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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污秽龌龊腐朽败坏
    雄鹰有时也会为云雾所惑,当风吹雾散,天晴日朗时,它便又扶摇九重,翱翔蓝天了;骥骜有时也会误入歧途,但它迷途知返,回至正途,便四蹄生风,追星逐月;蛟龙有时也会被困于孤岛海滩,大潮涌来,它依然能够回到海洋,兴风作浪。人名人轶事兽异质而同理,浪子回头金不换。楚庄王熊赀初即位时,声色犬马,怠于政事,后因诸御己、苏从等人力谏,他发奋图强,励精图治,“一飞冲天”、“一鸣惊人”,饮马黄河,问周九鼎,为春秋五霸之一。景博民亦是这样一位回头的浪子,他痛心疾首,决心不辜负先祖父为自己取的这个“博民”的名字,定要有功于国,博施于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即俗话所说的:鱼轧①鱼,虾轧虾,王八轧个鳖亲家。屈原与景博民虽说在个性、学识、修养等方面有诸多差异,但在忠于祖国、热爱人民方面都是一致的,因而两个人能够心心相印,密切合作,取长补短,互为补充,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迅速改变了鄂渚的面貌,令举国瞩目,朝野震惊。
    ①轧gá,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深秋季节,塞外已经是寒风凄厉,银霜遍地了,而这里却还是阳光明媚,熏风徐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如春。这天,景博民一大早便起了床,亲自重新布置客厅和书房,莫说下人,连他的妻子颜氏也插不上手。正几案,布古玩,陈书简,挂字画,理文牍,备笔砚,摆水果,放馔馐,俱都认真仔细,一丝不苟。精神犹天地之精,日月之灵,一个人的精神颓丧了,他便名存而实亡。自从仕途受挫,景博民日趋堕落,犹桑梓田园,原本堂皇的客厅,雅致的书房,如今变得荒芜不堪,杂草丛生。客厅、书房,常有贵宾来往,它是一个家庭的窗口,一个人的脸面,需下工夫花力气彻底整理,令其向来往的宾朋无声宣告,景某从此洗心革面,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今天,他要在这里接待振作后的第一位客人屈原,这是一位洁身自好的佼佼者,犹似一块美玉,白璧无瑕,因而不得有丝毫马虎,连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侧面,都细心地关照过,直至吹毛亦无疵可求为止。
    刚过卯时,屈原便翩翩过府而来,他像往常一样,头戴切云高冠,身穿缝掖宽袍,腰系龙凤博带,带挂陆离长剑,足登高底皂靴,一身豪气,满面春风,潇洒似柳烟抚堤,儒雅若出水芙蓉。随着一声“屈县丞驾到”的喊声传入县衙后院,景博民忙弹冠整衣出迎。二人相见于仪门,彼此施礼问安,携手并肩而前,径至书房落座,对几品茗,促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谈,亲如兄弟,情同手足。屈原首先介绍了两月微服私访所获,这是今后拟方针、定措施的主要依据。
    鄂渚的社会现实,可用三句话来概括:一、贵族猖獗;二、风气腐败;三、民生艰难。
    鄂渚西与郢都比邻,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汉平原之腹地,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注定了楚之名门贵族多在这里盘踞,他们像豺狼,似猛虎,若洪水,为害一方,侵凌百姓,致使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有着种种特权,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贾崇仁,舅父为楚宫宦者令,自十六岁起便抢男霸女,无论是大闺女小媳妇,只要为其相中,无一幸免。他有初夜权,凡新婚娘子,稍有姿色者,都必须先供其淫乐三宵,有敢不从者,本人被凌迟处死,娘家和婆家都要横遭塌天大祸。在这里,男婚女嫁不再是喜事、乐事,而是愁事、悲事,有许多人家将喜事办成了丧事。
    宫佑德,孙女为楚宫玉妃,贪婪成性,任意榨取民脂民膏。他曾率家丁骑马圈地,迫使圈内人家迁徙,百姓抚老携幼,背乡离井,流离失所。土地既圈,遍植林木,栽种奇花异草,畜养珍禽怪兽,谓之“佑德园”。园中大兴土木,不到三年,亭台矗立,楼阁高耸,虹桥卧波,溪流纵横。广购佳丽,充实其间,每日笙歌阵阵,红袖飘飘,或驱鹰逐犬,猿哭狼嚎。鸷禽猛兽常冲出园林,践踏庄禾,残害牛羊,攫老食幼,百姓苦不堪言。
    公孙良,姨父朝中为执珪,垄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河,霸占湖泊,手掌生杀予夺之大权,鱼肉一方苦难的渔民。此人脾气暴躁,喜怒无常,高兴时,狂风暴雨,他驱赶着渔民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湖,结果墙倾楫摧,船打舟翻,渔民坠水溺死者不计其数;恼怒时,他数月不准渔民扬帆划桨,断了血脉的穷苦渔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卖儿鬻女,啼饥号寒。渔民们捕捉的鱼虾必须卖给他,他低价收,大秤撅。渔民所需之粮食、布匹、衣物及生活用品,必须到他那里去买,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且言不二价,以次充好。鱼税由他专收,无标准,无定率,说几壶是几壶,随心所欲,中饱私囊。
    贵族世卿世禄,不服役,不拿税,虽然法律上亦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条款,但那不过是掩人耳目,自欺欺人罢了,实际上理与法对他们无任何约束力。他们无功于国,无惠于民,但却高官厚禄,大权在握,权比法大,以权代法,横行无忌,整日酒池肉林,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耿仁忠朝中为士师,他的三个儿子耿龙、耿虎、耿彪,不从政,不经商,不为农,不做工,父辈的薪俸和祖辈的万贯家产足够他们挥霍一阵的。待老头子一死,耿龙便可袭父职而为士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莫说手足兄弟,亲戚朋友亦可乘其荫,润其泽,仍不失为荣华富贵,何必要辛劳从业呢!人是个活跃的动物,主贱的玩艺,不会静静地呆在一个地方老实不动,特别是那些脑满肠肥的绔绔子弟,正所谓饱暖生闲事。他们整日游手好闲,提笼架鸟,寻衅滋事,有谁家的闺女媳妇生的水灵,长的俊俏,难逃他们的魔爪。一天,耿虎骑马在街上横冲直撞,将一位七十老妪撞倒跌伤,他问也不问,睬也不睬,打马扬长而去。老妪的两个儿子闻讯赶来,先求人帮忙将老母抬回家中,请医调治,然后结伴到耿府去辩理。与虎狼之辈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道,或者将它打死,或者被它吃掉,哪里有什么理可辩!这兄弟二人在鄂渚城以能言善辩著称,都有绰号,大的叫铁嘴,二的叫钢牙,对此耿氏兄弟亦有耳闻,倘使双方争辩起来,龙、虎、彪不是“钢铁”的敌手,一则他们无理可辩,二则他们笨嘴拙舌。其实,他们根本不屑与之一辩,什么叫理?权便是理,权愈大理便愈充足。家父既在朝中为士师,审全国的官司,办全国的案子,他的儿子自然便是“理”的化身,何需争辩!“钢铁”兄弟来到耿府,尚未辨明东西南北,便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擒拿在手,剥光了衣裤,绑在两根木桩上。耿龙一手擎鸟笼,一手摇巴蕉扇,迈着方步来到被捆者面前,他身边跟着一位凶神恶煞般的手执铁板的打名人轶事手。他嘿嘿冷笑数声之后,说道:“先生雅号铁嘴,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铁嘴能硬到何等程度!”说着用嘴一噘身边的打名人轶事手:“给我狠狠地掌嘴!”打名人轶事手奉命,抡起铁板便掌。皮肉怎禁铁板扇掌,三下五除二便鼻青脸肿,唇破牙掉,鲜血迸流了。
    耿虎则赤膊上阵,他挽袖捋臂,手拿铁钳,走上前去,恶狠狠地说:“让我看看,到底是你的钢牙硬,还是我的铁钳硬!……”说着,将铁钳伸进他的口中,把那如贝似的白牙一个个掰掉,只疼得他浑身大汗淋漓,肌肉抽搐,一阵挣扎呻吟之后,昏死过去。
    耿彪赶来,见状责备两位兄长无知。他说,一个人的能言善辩,不靠嘴唇和牙齿,而靠舌头。于是三人不谋而合,命家丁将其兄弟二人的舌头割去。一声令下,家丁手持利刃上前,把头的,抱腿的,操刃的,随着一声声惨叫,鲜血染红了前胸,二人再次昏死不省人事。
    不知“钢铁”兄弟的性命究竟怎样,即使幸免一死,也都变成了残废,他们那呻吟于病床的七旬老母,由谁照料呢?
    ……
    一天,耿龙、耿虎兄弟二人踏青游春,于阡陌之间见一剜菜的村姑。这姑娘的身段、肌肤并不出众,且个头不高,微有些发胖,但却生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耿氏兄弟高声议论,说如此蠢大姑,何需生这么一双蚕眉凤眼,汪汪有神,好比是一枝鲜花插到了粪堆上,实在是可惜。村姑听了,在心中狠狠地骂了几句,不禁怒目而视。耿氏兄弟没听见骂声,看到了瞅①眼,怒火中烧,命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将其捉回府去,吊打非刑,逼她交代究竟骂了些什么。村姑至死不说,且破口大骂。耿氏兄弟恼羞成怒,咆哮如雷:“挖掉她的双眼,再让她瞅!……”他们说到做到,姑娘那双水汪汪的美丽大眼睛,真的被挖掉了,变成了两个窟窿——多么残忍的野兽!
