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雁血飘香》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一章 上官鹤罹难,安天寿伏诛第二章 频频遭暗算,有惊终无险第三章 贪不得义财,赔上一条命第四章 但能亲芳泽,甘作护花人第五章 只身探虎穴,险如履薄冰第六章 深宵探佛堂,夜战八盲女第七章 猛虎刚出栅,又遭群犬追第八章 哨声频频吹,战云密密布第九章 掩藏已无处,奋战以求生第十章 斗志气如虹,伺机作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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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官鹤罹难,安天寿伏诛

  九月初三,清晨。
  京城的清晨当然绝没有入夜的热闹,大多数的人都是习惯日出之后才起来。
  上官鹤每一次离家却总是喜欢选择这个时候。
  这除了空气清新,令他的身心舒畅之外,他还可以任意放马在长街上奔驰,而无须要担忧撞倒路人。
  他是急性子,平生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等待,所以要做的事情无论怎样困难,那怕只得一分机会,只要他能够抓得住,他都会立即去将之解决。
  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没有人能令他改变,连龙飞也不能。
×      ×      ×

  清晨风急,吹起了上官鹤的衣袂头巾,也吹入了他的胸膛,他精神大振,开始放马奔驰。
  那绝无疑问是百中选一的骏马,更被装饰得非常华丽,只看那一身装饰,便知道那匹马价值不菲,亦不难想像得到马主人不是一个普通人。
  上官鹤事实不是,他虽然是一个在路旁拾来的孤儿,但知道这卡秘密的人并不多。
  在十五岁之前,他还是姓龙,是龙飞的义子,但在十五岁之后,他便改姓上官,变成上官贵的儿子。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当然更少。
  上官贵徒有贵名,富而不贵,也大概是这个原因,他特别喜欢与当时显贵往来,虽然他并没有功名,却是京城的首富,所以不卖他的账的人还不多。
  做了上官贵的儿子之后两年,上官鹤便开始跟随这个父亲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与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混在一起。
  那尽管是胡混,上官贵非独没有阻止,而且在金钱上全力支持,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虽然要比上官鹤身娇肉贵,金钱方面却远没有上官鹤的宽裕,很多时候,也实在乐得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替他们打点。
  上官鹤从来不与他们计较,也绝不吝啬,而且处理得很好,那是他们最快慰的一件事。
  上官鹤以有他们这班朋友为荣,他们也一样。
  很多人都说,上官贵所以肯花这么多金钱,目的正是在替自己儿子铺路,好使将来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上官贵亦从不讳言自己已一大把年纪,只有寄望于儿子的身子。
  他真正的意图就正如他们父子的身份一样秘密。
  只可惜,天下间并没有永久的秘密。
×      ×      ×

  长街一片静寂,一个行人也没有,这看在眼内,上官鹤不禁有些感慨。
  他实在怀疑,京城中实在有多少人知道早起的好处,而能够充分利用这一段时间。
  长街两旁都是富贵人家的府第,大门紧闭,只有从高墙上伸出来的树木颤抖在西风中,飘下了片片枯叶。
  健马铁蹄过处,那些落叶不少又被践得飞扬起来,更觉秋意萧瑟。
  鲜衣怒马,上官鹤一骑很快便奔过了长街一半,也就在这时候,一骑从那边街口转入,向他奔驰来。
  两骑相距还有十丈,马上人已喜形于色,挥手大呼道:“上官公子。”
  上官鹤应声收缰,坐骑仍然奔前了数步才停下,正好停在来骑之前。
  来骑鞍上坐的是一个中年人,只看衣饰,便知道是达官贵人家中的总管。
  上官鹤正是这样招呼:“邱总管,早哇。”
  “也正是时候,邱诚若不是这个时候赶来,那还找得到公子?”
  上官鹤一怔道:“是你家公子……”
  邱诚道:“我家公子原约了上官公子在夫子庙见面,但昨夜他喝多了酒,今早起来他发觉有些不适……”
  上官鹤一笑,道:“安兄就是贪怀,不过不要紧,改天见面也一样。”
  邱诚道:“公子虽然不能够赶来,却吩咐了小人将东西带来给上官公子。”
  上官鹤好像现在才看见邱诚左手环抱着一个锦盒,邱诚随即将锦盒捧前。
  上官鹤道:“这么大一个盒子……”
  邱诚道:“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公子也没有多说。”
  上官鹤笑笑,道:“安兄也是,迟几天有何要紧?”伸手将盒子接下。
  邱诚接一揖,道:“没有其他事,小人告辞了。”
  上官鹤随从怀中取出一大锭银子,道:“这是给你的——”
  邱诚一笑,道:“这个,这个怎可……”口里尽管这样说,还是伸手接下来。
  也就在这时候,天地间突然多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无数条爬虫从四方八面游窜过来。
  上官鹤一听,面色一变,但邱诚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只顾将银子放进怀中。
  上官鹤目光转回邱诚面上,一怔道:“这是什么声音?”
  “声音?”邱诚好像到现在才留意。“什么声音?”
  话声末已,无数兵士从四方八面出现,他们都是从横街窄巷中奔出来,迅速将上官鹤邱诚包围在当中。
  这些兵士一个个衣甲鲜明,从行动的迅速,更可以肯定受过严格训练。
  他们一面移动,一面盯稳了上官鹤,手中赫然都捧着一盒弩箭。
  没有阳光,但移动之间,箭镞仍闪动着寒芒。
  邱诚大惊失色,脱口道:“这是什么回事?”
  话才出口,兵士已然分成三列,前两列都是弩箭,后一列刀盾长枪相间。
  上官鹤右手不觉已按在剑柄上,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上,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到他想到要离开这地方的时候,已实在太晚。
  一阵急遽的蹄声接着从前方传来,当先斗骑如飞,冲进长街,鞍上一个中年将军,手执丈八蛇矛,相距还有二十丈,便自将马勒住,后面八骑紧接奔来左右排开。
  “希聿聿”马嘶声中,大群兵士随即涌上,在九骑左右雁翅般暴张。
  邱诚一见这个中年将军,又是一怔,惶然接呼道:“江将军——”
  江将军面色一沉,断喝道:“大胆邱诚,竟敢私通外人,盗窃安大人的传家之宝!”
  邱诚大呼冤枉:“江将军,哪……哪有这种……”
  “住口!”江将军截喝:“你交给上官鹤的是什么?”
  邱诚怔住,上官鹤立时将箱子打开,放在箱内的,赫然是一个缀满了珍珠的马鞍。”
  那刹那之间,非独他,就是上官鹤亦知道坠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那可不关小人的事——”邱诚叫了起来。
  江将军大喝:“大胆邱诚,证据确凿,还敢抵赖?”
  邱诚面无人色,上官鹤倏的一笑,道:“江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比我们都清楚。”
  江将军断喝:“上官鹤你要怎样?”
  上官鹤道:“不怎样,随你江将军回去就是。”
  “拍”的将盒子盖上,上官鹤策骑欲奔向江将军那边。”
  江将军即喝道:“犯人要走,弓箭侍候,大人有命,如敢违抗,格杀勿论。”
  那些并不是弓箭,是弩箭,早巳全部向着上官鹤,应声齐一紧。
  上官鹤一看这形势,心念一动,已知道对方目的在杀自己,当机立断,手一挥,箱子落地。
  江将军同时喝道:“大胆犯人,竟敢拒捕,射——”
  上官鹤箱子脱手,立即一把将邱诚劈胸抓住,旋即飞骑冲向前去,
  无数弩箭立时飞蝗也似从四方八面射来,破空之声夺人心魄。
  上官鹤原是准备以邱诚在挡箭牌,但一看这种来势,便知挡也挡不住,一声长啸,一推邱诚,从马背上拔起身子。
  一拔两丈,弩箭从他的脚下射过,邱诚惨叫声中,被射成一只刺猬也似,那两匹马亦在乱箭中悲嘶倒下。
  第二批弩箭紧接向上官鹤射来。
  上官鹤应变也不可谓不迅速的了,身形半空一滚,长剑出鞘,一片剑光护住整个身子,头下脚上,身形同时飞坠。
  他是算准了第二批弩箭必然是紧接向在半空的自己射来。
  那并非诸葛连弩,但一射也有三箭,包围着上官鹤的兵士数逾千人,即使一批弓箭手只得三百人,一射之下也有九百枝箭之多。
  上官鹤反应虽然敏捷,但身形着地,亦中了十三枝箭,其中六箭穿透双脚,已根本不能够站立起来。
  那些手执兵器的士兵不用吩咐,一声呐喊,四方八面冲杀前去。
  上官鹤挣扎欲起,双脚的筋骨却已被射断,他看着那些士兵冲杀前来,突然大叫一声,左手一按,拔起身子,人剑一个光球也似凌空滚过。
  剑光过处,七八个士兵浴血倒下,上官鹤左手往一面盾牌上一按,身形再拔起来。
  江将军那边一骑如飞奔至,蛇矛飕地凌空飞刺向上官鹤。
  上官鹤咬牙切齿,怒吼一声,剑一挥,硬挡一矛,身形借力拔起,一个翻滚,一剑当头往江将军插下。
  左右八枝长枪齐上,及时将上官鹤的剑封住,剑光飞闪,五枝长枪被剑削断。
  那八人都是勇将,一枪刺出,力道又何等惊人,上官鹤这一剑可见得如此凌厉,他是存心将江将军击杀,这一剑已拚尽全力,五枪一断,他连人带剑亦被震得倒翻了出去,江将军并没有错过这机会,马快手快,长矛猛一长,刺进子上官鹤的胸腹。
  上官鹤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手中剑方待掷出,江将军长矛已然一挥,他颀长的身子立时曳着一股血瀑脱出了那枝长矛,飞摔在地上。
  剑同时脱出了他的掌心,“夺”地钉在墙壁上。
  他虽然没有撞上墙壁,身子亦已如烂泥一般。
  三骑紧接奔前,长枪齐下,刺向上官鹤的身子。
  上官鹤那刹那陡然腰一挺,嘶声大叫道:“义父,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叫声在“噗噗噗”三大异响中断截了,那三枝长枪一齐贯穿了上官鹤的身子,将上官鹤钉死在地上。
  三骑立即退下,退到江将军身旁,江将军长矛已经对准了上官鹤,并没有刺下去。
  上官鹤那句话就像是霹雳一样震撼他的心弦。
  所有人都听到上官鹤那句话,但没有一个的感受好像江将军那么强烈,只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上官鹤的义父是谁。
  若是知道,他们纵然不得不出手,在上官鹤这句话入耳的同时,只怕已心惊胆战。
  他们的动作仍然停下来,谁都看得出,上官鹤已气绝。
  长街立时回复寂静,这种寂静更加令人心寒。
  风吹过处,落叶又飞舞,江将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清理这地方。”
  懒洋洋的声音,懒洋洋的态度,矛一挥,旁边两个士兵,急上前接过来,扛下去。
  其余士兵亦开始了行动。
  一个武将策骑走近江将军身旁,道:“属下从未见过一个这样剽悍的人。”
  江将军淡然一笑,问:“是么?”
