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天龙诀》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章 明珠
作者:黄鹰


  刘瑾方面的消息无疑非常灵通,安乐侯府徐廷封对钟大先生与紫竹院南宫世家方面表面上的确并没有什么对刘瑾不利的行动。
  安乐侯府方面徐有徐廷封陪同长乐郡主送龙袍进宫见皇帝这件事,紫竹院方面则一片平静,与之前老太君的进京静修并没有分别。
  事实上紫竹院内的情形也的确如此平静,表面上大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似乎已经习惯,只有南宫明珠是例外,她原是准备到京城来有一番高兴,可是大家都甘愿闷在紫竹院内,除了钟木兰曾经外出一趟,其它的显然都提不起兴趣。
  想到外出,明珠自然想到钟木兰,平日她与钟木兰也是比较谈得来的。
  大清早看见她找来,钟木兰却是很奇怪,这时候她正在写昼,明珠突然闯进,要将昼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昼上昼的是花草,题诗两句,却将她此刻的心情表露无遗,她就是害怕明珠看破她的心事。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明珠眼利,心思也敏锐,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道:“玉婶,你又在想五叔了。”
  钟木兰松了一口气,眼圈却不由红起来道:“你是来找我的?”
  “今天你要不要进城去?”明珠压低了声音。
  钟木兰摇头,明珠立即道:“随便找一个借口太君也会让你进城去的。”
  “为什么?”钟木兰有点诧异。
  “只要你开口,太君一定会答应让我跟着你的。”明珠终于说出了心意道:“整天留在紫竹院,快要闷死了。”
  “太君知道,一定会怪责我的。”
  “你不说她怎会知道?”
  “她只要问到,我还是要说的。”钟木兰摇头道:“而且今天我还要……”
  明珠截断牠的话,道:“我真的很想进城去看着。”
  钟木兰还是摇头,明珠看来也明白她的性格,不再说下去,一顿足,转身跑出了房间。
  钟木兰看似要叫住,站起了身子,但随又坐下来,摇头叹了一口气。×      ×      ×  出了钟木兰的房间,明珠继绩往前跑,转转折折,穿越花径,险些就与从月洞门走进来的姜红杏碰个满怀。
  姜红杏一把抓不住,脱口道:“明珠?你要到哪里儿去?”
  “不知道!”明珠头也不回,继续跑向前。
  “是哪里一个气着你,告诉我,我替你作主。”姜红杏追上明珠。
  “人家在紫竹院快要闷死了,叫五婶带进城去,她这又担心那又担心的,其实就是不跟太君说,悄悄地跑出紫竹院,悄悄地回来,太君又怎会知道?”
  “你要进城去?”姜红杏笑了道:“我以为什么事情,原来只不过……”
  明珠截口道:“我若是懂得城里的道路,早就溜出去了。”
  “二婶带你去怎样?”姜红杏忽然这样问。
  明珠一怔,惊喜道:“真的?”
  “只是你不要说出来。”姜红杏左右看看。
  “这个当然。”明珠急着道:“是不是现在?”
  “看你,这样着急。”姜红杏又四顾一眼,拖着明珠跑进竹林里。
  竹林的尽头一道高墙,出了高墙也就是出了紫竹院的范围,以她们的轻功,要越过这道高墙当然易如反掌。×      ×      ×  什刹海绝无疑是一个引人入胜的地方,封长住京城的人尚且如此,初来的明珠更就不在话下,一路走来左顾右盼,眼睛忙不了,听到铜锣声,一间姜红杏知道是卖解的,更加兴奋,嚷着要过去看热闹。
  姜红杏没有阻止,但也没有走过去,只是吩咐明珠道:“你到那没去可不要走远,回头我到那边找你好了。”
  “二婶要到哪里儿去?”
  “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些胭脂水粉。”
  “二婶这样美还用得着胭脂水粉?”
  “小孩子懂什么?”
  “我也提不起兴趣。”明珠雀跃着奔向那边人丛。
  姜红杏看着她去远才移动脚步,神色也凝重起来。
  她对明珠说去看胭脂水粉,却走到一间皮货店前,这间皮货店也竟然就是天地双尊藏身的福祥皮货店。
  那个老板身份的白莲教徒正坐在柜台后面,看见客人进来方待招呼,目光一落,突然一怔。
  姜红杏的右手正放在框台上,春葱也似的纤纤五指含在一起,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与老板的目光落下同时才缓缓分开,一根接一根,先是中指,然后是食指拇指无名指尾指。
  老板的左掌随即放在柜蔓上,有意无意地五指屈曲伸展,正反三种爱化。
  姜红杏右手五指亦二一个变化,才问道:“老板,没有更好的了?”
  “有,里面看。”老板亲自将姜红杏迎进去,一脸的笑容,眼神却是难以言喻的诡异。
  姜红杏的眼神也是。×      ×      ×  小子今天与往日一样卖力,在明珠挤进来看热闹之前已经戴上花花自白的假须假发,以彩笔在脸上画上枝纹,化装成一个槽老头儿,也学着南偷的动作,只是没有捧着那个大红葫芦,醉酒喝酒的动作却是一模一样,椎妙椎肖。
  来看他们表演大都是老顾客,给小子的滑稽老态逗得捧腹大笑。
  南偷仿佛想不到小子有此一着,看着却是不住的跳脚,七窍也似要冒烟,骂一句喝一口酒。
  小子也不去理会,拳脚兵器之后大爱戏法:“空壶取酒!”、“碎扇还原!”、“云帕取果!”、“大变金钱!”、“小变银钱!”、“仙人开锁!”一套接一套,层出不穷,最后还一套“八方鸡蛋!”,只见他双手翻飞,左一抓,右一抓,头顶脑后耳朵眼睛鼻子嘴唇,手到处,都有一个籍蛋给抓出来,装满了一篮子,众人虽然知道完全是他手快,却也、能不佩服他这份快,还有这份多,也都奇怪这么多鹅蛋他藏在什么地方。
  最后一个节目当然就是讨卖,他捧着铜镕绕场一周,叮叮当当的铜钱纷纷落在铜锣里,数目也贡在不少,观众也陆绩散去。
  明珠在他第一次捧着铜锣经过的时候毫无反应,只是奇怪地看着他那双手,他也没有理会,可是一周转下来发觉明珠仍然站在那里,铜锣很自然地又递列明珠面前。
  明珠探手一锭银子抛进铜锌里,那锭银子怕不有十多二十两,落在铜纪里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小子立时一某,也实在有点意外,看看明珠,又看看周围,他是想起了朱菁照。
  朱菁照的年纪与明珠接近,出手比明珠更宽绰,但情形不同,朱菁照当时是弄坏了他们很多碟子,赶跑了他们很多观众,而且又是郡主的身份,随行萧三公子以外,有婢仆侍卫家将等一大群。
  明珠一直静静地一旁观看,衣饰也不象是什么皇亲国威,周围也不见她的随从,又完全是入世未深,初出茅芦模样。
  小子目光回到明珠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摇头道:“小姑娘,不用给这么多的,随便几个铜钱可以了。”
  “老伯,就当作是我拜师学艺好了。”明珠一本正经的。
  小子一怔,这才留意,也这才发觉明珠原来这么漂亮,却仍然忍不住笑起来道:“小姑娘就是喜欢开玩笑,街头卖艺有什么出息,不学也罢。”
  “方才大家不是看得很开心?我学好了变给家人看,一定也很开心的。”明珠牵着小子的袖子道:“老伯,你就教我变这个八方鸡蛋好了。”
  小子目光落在明珠的絃段玉手上,心头不由一动道:“你真的要学?”
  “是真的。”明珠随即到那边拿来了几个鸡蛋,道:“这些鸡蛋其实应该放在哪里儿?”
  “你先学会了拿鸡蛋再说其它。”
  “我看你是这样的。”明珠右手春葱也似的五指拿起了其中一个鸡蛋,学着方才小子的动作。
  “要是这样拿如何爱得动?看清楚,是这样。”小子拿起了另一个鸡蛋。
  明珠看着学着,她绝无疑问很聪明,可是这个拿鸡蛋的动作总是差一点儿,小子从几个不同的角度让她看清楚,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握着她的织纤玉手道:“手腕靠后一点儿,食中指不要太用力,喏,这样才对。”
  他目的完全在要明珠真的学会这个八方鸡蛋,增加明珠对自己的好感,没有丝毫轻薄之心,明珠也不以为忘,冷不防背后一只手突然抓来,一把将她拉开。
  她回头望去,只见姜红杏站在后面,一脸怒容地望着小子。
  “二嬉,出了什么事?”她实在奇怪。
  姜红杏放开抓着明珠右臂的手,摇头道:“你还是黄花闺女,怎能够这样随便让一个男人拿着你的手?”
  明珠目光搏回小子脸上道:“他年纪也这么老了……”
  小子怔在那里,砖明珠这样说,不由接上口道:“可不是,要不是生来命苦,孙女儿也有她这么大了。”说着他一面以手比划。
  姜红杏目光很自然的落在小子那只手上,笑骂道:“你这个老匹夫,毛手毛脚还来这许多话。”一掌随即拍去。
  掌动风生,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小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偏身急忙闪开,姜红杏探身接上,一双手“分花拂柳!”,虚虚实实,一连十七招抢攻。
  小子只是闪避,当然有些狼狈,口里一声道:“好男不与女斗。”姜红杏一掌又拍到,低头方才闪过,哪里知道姜红杏那一掌还有变化,五指一垂一拂,拂向他眼目。
  好一个小子,居然还能够立即来一个铁板桥,避开眼目要害,头戴假发还是不免被拂飞丈外。
  小子一惊按着一个“懒驴打滚!”,演出了丈外,一跃而起,双手拍着脑袋道:“好毒辣的婆娘,幸好我反应快,一颗脑袋才没有搬家。”
  姜红杏没有追前,冷笑道:“我早就怀疑一个老人怎会有一双反光肉滑的手,果然不出所料。”
  明珠怔怔地看着小子,小子一面将假胡子拉下,一面问道:“这有什么不对?”
  “没有!”姜红杏盯稳了小子,娇笑道:“好英俊的小伙子,怎么装做那么难看的糟老头儿?”她笑说着一面走前去道:“这简直就是自我破坏形象,罪不可恕。”
  小子倒退了两步道:“你再动手我便不客气,要还手的了。”
  姜红杏“哎哟!”一声道:“我怎敢没上没下,跟师父动手?”
  “师父?”小子又是一怔。
  “明珠要拜你做师父,可见得你变戏法实在有几下子,难得遇上一个好师父,怎能轻易错过?”姜红杏接向明珠道:“明珠,我们一齐学这个八方鸡蛋怎样?”
  明珠看看小子,一双纤纤玉手不由自主地藏到腰后,面颊也同时羞红起来,仿佛抹上了一屑胭脂,更见娇俏,小子不由看呆了眼睛。
  姜红杏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仍然问道:“小兄弟,怎样了,要多少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只要你们喜欢。”小子目光仍然停留在明珠脸上。
  “什么时候开始?”姜红杏移步走近去道:“现在?”一只手随即抓向小子的肩膀。小子有意无意偏身让开道:“这里人多,若是给他们学去了,以后还会花钱来看我的?明天晚上初更末二更头,我在城东郊三里那座山神庙等你们好不好?”
  姜红杏一双水汪汪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娇笑道:“怎么不好?明珠,记好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回身走过去伸手牵着明珠往外走。
  小子怔怔地目送明珠离开,到惊觉到有人走近,南偷已到了他身旁,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师父!”小子摇摇头道:“该死!”
  “话说清楚,该死的到底是哪里一个?”
  “当然是我了。”小子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喜欢自作主张,不先问问师父的意思。”
  南偷微笑道:“这一次你没有做错。”
  小子大喜道:“师父也赞成教训那个婆娘一顿?”
  “只怕你教训不来。”
  “有师父在,哪里有教训不来的。”
  南偷“嘿嘿!”的一声冷笑道:“好狡滑的小子,连师父也算计了。”仰首喝了一口酒,怪生气地偏过脸。
  小子嬉皮笑脸地转到那边,再面向南偷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怎少得师父你老人家的一份。”
  “最好她只是一个人,那个女娃子没有跟在身旁。”
  “跟在身旁又百什么要紧,我去招呼她好了。”小子目光又转向明珠离开的方向。
  南偷半身一转,挡在小子面前道:“我要不是你的师父,一定以为你是一个采花贼。”
  小子苦笑道:“师父又来说笑了。”
  南偷左看右看道:“这里就是没有镜子,否则也教你看看自己的贼相。”
  小子连忙岔开话题道:“我们怎样教训那个婆娘。”
  “这个还用问,自然是随机应变。”南偷又一声冷笑道:“你既是心不在焉,话还是少说几句,说多错多,拿着!”接将一个鹤蛋塞进小子手里。
  小子真的是心不在焉,手上力道重了一点儿,那个鸡蛋立时“波!”的在他手里爆开,鹤蛋白四溅,不由一声惊呼。
  南偷绝无疑问是有心作弄,随即放声大笑,小子看着他,亦只有苦笑。
  明珠、姜红杏越墙离开紫竹院,也是越墙回来,看情形应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穿出竹林,便给喝住道:“站着!”
