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广陵剑》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回闪电绝招寒敌胆追风快剑破重关
    这一番恶战更为激烈,但他们这边的形势,也更为不利了。本领仅次于“渔夫”林逸士的“樵子”乐隐夫业已受伤,少了一个最得力的帮手;敌方却多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长孙兆,而且还有大吉大休两个强手,他们送小王名人轶事爷上楼,很快就会回来。
    弥罗法师双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击,哈哈笑道:“渭水渔樵,刚才咱们还未分胜负,有胆的再来与我决个雌雄!”他明知乐隐夫业已受伤,仍然指名向他们挑战。
    乐隐夫怒道:“斗就斗,我怕你么?”摇摇位危舞起开山大斧,上前接战。弥罗法师闪开林逸士的鱼竿,双轮齐向乐隐夫推去,“当”的一声,和开山大斧碰个正着。乐隐夫“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兀是咬紧牙根,不肯退后一步。
    林逸士喝道:“欺负受伤的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二弟,听我的话,不要中这秃驴激将之计,让我来对付他!”弥罗法师哈哈笑道:“好,你是英雄好汉,我和你单打独斗!”
    陈云二人连忙奔上,双剑再斗双轮,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名人轶事声,宛如繁弦急奏,片倾之间,碰击了数十下。弥罗法师暗暗吃惊:“这两个小子的剑法怎的越发厉害了?”原来并非陈云二人比前厉害,而是因为弥罗法师在和林逸士两番恶战之后,气力已是差了一些。另一边,长孙兆和林逸士斗在一起。弥罗法师游目四顾,见己方已是稳操胜券,不过葛南威杜索素和十多个受了伤的叫化子还在拼命力战,高呼酣斗。俗语有云:一夫拼命,万夫莫当,这许多人拼命,瓦刺武士虽然强悍,也是不禁有点胆怯,只能结成方阵,围住他们。弥罗法师眉头一皱,喝道。”你们闪开,让我把这些讨厌的叫化子一个个都杀干净!”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是哪条恶狗胆敢如此乱吠?哼,哼,还有令你们更加头痛的老叫化在这里呢!”声到人到,只见一个背着大红葫芦的老叫化首先出现。
    跟着这老叫化出现的是一群蜂拥而来的乞丐。原来这老叫化正是丐帮的帮主陆昆仑。他率领第三批丐帮弟子刚刚赶到。留下一小半在外面园子帮池梁、韩芷等人抵御龙府卫士,来宾馆驰援的约有二十多人。
    二十多人数量上还是比不上刺瓦武士之多,但这批生力军一到,却是可以扭转危局了。黑夜之中,瓦刺武土也不知敌人来了多少,阵脚不觉大乱。
    陆昆仑瞅着弥罗冷冷说道:“你敢情是自号天下无敌的瓦刺国师了,哼,你要杀叫化子,老叫化就送上门来让你动手,看你有何本领把我杀掉!”弥罗法师双轮推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名人轶事声,来势猛烈之极。陆昆仑也不使用兵器,竟然就凭着一双肉拳对付。
    掌风轮影之中,只见陆昆仑身形一晃,弥罗法师却退了一步。他的日月双轮,竟然给陆昆仑的劈空掌力荡开。
    陆昆仑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掌!”弥罗法师也真不弱,瞬息间移步换形,避开正面攻来的掌力,双轮左右一分,夹击陆昆仑两胁,要令他的劈空掌力无法左右兼顾。
    哪知陆昆仑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抢着一步,偏锋疾上,反手抓他肩上的琵琶骨。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弥罗法师收回日轮防身,陆昆仑也早已闪开了他的月轮了。弥罗法师自负平生无敌,不料他的日月双轮竟是奈何不了陆昆仑的一双肉掌,不由得暗暗吃惊:“这老叫化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功力看来还在渭水渔樵之上。我却怎的这样不济了?”
    其实两人的武学造诣固然是各有干秋,本身功力,也只是在伯仲之间,难分轩轻的。若在平时,弥罗法师有双轮在手,陆昆仑不用兵器,他也应该可以稍占上风。但此际,他已先后称渭水渔樵、陈云二人的双剑合壁恶斗了两场,此消彼长,自是难免稍处下风。
    陆昆仑忽地拿下背上大红葫芦,说道:“且待老叫化喝够了酒再和你打!”张开嘴巴,俨似鲸吞虹吸,一下子把盛得满满的一葫芦汾酒全都喝光。
    弥罗法师双轮高举,准备迎敌。陆昆仑道:“且慢。”弥罗法师道:“怎么,你不敢打了。”陆昆仑笑道:“咱们打了这许久,你滴水尚未沾唇,口渴不渴?”
    弥罗法师怔了一怔,喝道:“我没工夫听你胡说八道,要打快来!”陆昆仑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叫化是想请你喝酒呀!”
    弥罗法师怒道:“谁要喝你的酒!”
    陆昆仑打了个哈哈,“你不喝也得喝。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说到“罚酒”二字,蓦地大口一张,喷出一股酒浪。弥罗法师只觉眼前白——一片,生怕被敌所算,连忙闭上眼睛,狂舞双轮。
    酒花雨点般洒在他的身上,虽然伤不了他,也令他感觉热辣辣的有点隐隐作痛。他怕给弄瞎眼睛,慌忙背转身子,接连退下六七步。
    陆昆仑哈哈大笑,说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罚酒滋味如何?嘿嘿,哈哈,你既然不敢和老叫花再打,老叫化只好走啦!”
    弥罗法师张开眼睛一瞧,只见身披的大红袈裟,竟然被射穿一个个小洞,好像蜂巢。饶他本领高强,见这情形,也是不禁骇然。
    此时陈石星与云瑚双剑合壁,早已把大吉大休杀退,陆昆仑冲入瓦刺武土的方阵,把那些武士打得望风披靡。
    弥罗法师惊魂已定,大怒喝道:“老叫化,你用诡计脱身,有胆的回来和我再战!”
    陆昆仑笑道:“胜负已决,谁还与你纠缠?有胆的你来追吧!”
    云瑚可以闭着眼睛在这园子行走也不会迷路,他带领陈石星进到人少的地方,左一个拐弯,右一个拐弯,不过一会,他们又回到“武陵源”了。
    “武陵源”附近倒是静悄俏的看不到有卫士巡逻。原来所有的王府卫士都已调动去对付“入侵”的敌人了。“武陵源”僻处一角,既没发现敌人,是以本来在附近看守的卫士也都调走了。
    陈石星穿过水帘,在洞口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我是陈石星,段大哥,你和戒嗔大师怎么样了?”
    没听见段剑平的回答。里面黑黝黝的也不知有没有人。
    陈石星吃了一惊,轻声和云瑚说道:“小心点儿,咱们进去看看。”两人拔剑出鞘,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洞里走。
    忽地似闻呼吸的声息,剑尖上的光芒也隐约可见两个人了。这两个人是盘膝坐在地上的。云瑚说道:“段大哥么?”仍然没见回答,那两个人动也不动。
    陈石星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连忙擦擦火石,走近去看。一看之下,方始松了口气。
    这两人正是段剑平和戒嗔和尚。他们盘膝坐在地上,双掌相抵。宛似老僧入定,对外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段剑平的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汽,戒嗔和尚的额角也正在沁出一颗颗豆般大小的汗珠,气喘吁吁。
    陈石星是个武学行家,一看就知段剑平正用本身真力,助戒嗔和尚运行真气,推血过宫。淤血一化,戒嗔和尚的伤势当可减轻。此际,他们运功正是到了紧要关头,当然不能回答陈石星了。
    陈石星又是欢喜,又是吃惊。欢喜的是他们都还活着,吃惊的是段剑平在连番恶斗之后,又替戒嗔和尚治伤,看他这个情形,显然亦已到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疲力竭的田地。倘若元气耗损过甚,只怕救活了戒嗔和尚,他自身也得大病一场。当下连忙把手掌按在戒嗔和尚的背心,用张丹枫传给他的内功心法,一股真气,透过戒嗔和尚的背心的“风府穴”,替他推血过官。张丹枫所传的内功心法果然神妙无比,不过片刻,戒嗔和尚已是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也有一点血色了。
    陈石星道:“戒嗔大师性命可保无忧了,段大哥你歇歇吧。”段剑平知他之能,这才罢手。陈石星继续替戒嗔和尚推血过宫。再一会,戒嗔和尚嚷道:“行了,行了。我已经恢复一点气力了。大伙儿未突围,我要出去!”
    段剑平见他焦躁不安,只好说道:“好,我这就背你出去。”戒嗔和尚拾起拐杖,说道:“别顾我,我自己会走。”他站起身来,正在试试用拐杖是否可以走路。陈石星忽地轻轻说道:“噤声,好像有人来了,你先躲一躲。”
    过了一会,果然听得脚步声走进洞来。
    陈段等人不觉吃一惊,说话这个人正是龙府的第一高手令狐雍。
    跟着一个人说道:“死了我也要找着她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这个人是龙成斌。
    云瑚紧握宝剑,躲在暗处,注视着他,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难得这小贼亲自送上门来!”
    云瑚摒息以待,眼看龙成斌就要走到他们藏身之处,不料却被令狐雍忽地将他拉住。
    龙成斌愕然问道:“什么事?”
    令狐雍笑道:“公子,你猜得不错,是有人躲在这里。就只不知是不是你的心上人了?”当下火招一亮,喝道:“是谁躲在这里?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
    原来戒嗔和尚受伤之后,呼吸重浊,令狐雍是练有上乘内功的人,听觉要比龙成斌敏锐得多,他一踏进洞口,就发觉了。
    段剑平仗剑在戒嗔身旁,喝道:“令狐雍,你好歹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欺负受伤的人可算不得好汉,我和你到外面去一决雌雄!”
    令狐雍朝他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段府小王名人轶事爷,嘿嘿,你的胆量可真不小,佩服,佩服。但要是我没看差的话,你也受了伤口啊!看在你这份胆量,我不愿欺负你,如今我以礼相请,就请你和这位大和尚乖乖的跟我走吧!”
    戒嗔和尚骂道:“放你的屁,老子受了伤也要和你拼命!”
    今狐雍眉头一皱,说道:“你们如此冥顽不灵,当真要迫我把你们揪出去不成?”
    龙成斌亦已看出段剑平是受了伤了,心里想道:“令狐雍要摆什么武林高手的身份,我可无须!”于是说道:“你们如今已是我的俘虏,我可不理会你们是否受伤,你们不肯自己走,我只有把你们揪出去了。”
    戒嗔和尚说道:“兔崽子,有胆的,你来吧!”
    龙成斌大怒道:“好呀,就算你是一头老虎,也只是病-我还怕你不成?”
    他刚一举步,令狐雍忽地喝道:“公子小心!”就在这一瞬之间,陈石星和云瑚已是突然出现,双剑一齐指向龙成斌了。
    龙成斌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救,救——”可他本来是要来找云瑚的,此时突然见她在面前出现,竟是吓得话不成声。
    令狐雍也真不愧是个老练的高手,猝然遇袭,居然仍是毫不慌乱,应变奇速。龙成斌一个“命”字还未吐出口中,陡然间只觉一股力道向他推来,同时眼前一片漆黑。他已是给令狐雍轻轻推过一边。
    令狐雍把手中的火摺向云瑚劈面掷去,随即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把她的剑尖弹开。陈石星出剑刺他肩井穴,黑暗中令狐雍听风辨器,一个移形易位,呼的一掌劈出,这一招仍然是劈向云瑚。
    双剑合壁,威力极大,不过可惜他们却不习惯于在黑暗中并肩作战,差之毫厘,双剑合壁的威功便要大打折扣,令狐雍用“声东击西”的打法,接连三招,都是猛攻云瑚,牵制陈石星对他的攻势。
    双方性命相搏,心中也都是有点着慌。令狐雍忽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帮手在旁,叫道:“公子,你快去呀!”
    龙成斌惊魂稍定,不禁重新生起侥幸的念头。他本来有点鬼聪明,此时一听令狐雍叫他快去,登时就懂得了令狐雍的意思。
    他当然不敢在陈云二人双剑合壁之下插进一手,但令狐雍形势不妙,料想亦不是叫他逃走;若是叫他逃走,用的应该是“出去”二字。
    “对,我怎的忘记了他们有两个业已受了重伤的人!”龙成斌瞿然一省,“我打不过陈石星这小子,难道还对付不了两个受伤的人,嘿嘿,只要抓着一个,就可以威胁这小子乖乖的听我的话,一出这个山洞,云瑚这丫头也终须落在我的手中。”
    山洞里乱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叠,龙成斌打定主意,便即伏在地上,悄悄的爬过去。他知道戒嗔和尚受伤最重,先去暗算戒嗔。
    哪知戒嗔和尚武功虽失,却还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他身经百战,对敌的经验可没失去。他故意装作丝毫未觉,待到龙成斌爬近他的身边,这才呼的一拐杖打下去,喝道:“哪里爬来的一条野狗!”
    要暗算别人的反而受人暗算,龙成斌猝不及防,这一拐给打个正着。
    龙成斌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大怒喝道:“秃贼,你死到临头,还敢作恶!”拔剑出鞘,一剑就刺下去!
    “当”的一声,段剑平伸剑把龙成斌的长剑架开,喝道:“你敢伤害戒嗔和尚,我先要你性命!”
    龙成斌试出段剑平气力不如自己,哈哈笑道:“你是泥菩萨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自身难保,竟敢口出狂言?”
    话犹未了,段剑平唰的一剑,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只听得声如裂帛,龙成斌的衣袖被削去一幅。段剑平也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可惜自己气力不加,这一剑只要向前半寸,就可以刺进他的小肮。龙成斌的武学也有相当造诣,大吃一惊之后,登时想道:“他的气力比刚才还不如,显然已是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未了。哼,他已是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末,我还怕他什么?”
    龙成斌退而复上,哼的一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以为少爷当真伯你不成,接招!”唰唰唰连环三剑,剑势轻灵翔动,竟然大异先前。
    段剑平使出浑身本领,方始堪堪化解他这三招攻势,不禁好生诧异:“这小贼的剑法怎的突然高明多了?”
    原来龙成斌三年前曾从陈石星之手偷得张丹枫的一张剑谱,虽然后来仍给陈石星夺回,但却已给他偷学了几招了。
    段剑平和他斗了一会,见他的上乘剑法,翻来覆去就只是这几招,但苦于气力不加,却是无法破他,不觉心神大乱。
    龙成斌得意之极,喝道:“你还不束手就擒!”唰的一剑,指到了段剑平背心的“风府穴。”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剑尖还未沾着段剑平肌肤,后心先自一凉,云瑚的剑尖点着了他的“风府穴”。原来陈石星甘冒奇险独力接招,让她腾出手来。云瑚抓着仇人,冷笑说道:“小贼,如今你也知道害怕了么?”
    龙成斌打了个哆嗦,颤声说道:“瑚妹,我家待你不薄,请你念在往日之情……”
    云瑚气得柳眉倒竖,喝道:“你不提往日也罢了,再提往日,我一剑把你杀掉!”
    龙成斌忙不迭的道:“是,是,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云瑚喝道:“你叫令狐雍给我先滚出去!”龙成斌只好奉命唯谨,说道:“令狐先生,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先出去再说。”
    令狐雍与陈石星单打独斗,业已抢得上风,无可奈何,只能罢手,喝道:“你敢伤害我们的公子,谅你们也跑不出这个园子!”
    陈石星冷冷说道:“咱们走着瞧吧。”云瑚把龙成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陈石星看管,回转身帮忙段剑平扶起戒嗔和尚。
    戒嗔和尚哈哈笑道:“别怕,别怕。我还死不了的。痛快,痛快,这小贼想抓我做人质,如今却变作了咱们的人质了。”他居然不用扶持,撑着拐杖,就跟着云瑚走出洞去。
    令狐雍无计可施,只好赶汇先去禀告主子。
    陈石星等人走出山洞,听得厮杀之名人轶事声震耳欲聋,战况似乎比刚才更激烈了。
    云瑚知道段剑平最挂念的是谁,说道,“段大哥,咱们先去找韩姐姐。”但四面八方都在混战,却不知韩芷与池粱是在何方?
    满园子的厮杀声中,忽地听得几声燎亮的萧声,陈石星大喜道:“葛南威在那边,他是去找他的师叔的,韩姑娘是和他的师叔在一起的,咱们过去看看。”
    他猜得不错,葛南威果然是用萧声和他的师叔联络的。
    就在此时,天空忽地掠过几道蓝色的光芒,陈石星又惊又喜,“一下子有这么多蛇焰箭射出,想必是又有新的朋友杀进来了。
    陈石星在远处尚未看得清楚,葛南威却已看见了他的师叔了。
    在连续飞起的蓝色火光之中,他看见了池梁正在和弥罗法师恶斗。韩芷果然是在池梁身旁。
    原来弥罗法师率领的一批瓦刺武土,早已与龙文光的手下会合,如今正在分头堵截攻进龙府的敌人,展开了规模更大、也更猛烈的混战。
    如此一来,“八仙”这边固然是来了帮手,龙文光这边也是增了强援。
    池梁一个“大弯腰、斜插柳”的身法,身形斜窜,横拿如刀,在月轮下央掠过,削弥罗法师的膝盖。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弥罗法师只得把攻出的日轮收了回来。他的武功早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日轮回掠,那么强劲的去势,竟能在瞬息之间立即掉头!连池梁也都意料不到。只听得“嗤”的一声,池粱的袖子竟给日轮的锯齿撕毁。池梁不退反进,左掌疾劈对方方胸膛。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弥罗法师恐怕只凭月轮抵挡不住,逼得收回日轮护身。
    弥罗法师虽然占了上风,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想不到又有一个能够空手抵敌我的双轮的人!那老叫化是丐帮帮主,他有这个本领虽然出乎我的估计,尚且不足为奇,这个老头儿却不知又是什么来历?唉,看来中原的能人果然真是不少!”
    双方兔起鹘落,闪电之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数招,虽然招招惊险,却还没有碰个正着。不过池梁空手对敌,总是难免吃亏。葛南威见师叔遇险,连忙赶来。把玉萧抛掷过去,叫道:“师叔,我这玉萧是不怕毁坏的,你用它吧。”
    池梁也知他这暖玉萧是件宝贝,接过玉萧,精神大振;登时反守为攻。双方有了兵器,变成了旗鼓相当。
    池粱叫道:“葛贤侄,我把韩姑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你了,你带她赶快跑吧!”葛南威精明干练,池梁素所深知,危急之时,托他照料韩芷,亦属情理之常,无足为怪。但奇怪的是,他说话的口气,却好像是把韩芷当作他的女儿一样。
    韩芷心中一动,但想到池梁是她父亲的好朋友,加上又是当此紧张时刻,也就无心去推敲他的话语了。此时她刚好听得陈石星的一声长啸,大喜悦道:“好像是陈大哥来了!”
