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封神劫》

第二回 天子惩御弟,亡臣刺晋王

  赵匡胤老早便已起来,在御书房内准备上朝,他喜欢有规律的生活,虽然近日他的精神不大好,并没有令他改变习惯。
  德昭看见赵匡胤却吓一跳,今天的赵匡胤在他的眼中实在太憔悴,待他请过安,赵匡胤才问道:“这么早到来,可是有什么事?”
  语声也显得有些吃力,只是仍然透着帝王的威严。
  德昭也不再犹疑,道:“昨夜在违命侯府……”
  赵匡胤挥手截口道:“那件事朕已经知道了。”
  “叔父他身居高位,怎可以胡作非为,且目无王法……”
  赵匡胤又截口道:“他到底是长辈,你说话应该分轻重。”
  德昭道:“孩儿只是担心他做王爷已经是这样,一旦做皇帝——”
  “现在说这件事不是太早?”
  “孩儿只是提醒父王防患于未然,为天下苍生设想。”
  “朕明白你的意思。”
  “那父王的意思是——”
  “金匮之盟,你是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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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宋史卷二四二杜太后传:“建隆二年,太后不豫,太祖侍药饵,不离左右,亟召普入受遗命。太后因问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曰:‘臣所以得天下,皆祖考及太后之积庆也。’太后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汝有乎?汝百岁后,当传位于汝弟。四海至广,万岁至泉,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太祖……泣曰……‘敢不如教。’太后顾喟赵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命普于榻前为约誓书,普于纸尾书‘臣普书。’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
  是所谓金匮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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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昭又怎会不知道,应道:“这件事开始便大有问题。”
  赵匡胤淡然一笑,道:“不错,周世宗驾崩,恭帝继位的时候年仅七岁,而朕就是现在去了,你们兄弟最年轻的一个也都已长大成人,怎能与恭帝这七岁幼儿相提并论?”
  德昭追问道:“父王当初所以答应立金匮之盟,是有苦衷?”
  赵匡胤摇头道:“只是一点孝心,一份兄弟之情。”
  “据说父王所以得天下,叔父功劳最大,此外当时的归德节度掌书记赵普,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是虞侯王审琦……”
  赵匡胤笑截口道:“若没有这种传说,朕又焉能洗脱以下犯上的恶名?”
  德昭扬眉道:“如此……”
  “你叔父的野心当然也不小,这金匮之盟原就是一个圈套,却也抓住了朕的弱点。”
  “父王既然并不是出于本意……”
  “君主又焉能有戏言,何况在场作证的,还有朝中三十六位大臣。”
  “他们却是那么巧都在场。”
  “这当然是他们预先约来,所以要改这个金匮之盟,并不容易。”
  “天下得来不容易。”
  “你叔父也应该知道的。”
  “但是他现在……”
  “到现在他其实还没有闯出什么大祸。”赵匡胤微喟,顿了一顿,道:“我们毕竟一家人。”
  德昭摇头苦笑道:“父王若认为叔父这仍然不算得,孩儿亦无话可说,檀木箱子里载的卷宗父王有时间无妨看看,还有这卷画轴,乃是晋王府中画师凌道子绘画的昨夜违命侯府内的情景。”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卷画轴放在赵匡胤面前。
  赵匡胤漫不经意的摊开,一看之下,脸色却不由大变,一个身子也气得抖起来。
  “你那里得来这卷画轴?”