  听这声音,明珠、红杏都不由心头一凛,转身果然看见老太君手执龙头杖立在那儿“你们到哪里儿去了?”老太君接间。
  “没有到哪里儿去。”姜红杏本能地否认。
  “我找遍整个紫竹院都不见你们,还说没有到哪里儿去?”老太君怒形于色。
  红杏看见老太君动气,哪里还敢隐瞒,嗫儒道:“我只是带明珠进城去逛逛。”
  明珠怯生生地忙接道:“是我不想闷在紫竹院,慾恿二婶进城去的。”
  “哪里一个还不是一样,总之偷出紫竹院就不成,刘瑾已经派人监视着我们,你们不留在紫竹院,外出四处招摇,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是乱了阵脚?”
  “是我们错了。”红杏鉴貌辨色再听老太君说话语气,不敢怠慢,立即认错。
  明珠亦道:“不会有下次的了。”
  这句话出口她才想起与小子明天晚上的约会,要将话收回已经不可能,亦不知道如何是好。
  太君目光转回明珠脸上,终于一笑,道:“好,这一次也就罢了,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重罚你们。”
  明珠垂下头去,太君也没有再说什么,摇摇头转身离开,看着她走远了,明珠才一吐舌头,接一笑,道:“是不是,不会怪责我们的。”
  红杏叹了一口气道:“你最好没有忘记方才说了什么。”
  明珠一某,喃喃道:“我们可是答应了明天晚上……”
  “算了。”红杏摇头清:“话又是你说的,老祖宗怪责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二婶!”明珠急。
  “我们只是看着有趣,又不是非学不可,就当作没有这件事发生过好了。”
  明珠不由又垂下头去,红杏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她原就不希望明珠跟着去,坏了她的事。
  她也知道没有她陪伴,明珠不敢一个人离开紫竹院,而且明珠也不熟悉一城的环境。***
  效野没有更鼓,可是以小子这种老江湖,只看天便已经足够,今夜的天色又是如此清朗,星月分明,要推斯时间方位,实在很简单。
  初更已将尽,仍然未见明珠到来,小子难免有点儿焦急,想到明珠,他不由又想到白天抓着明珠的纤纤玉手的情形,明珠羞红的娇庞立时又仿佛在他眼前出现。
  他方自发呆,衣袂声响,姜红杏已经凉到了水神庙门外。
  “你来了。”他一惊而醒,一跃而起,看见只是姜红杏一个人走进来,难免一阵失望。
  “要你久等了。”姜红杏笑得花枝乱头。
  “明珠呢?”小子不由自主问。
  “她害羞不敢来。”姜红杏笑接道:“不要紧,我学会了教给她也是一样!”
  小子虽然心中有数,那份失望的心情仍然不由深浓几分,姜红杏接问道:“是了,你怎能变出那么多的鸡蛋来?”
  小子漫应道:“鸡蛋是老早藏在衣服里头,变的人熟练手快,看的人眼慢,看来便象是从手里变出来。”
  “衣服里头怎可以藏上这许多鸡蛋?”姜红杏一面吃吃她笑,一面问道:“到底是藏在哪里儿的?这里?”她的手从小子襟口探进。
  小子大惊急退道:“你要做什么?”
  “我是女人也不害羞,你是男人怎么反而害羞了?”姜红杏一个身子随即偎近去。
  小子再退,姜红杏“咯咯!”大笑道:“我看你还是第一次亲近女人,还不知道其中乐趣。”一双手按着捧向小子的面颊。小子头倒仰,双脚踏着碎步倒退,再退五步,后面已经是墙壁,他脑后却仿佛长着眼睛,后背才沾上墙壁身子便偏开,再一个倒翻从旁遏那扇破窗倒翻出去。
  姜红杏娇笑着穿窗追出,身子才掠出,笑声便一顿而停下,窗外竟然是一个水池。
  小子显然早已弄清楚周围的环境,身形变化恰到好处,穿窗而出,身子往下一翻,双手趴在墙壁上,一条壁虎也似贴挂在那里。
  姜红杏也是色迷心窍,但身后反应实在敏捷,半空中滚身,身子一仰,探手便要抓上墙壁,哪里知道就在这时候,一只草鞋飞来,正打在她的手掌上,力道虽然并不强,却已足以将她的手掌霞开,五指抓不上墙壁,一个身子不由下坠:“噗吓!”的直坠进水池里。
  池水并不深,姜红杏才沉下便冒起来,正好看见小子一只猴子也似双手抓着墙壁,疾往上爬去,眨眼间便已上了瓦面,也好像知道她什么时候从水里冒出来,恰好在那个时候回过头,作一个鬼脸。
  姜红杏就是最笨也看出小子是存心作弄自己,脸色一变,真气猛一提,一个身子从水里冒出来,一翻,双掌按着拍向水面。
  掌风激起了一股水柱,姜红杏借方反弹,身形天马行空般跨出,追向小子。
  小子一见一阵手忙脚乱的反应,踏着瓦面急急开溜。
  “哪里跑!”这句话出口,姜红杏身形已往瓦面落下,也就在此际,她突然发现南偷一脸笑容地仰卧在瓦面上,手中一个大红葫芦正向她脚底下迎来。
  她惊呼未绝,大红葫芦已撞上,力道虽然一样不怎样强烈,却已将她撞飞回去,半空中无处着力,立时又坠进水里。
  南偷大笑而起,赤着一只脚追向小子的方向,方才姜红杏吃的那只草鞋当然又是他的杰作。
  小子亦开怀大笑,手舞足蹈的,脚下的瓦面纷纷被踏碎。
  姜红杏再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南偷、小子师徒已经不知所踪,她没有破口大骂,银牙却差一点被咬碎,眼瞳中尽是怨毒,下一次若是遇上,无论她用什么手段报复也不值得奇怪的了。
  刘瑾这个时候正在喝酒,闷酒。
  皇甫忠、义兄弟、常胜、殷天虎都在,也全都知道刘瑾之所以闷闷不乐完全是因为那件龙袍。
  宁王献上那件龙袍表面便已经不妥,即使是一般人送出的礼物,也会小心检查,何况是献上当今天子,龙袍的衣袖内绝无疑问是藏着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到现在仍然毫无线索。
  刘瑾唯一知道的只是皇帝近日的神态已变得开朗,也所以他的心里更加不舒服。
  一个心腹也就在这个时候进来禀告道:“有一个郎中在门外徘徊,频呼有心药能莒心病。”
  刘瑾一听脸上便有了笑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难得有这么一个妙郎中,还不快快请进?”
  那个心腹退出,皇甫义忍不住问道:“九千岁有病何不找御医?”
  这句话皇甫忠要阻止也来不及,只恐刘瑾生气,哪里知道刘瑾仍然一脸笑容道:“这个病倒医是没办法的,但是似乎我的运气还不错。”
  皇甫义方要再问,皇甫忠已截口道:“九千岁可要我们安排一下?”
  常胜淡然插口道:“来的不过是一个郎中,再说我们这些人不是合作已惯?”
  皇甫忠一怔点头,刘瑾随即微笑道:“大家不错都有一身好本领,但处事镇定,遇事稳重,还是我这个手无缚鹤之力的九千岁。”
  常胜也不能不同意。×      ×      ×  “家传秘方专医奇难杂症,心病不妥,一颗见效。”卖心药的郎中是一个中年人,在门外徘徊不去,也重复着同一句话,一直到刘瑾那个心腹来到他面前,说一句道:“九千岁有请。”
  他脸上的肌肉却仿佛已经僵硬,一点表情反应也没有,默默地跟在刘瑾那个心腹后面。
  这都在陆丹眼中,他藏身一条小胡同内,一直都在监视刘瑾的私邸,看机会行事,这也不是第一天,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找不到任何机会,却意外的发现了这个卖心药的郎中。
  这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卖心药?陆丹实在奇怪。×      ×      ×  “你说你有家传秘法,专医奇难杂症?”刘瑾看到这个郎中,笑容更盛。
  “尤其是心病。”郎中恭恭敬敬的。
  “我正患心病,吃尽了宫中灵丹妙药,仍然不见效。”刘瑾叹了一口气。
  “那便要一试在下的家传仙丹了。”郎中伸手进囊中。
  皇甫忠、义兄弟、常胜、殷天虎不约而同身形一动,刘瑾若无其事,只是道:“听你的口音不象是北方人?”
  “在下来自南方。”郎中从垂中取出一个玉盒,目光转落在皇甫忠、义等人的脸上刘瑾目光顺着一转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话尽管说。”
  郎中突然跪倒,双手将玉盒高捧道:“在下宁王府雪漫天,王爷吩咐在下向九千岁请安。”
  刘瑾轻“哦!”一声道:“原来是宁王府四大杀手之一,起来说话。”
  “谢九千岁。”
  “王爷可好?”刘瑾接间,也不去接那个玉食。
  “尚好,有劳九千岁挂心了。”
  刘瑾淡笑道:“我要挂心的事实在多了一些,中午王爷有消息来,说是知道我心里有病,已着人将药送来。”
  “心药正在玉盒内。”
  刘瑾目光这才落在玉盒上道:“玉食上封蜡之外,还有王爷的私印。”
  雪漫天应道:“王爷只希望九千岁能够放心玉盒一路上都安全,留待九千岁亲手开启。”
  “很好。”刘瑾目光却转向皇甫忠。
  皇甫忠会意,立即上前将玉食接过,刘瑾再吩咐道:“打开!”
  皇甫忠随即将玉食一转,向着雪漫天,再以指甲挑落封蜡,才将玉盒打开,玉盒内若是藏有暗器,第一个遭殃的便是雪漫天。
  雪漫天意料之内,神色不变,若无其事,玉盒也并无机关装置,内铺锦缎,上放一颗鸽蛋大的蜡丸。
  常胜一旁随即道:“屑下斗胆替九千岁将蜡丸打开。”右手同时将蜡丸拈起来。也不见怎样用力,蜡丸便碎落,露出了藏在蜡丸内的一张薄纸。
  那张纸犹如蝉翼一样,当真是薄得可以,上面密密麻麻的为满了蝇头小字。
  刘瑾接过细看了一遍,微笑道:“皇上也未免太过虑了,我只是看见他年纪轻经验不足,暂时替他打点一下朝政,他却是误会我要谋夺他的皇位,暗中通知王爷准备救援,平白闹出这许多事情来。”
  雪漫天道:“王爷也是这个意思,将回函密封龙袍衣袖里献上,只要皇上安心。”
  刘瑾打了一个“哈哈!”道:“现在我安心了,王爷果然高明,我这么重的心病,一丸即癒。”
  “如此请九千岁留下几句话,好使在下回复王爷。”雪漫天神态更加恭敬。
  刘瑾不反对,立即吩咐准备文房四宝,用的纸也是薄如蝉翼的一种。
  信写好折成小小的一块,放在一枚铜钱内,铜钱由两片合成,中空,将信放进,常胜才等那两片铜钱合上,一按一抹,边缘立即紧密地连结在一起。
  雪漫天看在眼里,目光不由亮起来,刘瑾接吩咐道:“这枚铜钱你千万不要花掉。”
  “在下一定会小心收藏起来。”雪漫天小心翼翼地从常胜手中接过那枚铜钱。
  “随便放着好了。”刘瑾带笑摇头道:“你若是特别收藏,无疑是告诉别人那枚铜钱有问题,否则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雪漫天一想也是,只有一声道:“多谢九千岁指点。”
  “可要我派人送你一程?”
  “在下这一次上京只是一个人。”雪漫天对自己的武功当然有一定信心。
  他也没有留下住宿,星夜离开。×      ×      ×  走不了多少路雪漫天已发觉陆丹跟在后面,到底是老江湖,经验丰富,他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考虑到要躲开,若无其事的,只是耳目更在意,一心要弄清楚追踪的一共有多少人。
  陆丹看不出,只以为自己已够小心,不为雪漫天发觉,到了僻静的地方再也按捺不住,身形一快,三个起落,从天而降,落在雪漫天面前。
  雪漫天完全是惊惧的反应,他装得很像,最低限度陆丹并没有发现他在使诈。
  “你是什么人?”雪漫天的语声也在颤抖。
  “你又是什么人?”陆丹反问。
  “我只是一个卖药郎中……”
  “你在骗哪里一个?”陆丹突然出手,一掌拍向雪漫天的胸膛。
  雪漫天竟然不懂得,应掌倒翻,摔倒地上,一面呻吟一面挣扎爬起来,不等陆丹走近,已大叫饶命道:“小人身上只有三两银子,只要你老人家高抬贵手!”