  “却是不明白,以他的本领胆识,怎么会与邱诚这种小人打交道,。而以他的家底又为何要染指珍珠鞍。”
  江将军笑容一剑,道:“这些事情,我也不明白,我却不以为不明白有什么坏处。”
  那个武将看看江将军的面色,仿佛已猜到江将军说话的意思,无言退下,另一个武将在旁边忍不住插口道:“不知道他口中的义父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江将军的表情很奇怪,道:“这与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对,我们只不过公事公办。”江将军目光急落,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并道:“怎么,跃马沙场,冲锋陷阵你也不怕,现在不过围捕一个贼,你倒是害怕起来了。”
  “属下只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
  “不管怎样,我们都只是奉命而为,即使他那个义父要报仇,首先要找的也不是我们。”将军的神态更奇怪:“除非他不堪刺激疯了。”
  那些武将都听得很清楚,并没有作声,江将军喃喃的接道:“我绝不以为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这么大。”
  若是他不知道上官鹤的义父是什么人,也不会这样说,从他的语气听来,对于龙飞,他显然心存畏惧。
  可惜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      ×      ×

  龙飞事实有令人畏惧的条件。
  说武功,前十名之内,相信少不了他的一份,若说到地位,更就不寻常。
  他被封为太平安乐王,与当今天子乃是叔侄至亲,受命在承德行宫训练死士杀手,对付天地会,还是关外落日牧场万马王的女婿。
  落日牧场养马以万计,上上下下俱都有一身武功,所以才能够雄霸关外,而承德行宫的训练死士杀手,有当今天子在后面支持,一事一物都能做到尽善尽美,所训练出来的死士杀手当然不是一般可比。
  有这两股庞大的势力为助,除非不知道所在,否则相信没有什么人他动不了。
  他并非一个好战的人,这从他的过去不难看出来,只是天地会势力日渐庞大,而且与朝廷中人勾结,目的显然在推翻朝政‘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也所以才有那些死士杀手的出现。
  那些死士杀手有些是从落日牧场的弟子中挑选出来,有些取自京师的禁衙,也有十大门派的弟子,本身的武功已很不错,再经过严格的训练,每一个都能够以一敌十。
  至于他的二十四个义子女大都是自小由他教导,辅以礼聘回来的名师,当然更就是出众。
  他们也大都是孤儿,若不是龙飞,只怕早已冻死路旁,这救命与及养育之恩,已足以使他们为龙飞殉死。
  龙飞当然都希望他们长命百岁,他所以救他们,收养他们,只是出于一片善心,并没有任何目的,而一直以来,对他们亦是视之如己出。
  他们也一直没有令他失望,每一个都做得很好,这是他最快慰的事情,而他们无论有什么损伤都非他所愿,都令他痛心,尤其是上官鹤的死亡。
  “他们竟然敢在京城大街上击杀鹤儿!”一接到消息,龙飞混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
  他立即着人去将常护花追回来。
  常护花成为御用杀手,还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他本是江湖上的名侠,被誉为年青一辈子最有前途的剑客,与天地会之间本来没有任何的关系。
  可是天地会却杀了他最好的朋友秦步歌一门,还烧了他的万花山庄。
  山庄烧掉了可以重建,人死了却不能再生,他原是要找杀害秦步歌的人讨一个公道,但到他与天地会的人接触,才明白天地会的势力有多大,更几乎丧生在天地会分舵内。
  而到他遇救与龙飞见面,更明白这并非江湖上的仇杀,乃是政治上的争斗,牵连之广,远在他意料之外。
  在明白整件事的真相后,他毫不犹疑的加入龙飞这边,在承德行宫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训练。
  他原就武功高强,举一反三,三个月的训练对他来说已足够。
  那三个月之内,他学会了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去解决一个人的生命,也学会了如何才能够将他的长处施展至极限。
  到他离开承德行宫,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事实已变得更冷静,在出手方面非独更敏捷,而且更多变化。
  那之前,他绝少用暗器,所懂得的暗器亦不多,但现在,只要曾经在江湖上出现的暗器,他都懂得用,甚至懂得尽量利用它们的长处。
  又譬如兵器,他向来只用剑,对于其他的兵器甚少涉猎,但现在,已没有一种兵器他不懂得用,而且用得恰到好处。
  此外他还懂得使用火药,使用毒药,甚至懂得如何才能够成为一个成功的偷儿,偷取他需要的东西。
  承德行宫三个月,将他改变成一个杀手,受命于龙飞,效忠着当今天子。
  ——御用杀手。
  上官鹤被杀之前一夜,常护花已奉命秘密离开京城,乘马车走了一程,子夜后歇息在小镇一间客栈中,天亮才继续上路,到约定的地方与其他的人会合。
  由客栈到那儿要走两个时辰,约定的时间却是在正午,所以常护花并不着急,马车快慢由得那个车把式控制。
  才走了一个时辰,龙飞留在小镇那儿的一个下属便飞骑追上来,送上龙飞的飞鸽传书。
  那是要常护花立即赶回去,原定的所有行动完全取消。
  虽然并没有书明,常护花亦知道必然发生了很严重的变故,他立即策马回奔,赶返安乐王府,听候差遣。
  这只需他来时的一半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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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鹤的尸体已送到安乐王府,死状惨不忍睹,龙飞却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一会,然后下命令:“立即去查清楚参与这件事的一共有多少人,又是什么人。”
  他的命令迅速被执行,在一个时辰之后,最少已有一万个人在调查,亦已有数以万计的人向他们提供线索,有些是信口胡绉,但大都是事实。
  当时时间虽然是很早,但那么多人走过,要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实在是不可能,而事发之后,更就惹人注目了,他们有些尽管很怕事,不敢走出来,从门缝窗隙往外偷望的却多的是。
  龙飞的人无孔不入,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打听,然后将得到的消息送返王府,由另一些人加以分类分析。
  江将军那边亦得到了消息,在龙飞采取行动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经收到了十七份报告,这虽然意料中事,亦不由他不惊叹龙飞势力的庞大,行动的迅速。
  他没有表现太大的惊慌,只是将那些报告一一送出去。在奉令对上官鹤采取行动之时,他已经知道那时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上官鹤是龙飞的义子,也知道龙飞的霹雳手段,可是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无论如何,他仍然感到比那些随他去做这件事的人幸福得多。
  最低限度他就是死也知道为了什么。
×      ×      ×

  常护花回到安乐王府的时候,龙飞已完全冷静下来,也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他仍然坐在上官鹤的棺旁,伴着他的只有香芸一个女儿。
  香芸精研医药,龙飞在知道上官鹤被伏击的消息之后立即便将她召来。
  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上官鹤仍然有救,但看到上官鹤的尸体后,却没有叫香芸去检视一下。
  任何人都应该瞧出,上官鹤绝没有可能保存性命。
  常护花看在眼内,亦不由皱眉,嘟喃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龙飞道:“江杰,还有他属下的一千马步兵。”
  “江杰是——”
  “将军李远的属下,职封偏将军,他们都是刑部尚书安永寿的心腹。”
  常护花沉呤道:“安永寿以我们调查所得,乃是天地会的人,近年来他在努力招搅在职的文臣武将。”
  “不错——”龙飞沉痛的道:“这也是鹤儿探知的秘密。”
  常护花道:“鹤弟的身分秘密泄漏了么?”
  “所以安永寿才会有今晨的伏击,上官贵安排鹤儿与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原是要从他们口中探知他们父兄投告天地会的秘密,一直以来,鹤儿都做得很好,但到底经验不足,想必在行动间被瞧出马脚。”龙飞微喟。“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常护花转问:“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龙飞道:“今天拂晓,鹤儿策骑走过长街,被江杰伏兵袭击,先中弩箭,再被乱枪刺杀。”
  常护花耸然动容:“他们竟然一些顾忌也没有。”
  龙飞道:“这大概因为他们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是什么?”
  “鹤儿串同安家总管邱诚盗取珍珠鞍,事发拒捕,只有杀。”
  “珍珠鞍又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名贵的马鞍子,上缀三十六颗大小一样的珍珠。”龙飞—顿:“那只是一个名贵的马鞍子而已。”
  常护花道:“鹤弟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今天佛晓……”
  “他其实是约了安永寿的儿子安青云在夫子庙相会,据说安青云要告诉他一些事情……”
  “这是陷阱,所以江杰他们才知道鹤弟必会在那个时个经过长街,当时他是必以为,安青云有事不能够到来,将东西交给邱诚……”
  “绝无疑问就是这样。”龙飞冷笑:“而他们所以用邱诚,就因为邱诚是安家的一个总管,也这才可以令人相信珍珠鞍的被窃。”
  “那个邱诚只怕亦难保性命——”
  龙飞颌首。“死无对证,无论谁都会这样做。”
  “鹤弟难道竟然毫无所觉?”’
