亮闪的飞虹,反削金虎,左手铁锤紧接四次飞击。
  金虎双爪飞舞,前遮后挡,“叮当”一阵乱响。与风天坊的刀锤斗争在一起。
  风天坊镰刀施展开来,飞灵巧幻,铁锤乘隙抵暇更就是令人难以提防,金虎对这种兵器却好像很熟悉,避其长,攻其短,很快又抢回先机,呼喝声中,杀得风天坊连连倒退。
  风天坊顿感面上无光,笑容骤失,怪啸声中,身形急拔,人与镰刀一道闪电也似射上了旁边的一株大树,双脚往树干一蹬,又倒冲下来,镰刀更急劲!
  金虎双爪一架挡开,风天坊呼地从金虎头上掠过,左手铁锤赫然已卷在对面另一株树的横枝上,也就是这刹那,金虎陡然从地上抓起来,左手铁爪脱手飞出,抓向风天坊后心。
  一条细小的链子随即从那支铁爪的柄端飞出来。
  他这双铁爪竟然像风天坊那柄镰刀一样,能收发自如,远击丈外。这一着大出风天坊意料之外,耳听风声,镰刀回挡,总算挡住,“当”的一下巨响,却猛然的撞回来,刀脊反撞在后背上。
  这一撞的力道非同小可,风天坊本来已经够快的身形刹那突然又一快,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
  他的身形总算没有乱,跃上一株树木的横枝,回过头来,一张脸有如抹上一层白云,一片死白。
  金虎看在眼内,收爪在手,大笑道:“和尚本该光着脑袋,你这厮却仍然蓄着黑发,正是当黑,能够活到现在,也不知走了什么运。”
  风天坊冷笑:“中原武林中人,果然是狡猾得很。”
  金虎道:“你的兵器能够飞出来,老子的兵器为什么不能够飞出去?”
  风天坊一张脸更白,怪啸声中,身形离开了横枝,一只怪鸟也似俯冲而下,右镰刀左铁锤凌空交击,急如电闪。
  金虎大笑,双爪疾迎,身子接一个风车大转,竟然将风天坊的铁锤锁在铁爪中,接一拉,风天坊的身形不由落下来,击着铁锤的链子也给拉得笔直。
  风天坊的身形虽然俯冲得那么急,其间显然还隐藏着一些变化,这时候却已一些变化也没有,他的面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狞笑,左手食指一击。
  在他的左手食指上套着一个铁环,相连着一条铜线,那条铜线赫然就与链子相连在一起。
  也就在这刹那金虎的铁爪已然一翻,将那个铁锤甩掉,而且反拍了回去。
  几乎同时,霹雳一声,那个铁锤竟然爆炸开来,铁片横飞,若是仍然缠在铁爪上,金虎只怕便得遭殃。
  风天坊及时避开,那一丝狞笑凝结在面上,目露凶光。
  金虎放声大笑:“不管是梅家自创还是从东瀛偷来,有过一次经验,老子又怎还会上当?”
  风天坊面色更加难看,冷笑道:“好小子,有你的。”
  金虎道:“你只是选错了对像。”
  风天坊嘴唇斜掀,骂了一句金虎听不懂的话,高举镰刀,让步踏前。
  金虎即时铁爪一挥,大吼道:“他娘的,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冲杀过去?”