  “废话!”陆丹喝住道:“你进去刘瑾的私邸有何目的?”
  “小人卖药途经九千岁的府邸门外……”
  陆丹截口道:“你是哪里儿的人?”
  “是这里的……”
  “又来胡说了,听你的口音,分明是南方人,一个南方人千里迢迢到来京城,又故意在刘瑾府外徘徊不去,再说,以刘瑾今日的地位,府中大夫最少有十个以上,哪里会要你的药来治病?”
  “小人卖的是心药……”
  “我正要看你这个心药是什么样子?”陆丹随即伸手抓向雪漫天的药囊,雪漫天藏在袖子里的暗器也就在这时候射出来。
  陆丹的反应不能说不敏锐的了,机簧声入耳身形便倒翻,长剑同时出稍,让在胸前,射来的十四枚暗器十三枚被他闪开封开,还有一枚仍然射进他的胸膛。
  那种暗器非常奇怪,尖端嵌着倒钩,当中却是空的,一入肌肉,鲜血立时经由管子喷射出来,乃是经过特别设计,专破内家真气而且杀伤力颇强的暗器。
  陆丹惊觉,不敢怠慢,立即伸手封住了管口,剑势展开,刺向雪漫天。
  不等剑刺到,雪漫天的身形已倒翻开去,倒跃上后面一株高树,双手扬处,暗器又是飞煌般射出。
  陆丹方待提一口真气,拔起身子,伤口便一阵剧痛,那口真气竟然提不起来,但剑势仍然轮转,及时将射来的暗器对开,再看雪漫天,已然一连换了三个位置,来到一株更高的树上。
  雪漫天也只是一声冷笑,身形再展开,高树上飞掠,眨眼间便已消失在黑暗中。
  他若是有意杀陆丹,以他的心计经验,也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但他身负重任,又不知道陆丹是什么人,在可以安然离开的情形下,当然是立即离开。
  那一声冷笑就象是锥子一样制进陆丹的心窝,他总算明白武功就是再好,经验不足再加上粗心大意,还是不免伤在这个郎中的手下。
  要追是追不下去的了,唯一幸运的是他伤口剧痛,所中的并非毒药暗器。×      ×      ×  雪漫天离开,刘瑾便陷入沉思中,一个身子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没有人敢惊动他,殷天虎、常胜、皇甫兄弟甚至话也不说一句,他们已很清楚刘瑾的脾气习惯。
  一直到他张开眼睛,四人才移动脚步上前来,又是皇甫义抢先开口道:“恭喜九千岁。”
  刘瑾轻“哦!”一声道:“何喜之有?”
  “宁王原来一心效忠九千岁,龙袍一事九千岁不必挂在心上……”
  “小小一个宁王,又远在江南,原就不必挂虑。”刘瑾淡然一笑。
  皇甫忠接道:“据知宁王座下养有一群武林高手,如萧三公子之辈,也甘于为他效命,虽然不足为患,终究也是麻烦,若是……”
  刘瑾笑截口道:“你们相信宁王?”
  皇甫义方待答话,却给皇甫忠接住,常胜即时插口道:“他连往来的书信也送来给九千岁…!”
  “这正是这个人狡滑的地方。”刘瑾微道:“他人在江南,心却在京城,一方面秘密与皇帝书信往返,一面却与我暗通消息,居心叵测。”
  常胜诧异地道:“九千岁完全不相信这个人?”
  “他到底是姓朱的,没有理由投靠外姓人。”刘瑾冷冷地一笑道:“不管他是否另有所图,这个人必须小心。”
  常胜更奇怪道:“听九千岁说,这个人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也许他正是要我们这样想。”刘瑾语声沉下来道:“暂时我还看不透这个人。”
  “我们应该派人追踪雪漫天!”
  “你以为宁王会不会考虑到有此一着?”刘瑾又摇头道:“这个雪漫天倘若只是被用来迷惑我们的注意,追踪他便是一种浪费。”
  “九千岁不能肯定……”
  “所以要你们加倍小心。”刘瑾又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中。
  暗器虽然没有毒,但因为嵌着倒钩,要拔出来可也不容易,陆丹只有找傅香君,他知道傅香君精通医术。当然,傅香君若是不在京城,又或者非要立即将暗器拔出来不可还是会自己动手拔的。
  在傅香君来说这果然是一件容易事,她先将伤口附近的经脉封闭,再将暗器的倒钩剪断,拔出管状的部分,才将倒钩小心翼翼地一一拔出来,然后敷上金创药。
  陆丹抬手方要将封闭的经脉解开,傅香君已摇头道:“六个时辰之后经脉自然会解开的。”
  “不能够现在解开?”
  “这会血流不止,影响所及,只怕要四五天才能够复元,既然可以避免,为什么不避免?”
  陆丹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这个暗器如此厉害。”
  “幸而你没有当场拔出,否则附近的经脉不难全都被倒钩割断,可就麻烦了。”
  陆丹苦笑道:“我也有这个企图,可是一动便非常疼痛,原以为并不是毒药暗器,想不到比毒药暗器还要厉害。”
  “毒药暗器只要用药适当便可以将毒性驱出,经脉断了可是不容易接回,一个弄不好还有后患。”
  “幸好有傅姑娘在。”
  “这种暗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刘瑾手下能人众多,你必须要小心,以后莫再轻举妄动。”
  陆丹不由一声长叹。
  傅香君接道:“我知道你是要找到刘瑾企图谋朝纂位的证据。”
  “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立即替家父洗脱冤屈。”
  “未必!”傅香君摇头道:“刘瑾祸国殃民,人尽皆知,你以为皇帝完全不知道?只怕是权势大大,连皇帝也不得不避忌三分。”
  陆丹沉吟道:“以我从先父口中所知,皇帝一直被蒙在鼓里,奏章根本送不到皇帝手上。”
  傅香君心念一动道:“也许可以找一个能够接近皇帝的人来帮忙。”
  陆丹立即摇头道:“朝中的大臣大都已屈服在刘瑾的权势下,还有哪里一个敢与他作对?”
  傅香君怀疑地间道:“安乐侯难道也是?”
  “安乐侯?”陆丹怔了一怔。
  傅香君接问道:“你不知道有这个人?”
  陆丹摇头道:“这个人应该不是刘瑾那种人,只是奇怪他一直都没有什么行动。”
  “会不会他完全不知道刘瑾的!”傅香君一顿摇头道:“这似乎没有可能,可是这个人终年在江湖上走动,就是有这种情形亦不奇怪。”
  陆丹不由又问道:“你认识他?”
  傅香君正要回答,一个武当派弟子进来禀告,有一个姓锺的老人带着一个叫做兰兰的小女孩来找她。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傅香君在京城住下来之后,经过安乐侯府也曾进去陪伴兰兰玩耍,告诉兰兰她住在什么地方,只是这个时候到来,正是时候。
  “兰兰就是安乐候的女儿。”这句话出口傅香君便决定走一趟安乐侯府。×      ×      ×  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巧,钟大先生原是要出外访友,兰兰却纠缠不清,明知道兰兰一定不会喜欢讲经论道,闷在一旁,所以路经白云观,想起傅香君,钟大先生立即考虑到将兰兰交给傅香君看管,兰兰当然不会反对,在她的心目中,跟着傅香君开心得多了。
  傅香君愿意送兰兰回去安乐侯府,钟大先生自是求之不得,他原就没有忘记苦师太遗言拜托他撮合徐廷封与傅香君的姻缘,苦于不知道如何穿针引线。
  他当然不知道傅香君完全没有考虑到那方面,这一次愿意送兰兰回去,主要是一见徐廷封,跟他商量如何去帮助陆丹。
  傅香君却也到底是一个江湖人,与徐廷封认识也没有多久,对对方根本谈不上了解,否则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走访徐廷封,而选择今天,更就是一个错误。
  傅香君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误会也因而产生。×      ×      ×  回到安乐侯府兰兰已有些疲倦,仍然牵着傅香君直闯内堂找徐廷封,一面跑一面嚷,除了鞋子相信没有人不知道傅香君来了。
  徐廷封等在内堂,看见傅香君、兰兰进来便迦前来,神态有点儿奇怪。
  傅香君看不出,徐廷封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一再提到空不出时间陪伴兰兰,好像巴不得她立即离开。
  她却也听不出,以为徐廷封只是以不能陪伴兰兰深感抱歉,而且乘机说出她要说的话,当然也是先由徐廷封的空不出时间说起的:“侯爷身在朝廷,肩负重任,当然不能够像我们这种江湖人这样,终日闲荡。”
  徐廷封以为傅香君是自嘲,连忙道:“我倒是希望做一个江湖人,乐得清……”
  傅香君迫不及待截口道:“江湖人虽然最重一个“义]字不惜血溅七步,朝廷中的大臣若是也有这份豪气,又何愁国不泰民不安?”
  徐廷封终于发觉傅香君话中有话,奇怪地看着她。
  “未知侯爷可曾听说过铁御使陆迁这个人?”傅香君接间。
  徐廷封恍然大悟道:“这个人我虽然不熟悉,却是认识的。”
  “侯爷当然也知道他是因何致死的了?”
  “这种私人恩怨,不说也罢。”
  “看来侯爷并不清楚这件事,倘若只是私人恩怨,我也不会走这一趟。”
  “姑娘跟纤御便是什么关系?”
  “他的儿子陆丹是武当派的弟子。”
  “姑娘认识陆丹,有关铁御使的一切当然亦是从陆丹口中得知?”
  “侯爷难道怀疑这并非事实?”
  徐廷封目光一转道:“片面之词……”
  “刘瑾是怎样的一个人侯爷难道还不清楚,铁御使所以被陷害,分明就是排除异己。”傅香君只当徐廷封不清楚,按着又道:“还有他自号九千岁,私设公堂,滥用私刑“傅姑娘!”徐廷封终于忍不住截口道道:“你千万不要胡乱猜测。刘总管乃是皇上的心腹.专职替皇上打点一切。”
  “侯爷意思是,一切都是皇上的旨意?”
  “这个!”徐廷封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傅香君细看了徐廷封一遍,忽然问道:“侯爷难道也害怕刘瑾?”
  徐廷封环顾一眼,沉声道:“朝廷的事傅姑娘还是不要过问。”
  傅香着眼瞳中露出了失望之色道:“看来我是看错了人,来错了地方。”
  “传姑娘!”
  “小女子多谢侯爷不杀之恩。”傅香君条地一揖。
  “这句话怎样说?”徐廷封很奇怪。
  “说刘瑾坏话的据讲都不得善终,侯爷没有将我送到刘瑾那儿治罪已经万幸,怎能不感激?”
  徐廷封怔怔地看着傅香君,兰兰听到这里仍然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看着奇怪,终于问道:“你们怎样了?”
  傅香君一怔,目光落在兰兰脸上,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姐姐要走了,兰兰送姐姐出去好不好?”随即牵着兰兰的心手往外走。
  兰兰当然不反对,虽然有兰兰在旁,徐廷封有心要解释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却没有这样做,在他的心目中这还不是解释的时候。
  目送兰兰傅香君背影消失,徐廷封才一声叹息,皇帝也就在此际从内堂屏风后走出来。
  “廷封,要你委屈了。”皇帝显然全都转在耳里道:“难得一位红颜知己,你却是不得不……”
  徐廷封急步上前,一面截口道:“小德禄原该侍候皇上左右,皇上到这儿来他却没有追随,可见刘瑾必定另有打算,说不定已另外安排了其它人…:!”
  皇帝诧异道:“你怀疑这儿藏有奸细?”
  “虽然未必会有此可能,但还是小心为上。”徐廷封目光一速道:“再说我与这位傅姑娘认识不深。”
  “看见你这样小心我也放心。”
  “不能不小心。”徐廷封一声叹息道:“这个秘密若是泄漏出去,以后要对付刘瑾就更加困难了。”
  “好!”皇帝仰首向天道:“宁王也莫要令我失望才好。”
  听这句话,他所有的希望显然都寄托在宁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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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解铃
作者:黄鹰


  雪漫天的进京,在宁王方面来说似乎也是一个秘密,甚至长乐郡主朱菁照似乎也毫不知情,否则她未必有这个闲情来管萧三公子的闲事。
  自从见过钱木兰,萧三公子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茶饭不思,酒却是喝多了,朱菁照又怎会看不出,钟木兰与萧三公子的事情她虽然知道得不怎样多,却已足够令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三公子虽然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在心中,可是在酒醉之后还是不知不免地将心事透露出来,朱菁照入耳虽则不多,但以她的性格又怎会不查根问底,萧三公子在这种情形下,多少又难免再透露一点,累积下来,其实也不算少的了。
  她有时很任性,但本性到底善良,看见萧三公子这样子,也不禁为萧三公子难过,她试图安慰萧三公子,随即发觉一点作用也没有,然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个好办法萧三公子当然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阻止。
  在她进行的时候萧三公子尤在醉梦中。×      ×      ×  朱菁照的突然出现紫竹院,所有住在紫竹院南宫世家的人都无不奇怪,老太君也不例外,连忙迎出去。
  朱菁照聪明,先说喜欢紫竹院,说话绕了几个弩,支开老太君等人,只留下钟木兰陪伴左右,年轻的跟年轻的当然比较谈得来,老太君等地无意加入,还吩咐明珠、钟木兰小心侍候。
  到了后院,朱菁照随即将明珠也支开,明珠倒也并不在乎,虽然年纪相若,性格却有距离,而且朱菁照一心要跟钟木兰说话,对明珠摆出来的态度,完全就是不希望她留在身旁的。
  钟木兰也终于发觉朱菁照是冲着她到来,朱菁照这句话也到底出口了道:“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郡主!”钟木兰才两个字出口,朱菁照已挥手截住道:“你不用跟我多礼,我这个人最讨厌就是这种表面客套。”
  “这是礼法,以升上下尊卑……”
  “上下尊卑都是人,分来干什么?”朱菁照摇头道:“我要跟你说的只是一件事。”
  “什么事?”钱木兰奇怪之极。
  “去勘勘我师父。”
  “萧三公子?”锤木兰怔住道:“他怎样了?”