    ①瞅:憎恶、鄙夷不屑地看。
    在这里,酷刑岂但是割舌挖眼,他们逼人光着膝盖跪钉板,一跪便是几个时辰;他们将成群的蜂蝎放进被摧残者的裤筒里,让这些毒虫乱刺乱蜇;他们将女人捉来,蹂名人轶事躏后用香火触她的乳房,或将干毛虫研成细末,撒进她们的阴道里;他们将人打得血肉模糊,然后与猎犬和野兽关在一起,让猎犬和野兽任意撕咬,活活吃掉……
    宗尚义,春秋末期其先祖曾为楚莫敖,自此以后的一个半世纪,宗府未出息一个像样的子孙。犹如一座大山,不出金银,不出玉璧,却尽出顽石,宗尚义便是这样一块久浸于厕所里的顽石,又臭又硬,仗着先祖曾为莫敖的贵族身分,凭着虎狼的野性和滚刀肉般的品格,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四十多岁了,却一直在吃人奶。他的吃奶不同于他人喝牛奶,饮羊奶,将奶挤于器皿之中,置于火上烧开,加糖调好,用勺舀着喝,而是要像婴儿那样口含乳头吮吸。他吃奶还有个讲究,喂奶的女人必须姿色超群出众,且定是生头胎男婴之奶。他口衔左边的乳头,手摸右边的乳房,摸着摸着便欲火中烧,淫具勃起,不分昼夜,拖至后室便行奸淫。天长日久,为其践踏霸占的女人难计其数。他自然是喜新厌旧,不断更换。他的身体奶胖了,奶壮了,喂他奶的女人泪流干了,心揉碎了,可怜的婴儿们一个个嗷嗷待哺,骨瘦如柴,许多则成了野狗们的佳肴美味。
    司马仲春是上官大夫靳尚的表姨父,靳尚既是朝中权臣,他在鄂渚也就不可一世。是人学道修行,一心成仙,故而不近酒色。但既为贵族,家有良田千亩,水面万顷,猪羊满圈,骡马成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仆若云,朝中又有坚强的靠山,若不尽情享乐,岂不枉活于世,虚度人生!修道成仙得有一个过程,需若干时光。为了赢得时间,不致前功尽弃,他必须健康长寿。为达此目的,除一般的养身之道外,他还常年喝人血,是个名副其实的吸血鬼。他府中匿藏着数十名彪形大汉,食以美食珍馐,将他们喂养得膘肥体壮,强悍有力,然后轮流采他们的血液,将采来的鲜血兑到熬制好的人参、鹿茸、燕窝汤中饮用。虽说他待这些强男壮汉不吝饮食,但男人们身上的血毕竟有限,因而刚掳来时肩宽腰圆,不过半年,便骨消形瘦,没精打采,耳断头低了。其实,不等到这个程度,便被秘密处死,再换新的。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司马仲春吸干血液而最后处死的男子汉不下数百人,真乃罪大恶极!
    鄂渚界内的贵族中,至少有十户家中豢养着军队,诸如南后郑袖的螟蛉义子吴修德,左司马巩天祭的内侄女婿栾庭芳,太师金兆万的表外甥烛光照,神将军威骁勇的叔伯连襟崔万成等。这些人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奉命率部屯于要塞边陲的同时,也在家乡私自布设一小部分,保卫宅第,看家护院,震慑强邻,以防不测。这些人家本就是鸡群之鹤,羊群中的骆驼,加以兵权在握,便如虎添翼。军队是不吃素的,在他们眼里,有谁胆敢倒行逆施,便烧杀抢掠,毁其家,灭其族,乡里哪得安宁,百姓何敢喘息,整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度日如年。这些掌兵的贵族之间亦常发生矛盾,一旦矛盾激化,便刀兵相见,你侵我伐,布阵厮杀,弱肉强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横野,血涂城,虽鸡犬不得安宁。
    屈原素来愤世嫉俗,他义愤填膺地介绍了上边这诸多耳闻目睹贵族权重的弊端和贵族阶层的深重罪孽,不禁嘴唇青紫,浑身战栗。但他尽量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极力克制自己愤怒的感情,因为这是在景博民辖区制下存在的污泥浊水,讲述的本身,便是对其渎职的数落与谴责。应该说,景博民确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和过失,乃至罪恶,不过,从根本上说来,这是制度本身的问题,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小县令,能奈那些名门贵族何?由此可见,改革势在必行,特别是要削弱贵族的特权。
    景博民的心上似有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得他憋闷窒息。他使劲低垂着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额头上渗出涔涔细汗。他内疚、自责,他在深刻地反思,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屈原自己斟满了一盏茶,慢慢地喝着,细细地品着,聊以自息,并借机窥视景博民的表情与心态,以确定下边一席话的尺度与分寸。二人相对默默,书房里静得可怕。甚至能听到彼此呼吸的气息和心脏的跳动。不知过了多久,是屈原打破了僵局,搅动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他继续介绍两个月来微服私访的耳闻目睹,心情较前平静,语调较前和缓,内容集中在腐败的社会风气上。
    先谈官名人轶事场。鄂渚乃至整个楚国腐败的官名人轶事场,可用一张网、四股风来概括,一张网是关系网,四股风则是贪名人轶事污风,受贿风,渎职风和吃喝风。
    任人唯贤还是任人唯亲,历来是衡量政治清明与混浊的重要标志。选贤任能,只要你德才兼备,又有能力和本事,无论是谁,便选拔录用,委以重任;蠢才、庸才、无能之辈,哪怕是手足父子,也要令其站得远些。这是任人唯贤的路线。为官一方,或执掌某一个部门,首先是安插亲信,将自己的三亲六故,狐群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拉进来,委以重任,结成一张网,组成一个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形成一种氛围,而那些与之无亲无故者,纵然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休想走近这张网一步,这是任人唯亲的路线。鄂渚的官名人轶事场属后者,而不是前者。这其实是上行下效,整个国家不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亲居高位,国戚掌大权吗?这张网纵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错,十分复杂,不似其他网那样,总有某些规律。
    在这里,天才,德行,知识,学问,本领,一切枉然,只有关系才是最有用处最实惠的本钱。
    刘洵虽出身贫寒,但因自幼聪慧过人,又肯刻苦学习,未至而立之年,便世称饱学之士。他生性豁达,主持正义,最爱打抱不平,地方上的一些地痞流名人轶事氓对他恨之入骨。一天,泼皮们请刘洵赴宴饮酒,酒中下了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药,将其麻倒,然后抬到一姑娘的闺房中,诬他强奸民女,扭送至县衙治罪。刘洵蒙受不白之冤,有口难辩,大呼冤枉。县令深知刘洵为人,决不会干这种缺德事,又爱其才学,便以无罪释放了他。
    一个冬夜,刘洵正在蒙头酣睡,忽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忙披衣下床,出院开门,来者是本家的一位二叔。二叔惊慌失措地告诉他,外出晚归,于自家门前发现了一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倘天亮后有人报官,恐难脱干系,这便如何是好?刘洵漫不经心地告诉二叔说:“区区小事,何必惊慌!回去让我堂弟将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背至家后我与刘罗锅轧线沟①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界处,万事皆休,后边的戏就由侄儿我来唱了。注意,要放到我的地里,紧贴线沟放。”二叔深信侄子的本事,虽然不知道他的戏将怎么个唱法,但却如释重负地回转身走了,瞬息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见叔父走远,刘洵闩门回家,继续蒙头酣睡,直睡至日上三竿。时近中午,有县府衙役来传,说在他的地里躺着一具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让他去说个明白。等刘洵来到家后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现场,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县里来的官老爷和当差,更多的则是来凑热闹的乡亲们。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刘洵热情地跟众乡亲打着招呼,毕恭毕敬地向县里来的老爷行礼。县老爷面孔板得铁青,咄咄逼人地问刘洵道:“这块地是你家的吗?”刘洵谦恭地点头哈腰,笑容可掬地答道:“没错,是小民刘洵家的地。”“那么请你回答,”县老爷声色俱厉,几乎接近怒吼了,“这个人为何死在你的地里?”刘洵并不急于回答,慢条斯理地走到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边,抬腿便是一脚,踢得那冻得僵硬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翻了个身,滚了个滚,他边踢边学着老爷的声音吼道:“老爷问你,说,你为什么死在我的地里?”县老爷一见,胀得满脸紫红,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在问你呢……”刘洵接着说:“是呀,老爷在问你呢,快说!……”说着又是几脚,踢得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轱辘辘直滚,滚到了刘罗锅的地里。县老爷见状,暴跳如雷:“大胆狂徒,竟敢在老爷我面前放刁耍赖,我在问你,你却问这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他会说话吗?”刘洵恍然大悟似的问道:“问我?但不知老爷问小民什么?”“这个人为何死在你的地里?”刘洵故作兴奋起来:“什么?我的地?你让老少爷们说说,这是我的地吗?”刘罗锅从人群中冲出来说:“不,老爷,这地不是他的,是我的!”刘洵微微一笑说:“老爷,既然刘罗锅说这也是他的,您就该问他才是。”“你!……”刘罗锅指着刘洵,气得说不上话来。县老爷也气得浑身哆嗦,语音颤抖:“分明是你将这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踢进了人家的地里,这纯系嫁祸于人!……”刘洵听了县老爷的话非但不惧怕,反而仰天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道:“让众位乡亲听听,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有县老爷在,我刘洵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踢呀。退一万步说,即使我刘洵有这个胆量,县老爷是干什么的?他能让我踢吗?假使我真的踢了,县老爷这不是失职吗?或者是在纵民为恶,亦未可知……”“这,这……”县老爷被弄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这,这”半天,忽然歇斯底里地高叫:“回府!……”县老爷带着衙役们走了,乡亲们议论纷纷,相继散去,一件人命关天的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