    葛南威竖起耳一听,说道:“不错,是陈大哥的啸声。韩姑娘,快跟我来!”原来陈石星的啸声隐合节拍,韩芷和葛南威都是精通音律的,一听便知。
    韩芷已经跑到葛南威身边,葛南威回头一望,“咦”了一声,叫道:“素妹,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赶快来呀!”
    杜素素这才如梦初醒,说道:“你多费点精神照料韩姐姐吧,我就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濮陽昆吾却先追到,堵住了葛南威的去路,葛南威的暖玉萧已经给了池梁,手上没有合适的兵器,空手入白刃,如何斗得过名列“瓦刺四大高手”第一位的濮陽昆吾?不过数招,已是频频遇险,有一招若不是缩手得快,手指几乎就要碰上剑锋。
    韩芷抖起软鞭助战,但可惜气力不加,也是帮不了葛南威的大忙。
    情侣遇险,分外关心。杜素素哪里还有余暇呷醋,连忙奔上,把青钢剑递给葛南威,自己拔出佩刀迎敌。
    葛南威有剑在手,精神一振,唰唰唰连环三剑,招招都是指向濮陽昆吾的要害穴道,这才开始能够阻遏敌方攻势。
    可是葛南威固然来了帮手,濮陽昆吾也同样的来了帮手。
    大吉看了一眼,已知杜韩二女气力不加,本领虽然不错,料想也还不是自己对手,于是吩咐随来的瓦刺武士结成方阵,准备抵挡敌方的援兵。他独自提起禅杖,迈步向前。
    葛南威独力支撑,十数招后,不觉又是渐处下风,杜韩二女合战大吉,也是感觉越来越是吃力。
    蓝色火焰的蛇焰箭继续不断的在园子上空飞起,突然园子的一角,起了更大的熊熊火光。
    “不好,强盗放火啦!”
    “啊呀,不好!孟袷敲髦楦竽潜咂鸹鸢桑
    四面八方龙府的卫士都吓得叫喊起来了。要知明珠阁正是龙文光刚才所在的地方。
    陈石星挟着龙成斌走来了,龙成斌给他挟得哇哇大叫,“岂有此理,陈石星,你怎能对我这样?你可知道,你要是弄死了我,你们也决计不能活命!”
    陈石星笑道:“大少爷,你享福享得多了,也该吃点苦头啦!吃点苦头,死不了的!”
    濮陽昆吾正自一剑向葛南威分心径刺,剑势极为凌厉。陈石星把龙成斌当作盾牌,朝着他的剑尖一挺,喝道:“有胆的,你替我杀掉龙文光的侄儿!”龙文光没有儿子,他最疼爱这个侄儿,早已是准备让他过继的了。濮陽昆吾连忙把剑收回,已是划破了龙成斌的一片衣裳。
    云瑚忽听得道:“沈大哥,周大哥,你们来了,这可好啦!”
    原来这两个汉子,一个名叫沈筐,一个名叫周复。他们是金刀寨主手下地位最高的两个大头目。他们本来是奏金刀寨主之命,赶来京师,意图劝阻渭水渔樵不要太过冒险举事的。可惜来迟一步,只好加入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正当群雄准备大举冲杀出去的时一候,外面呐喊之名人轶事声如雷震耳。石广元举着火把,高声喊道:“你们不要慌乱,御林军已经开来帮我们捉贼了!镑自退回原来防地,分一半人救火!”
    本来出动御林军是要得到皇帝的“圣旨”的,但因龙文光官居兵部尚书兼九门提督,“圣眷”正隆,而且瓦刺使者在他的家中,御林军统领是知道的,是以一接到消息,便即带领一千名御林军前来帮忙“捉贼”,先行出兵,再行补奏。
    不过御林军统领穆士杰却也是个颇为稳重的人,他见园中起火,料想里面的情形必定相当混乱。龙府花园虽大,但把一千名御林军都开进去,只怕也会自相践踏。他深请用兵之道,在情况未明之前,只能稳重从事。在龙府外面布成阵势,将花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围住,只待一有“贼人”出来,便立予射杀。同时下令“招降”。
    石广元在假山上高声喝道:“你们听着:御林军已经把园子围得密不通风,你们是决计逃跑不了的。穆统领有令,叫你们放下兵器投降,尚可从轻发落!”
    丐帮帮主陆昆仑也跳上另一座假山高声喝道:“放你的屁,你也听着,你们的小主子已经在我手中,不让我们出去,我们一刀先杀了他。大伙儿再和你们拼命,把你们的主子龙文光,和你们主子的贵宾什么瓦刺王名人轶事爷也都统统杀掉!”
    他的内功深厚之极,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声音远远送出去,不但把满园子嘈杂的声音压下去,连刚从明珠阁逃出来的龙文光,在远处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龙文光心惊胆颤,“这班人无法无天,都拼起命来,我的确是难以安枕。”在明珠阁他几乎被云瑚与陈石星刺伤,余悸犹存,于是连忙叫令狐雍出去替他传达主意。
    一个做好,一个做歹,令狐雍跑出来充当和事佬的龟色,劝阻双方且慢动手,说道:“有话好好的说,你们想要怎样,我替你们转达龙大人。”
    陆昆仑道:“借你们的小主子送我们一程,御林军不能跟来,出了城门,我们自会让他回家。”令狐雍眉头一皱,说道:“要是你们言而无信,我们岂不要吃大亏?”
    陆昆仑斥道:“放你们的屁,你当我们像你们做官的人一样,说话不算数么?”
    龙成斌生怕叔叔不答应对方条件,自己便有性命之忧,连忙说道:“令孤先生,我知道他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请你告诉叔叔,相信他们吧。”
    令狐雍说道:“我也相信你们是重承诺的,不过兹事体大,我可不敢自作主张。不如你们派两个人跟我去和龙大人面谈,可以谈得清楚一些。”
    陆昆仑和众人商议,楚青云道:“这恐怕是他们的诡计,可得小心,别要上当。”
    陆昆仑道:“提防当然是要的,不过依常理而论,龙老贼的侄儿在咱们手中,他也未必敢做得太绝。依我看,恐怕是因有御林军插手,他需要三面会谈也说不定。”
    云瑚道:“这小贼是陈大哥和我拿来的,就让我们二人去和他商谈吧。”
    陆昆仑知她和龙文光的关系,也知她与陈石星的双剑合壁之能,便答应了。
    令狐雍带领他们走入一间房间,只见龙文光和弥罗法师早已在房中等候。
    房间很大,布置则很简单,当中只放着一张大桌。
    龙文光坐在桌子的一头,弥罗法师和令狐雍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他的背后是一张设有机关的屏风。陈云二人则在他们的布置之下,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这样的布置,显然他是十分害怕陈云二人或会突然行刺,是以虽有两大高手保护,也还放心不下。
    云瑚面对仇人,眼中如燃怒火。龙文光碰着她的目光,不禁心头一凛,勉强笑道:“瑚儿,你长得这么大了,你知道我一向是把你当作女儿看待的,请你别要太过与我为难。”
    云瑚冷冷说道:“我爹是名闻天下的大侠,我纵然不肖,也不至于认贼作父!不过我今日来此,并非是谈私事,旧恨只能暂且抛开。哼,你若是一定要谈旧事的话,我倒要先杀你的侄儿,再和你算算旧帐了。”
    龙文光又是害怕,又是尴尬,只好移转目光,对着陈石星说道:“好,好,咱们只谈公事。听说你是陈琴翁的孙儿,年纪这样轻,胆子倒不小啊。”陈石星道:“龙大人客气了,说到胆子,我哪里及得上龙大人万一!”
    龙文光怔了一怔,不懂他的话中含意,但听得他称呼自己做“龙大人”,又称赞自己胆子大,倒是有点高兴,心想这少年人似乎还懂得一点礼貌”。哪知陈石星继续说道:“通番卖国,是要受万人唾骂的,龙大人胆敢通番卖国,胆子之大,莫说我不敢妄自比拟,天下恐也是无人能及你龙大人了!”
    龙文光满面通红,但怕谈判破裂,可又不便发作。只能咳了一声,说道:“老夫谋国的苦心,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懂的。不过,此际并非是口舌之争,你们意欲如何,不妨彼此磋商。”弥罗法师忽地摇了摇手,说道:“且慢。”跟着叽哩咕噜的和龙文光说了许多话。
    原来他是告诉龙文光,那份和约草案已是落在对方手上。
    龙文光听得大大吃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令狐雍向他使了个眼色,跟着也用瓦刺话和弥罗法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谈。云瑚略懂瓦刺话,听得他好像是提起“八仙”的重要人物,以及那份和约已是无法追回。
    渭水渔樵既已逃出龙府,本来想要阻挠龙文光和敌方妥协的弥罗法师也只好暂作罢论了。
    陈石星道:“你们商量好没有,我可没工夫久等你们!”
    龙文光取得了弥罗法师的同意,说道:“好了,你们划出道儿来吧。”
    陈石星重申前议,附带若干执行的细节。
    龙文光眉头一皱,说道:“兹事体大,恐怕还得御林军统领穆大人点头才行。”当下传令出去,叫人赶快请御林军统领穆士杰。
    穆士杰早已进了龙府,隔室相候,一请便到。此时,他当然也早已知道这次打进龙府的“强盗”是些什么人,这班“强盗”并非他想象的“乌合之众”,个个都是在江湖上负有盛名的豪杰。
    不过他对年纪轻轻的陈石星可还不怎样放在眼内。他踏进密室,目光一扫全场,装作不知道陈云二人的身份,说道:“这位小姐是——”
    令狐雍道,“这位云女侠是已故状元云重的孙女儿!”
    穆士杰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倒真不是外人了。云姑娘,令祖曾经做过御林军统领,说起来可还是我的前辈呢,我和令尊也曾经做过同僚的。”
    云瑚道:“家父早已除却乌纱,请恕我不敢高攀。”
    穆土杰和云瑚说了两句客气话后,回头望着陈石星道:“这位少年英雄是——”
    令狐雍代为回答,说明陈石星此际的身份,并告诉他,陈石星是张丹枫的关门弟子。
    穆士杰的傲态这才有点改变,说道:“原来这位小扮是张大侠的传人,我倒是失敬了。”说罢伸出手来,与他相握。
    陈石星明知他是来考较自己的武功,却也傲然不惧,伸出手去,淡淡说道:“大人太过抬举我了,实不相瞒,我在家师门下,只得一天。”
    双掌相握,陈石星只觉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直冲自己的手少陽经脉,不禁心头微凛:“这厮能够做到御林军的统领,果然是有一点真的功夫。”
    这一下暗中较量,陈石星固然心头微凛,穆士杰比他还要吃惊。
    穆士杰练的是七煞掌的工夫,能以陰劲伤人奇经八脉,威力之强,足以和少林寺的金刚掌、武当派的霹雳掌比肩。
    哪知双掌相接,他这样险狠霸道的掌力发了出去,竟然有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
    但见陈石星神色自如,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掌力冲击似的。他一试再试,连对方功夫的深浅都试不出。
    “这小子年纪轻轻,在张丹枫门下不过一天,怎的内功就练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穆士杰又是吃惊,又是诧异,生怕陈石星运劲反击,自己更加对付不了,只好连忙放开了手,甚是尴尬的说道:“陈兄果然不愧是张大侠的得意高足,佩眼,佩服!”其实并非陈石星的内功胜过了这位御林军统领,而是他运用张丹枫所授的内功心法,以一个“卸”字诀,把对方所发的劲力化解于无形,倘若时间稍长的话,陈石星恐怕还是难免吃亏。
    陈石星暗暗好笑:“幸亏这厮试不出我的深浅!”当下仍然神色不露,淡淡说道:“多承谬赞,那么咱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了吧?”
    穆士杰道:“好,好。我先听听陈少侠划出的道儿。”
    陈石星道:“我已经对龙大人说过了,请你问龙大人吧。”
    穆士杰最初叫陈石星“小扮”,如今改称“少侠”,龙文光虽然不懂武功,也看得出刚才的比试是穆士杰吃了亏了。他更怕闹翻了对自己不利,于是在把对方的条件告诉穆士杰之后,说道:“下官的意思还是以和为贵,请统领帮这个忙。”
    穆士杰沉吟半晌,说道:“龙大人,不是我不肯帮忙,此事恐怕有点不大好办。”
    龙文光道:“统领有何为难之处,不妨明白赐示。”穆士杰道:“实不相瞒,我是冲着你龙大人的面子,才擅自把御林军调来的。这样的情形,等于你做兵部尚书的先斩后奏一般,在我来说,可还是第一次破例。”
    龙文光强笑道:“多谢统领厚爱,但大人既有补奏,料想皇上也不会怪责你的。”
    穆士杰道:“当然,当然,龙大人是皇上的股肱之臣,皇上当然不会怪我急你之难。但我为难之处也正在此,你想皇上既已知道这件事情,要是一个‘强盗’也捉不到,我怎生回去向皇上禀言?”
    说至此处,回过头来,对陈石星陪笑道:“陈少侠,请莫见怪。我知道你们不是强盗,但对皇上可不能这样说。”
    陈石星板起脸道:“不懂!”
    穆士杰道:“要是你们愿意让几个人跟我回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事情就比较容易办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对你的朋友必定从轻发落。”
    陈石星冷笑道:“原来你是要和我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人质!”
    穆士杰道:“请别用‘人质’这两个字,我是把你们的人当作朋友的。”
    陈石星道:“我们高攀不起,是人质就是人质,不用掩饰!”
    穆士杰强笑道:“好吧,你喜欢怎样说就怎梢说吧。那么,你的意思怎样?”
    陈石星道:“你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人质也行,我做你们的人质,跟你回去。随便你杀我也好,把我关在天牢十年八年也好。不过我受到什么待遇,那位龙公子也必须受同样的待遇!”
    龙文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要是用这个办法,我的侄儿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陈石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冷冷说道:“这叫做公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两不吃亏。你以为我的身价比不上你那宝贝的侄儿么?”
    龙文光只好屈服,“陈少侠别开玩笑了,咱们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陈石星道:“怎样‘和’法?”
    龙文光咬一咬牙,说道:“就照你原先划出的道儿!”
    穆士杰道:“那我怎向皇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
    龙文光道:“由我担当就是!”
    “不是我信不过你龙大人,不过我擅自调动御林军,罪名可是可小。”
    “统领意欲如何?”
    “口说无凭,须得有个笔据,请你写两张字据与我。”
    “哦,要两张字据?”
    “第一张要禀明皇上,今晚放走贼人,这是你的主意。”
    “第二张呢?”
    “现在天色未亮,城门是不能打开的。请你用兼任的九门提督的官衔,签署一张叫守门兵士开城的手令!”
    其实他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同样是有权发出这个手令的。他要龙文光签署,不过是想完全推卸责任。
    龙文光无可奈何,只好都答应了。
    龙文光叫手下磨好墨,铺开了纸,却是搔首踟蹰,迟迟未能下笔。
    那张手令易写,但呈给皇帝那张奏折却是难写,那是要他承认放走“贼人”是他的主意的,这可如何措辞?当然是煞费思量了。
    陈石星冷冷说道:“龙大人,要是你现在还未拿定主意,我们可要告辞了!”
    龙文光忙道:“好,好,我马上就写,就写!”不过他说是“马上”,那蘸满墨汁的狼毫,却还是没有在纸上写出一个字。
    穆士杰忽地吹一口气,那张准备书写奏折的玉版纸飞了起来,陈石星只觉微风飒然,那张纸已是朝他扑面飞到。
    原来穆土杰刚才没有试出陈石星武功的深浅,心里很不服气,是以有意再显自己的本领,震慑对方。他练有“混玄一煞功”,这口气一吹,虽然是一张纸,也能刮脸如刀。纵然伤不了陈石星,也可吓他一跳。
    他这一举动,用意还不仅是在于震慑对方而已。更大的作用还在捣乱,拖延龙文光和对方妥协的时间。
    但他可没想到对方更有惊人的本领。
    就在那张纸向陈石星飞来的一瞬之间,陡然只见白光一闪,那纸玉版纸一分为三,三分为六,六分为十二,变成十二张小纸片落在桌子上。而且是同样大小的十二张方块!
    原来在这一瞬之间,陈云二人双剑齐挥,已是使了一招三式的绝妙剑法!
    这一下吓得身为御林军统领的穆士杰都不禁变了面色!
    要知快剑削坚硬的物体不难,轻飘飘的一张纸几乎全不受力,要在一瞬之间,将它削成同样大小的十二片却是难到极点。不但要剑法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的造诣,内力的运用要恰到好处,而且还必须是两把“吹毛立断”的宝剑!
    弥罗法师和令狐雍见过他们双剑合壁的功夫,还不怎样诧异,穆士杰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剑法,却是不由得大大吃惊了。“这小子的功力如何,我虽然还不知道,但要是他和这丫头联手来对付我,我可是难敌。”穆土杰吓不了对方,反而给对方吓着了。
    陈石星出剑如电,弥罗法师和令狐雍刚刚跳了起来,挡在龙文光身前,剑光已是一闪即灭,陈石星早已纳剑入鞘了。
    “龙大人,你不肯用笔,那么今日之事,就恐怕只能用剑了!”陈石星冷冷说道。
    龙文光吓得面如土色,暗自思量、要是他们刚才是向自己刺来,只怕虽有弥罗法师和令狐雍在旁保护,也未必能够保护得了自己的平安。此时他哪里还敢犹疑,只好连忙动笔。一急之下,也顾不得润词饰字,终于把极难措辞的奏折也写好了。
    穆士杰不敢阻挠,取了那张奏折,便即出去向御林军传令。
    陈石星拿了那张手令,说道:“龙大人,还要麻烦你给我们准备十匹快马。”大事已定,这些小节,龙文光自是一一依从。
    御林军遵守命令,果然没有跟来。他们拿着龙文光的手令,很顺利的就打开了城门。令狐雍跟在他们后面,这是根据协定,准许他来接回他的小主人的。
    令狐雍在城门止步,说道:“现在你们该把龙公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给我了吧?”
    陈石星道:“你急什么,我们说的话当然算数。”把龙成斌揪出来,冷冷说道:“便宜你了,你倘若还要千方百计来谋害我们,下次再给我们碰上,小心你的狗命!”
    群豪安全出城,途中说起刚才和敌方谈判之事,人人都在连呼痛快。正是:
    快剑三招寒敌胆,斩开金锁走蛟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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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箕煎豆泣情何忍凤泊鸾飘各自伤
    楚青云住在郊区,是西山脚下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村。丐帮的北京总舵恰靡舱在西山,众人出城之时,已经商量定妥,由丐帮弟子照料大部分受伤的人,暂时在丐帮的总舵养伤。金刀寨主这方面的朋友,除了沈匡、周复二人之外,也到丐帮总舵居住,丐帮帮主陆昆仑和其他的人都住在楚家。
    这次举事,重要的人物,死了一个“八仙”中的陶一樵,重伤了乐隐夫、戒嗔和尚与段剑平三人,其他丐帮弟子和沈周二人邀来的朋友,伤亡的更是为数不少。兴奋过后,大家的心头不禁都是如坠铅块,甚堪告慰的只是取得了那份密约草案,但怎样运用这份密约,他们可还须好好的商量。
    当然首先还是忙于照料病人。
    除石星云瑚和韩芷都在段剑平的病房,段剑平已经睡着,呼吸微弱。韩芷耳朵贴着他的心房,不由得忧心忡忡,虽然极力忍着眼泪,眼眶亦已红了。
    陈云二人正在安慰她,池梁走了进来,说道:“段公子内功深厚,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先让他安睡一觉吧。韩姑娘,请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韩芷早就知道池梁是她父亲生前的唯一知己,她心中正有着无数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希望得到池梁为她解答。
    但此际她却是放心不下身受重伤的爱侣,虽然段剑平已经睡着,虽然只是要她离开一段不长的时间。万一他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万一他忽然醒来,不见她在身旁,岂不失望?