  “他终日闷闷不乐,连教我武功也提不起兴趣,你再不去劝劝他,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坏事。”
  “可能是身体不适,替他找一个大夫好了,对医术我可是一窍不通,你找我也是无能为力。”
  朱菁照冷冷地看着钟木兰,等地将话说完了才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
  钟木兰怔在那里,朱菁照随即接道:“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别人说什么让他们说好了。我要说的也是这许多每天晚上他都在断肠坡发呆,你若是仍然关心他,最好今夜就走一趟。”
  钟木兰苦笑摇头,还未说话,朱菁照便一声冷笑道:“我当然不能够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钟木兰沉吟着道:“你替我问候他一声,叫他珍重……”
  “我才没有空管你们这些闲事。”朱菁照一口气上涌,转身便跑,只剩下钟木兰呆在那里,她很想叫住朱菁照,但到底没有,那片刻她的心情实在太混乱。×      ×      ×  离开了紫竹院朱菁照随即跑到安乐侯府,她是有一股冲动,要找到徐廷封,证明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绝不会拖泥带水的人,不像钟木兰。
  她从来不否认喜欢徐廷封,那却已是多年前的事,她还是一个小孩子,而大人之所以这样问她也并无其它意思,她却是记到现在。
  现在有哪里一个还会再问她这个问题?
  来到了安乐侯府,她心里不由矛盾起来,虽然她一向自夸敢作敢为,但要她亲自告诉徐廷封这种话到底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倩。
  然后她考虑到徐廷封未必会接受,到时又怎么是好?
  所以知道徐廷封不在安乐侯府,她反而松一口气,转去找兰兰。
  远远地看见她,兰兰便已躲开,她找到后院,却见钟大先生在练剑,不由又想起了钟木兰、萧三公子的事。
  钟大先生并不在乎有人在旁边看着,自顾练下去,剑势并没有多大变化,而且很缓慢。
  朱菁照看了一会,突然道:“这算是什么剑法?”
  钟大先生剑势没有停下来,微笑应道:“昆仑派的剑法。”
  “人说昆仑派的剑法飞灵巧幻,变化莫测,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人老了难免气衰力弱。”钟大先生显然明白朱菁照为什么那样说。
  “钟老前辈一派掌门,声名方面不用说,武功当然也在我之上,但看见钟老前辈这种剑法,我这个晚辈还是忍不住要领教一下。”朱菁照言下之意,简直就在说钟大先生是浪得虚名之辈。
  钟大先生仍然若无其事,也保持笑容,朱菁照不等他开口又道:“我师父虽然没有钟老前辈的德高望重,到底也是华山派的高手,教出来的我这个徒弟,也有几下子,应该不会令钟老前辈太失望的。”
  “郡主金枝玉叶……”
  “你就当我是江湖人好了。”朱菁照的剑随即出称,那当然是一柄好剑。
  “我这个老头儿又怎会是你这个年轻人的对手?”钟大先生剑势终于停下来。
  他的剑正要入鞘,朱菁照的剑已压在他的剑鞘上道:“你老人家这是看不起晚辈,不屑赐教?”
  “郡主言重了。”钟大先生摇摇头。
  “请赐教!”朱菁照这句话出口,先将剑收回,捏剑诀,正是华山派剑术的起手式。
  “如此老夫只好得罪了。”钟大先生剑垂下,无可奈何地仰首向天。
  朱菁照一声娇叱,剑势展开,飞剑向钟大先生,她显然也曾下周一番苦功,剑势也中规中矩,而且能够掌握其中变化。
  钟大先生似乎也有点意外,轻“嗯!”一声,剑从下而上,不偏不倚,剑尖正好击在朱菁照的长剑剑父上:“叮!”一下轻响,朱菁照的剑不由荡开。
  朱菁照剑势一断但立即又接上,一个身子穿花蝴蝶般绕着钟大先生转动,剑势亦同时转动,一剑接一剑分从不同的方向刺出。
  钟大先生卓立原地不动,长剑懒洋洋地展开,每一剑都不偏不倚,正好击在刺来长剑的剑尖上。
  朱菁照转到钟大先生身后出剑,情形也是一样,钟大先生的脑后简直就象是长着眼睛的,随即一剑划向身后,就将来剑对开。
  接下来三十七剑都是这样,朱菁照脾气又来了,突然将剑掷在地上,大声道:“不来了。”
  钟大先生这才转过身,方要说几句安慰的话,朱菁照已接道:“你别以为我本领不及你,只是师父近来完全提不起兴趣,没有好好地指点我。”
  钟大先生“哦!”一声,朱菁照又道:“你知道他是为什么心情这样坏?”
  “我怎会知道?”钟大先生笑了笑。
  “还不是为情所困。”
  “哦?”钟大先生一皱眉。
  “我也不明白,堂堂男子汉,有话也不敢说清楚,总是放在心里。”
  “说出来无疑舒服得多!”
  钟大先生按着还有话,却又被朱菁照截住道:“可不是,喜欢一个人难道也是罪过?”
  “当然不是……”
  “这是说你也赞成的了?”朱菁照追问。
  钟大先生心中恍然,淡然道:“令师这么大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主意,郡主也无妨开解他一下。”
  朱菁照摇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跟他说什么也没用。”
  “也许他根本不用别人说什么。”钟大先生半身一转,剑势又展,继续练他的昆仑剑法。
  朱菁照亦随即转到他面前道:“你只是这些话?”
  钟大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朱菁照一踝足,转身奔了出去。×      ×      ×  东奔西走,一天下来,朱菁照总觉得一点收获也没有,甚至离开了安乐侯府,走一趟什刹海,也不见小子、南偷在表演,最后只有回去。
  她却是想不到给她这一闯,不但钟木兰的心湖又掀起巨浪,连带影响很多人都惹上麻烦。
  甚至南偷也几乎因此惹上杀身之祸。×      ×      ×  南偷与小子什刹海回来便留在客栈内喝酒,一直到傍晚,南偷喝的酒比平日差不多少一半。
  “师父有心事?”小子忍不住问。
  南偷不觉脱口道:“我实在不明白!”一顿冷冷地看了小子一眼。
  “师父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的难道你会明白?”南偷不明白的其实是南宫世家的姜红杏,当夜姜红杏的身形变化完全在他眼里,他绝对肯定那不是南宫世家的武功,更奇怪南宫世家竟然有一个这样放荡的女人。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小子又接上这一句。
  “你知道自己是计短的一个便成了。”南偷随即站起来,略整衣衫。
  一看他这个动作,小子便知道南偷要出外跑一趟,去弄清楚他不明白的事,笑接道:“师父又手痒,有好处,可不要忘记徒弟的一份。”
  “师父要吃拳脚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一份的。”
  “那最低限度也告诉徒弟要到什么地方去,好得有一个照应。”
  “也好得去官府通风报信是不是?”
  “徒弟只是担心师父一个人吃不消。”
  “吃不消吐出来便是。”南偷按着“哼!”一声道:“以前没有你这个徒弟,师父来去自如,现在反而束手束脚。”
  “说老实话,师父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小子收起了笑脸。
  “总之不是去龙潭虎穴,但肯定是一趟下来什么好处也没有。”
  “太危险就不要去了。”小子到底已侍候南偷多年,又怎会看不出南偷要去的地方绝不会是普通的地方。
  “我这个徒弟果然没有什么长处,就是懂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南偷大笑着将那个大红葫芦一抛一接,大步往外走。
  小子没有追下去,他虽然放心不下,却明白南偷不要他跟随左右,就是暗中追踪也不成,以南偷的身手经验,有哪里一个能够瞒过他的耳目。
  他唯一放心的就是,以南偷的身手经验,就是打不过对手,要逃也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南偷当然也有这个信心,否则脚步根本不会这么轻松。×      ×      ×  来到了紫竹院外,南偷不但脚步放经,身形移动,简直就象是一头猫,眼看着他腰身一弓,便要跃到围墙上,突然又一缩,躲进暗影中。
  一个一身夜行衣的女人也就在这时候飞燕般从竹林中掠出,围墙上落下,再往外打量一遍,疾凉了出去。
  看见这个女人这种装束,南偷便自然想到姜红杏,再见她伦偷摸摸的,更加肯定。
  “一个人走运起来真是没话说,倒要看你今夜到哪里儿去。”南偷乐在心里,悄然随后追踪前去。
  他这边动身,姜红杏便从那边竹林深身出来,笑在脸上,也乐在心里道:“今夜可真热闹了,你这个老匹夫,有你好受的。”
  姜红杏又怎会忘记那天在山神庙如何被南偷戏弄。
  南偷竟然也没有发觉姜红杏跟在后面,也看不出他追踪的其实是钟木兰。
  考虑了半天,钟木兰还是决定是一趟断肠坡看看萧三公子,当面说清楚,有一个了断,她已经很小心,一路上不时回头张望。
  南偷老江湖到底是老江湖,距离恰到好处,每一次都能够及时避开钟木兰的视线。
  这个时候这个距离当然不容易分辨得出钟木兰的面目,而最重要的当然就是他认定了那就是姜红杏,根本没有心意去分辨。×      ×      ×  断肠坡就是日间看来也令人很不舒服,夜间景色看来更凄凉,绝不是正常人喜欢留连的地方。
  萧三公子对这个地方却是喜欢之极,因为这个地方的景色,也因为这个断肠名字,知道钟木兰嫁入南宫世家,他使将剑折断,自称断肠剑客不到断肠坡又到什么地方?
  幸好这个断肠坡离开宁王在京城的则邸还不大远,否则一来一回,便已够这个断肠剑客受的了。
  这个人绝无疑间感情丰富,甚至可以说已到了痴狂的地步。
  若是顺遂,无论他抑或钟木兰应该都是非常幸福,可惜造化弄人,事情不但未如所愿,发展到这个地步,更就双方都痛苦。
  萧三一公子若是不伦进紫竹林见钟木兰,绝无疑间即使不会是两个人都好过,最低限度,钟木兰未必会这样苦恼,嫁入南宫世家之后她便已经准备在南宫世家终此一生,不作他想的了。
  萧三公子不是不知道钟木兰的处境心情,只是他已经完全被感情支配。×      ×      ×  有月,冷月。
  萧三公子一个傻瓜也似呆立在断肠坡上,仰首呆望着那一弯冷月,嘴唇蠕动,咽喉间吟哦,却是听不出在吟哦什么,钟木兰来到了旁边的树林子,他仍然毫无所觉。
  看见他这样,钟木兰不禁又是一阵心酸,呆看了一会,她终于一咬牙举步走出去。
  萧三公子总算发觉,到底是一个高手,耳目比一般人敏锐,回头一见是钟木兰,他不由张大口,那样子看来更像傻瓜了。
  “木兰!”他终于叫出来,又鳌又喜地道:“你终于来见我了。”
  “其实我不应该来的。”钟木兰叹息一声道:“这么多年了……”
  “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下去。”萧三公子眼睛露出狂热的光芒道:“我们立即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总不相信没有一个可以容许我们留下来的地方。”
  “这一次我偷出南宫世家,就是要来跟你说清楚,我们绝不可能结合。”钟木兰异常冷静道:“这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萧三公子犹如晴天霹旌,怔在当场。×      ×      ×  南偷躲在树林子这时候已经看清楚钟木兰的面目,也听出是怎么回事,知道找错了对象。
  “又会这样胡涂的。”他心里有气道:“两位继续谈下去,我恕不奉陪。”
  话在心里说,他抬手向钟木兰萧三公子轻扬了一扬,转身使要离开,也正当此际,风声急响,一块巨石迎面掷来,他很自然的半身一闪,那块巨石便砸在旁迸树干上。
  他本来可以伸手接下,以免惊动萧三一公子钟木兰,但巨石掷来,擦过旁边枝叶,已然发出不少声响,以萧三公子的听觉,又怎会听不到?