    ①线沟:两家土地接壤处的界沟。
    上边例子足以说明,刘洵是个有才华、有学问、有胆识、有能力的栋梁之材,但却一生种田捕鱼,连个官府当差也未混上,因为他没有关系。
    凡贪名人轶事官污吏,无不大兴土木,他们以兴建工程为由,到上边去索,到下边来敛,搜刮聚敛来的钱财,真正用于工程者十不六七,余者皆入私囊,还为自己竖了碑,挂了匾。
    凡贪名人轶事官污吏,无不心狠手辣,卖孩子哭瞎眼的钱,他们也忍心贪。一场大的自然灾害过后,上级拨下了救济款,赈济百姓者为数寥寥,大部分下了他们自己的腰包;从外地调来了赈灾粮,他们掺沙使水后才分给百姓,多余部分归个人所有。久而久之,这些贪名人轶事官污吏形成了一种逆反心理,希望天灾人祸愈频愈好,这样才有机可乘,大捞油水。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汉平原,水流密布,河网纵横,因管理不善,多年失修,几乎每年都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河泛滥成灾。官府以修河治水为名,频频向民间摊派粮款,岁岁征收,水不见治,灾害倒反愈来愈甚,官吏们则一个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
    县令赵某①,扬言欲为民兴利除弊,拟就计划,同时修一座三里桥,治一条五里沟,工程可谓浩大矣。他一方面多次跑夏浦,奔郢都,申请了巨额工程费用;另一方面派人到民间去横征暴敛,敲骨吸髓。结果如何呢?只在城南三里处构筑了一座七尺宽、不足两丈长的石板桥,是为“三里桥”;在城东五里处,征用民工于沟谷中铺了一段十丈长的泥沙路,这便是“五里沟”了,难怪百姓们会愤恨地咒骂道:“修桥铺路活该死!”……
    ①景博民的前任县令。
    在鄂渚,不打情,不请客,不送礼,针鼻大小的事,也休想办成一件。为了办事,人们纷纷行名人轶事贿。受贿者的胃口愈来愈大,贿赂的规格因而也愈来愈高,由衣食住行之所需,直至金银珠宝。单以刑事罪犯而言,只要花上足够的金钱,该捉的可以不捉,该关的可以不关,重罪的可以轻判,杀人者亦勿需抵命。
    这半天,屈原一心只在慷慨陈词,竟忘记了观察景博民的神态与表情。他讲完了腐败的风气,正待转向艰难的民生,忽听砰的一声响,抬头看时,景博民仰身跌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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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初露锋芒一展才华
    简单的音符,干巴的线条,音乐家能用它谱写出优美动听的小夜曲,气势磅礴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响乐,大合唱。寻常的笔墨纸砚,司空见惯的丹青颜料,画家能用它画山涂水,描绘美好的一切。砖瓦木料,工匠们能用它建成高楼大厦。矿石煤炭,科学家和工人能用它冶炼成钢铁和各种金属,并以此装潢成五彩缤纷的现代化世界。字词语句,这些枯燥的语言材料,屈原那生花的妙笔能用它写成感天地泣鬼神的壮丽诗篇,屈原那伶牙俐齿能将它变成闪电霹雳,风雨雷霆,照耀黑暗,击劈邪恶,涤荡污秽。现在,屈原所面对着的是污秽铺成的原野,垃圾堆成的山峦,腥臭淌成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河,要铲除它,要推翻它,要填平它,固然需要力,但更需要情。情是什么?是天地之精,日月之辉,万物之灵聚合而成的胆识、气概、胸怀、意志和韧性,它像怒吼的雄狮,狂啸的猛虎,万丈悬瀑,决堤洪流,澎湃激浪,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慑和冲击的威棱。此刻,它像火山口一样在喷吐,似愤怒的重机枪在扫射,不是对准哪一个人,而是朝向纷乱混浊的世界。然而,屈原所列举的这些事例,毕竟都出在鄂渚,发生在景博民的制下,而且在此之前,景博民确也渎职荒唐,甚至堕落,不理政事,不问民疾苦,不是百姓的父母官,而是万民的罪人。人就是这样,当他误入歧途的时候,是非颠倒,黑白混淆,误国害民,也在毁灭自己,但却心安理得,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虽然有时也意识到自己正在为恶,但总觉得这是别人逼迫出来的,恶在自己,罪在他人,循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与那些逼自己作恶者相比,似乎尚未恶到应有的程度。这样想的时候,他全不考虑后果和危害,尤其是对百姓的危害。一旦醒悟,迷途知返,他便会内疚,反思,痛心疾首。皮肉之苦好忍,心思之痛则难挨,它常常痛得抽搐,颤抖,如刀剜,似箭穿,淋漓着殷红的鲜血。屈原这一席雷光电火,暴风骤雨般的话,皮鞭似的抽打在他那滴血的伤痕上,开始,他还咬紧牙关强忍着,渐渐的忍无可忍,直至休克昏厥。屈原自幼读书颇杂,医书亦读得不少,因而并不慌张。他让景博民静静地仰卧于地,以右手拇指狠命掐其人中,须臾便恢复了知觉。景博民虽恢复了知觉,神志亦清,但却脸色铁青,气息微弱。鄂渚最高明的医生被请来了,他先喷法水,后诊脉。医生检查结果,景博民五脏六腑都无大的毛病,至于休克昏厥,多是因刺激太重,精神过于紧张所致,静养几天,便会不治而自愈。话虽是这么说,医生还是谨慎地开了药方,命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前去抓药。既然无恙,屈原便命人将景博民抬上了他卧室的床榻。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景博民渐渐恢复了正常,且能斜依床榻与人们说话谈天了。虚惊一场,人们心上的重石落地,相继离去。屈原先劝慰景博民一番,然后又向景夫人赔礼道歉,拱手告辞。景博民再三挽留,死活不肯放他离去,一则为他备好了午宴,二则请他下午继续谈,谈民生之艰难。景博民说,改变鄂渚的面貌刻不容缓,往后推迟一天,自己的罪孽就重一分,欠百姓的债就多一成,为了及早赎罪,他几乎是在向屈原苦苦哀求。屈原见景博民情真意切,景夫人又在一旁帮腔,恭敬不如从命,只好重又坐回原处。
    因为事先有充分的准备,不消说这餐午宴是相当丰盛的,但屈原却饮食得不甚滋润自在,他心中一直萦绕着惭愧、内疚和不安,为其所针砭和压抑。他曾再三告诫过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往往十分敏感,你说着无意,他听着有心,因而要掂衡分量,斟酌分寸,隐晦含蓄,留有咀嚼体味的余地,力戒太露,太直,甚至连谈话的语调和速度都应该注意,然而谈着谈着便激动起来,由涓涓滴滴而哗哗流淌,而汹涌澎湃,而决堤横流,淹城漫野,吞人噬兽,险些断送了一位同僚的性命。他在质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能用自己的性格来掩饰吗?难道能用自己疾恶如仇的感情来粉饰吗?不能,这纯系是不成熟、缺涵养的表现。他在责怪自己,一个人连自己本身都控制不住,如何能控制他人?又怎么能安邦定国,统一天下呢?他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与思虑之中……
    午宴后稍事休息,在景博民的再三请求下,屈原继续讲他那两月来微服私访的耳闻目睹,话题转到了民生之艰难。他时刻提醒自己:定要和风细雨,切莫再雷霆万钧。
    造成鄂渚人民生活艰难的原因很多,除了前边谈的贵族猖獗和社会风气腐败,还有战争、自然灾害和血吸虫病。
    如今的鄂渚,十户九不全,父母没有儿子,妻子没有丈夫,孩子没有父亲,姊没有弟,妹没有兄,一言以蔽之,缺少青壮男人。这些青壮男子,或相继死于疆场,或正在军旅中厮杀,或戍于边陲重镇,许多村庄因此变成了寡名人轶事妇村。青壮男子是农村的主要劳动力,是农业生产的中流砥柱,他们既不在,则田园荒芜,水利失修,人口难以繁衍,无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天公稍不作美,百姓便衣食无着,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
    血吸虫病即中医学的“盅病”或“盅疫”,是一种看不见的存在于水中的“虫”“毒”为病因;传染方式是当人接触溪水时经由皮肤而传染的,这是一种传染性、流行性疾病。盅毒初由皮毛而侵入肺卫,波及气营,下涉肠道。故急性期恶寒、高热、盗汗、发疹、神志迟钝、听力减退、咳嗽、痰中带血、胸痛,以及腹痛、腹泻、大便稀薄频繁、便浓血。及至慢性和晚期,盅毒随经入脏,留着于肝脾,引起气郁、血瘀、水裹的病理改变,常以痞块、盅胀、黄疸、虚损为特征。信步到乡间去走走,面黄肌瘦,三根青筋挑着个头的患者随处可见,他们衰老憔悴,虚弱无力,肝脾肿大,腹如蛙鼓,随时都有丧生的可能。似这般模样的农夫、百姓,如何能下田插秧耕耘,治山治水,排涝抗旱,与自然灾害作斗争?难怪这里会春天满目凄凉,夏秋一片汪洋,冬季盐碱茫茫……
    满眼房倒屋塌,触目断壁颓垣,村村薜荔萧肃,庄庄鬼唱魔舞,家家啼饥号寒,户户泪水洗面,鸡不鸣,犬不吠,茅舍无炊烟,雉在屋梁筑巢,兔于灶坑生产……其情其境,令人胆颤心寒,泪落湿衫。
    张仁道是个孝子,高堂老母病卧床榻多年,近感风寒,病情恶化,正奄奄待毙;妻子再有两月又要生第二胎,身无御寒衣,家无隔夜粮,一家四口在死亡线上挣扎。为给母亲治病,张仁道只好征得妻子的同意,将八岁的女儿翠莲卖予他人。这样的艰难岁月,少有人肯花钱去多买一张嘴的,张仁道卖女很费周折,外出三天未归。虽然在丈夫的再三规劝下,妻子不得不勉强应允,但女儿是娘的连心肉,当耳闻声声喊娘,撕肝裂胆,目睹哭得泪人一般的女儿被丈夫带走时,妻子哭得死去活来,没命地东跌西撞。她毕竟是已有七八个月身孕的人,经这一番折腾,孩子流产了。她本就身体虚弱,气血两亏,加以心血上攻,血山崩倒,血流如注,母子双双死于血泊之中。俗话说隔代亲,祖辈亲孙没二心,翠莲自幼是祖母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忽听被混帐的儿子带去出卖,这一气非同小可,她张口欲大骂儿子一顿,但口这一张再没回出气来,一命呜呼!五天后张仁道卖女归来,见一家三口死于非命,先是悲痛欲绝地恸哭一场,哭过之后想想,自己孤苦伶仃一人,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指望呢?不如大家死在一起,同到那个极乐世界去,于是悬梁自尽了。一个四口之家,其实是五口之家,就这样从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上消失了。
    长街之上,阡陌之中,到处是逃荒要饭的,他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一个个衣衫褴褛,满面污垢,赤脚露足,眼无光,目无神,身无力,浑身瑟缩,步履蹒跚,走着走着一头栽倒,从此不再爬起者,随处可见。大路上走过负重的一老一少,他们是祖孙二人,爷爷年近古稀,身染重恙,咳嗽不止,痰中常带血丝;孙子不过十五六岁,瘦弱矮小,面无血色。此刻祖孙二人正肩挑柴薪,一前一后,彳亍而行,艰难似墙上蜗牛,缓慢若渠畔之龟,他们欲将这柴薪担进城里去卖,换钱购买米面油盐。孙子毕竟年岁尚幼,身子骨又单薄,所挑之担虽然并不甚重,一路上还是跌跌绊绊,几次摔倒。爷爷心痛孙子,将他的柴担一分为二,把其中的一半分绑到自己的两个柴捆上。可是,偌大一把年纪,又有重病在身,何堪如此重负,摇摇晃晃,趔趔趄趄地走了不足二里路程,一头栽倒,大口大口地吐血不止。孙子见状手足无措,伏在爷爷满是鲜血的身上,摇来晃去,呜呜哭个不止。吃惯了人肉的野狗和鹰鸦,闻血腥而纷纷赶来,可怜的七十老翁,被这些残忍的禽名人轶事兽活活瓜分而食,惨状目不忍睹!……