  “也许他不以为对方胆敢在京城大街上杀人。”龙飞语声一沉。“这之前也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常护花道:“对方所以选择这种地方,只怕另有目的。”
  “这可以说是警告,也可以说是示威,”龙飞冷笑:“但无论怎样目的也好,这一次,他们做错了。。
  常护花道:“他们应该考虑到,这样做直接影响到我们这边的士气,为了不让投向我们这边的人太失望,我们不得不采取类似的报复行动。”
  “不错!”龙飞语气更沉:“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也所以着人立即将你追回来。”
  香芸插口道:“义父已有了计划。”
  常护花道:“要我杀什么人?”
  香芸道:“安永寿。”
  “也是暗杀?”
  “可以这样说,而地方……”
  “也是在大街之上?”
  “这不足以表示我们的决心,说不定,由此反而引起更多的暗杀行动。”
  常护花点头:“那选择什么地方,采取什么行动才足以令他们惊惧?”
  香芸道:“义父的意思,似皇陵最是适合。”
  常护花一怔,龙飞接说道:“九月初九午时,圣上将会在西郊皇陵拜祭先祖,王公大臣届时将会齐集皇陵上侍候,我们就在那个时候采取行动,当场击杀安永寿,以示我们的决心。”
  常护花一笑,道:“果然是好地方,好计划!”
  “义父也果然选对了人。”香芸笑接道。
  龙飞的脸上亦终于露出了笑容,道,“这件事,不比寻常,负责执行的绝不能有丝毫怯意。”
  香芸道:“若是由御士之中挑选,见到那么多王公大臣,未动手只怕便已发慌了。”
  常护花道:“在我的眼中,他们与—般人并无不同。”
  “事情这便已成功了一半。”
  龙飞接道:“安永寿也有一身不错的武功,据说除了沐浴一段时间之外,衣服之下必然有一袭金丝甲,一般刀剑,砍不进去。”一顿又道:“有关这个人的武功,我已经有一份详细记录,香芸会拿给你参考的了。”
  香芸道:“皇陵的形势常大哥也得清楚,才方便行事。”
  常护花道:“我们有没有那儿的地形详图?”
  “有——”香芸手指那边墙壁上悬着的一幅地图:“但今夜常大哥最好亲自去走一趟。”
  “能够走一趟当然最好。”常护花目光落在地图上。
  龙飞随又道:“至于当日安永寿处身位置与及周围是什么人,与我们的关系怎样,我这就跟你说一说……”
  这对于常护花的刺杀当然也有影响。
×      ×      ×

  九月初九。
  才是辰时,禁卫便已在皇陵附近布防,人数较之任何一年都要多,每一个禁卫都是由龙飞亲自点派,再经过审慎调查,确保清白,与天地会没有任何关系。
  其中部分禁卫更是在承德行宫受过严格训练的御用杀手。
  龙飞所以这样做,除了确保天子的安全之外,还在掩护常护花。
  常护花也就混在那些杀手当中,按照原定计划,立在适当的位置。
  他换上禁卫的衣服,即使立在最当眼的位置,别人也不会动疑,在江湖上他不错很有名,对那些王公大臣来说,这一切事情都是很陌生。
  这个人当然更加陌生了。
  龙飞亦是在辰时到来,并没有与常护花再说什么,该说的他们都已经说清楚。
  而安天寿的画像常护花亦已仔细看清楚,对于安天寿本身与及动作上任何的特征,常护花亦都了如指掌,所以安天寿一到,常护花便立即认出来。
  安天寿个子不算高,既不胖也不瘦,走来混身上下都是劲,眼神凌厉,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内外功兼修的高手。
  他第一个就是向龙飞招呼:“王爷,早——”
  “睡不着,焉能不早?”龙飞表现得若无其事。
  安天寿笑笑:“下官这几天却都睡得很好。”,一顿又说道:“珍珠鞍失而复得,实是最令人心情舒畅。”
  龙飞淡然道:“江杰亲率千兵,窝弓埋伏,出其不意,若是也失败,朝廷这些年的俸禄岂非花得冤枉?”
  安天寿“嘿嘿”一声,道:“王爷知道的事看来也不少。”
  “虽然还不多,但相信已经足够。”龙飞的语气更加冷淡。
  安天寿试探问道:“看来王爷对于这件事也甚感兴趣。不知准备如何处置?”
  龙飞奇怪道:“安大人何以竟有此一问?”
  安天寿笑笑:“只是知道王爷英明,要听听王爷的高见。”
  龙飞道:“不听也罢。”
  安天寿愕然道:“恕下官愚拙,听不懂王爷的话。”
  龙飞冷冷道:“安大人现在既然心情舒畅,吃得下,睡得稳,不是已很好。”
  安天寿打了一个“哈哈”:“下官主管天下刑名,身负覆勘录囚决罪之责已有多年,一向都审慎,这一次大概还没有弄出什么乱子。”
  龙飞道:“有些事看来一样,事实未必是。”
  “事情既然已发生,现在说什么也是废话。”
  “下官还是不懂。”
  “懂也好,不懂也好,并没有分别。”龙飞冷冷的转过身子。
  安天寿道:“杀贼只是一件小事。
  “本来是一件小事,但动用到马步兵千人去杀一个贼,未免就小题大做了,安大人大概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安天寿道:“下官以为这件事已无须多作解释。”
  “也没有人要安大人解释。”
  安天寿干笑一声:“王爷认为下官应该怎样做?”
  龙飞举步又停下,道:“安大人一定要听听本候的意见,也好——”
  “请王爷指教。”安天寿恭恭敬敬。
  龙飞缓缓道:“安大人以后就是沐浴,最好也莫要将金丝甲脱下。”
  安天寿一怔,再也笑不出来,龙飞也没有再说什么,举步前行。
  在旁不少王公大臣,目光都集中在这边,并没有人表示任何意见。
  安天寿目光一转,不由自主生出一阵孤寂的感觉,他原以为最好的几个朋友会站出来替他说几句话,但事实证明,面临生死的威胁,他们还是以生命为重。
  千古艰难惟一死,这当然怪不得他们,而龙飞那样说,亦等如将他判了死刑。
  他知道龙飞的势力有多大,却绝不以为龙飞斗胆派人进入尚书府行刺,平日出入他以后当然会更加小心的了。
  龙飞头也不回,一直走到本位,仰首向天,莫测高深。
  安天寿多看几眼,心头突然一股寒意涌上来。
  前所未有的寒意。
×      ×      ×

  天子终于到了,祭礼进行得非常顺利,不很复杂,却极之庄严,到最后钟鼓齐鸣,千杯共举。
  常护花也就在钟鼓声中将那身禁卫的装束卸下,里头是一袭密扣紧身黑色夜行衣。
  皇陵却是白石砌成,日正中天,白石在日光下更白得发亮,常护花一身黑衣,在这种白得发亮的环境下更显得触目。
  左右两个禁卫立即将常护花脱下的衣甲接下,一些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常护花身形同时暴退,后背贴上石壁,旋即壁虎也似游窜上去。
  钟鼓声将他的衣衫与石壁磨擦发出来的声响完全掩盖,龙飞要他在这个时候动手,当然是有道理的。
  龙飞也完全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众举杯。一杯甫尽,常护花已然上了石壁,双手往栏干一按,整个身子凌空翻滚,剑出鞘,一沉,正好向安天寿当头插下。
  安天寿耳听风声,仰首一望,一道寒光已击下,惊呼声中,手中杯自然往来剑迎去。
  一迎却迎了一个空,常护花半空身形再转,一剑由直插变为斜刺。
  安天寿的反应也不慢,半身一伏,以背迎剑,右手同时拔剑,身形跟着窜出。
  那刹那常护花的身形一变,左手疾按在安天寿背上。
  安天寿不防有此一着,整个人给按得仆在栏干上,常护花手起剑落,“刷”一声,硬硬将安天寿的头颅斩下来。
  安天寿剑已出鞘,却连一剑也刺不出去。
  那颗头颅飞越栏干,常护花身形一翻,亦飞了出去,半空中一伸手,将头颅接住,往下扑落。
  那离开地面,足足有七丈,他人在半空,猫狸般一弓一滚,卸去大部分力量,飘然落在地上。
  那只是瞬息间的事情,除了龙飞,所有王公大臣齐皆吓得目定口呆,到安天寿的头颅给斩飞,更就脱口一齐惊呼,不由自主一齐奔近那边栏干,正好看见常护花飞鸟般落下。
  “捉刺客——”一个王公叫出来,他立即被龙飞喝断。
  “保护圣上要紧。”
  众人齐皆给喝住,回头望去,天子却丝毫惊讶的表示也没有,对安天寿的被刺杀,无动于中,有如意料之内。
  龙飞已立在天子身旁,神态更平淡。
  诸位王公大臣到这时候又怎会还想不到是什么回事,有些悠然拈须微笑,有些转首他顾,亦有些变了面色,还有些一个身子竟然颤抖起来。
  龙飞目光一扫,振吭道:“贺冲立即率领所属禁卫追捕刺客,其余人等保护皇上回宫。”
  禁卫副统领贺冲应命立即奔出,那些禁卫也这才追向常护花。
  这片刻之间,常护花已经掠出老远。
  贺冲是龙飞的人,这所谓追捕的意思,也许就是掩护。
  没有人敢自告奋勇,前去协助,天地会在朝中的势力虽然也很大,但身份仍保持秘密的固然不感泄漏,而好像安天寿那种已摆明身份的给这么一吓,已经冷汗浃背,更不敢去送死。
  龙飞都看在眼内,知道这一次的行动已收到阻吓的功效。
  天子随即道:“刺客不惜在皇陵刺杀,可见与安天寿积怨之深,众卿家以后行事,千万谨慎,朕不希望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诸王公大臣都没有作声,天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含笑起驾。
  龙飞亦步亦趋,下了皇陵,天子才笑道,“常护花果然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天地会经过这一次,应该对我们重新估计,不敢再轻率行动的了。”
  “你看他们会怎样?”
  “为了挽回人心,他们一定会来一次反击。”
  “那将是什么行动?”