  他也就是考虑到这一点,索性不接,半身一闪,身形骤起,便扑同巨石掷来的方向萧三公子一声喝叱即时传来道:“哪里一个?”
  “我也想知道是哪里一个,这分明存心陷害。”南偷心里回答,耳听衣袂风声,知道来不及将掷石的那个人找出来,半身往旁遏树丛一钻,慌忙开溜。
  他不是害怕萧三公子,只怕惹麻烦,身形七个变化,便从树丛窜出,正要往山坡下跑,萧三公子已一只大鸟般凌空扑落,截住了他的去路。
  “站着!”萧三公子衣衫挪动,劲风呼啸。
  “大爷饶命!”南偷双手乱摇道:“小人只是一时好奇,并非有心……”
  “到底是哪里一个要你来监视我们?”萧三公子心中其实已肯定南偷是南宫世家的人,只恐他回去一说,影响钟木兰,急怒之下,杀机便起。
  “小人只是一般平民百姓,偶然路过!”
  “一般平民百姓哪里有这么好的轻功?”萧三公子冷截道:“快说,到底是哪里一个?”
  “你是情迷心窍,怎么看不出……”南偷下面的话还未接上,萧三公子断剑已出鞘,向他刺到。
  他叹了一口气,一个身子倒翻,连翻三个跟斗,大红葫芦抵着剑脊一转,再闪萧三公子七剑。
  “果然好身手!”萧三公子剑势一收,左手捏剑诀,剑背上一压一堆,虽然还未刺出,一股剑气已直追南偷眉睫,南偷当然看出萧三公子要下杀手,有意无意打一个寒嗦,又摆出一副要开溜的神态。
  “要走,哪里有这么容易?”萧三公子捏着剑诀的二指剑背上再一堆,剑气更滚重。
  “真是好没来由,冤哉枉也。”南偷抓耳挠腮道:“你怎会是这种不讲情理的人。”
  “你说,是哪里一个派你来的?”萧三公子接问道:“老太君?”
  南愉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      ×  萧三公子身形展开同时钟木兰身形亦展开,她虽然徘徨,并没有想到乘机开溜。
  看见萧三公子将南偷截下,她脚步才停下来,站在树林子内,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木兰!”姜红杏在她身后出现,轻声呼唤。
  “是你?”钟木兰回头看见,一张脸不由发青,姜红杏在她的心目中,一向是泼辣多嘴,给她知道这件事,定必会告诉老太君,后果不堪设想。
  “你还不快走?”姜红杏随即催促离开。
  “走?”钟木兰反应迟钝。
  “要是给别人看见你与萧三公子幽会,不但你无地自容,南宫世家也声名扫地。”
  “你……”钟木兰实在奇怪。
  “大家是女人,又是一家人,难道我会见死不救?”姜红杏轻捉着钟木兰的臂膀。
  钟木兰心头感觉,叹息道:“我其实只是来见他最后一面……”
  “别人可不是这样想,快走!”
  钟木兰目光一转道:“可是他们……”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姜红杏拉着钟木兰急步离开。
  “那个到底是什么人?”钟木兰不由又追问。
  “一个好管闲事,最爱揭人阴私的老匹夫:!”姜红杏咬牙切齿的。×      ×      ×  萧三公子的断剑终于再刺出,剑光大盛,沙土也被剑风激荡起来,南偷看似要招架,可是身形一动,却是倒翻开去,一下子倒纵上一株大树上,背贴着树干,壁虎般往上游窜。
  萧三公子身形急追到树下,正要往上追,南偷突然道:“你那个女人给抓住了。”
  “什么?”萧三公子不由顺着南偷所指的方向望夫,却只是树影在风中颠摇。
  南偷笑接道:“我是凑巧遇上,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身形随即又倒翻,飞越长空,落向另一株大树。
  萧三公子目光一转再转,还是掠回树林子里,一面高呼道:“木兰!”
  连呼数次,没有回答,回到方才与钟木兰相聚的地方,也是不见人,萧三公子颓然坐下来,那片刻心头实在苍凉之极。
  然后地想起了那个大红葫芦。
  不错,就是那个在什刹海卖艺的老头儿,这个人与南宫世家怎会有关系?难道真的只是凑巧遇上?
  他随即怀疑到南偷那句话的真实性,但钟木兰若是不愿意回去南宫世家,以她的武功,来人要将她带走也不容易,莫非这真的是最后一面?
  他四顾,眼瞳中露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      ×  来到了紫竹院围墙外,钟木兰、姜红杏才停下来,四顾后面没有人追来,钟木兰才松一口气。
  姜红杏看看她,摇摇头,钟木兰不觉脱口一声道:“幸好他没有追来。”
  “哪里一个没有追来?”一个声音突然在竹丛阴影响起来。
  钟木兰大吃一惊,姜红杏也不例外,右掌抹向腰间兵器,一面喝叱道:“是哪里一个?”
  说话的那个人从何丛阴影中缓步走出来,赫然是钟大先生,钟木兰更加意外,一声道:“爹!”
  姜红杏接一声道:“钟老前辈怎会往这里的?”
  钟大先生道:“我原是要进去紫竹院找木兰,远远便看见你们走来。”
  “爹有事找我?”
  “没有,只是来看看,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钟木兰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姜红杏随机应变道:“我们只是随便走走……”
  “穿着夜行衣,这走走可不像随便。”
  钟木兰、姜红杏相顾一眼,姜红杏随即道:“钟老前辈又不是外人,直说何妨?”
  钟木兰脸色不由一变,姜红杏接又道:“我们夜间外出,其实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钟大先生追问到底。
  “查一个神秘老人。”姜红杏反应果然快,口才也好道:“那个老人表面卖艺讨钱,实则暗里为非作歹,专打良家妇女主意。”说着她的面颊居然有点羞红似的。
  “这个主意到底是怎样打的?”
  “就是手多,看见木兰长得这样怎肯放过,我们又不是他的对手,幸好跑得快。”
  姜红杏绘形绘声,那样子完全不象是在说谎。
  钟大先生虽然老江湖,也竟然瞧不出来,面对一个说谎的女人在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爱女被调戏,心头也不禁冒火道:“好胆量,这个老人到底是……”
  “我们只知道他平日在什刹海卖艺,手拿一个大红葫茂,要找他并不太困难。”
  “是哪里个老匹夫?”钟大先生立即想起来道:“有机会总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要是他还是这个性子,总有机会的。”姜红杏目的达到,也不再逗留,一面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先进去。”一身掠上围墙。
  钟木兰目送姜红杏背影消失,转问钟大先生道:“爹深夜找来,一定有事吧?”
  钟大先生沉吟道:“今日长乐郡主找到安乐侯府,跟我提及萧三的事。”
  “什么?”钟木兰脸色又是一变。
  钟大先生叹息接道:“爹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找一个机会与你去一看萧三。”
  “我看不必了。”钟木兰转过头去,泪水已盈眶。
  “爹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要后悔的事,就是这一件……”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事情已经过去,女儿今夜也累了,爹还是回去,好好的休息!”
  钟大先生尚在犹疑,钟木兰身形已拔起来,翻过高墙,掠进紫竹院内。
  南偷绝无疑间耳目敏锐,这种敏锐一半来自牠的本领,与一般的敏锐显著不同,这也是他优胜的地方,看的听的比一般所谓武林高手要多上很多,一般鼠窃狗偷要在他面前卖弄,是自取其辱。
  即使北盗这种老手也不成。
  这是他一向引以为荣的地方,所以这竟然成为他的致命伤,就连他也感到意外。
  就因为意外所以他不由自主踏进了这个陷阱。
  小子在变着八方鸡蛋,自从南宫明珠表示要跟他学变这八方鸡蛋之后,他每天都不由变几趟,当然越变越神奇,观众也幸而未厌倦。
  南偷一见却就不由自主的摇头,与摇头同时,这一次他突然发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
  一个穿着紫青长补的少女有意无意身子向前一俯,撞在正在看着小子变鸡蛋的一个锦衣少女身上,那个锦衣少女旁迪侍候着一个丫环装束的女孩子,也正在看得入神,当然不会替锦衣少女将那个紫青长补的少女截下。
  给这一撞那个锦衣少女不由得一声惊呼,紫青长裙的少女一声“对不起!”,转骂后面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道:“你是怎么了,老是往前挤。”
  那个中年男人怔在那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官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南偷却是知道的,他清楚地看见紫青长补的少女一撞同时擦手将锦衣少女带上系着钱囊拿去,回手抛进右边袖子里,到骂那个中年男人的时候,钱囊又已从袖子里转到带上。
  她的动作非常敏捷灵活,连南偷也不能不承认像她这种好手赏在不多见。
  好奇心一动,他一个箭步便窜过去,冲着紫青长裙的少女一声道:“小姑娘!”
  “什么事?”紫青长裙的少女有点诧异。
  “要向你拿回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南偷眉开眼笑的,看样子有点滑稽,但更加像色迷迷。
  “你在胡说什么?”紫青长补的少女脸色微变,一双眼瞪得大大的。
  南偷也没有多说,一只手摸向紫青长裙少女的腰间,紫青长补一闪不开,钱囊已落在南偷手里,南偷接学着她方才的动作,手一动,钱囊便抛进袖子里。
  紫育长裙的少女只是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那个钱垂随即又出现在南偷手上道:“你莫以为我这个老头儿年纪大,老眼昏花。”
  紫青长裙的少女嚷起来道:“年纪大难道就可以动手动脚?”
  一部分观众这时候已围拢过来,小子当然已停止了变雏蛋,上前来凑热闹道:“是啊,你老人家怎么突然对这个小姑娘动手动脚?”
  他们师徒习惯你一言我一语,可是这一次南偷却没有跟小子对答,自个儿跟那个紫青长裙的少女道:“你难道不是偷了那位小姑娘的钱囊?”
  他是突然发觉有些不妙,却又没有发觉不妙在什么地方,越看紫青长裙的少女在他眼中便越不简单,现在他甚至已经认定她绝不是一个普通小偷。
  她的眼神实在太锐利,显然是内功方面也有相当造谐。
  “哪里有这种事?”紫青长裙的少女立即否认。
  南偷只有转向那个锦衣少女问道:“那位小姑娘,这个钱囊是不是你的?”
  锦衣少女有些恐惧的摇头,旁道的小丫环上前道:“我家姑娘一直都是将钱囊放在袖子里。”
  她随即从锦衣少女的袖子里将一个钱囊拿出来,南偷意料中计,打了一个“哈哈!”
  道:“既然不是她的,就是你的了。”接将钱囊抛向那个紫青长补的少女。
  紫青长裙的少女才将钱垂接下便放声哭起来,南偷一个头立时仿佛变成两个。
  “光天化日当街调戏少女,还有王法吗?”人群不知哪里一个突然嚷起来。
  另一个接嚷道:“抓他见官去!”
  其它人跟着壤成一片,一个大汉当先越众而出,伸手抓向南偷。南偷大概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居然乱了手脚,伸手将那个大汉拨开,力道却不觉重了一些,那个大汉竟然给拨翻在地上。
  其它人看见更为激动,呼喝着涌前,七手八脚,南偷知道已犯了众怒,既然解释不来,只有开溜。
  他要跑当然容易,人与葫芦“的溜溜!”转进人丛中,抓向他的手虽然多,没有一只能够抓到他身上,一下子便给他从人群中钻出来,落荒而逃。
  那个人没有找小子麻烦,小子已经非常庆幸,索性转身低头去收拾东西,看看方才变出来的那些鸡蛋全都被踩破在地上,不由又摇头苦笑。
  这一次他收拾得非常仔细,一方面是要避开那些人奇怪的目光,一方面是知道这一次可以好一点,经过这一次,他们就是继续在什刹海卖艺一样仍然有观众,但已没有意思的了。
  对南偷的安全他反而不担心,以南偷的身手,要摆脱那些人还不容易?他当然不知道那些人之外,还有一个昆仑派的掌门人钟大先生!