    赵仁福,三十二岁,五年前于战争中受伤致残,两只下肢均从膝盖处锯掉,失去了自理的能力。虽说国家定期发有抚恤金,但数额有限,无济于事。家中一妻三子,衣食无着,万般无奈,将妻子典当予人,典期三年,三年内不得归家。三个孩子相近相挨,萝卜头似的齐摆摆,饿了便哭着嚷着要吃要喝。典老婆的钱能过几日?头一年节衣缩食,勉强度过,第二年便只好携大带小沿街乞讨了。一个没有了双腿的人,如何走,怎样行?好腿好胳膊的尚且跑不上门,整日三尺肠子闲着二尺五,赵仁福父子四人艰难的程度则更可想而知。他只能在地上拖与爬,口中呼喊着,乞求好心的老爷太太、先生小姐、婶子大娘们可怜这苦命的人,发发慈悲,施舍一口半碗残汤剩饭。三个孩子则围在前后左右随声附和,他们或捧碗,或端瓢,或提干粮袋。玉龙纷飞,风雨雷霆,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爬来拖去,两股、双手、臂肘上的伤痕摞了一层又一层,伤后成疤,疤疤为趼,其上的老趼脱了一层又一层。然而,碗里,瓢内,袋中,空空如也时居多,非是人们无恻隐之心,实在是一个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岂能他顾!一天,父子一行四人来到一朱门深宅,赵仁福万没料到,闻狗吠出二门打发讨饭者竟是自己的妻子。两年前,赵仁福是托一位远房亲戚将妻子典给张家坪一位财主张百万的,这张百万三房太太,但却俱都只生女而不生男,因而要典一个女人来家为其生子继嗣。今日来到张家坪,按常理赵仁福首先想到苦命的结发妻子,也是他饿昏了头,气懵了心,来到这朱漆门前,竟未想到这有可能是张百万的府第,也许他根本就不曾意识到这便是张家坪。一家人久别重逢,而且是那样的分离,这样的相遇,其景其情,可想而知。彼此先是惊诧,如在梦中,继而是相抱大哭,其心之痛,其情之哀,其声之悲,其景之惨,令人心碎。他们哭啊哭,只哭得天阴地晦,山悲河泣,秋风凄厉;只哭得鸡不鸣,狗不吠,飞禽隐形,走兽匿迹,童叟挥泪,妇孺掩涕……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泪水不知流了多少,妻子忽然想起,丈夫和孩子正腹中饥饿,她坚强地站起身来,擦去满面泪水,返身回厨房端来了一筐干粮,让他们父子饱餐一顿。正当三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时候,张百万外出提前归来,见状雷霆震怒。他本欲严厉地惩治这一家穷鬼叫花子,以免今后再来府上叨扰,无奈院子里站满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见他归来,目光一齐射过来,似一把把寒光闪耀的利剑。众怒难犯,他的头脑机灵一转,索性送个顺水人情,借机收买人心。他这样想着,转怒为喜,满脸堆笑地说:“看你们这一家大小,怪可怜的。既然来到寒舍,何不请到餐厅用膳。”他转向赵仁福的妻子责怪道:“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贵客登门,院内用餐,怎么能如此慢待呢……”赵仁福一家四口被张府管家带进了客厅,张百万向众人拱手说:“感谢众位乡邻捧场,我张百万就是这样心慈面善,怕见这种可怜巴巴的情景。再说,这三个孩子的母亲虽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但我们毕竟是同床共枕两年,而且她腹中已怀有我的骨血,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能见她一家大小忍饥挨饿而不管呢?”这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张百万如果真的关心他们的疾苦,赵仁福父子四人,何至于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
    屈原本欲继续介绍下去,但景博民的痛苦使他就此打住,是谓有节,适可而止。
    在听屈原的这些介绍时,景博民先是坐立不安,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室内走来荡去,继而心热脸燥,抓耳挠腮,感叹唏嘘,最后竟至于垂泪不止,涕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流了。
    “惭愧啊,罪过!……”景博民泣不成声地说,“为官一方,竟让百姓遭此劫难,景某有何面目再见世人……”屈原安慰道:“景兄不必过于自责,楚国之广,天下之大,别处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我等未深入调查罢了。”
    景博民依然声声悲叹,他说:“倘我赴任以来,体民艰,恤民苦,忠于职守,兢兢业业,鄂渚断然不会是眼前这般模样……”
    屈原打断他的话说:“模样糟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沉名人轶事沦不振,执迷不悟,景兄倘能从此翻然悔悟,鄂渚依然大有希望,君不闻先庄王‘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乎?……”
    景博民痛苦地以手击头道:“晚矣,晚矣!……”
    屈原信心百倍地说:“古人云:‘亡羊而补牢,未为晚也,见兔而顾犬,未为迟也。’景兄何言其晚呢?”
    景博民很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鄂渚疮痍满目,百废待举,欲振兴,难矣哉!……”说完又是一阵摇头叹气。
    屈原不仅不受景博民这种悲叹无奈的情绪感染,反而有些激动,乃至亢奋,他说:“这正是你我用武之地,景兄何需长吁短叹。当初天地混沌,像一个大鸡蛋,清黄混为一体,是盘古挥动板斧,开天辟地,始有今日之大千世界。天地开辟之初,世间虽有山川草木,鸟兽虫鱼,但却没有人类,是女娲抟黄土造人,故世称女娲为人类之母。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有所损,地有所毁,大火延烧,洪水滔天,猛兽猖獗,鸷禽肆虐,又是女蜗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斩巨龟之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从而拯救了人类之危亡。当尧之时,先是十日并出,庄禾草木枯焦;后是洪水泛滥,淹城漫野,人或为鱼鳖。是羿犯天帝而援弓射九日;禹在外跋涉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救民出水火。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景兄何不一显身手……”
    景博民有似六月的天空,阴的快,晴的也快,听了屈原这一席古代英雄的陈述,顿时兴奋起来,试探着问:“改变鄂渚面貌的方案,莫非屈弟业已成竹在胸?”
    屈原谦逊地微微一笑道:“哪里有什么成竹在胸的方案,不过是些想法罢了,但不知是否是闭门造车,出不合辙,还求景兄斧正裁处。”
    “那你快讲与景某听听!”景博民催促。
    应景博民之求,屈原谈了自己酝酿日久的改变鄂渚面貌的方案。这个方案分四个方面的内容,首先和主要的是削弱和限制贵族的特权,这个方面的工作搞不好,其他的便无从谈起,无法进行。第二是教化民众,使百姓明了该怎样行事,如何做人。第三是开荒垦田,努力发展生产。第四是兴修水利,改善饮水条件,减轻血吸虫病对人民群众的危害。这四个方面的工作相辅相成,因而要齐头并进。这是总纲,纲下有目,还有贯彻执行的细则。
    景博民听了,连连叫绝,喜不自胜,只是这为首的一条令人烦恼,“削弱和限制贵族的特权”,说说容易,实施起来可就难了,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凡贵族均有权有势,朝中有靠山,有谁会听小小县衙的摆布,将县令放在眼里呢?景博民摊出双手,坦诚地谈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棘手之处。屈原又是谦和地微微一笑,但这次不曾开言,而是取出一个帛卷,递给了景博民。景博民接帛卷在手,置于几案,展放观赏。帛上画着三幅令人深思,耐人寻味的漫画,第一幅是两位老翁在观鸡斗,两鸡引颈振翅,互不相让,结果两败俱伤,伤得轻的一只在追逐伤得重的一只,大约追上之后必置其于死地。
    第二幅画的是一只野狗与一只猎犬为争一块肥肉而角逐厮咬,猎犬非野狗之敌手,结果食肉不成,反被野狗咬死。第三幅是接着第二幅来的,猎犬的主人闻讯赶来,张弓搭箭射死了野狗。景博民反复玩味这三幅画,推敲捉摸,分析,猜测,终不得其解,难得他焦躁不安地在室内走来荡去,一会搓手凝思,一会抓耳挠腮。屈原并不急于开导和点拨,他牢记大教育家孔夫子“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不到他想求明白而不得的时候,不去开导他;不到他想说出来却说不出的时候,不去启发他)的教导,耐心地等待着。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景博民突然眼前一亮,茅塞顿开,孩子似的雀跃欢跳,将正在闭目养神的屈原从座位上拉起,拽至几案边,将自己对这三幅画的理解讲给他听,讲完之后,小学生似的垂手立于一边,洗耳恭听老师的评判。景博民的理解是正确的,就是要让贵族们相互斗争、残害,两败俱伤,以削弱其力量,限制其特权。倘其不肯争斗,便以肥肉相诱,制造事端,挑起矛盾,多打几遍锣,哪有不上竿的猴!这些大大小小的贵族,朝中都有靠山,无论是哪一方面斗争失败,其靠山都会出面干预,以至用手中的权势惩治对方。这样以来,鄂渚的执政者不费吹灰之力,观虎斗中即可坐收渔翁之利。对屈原这一治理鄂渚的方略,景博民赞赏由衷,拍案叫绝,二人迅速达成了共识。于是心相贴,首相聚,膝相促,拟就了贯彻执行这一方略的具体措施。
    宗尚义与公孙良两个贵族庄园比邻,多年来彼此虽说也有些磕磕碰碰的矛盾和摩擦,但总的说来,还是和平相处,友好往来。一天,宗尚义的夫人五十大寿,请公孙良家的女眷过府宴饮。公孙良新纳一妾,芳名柳翠,正当二八妙龄,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女子见了人人嫉妒,男子见了个个垂涎,这天也随众姐妹来宗府欢宴。贵族设宴,宾朋多,气派大,酒菜丰,直闹腾到酉时方散,公孙良早已在家里等得不耐烦了。次日巳时,宗府新任管家蔡培礼带人来公孙府退寿礼,公孙良在义德厅接见了他。休看这蔡培礼是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身,但却长得一表人材,三十开外年纪,身高体壮,肩宽腰圆,浓眉大眼,笑容可掬,举止斯文,颇得公孙良的赏识,因而彼此虽身分地位不同,但却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机。蔡培礼先代表主人致感激之辞,然后高度评价公孙良的品格、为人及崇高的社会声誉,一顿米汤灌得他飘飘然,晕乎乎。蔡培礼本来是慷慨陈辞,委婉抒情,滔滔不绝,谈着谈着却吞吐结巴起来,多次欲言又止。公孙良亦非鲁钝之辈,判定他有难言之隐,急忙屏退左右,以便他能够开诚无忌。步入公孙良的书房,蔡培礼第一眼便发现了几案上花瓶里那束玉兰花,白玉为花瓣,翡翠为枝叶,金丝和珍珠为花蕊,典雅别致,玲珑剔透,堪称为稀世珍宝,蔡培礼突然一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文尔雅的常态,粗野地伸过手去,将那束玉兰花攫于手中,翻转观赏,把玩不已。这一出乎预料的举动,犹似利刃戮了公孙良的心尖,他腾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上前一步叮嘱道:“蔡先生千万手下要轻,切莫将这玉兰花损坏,这可是寒舍镇宅之宝啊!”