    云瑚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柔声说道:“韩姐姐,你放心吧,他要是醒来,我们会替你照料他的。”
    韩芷还有点踌躇,池梁忽地伸出中指,在段剑平的丹田穴轻轻一点。
    韩芷当然知道池粱绝计不会害他,但池梁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令她不觉吃了一惊。
    池梁笑道:“我是点了他的丹田穴,不过我这独门点穴功夫可是和一般的点穴不同的。我这点穴,一来可以助他凝聚真气,二来可以帮他熟睡恢复精神,对他只是有益无损。”韩芷这才放心跟他出去。
    云瑚在她走了之后,和陈石星微笑说道:“你有否注意到池老前辈对韩姐姐的神情态度吗?”
    陈石星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怎样?”
    “池老前辈对韩姑娘好像是特别的好。”
    “池老前辈对亡友的女儿特别好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有什么值得奇异呢?”
    “不,我瞧池老前辈对她的感情,不像只是关怀世侄女的感情。”
    “那你说是什么一种感情?”
    “我的感觉,竟好像是他把韩姐姐当作亲女儿一样!”
    两人正在议论,忽见那老家人走了进来,说道:“陈相公,云小姐,陆邦主请你们过去商谈。”
    陈石星知道段剑平这一睡最少得有几个时辰方能醒来,于是放心与云瑚离开病房。
    走进一间密室,只见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他们了。这几个人是:丐帮的帮主陆昆仑;“八仙”之首的渭水渔夫林逸士;金刀寨主派来的两位使者:沈匡和周复,还有作为主人家的楚青云。
    除了主人之外,这几个人是代表了三方面的主要人物的,陈石星一见这人阵势,就知他们是在商量大事了。
    果然陆昆仑一开口就说道:“陈少侠,云姑娘,昨晚辛苦了你们了,不过我还不能让你们歇息,因为还有大事要和你们商量。”
    “帮主太抬举我了。不知是什么一件大事?”
    “那份密约已经到了我们手中,我们要商量的就是怎样才能用之得当?”
    陈石星谦让道。”兹事体大,晚辈也未曾经过深思熟虑,不敢乱出主意。”
    陆昆仑道:“那么请林大侠先说吧。”
    林逸士道:“龙文光这老贼通番卖国,罪不容诛,这份他亲笔签署的密约,就是罪证,咱们正好趁此机会,把他的罪证公诸天下,号召义师,除奸抗敌!”
    周复说道:“这样干虽然痛快,但恐怕幕后主和的头子,还不是这龙老贼呢!”
    林逸士瞿然一省,“你的意思,这个头子是指当今的大明皇帝。”
    周复说道:“不错,要是没有得到皇帝老儿的授意,谅这官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和瓦刺密使进行和谈。你想昨晚连御林军都开来了,满朝文武,谁还不知道他把瓦刺密使招待在家中?”
    林逸士道:“那就索性连皇帝也都反了,反正朝廷早已把你们的金刀寨主当为叛逆,难道你们还怕造反不成?”
    沈匡说道:“我们并不害怕造反,不过更紧要的还是要顾全大局。造反若是对百姓害多利少,那还是暂时不要造反的好。”
    陆昆仑点了点头,“不错,事有轻重之分,主次之别。就当前的大局设想,我们的主要敌人应该是瓦刺掌权的人,而不是明朝的皇帝。”
    林逸士道:“那么依沈头领的意思应该怎样?”
    沈匡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我们的周寨主和大伙兄弟的意思。上上之策是使得官军不打我们,相反,要官军和我们联合抵御瓦刺。假如我们又打皇帝又打瓦刺的话,那只有使得自己的力量消耗,反而大大有利于瓦刺的入侵了!”
    林逸士摇了摇头,说道,“这想法很好,不过正如你们刚才所说,皇帝老儿就是幕后主和的头子,他肯和你们联手抗敌吗?是不是有点妙想天开?”
    周复说道:“皇帝老儿当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我们就要利用这个机会,逼使他非和我们联手不可!”
    林逸士道:“皇帝是要任何人都听他的话,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他听你的话?”
    陆昆仑瞿然一省,“不错,所谓内疚神明,外惭清议,做皇帝的虽然可以任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但做了这等向外邦屈辱求和之事,他还是不能不顾忌老百姓的非议的。否则他也无须叫龙文光替他秘密进行了。”
    林逸士冷笑道:“其实这也是欲盖弥彰而已,瓦刺密使来京也己半月有多,满朝文武还有谁不知道?”
    陆昆仑道:“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文武百官知道,也只能在暗地里耳语私议,谁敢公开说出来?皇帝高高在上,只要这些私议没传入他的耳朵,他就还可以自欺欺人,当作别人不知道的。”
    林逸士道:“那又怎样?”
    楚青云道:“皇帝不想别人知道,咱们的办法,就是要他知道已经有人知道!”
    林逸土道:“用何办法?”
    楚青云道:“我有一位世伯,正是官居御史之职,他为人刚正,平生忧国忧民,素来是以忠臣自诩的,我去找他,把这份密约给他看,请他上疏弹劾龙文光,如此一来,皇帝为了避免自己牵连在内,就只好牺牲这个奸臣了,你们看,这办法行么?”
    原来楚青云乃是官宦人家后代,他的祖父、父亲都是曾经做过京官的。
    沈匡想了一想,说道:“这方法虽然是好,但有一个甚大的破绽!”
    楚青云道:“什么破绽?”
    沈匡道:“要是龙文光问他,这份密约,你是怎样得来的?他该怎样回答?恐怕弹劾不成,你这位敢言的世伯,就先要背上‘通匪’的罪名!一个想做‘忠臣’的人,又岂敢背上这个罪名?何况龙文光还可以不承认事实,反而指责他是勾结叛逆,造谣生事呢!”
    楚青云颓然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好想?”
    沈匡说道:“楚兄不必灰心,你的主意是好的,只须换一个人!”
    楚青云道:“换什么人?”
    沈匡道:“不用御史代奏,换咱们的自己人去见皇帝!”
    林逸士吃惊道,“让咱们自己人去,这办法行得通吗?”
    沈匡道:“只要能见着皇帝,皇帝就非听咱们的话不可!”
    “为什么?”
    “咱们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还是不大懂得你的意思,可否请你说得明白一些?”
    “皇帝统治臣僚,不是最擅于用威胁利诱的方法吗?”
    “哦,你是要用威胁利诱双管齐下的手段对付皇帝?”
    沈匡好像知道他的心事,缓缓说道:“我可不是异想天开,做皇帝的最紧要的是什么,是想坐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保持帝位。他要对瓦刺屈辱求和,无非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你说对吗?”
    林逸士不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沈匡继续说道:“咱们告诉他,要是他不肯和我们联手抗敌,我们就把这份密约公诸天下,让老百姓知道,皇帝是要投降的,不能指望朝廷来保护他们。另一方面,我们号召义师,替老百姓出头抗敌!”
    陆昆仑笑道:“这的确可以吓得皇帝老儿吃一大惊,他本来就已害怕你们的金刀寨主,要是咱们当真这样干的话,金刀寨主更得民心,义师一起,他的龙位还能够坐得稳吗?”
    沈匡说道:“要是他答应和我们联手抗敌,我们就答应拥戴他做皇帝,替他保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至于他向瓦刺求和的秘密,我们当然也不会外泄。这样,他权衡利害,理应知道何去何从?”
    林逸士道:“不过这样他是被迫和我们联手,恐怕还有反复。”
    沈匡说道:“只要官军不敢和瓦刺合作来对付我们。已经是对抗敌有利的了,何况外祸当前,军官也是老百姓出身,十九要抵鞑子的。纵有反复,亦无须过虑!”
    终于大家同意这个办法,跟着就是商量人选的问题。
    林逸士道:“这个人必须有胆有识,这是无须说的了。他还必须轻功超卓,本领高强。否则如何能偷进禁宫?只怕未曾见着皇帝,早已给大内卫士杀了!”
    此次聚会的群雄之中,论武功以丐帮帮主陆昆仑最强,论轻功以渭水渔夫林逸士最好。但一来他们是首脑人物,需要主持大局;二来昨晚之战,林逸士虽没有受到严重内伤,亦已大伤元气,最少恐怕也得调养十天半月,方能恢复原来的轻功。
    陈石星自告奋勇,“要是各位不怕我年轻识浅,本领低微,难当大任,我不揣冒味,讨这差使!”
    陆昆仑道:“陈少侠太客气了,以你的胆识武功,自是上上之选,不过你只单槍匹马,这……”
    话犹未了,云瑚已是急不及待的抢着说道:“陆帮主,请你老人家许我跟陈大哥一起去!”
    他们双剑合壁的本领,众人都曾见过,而且云瑚的轻功也极了得,他们联袂入宫,纵使事不成功,脱险也有希望。于是陆昆仑首先同意,林逸士则尚在沉吟,他顾虑到云瑚是个女子,恐有不便。
    云瑚继续说道:“让我去见皇帝,还有一样便利,提起我爷爷的名字,那皇帝老儿大概还会记得的。”要知她的祖父云重是明英宗时的武状元,曾任御林军统领,对国家有过很大的功劳,当今皇帝朱见深乃是英宗的长子,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曾经到过她的家里,和她的祖父、父亲都是十分熟识的。陆昆仑道:“对,你若见了皇帝老儿,不妨提起令祖、令尊,说不定他对你的话会比较容易听得进去。”终于,大家一致同意让他们二人担当这个重任。
    陆昆仑道:“敝帮弟子有人和宫中的小太监认识、我想贿以重金,当可买通一两个小太监给咱们画出皇宫建筑的大略图形。当然也还是要碰运气,但比较来说,则不至于盲人摸象了。”
    众人商量具体进行办法,陈石星挂念段剑平,便与云瑚先行告退。
    段剑平尚在熟睡之中,池梁与韩芷也还未回来。
    池粱带领韩芷走进屋后的松林,一路上都没说话,好像怀着很重的心事。
    韩芷不觉起疑:“他要和我说些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在屋子里说?”
    走到松林深处,池梁的脚步是停下来了,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他凝视韩芷,神情甚为古怪,好像又是欢喜,又是悲伤。
    韩芷不觉有点惊疑不定,忍不住说道:“池老前辈,你怎么啦?”
    池梁未曾说话,先叹口气,这才说道:“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韩芷道:“是吗?我爹爹也是这样说的。”
    池梁怔了一怔。”长得像不像,怎的你自己也不知道,要爹爹告诉你?”
    韩芷黯然说道:“我妈死的时候,我刚满周岁。”
    池梁不禁流下眼泪,说道:“你妈是在逃难时候死的。”韩芷说道:“不错,那时我们还未曾找到安居之所。”
    池梁难过之极,好一会子,方才能够忍住眼泪说道:“这都是我的罪过,没能照料你的爹娘,唉,你妈的命也真是苦。”
    韩芷当然也很伤心,不过怀疑却是不禁更多了。心想爹娘为避战祸以至颠沛流离,娘的死虽属不幸,却也是乱世常有之事,不能归咎于人的。池梁虽有照顾朋友的义务,但正如俗语所说,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朋友?纵使对朋友照顾不周,也用不着这样后悔自咎呀!
    “池伯伯,前天晚上,我托楚家的老家人,把我爹爹的诗词遗稿带给你,你收到了吧?”
    池梁抹干眼泪,“多谢你的爹爹肯把遗稿付托给我,我的心也安了一些。你不知道,多年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爹不肯原谅我,如今看来或许他是愿意原谅我了。”
    韩芷怔了一怔,“池伯怕,你有什么要我爹爹原谅的?我一直以为,要你原谅的是我的爹爹呢!”
    “啊,你爹说了什么?”
    “他说做过一件很对不住朋友的事情,但他并不后悔!”这两句话正是韩芷一直百思莫得其解的,以她父亲那样正直的性格,为什么做了错事,却又毫不后悔呢?
    她充满疑问的目光望着池梁,希望从池梁的口中得到解答。
    池梁一声长叹,说道:“其实是我对不住你爹爹,应该后悔的是我!”
    韩芷禁不住问道:“池伯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
    池梁没有即时回答,却在低声吟道:
    “梦幻尘缘,飘零蓬梗,何堪相语?月冷秦淮,误了三生鸳谱,生生死死浑虚语,莫怪蝉声别树。算吹冷嘘寒,添香问字,徒增凄楚。………
    吟声哽咽,只念了上半阙,下半阙就念不下去了。这是韩芷父亲那部遗稿中的一首词,词名《陌上花》,虽然只是念了半阙,词中那股凄凉的意味,已是令得韩芷几乎感到窒息了。
    这首词不仅令她感伤,其中还有一个难解之处,令她深感迷惑的。
    她父亲写的这首“陌上花”,看来似乎是一首“悼亡词”,但其中一句“莫怪蝉声别树”,她可是百思莫得其解。
    她读过的书也许不算很多,但一般的成语和典故她是知道的。她知道有一句古诗:“蝉曳残声过别枝”是指女子负心别恋或者是指妇人再嫁的。“莫怪蝉声别树”似乎是从这首诗套过来的,但是不是还有别种解释呢,她就不知道了。
    她不懂的就在这里了,如果这首词确实是一首“悼亡词”,她父亲悲悼的死者当然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可是和她的父亲名人轶事共同患难,一直到死的。她的母亲既没有负心别恋,更没有再嫁之事,那么,何以这首悼亡词却有一句“莫怪蝉声别树”?
    如今她听池梁念她父亲念的这首词念得如此凄凉:“难道池伯伯也有和我爹爹相同的遭遇,少年丧妻?还是只因为他和我父母是好朋友,是以特地挑我爹爹这首悼亡词来念呢?”
    池粱念了半阙,就没有再念下去。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和你爹在一起的时候,他跟我学吹萧,我跟他学做诗填词。我写的每一首诗词,一写成就必定先送给他,请他给我修饰。但只有这首词我只是写给自己看的,从不让他知道,我念给你听。”
    像念她父亲那首悼亡词一样,吟声一样凄怆,更多了三分幽怨。
    韩芷一片迷茫,听他念道:
    “春名人轶事梦香城浑未醒,倩女离魂,没入梨花影。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多病。燕燕归来寻旧径,愁锁潇湘,寂寞庭芜静,往事悠悠空记省,平林新月湖光冷。”
    “池伯伯,请恕我的冒昧,你这首《蝶恋花》词,可是在怀念你所曾钟情的一个女子么?那个女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错,她是死了。但是过了许多年我才知道的。”
    韩芷不禁心头一震,说道:“你写这首词的时候,我爹爹是否还和你在一起的?”
    “当时我们虽已分开,但他尚未逃难,我要找他,还是可以找得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因为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我写成这首词,本来曾想过送给他看的,但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留给自己看。”
    “为什么?”
    “你爹可疼你么?”池梁答非所问,且又这样出乎韩芷意料之外。
    韩芷怔了一怔,“池伯伯,你问得可有点奇怪,我爹爹当然疼我,非常非常疼我。妈死后,我们父女就一直是相依为命的。有好的东西他先给我吃,有好的衣服他先给我穿。我们很穷,但过得很快活!”
    池梁说道:“是,我不该这样问你的,你爹是个好人,是世上罕见的好人,我早就知道的了。我怎能怀疑他会不疼你呢?”
    他不怀疑,韩芷可更加怀疑了。怀疑他何以会有这么一个不该怀疑的怀疑?
    “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但现在我想,你的爹爹既然没有告诉你,那么你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不,爹爹本来是想告诉我的,在他临终的时候。可惜已经迟了,他只能说出一句话。”
    “说的什么?”
    “他说,有个秘密我要告诉你,他的神气好像下了决心要告诉我,但话出了口,却又有点犹豫不决的模样,结果他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咽了气。他答应告诉我的秘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池伯怕,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一生也不能安宁!”
    “否则我一生也不能安宁!”韩芷最后的这句话,听进池梁耳中,令他不禁心头如坠铅块,大为震栗了!他本来不愿把真相说出来的,但他又怎忍得韩芷一生也得不到安宁?