  紫青长补的少女与那个锦衣少女原就是一伙,这场活剧也原就是件来给钟大先生看的,安排这个陷阱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姜红杏,这时候也正躲在一角看热闹。
  看见钟大先生追上前去,姜红杏便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恶毒。
  她这样做并没有其它目的,只是要报复南偷那天晚上在山神庙的戏弄她,她知道南偷一身本领,却也知道钟大先生绝不简单,正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一派掌门人又在武林中素负盛名,没有几下子才奇怪。
  至于结果会怎样她并不在乎,南偷的狼狈已足以令她心花怒放。×      ×      ×  南偷一口气奔进了附近的一个小树林,才松了一口气,双眉又打结,高手到底是高手,钟大先生虽然身形轻快,着地无声,一接近他还是立即察觉,也立即知道追来的是一个高手。
  他转身同时钟大先生亦从树丛中转出来,面罩寒霜,目光如雷,迫视南偷。
  “哪里一个?”南偷居然还能够露出笑容。
  “来教训你的!”钟大先生语声沉重,一听就不象是说笑,内力的深厚也在语声中显露出来。
  “老兄,我看你是误会了。”南偷突然司道:“那两个少女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突然考虑到钟大先生跟那两个少女是一伙,但说话出口随即又考虑到不大会有这种可能。
  “没有关系。”钟大先生冷笑道:“之前一个却是大有关系。”
  “你跟她是一伙?”南偷立时想起姜红杏,在他的记忆中,近来捉弄过的女人亦只有姜红杏一个。
  这句话钟大先生听入耳里,只当南偷承认曾经调戏钟木兰,两条眉毛立即揭起来。
  南偷即时打了一个“哈哈!”,一个跟斗倒翻出去,正好落在楼树丛中,一股树浪随即在矮树丛中涌现,迅速地涌向前去,钟大先生身形展开,很自然地追向那股树浪。
  那股树浪由快而慢,终于停止,钟大先生同时掠至,身形凌空,双掌一齐印下,一阵劲风呼啸,矮树丛分开,不见南偷,只见一条枯枝。
  钟大先生一声“上当!”方出口,已听到一阵急激的破空声,他冷笑,双脚踏着矮树丛转向那边追去。
  这一次他的身形并不快。×      ×      ×  南偷也不是向那边溜走,钟大先生追到去,只见一条枯枝穿着一块破布插在地上,那块破布尤自迎风纤舞,猎猎的不住发出声响来。
  钟大先生目光一落一转,身形亦转,方才牠的身形所以放慢,主要就是怀疑南偷也不是溜向这边,一面走向这边同时一面凝神倾听,也所以现在转身追出绝不是完全没有根据,问题只是在他的判斯是否正确。
  到现在他当然不会再怀疑南偷的身手与溜走的本领。×      ×      ×  南偷再用了七种方法才从小树林溜出来,算准了钟大先生必定为这七种方法迷惑,在小树林中不知道往哪里个方向追下去,甚至连方向也曾迷失。
  到他发觉人算不如天算的时候,钟大先生正犹如一只大鸟般从天而降。
  他怔在那里,钟大先生目光落在他脸上,淡然问道:“你还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
  “没有了。”南偷双手一摊,接道:“你方才那一下凌空翻身落下是什么身法?”
  不等钟大先生回答他,又道:“若是我没有看错,应该是昆仑派的。”
  钟大先生冷笑道:“这又怎样?”
  “能够将这种身法练到这种境界的人相信并不多,阁下高姓大名?”
  “姓锺!”
  “钟大先生!”南偷叫出来。
  “正是!”钟大先生把手一挥道:“你还是束手就擒,跟我回去。”
  南愉只是问道:“听说阁下有一个女儿嫁进南宫世家。”
  钟大先生点头道:“就是你昨夜调戏的少女。”
  “昨夜?”南偷摇摇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语声甫落,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睁大眼睛。
  昨夜他是追错了对象,难道昨夜那个偷出南宫世家跟萧三公子幽会的就是钟大先生的女儿?
  当时他是被别人突然揭破所在而引至被萧三公子追杀,那个人极有可能在他犹在紫竹院外徘徊的时候便已发觉他的存在,那应该就是南宫世家的人。
  南宫世家跟他有过节的只有姜红杏,这时候想到姜红杏,南偷不由恍然大悟。
  好厉害的女人!南偷叹了一口气,嘟喃道:“我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钟大先生道:“以你的身手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以你这种身手这种所为在江湖上应该早已恶名昭彰,就是你不说,拿到官府去,自然有一个清楚明白。”
  “什么?”南偷不禁啼笑皆非道:“老兄,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有话到官府说。”
  “你是认真的?”南偷这句话出口,反手便给自己一巴掌道:“该死,这个时候还说这种废话。”
  “你自己走还是要我抓着走?”
  “老兄,这件事的确是有些误会。”
  “昨夜我没有在场,今天亲眼目睹,还会错?”钟大先生再挥手道:“走!”
  “是你叫我走的。”南偷身形一矮,一旁疾窜了出去,他快,钟大先生更快,天马行空般一步跨出,挡在南偷面前。
  昆仑派经功剑术双绝,南偷方才亦已见识过钟大先生的轻功,知道溜不了,这一窜其实是诱敌,钟大先生才接近他半身便疾转回来,大红葫芦迎面撞向钟大先生,另一只手却从葫芦下穿过,点向钟大先生胸膛穴道。
  钟大先生胸膛一缩,身形倒退三尺,创出鞘,一剑划向那个大红葫芦。
  南偷对那个大红葫芦爱惜如命,手一翻,急将大红葫芦转到身后,脚踏碎步,同时让开剑势。
  剑势他是让开了,但仍然感觉剑气的森寒,一眨眼,又直追眉睫,忙又再踩碎步让开。
  钟大先生身形亦展开,剑势配合身形,连连迫向南偷,看他的剑势身形变化,显然是要将南偷的身形迫死,要令南偷屈服。
  以他一派掌门人的身份,以他的武功造谓,在江湖上的声誉,竟然要动用兵器,若说他的对手是江湖上无名小卒,那实在难以相信。
  最低限度他已是第一个不相信。
  他所以用剑,完全是因为有用剑这种需要,昆仑派剑术长于拳脚,若是不用剑他实在怀疑能否赤手空拳接下南偷的大红葫茁。
  连这一点判断能力若是也没有,他这个高手也就枉叫的了。
  南偷当然也看得出钟大先生的意图,醉八仙步法施展至极限,剑势中闪耀腾挪,看样子滑稽,却都恰到好处,及时将剑势让开。
  钟大先生剑势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蔗奇,他看出那是醉八仙步法,就是想不出江湖上有哪里一个能够将醉八仙步法练到这个地步。
  他的斗志也因而更强烈,武功声望到他这个地步的人不但对手难寻,就是要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大打一场也不容易,江湖上差一点的不会来持虎叛,差不多本领的大都已变成朋友,平日切磋,无疑彼此都有收益,但既然是切磋,点到即止,实在谈不上痛快,休说刺激了。
  与斗志激荡同时,他的心境也爱得年轻起来,剑势却反而慢下来。
  南偷看在眼里,一点也不高兴,他不是朱菁照,以他的经验修为又怎会看不出方才钟大先生的剑势虽然激烈,只是变化迅速,其间仍然有空隙,只要他抓住空隙仍然可以闪躲开去,现在剑势返璞归真,剑气弥漫,看似空隙很多,实在绵密之极。
  他的动作也随即缓下来,眼睛稳盯在钟大先生那柄剑的剑尖上。
  钟大先生知道南偷要看着剑势的变化才作闪避,淡然道:“小心了!”
  他的剑势与他的语声同样平淡,一剑再一剑,南偷闪开了第一剑,第二剑显然是闪不开了,但只要将那个大红葫兰送出,仍然可以将之挡下,甚至可以将钟大先生的剑势撞散,只是这一来他那个大红葫芦必然在剑尖下片片破碎。
  他无疑也是有这个打算,但大红葫芦送到了一半,便又缩回去,身形翻滚,企图尽最后一分力气让开来剑。
  没有将大红葫芹送出这个动作也难以闪开,再多了这个动作又怎能够闪开,眼看着他身形才开始翻滚,剑便已到了他肋下!
  裂帛一声,一股血瀑喷出,南偷翻滚的动作一顿,一头撞落在地上。
  钟大先生剑立即抽回,惊讶地看着南偷道:“你怎么不用葫芦挡这一剑?”
  南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道:“这个葫芦乃是家父留给我的,家父生前视之如宝,临终千叮万嘱,要我小心珍惜……”
  他的语声已变得衰弱,说来努发皆头,神态难以言喻的可怜。
  钟大先生嘟喃道:“听你这样说,也不是一个太坏的人,我原以为这一剑你应该可以化解得来的。”
  言下之意,对这一剑他实在有点后悔,他算准了南偷只要将大红葫芦往剑尖一送便可以化解,也准备在剑势一散之后便改用天龙八式。
  南偷竟然宁可不要命却不愿那个大红葫芦损害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而大红葫芦送到一半才收回,他虽然惊觉,剑术也到了化境,可是刹那间要将剑收回已经是能力以外的事。
  南偷若非一个这样的高手,他剑上必然会留有分寸,就因为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决定于分寸,这分寸他难免算尽,纵然心剑已台一,心转同时剑却已刺进了南偷体内。
  南偷居然还笑得出来,这笑容当然凄凉之种道:“能够死在一个你这样的剑客剑下,也不枉此生。”
  “你……”钟大先生举步上前,要看南偷的伤势,却给南偷摇手截下。
  “若是连自己伤得有多重也不知道,也是白活了。”南偷喘息道:“不管是否误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钟大先生毫不犹豫。
  “与我一起卖艺的那个小子一直都以为我是他的父亲,其实不是,他其实是一个弃婴,有关他的身世,我怀中有一封他生母写下的血书,劳烦你替我拿给他,也好让他有一个清楚明白。”
  “这是小事。”
  南偷欲言又止,伸手入怀中要取那封血书,才伸到一半身子便一下抽摇,然后头一仰,眼一闭,所有的动作同时停顿。
  钟大先生回剑入鞘,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即使这不是误会,我的剑亦应该留有余地,你放心,信我一定替你送到那个小子手上。”
  他移步上前,俯身伸手方要探进南偷怀中,南偷突然又睁开眼睛,双手双脚齐出口钟大先生知道上当,惊呼方出口,双臂穴道已被南偷封住,双膝亦被南偷双脚踢中穴道,一下酸软。
  他到底内力深厚,刹那间内力已游窜全身,双臂一抛,再借助腰力,一个身子横飞了出去。
  南偷没有追击,一声高呼,一溜烟也似落荒而逃。
  钟大先生身形落下,双脚一个跟枪,内力迅速贯注在右臂上,只听三下异响,已将被封约穴道冲开,反腕拔剑,然后再以剑柄敲开了左臂被封的穴道,看那迸,南偷已消失在树丛中。
  “好一个老小子,再让我遇上,有你好受的。”钟大先生没有追,他双膝酸软的感觉还未全消,轻功自然难以发挥至尽,如何追得上一溜烟般的南偷?
  然后他留意到地上留下大小两个破皮囊,血自破口流出,他当然明白剑方才是刺在那个大度囊上,南偷吐出来的血其实是藏在嘴里的那个小皮囊内。
  那当然不是真的血,钟大先生不用细嗅也已知道那不过是苏木水,他也是老江湖了,竟然还上这种当,不由得苦笑起来。
  对这个老小子他更感兴趣了。×      ×      ×  南偷是跑回客栈,也不走正门,从小巷翻过围墙,再穿窗而入。
  小子懒洋洋地卧在床上,眼望屋顶,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到声响,明知道师父回来,并没有理会。
  到南偷一个身子撞在桌上,不住的喘息,才发觉不妙,小子目光一转,看见南偷那个狼狈样子,不由吓了一跳,急从床上跃下来,上前去扶住。
  南偷立即嚷起来道:“你是存心要师父老命,一上来便触动师父的伤口?”
  “伤口?”小子给南偷这一嚷,忙将手松开,也这才发现南偷右肋下衣服一条裂缝,露出来的肌肤一个小血口。
  “是什么伤的?”小子接口。
  “剑!”南偷伸手又卦了伤口附近两处穴道。
  “幸好伤得并不深。”小子细看之下,松了口气。
  “这还不够啊,再深一点儿,你要收尸了。”南偷恶狠狠地瞪了小子一眼,盘膝坐下来调息运气。
  小子纤算明白道:“用剑的那个人内力非常深厚?”
  “昆仑派的钟大先生,你说他的内力怎样?”
  小子一怔,道:“师父要做天下第一高手,所以去挑战昆仑派的掌门人?”
  “胡说!”南偷怒骂道:“你这个小子还说风凉话?”
  “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今天的事?”
  “钟大先生误会了师父是那种人?”小子笑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以为钟大先生是偶然路过?看不出这是一个陷阱?”
  “谁安排的陷阱?”小子抓着乱发道:“我们哪里来的仇家?是师父早年的仇家算旧帐来了?”
  南偷只是问道:“我们近日真的没有跟别人结怨啊?”
  “是那个女人?”小子立时想起来。
  “这还是你惹来的麻烦,收着你这个徒弟,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南偷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乱寻开心?”
  小子苦笑道:“天知道竟然会弄出一个昆仑派的掌门人来。”
  “其实这个掌门人也不是胡乱跑出来的。”南偷恨得牙痒痒地,又是一句道:“好厉害的女人。”
  小子打量着南偷道:“师父昨夜溜出去……”
  “是师父好管闲事怎样?”南偷用力地摇头道:“南宫世家怎会这样子,简直是一塌胡涂。”
  “师父昨夜是跑到南宫世家去了?”