  “不知道。”龙飞笑了笑:“也许是杀我。”
  “他们若是杀得了,早已经杀了。”天子又一笑:“但也正如你说的,他们不反击,人心斗志俱都会大受影响,要挽回声誉,要做的不是杀你,亦必是一件与杀你同样大的事。”
  龙飞道:“那杀我好了,最低限度,那比较容易防范。”
  “不错——”天子颌首。
  龙飞接道:“不过,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很快就会有一个明白。”
  “时间越久,对于他们越不利,所以他们必须迅速采取报复。”
  龙飞道:“在今日行动之前,我经已吩咐加紧防范,应该注意的地方,亦加派人手监视,他们不动则已,一动我们就迎头痛击,好教他们知道厉害。”
  “一切要叔父费心了。”
  龙飞叹了一口气:“我本已准备退隐,想不到天地会一事,一拖就是数年。”
  “也幸亏及早发觉。”
  龙飞不能不同意,若不是及早发觉,天地会的势力是必已遍布朝野,已无可救药的了。
  天子叹息着接道:“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朕亦难辞其咎。”
  龙飞摇头:“这个责任不该由我们来负,若是朝政腐败,所以导致这些事情,天地会早已经成功,等不到现在的了。”
  天子叹息道:“但朕亦必须好好检讨一下。”
  龙飞道:“只要圣上有这个心,便够了。”
  天子接问:“常护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以为应该.怎样奖赏他才是?”
  龙飞摇头:“他所以依附我们,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完全因为一点侠义。”
  天子道:“这可就麻烦了。”
  龙飞道:“他也没有要求过什么,圣上亦无须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天子道:“江湖人的性格你比朕清楚,这些事,还是交给你。”
  龙飞道:“我从来投有为这种事担心过,只是可惜,事成之日,他们是必重回江湖,不会再跟我再那么亲热的了。”
  天子笑道:“你岂非本来就是半个江湖人?”
  龙飞道:“可惜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天子上下打量了龙飞一遍:“江湖难道真的是如此令人迷恋?”
  龙飞道:“在江湖人来说,未必会太感兴趣,这大概就是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
  天子含笑点头,这叔侄二人低声说,高声笑,诸王公大臣只听到他们的笑声,有些一面疑惑之色,有些却面面相觑,他们到底站在那—边,只看这表情,便已经清楚。
  龙飞并没有理会他们,能够从表面看得到的,他早已看到,看不到的,现在也一样看不到。
  何况群臣之中,他的人也不少,也自会注意的了。
×      ×      ×

  常护花身形如飞,从那些禁卫面前掠过,往预先安排好的地方掠去。
  那些禁卫都是龙飞的人,早有默契,只是看着常护花离开。
  贺冲的率领禁卫追捕亦是慢得可以,看样子,倒有些像是为常护花断后。
  到他们追下皇陵的时候,常护花已经不知所踪。
  皇陵的东面,是一片树林,常护花掠进了林子内,龙飞所属的飞雁杀手已经等在那里。
  其中于个杀手捧着—个锦盒,立即迎上,接下安永寿的头颅。
  常护花随即道:“一切顺利,你们依照原定计划,将人头送到江杰家中。”
  五个杀手应声往外奔,跃上留在不远处的七匹健马,一齐疾奔了出去。
  常护花一挥手,其余杀手各自上马,左右奔出,常护花却继续前掠。
  前面不到十丈,一条小路穿林而过,一辆马车正等在路上。
  帘掀处,出现了香芸一张俏脸,常护花一笑,纵身上前,掠进车厢内。
  香芸看见这笑容,已知道事情完全成功,一声吩咐,车把式驱车前行。
  这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就是车把式,也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辚辚声中,马车前行,后面传来贺冲的呼喝声,却是那么遥远。
×      ×      ×

  半个时辰之后,安永寿的头颅经由仆人送进江家大堂。
  江杰正在大堂喝着闷酒,看见仆人将一个那么精致的锦盒送进来,也觉得很奇怪。
  “是谁送来的?”江杰完全看不出,却看出那个锦盒不是一般人家所有。
  “两个黑衣青年,可没有说他们是什么人?”仆人恭恭敬敬回答。
  江杰考虑了一会,挥手令仆人退出,然后带着疑惑的心情,将锦盒打开。
  一股血腥味随即扑鼻,厚厚的白绫上赫然放着一个人头,白绫上血仍未干。
  江杰当然认得出那是谁的人头,那刹那他仿如被天雷轰击,浑身大震,瞠目结舌。
  他虽然知道龙飞一定会报复,却想不到报复得这么快,所用的手段又是那么激厉。
  血仍然未干透,这颗人头当然才斩下来不久,那一段时间之内安永寿是在什么地方,江杰当然也很清楚。
  ——龙飞绝无疑问是在皇陵之上,大祭之时,将安永寿的头斩下来,这当然事先得到天子的默许,这亦表示了天子的决心。
  ——人头是由两个黑衣青年送来,那当然就是龙飞属下的杀手,而皇陵之上,龙飞当然不会亲自出手,那必然是一项暗杀行动,而虽然早有安排,以安永寿的武功与及那种环境,那个杀手的武功,胆识又是何等惊人,能够在皇陵上杀得安永寿,要杀自己当然亦轻而易举。
  龙飞着人将安永寿的头颅送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江杰立即就明白过来,他毕竟也是一个聪明人,可是他却想不出自己应该如何逃命。
  他曾经跃马沙场,可以说身经百战,从来不知道有所谓恐惧,现在他却由心恐惧出来。
  呆了好一会,他一把举起酒壶,仰首痛尽了余酒,然后吩咐道:“叫夫人到内堂。”
  他只是要交带一下身下事,他相信以龙飞的气量,绝不会迁怒到他的家人,但他若是逃命,可就难说了。
  在领兵伏杀上官鹤之前,他已经考虑到有这个结果,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在当天日落之前,江杰终于在家中内堂拔剑自刎。
  除了江杰之外,在当天自杀的还有三十六人,包括江杰的副将与及安永寿的谋士。
  这些人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什么,除了有限的人知道之外,其他的都不清楚。
×      ×      ×

  夜已深,安乐王府大堂内灯火辉煌。
  龙飞高坐之上,在他身前案上堆着几个宗卷。
  “我要的只是江杰与所属副将的人命,可是到现在为止,与他们的有关的,已经有二十八个人死亡,据说都是自杀,但据查,其中有一半显然是被杀,至于服毒自尽的,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那就不得而知了。
  两旁站着香芸常护花及龙飞的其他七个义子女,还有几个谋士。
  在龙飞这番话出口之前,他们都已经说出了他们要说的,大都认为不必理会。
  龙飞绝对同意,接道:“这也好,让那些追随天地会的人知道他们将会有什么收场,也知道天地会手段的毒辣。”
  一个谋士道:“只是怕归顺他们那些人将事情算到我们头上。”
  “不会的。”香芸插口:“我们一向行事作风怎样,他们应该已很清楚。”
  龙飞微笑颌首。“他们当然也知道这样做收效不大,而最主要的目的,相信亦是在防止那些人透露他们的秘密。”
  香芸道:“我们本可以将那些人抓起来,问取他们知道的秘密。”
  龙飞道:“这反而是救他们一命,他们知道的,相信未必给我们知道的多。”
  “对于没有多大用处的人,天地会的确不会让他们知道太多的秘密。”香芸笑了笑。“而他们若是有大用处,也不会死了。”
  “正是这道理。”龙飞轻吁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留意天地会下一步的行动,那必是为了报复安永寿的被杀,与及挽回失去的人心,所以——”
  一顿目注常护花,“你若是能够,还是留在我这儿。”
  常护花一笑:“属下留在那儿,正待王爷吩咐。”
  龙飞大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没有将你当做下属看等?”
  常护花道:“没有比这句话更令属下难过的了。”
  龙飞含笑道:“是你要做我的下属,可没有人强迫你。”
  香芸道“类似这种话义父好像已说过多次了。”
  龙飞道:“那是因为义父年纪已太大,说话难免有些累赘。”
  香芸失笑道:“女儿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义父自承认已老了。”
  一个谋士道:“我们也是的。”
  龙飞颓然靠在椅背上,叹息道:“我真的已经老了,经不起打击。”
  众人当然听得出他是说上官鹤被杀一事。
  香芸正色道:“安永寿已伏诛,鹤哥在九泉之下,也应该安息的了。”
  龙飞挥手道:“你们以后可一定要小心,莫再落下敌人陷阱。”
  这句话出口,就是常护花也觉得龙飞这几天之间,的确老了许多。
  香芸一怔额首:“放心。”
  龙飞笑了笑:“经过这一次,相信他们也不敢再在京城之内胡来。”一顿又说道:“护花若是在府中觉得闷气,无妨与芸儿他们到处走走,京城之内,也有不少名胜古迹,看看也不错。”
  香芸道:“不知道天地会的人将会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
  “这有什么要紧?”
  香芸诧异道:“义父不是时常说,事情越早解决,对我们越有利?”
  龙飞笑顾香芸:“但我若是你,却宁可他们迟一些采取行动。”
  “怎会这样的?”香芸更诧异。
  “你不是埋怨过没有时间伴着护花到处走走?”
  香芸一张脸,立时红到脖子去,看看常护花,垂下头。
×      ×      ×

  京城内的确有不少名胜古迹,也大都很热闹,但常护花香芸却喜欢比较清静的地方。
  他们没有到鸟衣巷秦淮河。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雨花台。
  雨花台在京城南面,盛产一种五色的小石子,玲珑灿烂,非常美丽。
  相传梁武帝时有叫个云光法师在那儿讲经,忽然天花乱坠,所以名雨花台,那些美丽的小石子据说也就是天上降下来的神花化成。
  雨花台下有永宁泉,水味甘美,也很有名。
  常护花香芸在清晨到来,泉水更加清冷。
  香芸双手掬水,轻敷在脸上,娇靥反而更娇红,有如涂上了一抹胭脂。
  然后她三步一跳,去拾那些小石子,神气就像是个个孩子。
  常护花看在眼内,不由又感慨起来,若不是天地会的出现,香芸也不会卷入血雨腥风之中,不停的杀伐,绝无疑问使她变得更成熟,也使她的童真埋在心底里。
  天地会的人在经过安永寿一事之后,当然不会平静下来,也一定会采取报复。
  虽然不知道他们将会在什么时候采取报复的行动,但正如龙飞所说,时刻要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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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频频遭暗算,有惊终无险
作者:黄鹰


  所以尽管玩得很开心,常护花并没有疏忽周围的环境,也所以,他立即看到了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精光闪烁,绝无疑问是属于一个高手所有。眨也不眨盯着香芸。
  眼睛的主人一身书生装束,很年轻,也颇为英俊,坐在一方大石上,手中拿着一柄刀。
  那柄刀也是非常闪亮,长度看来不过七寸,他执刀在手,偶然移动一下,那一动之灵活也绝非一般人所能及。
  七寸的刀一般都用作暗器,这个人是否要暗算香芸?