    默默相对,过了一全,池梁终于忍受不了心头那块重压,抬起眼睛,望着韩芷,用沉郁的声音说道:“好吧,我给你说一个故事,我自己的故事。”
    “我们池家是金陵世家,我的爹爹是一派武学宗师,而且饱读诗书,多才多艺,琴棋诗画,无所不通。但我们家里,人却不多,除了婢仆不计,只有四个人,我的父母和我三人之外,还有一个自幼在我家长大的表妹。”
    “她是我姨母的独生女儿,父母早逝,我妈姊妹情深,对她极为怜爱,是将她当作女儿抚养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兄妹,不过,她的性情却和我有点不同。她偏好文学,不喜武功,虽然勉强跟我一同练武,但一从练武场氐椒恐校她就是捧着她的书本了。”
    “不知是否由于父母早逝的缘故,养成了孤独的性格,往往老半天也没和我说一句话。我常常想办法逗她欢喜,对她千依百顺,但也难得看见她面上露出笑容。”
    “我为了讨她欢心,唯有投其所好。文事方面,琴棋诗画,我都还不如她。只有一样,也许是我的天份比较接近,我学吹萧,吹得还算不错。我家有一支玉萧,吹出来的声音特别好听。”
    “这支玉萧还是一件宝贝,据说是用海底寒玉制成的,可御宝刀宝剑。我向爹爹讨了这支玉萧,爹用这支玉萧教我点穴功夫,我却用这支玉萧吹曲子给表妹听,只有当她听我吹玉萧的时候,她有时才会露出笑容,我练吹萧也练得更勤了。”
    “为此我曾受过爹爹的责备,他说你表妹是女孩儿家,不会武功,也不打紧,她不喜欢,我就不勉强她练。但你可不同,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我的武学衣钵的。我自然希望你文武全材,但只怕你是文不成,武也不就,文学方面,你天份不高,与其将来两俱无成,我倒宁愿你专心练武。”
    “不过,爹爹虽然这样教训我,我还是常常背着爹爹约表妹到外面去玩,在钟山上吹萧给她听。”韩芷听到这里,不觉心里想道:“原来池伯伯从小就这样爱她表妹,但听他的口气,似乎好事难谐,不知他的表妹是谁,后来又嫁给谁家之子?”她已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心底一阵寒栗,不敢再想下去。
    池梁好似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错,我从小喜欢表妹,一生中我也只爱过她一个人。当然小时候我是不懂的,随着双方年纪长大,我是越来越发觉不能离开她了。”
    “但我相信她是不会离开我的,不仅是因为她小时候说过的话,而是因为在爹娘的心目之中,早已把我们当作一对小夫妻了。这看来是顺理成章之事,我的爹娘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征求她的同意,只待我们长大了就给我们完婚。爹娘的意思,我知道,她也知道。我的想法和爹娘一样,以为她是决计不会不知道的,所以我很放心。”
    “一年一年的过去,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我练的是童子功,太早结婚,对内功修为是有妨碍的。我爹爹计划,让我过了二十岁方才成亲。我料想这门亲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变卦的,我当然顺从爹爹的意思,丝毫也不着急……”
    “但想不到事情却终于发生了。”
    “那年我十九岁,她十六岁。爹爹那年忽然有事出门,回家的时候,带了一个少年和他一起回来。”
    “原来这个少年的父亲是杭州一位老名士,我爹爹少时曾经跟他读过书的。爹爹琴棋诗画的本领,都是出于这位老师的传授,对这位老师一向极为尊敬。本来找爹早就想接这位老师和他家人来我家养老,但这位老名士却是生性耿介,我爹提了多次,他总是不肯接受我爹的好意。”
    “爹爹这次出门,就是因为得知这位老师病重的消息,特地到杭州去探病的,不幸得很,爹爹来到老师家中,他的这位老师已是沉疴难起,只是刚好赶得上见临终的一面了。”
    “这位老名士一生潦倒,中年过后方始成家。晚年得子,他的儿子刚好和我同年。他临死的时候,托孤与我爹爹,爹爹自然义不容辞。”
    “老师说道:‘你不要拘泥于辈份,以前你跟我读书,如今我也叫儿子跟你学武,我知道他这个年纪学武已是嫌迟,但我的目的并非想他学成超人的武功,只是想他练点强身的本领。他给你磕头,是行拜师之札,盼你不要推辞。”
    “我爹知道老师的意思,他的儿子不过和我同年,作了这样安排,一方面他的儿子可以名正言顺住在师父家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武,一方面称呼上也不致尴尬。这不过是小节问题,爹爹也就答应了。他的老师把后事交代妥当,就此一瞑不醒。”
    “老师去世之后,爹爹料理完老师的丧事,便即带了老师的儿子,亦卯他新收的弟子回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少年了。”
    韩芷听到这里,心里已然明白几分,池粱一直没有提及这少年姓甚名谁,她也不敢动问。心头愈发沉重。
    池梁继续说道:“爹爹老师的儿子和我同年,但比我小几个月,他既然拜了我爹做师父,所以在称呼上他反而变成了我的师弟了。”
    “我这师弟的性情和我的表妹一样,沉默寡言,只爱诗书,不喜练武。一来他年纪已大,练上乘的武功不宜;二来他爹也只想他练点强身的本领。所以我爹也就由得他的喜欢,不加勉强。但那年我正在练到本门的点穴功夫,丝毫也不能松懈,爹爹对我的督促也就更加严了。”
    “不久我就发现一桩事情,也不知是由于我较少陪伴表妹的缘故,还是由于性情相投,他们竟是日益接近了。”
    池梁继续说道:“在我学武的余暇,爹爹不想我完全荒废文事,就叫这位师弟指点我的诗文;同时也叫我替他传授师弟一点入门的强身功夫。”
    “我跟师弟学文,师弟跟我学武。但没过多久,师弟又要跟我多学一样东西,比学武还更热心。你猜他要我教他什么?”
    韩芷心念一动,冲口而出,便即答道:“他是要你教他吹萧!”
    池梁说道:“不错,他是要我教他吹萧。其实我爹爹会吹萧,也是他父亲教的。”
    “他并非不会,只是他觉得我比他吹得好,所以要跟我学得更好一些而已。”
    “当时我也真笨,只道他学吹萧是因为兴趣所近,还未想到他学得这样热心的真正原因!”
    韩芷不觉又是说道:“啊,他学吹萧,是要吹给你表妹听。”
    池梁黯然说道:“其实即使他完全不懂吹萧,我的表妹也是喜欢他的。他学吹萧,不过是想更能讨得我这表妹的欢心罢了。”
    池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一天我练完武功,抽空去找表妹,到处找不着她。”
    “后来我找到了和她时常去玩的莫愁湖边,方始发现了她。”
    “她并不是一个人,是有个少年男子陪着她的。我想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的,这个少年当然不是别人,是我的师弟!”
    “以往是我在莫愁湖边,柳荫之下吹萧给她听,那天则是我的师弟吹萧给她听了。”
    “他吹的是缠名人轶事绵徘恻的曲调,一听就知是只能吹给情人听的。”
    “曲调缠名人轶事绵徘侧,我的表妹则是笑靥如花,合情脉脉的看着他。”
    “唉,表妹从来没有对我这样欢畅的笑过,要是她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真愿意少活几年。”
    “我什么也明白了,我不敢让他们看见,只能怀着一个受创的心悄悄回家。”
    韩芷虽然并不认为他的表妹必然爱他,但只听他说得这样伤心,也是不禁暗暗为他难过。“唉,这是谁的错呢?谁也没有错!”
    “那天晚上,我做了生平的第一件错事。”池梁继续说道:“半夜时分,我把师弟叫醒,和他说道,你不是想学吹萧吗,我和你到一个地方去。”
    “那晚月色很好,他以为我是对此良夜,忽发雅兴,是以虽然有点诧异,但还是跟我走了。”
    “我带他到莫愁湖边,就在他们白天吹萧的柳荫树之下,我拿出了爹爹给我的玉萧。”
    “这时他似乎明白了,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他呆呆的听我吹萧。”
    “我把满腔抑郁的情怀都付与萧声,吹出我那诉不尽的相思之苦。”
    “我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吹得最感人的一次,一曲告终,我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师弟一言不发,但我发觉他的眼角也有晶莹的泪珠。”
    “许久,许久,我才说道,今晚我本来不是想吹给你听,而是想吹给另一个人听的,但可惜那个人已是不喜欢听我的萧声,只喜欢听你的了。”
    “他抹干了眼泪,说道:‘师兄,你放心。我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从今之后,我是不会再吹给她听的了。”
    “过了两天,爹爹忽然问我,你知道你的师弟为什么忽然想要离开我们吗?’”
    “爹爹告诉我,师弟借口自知不是练武的材料,想要回乡务农,自食其力。爹爹当然不允许他这样做,抬出他父亲的遗命,好说坏说,才打消他的去意。”
    “想到表妹对他的那种笑容,那种眼神,我恨不得他离开;但想到他和我相处虽然不到一年,却已有了兄弟之情,他要是离开,我令生恐怕是再难找到这样一个好朋友了,我又舍不得他离开。”
    “好在他听从我爹的劝告,并没离开。更令我放心的是,虽然他没离开,但从那天之后,却不见他和我的表妹在一起了。”
    “唉,要是我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池梁的神情,好似在追悔一件难以挽救的过失,羞惭、惶恐、伤心、难过,兼而有之。这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他颤-的声音中,在他迷茫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韩芷也止不住心头的颤-,不觉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池梁一声长叹,“从那天之后,再也不见他们同在一起,但我的表妹也从此不理我了!”
    “我坐卧不安,无心练武,拼着受父亲责怪,往往应该练一个时辰的,我只练半个时辰,一下场子,就想出种种借口,跑去找她。”
    “但她也总是有种种借口,推辞我的邀约。不是说要读书,就是说要作女红,甚至说是精神不适,没有兴致陪我去玩。后来甚至把自己关在闺房,根本不见我了。”
    “而她的形容也的确是日见憔悴,也不知是真的有病,还是没病,委实像个一玻豪人了。”
    韩芷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池伯伯写的那首词中,有‘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多病。’这样的两句,敢情就是写他的表妹在这一段日子里的景况的。唉,池伯伯,这其实应该怪你在年轻的时候,也太不懂女孩儿家的心事。你要拔除她心上初茁的情苗,她焉能不恼恨你?”
    “经过了这段日子,我就是再蠢再笨,也懂得她的心事了。”池梁继续说道:“我明白了,她心里真正喜欢的,是我的师弟,不是我!”
    韩芷忍不住说道:“男女间的感情,微妙得很。只可顺其自然,不能够强求。池伯伯,事情已经过去,你又何必自苦乃尔!”她的年纪只配做池梁的女儿,但说出的这番话,却像是对平辈的好友的规劝。池梁却并没感到尴尬,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韩芷,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只可惜当时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当时有人和我这样说,恐怕我也不会听他劝告的。”
    “从表妹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起,我就和她在一起的了。二十年来,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喜欢我就喜欢,她烦恼我就烦恼。”
    “如今我忽然知道她心上另有一个人,甚至这个人已经把我从她的心中挤出去了,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个什么样味儿?”
    “我的心里燃着妒火,妒忌几乎令我发狂,渐渐我也形神憔悴了。”
    韩芷越听越是惊惧不安,“池怕伯当时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她隐隐感觉得到,这事可能是和自己有关,连问的勇气也没有了。
    池梁歇了片刻,喘过口气:“我明白了表妹的心事,我的心事也给爹娘看出来了。
    “有一天,妈妈找我单独谈话,她问我:爹爹说你近来好似无心练武,这是为了什么?我不能否认,但也不能对母亲说出真正的原因。”
    “妈说,你不必砌辞骗我,你是我亲生的儿子,你的心事,我还会不知?”
    “于是她再问我:你和表妹,近来也好似疏远了许多,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仍然只能回答:我不知道!但忍不住加多一句:妈,你要知道,应该去问一问表妹。”
    “妈妈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道:你是害怕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就会飞走了?”
    “我没说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妈跟着也叹了口气,傻孩子,要是你为这个操心,说不定倒是你自己的多疑了。”
    “妈说,你的表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素来柔顺,我不相信她会没有本心,另一个人,他身受咱家恩德,料想他也不敢做出对不住我们的事情。”
    “看来妈妈已经看出了一点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她所说的另一个人,当然是指我的师弟了。”
    “我怎能对妈妈说呢?她是老一辈的看法,认为表妹若然和师弟‘私恋’,就是忘恩负义的。她既然这样相信他们,我岂能去说他们的‘坏话’?”
    “妈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你们年纪大,表妹知道迟早要做我的媳妇,对你也不免有点怕羞,以致反而有了拘束了。好孩子,你不要再多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了,妈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我懂得妈要给我‘安排’的是什么,也怪我当时糊涂,并没提出异议。唉,或许这也正是出于我的自私,在我的心底里,我也是乐意由父母给我安排吧!”
    “这一天终于来了,爹妈做了错事,我做了更大的错事!”
    这更大的错事是什么?韩芷没有勇气问他,只有等待他自己说出来。
    池梁在痛苦的回忆煎熬之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像甚为害怕说出这个令自己难堪的事。韩芷见他如此痛苦的神情,几乎忍不住就要叫出来:“池伯伯,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吧!”
    但池梁咬了咬牙根,终于说出来了。
    “这一天是爹爹的生日,他没通知亲友,只是设下酒席,自己家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
    “那年我爹爹是四十九岁,做的是普通只设家宴的小生日。不请朋友,并不稀奇。但出奇的是参加这个家宴的有我的表妹,却没有我的师弟。”
    “从师弟来到我家的那一天起,爹爹就一直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的,为什么爹爹的寿辰,不让他和我们一同庆贺?”
    “不过,我虽然觉得奇怪,却也隐隐猜得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果然在酒过三巡之后,爹爹首先说道:‘明年我就是五十岁了,现今局势不好,看来恐怕有天下大乱之象,我想趁早了结我的一件心愿。”
    “妈妈接着说道:‘慧儿,’这是我表妹的校蝴,‘你妈将你付托给我,我是你的姨妈,也等于是你的母亲一样。我不仅把你当作女儿,我还要你做我的媳妇,今晚这一席酒,一来是替你姨父祝寿。二来也是替你们订婚的。你和梁儿先定下名份,过几天再择吉日成亲。能够见到你们成为夫妻,这是你姨父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你们自小就在一起长大,你也不用害羞了。”
    “妈以为表妹是决无异议的,说出的话就像命令一般,根本没有征求她的同意。”
    “哪知表妹听了她的这番话,眼泪不禁淌了出来,面色也骤然变了。”
    “妈妈呆了一呆,说道:‘什么,你不愿意吗?’”
    “表妹忍住眼泪说道:‘姨妈,多谢你将我抚养成名人轶事人,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女儿。’”
    “我妈道:‘这样说,你是不愿意做我的媳妇了?梁儿自小湍阍谝黄穑他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是应该知道的!我的梁儿有什么配不起你?你纵然不念我的养育之恩,也该念他的一片痴情呀!’”
    池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妈妈的话说到我的心坎里,我也不禁流出了泪来。”
    “流泪眼看流泪眼,我呆呆的看着表妹,我想当时我凝视她的目光,一定会让她感觉得到是在埋怨她的。”
    “唉,我为妈妈的话感动,却没想到,妈妈的这些话是多么伤害了她的心!”
    “唉,我也只知道自己伤心,却不知道她比我还更伤心。”
    “弄成这样的常烘,爹爹当然很不高兴,登时说道:‘你们给我祝寿,还是给我吊丧?哼,我本来想双喜齐来的,你们却给我哭哭啼啼,这算什么?你们要怎样,不妨对我直说!’他口里说的是‘你们’,眼睛则只是望着我的表妹。”
    “唉,表妹怎么受得了这么沉重的压力?”
    “她跪了下来,说道:‘要是没有姨父母抚养,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你们要我怎样就怎样,请你们不要生气了。姨父,我也不是有心触你霉头的,我只是思念亡父亡母,只恨自己的命生得不好,爹娘死得太早!’”
    “我不知道爹妈是否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我是听得懂的。她要是父母在生的话,就不至于非听我爹娘的话不可了。”
    “但说起来我可真为自己感到羞愧,当时我非但不同情她,反而心里的妒火烧得更旺。‘原来你是这样勉强答应嫁给我,你答应嫁给我,心里爱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妈却甚高兴,或者她是真的不懂,或许她是为挽回这样尴尬局面,假装不懂。”
    “她把表妹扶了起来,说道:‘好孩子,我早知道你会听我的话。你思念亡父亡母,这是应该的。但他们知道你终身有托,在天之灵,也必定为你高兴的。今天是好日子,不许你再伤心,大家高高兴兴的喝酒吧!’”
    “表妹强颜欢笑,我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不过酒倒是喝了很多很多。酒入愁肠容易醉,不知不觉我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妈叫她扶我入房去睡,她要表妹先学会做一个好妻子,好妻子应该懂得服侍丈夫的。”
    “我一进了房门,和她单独相对,酒意更涌上来,心头的妒火,也随着酒意更浓更烈。我瞪着眼睛望她!”
    “我的神情把她吓坏了,她说:‘表哥,你喝醉了,早点唾吧。’她替我宽衣解带,扶我上床。看来她是盼我立即蒙头大睡,她好溜出房去。她惊慌的神态,越发激怒了我,‘哼,我又不是老虎,你是怕我吃掉你吗?’我想。跟着我又想道:‘她要躲开我,为的什么?为的是要赶快去会情郎!’”
    “我霍的坐起来,眼睛瞪得更大了。我说,‘我没有醉,谁说我醉。我清楚得很,你爱的不是我,是我的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要和他幽会吧?你受的委屈,是只能向他倾吐吗?’”
    “她呆住了,泪水又从她的眼睛流出来,她颤声说道:“表哥,你原谅我,我辜负了你的情,但,我,我是不由自己……”
    “我最后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我明知她是爱我师弟,但我还是希望她否认的。即使是骗我也好。”
    “现在,和我的希望刚刚相反,她亲口‘招供’,她是情难自禁的爱上了师弟。哼,她居然还敢求我原谅!”
    “我不敢听她把话说完,我就冷笑说道:‘可惜你现在已经做了我的妻子!’”
    “她好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子,方始低声说道:‘不错,我是答应了姨妈做你的妻子了,我不想骗你,现在我还忘不了他。成亲之后,最好你带我到别的地方去,我会慢慢忘记他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可惜她忘记了一点,我喝醉了。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我宁愿自欺欺人,不愿听她的真心话!”
    “我抑制不住潜伏心底的兽性,突然爆发出来。‘你不会忘记他的,我也不要你委委屈屈的做我的妻子!但我得不到你的心,我还是要得到你的身体!’”
    “我,我不是人,我是禽名人轶事兽,我做了永难追悔的错事!”
    韩芷的心头在抽搐,为他的表妹难过,也在为他难过。池粱抹干眼泪,过了许久,说道:“我听见她的哭声,我的酒也突然醒了。”
    “我后悔,我羞惭,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禽名人轶事兽不如的事情。我噼噼啪啪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我不知要和她说些什么话才好。”
    “我不敢求她原谅,结果还是她先说话:‘表哥,我不会恨你,我可怜你!但请你原谅,请你忘记令晚之事,也忘记我吧!’”
    “她说了这几句话,就推开窗户,跑了!我酒是醒了,但双腿发软,也没颜面跑去追她。”
    “她这一跑了出去,从此就没回来。”
    “唉,九州铸铁终成错,我做了这件错事,也造成了我和她的死别生离。我是永远没有机会向她忏悔了。”
    “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我的师弟。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师弟。”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我的爹娘当然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但不知是为了遵守‘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还是为了避免刺激我的缘故,爹娘对他们的‘私奔’一事,绝口不提。不仅爹娘如此,家中的婢仆也不敢提及他们了。”
    “死了的人还会有人提起,我的家人却好像把这两个人当作从来就没有存在似的,突然间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避他们已经走了,尽避没人再提起他们,但他们还是留在我的心上,并没有消失。”
    “不错,表妹最后留下的两句话,是叫我忘掉那晚的事,忘掉她的。但我怎么忘得掉呢。”
    “我无法打听他们的消息,也没勇气打听他们的消息。我只有在花晨月夕,情难自己之时,偷偷跑到莫愁湖畔,在那柳荫之下,吹我的萧,追悔往事。”
    韩芷听得满眶泪水,“怪不得他的表妹临走时对他说:我不恨你,我可怜你。但我该同情谁呢?”不觉抬起模糊泪眼,叫了一声:“池伯伯。”
    池粱望了望她,迟疑片刻,继续说道:“别怜悯我,我是该得到这惩罚的。”
    “我本来不想再说下去,但这故事还没有完。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时局不出我爹所料,瓦刺入侵,土木堡一战,明军一败涂地,英宗皇帝御驾亲征,也给敌人掳去。要不是兵部尚书于谦当机立断,立即拥立新君,死守京城,抵御强敌,大明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亡给瓦刺了。”
    “转危为安,那是后来之事。皇上被俘,京城被围,消息传来,早已是人心惶惶。瓦刺铁骑,虽然未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流寇已是乘机纷起。在这些流寇之中,有些还是暗通瓦刺,准备作内应的。”
    “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大家忙于应变,虽然我还在思念他们,哀伤却已稍减了。”
    “但想不到在这时候,我却忽然得到他们的消息。”
    “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父母在房中谈话,正是谈起他们。”
    “妈正在骂我表妹:‘枉我将她抚养成名人轶事人,她竟然和你的好徒弟私奔。如今已经知道他们下落,你说该怎么办?’”