  “偷来的。”德昭没有隐瞒道:“父王若是有怀疑,可以召凌道子或其他人来一问。”
  赵匡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头:“不必了。”
  “然则——”
  “朕自有分寸!”赵匡胤脸色一沉道:“这种事,你以后也莫要再管了。”
  德昭怔住,赵匡胤接挥手道:“出去——”
  一阵云板声即时传来,已经是上朝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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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武百官已经分别在大殿陛下,一个个神态肃穆,就是赵普也没有例外。
  例外的只是赵光义,他宿酒已清,狂态仍然毕露,在陛下左穿右插,旁若无人,这在他已成习惯,也只有这样,才有与众不同的感觉。
  他总算没有放肆到跑到陛上,接受百官朝拜。
  百官也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也知道他是未来的天子,而他也只是要表现高人一等,并没有找百官麻烦。
  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
  百官的神情也没有什么特别,对他昨夜干的好事似乎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们一个个一如往日,精神奕奕,违命侯府出事的时候,他们是必仍然在睡梦中,他们必须养足精神来应付每一天的早朝。
  在他们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秦康惠王德芳也在陛下,赵光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怪怪地笑了笑。
  赵匡胤共有四个儿子,都先后封王,滕王德秀、舒王德林都早夭,只剩下燕懿王德昭、秦康惠王德芳,两个人的性格显着不同。
  德芳与赵光义一向都很合得来。
  所以赵光义一见立即靠近去,笑问道:“你这个小子可是得到了什么好处?”
  德芳笑应道:“叔父干那么大的好事也不关照侄儿,侄儿还有什么好处?”
  赵光义一怔道:“哦——”
  德芳低声接问道:“小周后如何?”
  “还不错——”赵光义笑拍着德芳的肩头道:“你消息倒也灵通。”
  德芳道:“皇城内已经传开来了。”
  赵光义打了一个“哈哈”,目光及处,已瞥见德昭从内殿走出来。
  德昭看见赵光义,一扬眉,还未开口,赵光义已先开口道:“德昭,这么早便去向父王问安了?”
  德昭正色道:“违命侯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当然要跟父王好好商量一下。”
  赵光义显然想不到德昭这样说话,一怔,却随即大笑起来道:“那算是什么?到我做了皇帝,干的才有大事哩。”
  “那到你做了皇帝再说。”接上口的是赵匡胤,悠然在陛上龙椅坐下。
  钟鼓声中,百官连忙跪下去,口呼万岁。
  赵光义没有例外,也不敢怠慢,赵匡胤待仪式过后才问道:“违命侯的事,你怎样解释?”
  赵光义居然还笑得出来道:“违命侯的事与我无关,那都是……”
  “住口!”赵匡胤一扬手中画轴道:“凌道子这幅画以你说然则也是假的了?”
  赵光义怔在那里,他若是知道那幅画落在赵匡胤身上,不但不会那样子说话,还会告过病,避一避锋头。
  赵匡胤接道:“天子犯法,与百民同罪,念你酒后糊涂,情有可原,内侍臣,拉下去痛打一百大板。”
  八个内侍左右齐上,赵光义目光一扫,喝道:“那一个敢打我?”
  那八个内侍不由得怔住。
  赵匡胤即时断喝道:“是朕要打的,拉下去!”
  八个内侍那还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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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匡胤绝无疑问,已网开一面,可是那一百大板打下来,已经够赵光义受的了。
  他是给抬回晋王府,虽然敷过药,仍然坐也不得,立也不得,只好爬倒在堂中绣榻上。
  天绝、地灭随即被召来,两个人还未知道出事,地灭一见赵光义更就急不及待地邀功劳道:“证据都已给我们烧光了,王爷此后大可以安枕无忧。”
  赵光义听着更加出火,挥掌左右掴去,天绝、地灭虽然一身本领,反应敏锐,就是避不开,虽然不痛,但众目睽睽之下,也面目无光。
  地灭是火性子,便要反脸,却给天绝按着,天绝随即道:“属下该死。”
  赵普一旁来不及阻止赵光义出手,这下子急忙道:“王爷虽然给皇上杖责一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绝、地灭一听,齐皆一怔,对望一眼,垂下头去。
  赵普接道:“若非天绝、地灭两位失手,王爷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德昭不但已暗蓄高手,而且处心积虑,跟王爷作对。”
  赵光义也不是糊涂的人,听赵普这样说,已明白用人之际,少不得天绝、地灭这种高手。立即道:“这也是,只是那一百大板打下来,实在不好受。”
  天绝慌忙道:“属下兄弟办事不力,连累王爷受杖责,罪该——”
  赵光义截口道:“错了,你们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我要各赏你们黄金千两。”语调是很有诚意。
  天绝、地灭忙拜倒,天绝紧接道:“属下失职,岂敢还受此重赏?”