  常护花看不出,却不能不提防。
  那也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庞,常护花一些印像也没有,对于那柄刀也一样。
  香芸仿佛毫无所觉,可是,双手捧着一堆小石子,捧到常护花面前的时候,却低声问:“常大哥,你认识那个人?”
  “不认识,他显然非常留意你。”
  “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以为他在打什么主意?”
  “看不出。”香芸摇头:“不像登徒子,也不像要暗算我们。”
  常护花道:“他的目光非常锐利,却看不出隐藏杀机,他的手非常灵活,那柄刀随时都可能飞出来。”
  “那是柄飞刀。”香芸又问:“可是他为什么到现在仍然没有行动。”
  “若是他真的要暗杀你,若非机会未成熟,那便是他要等其他人来会合。”常护花笑笑。“这可不要紧,在我们附近的人也不少。”
  香芸笑笑问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常护花道:“才出城门便已发现了,这绝无疑问是你义父的主意。”
  香芸道:“义父一直都很关心我们,他实在不希望我们参与这些事,可是要我们袖手旁观,我们又于心安忍?”
  常护花道:“你们岂非每一个都干得很成功?”
  香芸道:“我们只是尽自己的力。”
  常护花从香芸手中取了一颗石子,道:“他来了。”
  那个书生从石上站起,果然就是向他们走来,刀仍然在手中,以拇中指捏着,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灼灼。
  香芸轻声问:“常大哥,你说该怎样好?”
  常护花道:“我们若是不能够证明他是天地会的人,只好待他过来,看情形而应付。”
  香芸无言颌首,常护花缓缓转过身子,挡住香芸身前。
  书生脚步不停,前行数丈,刀终于纳回衣袖内,目光仍然盯稳香芸。
  常护花也在盯着书生,那个书生却仿佛毫无感觉,心目中只有香芸存在,他的眼瞳里,一丝杀机都没有,却似有火焰燃烧起来。
  香芸不由觉得混身一阵灼热:“又问:“常大哥,你看他在打什么主意?”
  常护花摇头,轻轻捉着香芸的手,香芸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可是那种灼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是一身衣衫也在那种火焰中燃烧。
  也所以,她突然有一种赤裸的感觉,一身衣衫仿佛都已给烧掉。
  她的脸不由红起来,也忙将脸偏开,可是,很快那个书生又出现在她眼前。
  那个书生竟是在绕着他们打转。
  香芸垂下头,常护花却一些反应也没有,静立在那儿不动。
  书生绕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到了第三个圈忽然又踱了开去,在数丈外一方石坐下。
  那柄刀又在那人的右手出现,他的左手之内同时出现了一棵小石,刀随即刻在石上。
  他刻得很仔细,聚精会神,再也没有望香芸,香芸反而偷看了他几眼,却看不出什么来。
  常护花也看不出什么,但多少都已经有些头绪,突然道:“这个书生在替你刻像。”
  香芸轻“哦”一声:“管他——”
  常护花道:“一个人这样狂,若非真的有几下子,必然就自负得很,以至目中无人。”
  香芸道:“我若是年轻三岁,你以为会怎样做?”
  常护花笑笑:“只怕就是怂恿我前去狠狠的教训一顿。”
  香芸“噗哧”一笑:“说不定的。”
  常护花接道:“信不信,他刻好了之后,就会拿来送给你。”
  “才不要。”香芸摇了摇常护花的手。“常大哥,我们离开这地方。”
  “也好——”常护花目光一转:“给这个书生一看,连我也没有兴趣在这儿留下的了。”
  香芸道:“我可没有看过那么可怕的眼睛。”
  “眼睛这么可怕的人内力的修为也一定不错。常护花沉吟着:“可是印象中,江湖上好像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香芸道:“名人谱上,我记忆所及,也没有。”
  说着,两人一齐举足离开。
  书生看也不看两人,呆坐在那里刻石,两人走出了数丈,回头看看,才继续走前,却不过再走出数丈,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等一等——”
  常护花香芸应声一齐回头,只见那个书生有如御风飞行,也不见怎样起落,便已落在他们身前两丈之处。
  香芸一皱眉头:“这是凌波虚渡的身法。”
  书生竟听得真切,道:“是够眼光。”一顿接着道:“人说聪明的女人都不漂亮,其实也有例外的。”
  香芸闭上嘴巴,常护花笑道:“你没留意这个人长着双大耳朵?”
  书生没有理会常护花,忽然一挥手,将那颗小石子向着香芸。“看一看。”
  香芸不由自主看一眼,只见那颗小石子已经被刻成一个人头,眉毛眼睛鼻子,活灵活现,正是香芸那个样子。
  常护花看在眼内,道:“刻得好。”
  书生又好像没有听到,只是问香芸:“像不像?”
  香芸没有作声,书生不以为意,接问,“喜欢不喜欢?”
  不待香芸回答,又道:“要是你喜欢,我给你一个全身的玉像,用最好的白玉雕刻。”
  香芸娇靥不由得一红,更显得娇丽,书生立时直了眼,喃喃道:“你是我有生以来所见的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一顿一叹,“可惜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不趁这个时候将你这张美丽的脸庞,这个美丽的身子,这个美丽的形像留下,更待何时?”
  常护花移步又挡在香芸面前:“你说完了没有?”
  书生好像到现在才发现常护花的存在,上下打量常护花一眼,道:“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常护花回答。
  “滚开!”书生一挥手:“我不是在跟你说话,这里也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常护花没有滚开,方待说什么,两个文士装束一直在旁仿佛吟诗作对也似的中年人已走过来,道:“小姐,常公子,这个人交给我们好了。”
  书生一沉脸,斥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
  “我只看见四脚爬地的两头畜牲。”书生冷笑,身形突然鬼魅般一闪。
  那两个中年人也不是庸手,左右齐上,双手同时握拳疾击了出。
  他们的拳头眼看就要击在书生的身上,却就在那刹那,书生已从他们的拳下闪过,半身一旋,右掌先后切在两个中年人的肩膀上。
  “砉砉”的两下异响,两个中年人的右臂一齐垂下,面色煞白,书生一脚同时扫出。
  这—扫也是非常迅速,两个中年人一齐仆倒,书生大笑道:“现在可是连爬也爬不来了。”
  两个中年人闷哼声中跃起,正待再扑上,却给常护花喝住:“两位请退下。”
  书生目光又回到香芸面上:“好像一个你这样的美人儿,本该请一个像样的保镖。”
  常护花道:“已经请了。”
  书生道:“是你?”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常护花目光一垂:“阁下有一双很快的手。我方才本待阻止,可是来不及。”
  书生道:“这即是说,你比他们要高强。”
  常护花没回答,书生接道:“你这个保镖倒下,我要将这个女孩子带走了。”
  常护花道:“我若是也倒下,大概已没有人能够将你截下。”
  书生冷笑接问:“你要断左臂,:还是右臂?”
  “右臂。”常护花缓步走前去。
  书生笑着接道:“我不会令你失望的。”笑语声一顿,身形又是鬼魅般一闪,掠到了常护花身前,右掌如刀,疾劈常护花右臂。
  常护花双掌轮转,一阵爆竹也似的声响中,在书生右臂上连劈十三下。
  书生一劈落空,已知道遇上了对手,但常护花反应的敏捷仍然在他的意料之外,右臂连挨十三下,却竟然若无其事,常护花掌势一尽,他右掌立即插向常护花的胸膛。
  常护花十三掌切下,如中金石,已知道书生的另藏保护物,而看书生任由他十三掌切下,亦知道书生必然会趁机反袭,书生掌来到,他已然纵身拔起,凌空一个翻滚,双手十指勾曲如鸟爪,一沉一抓。
  书生手急眼快,右手反缠,右手五指如鸟嘴,急啄常护花腕脉。
  常护花一抓竟然有七个变化之多,左掌将书生一啄封开,右手五指一抓,裂帛一声,竟然将书生右臂的衣袖撕去。
  衣袖之下一个金属软甲套护着书生整条右臂,寒光闪耀,一旁就嵌着那柄七寸长的刀。
  刀随即到了书生右掌,书生身形接一动,扑向常护花,手到刀到,寒芒飞闪。
  常护花身形变化极快,着地一转,那刹那,“嗤嗤嗤”一连七下急响,他右臂衣袖竟一连被书生那柄刀刺穿了七个洞。
  常护花身形飘飞丈外,忽然一笑。“好快的手!”