    “爹爹好像迟疑半晌,说道:‘怎么办?我也不知怎么办?’”
    “妈连爹也骂起来了:‘你也没决断,难道你就任由他们忘思负义,任出他们败坏门风。’”
    “爹爹叹口气道:‘把他们抓回来又怎么样,难道咱们还能要她做媳妇吗?’”
    “妈妈也叹口气道:‘虽然不能要她做媳妇,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啊!我不能让他们奸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妇苟合,我要你把他们抓回来,用家法管教她!再说,她是我唯一的甥女,我要是不把她找回来,也对不住我死去的姐姐。’”
    “我跑进去叫道:‘爹爹,妈妈,你可千万不能难为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
    “爹爹一声长叹,说道:‘你瞧见了吧,要是把他们抓回来,除非将他们处死,否则只有害了梁儿!当然你也不忍将他们处死的,是吧?那就只有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妈妈摇了摇头,对我说道:‘真没想到你这样没出息,她这样对不住你,你还要护着她。如此看来,是不能让她再踏进咱们的家门了,好吧,好吧,算我狠心,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我说:‘妈,我不是想把她找回来,但我要知道她和师弟的下落。’”
    “妈说:‘什么,你还是要找他们见一见面吗?’”
    “我说:‘我可以不见他们,但我必须知道他们的消息,才能安心。’”
    “妈无可奈何,终于告诉了我:‘他们是躲在杭州你的师弟一个穷亲戚家里。听说他们已经私自成亲了。’”
    “最初我确实是没有勇气去找他们的,但后来时局一天比一天紧张,有股流寇正在苏杭地区流窜,传言这股流寇准备洗劾杭州。”
    “我家也在准备逃难了,我不由得想起了他们,不由得暗暗为他们担心了。他们武功不好,也没有钱,身处危城,能逃劫难吗?在这个关头,我不帮忙他们,还有谁帮忙他们?”
    “哪知到了杭州,结果令我大大失望。”
    “他们不肯见你?”韩芷问道。
    池粱摇了摇头,“不是。”
    “啊,他们两个早已走了?”
    “不是他们两个,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走了。”
    韩芷诧道:“还有一个是谁?”
    池梁深深的看了韩芷一眼,说道:“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
    “我找到了师弟那个穷亲戚,他告诉我,表妹产下一个女婴,刚刚满月。身子本还很虚弱的,但为了时局紧张,恐怕战火烧来,累了婴儿无辜受难,在我来的前两天走了。表妹也早料到我会来找他们,留下一封信托他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我。”
    “我不用拆开那封信,也已料到她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告诉我替我生了一个女儿,曾经想过要把女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回给我,但结果他们还是决意把婴孩带走。因为她希望我另找‘名门淑女’,不愿留下这婴孩妨碍我的婚姻。他们决意不管怎样艰难,甚至牺牲性命,也要养大这个孩子!”
    韩芷激动得叫了起来,说道:“她没有骗你,后来在逃难途中,她的确是为了这个孩子牺牲了性命,那时孩子刚满周岁!”
    池梁说道:“这个故事我说完了,我没有再娶,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找寻这孩子。现在我找到了,就不知道这个孩子,她、她……”
    韩芷满含泪水的眼睛望着池梁,池梁的一颗心却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像一个犯人似的等候她的宣布。
    “我明白了,都明白了!”韩芷说道:“我就是那个婴儿,你的表妹是我的妈妈,你的师弟,他,他是我的爹爹!”
    池梁的心往下一沉:“她说得不错,她的爹爹只能是韩师弟,我、我是不配做她的爹爹的。”
    “爹爹!”韩芷突然叫了出来,投入他的怀抱。
    “我现在懂了,为什么爹爹不肯告诉我,原来我不是他的亲生的女儿。但我知道他临终时是要把实情说出来的,我想他如果天上有灵,也一定高兴我和亲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圆的。不,我说错了。你是我的亲爹,他也是我的亲爹。爹爹,你原谅我这样说吗?”池梁流着泪听她说了这番话,方始松了口气。
    “芷儿,要你原谅的是我,我还嫌你说得不够呢!”池梁松了口气,脸上泪痕还未抹,已露出笑容,说道:“他虽然不是你生身之父,却是对你最好的人!他是你的比亲爹更亲的爹爹!惭愧的是我,我是你生身之父,却是对你未有过一点好处,只是累你受苦受难……”
    韩芷掩住他的嘴巴,“爹爹,你别自怨自艾了,过去的事也很难说是谁人的错,如今咱们父女已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圆,往事还何必再提?爹爹,你怎能说对我不好,昨晚你就曾经救过我的性命。”
    池粱抹干眼泪,“女儿,多谢你原谅我。对,就让咱们父女从头开始吧,但你不必跟我改姓,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韩芷咽下了眼泪,“女儿懂得。我是韩家的女儿,也是池家的女儿,姓什么那是无关紧要的。”
    池梁说道:“这十多年来,你们父女是怎样过活的?啊,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怎的练成了这一身功夫?你的功夫想必不是你爹教你的吧?”
    “女儿的武功是义父教的,爹爹从未透露过他会武功。”
    “啊,你还有一个义父,他是谁?”
    “我的义父叫丘迟,是在王屋山下隐居的。他是爹爹后半生最要好的朋友,爹爹,这些事情,慢慢我再告诉你。”前一个“爹爹”是指韩湛,后一个“爹爹”才是池梁。要是有第三者在旁,一定听得莫名其妙。但他们父女,说的听的都觉得亲切而又自然。”
    池梁说道:“我也还有一个故事告诉你……”
    “什么故事?”韩芷觉得父亲的神情有点奇怪,似乎想说又不想说的。
    “关于咱家那支玉萧的事。”
    刚说到这里,他们听见萧声了,是葛南威吹的萧声。
    陆昆仑已经替陈石星和云瑚安排好,要他们明日一早进城,住在一个丐帮弟子的家里,让他们可以用半日时间作准备功夫,默记皇宫建筑的大略图形,晚上就要入宫了。
    饯行宴“别开生面”,午夜举行。群雄依次敬酒,轮到葛南威之时,葛南威说道:“陈大哥,我吹萧给你送行,我也想听听你的弹琴。”
    陈石星道:“好,那咱们就来个琴萧合奏,你想奏什么曲子?”葛南威道:“这是我所写的曲词,请你过目。”陈石星一看,说道:“好,写得很好。”他把曲词递给云瑚,说道:“瑚妹,你给我们伴唱吧。”
    葛南威见他们神采飞扬,视死如归,心中不无感触,“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两句诗不啻是为他们吟咏。嗯,陈大哥不管是否能够无恙归未,他得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与他同生共死,此生总是可以无憾了。唉,我相信素素也会对我这样的,但她为什么这两天对我如此冷淡呢?”
    他吹起玉萧,云瑚按拍唱道:“风萧萧兮——”众人一听这四个字,不觉脸色都变了,要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乃是荆轲刺秦王临行前他的好友高渐离为他击筑高歌所唱的辞,众人俱想:“葛南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如此不知忌讳?”
    只听得萧声高吭,琴音清越;云瑚唱下去道:“风萧萧兮剑气寒,欲安社稷兮誓除奸。”众人这才知道葛南威是改了给荆轲送行那首千古传诵的曲词,以求切合当前情事的。众人这才轰然喝起彩来,齐声说道。”改得好!”
    萧声一转,宛似游丝袅空,直上云霄,琴声清峻,也是越拔越高。云瑚朗声吟道:“壮士手持三尺剑,直排天阔谒龙颜!”
    林逸士击节赞道:“壮哉,壮哉!”
    韩芷笑道:“葛师兄这歌辞改得很好,不过,只赞‘壮士’,却未免冷落了云姐姐吧?”
    林逸士道:“中帼不让须眉,女英雄何尝不可称为壮士?”
    韩芷道:“说得好,林大侠,我敬你一杯。”
    云瑚反复再唱:“风萧萧兮剑气寒,欲安社稷兮誓除奸。壮士手持三尺剑,直排天阔谒龙颜。”唱罢,萧声琴声戛然而止。“啪”的一响,琴弦断了一根。
    陈石星推琴而起,说道:“韩姑娘,托你暂时代我保管这张古琴,要是我不回来,就麻烦你代我送给段大哥吧!”
    韩芷说道:“别这样想,陈大哥,你和云姐姐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
    陈石星哈哈笑道:“追求寸功成,生死河足虑!”笑声中向四座环揖告别,便与云瑚并肩走了。
    陆昆仑亲自送他们入城,群雄还在灯火通明的大厅,激动的心情都未平静,谁也不想睡觉。
    葛南威的玉萧还拿在手中,忽地发觉池梁与韩芷都在注视他的这管玉萧,若有所思。
    葛南威也在奇怪:“为什么师叔和韩姑娘迟迟而来?”
    池梁说道:“芷儿,你告诉葛师兄吧。”
    葛南威怔了一怔,说道:“韩姑娘,你拜了我师叔为师?”池梁微笑说道:“她不是我的徒弟,她是我的女儿,说起来也可以算得是你的师妹的。”
    葛南威大感惊奇,同时也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叔昨晚那样舍命保护韩芷。”
    池梁继续说道:“你们意想不到吧,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的。”
    “葛家和池家既是同门,又是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我是把南威当作子侄一般的。你们以后要像兄妹相亲才好。”
    葛南威与韩芷以师兄妹的身份重新见过了礼,众人跟着也向他们贸喜,不知不觉倒是把杜素素冷落一旁了。
    杜素素冷眼旁观,想起昨晚那件事情,心中满不是滋味。
    韩芷也是想起一件事情,她看着葛南威手中的玉萧,暗自想道。”爹爹讲他的故事之时,好几次提及他那管家传之宝的暖玉萧,葛南威这管玉萧吹出来的萧声也是特别好听的,不知是否就是爹爹那管玉萧?”
    她凝神望着葛南威手中的玉萧,杜素素却不知道她注意的只是玉萧,不由得更是心里冒酸了。
    葛南威察觉到了她的神情异样,连忙说道:“韩姐姐惦记着段大哥呢,咱们还是赶快陪她回去,让她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段大哥吧。”表面是取笑韩芷,其实则是说给杜素素听的。
    他们回到楚家,段剑平刚刚睡过,段剑平见韩芷眼睛红肿,只道她是为自己的病重担忧落泪,连忙说道:“说也奇怪,我睡了一觉,已经好得多了,芷妹,你可用不着替我担心啦。”
    池梁笑道:“我刚才用的点穴法是有固本培元之功的,你不用十天,就可恢复如初。”
    韩芷大喜过望,说道。”十天时光,转眼即过。段大哥,你可以安心养病啦。”
    段剑平说道。”对啦,池老前辈,你为我的病尽心尽力,恕我未能拜谢。”
    池梁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段剑平道:“我固然要感谢你,昨晚我照顾不到韩姑娘,全靠你救她脱险,我更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池粱微笑说道:“她是我的女儿,应该是我多谢你曾经给她照料才对,你怎么会反而多谢我呢。”
    段剑平又惊又喜,呆了一呆,说道:“原来池大侠是你的爹爹,怎的你以前没有和我说过?”
    韩芷说道:“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段剑平听她说了个中原委,这一喜当真是非同小可,笑道:“韩姑娘,这可好啦!不瞒你说,在几个时辰之前,我是还未知道我有治愈的希望的。那时我曾经这样想过,我死了不打紧,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你我命运相似,都是没有亲人的了。我‘大去’之后,谁来安慰你,谁来照顾你呢?如今可好了,你有了一个好父亲,说句笑话,即使我的病貌涣耍我也可以毫无牵挂的去另一个世界了。”
    韩芷听了他这样真挚深情的肺腑之言,不由得泪盈于睫,说道:“段大哥,我不许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我早知道你会逢凶化吉的。”
    眼中含泪,心里可是甜丝丝的,脸上也不觉挂着笑意了段剑平笑道:“是啊,现在你不用为我担忧,我也不用为你担忧了,那你还要哭什么?”
    池粱瞧在眼中,再糊涂也知道女儿和段剑平的感情不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了。正是:
    旧梦岂堪重再忆?柔情尽岸玉萧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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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血仇未报须挥剑心事难言尽岸萧
    席散之后,池梁心乱如麻:“适才听陈石星他们吩咐芷儿的口气,似乎在他们心目之中,已是把芷儿和段剑平当作一双情侣了,不知芷儿心事如何,若然她真的有了意中人,我的心愿就恐怕不能达成了。”当下带了韩芷,仍然走到屋后的松林他们日间谈话的地方。
    韩芷说道:“爹爹,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另一个故事。”池粱说道:“不错,这个故事要从一管玉箫说起。”韩芷心中一动:“爹爹,你这故事中的玉箫,可就是葛师兄手中的那管暖玉萧?”
    池粱说道:“你很聪明,一猜就着。这管玉萧也就是我少年时候曾经用来吹曲子给你妈妈听的那管玉萧。”
    韩芷道。”这玉萧不是咱家的传家之宝么?”弦外之音,自是有点奇怪池梁何以舍得把传家之宝送给外人了。虽然这个“外人”是他的师侄。她心里暗自想道:“侠义中人,轻宝物重仁义,本世事属寻常。像陈石星大哥就曾经要把他的家传古琴送给平哥。但爹爹对这管暖玉萧是有特殊深厚的感情的,怎的舍得送出去呢?”有一样令她觉得奇怪的是,据她所知,葛南威是在那次陽朔莲花峰群雄大会之后,才倒广元拜见师叔(即她的爹爹)的。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有这位师叔,却还未见过。但这枝玉萧却早已是葛南威的成名兵器了。这枝玉萧,爹爹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呢?
    池梁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不错,葛南威到广元拜见我这个师叔,还是未够一年的事情。但远在他尚在襁褓之中,我却是已经见过他的了。还有这枝玉萧,也并不是咱们池家的传家之宝。”
    韩芷诧道:“爹爹,你好像说过……”
    池粱说道:“我向爹爹讨这枝玉萧之时,也只道它是咱家的传家之宝,尚未知道它的来历。直到那一天——”
    他像是在回忆往事,歇了一歇,方才开始给女儿说这枝玉萧的故事
    “那一天,那一天已经是我从杭州回来之后的事情了。回来不久,一股海盗便已流窜苏杭一带,杭州亦已受到劫掠了。还有令人心头更为沉重的消息来自北方,瓦刺已经兵临京城,倘若京师失陷,时局不堪设想。
    “爹爹决意要找避难地方,但只要我一人逃难。”
    “为什么爷爷不和你一起逃难?”
    “爹爹说他要看管这份家业,他说他在这地方上人面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广,即使当真有大难来时,仗着他的武功和平素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三教九流朋友,料想也可以避得过这场灾祸的,叫我只管放心逃难,不必牵挂爹娘。其实所谓看管家业,这只是他的借口。许多年后,我才知道爹爹不肯逃难的真正原因。原来他那时已经秘密参加一支义军,这支义军是准备鞑子打来时,为百姓抗敌了。”
    “但爹爹顾虑我的武功尚未练得大成,同时因为我是他的独子,他也多少抱有一点私心,不愿我跟他一起冒险。”
    池梁继续说道:“临行前夕,爹爹把两件东西,郑重付托给我。一是这枝王萧,另一件是他用毕生心血研究所得的点穴功夫——惊神笔法图解。
    “爹爹问我:‘你知道这枝玉萧的来历么?’那时我也像你刚才那样反问:‘它不是咱们梁家的传家之宝吗?’”
    “爹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它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虽然我可以把它留作传家之宝,但要是这位朋友的后人是可造之材的话,我还是希望物归原主的。’”
    “我听了不觉颇为诧异,爹爹这位朋友未免太过慷慨了,竟舍得把这枝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异宝暖玉萧送给爹爹。他的这位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自是禁不住闷嫘钠鹆恕!
    “爹爹对我说道:‘你还记得有一位葛帅伯吗?许多年前他曾带过他的孩子来过咱家的。’”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记起七岁那年,是有一位葛师伯和他的孩子曾经来过家里。他的孩子和我同年,我还记起了他的名字叫葛名扬。他们父子只在我家里住饼两天,当时由于表妹和师弟的事情对我刺激太大,我早已把这位童年的朋友淡忘了。要不是爹爹提起的话,我真想不起来!”
    听到这里,韩芷已然明白几分,问道:“这枝玉萧可是你的那位葛师伯送给爷爷的?而那位当时叫做葛名扬的孩子,想必是葛南威的父亲吧?”
    池梁说:“你猜得一点不错。原来这枝暖玉萧本是葛师伯费了许多心力,加上机缘凑巧,在昆仑山星宿海上采到一块暖玉,把它治炼而成一枝玉萧的。”
    韩芷说道:“既然如此难得,何以他又舍得送给爷爷。”
    池梁说道:“葛师伯因为爹爹在同门之中资质最好,这枝玉萧有助于爹爹练成上乘的点穴功夫,故此他无论如何,也要爹爹接受他这份珍贵的礼物,他说,但得师门的武学发扬光大,虽然不是由他成功,他也同样感到光荣。这就胜于千万件宝物了!”
    韩芷叹道:“这位葛师伯的胸襟真是伟大。”
    池梁继续说道:“还不止呢。爹爹还对我说,他还受过这位葛师兄的恩惠的。要不是有这位葛师兄,他就不能专心练武,也不能度过几次危难的。”
    “但这是我今晚要和你说的题外之话,我今晚只想你大概知道一点池家和葛家的关系,至于内里详情,我想留待以后,慢慢再告诉你。”于是他把话题转回来,回到那天晚上,他的父亲是怎样嘱咐他的事情。
    “临行前夕,爹爹嘱咐我道:‘我受了葛师兄大恩,无以为报,当他送我这管玉萧之时,我和他约定两件事情。如今我没法到瓜州找他,只好由你替我完成心愿了。”
    “我问爹爹是哪两件事情?爹爹说道:‘当时我们都已知道妻子有孕,因此我和他所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是我们生的都是男儿的话,就结为兄弟;都是女儿的话,就结为姐妹;一男一女的话,就结为夫妇。
    “那年他带孩子来访我的时候,一来因为你们年纪太小,二来他那时又另有要事在身,只能在咱们家里住两天,就要赶着到别的地方去,因此没有替你们正式举行异姓结拜的仪式。我打算在你们成年之后,大宴亲朋,说明原委,好让亲友们知道葛师兄的义行,稍尽我的一点心意,同时也好让你们知道两家的渊源的。”
    “‘如今这样的时局,你们结拜的仪式当然是不能隆重举行了。但只要你找到葛师伯父子,纵无盛宴,撮土为香,三杯淡酒,结为兄弟,也是一样意义深长。’”
    “我在失意之余,也很希望有一位异姓兄弟了,听了爹爹的话,甚为欢喜,当下一口应承,不论时局如何混乱,我也要找着他们,遵从爹爹的嘱咐。”
    “爹爹跟着说第二件事情,他说他感激师兄赠宝萧的深情厚意,决定了他年所学有成的话,两家分享,师兄最希望他凭暖玉萧之助,练成上乘的点穴功夫,如今他已练成了以萧代笔的‘惊神笔法’了,他要我把这份他亲手所写的惊神笔法图解送去给他们父子。同时他也有意将那枝玉萧,归还葛家。
    “我受了爹爹的嘱咐,带了玉萧和秘笈,南下逃难。那时瓜州已是处于风声鹤唳之中,在我到达瓜州的前两天,我已发觉似乎有人跟踪我了。
    “葛家在瓜州也是颇有名望的,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但我找到了葛家,有件事情,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韩芷道:“敢情他们已是逃难去了?”