  赵光义挥手道:“黄金是小意思,只要我继位,好处多着呢,你们只要知道德昭府中卧虎藏龙,以后小心便是。”
  天绝道:“那必是陈抟的诡计阴谋,这个牛鼻子,早知道是一条老狐狸,是狡猾非常的。”
  赵光义咬牙切齿地道:“我做了皇帝,有他们好看。”
  赵普狡黠一笑。  “现在看来,事情只怕不会像原先那样子顺遂。”
  赵光义冷笑道:“难道德昭他们毁得了金匮之盟?”
  赵普道:“就是怕他们毁不了金匮之盟,转而脑筋动到王爷的身上。”
  “他们难道敢毁我的人?”赵光义脸色骤变。
  赵普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赵光义仍然嘴硬道:“说毁便毁了,会这么容易?”
  赵普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王爷以后出入要小心了。”
  赵光义道:“以你的主意,怎样?”
  赵普道:“在事情未完全明朗之前,还是留在府中较安全。”
  “早朝也不去?”
  赵普怔住,天绝、地灭左右齐上,道:“我们拚了命也要保护王爷的安全。”
  “只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赵普的意思,其实在激励天绝、地灭的斗志。
  赵光义却听得浑身不自在,却仍道:“我就是要看看德昭有什么本领。”
  这当然是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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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仍然在七天后才再上朝,当日负责杖责的内侍还是心存顾忌,手上留了力,他用的又是上等药物,才能够这么快痊癒。
  这一番杖责总算打掉他不少狂气,出入都加以小心,轿未出府邸,两队侍卫先出动,在长街上左右列开,将行人截下,每一队又分成三组,交替向前移动。
  换句话,轿子一直在两旁侍卫的保护下,任何人要接近轿子,必须先突破左右侍卫的阻拦。
  轿子前后左右也都有侍卫保护,八个力士则四个一组分别扛着两个描金衣箱,上朝的衣饰复杂,大官员一般都是在朝房更换,例外的当然也有,但即使不嫌麻烦,早已换妥,侍候的人仍扛着衣箱,那已经变成了一种排场上不可少的东西。
  开路中另外又加个侍卫,飞骑挥鞭,奔在前面,将行人先赶开,这却是晋王府独有的排场,见微知着,这位晋王爷当然不晓得什么爱民如子。
  排场却是够大的,浩浩荡荡,街上的行人也早已有经验,远远看见便避开。
  李浪在人群中。
  他已经等了七天,赵光义被杖责,负创在府中休养不能上朝的事他当然不知道,香菱闯进晋王府的事他也一样不知道,所以看见晋王府的人如临大敌,有异往日,不由他怀疑消息是否已走漏出去。
  可是决定了要做的事他绝少取消,而且他自信这一次的计画不但精密,还够出人意料,问题只是他能否掌握刹那间的机会。
  他当然有这分信心。
  看着队伍快接近,他终于离开人群,走进了一条小巷内,每跨出一步他都计算着,到了小巷弯角他才停下来,然后抄起了墙边的一条长竹竿。
  竹竿的末端嵌着六尺长一截尖铁,犹如锥子般,整体透着一种令人寒心的光芒,让人一看便不由生出一种锐利的感觉。
  他抄住了那根竹竿,仍然在默数着,再数三下,便手持竹竿往前冲出,尖端猛一沉点在地上,整个身子便往上疾翻起来,犹如鲤跃龙门。
  他的轻功本来已很好,再加上这一撑之力,翻得更加高,那根竹竿亦随着往上翻起,一落一沉,点在屋脊上,人与竹竿风车般再翻飞半空,落在长街的一道石牌坊上。
  仍然是竹竿先着实,人与竹竿再一个风车大转,正好在轿子上空。
  竹竿先落下,是铁打的锥子般那一截正向下插,对准了轿顶正中,借力使力,在李浪的内力催迫下,当真是犹如闪电般,三丈空间一闪即过,直插进轿子内!