  那些山贼立即齐叫,挥动兵器,冲杀上前,一众侍卫随亦冲上,喊杀连天。
  白云斋五尺长剑即时往下一顿,身形却冲天而起,口中同时迸出一句话,又是一句金虎方浪他们听不懂的话。
  语声示落,那六个伊贺派高手的身形已然一齐动起来,有的掠上树木,有的倒翻进两旁的树丛之中,眨眼间不知所踪。
  众贼与一众侍卫不由怔住,金虎铁爪一挥,突然扑进一堆树丛中,他清楚看见风天坊就是在这堆树丛消失。
  人未到,爪先到,枝叶横飞,迅速被金虎双爪扫出了一片空地,却不见风天坊。
  金虎再往前冲,双爪飞舞,再扫出丈许一片空地,仍然是不见,不由发出了一声咆哮。
  一道闪亮的刀光也就在咆哮声中往金虎的后脑斩下,正是风天坊的镰刀。
  金虎耳听风声,双爪往后一抹,“夺”的一声将斩来镰刀震开,侧首望去,只见风天坊立在一条横枝上,镰刀飞斩而下,金虎双爪再一翻,将来刀封开,便待往上拔起来。
  风天坊却就在这时候一声怪笑,身形凌空,扑向另一株树干,双脚也竟就踏着那株树干往上疾走了七步,走进了一丛树叶中。
  金虎咆哮扑前,掠到那株树木下,旁边树丛突然一开,一支长剑从中刺出,直取后背。
  好一个金虎,铁爪及时反挥,“哈”的挡开了那一剑。
  白云斋与剑同时在树丛中冒出,他本是冲天拔起,消失在头顶一簇枝叶,不知何时竟已落下来。
  他的剑一翻,随即又七剑斩出,一剑急一剑,五尺长剑,本已沉重,在他使来更觉凌厉。
  金虎连挡七剑,后背撞在树干上,白云斋接一声暴喝,一剑横斩了过去。
  这一剑更凌厉,金虎没有挡,伏地滚身,疾滚了出去。
  剑劈在树干,“刷”地一声,硬硬将那株树干斩下来,疾倒了下去。
  剑固然锋利,白云斋所用的力道也不轻,树干虽然没有倒在金虎的身上,金虎却吓一跳。
  白云斋连随收剑,身形一闪,已不知所踪。
  金虎一跃而起,放目望去,一片空荡,一声惊呼,也就在这时候传来,他回头一望,只见一条人影凌空而下,正扑向第一辆马车,一柄镰刀,闪电般刺向座上的车把式,正是风天坊。
  车把式惊呼一声,从车座上滚下,连随被风天坊左手的铁练子勒住了咽喉,只一抖,便自气绝。
  风天坊镰刀一翻,车厢的木壁在刀光中碎裂,刀一引,接削进车厢内。
  也就在这刹那,他鼻端飘来了一股辛辣的气味,面色一变,便待倒退,一条人影却已如飞掠来,一棒撞向他的后心。
  风天坊的反应也很敏捷,转身挥刀,“夺”的挡住了来棒,却给那一股奇大的力道撞退了三步,退进了车厢内。
  车厢内即时火光一闪,霹雳一声,爆炸开来。
  车之内没有人在,却安置了火药,风天坊半边身子钉满了铁砂碎片,血肉模糊,一支眼亦被射中,当场爆裂,惨叫声中,撞破一边木壁,窜了出去。
  几个山贼一涌而上,兵器乱击而下,风天坊刀斩一贼,随即被其他山贼斩成肉酱。
  在风天坊袭击同时,一条黑色的人影亦已落在第二辆马车的车顶上,乃是左源太,一条黑豹也似一伏一转,三十柄飞刀从他的双手飞出,在马车周围的七八个山贼无一幸免,齐皆中刀倒下,余下的刀将拥前的山贼侍卫迫退,他矫活的身形接一翻,在车厢后落下,在落下之际竟已用脚尖将车厢门踢开,身形再一滚,超过三十柄飞刀在那片刻之间射进了车厢内。
  一些反应也没有,左源太身形着地,一怔欺前,探颈往车厢内望去。
  第一辆马车的火药就在这时候爆炸,若是早一些,左源太一定不会探头看这一眼,就在他探头望的刹那,这个车厢亦爆炸,火光疾闪,左源太双手掩目,倒纵而出。
  一群山贼侍卫已经冲杀上来,左源太怪叫声中双手放开,浑身闪过了一片寒芒,无数柄飞刀四方八面射出,只可惜他双眼已瞎,那些山贼侍卫亦已有防备,只给他射倒了三人。
  在他第二批飞刀还未出手之前,一柄飞刀已杀在他的后背上,那是中原常见的飞刀,只不过将之发得这样准,这样劲的人并不多。
  方浪是其中之一,他善用飞刀,当然能够掌握左源太新旧力接续那刹那的空隙,再加上左源太双目剧痛,心神大乱,只一刀,便被他击中要害。
  左源太惨叫转身,冒血的眼睛好像要张开来,看清楚以飞刀杀他的是什么人,但在他眼睛张开之前,群贼已拥至,一阵兵器乱击,将他击杀地上。
  也就在第一辆马车爆炸同时,第三辆马车已经穿了两个洞。
  白云斋一剑突然飞来,在马车左边窗飞入,右边窗飞出,急如闪电。
  剑过处,窗户尽碎,车壁亦迸裂,威力之大,可以想像,人若是在车厢中,即使没有沾上剑锋,亦不难被剑气震伤,何况山贼另外还有杀着,准备随时击下。
  车厢内一个人也没有,山贼那刹那的心不由一寒,穿窗而出,射落在树丛中,爆炸击中回头,正好看见风天坊倒下,被杀。
  跟着就是左源太。
  马车与马车之间都有一段距离,白云斋武功再好,也不能够赶得及扑救,所以他没有动,一直等到七八个山贼围上来,霹雳一声,突然一剑斩下!