    “不是。我只见着葛名扬。”
    “他的父亲呢?”
    “葛名扬穿着孝服出来迎接我,他的父亲,我的师伯,已经死了!”
    “葛名扬还有老母在堂,他已经结了婚,有一个孩子,是他父亲去世之后生的,只有两个月大,还在襁褓之中。这个婴儿,就是后来名列八仙之位的葛南威了。”
    “我提起爹爹和葛师伯当年之约,葛师婶告诉我,她丈夫临死的时候,也曾告诉她这件事情。她说要是我不来瓜州找他们的话,他们母子也要到金陵来找我爹和我的。”
    “她非常高兴我能践先人之盟约,当晚就真的是撮土为香,三杯淡酒,让我与葛名扬结成了异姓弟兄。”
    “葛师婶说起往事,又是伤心,又是高兴,她说最重要的是两家的情谊,能够见到我和她的儿子结为兄弟,她已是得到安慰了。不过,在她提起旧事之时,她还十分感慨的说了几句话。”
    池梁说至此处,停了一停,望着女儿,若有所思。韩芷问道:“她说了些什么话?”有点奇怪,爹爹为什么不说下去。
    池梁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葛师婶言道:她希望我们两家,世世代代都能够像先人一样。她问我结了婚没有?”
    韩芷心头一跳,“她为什么这样问你?”
    “她希望我和她的儿子也有同样的约定!大家生子就结为兄弟,生女就结为姐妹,一男一女就结为夫们。”
    韩芷一听这话,不觉呆了。
    池梁续道:“她是早就从丈夫口中,知道我的父亲是要把表妹许配我的,她对我笑道:‘那年我的名儿从你家回来,他还埋怨你只理表妹,不理他呢。如今我的名儿已有了孩子,想必你也和表妹成婚了吧?’”
    韩芷又是吃惊,又是着急,却又不好意思问她爹爹当时怎样回答他的师婶。
    池梁似乎知道女儿的心思,半晌说道:“我当然不便把表妹的事情告诉师婶,只好托辞说是武功尚未练成,未想成家立室。根本不提表妹,也不提是否有意让后人重续盟约,就把话题移转了。师婶见我态度冷淡,可能对我有点误会,以后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说至此处,池粱苦笑一声,“唉,她哪知道我是有苦说不出来,她要误会,我也只能由她误会了。
    “说老实话,当时我是这样想的,要是能够由我作主,我是愿意和葛师兄结为儿女亲家的。但表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女儿也不是我的女儿了。她将来是否还肯认我这个一父亲,我自己也不知道。又怎能随便答应女儿的婚事?”
    韩芷听他说了这一段话,方始松了口气,“幸亏爹爹没有答应葛家,否则这件事,可真是尴尬透顶了。”
    池粱续道:“时局虽然紧张,但瓜州在经过一次强盗騷扰之后,暂时还算平静。我本来打算在葛家多住几天,借切磋武学为名,把爹爹教给我的功夫,转授葛师兄的。哪知第二天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大祸事!”
    韩芷吃一惊道:“什么大祸事?”
    池粱说道:“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当时年轻识浅,江湖经验太少,把强盗引来葛家了。”
    韩芷恍然大悟,“就是前一天跟踪你的那些人吧?”
    池梁说:“不错。原来跟踪我的人也是武学的行家,识得我这随身携带的玉萧是件宝贝,他们是要来抢我这枝玉萧的。”
    “我和葛名扬联手对敌,一场恶战,把强盗都杀得或死或伤”,但葛名扬却因保护婴儿,被那盗魁以大摔碑手震伤了五脏六腑!”
    韩芷大惊道:“后来怎样?”
    池梁虎目蕴泪,“可怜他在重伤之后,只能含泪指着他那在襁褓中的婴儿,用目光向我表露托孤之急,就此一瞑不视了。”
    韩芷感怀身世,不觉叹道:“原来葛师兄也是自小这么命苦。我周岁丧了亲娘,他还未到周岁,就丧了爹!”池梁说道:“是啊,正因为你们的命运无独有偶,所以我希望你们特别相亲相爱!”
    也不知言者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听者却是有意了。韩芷感觉到父亲的话似带双关,心头不觉怦然一跳!但她却未知道,在这树林里面,还躲有一个人,此时也是“听者有意”,心头的剧跳,比她还要厉害。
    这个人是杜素素。
    她是有心来偷名人轶事听的,因为从昨天晚上起,在这一天一夜当中,已是有许多迹象令她惴惴不安,她也早已有了预感:池粱的父女相认,恐怕不只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而是和葛南威有关的了。
    此际,池粱虽然尚未明白说出来,她已料想得到池梁要和女儿说的是什么了。听至此处,她不觉妒火中烧,心头冷笑:“是啊,你们是同命相怜,那我就由得你们相亲相爱去吧!”
    她强抑心中的酸痛,听池粱说下去。
    “我决意做两件事情,报答葛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替葛师兄报仇。那盗魁的功力远胜于我,我必须把武功练成,才有必胜的把握,我要练到无须暖玉萧之助,也能击杀那个盗魁。腑
    “但那盗魁的姓名和来历我都丝毫未知,要报仇,首先必须打探清楚。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知道他的武功。他的大摔碑功夫可说是武林一绝,经过这么多年,想必他这门功夫一定早已名震江湖了。练这门功夫练到名震江湖的寥寥可数,就凭这条线索,我终于打探到了。”
    韩芷问道。”那人是谁?”
    池梁说道:“就是龙文光这老贼手下的第一高手令狐雍!”
    韩芷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怪不得你从广元进来京师帮忙‘八仙’,除了因为‘八仙’之中有你一个师侄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是要报仇的。但不知葛师兄已经知道令狐雍是他杀义仇人没有?”
    池梁说道:“他还未知。”韩芷道:“为什么你不告诉他?”池粱说道:“因为在咋晚未见令狐雍之前,我还未敢断定就是他的。”
    “昨晚之前,我已打听到当今江湖上大摔碑功夫最好的是令狐雍,而这今狐雍已被龙文光重金礼聘去充当最得力的爪牙了。是否他就是当年那个盗魁呢,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池梁继续说道:“找寻了二十年的仇人,昨晚终于给我见着了。”
    “不出我所料,令狐雍的大摔碑手功夫,果然是要比二十年前不知高明了多少,不过他的相貌倒是没有多大玫变,我一眼就认得出他是当年的盗魁。但我料想他却是一定认不出我了!”
    说至此处,他不自觉的摸一摸头上斑白的头发,叹口气道:“二十年前,我是比他年轻得多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壮小镒樱如今却已变成鬓如霜的老头儿了。他怎么还认得我呢?
    望着父亲斑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韩芷也觉十分难过,“爹爹年纪,算起来该是四十刚出头吧?唉,看来却已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她当然知道这并不是“无情的岁月”将父亲变成这个样子的,而是太多的伤心之事,以至今她的父亲“未老先衰”。
    “沉思令人老,古人的话可当真说得不错啊!”她是深深懂得父亲的感触了。
    为了转移父亲的伤感,韩芷强笑道。”他认不出你,那更好啊!省得他知道你是他的仇人,就会多加提防了。”池粱说道:“不错,所以昨晚我没说破当年之事。当然,这也因为在昨晚的形势底下,没余暇容我和仇人细算旧帐了。”
    韩芷又笑道:“爹爹,你的年纪没老,你的功夫更没‘老’啊!不错,令狐雍的大摔碑功夫是很厉害,相信确实如你所说,比二十年前是高明不知多少;但爹爹,你的本领在这二十年当由一定比他进步得更快,女儿虽然没有什么眼力,也看得出来。昨晚你和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还是你稳占上风的。可惜昨晚不是单打独斗,否则在一百招之内,相信他一定命丧爹爹之手。”
    池粱掀须笑道:“一百招那是说得过分一些,三百招之内,我是有把握取他性命的。只可惜昨晚没有机会给我报仇。后来替换他的那个番僧,本领则是比他更高了。要不是有威侄把暖玉萧给我,我都几乎脱不了险呢。”
    韩芷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爹爹,你已等待了二十年,也不差多等一些时候。那番僧是跟瓦刺密使来的,不久就要回去。那时你有心找令狐雍报仇,还怕不成功吗?”
    池梁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好吧,替你葛师伯报仇的事暂且搁下。如今我要和你说我的第二件心愿了。”
    听得“第二件心愿”这五个字从父亲口里说出来,韩芷不觉又是心头一震了。虽然“谜底”还未揭开,她已经知道父亲要说的是什么了。
    池梁看了看女儿的面色,心中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或许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的。这是池葛两家两代的心愿,二十年前,我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师婶,但是我的心里,则已是许下诺言,只盼能够替先人达成盟约的。”
    韩芷想要说话;一时间却不知怎样开口才好,池粱道:“芷儿,请你让我先说完了你再说。”“前两年我听得葛南威年纪轻轻,已经在江湖上名列‘八仙’,闯出了‘万儿”,我的心里十分高兴。但后来我见到了他的武功,却又不禁令我感到遗憾。不过,这遗憾却是我造成的。”
    韩芷听见父亲忽然谈起葛南威的武功,不禁有点诧异,但只要父亲不谈婚事,她倒是没有那么尴尬了。“葛师兄的武功很不错啊,不知爹爹遗憾什么?”
    “不错,和江湖上一般人物比起来,你的葛师兄本领可算得是确实不错的第一流武功,但可惜他没有学到第一流武功,真正的第一流武功!”韩芷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已经把惊神笔法图解给了他爹吗?他继承家学,那还不能算是第一流功夫?”
    池梁说道:“我把那份图解留给他的时候,武学的造诣远远不能和现在相比,图解只是点穴的手法,至于运功的秘奥,单靠图解还是不能练成上乘功夫的。我也是近几年才有了进一步的参悟。”
    韩芷道:“那你现在也可传给他啊!”
    池梁说道:“不错,我是打算传给他的。我打算在最近就送给他两件大礼。但希望你帮爹爹完成心愿!”韩芷吃了一惊。叫道:“爹爹……”
    池梁摆了摆手,示意叫她先听完了再说。“这两件礼物,是我准备当作嫁妆送给他的。第一件是令狐雍的首级,第二件是池家独门的点穴功夫!芷儿,我很高兴你认我做父亲,我更希望你能让我完成心愿!”
    韩芷轻轻叹息,说道:“爹爹,有几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池梁说道:“我就是要听你心里的话,你说吧。怎么样?”韩芷说道:“爹爹,不是女儿不肯听你的话,但你这样做,对大家都没好处,包括葛师兄在内。”
    “为什么?我正是为了顾念池葛两家的三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才要把你许配与他呀。我还会帮他报仇,还会帮他练成上乘武功,怎能反说是对他没有好处?”
    韩芷道:“爹爹,请你先别把报仇、练武与婚事混为一谈!”
    “好,那你就先说吧,这头亲事,有什么不好?”
    “爹爹,你莫怪我说得直率,在你,这是对葛师伯的一番好意,但在葛师兄来说,却恐怕会埋怨你多余呢!”
    池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韩芷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八仙’中的葛南威和杜素素是对情侣?爹爹,难道你竟无所闻?”
    韩芷提起了杜素素的名字,却不知道杜素素“近在眼前”。
    但更可惜的是她没有早一点提起杜素素的名字,要是早片刻的话,事情的发展恐怕就大不相同了。
    原来杜素素是当池梁说出要送那两份厚礼给葛南威当作是给女儿的陪嫁之时,就悄然离开了。
    片刻之前,她是“近在眼前”,但如今,她虽然还未走得太远,却已听不见池粱父女的说话了,在某一种意义来说,也可说是“远在天边”了!
    池梁道:“我不是不知,但你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其二?”
    “据我们所知,他们虽然时常在一起,但却未有婚姻之约,而且我看他们的性情似乎也不甚相投。那位杜姑娘有点小姐脾气,喜欢使小性子,你的葛师兄却不是一个愿意受拘束的人。”
    韩芷本来是满怀心业的,听了父亲的话,却不觉笑了起来。
    “芷儿,你笑什么?”
    “爹爹,这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池梁有点不太高兴,“那么,依你看他们是很适合的一对吗?”
    “男女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是否道合,旁人是很难给他们下判断的,只要他们认为道合,那就是道合了。”
    池粱悚然一惊,“是啊,当年我也以为我和表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韩师弟和她是不道合的。但结果他们的想法却和我全不一样。”当下苦笑道:“或许我一生只知练武,对年轻一辈的人,我是没有你懂得这么多了。”韩芷继续说道:“只要他们真心相爱,有无婚姻之约,那又何妨?性情不尽相同,那也没大关系。眼前就有一个例子,像陈石星大哥和云瑚姐姐,他们并无父母名人轶事之命,媒妁之言,当然也无婚姻之约;而且他们出身不同,性情也不一样。但谁不羡慕他们是一对真诚的爱侣,谁会对他们非议呢?”其实她和段剑平也是同样的例子,不过她是不好意思说自己而已。
    做女儿的侃侃而谈,做父亲的却不由得心乱如麻了。要知池梁是大侠身份,平生最重承诺,是以虽然觉得女儿说的有理,但却不愿放弃自己的诺言,于是说道:“他们是否真心相爱,我可不便去问南威,但这头亲事,是他的父母和祖母在他襁褓之时,就和我提起的。当时我虽然没有明白许婚,心中已是许下誓言的了。只要他和那位杜姑娘尚无婚姻之约,他就可以另娶。不如这样吧,待我取了令狐雍的首级回来,再托人向他提亲。那时就算他不答应,我也可以对得住他的父母了。”
    韩芷忍不住说道:“爹爹,你要是这样做的话,那就是错上加错了,第一,你是对他‘示恩”。他为了报答你的恩惠,做你的女婿是勉强的。你愿意女儿嫁给一个勉强才肯要的人吗,何况——”
    “何况什么?”
    韩芷到了此时,也顾不得害羞了,说道:“何况,你还没有问我的意思呢!”
    池梁涩声说道:“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是喜欢那位段公子吧?”韩芷说道:“不错,他也同样的喜欢我。”池梁问道:“你们是否已经私订终身?”
    韩芷面上一红,说道:“他惨遭家变,这次入京报仇,死生难卜……”弦外之音,在这样情形底下,段剑平怎会与她谈起婚事?
    池梁松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尚无婚姻之约了?”
    韩芷缓缓说道:“昨晚我跟他一起去闯龙府之时,我们曾许下誓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虽然不是“私订终身”,已是“海誓山盟”了!不过她不好意思用这四个字而已。“海誓山盟”可要比“私订终身”还更情深义重啊!
    池梁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方始说道:“段剑平不是不好,但他是富贵人家,祖先曾经做过一国之君的‘小王名人轶事爷’身份,恐怕不免有公子哥儿的脾气。”
    韩芷道:“他如今早已是家破人亡,和咱们一样都是流浪江湖的人物了。莫说他本来就和一般的公子哥儿不同,即使以往有点少爷脾气如今经过了这番磨练,也不会有的了。何况我喜欢他也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决不是因为喜欢他的家世!”
    池梁情知无可挽回,叹口气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次我许下的诺言不能实现,却是愧对葛师兄于地下了!”
    韩芷忍不住说道:“爹爹,以前你的爹娘也曾对的我的外婆许下诺言,要你和表妹成亲的!”
    此言一出,池梁不由得好似心头遭受重锤,面色“唰”的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了!
    “芷儿,多谢你提醒。我真不是个好父亲,几乎又做了错事。好吧,你们既然真心相爱,我也不勉强你了!”池梁的旧伤疤给刺得鲜血淋漓,但他终于忍住心中的伤痛,含泪对女儿道歉了。
    韩芷又喜又悲,抱着父亲说道:“爹爹,你真是一个明白道理的好爹爹,女儿非常的感激你!爹爹,其实也不用发愁,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池梁怔了怔。”还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不要报答葛家对咱们的两代大恩吗?”
    “是呀!我想继续上一代的盟约,就是为了这个!但如今——”
    韩芷截断他的话,笑道:“你准备送给葛南威那两份厚礼还是可以送去,而且一样可以当作嫁妆!”
    “啊,你的意思是——”
    “可以当作你给他和杜姐姐结婚的礼物!你把他当作侄儿,也可以把杜姐姐当作女儿的。”
    池梁瞿然一省,“你说得不错,无须结为儿女亲家,我也应该报答葛家的大恩的。这都怪我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多亏你提醒了我。芷儿,你放心吧!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
    韩芷欢喜之极,禁不住又叫一次:“爹爹,你真是我的好爹爹!”
    池梁微笑道:“别赞我了,现在我就和你去看看剑平吧!”
    有点出乎池梁父女的意料之外,葛南威也在段剑平的病榻之旁。
    段剑平道:“多谢池大侠,我的病已经好得多了,不敢有劳……”
    不待他把话说完,池梁便即笑道:“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段剑平已经猜到几分,双眼发亮,问道:“是什么好消息?”
    池梁微笑说道:“芷儿是我亲生的女儿,她已经把她和你的事情告诉我了,我的意思是等到你病愈之后,先行定婚;待你满了三年孝服,那时再举行婚礼。”
    段剑平听到这个“好消息”,当然十分高兴。忙道:“多谢老伯青眼有加,肯把令媛付托给我。请恕小侄有病在身,不能向你老人家施行大礼。”
    葛南威道:“段大哥,你怎的还自称‘小侄’,应该是称‘小婿’才对。”他心中有事,虽然出于真心道贺,笑得可也有点勉强。
    段剑平道:“葛大哥。你别只顾开我玩笑,我可等着先喝你和杜姑娘的喜酒呢!”
    葛南威黯然道:“别拉扯上我,我没有你那样好福气!”
    段剑平一怔,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韩芷已在说道:“师哥,爹爹也有一件事告诉你,但此事说来话长——”
    葛南威道:“好,那咱们到外面说吧,别打扰段大哥歇息。”
    韩芷首先走出外面:“杜姐狙,她,她去了哪儿?”葛南威道:“我不知道。她留给我一封信,但没说要去什么地方。”
    韩芷心头一震,“信,信上讲得什么?”葛南威道:“她要我问你一件事情!”