  那顶轿子由八个轿夫扛着,八个都是彪形大汉,但竟然都抵受不住这一插之力,一个个被震得飞摔开去,整顶轿子同时被竹竿穿透,轿底篷的一声撞在地面上,随即被那根竹竿钉稳在哪儿。
  李浪倒竖蜻蜓,在竹竿的另一端,双掌一压,迫发了另一个机括,只听机簧声一响,那顶轿子便分成了八半,被八柄利刀从八个不同的方向斩开。
  那八柄利刀赫然是束在竹竿嵌着铁打的那一截,也赫然是钢铁打就,才那么容易一下子将轿子斩开。
  整支竹竿的构造与雨伞并无分别,只是没有伞面,那八柄利刀便像伞骨般从不同的地方散开。
  赵光义若是在轿子内,纵使能够避开当头那一插,也难以避开八刀的散开疾斩。
  这柄伞竿绝无疑问别出心裁,也事实花了李浪不少心血,现在他却知道这一番心血是白花的了。
  赵光义并不在这顶轿子内,这实在大出李浪意料之外。
  轿子是空的,所以那伞骨也似的利刀才能够这么顺利散开,将轿子暂为八半,若是先斩进人体,必为人体所阻。
  那两个描金衣箱也就在刹那间爆开,天绝、地灭从中一弹而出,衣箱载的并不是衣服,当然又是一个意外。
  天绝手中一柄粗大的铁棒,在半空中一抖,便变成了一柄七尺长的利刀,他双手执刀疾劈,七尺长刀虽然劈不着李浪,要劈那根竹竿却是绰绰有余,他现在要劈的也只是竹竿。
  李浪这时候已按动了竹竿上的第二个机括,机簧声响中,八柄利刀疾射了出去。
  这一着也是非常突然,围拢上来的晋王府侍卫首当其冲,六个中刀倒下,另外两柄利刀一柄被挡开,一柄射空,刀尖插入地面半尺之深,可见力道之强劲。
  天绝那柄七尺长刀也非常锋利,竹竿迎刀而断,他回刀束势又待发,目光却盯稳在李浪的身上,绝不放过李浪身形的任何变化。
  李浪的身形若是落下来,天绝那一刀再斩出,他人在半空,一定很难闪避得开,天绝刀劈竹竿也正是这个目的。
  地灭的兵器这时候亦已出手,那也是一条可以伸缩的圆棒,一伸长变成了一条长矛,凌空戮向李浪的要害。
  好一个李浪,再按竹竿机簧同时他身形便倒翻,双手缩开随即借那一按之力一甩,身形便滚球般凌空落向那边的一道飞檐。
  天绝眼快手急,眼看李浪并没有随着竹竿斩断坠下,身形便随着移动,蓄势待发的那一刀跟着斩出,正好斩向那道飞檐。
  李浪一脚才落在飞檐上,身子便弹起来,几乎同时,飞檐已然被长刀斩断。
  这一刀声势当然惊人,一时间瓦砾飞扬,那截飞檐飞旋着往下疾撞。
  地灭的长矛也不慢,李浪在竹竿上他袭击不中,立即追过来,毒蛇吐信般接连几下吞吐,截住了李浪的去路。
  李浪原是要飞越瓦面离开,给长矛这一截,立即倒翻了回来,竟然正好落在那截飞檐上,猛一蹴,飞檐撞向天绝,他的身形却藉这一蹴之力倒翻了开去。
  天绝喝叱声中刀再斩,那截飞檐被斩飞,刀一引,追斩向李浪。
  李浪身形半空中腾挪,连闪地灭长矛追刺,窜入晋王府的侍卫丛中。
  惊呼惨叫声立起,李浪刀光血影中闪过,手一抄,靠在路旁屋檐下的一綑长竹便排山倒海般飞射了出去。
  追前来的侍卫又为之大乱,天绝、地灭双双齐上,身形在半空,七八根竹竿便迎面射来,以两人的身手,当然便轻易化解,身形却已被迫得凌空落下。
  李浪一边把握机会,窜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内。
  晋王府的侍卫不敢怠慢,争先恐后的追进去,难得有这个表现身手的机会,他们怎肯错过,不知道这一来,反而阻止了天绝、地灭的去路,不能够迅速追上去。
  天绝、地灭一看便知道没有可能从那些侍卫头上越过,相顾一眼,一齐拔起来,掠上了小巷两旁的瓦面。
  上了瓦面两人却不由怔住,平地上看来两旁的屋子都非常整齐,到瓦面上一看,除了向长街的一列,其余的都是鳞次栉比,参差不齐,而小巷四通八达,到处都是人声,根本分办不出李浪的去向。
  追进小巷去的侍卫事实也分办不出,也随着小巷的分岔分开,一面追一面很自然的呼呼号号,以壮声势,这呼号声便严重影响到天绝、地灭的判断。