  这一剑亦如闪电,一个山贼首当其冲,活生生被斩开了两边。
  白云斋五尺剑接一翻,又是一剑横里削出,削向旁来的三个山贼。
  那三个山贼举刀急挡,“夺”的一声,剑斩在第一个山贼的刀上,刀未断,那个山贼却被震得连人带刀撞向旁边的两个山贼。
  白云斋接一剑削到,剑长虽然五尺,但变化依然迅速,而且诧异,那三个山贼身形一乱,剑已经削到,“刷”地下一怪响,三个人立时被斩成了六截,曳着血雨,激飞出去。
  其他人不由一声惊呼,但没有退缩,从四方八面袭来。
  白云斋白眉上扬,剑一翻方待再斩出,两个山贼已然从他脚下滚来,一支狼牙棒,一柄斩马刀,同时袭向他下盘。
  若是在空地,白云斋早已察觉,现在他却是置身树丛中,发觉的时候剑已经赶不及封挡,更多的山贼涌上,四面八方,地下地上,也有从树上跳下来,疯狂的向白云斋扑击。
  白云斋五尺长剑竟然施展不开。
  一寸长,一寸强,但剑长五尺,到底是利远不利近,白云斋剑术虽然另创一格,在短距离一样能够发挥强烈的杀伤力,但接近肉搏的阶段,还是一样施展不开。
  那些山贼显然甚有经验,四面八方一齐涌上,完全不让白云斋有用剑的余地,几个随即又往树上爬去,一面防止白云斋往上拔起身子,一面伺机扑下袭击。
  白云斋几曾遇过这种对手,不由乱了手脚,但到底是高手,剑作杖用,环身疾转,挡开了攻来的兵器,左掌接挥,亦拍开了几股兵器。
  那些山贼怪叫连声,竟然猿猴也似接向他扑上,不被他们缠着倒还罢了,一缠着,只怕便是凶多吉少,白云斋当然明白,长剑环身,旋转得更急,整个身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陀螺也似,兵器一沾上便给撞开,也就这样子,滴溜溜的疾转了出去。金虎那边看得真切,挥动铁爪,冲了过来,相距还有三丈身前地上一股烟雾突然出现。
  金虎只恐烟雾有动,身形一顿,双爪疾挥,烟雾顿时如遭狂风吹拂,倒卷开去,一个人却在烟雾中出现,正是那个阿幻婆!
  阿幻一声不发,木杖双爪中穿过,点向金虎的胸瞠,金虎人与爪翻滚,冲杀前去。
  阿幻人与烟雾一冲即散,一个竟化成七个,一齐挥杖,弧形向金虎攻来。
  金虎知道这是幻术,却分辨不出真假,双爪护身,一阵挥舞,那七个阿幻悠然飘舞,姿势虽然美妙,只可惜阿幻婆那相貌却令人不敢恭维。
  金虎双爪一顿,立即改攻为守,杀奔前去,那七个幻影却围绕看他滴溜溜的转动起来。
  在他眼中是七个阿幻,在方浪看中,却只有一个,而且迎着金虎前的身形,金虎却毫无所觉,继续杀奔向前。
  方浪知道其中必然有问题,一刀在手,还没有发出去,红叶已然出现在左源太的身旁!
  她盯着方浪手中飞刀,突然手指左源太的尸体,问:“是你下的手?”
  方浪点头:“我的飞刀没有他的多,放飞刀的技术也没有他的复杂,但通常都很少落空。”
  红叶冷笑道:“背后伤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方浪冷冷道:“你们这样袭击,难道就是英雄好汉的所为?”