    韩芷听得此言,恍如晴天霹需,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勉强镇慑心神,颤声问道。”什,什么事情?”
    幸好葛南威以为她是因突如其来的杜素素矢踪之事而震恐,没想到其他。说道:“她说池师叔和你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谁。池叔叔刚刚被陆帮主和林大哥请去商量大计,我急于知道,只能先问你了。”
    韩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和爹爹在林子里说的话,敢情是给杜姐姐偷名人轶事听去了。”知道了这件件情,虽然令她又是尴尬,又是吃惊,但看葛南威说话的口气,似乎杜素素给他那封信尚未提及那桩令她最感难以为情的事,她稍稍放了点心,说道:“不错,爹爹在前天晚上,已经查探清楚,你的杀父仇人是谁了。”
    这个消息暂时遮盖过葛南威失掉心上人的不安,令他受到新的震动,他连忙问道:“是谁?”韩芷缓缓说道:“是令狐雍!”
    葛南威呆了一呆,半晌说道:“怪不得素素她要那么说了。唉,不过她这想法却是未必对的……”
    韩芷不觉又是一惊,“杜姐姐怎样说,你可以告诉我吗?”
    葛南威道:“她要我专心练武,亲手报仇。她怕在我的身边,令我分心。因此她决意离开我了。”
    原来杜素素没有听完池梁父女的谈话,就怀着一颗创伤的心走了。
    她只是在想:“不错,南哥是真心爱我的,但要是和那两件礼物相比,他是宁愿要我呢,还是宁愿要那两件礼物呢?”
    她不能替葛南威作答,她只能体会到葛南威的苦恼。
    父母名人轶事之仇,不共戴天。她深切知道,葛南威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为父亲报仇。
    他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这样的话:“我真是妄为人子,杀父仇人是谁,直到如今我都还未知道。”每当提起这桩恨事之时,他总是苦恼得几乎就要发狂!
    如今他的杀父仇人是谁已经知道了,但只凭南哥的武功,他是决计斗不过令狐雍的。没有他师叔的帮忙,他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报得大仇了?
    “唉,他难于取舍,就只能由我帮他决定取舍了!
    “不错,南哥是真心爱我,我也是真心爱他的。为了爱他,我应该助他达成心愿。”
    主意打定,她忍着眼泪写了一封信留给葛南威,便即悄然出走了。
    当然,葛南威也不相信她信上所说的理由,他百思莫得其解,压在心头的郁闷,令他不觉对韩芷吐露出来了:“我真不懂,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这个原因,韩芷是知道的。杜素素的心事,她也是懂得的。唉,但她可又怎能对葛南威说出来呢?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第三天也过去了。杜素素没找着,陈石星与云瑚也没回来。
    杜素素失踪事小,陈云二人,应该第二天就回来的,没见回来,那就可能是在宫中出事了。丐帮一面迁移舵址,一面派人四出打探,过了三天,仍然打听不到任何有关陈、云二人的消息。更令人担心的是,那个和丐帮有秘密往来并和楚青云相识的小太监,也是无法联络。这个小太监是那天晚上约好了给陈石星和云瑚作内应的人,本来说好若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他要在三天之内,设法溜出来在某间茶馆和丐帮弟子会面的,他是服待皇帝的近身太监之一,经常可以用给内苑的宫娥采购什么东西作借口,溜出宫外。可是在这三天之中,却一直未见他露过面。连托人捎个讯息也没有。
    陈石星和云瑚怎么样了?
    那晚陈云二人躲在景山,将近三更时分,他们攀登上神武门,神武门下面有卫士防守,上面却无城楼,他们一上神武门,便即掠过“钦安殿”,下面的卫士做梦也想不到有人敢偷入禁宫,竟丝毫未觉。
    宫殿屋顶铺的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幸而陈云二人轻功超卓,掠过几重琉璃瓦面,到了坤宁宫。这是皇后的“寝宫”。在坤宁宫的宫门后面,就是御花园了。那个给他们做内应的小太监是约好在御花园的沉香亭和他们见面的。
    他们伏在坤宁宫的屋顶,凝神下望。这晚月色朦胧,隐约可以见到有两名卫士正在穿梭巡逻。原来坤宁宫的宫门正对着御花园入口处的“琼苑”东门,在入口之处,当然是有卫士把守的。
    那两个卫士面对着面的往来镀步,任凭他们的轻功多高,从屋顶跳下去的话,非给发觉不可。怎么办呢?
    陈石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看了一会,知道这两个卫士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走了三十步之后,一同转身的。陈石星捏了两颗小小的泥丸,待他们刚要转身之际,蓦地把两颗泥丸分别向两边树上打去。栖息在两边树上的宿鸟给吓得飞了起来,发出嘎嘎的鸣声。
    那两个卫士给这突如其来的鸟鸣之名人轶事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未曾转身,就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那惊飞的宿鸟。抓紧这稍纵即逝的时机,陈石星和云瑚闪电般的跳了下去。
    当真是有如一叶飘坠,落处无声,待到那两个卫士回过身来,重作穿梭巡逻之时,他们已是躲进花树丛中了。
    其中一个卫士倒是起了一点疑心,“奇怪,好端端的怎会有两只鸟儿飞起来?”
    另一个卫士笑道:“你是吃饱了饭没事做么,鸟儿要飞就飞,你却花名人轶事心思推究!”
    那卫士虽然起疑,但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
    陈云二人在花树丛中蛇行兔伏,借物障形,进入御花园深处。看清楚了附近没有卫士巡逻,这才松了口气。御花园占地甚广,四面看不利尽头。园中有几百年的古松古柏,有玲珑的假山、庙字、池塘、亭榭,星罗棋布,令人目不暇给。到了御花园,倒是不愁没有藏身之地了。不过如何去找那个小太监,却还要花一番工夫。
    两人分花拂柳,正自小心翼翼的朝着凝碧池那个方向行进!忽见火光一亮。陈石星躲在暗处,定晴一看,原来是两名卫士提着灯笼陪伴着一个身披狐裘的像是贵公子身份的人,看情形,是在给这个贵公子带路。云瑚吃了一惊,在陈石星耳边悄悄说道:“大哥,你仔细瞧瞧,这个似乎不是汉人,好生眼熟!”陈石星道:“不错,这厮就是那晚咱们在龙老贼的‘宾馆’曾经碰见过的那个什么也是‘贝子’身份的人。”
    云瑚想起来了,说道:“对了。这厮就是那晚曾经和‘渭水樵夫’林大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手的人,听林大侠说他的武功很是不错,在濮陽昆吾等四大瓦刺武士之上的。”陈石星道:“陆帮主昨天方始打听得到,这厮名叫长孙兆。听说是瓦刺一个什么王名人轶事爷的儿子。”
    只听得长孙兆说道:“家师本当自己来的,只是他和王名人轶事爷商量过后,觉得还是让我先替他来一趟的好。他这安排,想必令你们失望了。”
    前面那卫士道:“哪里的话,贝子来此,在我们正是求之不得呢。符总管日间还曾和我们谈及贝子你呢……”
    长孙兆似乎颇感兴趣,“原来你们的符总管也知道我,他怎样说我?”
    那卫士道:“符总管盛赞贝子是贵国有数的人材,年少精明,英雄了得。这次他本是想请贝子和弥罗法师一起来的,只怕贝子不肯赏面。且因这是贵我两方的初次交往,我们也不敢苛求。但得一人前来,于愿已足。想不到贝子惠然肯来,我们是比请到弥罗法师更为喜出望外呢!”
    长孙兆笑道:“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的身份怎么比得上师傅?”
    那卫士道:“这不是客气话,符总管和我们确是这样想的。”
    长孙兆道:“为什么?”
    那卫士道:“令师虽是国师身份,位尊名重。但就亲疏关系来说。却怎比得上贝子是大汗的宗室近亲,在大汗面前更容易说话?有许多话我们不方便对令师说的,却可以对贝子说呢!”
    长孙兆微笑道:“这倒是的。多谢你们的符总管看重我,我对你们的符总管也是慕名已久的了。”
    陈石星悄悄道:“那符总管是怎样的人,你知道吗?”
    云瑚说道:“我听周怕伯(即金刀寨主)谈过,听说这大内总管名叫符坚城,武功不在穆士杰之下。”
    她一面说话,一面带领陈石星绕假山、穿花树、摸索前行。不多一会,只见一片水光,凝碧池已经在望。云瑚贴着他的耳内说道:“前面那个享子就是沉香亭了。你先看看,有没有人。”
    陈石星定睛看去,不见有人。
    陈石星暗暗吃惊,“糟糕,要是这小太监临时失约,我们如何能够找得着皇帝?”
    心念未已,只见亨子里已是出现了一个人影,也不知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陈石星抬头一看,月亮正在天心,恰是三更时分。不禁哑然自笑,“这小太监约好三更,倒是准时得很,我却有点性急了。”
    陈石垦正待现出身形,发出暗号。就在此时,忽见亭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手执着小太监,冷笑说道:“三更半夜,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太监颤声说道:“我,我睡不着觉、出来乘凉。”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九月天时,乘什么凉?再说,你出来乘凉,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路,却要从山洞里爬出来?”
    原来沉香亭畔,有座假山。山下有个洞,可以通到沉香亭。小太监和这个人都是从山洞里爬出来的。
    小太监无言以应,那人跟着说道:“不瞒你说,我早已注意你的行径了。你常常溜到东安市场的一间小茶馆和一些不明来历的人相会,你当我不知道么?只是未曾拿着你的把柄而已。嘿嘿,如今我已经拿着你的把柄了,你还不说实话!”
    说至此处,只听得那小太监喉头咕咕作响,陈石星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色,也知他正在受对方的折磨了。
    那人喝道:“还不从实招来!”小太监在宽这口气的时间,心中已是转了好几次念头。他想起了身世的苦楚,想起了丐帮的恩人,也想了这件事情关系的重大,终于抬起头来,咬着牙根说道:“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原来他是因为家贫、母病、父老,逼不得已,才净身入宫,做个小太监,以求养活父母的。但入宫后最初几年,他还未曾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入宫门,内外隔绝,根本无法接济父母。他卖身的钱,还不够母亲医病。那几年间,全亏丐帮的分舵舵主赵赶驴帮他家的忙。到了他渐渐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时,父母不久就已相继去世。不过在他父母去世之前,他曾有个机会回家探病,他的父母都曾对地千叮万嘱,叫他不要忘了丐帮的恩义,更不要忘了穷人的痛苦。
    此时他心中想道:“赵舵主信得过我,才托我帮他们做这件大事,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要派人见皇帝做什么,但也知道这件大事是对普天下的百姓有利的,我岂能出卖他们?”
    那人只道十拿九稳可以套出他的口供,不料他竟敢说个“不”字,倒是大出那人意料之外。
    那个“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好,你不说,我先押你去见符总管。他那里有十八种酷刑,每个时辰换一种,让你遍尝滋味,包管‘服待’得你‘舒舒服服’,哼那时看你是说还是不说!”
    正当地要把小太监拖出沉香亭之际,脚步刚刚迈出亭子,忽见一条人影捷如飞鸟的扑来,那人一个“谁”字尚未问出口,陡然间只觉胸口一麻,“漩玑穴”已是给陈石星飞出的一颗小小泥丸打个正着。
    那人双手一松,“卜通”倒下。小太监脱出他的掌握,倚着栏杆,惊得呆了。
    陈石星给那小太监解开穴道,伸出右掌,陽掌按三下,陰掌按三下。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小太监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你是丐帮派来的人,唉,终于盼得你来了。”陈石星道:“对不起,我来迟一步,叫你吃了苦了。现在闲话少说,你先告诉我,这人是否今晚当值的卫士?”
    “他是个卫士队长,但并非今晚当值。”
    陈石星去了顾忌,立即手起掌落,用重手法震裂那个并非今晚当值的卫士小队长的心脉,那人叫都未曾叫得出来,便即一命呜呼。
    “皇上在哪里,你知道吗?”陈石星顾不及掩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先问这个他最急于知道的问题。
    那小太监道:“皇上在琅牙阁,刚才我还见他在阅读奏章,听见他吩咐敬事房的太监,说是今晚要在书房留宿,不准备去‘临幸’那个妃嫔了。看情形,今晚皇上可能很迟才睡,你去正好合适。琅牙阁的所在,你知道吗?”琅牙阁是皇帝的书房,在养心殿后面,在小太监送给他们的那份地图上早已绘明,由于是比较大的建筑物,陈石星估计并不难找,便说:“我知道的。”
    那小太监道:“那请恕我不带领你们去了。”
    陈石星正要离开,那小太监忽道:“侠士,且慢——”陈石星回头来问道:“还有何事?”
    小太监的神色似乎有点特别,半晌方始说道:“你若见到赵舵主,请替我向他说,我没忘记他的教导。”
    陈石星不觉愕然,“在这样紧张关头,你却说这等不相干的闲话!”说道:“好,那我一定会替你把话带到。”说罢,便与云瑚一起走了。
    陈石星和云瑚离开沉香亭,正自觉得那小太监的说话和神气都似乎有点可疑,走没多远,忽地隐约听得暗哑的似是呻吟之名人轶事声。
    陈石星吃了一惊:“咱们回去看看。”
    云瑚诧道:“看什么?”她的听觉不及陈石星敏锐,虽然亦又隐约听见沉香亭那边似有声响,却还不能分辨这是什么声音。
    陈石星道。”我怕那小太监有事!”
    他们已知那小太监是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拖进假山洞里的,回转况香享入那假山洞一看,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果然是出了事了。
    只见那小太监胸口插着一把利刃,和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并排躺在血泊之中,他是拔出那个已死的卫士佩刀自名人轶事杀的。
    陈石星连忙给他封穴止血,但这口刀直插心脏,如何还能救活?他的手术,只能让那小太监留住口气,多活片刻而已。
    小太监睁开眼睛,低声说道:“你怎么还不去办你的正事?”陈石星道:“唉,你何苦如此?”
    小太监道:“这事迟早会给发觉,我怕万一很快就给他们发觉,我自己也信不过自己不会招供出来!”
    陈石星知道已是无法挽救他的生命,只好和他说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代名人轶事办么?”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细听,只听得那小太监气若游丝,蚊叫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没什么要麻烦你了,只盼你把我刚才的话转告,转告赵舵主。”说罢,双眼闭上,已是停了呼吸。
    陈石星对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拜了三拜,说道:“这小太监虽然不会武功,却是真正的侠士。”
    云瑚说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还是听他遗言,赶快去办正经算吧。”
    两人施展超卓轻功,一路避过巡逻的卫士,不久就绕过了养心殿,望见了琅牙阁了。
    琅牙阁是两层高的建筑物,他们躲在暗处,抬头一望,只见楼上房间,果然有灯光透出纱窗,纱窗上隐现一个人影,似是在捧着书本,料想是皇帝在批阅奏章。楼下站着两名卫士。
    陈石星心里想道:“这两名卫士武功一定较高,小小的泥丸只怕封不住他们的穴道。”只能冒一个险,掏出两枚铜钱,运用钱镖打穴的功夫。
    钱镖如电,不差笔黍,两名卫士刚刚张开嘴已,“刺客”二字都还未曾叫得出来,胁间的麻穴便给钱镖打个正着。登时有如泥塑木雕,仍然站在门前不动。要不是武学行家走近,还会以为他们是在尽忠职守呢。
    书房内的皇帝全神阅读奏章,并未注意。但在书房外面,还有一个保护皇帝的大内高手,却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铮铮”两声了。
    这大内卫士当然不免起疑,但还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奸细”闯到禁宫腹地,更想不到可能会是“刺客”。他不敢惊动皇帝,于是放轻脚步,悄悄走下来看。
    陈石星正是要他下来的,待他一踏出门槛,立即又是一枚钱镖射去。
    不料这名大内高手武功更高,钱镖竟然给他一指弹开。不过,他虽然能够弹开,指头己是痛如刀割,一条右臂,迅即亦已麻木不灵。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觉微风飒然,左有陈石星,右有云瑚,已是从他两旁袭到。
    这人虽然足可称为高手,但要是比起御林军的统领穆士杰和大内总管符坚城来,本领还是差了很大一截,陈石星的武功可以和穆士杰抗衡,何况还有一个云瑚?结果他奋力抵挡,只能抵挡三招,便给陈石星击倒,无暇呼救。但在倒地之时,却发出“砰”然声响,比刚才的铜钱落地之名人轶事声,大得多了。
    在书房阅读奏章的皇帝,也听得见这个声响了。
    他吃了一惊,放下一份奏折,拾起头来,问伴读太监:“小直子,你听见没有,刚才朕听得外面好像是有一个人跌倒的声音。”
    这“小直子”姓汪名直,是最得皇帝信任的一个当权太监,野心极大,此时正想对皇帝有所要求,说道:“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婢出去看看,恐怕是大风吹过,树枝折断的声音也说不定。”
    皇帝说道:“朕也料想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不用出去看了。”
    汪直道:“谢皇上。”
    皇帝继续说道。”倒是朕刚才看到一份奏折,原来外面有些事情,朕还是给蒙在鼓里的。联想起你前几天提过的计划,说是要在大内总管的职权之外,另设一个西厂,唔,这个计划,这个计划……”
    汪直忙道:“陛下明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婢的意思是想皇上多选心腹之士,充当耳目……”原来他计划设立的“西厂”,乃是一个特务组织,由他自己统领。不但要和大内总管分庭抗礼,而且要独掌生杀之权的。
    话犹未了,忽听得“砰”的一声,书房的门突然给人推开。直闯进来的人,不用说当然是陈石星和云瑚了。
    汪直喝道:“范中柱,你疯了吗?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敝——”范中柱就是刚才被陈石星击倒的那个本来是在书房外面看守的大内高手。等到一看清楚,进来的竟然是一男一女,男的既非太监,女的亦非宫娥,一个“怪”字未曾出口,不觉呆了。
    陈石星定睛一看,只见皇帝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他叫作“小直子”的太监倒有三十左右的年纪。
    皇帝似乎比汪直镇定一些,喝道:“你们是谁?何故擅闯朕的御书房!”原来这个皇帝名叫朱见深,说起来,倒还不算是个很坏的皇帝。他十八岁即位,即位之初,曾经替在他父亲(朱祁镇)做皇帝之时,被奸臣害死的前兵部尚书于谦洗雪过冤枉的。
    不过可惜他年纪越长,却越是柔懦无能。以致被奸臣和权监勾结,将他包围,导他安于享乐,终于令他变成权奸的傀儡。待到后来重用汪直,设立西厂,日益残害忠良,朝政更是为之大坏,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虽然性情柔懦,做皇帝毕竟也还有点皇帝的威风,此时他鼓起勇气一喝,心中虽在打鼓,神色倒是保持着皇帝的“尊严”,显得比汪直镇定好多。
    陈石星道。”皇上莫惊,校厚有要事奏来,并无他意。”在他说话之时,云瑚已是点了汪直的穴道,令他不省人事。
    朱见深这才看清楚了云瑚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但这个美貌少女,出手竟是如此厉害,却是不禁把他吓得呆了。
    “你,你说是并无恶意,那,那又为何伤害朕的伴读太监?”