  他们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无可奈何,只有掠向最高处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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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内轻功施展不开,若不是四通八达,对李浪可以说很不利。
  李浪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弊,也考虑到事情未必会如此顺利,所以老早便已弄清楚附近的环境,必要时可以迅速离开。
  他的动作很迅速,加上地形的熟悉,左穿右插,很快便摆脱了大部分侍卫的追踪。
  所以那具连弩在他面前出现,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一颗心刹那间简直就要从嘴巴跳出来。
  那具连弩出现得的确突然,那种突然却是来自李浪心深处,之前他完全没有感觉。
  手执连弩的那个红衣少女根本就没有移动,只是立在哪儿,静候李浪出现。
  李浪一转进这条小巷,便已是进入连弩的射击范围内。突然看见那具连弩,任何人相信都难免一死,李浪也没有例外。
  他几乎立即就分办出那是一具诸葛连弩,也几乎立即便肯定自己已完全没有机会躲出射杀范围。诸葛连弩一发十二支,那个红衣少女又是蓄势待发,若是一见他出现便发射,的确难逃一死。
  红衣少女的双臂又是如此稳定,眼神又是如此锐利,目光相触刹那间他便不由一阵绝望。
  更令他意外的却是红衣少女刹那间竟然一笑。
  连弩也就在她一笑中射出,机弩声动魄惊心。
  李浪没有动,十二支连弩在他身旁射过,正射在追进这条小巷的三个侍卫身上。
  那三个侍卫其中一个一声大叫:“在这里——”弩箭便射进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撞得倒飞开去,两个更就被弩箭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李浪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红衣少女随即把秀发一掠道:“跟我来!”
  李浪意外之余,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转过另一条小巷,左边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红衣少女一闪而入,接把手一招,李浪不由自主跨进去,暗门随即关上。
  他正要问,红衣少女已示意不要作声,一阵阵脚步声很快便在墙外传进来,还有呼喝声。晋王府的侍卫显然已追向这边,追进这条小巷,也显然没有发现暗门所在。
  他很自然的屏息静气,一面打量周围的环境。
  那是一个民居的小厅子,一角放着一座织布机,一个中年妇人挨在机旁,看样子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厅中一张木桌的旁边坐着一个也是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他们都望着李浪和红衣少妇二人,眼神透着一点儿诧异之色,只是一点儿。
  脚步声终于过去,红衣少女目光一转,点点头,那个中年男人立即掠到织布机旁,与那个中年妇人合力将织布机移开,随即拉起了地面上的一块嵌着青砖的石板。
  那之下是一条地道,一道石级通下,红衣少女拾级而下,李浪一方面好奇,也实在走投无路,只有跟上去一看究竟。
  暗门随即关上,地道却并不因此而黑暗,两旁每隔丈许赫然便亮着一盏小小的石灯。
  李浪左看看,右看看,追前几步,正要开问,红衣少女已回头问道:“你就是那个李浪?”