  红叶怔住,方浪接道:“这根本也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能够杀掉对方,就是成功!”
  红叶一咬唇:“说得好——”
  方浪接问:“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人现在也是一样了。”红叶的右手已多了一个铁球,“嗤”的急响,一道闪光从铁球射出飞射向方浪眉心。
  方浪吸了一口气,双臂一扬,拔起了身子,凌空向红叶扑落,右手飞刀接射出,直射向那边的阿幻。一下尖锐已极的破空声随刀响起,摧人心魄,也惊醒了金虎被迷惑的神智。阿幻双手挥杖已然金虎身后袭来,金虎的视线却停留于身前的幻影上。
  刀迅速飞至,阿幻不能不回挡,“叮”的将来刀击飞,与这“叮”的一响同时,她的幻影亦一下消散。
  金虎耳听刀杖相击声,霍地回身,大笑道:“贼婆子,原来你在这儿?”声落爪出,一双铁爪虎虎生威,攻向阿幻。
  阿幻冷笑,长身暴退,金虎紧追不舍,取铁爪紧紧的缠着阿幻,完全不让她有旋展幻术的空间。
  他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事实并不大简单,阿幻连退十丈,仍然摆脱不了金虎的双爪,一条木杖只好施展出浑身解数,与金虎拼在一起。
  那条木杖也不知是什么木料,竟坚硬如铁,金虎双爪几次要将之镇住削断,都不能如愿,也就放弃了这个主意,全力抢攻!
  他气力充沛,铁爪又是重兵器,缠了一个结实,竟然杀得阿幻只有招架之力。
  红叶同时亦与方浪展开了急战,藏在铁球中的钢条或伸或缩,暗器兵器层出不穷。
  方浪用的是一双飞刀,环身飞舞,而身形之灵巧,并不在红叶之下。
  那些山贼侍卫四面八方攻来,但朱绢,碧翁亦已然出现。
  朱绢用的是七色布条,那些布条仿佛就是从她身上那袭七色的衣裳抽出来,又竟似抽之不尽。
  布条或缠上那些山贼侍卫的脖子,或缠上他们的兵器,将兵器卷飞,再反砍在他们的面上,有时亦缠上他们的双脚。
  碧翁用的兵器更奇怪,是十根奇长的尖针,那十根尖针竟像是与他的指甲相连在一起。
  他刺的是对方的眼睛,但有时亦扎进对方的穴道,既快且闪。
  挨着尖针的山贼无不倒下,那若是眼睛,立时便被刺瞎。
  刺的若是穴道,虽然不是死穴,亦禁受不住,非倒不可!
  这十根奇长的尖针与无数七色的布条便截下了那些侍卫与山贼。
  群贼仗着人多势众,呼叫着冲杀前去,那些侍卫亦被群贼激发起激昂的斗志,跟着展开了疯狂的扑击。
  朱绢被群贼与一众侍卫一轮抢攻,赶到了树上。
  群贼随即抛出绳钩,那些侍卫亦纷纷取出铜管,射出一条条钩绳,追杀上树上。
  朱绢身形矫活,布条飞缠在树上,飘来荡去,但仍然被众人纠缠得非常狼狈。
  碧翁的情形并不比朱绢好哪里去,群贼与一众侍卫若都是武林高手倒还罢了,那最低限度也知道他尖针的厉害,不会与他正面接触,但现在各人都是一个个奋勇争先,看那样子,就像是宁愿挨他一针也要砍他一刀!
  在他们的眼中,挨一针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根本就看不出那些尖针的厉害,只知道对方若是挨上他们一刀,非倒下不可。
  碧翁一看这情形,知道这些人是吓不退的了,手中的尖针也挡不住四方八面砍来的兵器,不能不闪避。
  那些山贼侍卫看见碧翁闪避,攻势更加猛烈,排山倒海般涌前,终于将碧翁追上了树上去,他们也一样不躲,穷追不舍,追到了树上。
  碧翁从未尝试过这样狼狈,一面闪避反击,一面破口大骂,一急之下,他骂出来的又都是那些山贼侍卫听不懂的话。
  一众也不理会,疯狂扑攻,碧翁更加愤怒,倒有些悔恨所用的兵器如此短小,不能够在较远的距离也发挥威力!