  “这家人实在不简单,连昆仑派的掌门人也竟然会变成他们的打手。”南偷大皱眉头。
  “师父现在后悔了?”小子竟然辽笑得出来。
  “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南偷冷冷地道:“笑?我这个师父惹上麻烦,你这个徒弟也不见得舒服到哪里去。”
  “这个师父你老人家大可以放心,你这个徒弟无论如何是不会见死不救,将你抛下不顾的。”小子很自然的往南偷肩上拍一下,这一拍震动伤口,南偷立时痛得又大皱眉头,差一点没有嚷出来。
  小子看出并不是装模作样,慌不迭摇手,南偷目光一转道:“这里只怕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这种话不象是师父说的。”小子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道:“师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
  “有伤在身,怎能不怕,何况要找我算帐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个,有多厉害。”南偷“嘿嘿!”的一声冷笑道:“师父不是时常教导你,好漠不吃眼前亏?”
  “我现在知道师父是好汉了。”
  南偷手一扬,大红葫芦迎面撞去,小子转身闪开,一面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南偷尚未回答,一阵敲门声便传来,小子一个箭步窜过去道:“哪里一个?”
  “小三子!”
  小子松了一口气,小三子乃是客栈的小二,平日跟他颇谈得来。
  门打开,小三子探头进来,怪神秘的道:“小子,有一位小姑娘找你。”
  “哦?”小子怀疑地看着小三子,看不出小三子是否在跟他说笑。
  “很漂亮的小姑娘。”小三子怪亲切地以手背在小子胸膛上一拍道:“看不出你有这个本领。”
  南偷后面随即道:“还不出去看看是哪里一个?”
  小子还禾答话,南偷话又已接上道:“小心一点,莫教师父因此文再挨一下子。”
  小子原是要回南偷几句话,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身子一闪而出,反手掩上房门,奔了出去。×      ×      ×  小子想起的是南宫明珠,来找他的也竟然就是南宫明珠,虽然已想到,那到底只是一种希望,所以看见南宫明珠刹那间,小子仍然很意外,心情的兴奋前所禾有。
  “是你?”小子的声音在颤抖。
  “你以为是哪里一个?”明珠奇怪的反问。
  “不会有哪里一个的了。”小子接道:“你怎会找到这儿来?”
  “我又不是哑巴。”
  “你是要学那个八方鸡蛋?”小子随又道:“那天晚上你怎么不去山神庙?”
  “更深夜称,一个女孩子偷出家门已经不方便,何况要到山神庙那种地方?”
  “这也是。”小子抓着那一头乱发道:“我是将你当作江湖人来看待了。”
  明珠立即截口道:“南宫世家的人不是江湖人吗?”
  小子怔住,明珠不觉将事实说出来道:“那天看你要杂技我们也是偷出来的,所以回去便给老太君发现,挨了一顿骂。”
  “其实是老太君不让你出来?”
  “当然不是要学那个八方鸡蛋。”
  明珠领首,小子接问道:“这一次你其实也是偷出来的,到底有什么事?”
  “我其实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应该不是的。”小子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早就说过那是跑江湖用的。”
  小子时想到南偷的受伤,明珠凝目看着他,接道:“你若是将我当作朋友,答应我一件事。”
  “你将我当作朋友?”小子兴奋得嚷起来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离开你那个师父!”明珠一本正经的。
  “什么?”小子一怔,脱口道:“为什么?”
  “他不是好人。”
  小子又是一怔,明珠羞红着脸接道:“二婶说他最爱调戏良家妇女,连五婶也险些……听说她们要找钟大先生出面,主持公道,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已经教训了。”小子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明珠瞪着小子。
  小子收起笑脸道:“如果说我师父喜欢喝酒或者什么我绝对同意,但调戏良家妇女,哈哈,我看是绝没有可能。”
  “哦?”明珠奇怪小子说得那么肯定。
  “知师父当真是莫若徒弟。”南偷也就在这个时候由房间走出来。
  明珠看见南偷,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南偷再上前一步才停下,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看我年纪已经这么一大把,还会做那种无聊事情?”
  “天知道会不会。”明珠冷笑。
  南愉再问道:“我若是一个那样的人,你以为会不会有一个小子这样值得你依赖的徒弟?”
  明珠不由得怔在那里,南偷笑接道:“再说,我们师徒若是做过这种事,如何能够穿州过县卖艺?”
  小子亦道:“我们留在京城也已有不少日子了。”
  明珠看看南偷,看看小子,没有作声,南偷随又道:“是非究竟,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我这个老头儿原也不在乎别人怎样误会,只是这种误会想来总是不舒服,我这个老头儿平生最讨厌的也就是这种人。”
  “做这种人的徒弟当然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小子目光落在明珠脸上道:“我师父真的不是这种人,他其实是被别人陷害。”
  “被什么人?”明珠追问。
  小子看看南偷,沉吟着道:“暂时还不清楚。”一顿轻叹一声道:“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明珠咬咬嘴唇,终于点头,小子接道:“师父现在受了伤,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即迁出,找到了适当的藏身地方我再找机会通知你。”
  明珠早已从南偷身上的血迹看出南偷已受伤,却是看不出那其实大都是苏木水,本来不想理会,这时候越看南偷越不像一个坏人,忍不住道:“你师父伤得这样重,应该先去找一个大夫……”
  小子摇头道:“要是我师父也治不好自己,没有什么大夫能够治好他的了。你是偷出来,也该回去……”
  “记着,你们到什么地方去,给我消息。”明珠说得非常认真。
  “一定的。”小子的态度也是。
  “那我先走了。”明珠走了几步,回头望一眼,才放步疾奔了出去。
  南偷看着笑了笑道:“想不到我这样的一个徒弟也居然会有女孩子垂青。”
  小子这一次居然没有回话,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怔怔地望着明珠离开的方向。
  南偷等了一会才轻喝一声道:“还不离开等什么?”
  小子如梦初觉,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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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灯使者
作者:黄鹰


  长街,今夜既无星,也无月,所以那二十多盏青色的灯笼突然亮起来,小子、南偷都有一种耀目的感觉。
  掌灯的都是青色劲装疾服的女人,一个个面罩寒霜前,截住了小子、南偷的去路。
  “青灯杀手!”南偷目光一寒。
  “什么青灯杀手?”小子追问。
  “活得过今夜再跟你说也不迟。”南偷举起大红葫芦,先狠狠地喝了几日。
  那群青灯杀手随即拔剑出鞘,都是柳叶剑,狭长尖锐,迎风抖动:“飕飕!”作响。
  南偷看在眼里,又吩咐道:“对付这些人切不可留情,下手一定要狠。”
  语声甫落,那群菁灯杀手便手掌灯笼冲前,灯笼分神,柳叶剑乘机刺向要害。
  小子抢在南偷前面,拳脚展开,才击倒两个青灯杀手,已经被其它青灯杀手包围起来。
  那些青灯杀手将小子与南偷隔开,攻势更猛烈,虽然是女人,出手的狈辣,不在北盗那种杀手之下,而且悍不畏死,只要仍然有半分力气,都用在攻理方面。
  小子拳脚稍为留上分寸,险些便反被刺伤,总算他闪避得快,也不再留情,拳脚都碑向致命部位。
  南偷比小子狼狈得多了,一动便牵动伤口,奇痛彻骨,难免影响身形,他居然还兼顾小子,还笑得出来道:“师父的话你若是不听,一定会后悔。”
  “徒弟怎敢不听师父的指示?”小子应声半空翻身,闪过刺来的两柄柳叶剑,同时踢出一脚,正踢在那个青灯杀手的咽喉上。
  骨碎声暴响,那个青灯杀手倒摔出去,南偷看在眼里,大喝一声道:“好!”
  这一声方出口,他使感觉一股森寒的剑气从身后婴来,急忙闪避,若是他没有受伤,应该很容易闪避开去,就因为受伤,身形没有那么敏捷,后背仍然被那一柄柳叶剑划开了一条血沟。
  只凭对这股剑气的感斑,他已经知道又来了强敌,虽然那些青灯杀手剑灯齐展,对他多少也有点影响,但能够稳抓住刹那间的空隙向他袭击的,无论如何都应该有几下子,而他居然闪避不开这一剑,若说不是高手,实在难以相信。
  他转身同时,已看见那个暗算他的人,那也是一个青色劲装疾服的女人,但衣服料子显然不同,所用的剑也显然名贵得多。
  她的样子很娇俏,可是一双眼睛却犹如毒蛇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南偷也有这种感觉,心念一动,脱口一声道:“青灯使者?”
  “不错!”那个女人笑了笑道:“老头儿,你今夜认命好了。”
  她的剑随又毒蛇一般叟至,南偷要退,后面已经三支柳叶剑制来,正好截断了他的后路,他的身形却仍然有变化,冲天拔起。
  两个青灯杀手同时拔起身子,挥剑攻向南偷双肋,那个青灯使者比她们更快,剑与人飞跃半空,目光与剥光紧接射向南偷的眉心。
  南偷忍痛再翻身,避开这三剑,已痛得额上冷汗直冒,他的身形变化已尽,终于落下来,三柄剑立即刺到。
  好一个南偷,双脚半空中交替,横跨一步,一脚正好踏在一柄柳叶剑的剑脊上,借方便力,身形又往上拔起。
  青灯使者紧追在南偷身后,半空中又是一剑刺到,这一剑眼看南偷是很难再避开的了,他也无意用那个大红葫芦将这一剑接下。
  这只是因为他看见陆丹与傅香君左右从瓦面上飞掠过来,陆丹的一剑截向青灯使者的柳叶剑,傅香君的一剑则是攻向青灯使者致命的部位。
  青灯使者只有抽剑护身,傅香君、陆丹随即左右保护着南偷落到地上,按着将迫近来的两个青灯杀手砍倒。
  小子那边眼看南偷处境危险,却被七八个青灯杀手包围纠缠着,腾不出身来,既急又怒,陆丹傅香君的及时出现,不但令他放下心头大石,简直令他喜出望外,他忍不住欢呼。精神也为之大震,左冲右突,三拳击倒了一个青灯杀手,一脚将另一个青灯杀手踢飞丈外。
  那个青灯使者看见这种情形,知道再打下去也只是增加伤亡,一声尖啸,掠上旁边瓦面,扑攻的青灯杀手听到尖啸声立即引剑倒退。
  小子要追,被南偷喝住道:“穷寇莫追!”
  小子当然没有追下去,来到南偷身旁,居然还有心情说笑,道:“师父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说话文绉绉的。”
  “这叫做转死性,明白没有。”南偷白了小子一眼道:“还说自己如何了得,师父有难,要你打救,是没指望的了。”
  小子摇头道:“都是师父平日藏私,本领没有教徒弟多少。”
  “平日练精学懒,有事却来怪师父教导不力。”南偷叹了一口气道:“幸好师父吉人天相,有惊无险。”目光转向陆丹道:“我们师徒两个教了你一次,你倒是记在心里,总要找机会报答,现在得偿所愿了。”
  陆丹苦笑道:“我们也想不到曾往这里遇上老前辈。”
  南偷打了一个“哈哈!”道:“既然有事在身,不敢多留,快请!”
  “我们却是要到客栈找老前辈……”
  “不好!”南偷眉头一皱道:“又有麻烦了,徒弟,这个小伙子挟恩求报,我们如何是好?”
  小子双手一摊道:“这可是与我无关,但师父也不用担心,他欠你一条命,现在两不相欠。”
  南偷目光一转道:“你没有看见这位小姑娘。”
  “晚辈傅香君。”傅香君上前。
  南偷“哦!”一声道:“我听说过有你这个人,听说你医术很了不起。”
  傅香君淡然一笑,道:“老前辈受了内伤?”
  南偷竖起大拇指道:“果然名不虚传,一眼便瞧出来。”
  傅香君深注了一眼,忽然道:“我们还是先回去白云观。”
  “了得!”南偷又竖起大拇指道:“再看一眼,连我需要立即治疗也瞧出来了。”
  这也是事实,南偷被剑气伤了穴道,方才一番折腾伤势已又重了三分。×      ×      ×  傅香君事实是有几下子,金针度穴,先替南偷将受伤的穴道打通才用外敷药物,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南偷完全放下心来。
  小子有意无意问一句道:“师父,傅姑娘的医术怎样?”
  “你没有看见师父全无异议,任由摆布?”南偷接向傅香君道:“小姑娘不要见笑,我这个徒弟就是这样笨。”
  傅香君笑了笑,道:“这其实是小伤,只是老前辈伤后没有足够的时间打点……”
  “逃命要紧啊。”南偷由衷地赞道:“别的不说,就是这份准确的判断已经罕见。
  小子插口道:“师父也比不上傅姑娘。”
  “远比不上。”南愉伸了伸臂膀道:“师父就是有时间来料理,最低限度也要三天才能够有现在这样舒服。那个老鸡毛,果然是厉害!”