  李浪一怔,红衣少女又道:“我叫香菱。”
  “香菱?”李浪心念转动,并无印象。
  “你不会认识我的。”香菱笑了笑说。
  李浪不由问道:“你又怎会认识我?”
  香菱道:“我见过你在违命侯府内高来高去,也知道违命侯左右,武功最好的一个人,就是李浪。”
  李浪奇怪道:“你一直在监视违命侯府?”
  香菱摇头道:“我监视的只是赵光义。”
  李浪又是一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香菱竟然反问道:“你看呢?”
  “若是看得出我也不会问。”
  “不是敌人。”香菱接上这样一句。
  “当然不是了。”李浪苦笑道:“否则你也不会出手救我。”
  “我就是不出手,以你的身手,你也一定能逃脱的,只是麻烦一点儿。”
  “那你为什么要出手?”
  “我们早已留意到你在长街附近准备行刺赵光义,师父吩咐,你若是真的出手,我们便尽可能帮助你脱险,带你去见他。”香菱说道。
  “你们?”李浪摇头。
  “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
  “你们跟赵光义有过节?”
  “可以这么说。”
  “是什么过节?”李浪追问。
  香菱沉吟道:“我不知道师父到底要让你知道多少关于我们的事。”
  “那你师父又是那一位?”
  “你见到他不就知道了。”香菱又笑了笑。
  李浪道:“我一定要见他?”
  香菱道:“反正对你没有坏处的,你难道一些好奇心也没有?”
  李浪没有作声,香菱接道:“这一次你行刺失败,相信要一段时间才有第二个机会,反正是闲着,为什么不跑一趟?”
  李浪无言点头,香菱又道:“师父算得果然不错,难怪人家都叫他活神仙。”
  “活神仙?”李浪的脑筋又活动起来。
  香菱狡黠地又笑了笑,道:“不再说了,你这个人小心眼,老是在留意着。”
  李浪道:“只要我随你走一趟,还是知道的。”
  香菱道:“你见到未必认识,但应该听说过的。”
  “你师父名气很大?”
  “也许。”香菱头也不回。
  “在这里很有势力?”
  “也许。”香菱仍然这样回答。
  “是女人?”李浪再问。
  “也许。”香菱只是往前走。
  李浪没有问下去,他听出香菱是不会再向他透露什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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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的出口,是另一户民居,墙壁上也是有一扇暗门,通出一条僻静的小巷。
  李浪抬头一看太阳的位置,便知道在长街的另一面,在方才相反的方向,晋王府的侍卫除非有所发现,否则越追便只有距离他们越远。
  再看清楚小巷的环境,李浪更就完全放下心来,这条小巷头尾赫然都被高墙封闭,除非跃上高墙上,否则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条小巷的存在。
  香菱将暗门推回原位,看看李浪,头往上一抬,手挥处,一条飞索便从袖子里射出,钩在飞檐上,一个身子随即往上升起来。
  升到了一半她才向李浪招招手,大概看你怎样掠上来的意思。
  小巷不怎样宽阔,身形不容易展开,要笔直往上拔起来并不是一件易事,除非内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香菱是看准了李浪这个年纪内功的修为有限。
  李浪往上看一眼,身形一翻,倒竖蜻蜓,双手落在墙壁上,十指如钩,左右交替,倒爬而上,香菱看得奇怪,这奇怪之间,李浪已突然一个翻身,倒跃上瓦面,接着向香菱招招手。
  香菱一皱鼻子,身形再往上掠,上了瓦面,随即往外掠出,李浪亦步亦趋。
  翻过了几重瓦面,便是几座小山丘,当中一条溪流,不怎样宽阔,水清见底,游鱼可数。香菱在水边停下,回头一看,李浪正在她身后,距离不变,她鼻子又是一皱,飞索射出,飞越溪流,钩住了那便一株高树,身形便凌空飞越水面,荡了过去。
  李浪同时将溪旁一块大石踢出,身形接掠前,那分迅速并不在香菱之下。