  书生道:“还有更快的。”身形暴长,小刀再刺向常护花。
  这一刺,看似简单,常护花却看出了三个变化,他既然已看出了,闪避当然亦轻而易举。
  书生那柄小刀居然还有第四个变化,“嗤”的突脱手,飞射常护花咽喉。
  常护花一声:“好刀!”头一仰,刀从他的咽喉上飞过,飞过了七尺,突然又飞回。
  刀柄上赫然连着一条细小的银线,刀势一尽,自然倒飞回来
  常护花轻“哦”一声,半身一偏,刀又落空,再一转,那条银线已然缠住了他的脖子。
  书生接声一声冷笑。“要你的命!”飞身倒退。
  这一退,银线必然亦牵紧,那虽然不是怎样粗,但是贯上书生的内力,已足以将常护花的脖子勒断。
  也就在这刹那,常护花的拇食指已然捏住了那柄小刀,划在颈前银线上。
  那条银线方被牵直,刀锋已然削在银线上,无声的飞断。
  常护花身形接展,小刀同时脱手,射向书生的右臂,书生的反应也不慢,半空中身形一晃,刀从他的右肩上飞过,突然又飞回。
  常护花小刀不错脱手,却随又捏住了那条银线,一抖将小刀收回,中指一弹,正弹在刀柄上,那柄小刀立时又疾飞了回去。
  书生怎么也想不到常护花竟然有此一着,要闪避经已来不及。
  小刀嗤的直刺入他的肩头,钉在软甲上,没入一寸,常护花这一弹之力,实在非同小可。
  这一寸伤得当然不会重,书生一张脸却已然色变,常护花身形未绝,眨眼间到了他的身前。
  他一身轻功本来不下于常护花,只因为那一刀影响一慢。才给常护花追上。
  常护花“手挥五弦”,右手连拂书生五处穴道,书生双掌护身,右臂挥动自如,那一刀果然对他没有多大影响,常护花以快攻快,连攻十三掌七拳十一脚,身形一翻,“倒竖蜻蜓”,又三掌印下。
  书生接两掌,还有一掌,既不及接下,也不及闪避,正给印在那辆小刀的刀柄上。
  常护花算准了时间角度速度才击出这三掌,一掌击中,借力翻身,竟能够翻出三丈之外,这一掌印下之力可见得如何强劲。
  那柄小刀立时齐柄没入,再加上常护花的内力一迫,书生右肩的筋脉立时都给尽断,一条右臂无力的垂下来,他闷哼一声,倒退了半丈,一张脸变得有如白纸般。
  常护花正落在香芸身旁,那两个中年人看到这里,顿忘右臂剧痛,齐声欢呼。
  书生的面色更难看,目光落在常护花面上,恨道:“好,我与你没完没了。”
  常护花沉声道:“你出言不逊,态度这样无礼,倒还罢了,出手那么狠辣,姓常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你姓常?”
  “常护花。”
  书生面色又一变:“原来是你,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哇!”
  常护花道:‘两条右臂换你一条,算来还是我们吃亏,大家……”
  “你要我作罢?”书生冷笑:“你们就是一百条右臂也比不上我这一条。”
  一个中年人笑应:“你这条右臂不是也断了?”
  书生又一声冷笑,没有再说什么,恶毒的看了众人一眼,转身离开。
  常护花没有理会,目光落在方才从书生右手掉下那颗小石子之上。
  香芸在旁边忽然道:“常大哥,让他这样走?”
  常护花道:“你是否想到一个还不错的理由好让我将他杀掉?”
  香芸摇头:“我只是总觉得这个人不大像一个好人。”
  “否则我也不会将他那条右臂断下来。”常护花一笑:“没有了那条右臂,我看他亦不能够凶到那里去。”
  一个中年人插口道:“他看来并不认识公子。”
  常护花又一笑:“不是每一个人都认识我的。”
  “所以他才敢这么大胆伤人。”另一个中年人接上话。
  “大概他自己也想不到竟然会败得这么惨。”
  常护花道:“一个人这样自负,当然有他值得这样自负的条件,而他若非如此自负,要断他的右臂也不容易。”
  香芸道:“这应该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
  常护花转向那两个中年人,“你们是否有多少印象?”
  “一些也没有。”
  常护花移步上前,拾起了颗小石子:“用力用到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多。”
  那颗小石子仍然完完整整,刀痕是那么细致,香芸不能不同意:“他刻得实在很像。”
  “大概就因为这是一双巧手,他要用软甲保护起来。”常护花沉吟一下:“这也是一个特征。”
  “奇怪我们竟然会毫无印像。”香芸一皱眉:“莫非他并非中原武林的人。”×      ×      ×  名人谱上事实并没有书生的记载,但龙飞一听,立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一看这神色,常护花香芸便知道龙飞是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复姓西门,是长白派掌门西门翊的第三子。”龙飞说出了他知道的一切。
  长白派远在关外,弟子一向并不多,掌门一位从来不传外姓,传到西门翊,已经是第十七代。
  西门翊有三子一女,长子西门铁,一身横练,人如其名,次子西门立,智勇双全,四女西门晶晶,冰雪聪明,都甚得西门翊欢心。
  西门翊喜爱的却还是第三子西门逸,这个西门逸自小聪明绝顶,过目不忘,所以对武功虽然不大起劲,一身武功并不在其他三兄妹之下。
  他最骄人的是雕刻。
  雕刻也是西门家的绝技,所以西门逸武学不好,学好了雕刻,西门翊也一样高兴。
  长白是一个很奇怪的门派,一向极少与其他门派来往,也极少牵涉入武林中的纠纷,所以中原武林虽然知道有这样一个门派,却甚少留意这个门派的事情。
  这个门派的弟子几乎清一色是生意人,除了练武之外,就是采参,雕刻,然后送进关内卖。
  所以这个门派也可以说是最富有的一个门派,西门翊与其说是一个武林大豪,毋宁说是一个大商家。
  和气生财,做生意的人第一戒就是与人争执,这亦可以解释长白派的弟子何以极少参与武林中的争斗。
  名人谱主要只是针对中原武林,针对天地会而设,对于长白这一派当然不会详细提及,但龙飞却还是很清楚。
  他原就是关外落日牧场万马王的女婿,那不免在关外好一段时间,而长白派与落日牧场之间一向有来往,对于长白派的事情,当然多少也知道一些。
  “西门逸十岁的时候,便已经学得一手精巧的雕刻的技术,这除了因为对雕刻的偏爱,还因为他有一双特别灵巧的手。”龙飞接道:“据说,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经醉心于雕刻,第一次拿雕刻刀,还不过三岁。”
  “三岁?”常护花怔住。
  “三岁在一般小孩子来说还是只懂得玩吃,可是他却是一有空便呆在一旁看人雕刻。”
  “那他第一次拿起雕刻刀,到底干什么?”
  “刻了一只大兔子,虽然很粗糙,却已经够令人惊讶了。”龙飞笑了笑:“你们或者以为这是过甚其词,但这些话,却是来自长白派西门世家总管的口中,那个总管一向以老实见称。”
  香芸一笑道:“这个人若是不足信,义父也根本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龙飞笑接道:“当时连西门翊也有些怀疑,一直到他亲眼看见西门逸刻成了第二只兔子,由当时开始,西门翊便决定让他练好雕刻这一门技术,请来好几个名家,曲基础开始重新加以训练,先天的聪敏再加上后天的尽力栽培,所以到他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很有名,雕刻出来的东西都能够卖到很多的价钱。
  常护花目光落在那颗小石子之上:“难怪——”
  龙飞道:“据说那完全是因为他的右手与一般人迥异。”
  “不同在什么地方?”
  “他右手五指特别纤细,也比左手五指长上了半时,与生俱来。”
  “这我们倒没有在意,常护花一皱眉:“至于这对雕刻是否也有帮助……”
  “没有人能够肯定。”龙飞又笑笑:“所以在惊讶之余,不少人都认为这是一双魔手。”
  “魔手?”
  “事实这只手雕刻出来的东西部都带着几分魔性,十二岁开始,他刻的不是欢喜佛,就是天魔女之类的东西。”
  香芸的脸一红,她知道喜欢佛是什么一回事,天魔女又是怎样一种体态。
  承德行宫之内,原就有这种东西,龙飞随即道:“承德行宫的天魔女喜欢佛,也就是出自他那只魔手。”
  常护花道:“那事实是充满魔性,但刻工之精巧,亦是罕有,想不到就是出自他手下。”
  龙飞道:“对于这只魔手,他当然非常珍惜,西门翊,也是,所以自小就替他打造了一副精巧的软甲,替他将那只手套起来”
  常护花笑笑道:“原来如此,我方才还奇怪那软甲到底有什么作用。”
  龙飞道:“这只魔手独一无二,你将他弄断了,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香芸问道:“义父是说,常大哥做错了?”
  龙飞摇摇头道:“听你们那么说,西门逸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会进关来?”
  常护花道:“年青人原就是缚不住的。”
  只是,一个这么宝贝的儿子,西门翊竟然会让他一个人到处走动。”香芸接道。
  “也许,西门翊也来了。”龙飞一笑道。
  “爹是凭什么这样说?香芸追问。
  龙飞道:“西门翊对这个儿子一直宝贝得很,一直都将他留在身旁,亦可以说一直都跟着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他们父子都是关外的门人,这一次进关,江湖上却一些消息也没有。”
  常护花道:“大概不会与天地会有关吧?”