  白云斋那边也随即陷入包围中,他的人与剑继续旋转,那些山贼死缠着不放,显然已知道他的长剑在肉搏的情形下不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全力不让他的长剑有施展的余地。
  这实在是白云斋始料不及,目光及处,看见碧翁、朱绢也这样子,怒气不由涌上心头。
  他们七个人此来自念一定能够击杀坐在马车内的人,也早已准备这万一是一个陷阱,也将对方杀一个落花流水,好让裕王府的人不敢轻视他们,哪知这虽然是一个陷阱,他们非独没有将对方击溃,而折了左源太风天坊二人,而且还陷身包围中。
  那些山贼虽是乌合之众,却悍不畏死,纠缠不清,逐之不去,哪能不令人心烦意乱?七个人之中,比较打得畅快的就只有红叶阿幻二人。
  红叶虽然轻功暗器都用得出神入化,但方浪身手应变的矫活灵敏也是非凡,一手飞刀的准狠,更在左源太之上。
  他身上所带的飞刀似乎并不多,到现在,对红叶只发过三刀,每刀发出,却都是恰到好处,非独化险为夷,而且所取都是要害之处,红叶若不闪避,必伤在刀下。
  红叶似乎已失去了那一份冷静,闪过方浪三刀,便开始猛烈的扑击,就像一条雌狗,要将方浪撕裂爪下。
  方浪从容应付,偶然取笑几句,虽非下流,却将红叶逗得更加愤怒。
  方浪并不是一个那么轻薄的人,但他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红叶不喜欢开玩笑,他便更加要开玩笑,以求速战速决。
  在他们的计划中,原是要藉这个机会一试对方的实力,也希望以马车中的火药毁去对方的几个高手,作为对赤松林伏击一事的报复,若是对方的实力并不如他们推测高强,在讯号发出同时,景王与徐阶一行亦会采取行动。
  来的是这七个东瀛高手,实在大出方浪意料之外,南宫绝的人不见现身,更令方浪担心起来。
  南宫绝等人是否已看破这其实只是一个陷阱,乘机反袭景王府?方浪不能不有些怀疑,但恶战下来,即发觉这七个东瀛高手俱都身怀绝技,若是真的已看破他们的秘密,要袭击景王府,应该用这七个东瀛高手才是,而且现在这七个东瀛高手并不是敷衍了事,是真的全力袭击马车。
  但南宫绝的人到现在仍然一个不见,未免是有些反常,也难怪方浪担心。
  他当然不知道南宫绝的人一直在一旁窥伺,只是奉令不许出手相助,索性瞧热闹。
  金虎却没有理会这许多,只顾向阿幻抢攻,迫得阿幻不住后退,也因为身形被金虎紧紧缠着,不能再将幻术施展出来。
  没有了幼术扰乱金虎的心神,阿幻的本领便等如打了一个折扣。
  白云斋都看在眼内,心念一转再转,猛喝一声,一股烟雾便在他脚下散发开来,迅速将他的身子掩没,再一旋,烟雾四散,方圆丈许,并被烟雾宠罩。
  烟雾中剑光一闪再闪,两个山贼被劈为两片,剑光亦消失。
  七八种武器跟着攻进烟雾中,却一些反应也没有。
  其余四个伊贺派的高手的脚下亦同时爆开一股烟雾,紧接在烟雾中消去。
  朱绢碧翁消失在树上,阿幻消失在树丛中,金虎虽然抢入烟雾,一双铁爪却接触不到任何东西,到烟消散的时候,地上亦只是剩下一堆被他那双铁爪抓碎的枝叶。
  方浪向裹着红叶的那团烟雾发出了两柄飞刀,第一柄换来了“叮”的一下金铁交击声,第二柄却穿过烟雾,杀进了一株树干内。
  急风吹飘,烟雾很快被吹散,那五个伊贺派高手已经不知所踪,风天坊左源太的尸体却不知何时燃烧了起来。群贼与众侍卫一齐发出一声欢呼,金虎更就是大笑不绝。
  方浪没有笑,走到金虎身旁,道:“我们赶回去。”
  金虎道:“哪用这么急?”
  方浪道:“你不觉有些奇怪,南宫绝的人为什么不见现身?”