  他掠到了大半距离,身形开始落下,脚一沉,正好点在那块大石上,那块大石被他一脚踏得沉下来,坠进水里,他的身形却借力再往前掠,到了对岸。
  也就在这时候,香菱凌空又倒掠了回去,她飞索在手,当然是轻而易举。
  李浪意料之外,怔在那边。
  香菱将飞索收回,笑了笑,道:“谁要往那边走,我不过是舒舒筋骨。”
  李浪只有苦笑,香菱接把手一招道:“这边——”身形掠了出去。
  李浪摇摇头,只有掠回来,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个香菱到底是什么人。
  看她的言谈举止,入世显然未深,也不像与赵光义有什么仇恨,应该就只是奉命行事。
  从那些屋子暗门地道看来,那应该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而且已经作好准备,随时可以采取行动。
  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到底还在等什么?与赵光义到底有什么过节。
  到现在为止,李浪确实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在跟赵光义作对,但他也不能不承认他知道的实在太少。
  一直以来,违命侯府的事已够他伤脑筋的了。
  好奇再加上他现在已实在闲着,又怎会不走这一趟,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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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了太子府后院高墙外,香菱才停下,李浪也立即掠到了她身旁。
  “这是什么地方?”李浪并不难看出,这不是普通人家,眼前的高墙到底与一般有异。
  “进去不就知道了。”香菱这句话出口,身子便蝴蝶般翻飞上高墙。
  李浪跟着掠上去,掠进高墙内。
  十数丈外的一株积满了雪的高树即时簌簌地洒下了片片积雪,一个手脚看来特长的驼子从高树上爬下来,他一身白衣,还束上白头巾,雪地冰天中毫不着眼。
  落到了雪地上,他更就与雪地混为一体,然后一个雪球般缓缓滚开,滚进了一条小巷内才站起来,一身白衣同时抖下,里头一身褴褛。
  他接将白衣白头巾卷进巷子一角的破席内,负着那卷破席子往前行。
  头巾下是一张与一般乞丐无异的面庞,乱发蓬松,胡子参差,脚上踩的也已换上了一对破鞋。
  天绝、地灭一伙精于化装易容,这个驼子更是其中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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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太子府后院,三个陈抟的弟子便从藏身处掠出,目光都落在李浪面上。
  “这个是朋友。”香菱随即问道:“师父在哪儿?”
  “在后堂。”
  香菱看着李浪,一声道:“跟我来。”快步前行,李浪当然跟上去,那三个陈抟的弟子他完全陌生,但也看出一个个都有一身很不错的内功。
  香菱的身手他更就是心中有数,只是还未能够从中看出是那一个名派的弟子。
  来到了后堂,香菱还是不敢自作主张,让李浪留在后堂后,先进去禀告。李浪并不在乎,也不等多久,香菱便再出现,领他进去。
  陈抟、德昭都在后堂内,德昭玉树临风,衣饰华丽,在李浪眼中却没有陈抟的吸引,他几乎立即肯定这个老道士是一个内家高手。
  可是他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然而他也绝对肯定这个人不会是江湖上无名之辈。
  香菱第一个要引见的当然是德昭道:“喏,姓李的,你过来跟殿下请个安。”
  “殿下?”李浪一怔。
  德昭一摆手,自我介绍道:“我是赵德昭。”
  李浪的剑立即出鞘,寒光一闪,直取德昭,却只是刺到一半便停在半空。
  陈抟出手如闪电,只有食、中二指便将李浪的长剑夹停,李浪心头一凛,一声叱喝道:“放开!”