    “不错,是束好花!”蔡培礼漫不经心地翻转着手中的花束说,“但不知这价值连城的珍宝跟贵府的少奶奶相比,哪一个更珍贵些?”
    这个问题蔡培礼实在是提得太突然了,令公孙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这样问,为什么要提这样的问题,呐呐半天,无以为对,只说了句:“物岂能与人相比!……”
    蔡培礼紧接着说:“公孙老爷说得对,物不能跟人比,人总贵于物,尤其是像少奶奶这样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丽。不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有一事不明,一束花公孙老爷尚且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手重玩坏,而将自己的爱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人玩弄,难道就不怕有所污损吗?”
    “先生此话从何说起?”公孙良很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知老爷是喜欢听真话,还是喜欢听假话?”蔡培礼故作试探着问。
    “自然是要听真话!”公孙良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公孙良愈急,蔡培礼则愈慢,顾虑重重地说道:“老爷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无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方敢吐言,说实情。”
    “说吧,老夫决不怪罪你。”公孙良表态说,“哪怕先生将老夫骂得狗血喷头。”
    蔡培礼如释重负似地说:“昨日少奶奶过府宴饮,已与我家老爷成鱼水之欢……”
    “尔等何以知之?”公孙良逼问。
    蔡培礼慢条斯理地说:“我家老爷逢人便讲,津津乐道,以此为自豪,我们宗府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莫非老爷连一点耳闻也没有吗?”
    公孙良故作镇静地说:“君子无戏言,蔡先生说话可要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蔡培礼理直气壮地说,“无证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岂能妄言!”
    蔡培礼向公孙良交代了证据。这证据是:柳翠的白腚片上有一炭画的黑圈,这是二人作爱时宗尚义画上去的。
    公孙良命丫鬟去查,回报:少奶奶的腚片上确有一模糊的黑圈。公孙良闻报,雷霆震怒,拍案而起,吼道:“宗尚义,你这道貌岸然的老狗,竟然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不狠狠教训教训你,给你点厉害尝尝,你就不知道我马王名人轶事爷三只眼!……”
    这一怒,一拍,一吼,非同小可,只弄得几晃杯跳,栋梁震动,尘灰簌簌下落……
    宗尚义与公孙良间的火就这样被蔡培礼轻而易举地烧起来了,后边的一场拼搏厮斗不言而喻,勿需明表。问题是少奶奶柳翠白腚片上的那个黑圈究竟是怎样形成的,难道真的是宗尚义画上去的吗?非也。华夏女子,多是坐在马桶上大小便,蔡培礼重金收买公孙府的下人,根据少奶奶大小便的规律,事先用木炭末涂于马桶的边沿,少奶奶大小便一坐,便在白腚片上印一个黑圈,她自己尚蒙在鼓里呢。这一着确实高明,只是苦了这位如花似玉的弱女子柳翠。
    色鬼贾崇仁践踏蹂名人轶事躏妇女不仅祸及平民百姓,许多贵族亦饱受其害。只要他看中的青年女子,不论身分,不管门第,他的信条与原则是:生我者不能淫,我生者不能淫,其他均在可淫之列。在这一原则的指导下,被他奸淫的贵族女子不下数十人,吴继国的新婚儿媳冷月娥便因此而投环自尽。贾吴两府打了数年官司,终因贾府势大,吴继国无可奈何。人们恨透了贾崇仁,欲啖其肉寝其皮者,何止千百!一天,贾崇仁乘轿外出访友,归来甚晚,行至桑梓林中,不意林中窜出无数女鬼,一个个披头散发,红舌长可数尺,手操利刃,扑向贾崇仁的八抬大轿,她们哭嚎不已,诉数着贾崇仁的滔天罪行,这群女鬼的首领便是冷月娥。女鬼的后边是男丁,非鬼而人,他们有的提灯笼,有的举火把,俱都舞干戈,灯笼上则全写着大大的“吴”字,高高矮矮,闪闪烁烁,照得桑林亮如白昼。贾崇仁的轿乘虽有跟班保镖,但不过十数人,纵然个个武艺高强,猛虎难斗一群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瞬间,便被杀得东逃西窜,贾崇仁则早被女鬼们拖出轿来,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万段。有逃跑的跟班窜回贾府,报告了桑林里的情形,待贾崇仁的七狼八虎带家丁武士赶来,桑林里哪还有男人女鬼的踪影,地上只有被狗撕狼掠过的贾崇仁那不全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骨。贾崇仁死得如此惨烈,他的儿孙们自然要到吴府去报这杀父之仇,一场刀光剑影的厮杀在所难免。
    宫佑德,当其父宫吉安在世时,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曾掠夺贵族崔万诚一价值连城的宝珠,死后带进了坟墓。宫家的坟地,因历来殉葬财宝丰厚,故派家丁看守,戒备森严。这些家丁专职看坟,故名坟丁。一天午夜,有一位名唤史德臣的人率领一支精干兵丁偷袭了宫家坟茔,他们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巡逻的岗哨,然后将坟丁所居之茅舍围得水泄不通。当史德臣率部破门而入,断喝一声时,睡得死猪般的坟丁一个个懵头转向,束手就擒。史德臣指着一位年长的坟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长的坟丁瑟瑟索索地答道:“回长官的话,小的姓伯,贱名安平。”
    史德臣追问:“多大岁数了?”
    伯安平颤不成声地回答:“五,五十二岁。”
    “在宫府当差多久?”
    “整三十年。”
    史德臣突然变得声色俱厉,字字铿锵道:“如此说来,宫府无道,你了如指掌;宫吉安夺我崔府宝珠,你耳闻目睹,今天,我等奉崔老爷之命,前来索回宝珠,使物归原主,这个举动不算是过分吧?”
    “这个,这个……”伯平安“这个”半天,终未表态。
    史德臣以雪亮的匕首抵住伯安平的心窝,怒吼道:“说,我们崔府被夺的宝珠,是否就在宫吉安的墓内?”
    “这个……”伯安平又在玩他的老花招,欲以“这个”
    “那个”来敷衍搪塞。
    史德臣命令道:“只准回答‘是’与‘不是’,不准用别的字眼!”史德臣这样命令着,手中的匕首在伯安平胸前肌肉丰厚处划了一个“×”,殷红的血迹即刻渗出衣衫,染红了一片。史德臣字字千钧地说:“倘有半点虚假,我就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说着匕首又在他面前晃了两晃。
    伯安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若筛糠:“大人饶命,我说实话,宫吉安霸占崔府的宝珠随人而殉,就葬在他的墓中。”
    坟丁们见状,先后跪倒,求老爷饶其不死。史德臣静了静心,面向众坟丁说道:“此事与尔等无关,只是暂委屈众位一时,待我们掘开坟墓,打开棺椁,取走宝珠,你们便向主子报案去,就说是崔老爷派人来取走了宝珠……”
    众坟丁异口同声地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不敢!……”
    史德臣厉声喝道:“就这么说!我们崔老爷向来是明人不做暗事。”
    史德臣吩咐三个兵丁在此看守,其余的都去掘坟寻珠。虽说目的在于取回宝珠,但棺椁既开,难免要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倒骨了。
    宫府权重势大,靠山巍峨,这掘墓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仇岂能不报!
    ……
    贵族并非人人作恶,时时为患,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有时也能作些对百姓有利的事情。梁子湖内白蛟作怪,兴风浪,掀波涛,淹村漫野,食人啮畜,民无宁日。耿府滨湖而居,受害最甚。耿龙出重金招募死士入水斩蛟,既保自家庄园安宁,也为民除了一害。景博民以县令的身分于衙内设盛宴为耿龙庆功,并代表滨湖百姓致以衷心的谢忱。宴会上美酒飘香,佳肴纷陈,灯红酒绿,觥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错,纷纷都来向耿龙敬酒,只喝得那耿龙飘飘然似入仙境。忽有女乐奉县令景博民之命前来献歌献舞并把盏劝饮。女乐中有一新买歌妓,名唤姣姣,其美令人赏心悦目,其俏让人神魂颠倒,其歌若莺啭鹂鸣,其舞似风摆水漂,莞尔一笑,满庭倾倒,搔首弄姿,无不骨酥肉麻。姣姣一摇三摆来到耿龙席前,与之贴脸并腮,左一个英雄敬一盏,右一个义士献一杯,只喝得耿龙耳热心躁,魂魄出窍,姣姣将其扶于后堂,二人随成云雨之欢,然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颈而眠,只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方醒。耿龙欲将姣姣带回府去,景博民为难地说:“哎呀,不行呀,这是下官专为焦老爷在齐国买的,怎敢再送与他人!……”
    “这有何不可!”耿龙三角眼一瞪说,“焦山雕有何了不起,他不就是南后的远房亲戚吗?”
    景博民怯生生地说:“是呀,在朝为官多年,景某深知南后的厉害,如今我一个小小县令,如何能得罪起她的亲戚呢?”