  金虎道:“这七个倭奴都不是我们对手,南宫绝那些人当然更不是,哪还敢现身献丑?”
  方浪摇头道:“你总得承认,南宫绝那些人若是也加入战团,七个倭奴便可以全力对付你我,这一战绝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金虎不能不同意,倒转铁爪往头上擦了几下,道:“你看这会是什么原因?”
  方浪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另有任务,也许已瞧破我们的计划,那他们的任务当然是袭击景王府,但我可不以为由他们袭击景王府,会比这七个伊贺派高手能做得更好。”
  金虎大道:“可不是——不过给你这一说,我们倒是赶回去一看才能放心。”
  说话间那些山贼侍卫已经收拾好死伤的同伴入到马车上,听得吩咐,立即往原路赶回去。
  他们当然不知道南宫绝非独没有带领属下杀手袭击景王府,而且在树林深处等待好消息。
  “七个倭奴倒下了两个,其余五个都给赶跑了。”这是那些杀手给南宫绝的最新消息。
  “倒下的是哪两个?”南宫绝面露笑容,追问来报告的杀手。
  “左源太与风天坊——”
  南宫绝笑接道:“其实是哪两个也没关系,经此一战,那些倭奴大概不会再那么嚣张的了。”
  “这当然,他们应该知道,只凭他们几人,没有我们的相助,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南宫绝含笑点头:“我们若是也出手,他们即使损了两个人,景王府那些人相信也没有多少个能够逃回去,这一战还是我们得胜。”
  那个杀手道:“其实我们应该出手的,那最低限度,以后的事总会简单些。”
  南宫绝微一颔首:“道理是这样,但我们若是出手,那些倭奴即使不说我们碍事,也未必会感激我们,倘若我们因此而元气大伤,他们反倒一个无损,那以后,你以为还有我们立足的余地?”
  那个杀手连声应:“是——”
  南宫绝手抚下巴,接道:“这果然是一个陷阱,除了报复之外,大概还要探清楚我们的实力。”
  那个杀手沉吟道:“不过这一次,景王府出动的人也可不少。”
  南宫绝目光一落,微笑道:“你越来越聪明了。”
  “都是平日跟着公子出入之故。”
  南宫绝仰首打了一个哈哈,接问:“以你看,现在又应该如何?”
  那个杀手道:“景王府的防卫现在当然没有平日那么严密,我们大可以……”
  “杀进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个杀手点头道:“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举将皇帝与景王爷解决。”
  南宫绝带笑反问:“你以为白云斋他们会不会想到?”
  那个杀手一怔:“那我们更加不能怠慢,莫教他们占了首功……”
  南宫绝大笑:“你以为徐阶张九成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那个杀手怔住,南宫绝接道:“以徐阶张九成的智慧,绝不会不防到这一点,景王府那边,只怕已准备另一个陷阱!”那个杀手嘟喃道:“不知道白云斋他们会不会想到?”
  南宫绝摇头道:“我看不会。”
  “公子何以如此肯定?”那个杀手大感诧异。
  南宫绝冷笑道:“他们虽然也很狡猾,但对徐阶张九成知道的到底不多,还有最重要一点,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就算明知道那儿可能亦设下陷阱,亦非去不可。”
  “不错,他们若是就这样回去,的确不能不担心在我们面前抬头不起。”
  南宫绝冷冷接道:“所以他们即使杀不了皇帝,景王,也非要找几个能够令他们面上有些光采的人头回去不可。”
  “那当然就是徐阶张九成的了。”
  “要杀这两个人谈何容易。”
  “以公子看他们将会有什么结果?”
  南宫绝沉吟道:“只怕还要折上一二个人。”
  “可是景王府的人已有这么多到了这里。”
  “祖惊虹不在——”南宫绝笑接:“白云斋若是发现祖惊虹是少林弟子,只不知有何感想。”
  “说不定他会跟祖惊虹一决生死高低。”
  南宫绝又一笑:“但我以为他们一定会一齐涌上去。”
  那个杀手颔首道:“这的确不是以个人荣耀为重的时候。”
  “这也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祖惊虹以一敌众,只怕……”
  “他们要杀祖惊虹也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祖惊虹给他们砍倒了,对我们不是更有利?”
  那个杀手绝对同意:“所以我们这仍然是袖手旁观?”
  南宫绝点头,神态更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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