  陈抟应声放开,李浪剑一吞即吐,再刺出,陈抟同时抬手弹出中指,只一指便将剑尖三寸弹断,剑势也同时被弹断。
  那三寸剑尖“嗤”的飞出,射在一条柱子上,入木竟深逾半寸。
  李浪剑再刺出,又被陈抟以指弹断三寸,这一次他的剑势并没有被弹断,跟着又刺出了六剑。
  陈抟也弹指不停,每一次弹在剑上,都断飞三寸剑锋,无一次落空。
  李浪终于停下来,手中已只剩下一截剑柄,他疑惑地瞪着陈抟,对于陈抟的内功修为,既有惊讶,又是佩服。
  陈抟从容在他的手中将剑柄取过,放在旁边的长几上,淡然一笑。
  李浪忍不住问道:“高姓大名。”
  香菱插口道:“你没有见过我师父,总听过我师父陈抟的威名。”
  “陈抟?”李浪目光从香菱移回陈抟面上道:“华山陈抟?”
  香菱道:“难道还有第二个?”
  李浪冷笑道:“一代宗师,竟然助纣为虐,的确大出我意料之外。”
  香菱微嗔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李浪道:“赵氏王朝,有那一个是好人,赵匡胤黄袍加身,夺天下孤儿寡妇手中又是什么英雄好汉?”
  德昭淡然道:“阁下既然知道天下当时在孤儿寡妇手中,赵氏即使不取,终究难免沦落他族手中,况且赵氏得天下以来,亦可以说得上国泰民安。”
  李浪道:“连年征战又如何?”
  德昭道:“天无二日,天下一统也才容易照顾,就是取南唐以来,我们亦没有难为南唐子民。”
  “违命侯府的事怎样说?”李浪迫视着德昭。
  德昭不卑不亢,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赵氏王朝亦难免良莠不齐,有败坏朝纲的败类。”
  李浪冷笑道:“这个败类可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现在已经是无恶不作,一旦君临天下,倒不知天下黎民又会怎样。”
  德昭道:“我们现在正是在谋求补救之方。”
  “你那个做皇帝的父亲也视若无睹,你这个做太子的儿子又能够如何?”
  “金匮之盟,阁下应有所闻。”
  “盟毁不了,人总可以毁的。”李浪又是冷笑。
  德昭正中下怀,抚掌道:“此言正合我言。”
  李浪诧异地看着德昭。
  陈抟插口道:“违命侯府事发,我们便决定不借代价除此狂徒,是必他也听到风声,作好安排,以致你这一次袭击,徒劳无功。”
  李浪沉默了下去,陈抟接道:“这怪不得那一个,只是经过今日的袭击,赵光义必定提高警觉,再下手便成问题,说不定,现在还在准备报复的行动。”
  李浪道:“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陈抟道:“这个账未必会算在你头上。”
  李浪道:“你要我去跟他们说清楚,这件事是我做的,叫他们不要误会。”
  陈抟拈须微笑,道:“我们的意思只是,既然是同路人,何不携手合作,除此狂徒。”
  李浪深注陈抟道:“这件事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来。”
  陈抟摇头道:“你太冲动,今日出其不异,以后只怕很难有这种机会。”
  “我可以等。”李浪转身举步。
  “即使等到了,赵光义左右有天绝、地灭不少高手,未必能近得了他的身。”陈抟慨叹道:“可惜一个你这样的勇士只喜逞一时之勇。”
  李浪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香菱走前来,道:“我们是一番好意,你不妨考虑清楚。”
  李浪沉默了下去,陈抟接道:“难道连贫道,你也不相信?”
  李浪缓缓转过身道:“我可以答应,但是有一个条件。”
  德昭道:“只要合理,什么条件我也答应你。”
  “我要亲自手刃赵光义!”李浪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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