    “也罢,耿龙不使县令为难。”耿龙忽然变得十分大度,“先将姣姣寄存县衙,我这就去跟焦山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倘他能忍痛割爱,倒还罢了,若吐半个不字,我就与他刀兵相见,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耿龙说完,向景博民抱拳拱手,转身扬长而去。
    ……
    上边这些,是屈原导演的惊心动魄的戏剧的一部分,需要交代说明的是:一、到公孙良家点火的宗府新任管家蔡培礼系鄂渚县衙官吏刘希文所扮;二、夜色中桑林截轿,将色鬼贾崇仁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万段的女鬼们,是为贾崇仁践踏过的女子的亲友们所扮,那些助阵的男子则是县衙的当差、兵卒;三、率众掘宫吉安的坟墓的史德臣与蔡培礼实属一人,都是刘希文主演,所率之众自然都是县衙部卒,与崔万诚毫无关系。
    导演贵族争斗戏剧的同时,屈原还策划景博民作了如下四件大事:第一、组织数十名医生,深入到血吸虫病蔓延的村庄,调查了解该病为害的实际情况,并广泛搜集防治的办法。第二、由百姓出工出力,贵族和富户财主出钱,挖渠排涝,兴修水利,根治盐碱涝洼,改善饮水条件,这是功在当今,泽被子孙的英雄壮举,号令既出,百姓云合响应,迅速形成了千军万马齐上阵的热烈场景。贵族财主们出钱,却并非如此简单,但屈原有办法使他们本不情愿,但却积极热烈捐资出款。猫本是不吃辣椒的,但将辣椒磨成粉末,涂到它的肛门上,它便会迫不及待地舔着吃,只有这样,才感到舒服。第三,发动千家万户,开垦荒地,增加粮食产量。他们制定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和奖惩条例,例如所垦土地,全归己有,且五年内免收皇粮国税;垦荒数有标准,有定额,多开者奖,少垦者罚。第四,兴庠序,办乡校,对孩子和成名人轶事人普遍进行教育,以提高全县人民的文化素质。
    实行这些政策,采取这些措施,欲观其效,需待时间和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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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鄂渚巨变楚宫盛宴
    根据医生遍访全县调查结果确认,血吸虫病是水中的钉螺所致,因此,消灭钉螺为预防措施的主要环节。因时因地制宜,适当选用物理方法,如火烧、土埋等。用中草药杀灭钉螺可就地取材,实际应用,如用0.5%巴豆液浸杀、5%浓度喷洒,或闹羊花煎剂按0.25%浓度浸杀,此外,泽漆、射干、无患子、紫云英、山石榴、山红木、密蒙花、断肠草、樟树叶、苦楝皮、枫树叶、夹竹桃、烟梗、五朵云、番茄叶、藜芦等,数十种中草药,按适当浓度浸杀、喷洒或撒粉,都能收到良好的效果。最好与兴修水利结合进行,改变钉螺生存的自然环境,如固堤垦殖或改田为地等,以达灭螺目的。要管粪管水,粪便管理应与农村积肥相结合,如粪尿混合贮存可杀灭虫卵,使粪肥无害化;同时要防止粪便污染水源,严禁船户粪便下水和在河边洗马桶。加强个人防护,严禁在疫水中游泳或洗涤,生产劳动下水,可用0.5%巴豆液浸泡衣裤,或用0.25%闹羊花煎剂涂抹肌肤;对病畜,无经济价值者可以捕杀,有经济价值者,如马、牛、骡、驴,可以调换到无钉螺的地区,并酌情予以治疗。在这一调查过程中,医生们还向群众学习了不少治疗血吸虫病的偏方、验方和针灸穴位。根据调查所获,县衙拟定了防治血吸虫病的若干条款,布告全县,并组织专门班子,既宣传教育,发动群众,又采取措施,强令实行。
    鄂渚的治水改土会战为四个战场,共治三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河,一片涝洼。挖渠排水,筑堤固防,截流改道,清淤畅流,屯土填洼,压沙治碱。一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河,两条滚舞的巨龙;一片涝洼,茫茫欢腾的海洋。旗帜迎风招展,人流熙来攘往,锨镐耀日生辉,车队人欢马叫,欢歌阵阵,笑语朗朗。每当夜幕降临,治水工地便变成了灯的海洋,火的潮流,灯火辉煌的狂涛巨澜……
    继兴修水利之后的又一个热潮,是全县范围内的开荒垦田。“开垦的土地归个人所有,五年内免征国税,多开者奖,少垦者罚。”这一优惠政策极大地调动了广大农民开荒垦田的积极性,男女老幼齐上阵,形成了一个比兴修水利更为壮观的热烈场面。为了节省时间,许多人家早、午两餐送到田地里来吃,更多的则是田头野炊,或者支一个帐篷,搭一个窝棚,炊于此,宿于此;老者、病者、弱者,纷纷让亲人搀扶着来到开荒现场,或立于田头,或依于树侧,或卧于竹床,饱览这闻所未闻的场面,观赏这见所未见的风光,激动得或张着没牙大嘴笑,或眯起双眼笑,或捋着髭须笑,或颤颤巍巍地笑。老者既来,狗也摇头摆尾地跟着来了,窜来跑去,踢脚撒欢。家庭主妇既来,孩子们也领来了,猫也抱来了,鸡也捉来了——家门既锁,留在家中无人照管。这样以来,整个垦荒工地,帐篷点点,炊烟袅袅,笑声美美,歌声甜甜,牛吼马嘶,鸡鸣犬吠,热闹非常,蔚为壮观!……
    精减机构,裁减人员,压缩开支,将节约下来的经费用于办教育,不足部分再征于富豪,积于万家,兴建庠序学校。大大小小的村庄,凡无书房学堂者,兴土木,建学校;凡原先有学校者,翻盖修复,使其完善。将那些道德高尚,知识渊博的人,请到学校里当教师。鼓励私人办学,私学、家塾雨后春笋般遍布鄂渚大地。凡学龄儿童,都必须到校读书学习,违者治其父母名人轶事之罪。
    经过治理和整顿,鄂渚的面貌大为改观。贵族争斗的结果,两败俱伤,势力大为削弱,有的甚至被逐出了鄂渚境界。现在,他们把力量放在相互倾压和彼此防范上,无力再向百姓加重压,施淫威,百姓仿佛卸掉了肩上的重担,解除了身上的束缚,推翻了头上的大山,他们较前轻松了,舒心了。放眼鄂渚平原,荒地不见了,涝洼不见了,盐碱不见了,饿殍不见了,冻骨不见了,逃荒要饭、流离失所和面黄肌瘦大腹便便者大大减少了,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景象是:地成方,渠成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河循规蹈矩,百姓遵礼守法;春天秧苗如茵,夏天稻浪翻滚,秋天谷丰粮稔;男耕女耘,翁乐妪喜,扶老携幼,童叟无欺,书声琅琅,民心菲菲……
    鄂渚的巨大变化,春风似地吹到了郢都,只吹得楚廷波澜起伏,文武沸沸扬扬。一年前,以怀王为代表的欲重用屈原的一派,如陈轸、昭睢等,闻讯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在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而以靳尚、子椒为代表的排斥屈原的一派,则妒火中烧,更加忌恨,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在孕育着新的阴谋,新的对策。怀王派员赴鄂渚考察屈原的政绩,结果与下边反映的情况完全一致,于是他决定调屈原进京,委以重任。
    公元前319年初春的一个夜晚,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三更,怀王尚未归来,歌舞一天的南后郑袖,确有些困惫不堪,奄奄思睡了,但她不能解衣宽带,不能上床就寝,她要抓紧怀王归前这段时间,重理云鬓,再敷脂粉,更点桃唇,紧束细腰,以取悦怀王那颗蜂蝶般的春心。这是怀王的习惯,或者叫作嗜痂之癖,伴他而居的女人——太后、姬妾、嫔妃,昼日的装扮怎样,似乎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夜晚,在他看来,女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不在白昼,而在夜晚。自从去年与屈原长夜之谈后,怀王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勤于政事,节制酒色,好比饥饿之人扑向了食物,很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天天早起,夜夜晚归;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罢黜了十多名办事不力的文臣武将,疏远了令尹子椒等一班庸俗的老臣;对南后郑袖虽说依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幸,但因忙于国家大事,无时间和精力再像以往那样与之歌舞酒猎,耳鬓厮磨,卿卿我我,郑袖颇有一种失落感。屈指算来,怀王已旬日不曾到南后宫中过夜,南后遣内侍刺探,怀王并未到其他嫔妃宫中寻名人轶事欢作乐,而是在兰台之宫工作学习至深夜,然后由内侍服侍起居安歇,因而才未醋意勃勃上涌,倒是担心这样常此下去,会熬坏了身子骨,不禁隐隐心痛。郑袖既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姬,怀王当然是在南后宫中过夜的时候居多,但他不似先前几位荒唐的君主,如灵王、平王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幸哪位嫔妃,便夜夜泡在她的宫中,而是照顾以往的感情,并不完全冷落她们,一年半载之内,总要分别到他们宫中去润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存一番。在楚宫之内,有一个不成文的章法,每日午后,专职内侍必奉命前往晓喻今夜获幸的某个嫔妃,以便早作准备。今日郑袖并未获得内侍传来这样的喜讯,晚饭后正独自一人在寝宫中对镜而坐,满脸阴云,闷闷不乐。忽有内侍飘忽而至,送来了春风暖意,真让郑袖喜出望外,乐不自抑,故而才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精心修饰打扮。亥时将近,随着宫娥太监“大王驾到”一声传呼,怀王兴冲冲地步入南后的寝宫,郑袖忙上前接驾见礼,跪伏于地。怀王满面春风地说道:“深宫之内,爱妃不必拘礼,快快免礼平身!”他边说边躬身搀扶郑袖。倘在以往,怀王归来得这样晚,必急于拥郑袖上床就寝,以成颠鸾倒凤之欢,今夜却一反常态,夜阑更深了,还请郑袖陪其饮酒,命郑袖为之轻歌曼舞。郑袖自然只好听命,她边歌边思,边舞边想:近日朝中并未发生什么吉庆喜事,大王何以会这般兴奋?莫非又有哪个国君送来了新的美名人轶事女,令其这样激动不已吗?郑袖这样想着,心情不觉沉重起来。但转念一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很显然,今宵倘有新的佳丽相伴,他是不会在这般时候来到我的绣帐之外,锦榻之侧的。郑袖思念至此,心中的石头落地,身轻也就如燕似蝶了,她的歌喉变得更加甜美,舞姿变得更加飘逸,看得那怀王喜在心头流,乐于眉梢飞,不禁推案而起,跨步向前,张开他那公鸭嗓子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姬合唱,摆动着他那肥胖的身姿同南后齐舞,郑袖受怀王情绪的感染,蜂腰扭动得更加柔软,似柳若素;长袖挥舞得更加欢快,似朝霞,若彩虹;裙幅摆动得更加美丽,飘飘然,翩翩然。她这样兴致勃勃地跳着,舞着,突然,借着一个舞姿,飞进了怀王的怀抱,一会将香腮贴于他那宽厚的胸脯,一会举首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湿的朱唇吻着他的下巴和腮额。怀王则借势一手拦住了她的细腰,一手托起她的双腿,小猫似的抱于怀中,在猩红地毯上旋转,只转得郑袖眩晕恶心,连连告饶,方才罢休。二人都有些疲惫不堪,气喘吁吁了,喘息片刻之后,郑袖禁不住问道:“大王今日为何这般高兴?”怀王见问,先是仰天哈哈大笑,然后答道:“光顾了高兴,竟忘记告诉爱妃,朕已颁诏鄂渚,宣屈原进京,委以重任,明日我们君臣就要相见了,怎不令朕心花怒放!……”
    怀王提起屈原,郑袖不禁为之一震。不巧得很,一年前屈原奉旨进京,自己竟然出游三峡,无缘相见。归来后屈原已赴任鄂渚,只听到许多关于他的传闻,说他如何潇洒英俊,怎样风度翩翩;如何通晓古今,怎样能言善辩。郑袖很为屈原之不留郢都感到惋惜,也恨子椒、靳尚之辈鸡肠鼠肚,嫉贤妒能。忽闻屈原明日就要进京,郑袖也为能目睹其风采而乐不可支,试探着问道:“一年前屈原进京,臣妾未得相见,归来后倒也听到一些传言,似乎臣僚们对他的看法并不一致,但不知大王是怎样的评价?”