  龙飞道:“天地会到处网罗高手,就是有,也不足为怪。”
  常护花倏的一笑。“不管有没有,我既然弄坏了那只魔手,长白西门世家的人,定会到来找我算帐。”
  龙飞道:“西门翊是一个地道生意人,精打细算,就是要找你算帐,动手之前也一定会弄清楚你的底细,除非他身不由已,否则,知道你是我的人,又在京城中?大概还不敢轻举妄动。”
  香芸接道:“这是说,仍然要小心防范。”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龙飞叹了了口气“鹤儿就是因为不小心,横尸长街之上。”
  听他又提及上官鹤。常护花香芸的心情亦沉重起来,上官鹤的死未尝不可以说是因为不小心。
  不管怎样,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      ×  明月中天,夜已深,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已入睡。
  这座庄院却不是因此而一片静寂。
  庄院内外,只要能够藏的地方都藏有人,这些人却一个也都不作声,幽灵般藏在暗影中。
  庄院被包围在四列大大小小的店子内,那些店子什么店子都有,排列紧密,从那些店子之外,绝不可能发现这座庄院的存在。
  庄院的外墙也就是那些店子的后壁,而内墙亦建筑得有如一户户人家的后门,墙与墙之间,被弄成一条破落的小巷,破落得令人一看就不想在那儿走过,那即使店子里的人一时疏忽或者意外让客人闯到这条巷子来,也不会发现这座庄的秘密。
  事实每一间店子后面都是没有门的墙壁,与庄院之间都是用暗道来往,设计庄院的人甚至已考虑到店子的墙壁突然会倒塌,或给什么人无意弄塌的了。
  这座庄院也就因此到现在仍然没有被外人发现。
  光顾那些店子的人每日数以千计,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发现那些店于的秘密。
  城中到处都是龙飞的手下,每一个都有丰富的经验,也几乎每一个都曾经在这些店子之前走过,却没有一个对那些店子动疑。
  那些店子表面上也是与一些店子无异,而且因为价钱老实,作风爽朗,童叟无欺,生意比一般店子还要好,附近的人也乐于光顾。
  闹市原就最适宜藏身,可是那么宽阔的一幢庄院也给藏起乘,设计这座庄院的人本能不说是个天才。
  虽然是如此秘密,庄院的内外仍戒备森严,特别是,今夜。
  天地会在附近几个分坛的坛主都在今夜到来,还有天地会的会主。
  这座庄院,也就是天地会在京城的分坛。×      ×      ×  月光照不到这里,这是座密室,建筑在庄院大堂之下,较大堂还要宽敞,布置得非常华丽。
  一张血红色的地毯由进门处直铺到阶上,地毯两旁各有一条长几,在长几后面或坐或立,一共坐立了四十八人,都是天地会附近分坛的正副坛主,坛下分堂的堂主。
  阶上只坐了一个人,四十五六年纪,七尺长短身体,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紫绣衣裳,腰束一条玲珑玉环丝,坐在那里,气势慑人。
  以这座密室的宽敞,只坐这四十九人实在绰有余裕,但四十九人也少不算少了,竟一些声响也没有,整座密室一片死寂。
  那些坛主主要说的事实都已经说完,包括各地的收支,人数的增减,与及最近发生,又值得一提的大事。
  天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势力之庞大,已不是一般帮会能够望其项背,江湖上好些帮会事实亦已被天地会并合,控制会众数以万计,以一个如此庞大的帮会,实在不容易维持,尤其在这个阶段里,一方面他们必须竭力争取一般百姓的支持,一方面又要兼顾官府的追缉。
  他们的经济除了依赖意图谋反的王公大臣外,大部分仍然必须由本身解决,所以他们的生意不能不做得很大,无论在正途抑或邪途。
  这所谓邪途,包括抢劫勒索绑架等等不法勾当,其中收益几乎已足以支付全部所需。
  对于这些事,司马纵横却不怎样感兴趣,他的目的不是钱,是称霸天下。
  司马纵横就是天地会的会主。
  没有人知道他的采历,他的出现就像是晴天霹雳,既突然、又凌厉。
  一切的行动,显然都有一个详细的计划,一个人能够一下子爬得那么高,当然有他超群脱俗的地方。
  曾经有人怀疑,他是陇西司马世家的人,但在他的势力扩展到陇西,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摧毁雄霸陇西的司马世家之后,这个谣言已不禁而灭。
  也许他仍然存在着很多缺点,但他的优点也不少,譬如果敢冷静,决断英明,知人善用,赏罚分明。
  至于他的武功,也没有人清楚,只是到现在为止,据说他要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
  谁也不能否认,这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尤其是在他沉思的时候,更显得可怕。
  现在他仍在沉思中。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没有人敢骚扰他,更没有人敢妄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纵横才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倏的笑起来。
  他笑得很温柔,阶下那些人看在眼内,却无不毛骨悚然,虽然他们并不是时常接触司马纵横,但都知道一件事,司马纵横的笑相反是不高兴的表示。
  “这些日子,大家都做得很好。”司马纵横的笑容更盛,并道:“不好的,只有两件事!”
  没有人作声,司马纵横笑接道:“一件是沈又山那个宝贝女儿的自杀,手一挥,吩咐道:“孙坛主,请你将这件事说一说。”
  一个中年人站起来,轻咳一声后道,“九天前,本地分坛掳去了沈又山的女儿,勒索沈又山黄金万两,沈又山在翌日即将黄金送到,而我们亦将人送回,但就在当晚,这位沈大小姐便在闺房之内自刎,据说,那是因为在被囚时间,失去了清白。”
  孙坛主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在座所有人没有一个有所表示。
  司马纵横又把手一挥,道:“说下去。”
  孙坛主接道:“我们在接到消息之后,立即派人夤夜偷进沈家验尸,结果证实,确有其事,为了我们的失信,分坛将赎金双倍奉还,同时答应十天之内,将侵犯大小姐的人交出。”
  司马纵横笑接道:“损失多少是一件小事,帮会的信誉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这个时候,沈大小姐也许是一个绝色美人,但大家既然立大志,做大事,便应该知道自制才是。”
  到现在他仍然笑容满面,语气平淡,在座各人已然连大气也喘不过来。
  司马纵横又再挥手“孙坛主——”
  “明天便是限期的最后一天,会主的意思,是希望那位兄弟自动出来了断。”
  在他身旁的一个青年长身而起,道:“与沈大小姐接触过的兄弟都已被拘押起来,属下亦已仔细审问过他们,但并无所得。”
  司马纵横摇头道:“人被囚在分坛的地下密室内,能够进入地下密室的,除了孙坛主,还有什么人?”
  青年一怔,道:““应该只有居下。”
  司马纵横笑了笑:“孙坛主跟了本座十年,绝不会知法犯法,狄副坛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青年惶然:“会主,属下……”
  司马纵横笑截道:“这个道理就正如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本座已经给你多次机会,你效忠本会多年,若是一开始就自承错误,本座难道真还忍心将你杀掉了?”
  青年方待分辩,司马给纵横掌一落,一声:“杀——”
  孙坛主手中立时多了一柄蛇形的软剑,刺向副坛主狄姓青年的咽喉。
  狄姓青年惶恐之中,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那枝软剑眼看便要刺进他的咽喉,横来一只铁手,“铮”的及时将那枝软剑抓住,另一只铁手接住剑身击下,又是“铮”的一声,那枝软剑竟然被齐中击断。
  孙坛主面色一变,面上的肌肉刹那收缩,目光一落,正好看见一枝锥子也似的长剑从心胸穿出来。那双铁手是戴在一个彪形大汉的双手之上,用剑的是一个面色苍白,书生装束的青年。
  “雷破山!”-孙坛主面色惨变。
  锥子般的剑旋即抽出,孙坛主勉强转身,又道:“冷冰如——”
  书生三尺长,锥子般的剑迅速缩为一截只得半尺的圆筒,冷笑道:“会主要我杀你,不得不杀你!”
  雷破山铁手一挥,那截断剑插在孙坛主面前桌子上,道:“当夜狄飞云根本就不在总坛内。”
  孙坛主转向司马纵横,道:“每个人都会做错事的。”
  司马纵横道:“你先后已经错了七次,本座已经给了你六次机会。”
  孙坛主痛苦的摇头,终于倒下。
  司马纵横目光转落在狄飞云面上,道,“孙志醉滑误事,不知悔改,依会规处死,副坛主狄飞云升为正坛主,今后处理本地分坛的事情,必须谨慎小心。”
  狄飞云惊魂甫定,慌忙欠身,一面道:“会主明察,属下感激不尽,至于坛主一职,属下实在是……”
  雷破山截道:“会主一言九鼎,还不快谢。”
  “谢会主。”狄云抱拳袄揖到地。
  司马纵横挥手,令狄飞云坐回原位,与之同时,两个黑衣人已然从阶后转出,将孙志的尸体抬下去。
  司马纵横接道:“另一件,就是安天寿的被诛。”
  雷破山道:“这件事发生在皇陵之上,我们怎也想不到龙飞竟然选择在那种地方动手,即使想到了,也无能为力。”
  司马纵横笑了笑:“天寿是一个大笨蛋,难得知道上官鹤这个秘密,正好加以利用,传送假消息,却为了一口气,为了示威,公然在大街上伏杀上官鹤,以为龙飞不能够将他怎样。”
  雷破山道:“正常情形来说,龙飞的确不能够将他怎样。”
  “但他忘记了,他可以诱杀上官鹤,龙飞也可以依样画葫芦伏杀他,选择地点在皇陵,更是绝得很,那虽然是暗杀,相信每个人都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回事,而若非当今天子同意,龙飞就是斗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胡来。”司马纵横的笑容更盛。“如此一来,除了显露龙飞的实力之外,还显示了当今天子对这件事采取的态度与决心,在场与与我们同一声气的王公大臣,除了有限的几个之外,大部分都之心惊魂动,意志动摇这也是龙飞此举的主要目的。”
  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这对于我们的计划影响最大,也所以——”司马纵横语声一沉:“短期之内我们必须有所表现,打击对方的士气,恢复我们的信心,关于这方面我们已经拟好了.一个计划,冷堂主——”
  冷冰如接上口。“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鞑靼王子托欢坤帖木儿已经在出使中原途中,当年元亡顺帝北走沙漠,实力仍然相当雄厚,到了这一代,虽则日渐衰落,亦不容轻侮,与我朝无疑本能相提并论,但我朝要将之灭亡,亦非容易,乐得相安,托欢此次到来,也就是要表示友好,除有金银珠宝之外,尚带来一颗传国玉玺,这个玉玺乃秦朝之物,上刻有李斯所写的八个小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据说这颗玉玺曾一度落在孙坚手中,后由魏晋隋唐宋,转落在元朝宫庭之内,顺帝北走,带到应昌,可以说是一件宝物。
  司马纵横笑接道:“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这颗玉玺。”
  “是托欢这个鞑靼王子……”冷冰儿慌忙道:“托欢若是在中土被掳,鞑靼势必不肯罢休,也是必藉此机会兴兵,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司马纵横点点头道:“鞑靼早已有非份之念,托欢落在我们的手中,也正好让他认识我们的实力,里应内合,何愁大事不成?”