  他又想起了钟大先生,突然笑起来道:“可惜就是有勇无谋,看不出那是一个陷阱,他上当不要紧,可惜我这条老命险些送在他手上。”
  小子忍不住追问道:“方才暗算我们的什么青灯使者、青灯杀手到底是什么人?”
  “不就是白莲教的。”
  傅香君奇怪地望着南偷道:“白莲教的人什么时候跟你们结怨的?”
  南偷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清楚。”
  小子捂口道:“会不会运什么原因也不知道?”
  南偷白了小子一眼,小子接道:“你不说我们也明白,定必手多多,偷了他们的什么东西。”
  “废话!”南偷身子往后一靠,又触动伤口,痛得大皱眉头。
  傅香君连忙安慰道:“老前辈不用担心,很快便没事的了。”
  “伤我倒是不担心,只担心又遇上那个昆仑派的掌门人。”
  “钟大先生?”傅香君甚感诧异道:“老前辈是伤在钟大先生剑下?”
  “我是让着他,哪里知道这个老头儿老实不客气,狠狠地一剑刺来。”
  傅香君沉吟道:“以晚辈所知,钟大先生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问题是在有理说不清,这个老头儿又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那是误会了。”
  “还不太大,最低限度,我仍然能够活着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偷索性将事情简单说一遍,大家都非常奇怪,姜红杏与白莲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许一点关系也没有。”南偷突然又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神态也点怪异,可是在傅香君目光转到他脸上之际,已恢复正常,随即问陆丹道:“好了,现在到你这个小于了,找我们又是什么事?”
  陆丹正色道:“求老前辈帮助晚辈完成一件事。”
  “你就是没有回答我到底是什么事?”
  “老前辈是答应了?”
  “除了偷东西,我这个老头儿可是什么也不懂。”南偷招了招手道:“难道你就是要我帮助你偷东西?”
  陆丹走近去,长揖到地道:“晚辈正是。”
  南偷有意无意伸手轻扶了陆丹一把,接问道:“是不是要偷这个?”随即将手抽回,摊开。
  陆丹的剑赫然已到了他手上,而陆丹竟然到现在才发觉。
  “老前辈神手其技。”陆丹苦笑。
  “没有几下子你以为江湖上的朋友会甘心将我捧成南偷?”南偷眉飞色舞地道:别的不敢说,偷东西?可是最简单不过,你要偷什么东西?”
  “刘瑾犯罪的证据。”
  “刘瑾!”南偷嚷起来。
  陆丹沉声道:“刘瑾祸国殃民,若是能够将他犯罪的证据拿到手,呈上皇帝……”
  南偷挥手截住道:“这件事!”
  “晚辈所以求老前辈并非为私仇,请老前辈以天下百姓!”陆丹显得很激动,话未说完已跪倒地上。
  “起来起来!”南偷急急挥手。
  “老前辈若是不肯答应,晚辈便长跪不起。”
  小子随即插口道:“这件事在师父说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师父还考虑什么?”
  南偷瞪一眼小子道:“你知道什么?”目光回到陆丹脸上,叹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再说。”
  傅香君亦劝道:“老前辈现在有伤在身,等他伤好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小子却不管那许多,一把将陆丹从地上扶起来道:“别看我师父脸庞冷冰冰的,实则古道热肠,有机会一定会帮助你完成这件事。”
  南偷冷截口道:“你没有听清楚这并不是他的事?”
  小子方待说什么,南偷话已经接上道:“陆丹,我知道你用心良苦,只是刘瑾权倾天下,连皇帝都避忌三分,偷证据只怕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陆丹叹息道:“人人都是这样说,会不会因此而没有人肯做这件事情?”
  “这是事实,并非传言。”南偷微叹道:“你应该明白的。”
  陆丹垂下头,南偷接道:“我会帮助你的,但不是现在。”
  小子插口道:“为什么现在不成?”
  南偷又瞪了小子一眼,目光才回到陆丹脸上道:“我也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这一次小子没有追问,从南偷说话的语气他已经转出这是事实。
  看着陆丹无可奈何地随着傅香君退出去,南偷的脸上才逐渐恢复平日那种滑稽神态,小子也这才问道:“师父没有说谎啊?”
  “连苦笑你也看不出来?”南偷带笑卧下,笑得果然苦得很。
  什刹海少了南偷、小子师徒在卖艺,当然失色很多,最失望的,怕就是忆兰了,有空她便要大人带她到什刹海,看见她那种失望的神情,钟大先生心里也很不安,当然不能够告诉忆兰真相,只好胡乱编一个原因,幸而忆兰也没有追问到底。
  小子有时也想起忆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可是想到忆兰旁边很多时跟着钟大先生,不由便打一个寒噤,他虽然还未到能够从南偷的身手估计出南偷的武功份量,在他的心目中,南偷已经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以南偷的身手不但打不过钟大先生,而且逃也成问题,钟大先生又是怎样的一个高手?小子不能够想象。
  他当然更多的时间想南宫明珠,也总算找到机会,在南宫世家施米赠饭的时候乔装乞丐混在其它贫苦百姓乞丐当中来到紫竹院门前,将写上落脚地方的字条交列明珠手上。明珠一眼便认出小子,所以很容易将字条接到手。
  小子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赏在很担心与明珠失去联络,若非南偷一再提及南宫世家的人很厉害,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早就伦进紫竹院了。
  与之同时,京城内外近百的童男、童女突然失踪,其中不乏朝廷大臣的儿女,像这种事就是发生在一般地方也会上动天听,何况发生在京城内外?
  这其实是白莲教的天地双尊要修练白骨魔功,吩咐座下弟子去将那些童男、童女抓来,他们原就是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早已做尽伤天害理的事。
  因为计划周详,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京城的捕快虽然尽了力,不但疲于奔命,而且茫无头绪。
  他们当然作梦地想不到天地双尊与一众白莲教徒的秘穴就设在刘瑾的私邸内。
  负责调查这件案的也就是皇甫忠、义兄弟,他们既然是刘瑾的心腹手下,又怎会下令全力追查,就是那些追查的捕快找到了线索,来到了他们手上也会将之切断。
  那些童男、童女失踪的时候附近的人据说不少都听到狼叫声,也有人看见狼的影子甚至看见一条银白色的狼走过。
  这件案也因而被称作银狼案。
  狼声其实是一种错觉,狼影也是,那其实不是狼,是狗。
  被掳的童男、童女都是被藏在狗皮内,以掩人耳目。
  皇帝终于被惊动,知道负责这件案的是皇甫兄弟,立即有了分寸,私下召见王守仁,计议如何将皇甫兄弟的职位撤去,补上王守仁推荐的高升、韩滔二人,这其实就是要剥夺刘瑾的部分权力。
  刘瑾怎会不知道,那边才采取行动,这边他使进宫来见皇帝,开门见山,直接责问.“朝廷用人,是否因才而用?”
  皇帝只有回答一声道:“当然!”
  “皇甫忠、义兄弟为朝廷出生入死,屋建奇功,何以要将他们的职位革除?”
  “他们负责京城的治安,可是银狼一案,现在还没有眉目,人心惶惶,所以我只有着高升、韩滔暂代他们的责任,一则以安定人心,一则希望能够早一日解决……”
  刘瑾冷冷截口道:“银狼一案的确令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但皇上将皇甫兄弟撤职查办,一样会令朝廷文武百官不得安心。”
  皇帝只有当作听不懂,刘瑾接道:“皇上忘记了沧州十万乱民作反的事了?当时皇甫兄弟带兵去征剿,不幸中伏被包围,但仍然苦战不降,一直到援兵到达,里应外合,终于将乱民消灭,可见忠义,现在只是一件小案,便要撤职查办,文武百官又如何能心安?
  “这件事你看得太严重了。”皇帝不以为然的。
  刘瑾正要说什么,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与韩滔、高升已匆匆赶回来复命,都说皇甫忠、义兄弟拒接圣旨,不肯将职权交出,声言只听九千岁一人的命令,并且将处理这件事的大理寺主管马成打伤。
  “皇甫忠、义欺君犯上,罪大恶极,微臣已将之扣押起来,请皇上下旨,斩首示众,以做效尤。”王守仁这些话当然是说给刘瑾听的。
  刘瑾也不由脸色微变,皇甫忠、义抗旨倒还罢了,连大理寺主管也敢打伤,则未免过份,他却并不因而退缩,反问王守仁道:“你不是大理寺的人,何以会插手这件事?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王守仁这个理由其实并不是理由,只是正气凛然,连刘瑾也为之倒退一步。
  他随即冷笑,同皇帝道:“皇甫兄弟,随微臣多年,一向忠君爱国,断无抗旨伤人之理,这一次只怕是为小人所陷害。”
  这个小人是指王守仁的了,王守仁方待驳斥,刘瑾又道:“大理寺卿马成一向嫉妒皇上对微臣的恩宠,前后已多次上旨非议,难保是公报私仇。”
  王守仁冷笑道:“事发之际我也在场!”
  “你与马成素有交情,说话如何能够作准?”刘瑾又重提道:“当年沧州之乱……”
  王守仁冷截口道:“若非高升、韩滔率兵奋勇解围,皇甫兄弟相信已战死沧州,既无勇,也无谋,除了对九千岁,这兄弟二人相信对任何人都无作用。”
  刘瑾怒火终于冒起来道:“他们兄弟既然是如此无足轻重,不都督五军也罢,只是因此而引起任何变乱,你王守仁便得要完全负责。”
  “王守仁身受朝廷仪禄,朝廷有事,又怎会袖手旁观?”
  刘瑾阴阴的一笑,示意太监小德禄出去,王守仁看出刘瑾必有所图,却是不能够阻止小德禄的行动,也知道就是阻止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唯有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来的竟然是洪水猛兽,万马千军,实在大出王守仁意料之外,他虽然想阻挡,却有心无力。
  小德禄引来了四十三个朝廷重臣,异口同声,力保皇甫兄弟,跟着有消息,四司,八局所属大部分的官员联名请辞,然后东西厂的锦衣卫齐集禁宫外叫嚣要恢复皇甫兄弟的职务。
  这一切当然都是出于刘瑾的安排,目的也绝无疑问是要显示他的势力,他明白皇帝是有意借“银狈!”一案剥夺他部分的权力,虽然他不太在乎,却是不能够让皇帝这件事成功,影响他的威信。
  皇帝也知道刘瑾不会轻易罢休,可是事情弄到这么严重还是他始料不及,他愤怒,亦慌乱,最后仍然冷静下来,甚至拒绝王守仁领兵镇压东西厂的要求,将王守仁请出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已经学会了忍耐,然后好言安抚刘瑾,尽量掩饰自己的愤怒。
  在刘瑾的眼中,只看到皇帝的慌乱,也没有要皇帝太难堪,这当然最主要就是时机尚未成熟。×      ×      ×  来到了朝房,王守仁的怒气仍未消,皇帝的懦弱也是在他意料之外。
  张永就在这时候追上来,因顾无人才附耳道:“皇上要我告诉你,银狼一案尽量拖延,自有主张。”
  王守仁为之愕然,随即露出笑容,他到底是一个聪明人。
  张永应该没有与皇帝说话的机会,可见皇帝早已作好最坏的打算,预先交待张永,见机行事。
  皇帝并非他心目中的懦弱,在他来说,能够清楚知道这一点目前便已经足够。×      ×      ×  安抚了刘瑾,皇帝跟着召来了高升、韩滔。
  “皇甫兄弟屡建奇功,朝廷又是用人之际,我怎会将他们革职查办?”皇帝说得很婉转道:“只是银狼一案太轰动,不得不来此一着,以安抚民心。”
  刘瑾看看高升、韩滔道:“微臣也知道皇上用心良苦,只是他们……”
  皇帝截口道:“我答应你绝不会追究他们抗命拒旨之罪,银狼案了,一定让他们恢复原职,再追封当年平乱之功,这可以了吧。”
  “皇上英明,就是怕代职的人,才能未逮,银狼一案,束手无策。”刘瑾目光又回到高升、韩滔的脸上。
  高升、韩滔都没有作声,皇帝目光亦转至道:“你们暂代皇甫兄弟之职,一定要尽力而为,别让刘公公太失望。”
  “皇上恩宠,微臣定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高升、韩滔只有这样回答。
  刘瑾原要提点另外两个心腹手下,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亦无可奈何。
  违有一件令他苦恼的事就是银狼的出现,完全由天地双尊安排,那些失踪的童男、童女现在都是因在他私邸的秘室中,高升、韩滔再聪明,也绝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换句话银狼一案是没有可能破的了,那皇甫兄弟如何才能够从高升、韩滔手中将职权取回?
  现在他只有寄望天地双尊的魔功能够早日练成,一切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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