    怀王答道:“屈原博闻强志①,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忠君爱国,实为难得的国之栋梁!……”怀王翘起了拇指,情绪十分激昂。
    ①强志:记忆力强。
    郑袖接着问道:“既如此,大王将委以何任?”
    怀王成竹在胸地说:“委其为左徒,入则与朕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朕将赖屈爱卿之辅佐,实行改革,富民强兵,安邦定国,进而统一天下!……”怀王说着,踌躇满志地在室内踱方步,仿佛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业已变成了现实。
    郑袖也似乎志得意满起来,她斟了两盏美酒,双手捧着递给怀王一盏,自己端起一盏说:“为上天赐大王一经天纬地之贤臣,先庄王之伟业将再现于世而干怀!”
    郑袖说着,一饮而尽,带了个好头。接着是“为大王的勃勃雄心干怀”。“为美好的理想早日变成辉煌的现实干怀”。郑袖虽系女流之辈,但却饮酒海量,怀王与文武群臣远非她的敌手,就这样振振有词地左一杯,右一杯,而且杯杯带头先饮,是谓“先饮者为敬”,只喝得怀王头晕目眩,语无伦次。酒喝到这个份上,难顾旬日未见的一腔深情,腾腾燃烧的欲火,早被能激人兴奋的酒浇灭,所有的欲念,都压到了酒底下,剩下的,只有矇矇眬眬,昏昏沉沉。郑袖服侍怀王上床就寝,霎时鼾声若雷。几案烛台上的红烛由淋漓着兴奋的泪滴而化作一摊蜡泥,烛焰苟延残喘,室内的光线昏暗了下来。这残烛,这蜡泥,这闪烁的烛焰,这微弱的烛光,都在催人安歇,但郑袖却毫无睡意。她不惊动宫娥和太监,自己拿来了一支新烛,重新点燃,插于烛签之上,瞬息之后,烛焰欢腾跳跃起来,一派勃勃生机,室内弥漫着一片红光。郑袖款步踱至怀王的床榻旁坐下,耳闻怀王匀称的鼾声,目视红烛烂灿的光焰,这鼾声与光焰十分和谐,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氛围,郑袖在这光与声的浸泡中静静地坐着,构思着她那宏伟的蓝图,编织着她那美妙的憧憬……
    相形之下,女人比男人不知要优越多少倍,一个成功的男人,必须具备下列诸多条件:一、聪慧,有才干,这是最基本的;二、命运好,有好的机遇;三、有好的出身和门第,有相当强大的经济实力;四、艰苦奋斗,付出辛劳和汗水;五、有关系,有门子,有靠山;六、具有残忍的性格和品行,如会吹,会拍,会仰人鼻息,会阿谀奉承,会阳奉阴违,会两面三刀,能不择手段,等等。女人则简单得多,有了倾城倾国的美貌,超群绝伦的姿色,便有了成功的保障。郑袖的成功,就靠的是她那配搭协调的云鬓秀发、娥眉凤目、胆鼻桃口、贝齿朱唇、笑靥粉腮、酥胸隆乳、蜂腰肥臀,以及细腻的肌肤,适中的个头,苗条的身段,纤纤细步,翩翩舞姿,莺啭的歌喉,银铃般的笑声,勾魂的风韵,令男人失魄的媚态……一言以蔽之,靠的是她美丽的姿色和特有的魅力。
    美丽与聪慧不成正比,但在郑袖身上,却达到了和谐而完美的统一。她头脑机智,心灵透亮,目光敏锐,凡事先人而知,后人而晦。宫廷事、国事、天下事,她不仅件件了如指掌,样样囊括胸中,而且处心积虑地要控制它,主宰它。朝廷之上,楚国之中,谁也休想愚弄她,相反,她倒要将天下人玩于股掌之中。正因为有这样的资本和野心,她才为自己确定了“征服一切男人,排斥一切女人”的人生信条。郑袖并非痴心妄想,堂堂大国之君都已为其所控制,还有什么样的男人不可征服呢?至于女人,不过是河边的柳,渠畔的草,池中的荷,路上的蚂蚁,当初女娲造就了她们,是为了装点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她们,倘有谁碍手碍脚,立即除掉。基于这种认识,她不允许世上有一个胜过自己的女人存在,特别是在楚宫,在怀王的身边。有人说,郑袖是醋缸里淹出来的女人,这话并不过分,不信,请看下边这个尽人皆知的故事
    慑于强楚之威,魏送怀王一绝代佳丽,怀王称其“魏美人”。楚宫纵有佳丽三千,粉黛若云,但在魏美人面前,俱都黯然失色,连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南后郑袖,也变得灰暗无光。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类的词语,在魏美人身上变得苍白无力,无法反映她的真实容貌。她比妹喜更俊俏,比妲己更妖冶,比褒姒更妩媚,比西施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因而博得了怀王的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自从魏美人进宫,怀王很少再进出南宫。郑袖被疏,胸中翻滚着醋意的波涛,奔泻着醋意的飞瀑,她不允许这位比自己更美貌的女人永留楚宫,要将她淹死在醋意的汪洋大海之中。但她在怀王与魏美人面前却表现出甘愿退避三舍的样子,仿佛她有着宽厚豁达的胸怀,成名人轶事人之美的情操。一天,郑袖在御花园与魏美人相逢,其时魏美人正在赏花。每当郑袖与魏美人在一起,除了赞其美,颂其妍外,还劝其精心服侍怀王,令怀王爽心悦意,以利社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今天,除了讲述以上内容,还以贴身姐姐的身份,介绍了楚宫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俗和怀王的脾性,她说:“荆楚宫室之嫔妃,惯着长袖细腰之衣裙,它与大王之高冠长剑,龙袍玉带相配,形成荆楚之地衣着服饰之古老风俗,显现楚人特有之古朴典雅,不然,何以会有‘衣冠楚楚’之句和‘楚楚动人’之辞?楚楚者,鲜艳而明朗,整洁而有风采也。自先灵王以来,楚宫一直崇尚细腰美人,天赐妹妹柔弱腰肢,甚得大王喜爱,倘能进一步节制饮食,以丝带紧束,必当锦上添花,令大王赏心悦目,此乃盖世之功也!……”
    郑袖一席关怀体贴的话,说得委婉动情,感动得魏美人热泪盈眶,千恩万谢。
    郑袖突然问道:“妹妹已来楚宫多时,且每日与大王朝夕相伴,可知大王所喜何物?”
    魏美人被问住了,吞吐半天,不知所答,只胀得那张嫩脸红如漫天云霞。
    郑袖亲切微笑着责备道:“这就是妹妹的心粗了,服侍大王,怎可不知其喜恶好憎。告诉你吧,大王最喜欢双花媲美。”
    “双花媲美?……”魏美人睁着愣怔怔的大眼,求援似地望着郑袖出神。
    郑袖顺手从径边掐了一朵鲜艳的凤头花,置于鼻端细细地品着馨香。
    魏美人的心亦极透灵,即刻大彻大悟似地说:“大王喜欢这凤头花?”
    郑袖微颔其首,认真地说:“大王喜爱凤头花,更偏爱美人儿品味这种花蕊时的娇姿丽态。”
    郑袖这样一点拨,魏美人顿开茅塞,模仿着郑袖的姿态,也把一束凤头花置于鼻端,玩味着,吮吸着,欣赏着。
    郑袖不禁拍手叫绝:“美哉,妙哉!一朵大自然的花,一朵大王心尖子上的花,好一个绝妙的双花媲美!……”
    从此以后,魏美人每见怀王,必手持一束凤头花,置于鼻端,像是在品味,也像是在掩鼻,弄得怀王莫名其妙。一日,怀王与郑袖单独相处,闲谈中提起了魏美人这一以花掩鼻的姿态,向郑袖询问原因。郑袖见问,先是遮遮掩掩,支支吾吾,避而不答。郑袖越不回答,怀王追问得越急,直至无奈,方吞吞吐吐地说:“魏美人厌恶大王之口臭,讨厌大王之体气,故以花掩鼻,以香逐臭……”
    不等郑袖将话讲完,怀王拍案而起,须眉倒竖,怒发冲冠,眼冒绿火,大声吼道:“武士们,速将魏国所赠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婢逮住,劓其鼻而喂犬!……”
    劓鼻之后,魏美人变成了魏丑人,郑袖再获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恢复了南后的尊位。
    就这样,郑袖永远是胜利者,她征服了怀王,拥有了七雄中版图最大的楚国。如今,她是世上最富有的女人,可以尽享荣华富贵,可以挥金如土;她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一呼百诺,前护后拥,高兴了,她可以人的生命作赌注,当儿戏,恼怒了,她可杀鸡宰狗般地屠戮百姓;她是人间至高无上地位和尊荣的化身,使起性子来,怀王也得惧她三分,怀王耳根子软,枕边常吹风,她尽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然而,她依然有自己的苦恼与惆怅。她没有当女王的野心,但却惧怕人老珠黄。花开能有几日红?自己很快便会年老色衰,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于君王。她不敢想象,这将是怎样一幅惨淡的图景,这图景使她胆颤心寒,虚汗涔涔。谁也钉不住太阳,谁也锁不住时光,谁也难防衰老,唯一的办法便是立亲生骨肉子兰为太子,将来继承王位,这是最牢实的靠山。怀王早已立熊横为太子,欲废长立庶,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更为法所不容,怀王不会答应,文武不会支持,难于上青天!她心里清楚,自己并无可靠的左膀右臂,令尹子椒老朽昏聩,占着茅房不拉屎的无用之材,靠不住;上官大夫靳尚,倒有几分机敏能干,鬼点子也多,但在朝中名声不佳,且贼眉鼠眼,鬼狐心肠,一心只在牟取高官厚禄,未必肯舍身助人;大夫陈轸,将军昭睢,俱系循规蹈矩之辈,刚直不阿之徒,认理不认人,自问与自己非同蔓之瓜,断不可向他们泄露自己心中的隐秘。一年多来,她听到了许多颂扬屈原的溢美之辞,如今,大王对屈原的评价又是这样高,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爱得无以复加,这就使她不能不将自己的命运同屈原联系起来。但是,郑袖毕竟不曾见过屈原,更未跟他相处过,屈原究竟怎样,她心中无数。她在热切地盼望着雄鸡报晓,旭日东升,屈原早些来到郢都,步入楚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知郑袖独自一人默默坐了多久,夜深到怎样的程度,怀王已经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倦怠,中焦火盛,肠胃不适,但神志尚清,惊问郑袖:“夜将尽,天将晓,爱妃为何还不上床就寝?”
