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兵气
    一
    旅於处暑夜我与外婆住的房门外破院子里好乘凉,虽然断垣颓檐,总也是石砌的阶墀,各人掇把竹椅条凳,围着一张小桌子散散的坐下来,外婆阿嬷与我,还有前院小学校长的太太,後院打纸浆人家的媳妇亦一淘,她们都是刚收拾了碗盏,洗过了浴。地面与屋瓦的日晒气渐渐收尽,先是风一阵阵吹来,当风处蚊子就少。有几夜是满月夜,有几夜微月一钩,只见繁星如沸。杜甫诗里有“河汉声西流”,真是好句。
    我也与她们话说南京上海,话说外面的时势。但我说时势要大乱,兵灾与饥馑将使千里无人烟,她们听了竟亦不惊动。原来她 ...

春带
    一
    早晨一枝进来我房里扫除。我临窗趺坐,对着新洗抹过的几面,上放着纸与笔,纸如池荷,笔如菌萏,在朝露中尚未有言语。我请一枝坐,她亦就放下巾帚,在几侧跽坐一回。我爱这样低的窗槛,低的几,低低坐着的人,在檐际葡萄的叶叶新陽裹。
    在日本人家借房间住,食宿包皮在一起,就好比是待亲戚待人客。我借的是一个六叠的房间,靠近後院,倒是朝南。一枝除了每日三餐捧案齐眉的侍候,还给洗衣裳,早晨进来扫除,晚上临睡时进来摊好被,放下帐子,然後再拜掩扉而去。日间是她在厨下,或在做针线,稍为有一歇空,就记得送 ...

良时燕婉
    一
    中华民国四十三年三月,佘氏爱珍(原汪伪南京政府中吴四宝之妻,编者注)来归我家。而她却说,你有你的地位,我也有我的地位,两人仍旧只当是姊弟罢,此言我後来笑她,但她仍不认输。爱珍是上海解放前不久保释出狱,飞到香港,住香港两年,转来日本,与我遂成夫妇。要说不好,当然是我不好,我对她到底存着什麽心思,说真也真,说假也假。而她亦起先没有把事情来想想好。到今两人看着看着又欢喜起来,我道:原来有缘的只是有缘,爱珍却道:我与你是冤。
    大凡女人一从了男人,她当即把两人的新的身世肯定,但爱珍 ...

闲愁记
    一
    却说上回唐君毅来日本讲学,那十几天里,正值爱珍又在吃冤枉官司,我每隔一日到立川警察署拘留所去看她,送饭菜与换洗的衣裳。可是我没有对朋友说起,除非听者三请。我不说,是因为庄严,若说是因为慈悲。
    那天正午我在东京车站送水野社长回名古屋,看他火车开走之後,想着爱珍的事,心里郁怒不知所适,忽然想到了去尾崎士郎家。但是到了尾崎家,亦只主客相对坐了一回,前厅里与院子里皆是晴陽好天气。我仍怕打搅他写文章,吃了茶就告辞出来了。经过大森驿前,我还进去一家书店里与那店员森冈小姐挨拶。去年除夕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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