  雷破山以下无不称是,冷冰如又道:“托欢的被掳,也足以挽回别人对我们的信心,对龙飞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有甚于安天寿被杀对我们的。”
  狄飞云插口道:“只怕龙飞已考虑到我们有此一着。”冷冰如截道:“在动手劫人之前,我们会另有行动转移龙飞的注意。”
  “龙飞可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冷冰如冷冷的盯了狄飞云一眼,接道:“但这个行动若是针对他,他纵然再谨慎,也不免为我们所惑。”一顿又道:“至于托欢方面,随行不过百人,虽则不乏勇武之士,入关后沿途又有官兵保护,但我却找到了他一个很大的弱点,根据可靠的消息,此行他是要访寻一个高手匠人,到宫中刻一幅天魔壁画,而他要找的,也就是长白派的西门逸,这个人恰巧是我们的人,只要托欢将他带在身旁,我们要将托欢弄走,轻而易举。”
  狄飞云再插口:“托欢当然有办法知道那是否他要找的人。”
  升任坛主之后,他非独说话多了,声音也高了很多。冷冰如冷笑道:“西门逸要证明自己的本领也很简单,一块木头在手,他随便就可以刻出一个天魔女像来。”
  狄飞云摇头:“冷堂主是说今天以前的事。”
  冷冰如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狄飞云道:“今天日间那位西门公子在雨花台永宁泉畔调戏一个女孩子。”
  冷冰如道:“这有什么希奇,有谁不知道,这个人原就风流得很。”
  “不幸他调戏的是龙飞十二个女儿之一,更不幸的就是周围除了龙飞的人之外,还有一个常护花在香芸身旁。”
  冷冰如怔在那里,司马纵横又笑了起来。
  “常护花杀了他?”冷冰如随即追问:“怎么一些消息也没有?”
  “他只是被常护花反用他的雕刻刀刺进他的肩头内。”狄飞云说得轻松。
  司马纵横笑问:“右肩?”
  狄飞云点头,司马纵横笑得看来更开心了,冷冰如一张脸却发白。
  狄飞云接道:“他一直住在我们的客栈内,午后回来变得很暴躁,侍候他的兄弟在被他撵走之前,发觉他整条右臂都乏力的垂着,护手软甲给丢在一旁。”
  冷冰如的面色更难看,嘟喃一声:“该死!”
  司马纵横笑问:“他人现在是否仍在客栈之内?”
  狄飞云道:“黄昏之前已经离开,至于现在是否已回来,得要一问才知道。”
  司马纵横摇头:“不用急。”接又一笑,“到底不是做大事的材料,可惜那只魔手,我们掳劫托欢的计划,得要改一改的了。”目光落在冷冰如面上。
  “是——”冷冰如垂下头去。
  司马纵横笑接道:“你是否已经跟西门逸说清楚的下?”
  冷冰如道:“不太清楚,但他已经知道那只魔手对这件事的重要。”
  “可是他仍然要用那只魔手惹事,冷堂主,你说这件事应该怎样作?”
  “留之不得!”冷冰如的头,垂得更低。
  司马纵横道:“这件事交给你了,明天这个时候,本座希望你不再为这个人花脑筋。”
  “是!”冷冰如一张脸看来更苍白。
  司马纵横又一笑:“常护花实在是一个人才,可惜这种人才我们不能用。”
  冷冰如头一抬,道:“会主准备什么时候将他干掉?”
  “不是现在。”司马纵横笑笑:“现在本座的麻烦够多的了。”
  雷破山道:“皇陵上杀安天寿的只怕也是此人。”
  司马纵横道:“虽然得到天子的同意,但在那么多王公大臣禁卫目击下动手杀人,武功之外,没有过人的胆量,是不足以成事的,龙飞手下有什么人,我们虽然不太清楚,综合所得到的线索,除了常护花,没有第二个。”
  雷破山道:“此人留不得,不若……”
  “本座自有分寸。”司马纵横把手一挥:“西门逸不必再说了,对于掳劫托欢,本座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悠然靠坐下去。
  众人立时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他们本来都是一方的豪强,也大都一肚子坏水,集合他们的智慧,绝不难拟出一个好办法来。
  密室之外,却是那么平静。
  这种表面的平静,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      ×  京城九月,甚少下雨,常护花香芸乘车出水西门,云早然甚多,却仍是薄罗也似,一些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可是到他们上了艇子,还未到湖中,冷风吹过,竟吹下了一阵烟雨来。
  烟雨之下,莫愁湖另有一种美态,而湖畔的名山古寺在烟雨中迷离,更就是如诗似画,昨日雨花台的事,常护花香芸并没有放在心上,看见这般迷人景色,一切忧愁亦抛诸天外。
  莫愁湖在水西门外不远,传说在六朝的时候,有一个能歌善舞的美女莫愁,住在这湖畔,后人乃以之来名湖,正如西子湖用西施的名字一样。
  莫愁姓什么,不可考,只知道她的夫家姓卢,梁武帝曾作过一首“河中之水歌”,云:“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候。”可见这位卢莫愁是河南洛阳人,至于洛阳的少奶奶为什么跑到这儿来,则不得而知。
  在湖畔,有一座胜棋楼,比莫愁湖还有名,那两个在楼上下棋的人乃明太祖朱元璋与中山王徐达,赌注也就是这个莫愁湖,结果朱元璋输了,整个莫愁湖归徐达所有。
  徐家子孙并没有将莫愁湖用墙或者什么围起来,一直让人打桨湖上,甚至胜棋楼,也一样让游人登临,而游人知道这是徐家产业,也不敢怎样放肆。
  绕湖一匝,常护花香芸亦是在胜棋楼前下了艇子,他们乘来那辆马车亦已到了楼前。
  常护花仰首望着檐下横匾,忽然问:“那件事是真的?”
  香芸道:“我问过义父,是真有其事的。”
  常护花笑笑:“君无戏言,徐达也不错,斗胆将这个莫愁湖收下来。”
  “不能不收啊。”
  “也不能不赌。”常护花目光一转:“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否也有这份雅兴?”
  “就是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香芸微喟:“听义父说天地会事发之后,圣上简直变了另一个人,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够使天下太平。”
  “做皇帝原来也未必是乐事。”
  “没有烦恼的人本来就少得很。”香芸转问:“要不要到楼上看看?”
  常护花点头:“这一次之后,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到来。”
  香芸无言移步前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岸边的芦苇丛中冒出来,他选择的位置是很适当,在岸上无论是那一个方向很难发觉他的存在,飘荡在冷风中的芦花,亦起了遮蔽作用,同时掩去了他冒起时所发出的声响。
  常护花完全没有发觉,背向着这边。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门逸,他的魔手断在常护花手下,还有一只左手可以用,这只左手之上现在正捧着一个铁造的盒子。
  这个盒子丁方一尺宽阔,却只有四寸厚薄,向着常护花的那一边,蜂巢也似,尽是小孔。
  只看外形,不难知道这是一样利用机簧发射的暗器,若是对暗器有认识的人,看在眼内,只怕更会大吃一惊。
  天下暗器虽多,好像这样子的只有唐门的绝命飞蜂针。
  川中唐门,暗器独步天下,飞蜂针一发七七四十九枝,劲穿木石,更就是被列入唐门十三种一级暗器内。
  承德行宫五个教头之一的唐老人,就是唐门的老掌门,除了指点常护花暗器技术之外,对于各种暗器的来源特征效能除非他不知道,否则亦无不一一详说清楚,好让常护花知所趋避,遇上了也不会太吃亏。
  常护花的记性一向都很好,现在若是给他看西门逸,看见那个铁盒子,一定会省起那是唐门绝命飞蜂针,那非独再没有这样轻松,而且一定会捏一把冷汗。
  飞蜂针尽皆淬毒,莫说四十九枝,便只中一枝,也已是麻烦得很。
  距离并不远,出其不意,西门逸这一盒飞蜂针,命中的机会实在大得很。
  他一心暗算常护花,全神贯注,并没有留意他身后的湖水里,一管芦苇伸出水面,正向他移近过来。
  也就在从芦苇中冒出来的同时,一个口咬着一管芦苇的青年亦从湖里无声的冒出来。
  青年的面色就像是冰封过一样,苍白的怕人,虽然换上了水靠,但只要回头,西门逸绝不难认得出那就是冷冰如。
  他的手方要按上机括,冷冰如那枝铁锥子也似的剑已从半尺长的圆筒里射出来,一射三尺,射进了他的后心。
  “哧”一下异响,剑穿后心,西门逸的身子亦被撞得往前仆倒在芦苇上,一声惨叫同时出口。
  他的手已按在机括上,但后心给剑一撞,身形一栽影响,本要射向常护花的飞蜂针便变了射向地上。
  常护花的听觉也非常敏锐,那一下轻微的机括声他竟然听得很清楚,半身一转剑立即出鞘,划了出去。这一剑绝无疑问很快,但较之那些飞蜂针仍然慢了一分,这一分已足以让他挨上三四枝飞蜂针的了,现在他却是一枝飞蜂针也没有挨上,“嗤嗤”声中,七七四十九枝飞蜂针尽打在他身前尺许之外的地面。
  地面上立时多了四十九个圆洞。
  常护花目光及处,正好看见西门逸惨叫着压倒了面前一大片芦苇倒出来,那个铁盒子亦脱手坠下来。
  “飞蜂针——”常护花面色一变。
  香芸亦已回过头来,以她的聪明,又岂会想不到是什么回事,不由替常护花捏一把冷汗。
  常护花身形一动,掠到西门逸身旁,西门逸半身滚转,一双眼睁大,却已经气绝。
  香芸紧接掠来,一见,惊讶道:“是他?”
  常护花没有作声,目光转落向那一大片芦苇,却只见风吹苇动,芦花飞雪般飘飞,一个人也看不见。
  香芸的目光亦转向这边,欲语未语,常护花目光亦跟着溅在地上那一道血虹移入芦苇中,他的人也跟着掠过去,剑一划,砍飞了一片芦苇。
  血洒过芦苇,湖面上一圈圈涟漪正远远散开,一缕血丝也正在近岸湖面漂浮开去。
  常护花目光落在湖面上,无言颌首。
  香芸掠到常护花身旁:“常大哥,那些飞蜂针没射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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