    云瑚跪了下来:“请耍厚女无礼,只因我们所要奏禀之事,只能让皇上知道。所以民女逼不得已,方始点了这个太监的昏睡穴。过了十二个时辰,他就会醒来的。”
    朱见深见她肯对自己行参见之礼,这才放了点心,道:“姑娘如此身手,真是少有。恕你无罪,请平身吧。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朕呢,你是何人?”他对云瑚减少了几分害怕之后,不觉为云瑚的美色所述,心里暗自想道:“这个小泵娘真是长得如花似玉,比前几天新选入宫的万贵妃还美得多。”
    云瑚犹有童心,哪想得到皇帝是为自己的美色所迷,见他定着眼睛在看自己,不觉“噗嗤”一笑,“小时候民女是晋见过皇上的,不过皇上当然记不得了。”
    朱见深大为诧异,“你见过朕,那、你、你究竟是谁?”
    云瑚道:“我的爷爷是先帝取中的武状元云重,我的爹爹也是曾经在御林军当过差的云浩。小时候,有一次爹爹曾经带我逛过御花园。那天陛下在凝碧池泛舟和宫女采莲,爹爹告诉我你是太子。”朱见深笑了起来,“哦,原来你是云重的孙女,云浩的女儿。你的爷爷是对先帝有功之人,可惜你的爹爹却不肯为朕做事,你爹好吗?”
    “多谢皇上关怀,我爹爹不幸,早已去世了。”
    “可惜,可惜!你有兄弟么?”
    “爹娘只是生我一人。”
    “那就更可惜。朕悼念忠良,本来想给你家一个世袭罔替的官职的,可惜你家没有男丁可以接受朕的封赏。不过,女官之设,古代亦有。不如你入官做朕的女官吧。对啦,你的武艺很好,可以做朕的护从女官,闲时还可以教给朕的妃嫔一点防身本领。”
    “多谢皇上抬举,我不想做官。至于说到武艺,我和这位陈大哥差得远呢,皇上若是要有本领的人相助……”
    朱见深似乎很不高兴也不耐烦听她提及别人,不待她说完,就截断她的话:“别的话以后再谈。联只问你,你想做什么?不做护从女官,那么,做、做……”
    他尚未想出要封给云瑚一个什么名堂方始恰当,陈石星在旁边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这个糊涂皇帝也太喜欢东拉西扯了,他也不想想,我们二更半夜冒险闯入禁区,岂是为了陪你说闲话的。”他情急之下,也不理会什么冒犯皇帝的尊严,便即上前一揖说道:“校厚陈石星,有紧要事情禀告皇上,请恕无礼!”
    他只揖不拜,按当时的礼节来说,这只是平辈的见面礼。倘若按照“律例”,他的确是犯欺君侮上的“大不敬”之罪。
    朱见深勃然大怒,喝道:“你没看见朕正在和云姑娘说话么?你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否则,你先出去,让云姑娘替你说也是一样!”要不是没有卫士在旁,他早已叫人把陈石星拿下了。
    陈石星亢声说道:“我知道,但此事急不容缓,皇上若不及早处理,只怕要给奸臣误了社稷!”
    云瑚笑道:“我这位陈大哥性子很急,皇上,你莫怪他不懂礼貌,他说的事情的确是很紧要的。”
    朱见深这才对陈石星投以冷冷的一瞥,说道:“哦,原来你是来告状吗?谁是奸臣?你说!”
    陈石星道:“我是来为民请命的,要说告状,也可以说是为百姓告状。不过更紧要的却是为了陛下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本来我该写个奏折,但只怕这个奸臣在宫中也有耳目,所以只好来面奏皇上了。这个奸臣就是——”说到此处,伸出中指,在御书房的檀木书桌上写出了“龙文光”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朱见深见他显露了这手功夫,登时好像给人泼了一盆冷水,被美色昏迷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他们一同进来,云瑚和这小子又是这般亲热,看来他们的关系一定是非比寻常了。这个小子的指头能在擅木桌上写字,要是给他这根赛似利刃的指头戳在朕的身上,那还了得?”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已是在这姓陈的“小子”掌握之中,他如何还能再摆皇帝的架子了。
    云瑚笑道:“大哥,你在御书房留下这奸贼的名字,不怕给人看见吗?再说好好一张檀木书桌;给你写了字,以后不能用了,也很可惜。”
    陈石星道:“那也无妨,我把它抹去就是。”随手一抹,果然一抹之下,那三个字登时不见,只是桌上多了许多木屑。陈石星扫干净后,说道:“我把这张桌子弄得稍微有点凹凸不平,还请皇上恕罪。”
    朱见深吓得胆颤心惊,好一会子方才说得出话:“这是小事,不值挂齿。只不知侠士何以说龙尚书是个奸臣?”
    陈石星道。”他和瓦刺派来的密使私订和约,那个瓦刺密使,如今还在他的家中,难道陛下不知?”
    朱见深佯作大吃一惊,“哦,真的有这样的事吗?朕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陈石星道:“如此说来,这龙文光可更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了,请陛下治他通番卖国之罪!”
    朱见深道:“但不知侠士是否误听谣言?须知处治大臣,非同小可,朕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辞,必须找到他通番卖国的真凭实据,这才能够降罪的。”
    陈石星道:“陛下想要真凭实据,那也不难,看龙文光所签的这份和约草案。”
    朱见深接过那份草案,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做声不得。
    他的吃惊,并非由于这份和约太过丧权辱国。和约的全部内容他是早已知道了的,刚才他看的那份奏折,就是龙文光附呈那份和约的密奏,和陈石星给他的这份草案,一字不差!
    他吃惊的是,这样机密的文件,龙文光何以竟会让它落在陈石星的手中?
    云瑚似乎猜着他的心思,说道。”这是我们前几天晚上到那奸臣的家里,逼龙文光这贼子亲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我们的。我们还亲眼看见了那个住在他家的瓦刺密使,只可惜未能将那密使擒来。”
    云瑚继续说道:“龙文光的笔逊,皇上料必熟悉,不会怀疑是假的吧?”
    朱见深给吓得心头大震,连忙说道:“云姑娘,你家两代都是忠臣,你说的话,朕怎会不信。”
    陈石星道。”陛下既然相信我们并非作假,那么请看这份和约,是否丧权辱国?”
    他把这份和约草案从朱见深手中取了回来,念出其中最关紧要的四条,说道。”一不许朝廷在大同重镇驻兵,这等于是自撤藩篱,让瓦刺兵可以随时长驱直入;二要割雍州西部和凉州北部,就是让瓦刺兵可以兵不血刃而得大明国士;三要每年纳贡三百万两银子,这是拿我们百姓的血汗去充敌人军费;四要和朝廷联合出兵‘袭灭’两国边境的‘草寇’……”
    说到此处,陈石星故意顿了一顿,然后问朱见深道:“这一条皇上可能以为是对朝廷有利的吧?不知皇上知不知瓦刺要皇上合兵袭灭的‘草寇’是谁?”朱见深当然知道,但却怎敢直言,只好佯作不知,说道:“是谁?”
    陈石星道。”就是在雁门外关外,聚集义军,替陛下击退过瓦刺几次入侵的金刀塞主周山民。”
    云瑚跟着说道:“周山民的父亲本是先帝任命在边关驻守的大同总兵周健,后来周健被奸宦王振逼反,但周健虽然占山为王,可从来避免和官军作对,他还是忠心报国的。他们父子两代,在关外开垦荒地,自筹粮饷,也从不打家劫舍、打的只是瓦刺鞑子。皇上,你说像这样的义军,能说是草寇吗?”
    朱见深只好说道:“果如卿家所言,那当然不能算是草寇了。”
    陈石星续道:“这一条其实最为毒辣,那是要皇上自毁长城!”
    云瑚说道:“总之,皇上若是依从这份和约与瓦刺谈和,只怕国家危在旦夕。皇上你必须拿走主意才好。”
    朱见深道:“好吧,那就请你们替朕出个主意,朕该怎样?”
    陈石星也不客气,说道。”依校厚之见,陛下应当朝纲独断,以天下为重,内除奸贼,外抗强敌。”朱见深不置可否,轻轻“唔”了一声。
    朱见深沉吟一会,抓起书桌上的小茶壶,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好像是借浓茶提神,才能集中思想似的。
    喝过了茶,朱见深又好像蓦地想起一事,笑道:“云姑娘,你远来是客,咱们不必拘泥君臣名份,朕该把你当作客人的。你到了这里,茶都没有请你喝一杯,朕实是有失待客之道了。这茶是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贡的庐山云雾茶,色香味都很不错,你喝一杯。”说罢,拿了另一只茶杯,就要替云瑚斟茶。
    云瑚傍晚时分进入京城之后,如今三更已过,在这几个时辰之中,滴水未曾沾喉,尤其在踏入禁宫之后,精神太过紧张,此时的确也是感到甚为焦渴了。
    她闻得茶香,心里想道:“皇帝喝的茶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乐得喝他一杯。”
    “多谢陛下赐茶,不敢有劳陛下,让我自己斟吧!”
    云瑚一面说一面把茶壶从朱见深手里抢过来,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她固然是少年心性,想试试“御茶”的滋味,但也并非毫无戒心的。不过她见皇帝已经先喝了一杯,她自己倒茶,同一个茶壶里斟出来的茶,料想皇帝可以喝得,她也可以喝得。
    朱见深道:“陈侠士,你说了许多话,想必亦已感到口干了。你也喝一杯润润喉咙吧。真对不住,朕之书房,只有一个太监,本来应该太监服待你的!”
    陈石星道:“陛下不必客气,我不口渴。”
    云瑚却已替他倒了一杯,笑道:“大哥,这云雾茶的确不错,皇上既然赏赐你,你就喝一杯吧。”
    陈石星见她喝后并无异状,也就放心接了过来。
    喝过了茶,陈石星道:“国家大事,校厚本来不敢插口。不过,心所谓危,不敢不告,还请皇上三思。”
    朱见深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尽说无妨!”
    陈石星道:“依校厚之见,与敌谋和等于与虎谋皮。倘若照这份和约忍辱求和,边关不能驻兵,还要割地赔款,那时藩篱尽撤,敌势更不可制,这只是苟安一时,一旦瓦刺再来入侵,那时陛下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才恐怕真的会失掉呢!”
    朱见深沉吟不语,似乎仍不以陈石星之见为然。陈石星逼于无奈,只好出最后一招,说道:“陛下若然不能决心抗敌,那我们只好各行其是了!”
    朱见深心头一凛,抬起头来,“如何各行其是,愿闻其样!”
    陈石星缓缓说道:“我们只好把这份和约公诸天下,请金刀塞主振臂一呼,号召四方义士执干戈以卫社稷!”
    朱见深这才真正吃惊,“当真如此,只怕瓦刺未曾打进来,我的宝座先要坐不稳了。”于是连忙说道:“你们忠心可嘉,好吧,你待朕再想一想!”
    朱见深装模作样,闭自若有所思,过了一会,这才张开眼睛说道:“瓦刺为祸中国,数代于兹。土木一役,先帝且曾被掳,奇耻大辱,朕岂有不思报复之理?难得你们一班义士,矢志为国效忠,朕自当采纳嘉言,如卿所议。陈侠士,你想做什么官?”
    陈石星大喜道:“如此说来,陛下是愿意内除奸贼,外抗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但得如此,校厚甘愿粉身碎骨以报陛下。不过校厚在外面为皇上出力,胜于在朝为官,皇上的好意,请恕校厚不敢领了。”
    朱见深道。”好的,你既然不愿为官,士各有志,联也不勉强你了。”
    陈石星道:“只不知陛下的决心。几时才可见之实施?校厚冒昧敢请陛下给个期限,也好让金刀寨主以及四方忠义之士,可以安心。”
    朱见深皱一皱眉头,“和瓦刺开战,这是有关兴亡的大事,不能操之过急。甚至朝廷内修战备之书,也不能让强邻知道。”
    陈石星道:“但陛下总得做出一些振奋人心的事情,而且越快越好,这才能够稳定人心惶惶的局面呀!”
    朱见深道:“依你之见,朕应当首先做哪件事?”
    云瑚说道。”外抗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既然陛下不便宣诸于口,免致敌人知道,那么先除内贼,也可振奋人心!”
    朱见深道:“听说龙文光和卿家有仇,不知是真是假?”
    云瑚愤然说道。”不错,这龙老贼是和我有杀父之仇,但我可不是为了私仇来的!”
    朱见深忙道:“我知道。那么为公为私,我也应该替你出这口气。好,三月之内,我必定借一点随便什么情由,把龙文光革职查办!这样你们可以满意了吧。”他这话倒不是推搪之辞,他是确实在想必要时也只能牺牲龙文光了。
    陈石星道。”好,那么三个月之后,陛下倘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处置不了龙文光的话,我会再来向陛下讨教,问清情由,以助陛下。不过,最好陛下不必我再来一次,以免惊动陛下!”他是怕朱见深到时又再推搪,是以进一步钉紧他,说的话虽然甚为婉转,但显然已有威胁皇帝的意思。朱见深被他吓得心惊肉跳,只好连连答应,说是三个月内,定然可以办妥此事了。
    陈石星总算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复,正想告辞,就在此际,忽觉微风飒然,暗器已是袭到他的背后!
    只见白光一闪,铮铮两声。原来向他打来的乃是两枚铜钱,给他一剑把两枚铜钱分为四片。
    另一枚铜钱是打云瑚的背心穴道的,云瑚拔剑不及陈石星之快,只能躲闪。幸亏她的穿花绕树身法乃是一等一的轻功身法,就在那闪电之间,她已到了朱见深身边,一把抓住了他,喝道:“谁敢乱动!”
    那枚铜钱飞到朱见深面前,陈石星也不禁吃了一惊,只怕这枚铜钱会误伤了皇帝。但说也奇怪,那枚铜钱到了朱见深面前,忽地自己打了个圈,倒飞回去,“铮”的一声,落在地下。原来发这“钱镖”的人,当然是要比陈石星更怕误伤皇帝,他的力度是用得恰到好处的,一到离皇帝三尺之处,便会回旋倒退。
    两枚小小的铜钱,陈石星以宝剑抵挡,居然也给震得虎口酸麻,这一惊已是非同小可,待见到那人另一枚“钱镖”的奇妙手法,更是吃惊,“这人是谁?功力竟似不在御林军统领穆士杰之下,难道——”
    心念未已,只见那个人已是从窗口跳了进来,朱见深喝道:“这两人都是朕的朋友,你好大胆,未曾得朕意旨,就擅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非为!”
    那人连忙俯伏叩头:说道:“请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对不知之罪!臣只道陛下是被刺客胁持,一时鲁莽,惊动圣驾,请陛下从宽发落。”
    朱见深:“云姑娘,你意思怎样?”
    云瑚说道。”那也怪不得他,他是——”
    朱见深道。”他是大内总管符坚城!”
    朱见深这才假惺惺的说道:“看在云姑娘给你说情的份上,恕你无罪,你有什么事吗?”
    符坚城站了起来,首先向陈云二人赔罪、道谢。然后转告皇帝:“有点小小的事情,陛下如今有客。迟些禀告也不妨事的。”
    陈石星道:“陛下有事,我们也该告辞了。”
    朱见深道:“别忙,别忙,你们出去,恐怕还会惊动外面卫土,为了免致再有误会,这样吧,符坚城,你替朕送客。”
    符坚城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领旨。皇上还有什么吩咐。”朱见深道:“对,你还未曾知道这两位贵客是谁吧?”符坚城道:“请陛下示知。”
    朱见深道:“这位云姑娘是先帝御林军统领云重的孙女,她的父亲云浩也曾为国家立过功劳的,你要特别敬重她。这位陈少侠,陈少侠……”
    陈石星道:“我名叫陈石星,我的祖宗十八代都没有一个人做过官的,你不必和我客气。”
    朱见深记不得陈石星的名字,符坚城听了可是颇吃一惊。那晚穆士杰在龙家碰上陈石星的事,他是早就知道了的,“怪不得听说穆士杰也曾吃过这小子的亏,看他刚才那手剑法果然是非同凡响!”
    当下符坚城走在后头,送他们去出。楼房下面,那个姓卢的大内高手还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他是给陈石星以重手法打穴封了他的穴道的。
    符坚城经过他的身边,骂了一声“脓包!”抬脚一踢,登时把他被封的穴道解开。那姓卢的高手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陈石星和符坚城,
    符坚城道:“还不上去伺候皇上!”
    那卢姓卫士诧异之极,说道。”这,这两个人。”
    符坚城道:“他们是皇上的客人,我替皇上送客,不用你多管了!”
    那姓卢的大内高手连忙说道:“是,是!”再也不敢多问。其实他领教过陈石星的厉害,要他“管”他也是不敢管的。
    符坚城解穴的本领,令得陈石星不禁又多一重戒惧了。要知陈石星的点穴功夫,出自张丹枫,奥妙无比。莫说等闲之辈,即使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一时三刻,也未必能够解开。
    符坚城身为大内总管,可说是最接近皇帝的一个人,当然懂得皇帝叫他“送客”之时,对他的暗示。心里想道,“以皇上的口气,他对这个女的似乎颇有意思,我是一定避免误伤她的。也罢,我就先对付这姓陈的小子。不过这个子的剑法非问小可,我必须一击成功!”
    不知不觉已走到凝碧池,符坚城料想皇帝此时亦当离开琅牙阁了,纵然自己捉不到陈石星,也不怕他回头再去要挟皇帝了。于是放心出手。
    他走到陈石星后面,蓦地一掌向陈石星背心的大椎穴劈下。
    距离如此之近,这一掌他又是全力施为,倘若给他击中,陈石星武功再强,不死也要重伤!
    哪知陈石星早有戒备,他以重手法出击,掌一出便有劲风。就在那间不容发之际,陈石星一觉微风飒然,便即反手一指。以指代剑,使出一招“玄鸟划砂”,黑暗中不差毫厘的戳向对方腕脉。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倘若双方都不让退,碰个正着的话,陈石星固然难免重伤,符坚城被伤了手少陽经脉,他的铁掌功夫只怕也得再练十年方能恢复。
    短兵相接,谁也无暇思索。陈石星是豁出了性命的,符坚城可不愿两败俱伤。当下剑锋斜收,一个“盘龙绕步”,避招进招。同时喝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陈石星给他掌风一带,不禁也是斜窜数步,方能稳住身形。说时迟,那时快,云瑚已是拔出剑来,冷笑喝道:“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却在背后暗算人家,好不要脸!”
    符坚城面上一红,说道:“云姑娘,不关你的多,你快退开!”
    正是:
    虎穴龙潭浑不惧,但凭双剑闯深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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