    郑袖歉意地微微一笑,答道:“大王醉卧床榻,辗转反侧,无人守护,必落床坠地,臣妾怎能上床就寝!再者,大王腹中咕咕作响,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臣妾恐大王呕吐,故静守于此,以待服侍……”
    郑袖所言,纯系编造,但却感动得怀王眼圈湿润,扯着郑袖那双葱脖似的柔软纤细的手,抚摸着,翻转着,亲吻着,似在鉴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郑袖端来了一碗醒酒汤,用羹匙舀着,一勺一勺地喂于怀王口中,边喂边说:“都是臣妾作孽,害得大王饮酒过量,受此折磨……”
    怀王急忙摆手说:“爱妃所言差矣,是朕心中过于高兴,才如此贪杯。”
    郑袖故作神秘地问:“大王是为屈原明日进京,承担左徒重任而高兴,对吧?”
    怀王惊异道:“爱妃何以知之?”
    郑袖滑稽地作了个鬼脸,笑道:“同床共枕多年,大王之心,臣妾岂能不知!……”
    怀王兴奋地赞叹道:“对,对,对,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爱妃也!……”
    怀王早已将酒前所言忘得一干二净。郑袖羞红了脸,低垂了头,半天才说:“大王视屈原若掌上明珠,明日似当隆重接待。”
    怀王赞许道:“爱妃所言极是,明日朕将盛设国宴,借接风洗尘之机,树屈原之威,立屈原之信,震慑反对屈原的奸邪之辈。”
    郑袖眉飞色舞地说:“为楚得栋梁之材,酒宴之上,臣妾愿献歌舞,以助酒兴,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怀王吻了一下郑袖的粉腮说:“如此甚好,明日欢宴,必当盛况空前……”
    郑袖昨夜虽然睡得很晚,今朝却凌晨即起,她起床后要办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精心梳妆打扮,因为今天要会见屈原,要为屈原献歌献舞。她早就听说过屈原爱整洁,好修饰,有着日三濯缨的生活习惯,与这样的人接触,不得有丝毫苟且,必须心诚体洁,光焰照人。
    楚之凤鸣池,是专供楚王与嫔妃沐浴之所,犹后世唐明皇之华清池,文武臣僚不得玷污这圣洁之地。它位于鸳鸯湖畔,能工巧匠的特殊设计,使处于每一个房间的沐浴者,都能欣赏到室外的山光湖色。名为浴池,实则由数十幢高雅华美的建筑构成,洗浴、更衣、小憩、品茗、读书、歌舞、弈棋、体操、赏月、观花、小酌,等等,分别各有其楼、堂、馆、阁。通往浴池的长厅,可有数十丈之长,其间道道纱帐,层层锦帷,幅幅壁画,尊尊雕塑,构成了虚无缥缈的仙境,扑朔迷名人轶事离的天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馨甜蜜的气氛。长厅尽处,是一雕花朱门,拥门而进,便是浴池所在了。虽说只有极少数人来这里香汤沐浴,这浴室却极其宽敞,可容数十人同时洗浴。这里堪称是玉的世界——玉的地板,玉的墙壁,玉的天棚,玉的门窗,玉的池塘,玉的器具,这些玉有洁白如冰的,有朱红如血的,有灿烂若霞的,有碧绿如茵的,有娇蓝似天的,色彩斑斓,色调柔和,配搭协调,给人以福地洞天之感。室内热气蒸腾,雾气弥漫,白茫茫,灰蒙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乎乎,人处室中,若置身于烟腾雾绕的神境仙界。郑袖在宫娥的服侍下脱去上衣下裳,解下束腰的丝带,小心翼翼地走进浴池。她一会蹲,一会坐,一会依于池壁,伸直双腿,将头以外的整个身体全都浸泡于池水之中,静静的,一动不动,任清清的池水在腮边耳际微微荡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地抚摸,爽身惬意,似漫步于花前月下,若依偎于情侣的怀抱。不知浸泡了多久,倦意袭来,奄奄思睡,她多么想像鱼一样沉于水底,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索性将自己的躯体溶于池水之中,化为无有,除却一切贪欲与烦恼。然而,这想法多么幼稚虚幻啊!她必须面对现实,再过几个时辰,屈原就要进宫,自己要为他献歌献舞,与之相见,从而确定跟屈原的关系。为了精益求精,确保绝无纰漏,宴会前还需将歌舞再排练几遍,算来时间并不充裕。想到这里,郑袖呆不住了,急忙唤来两位宫女,帮其洗浴——其实,郑袖遍身洁净如霜,并无任何污垢与尘滓,洗起来倒也方便。洗浴既罢,二宫娥搀扶着郑袖出了浴池,擦干身上的水滴,依习惯来到镶嵌在墙壁上的硕大铜鉴前,其时早有宫女过来擦去铜鉴上的蒸汽,铜鉴里现出一幅裸名人轶事体画像——这是真正的裸名人轶事体,一丝不挂,无任何伪装,连每一个细部都显露得一清二楚,不似当今的某些名星,还在要害部位加上一抹遮羞布。不是画像,是一尊白玉雕像,秀美的长发,端正的五官,丰隆的酥胸,弹动的乳房,颀长的四肢,柔软的细腰,丰润的肥臀,凝脂般的肌肤,匀称和谐,极富质感。郑袖对自己的这副艺术杰作似乎十分满意,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往常她会伫立于鉴前欣赏许久,今日却只有短暂的一刹那,急令宫女为其梳妆。
    浴罢归来是择衣试装,郑袖也很费了一番心思。她先穿了一件颈项、臂膀、腹背全都裸露在外的水红软缎单衫,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乳罩,或者当今舞台上将胸前缠绕两围那种装束,外罩一件霞色纱衣,再披一件长可曳地的水绿披肩。装扮既毕,走到穿衣镜前照照,不禁哑然失笑。这样装束,确有几分妖冶与狐媚,对轻狂之徒,必有强烈的诱惑力,撩拨其心扉,挑逗其情怀,惑乱其方寸,令其随我所欲,对待屈原这样的正人君子,恐怕要事与愿违,令其厌恶与鄙视。这样想着,郑袖不禁有些后怕,急忙将这件上衣脱掉,换上一件平时最喜欢的紧身内名人轶事衣,依然不好,它把身体的曲线绷勒得太醒目了。她索性换上了一件略显肥大的淡色内名人轶事衣,然后将那件霞色纱衣罩在外边,于镜前来回晃动着走几步,任那弹动力极强的双乳掀动衣胸,铜鉴里的女人呈现着古朴淡雅之美。这一回,她满意了,征服屈原这样理智强于感情的人,不能靠妖冶狐媚和搔首弄姿,而要靠自然含蓄,落落大方。春华是美丽的,秋实也是美丽的,严冬的冰雪何尝不美丽,这是自然美;云遮雾罩的庐山,只有当风吹云散的一刹那,方显出它那峥嵘奇秀的真面目,这是含蓄美,郑袖将以这一原则,来对待即将相见的屈原。
    时近未时,屈原方步入楚宫。一年未见,宫中发生了巨大变化。时值仲春三月,花正闹,叶正翠,枝正绿,干正青。百花争艳,奇葩斗芳,异卉竞秀,绿柳抚堤,珍禽绕林。在一片开阔地上,掘地成楚湖,堆土为荆山,山光水色,相映成趣。楚湖业已竣工,弯弯曲曲的湖岸,全用汉白玉砌成。湖岸柳与桃相间,桃红柳绿,倒映水中,妙不可言。湖中有岛,岛上有亭,岛与岸以桥相连,男与女相携相牵,并肩行于桥上,映于湖中,好一个人间仙境!鸭游湖中,鹅戏水上,似蓝天上的朵朵白云,诗情画意尽在其中。湖面上正有数艘游船在荡桨,或优哉游哉,似漫步于花丛林荫;或风风火火,船头颠簸,或并驾齐驱,互不相让,但每只船上都载着欢歌笑语。湖心岛上,桃柳行内,三三两两的人们或散步,或谈天,或弈棋,好不安闲自在。荆山上则是一片忙碌,正有数十工匠在建造亭台楼阁,搬上运下,匆匆不迭,锤钻丁当,远播四方。一山一湖,一上一下,一忙一闲,对照鲜明。
    欢迎屈原进京的盛大国宴,在富丽堂皇的章华宫内举行,宫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五光十色,陆离生辉——黄的是琥珀,红的是玛瑙,蓝的是碧玉,白的是珍珠,绿的是翡翠,紫的是罗兰,琳琅满目,璀璨耀眼。不说美酒之醇厚,佳肴之丰盛,单所用器具之高雅珍贵——金丝缕玉几案,滚珠飘缨彩屏,鹿台立凤悬鼓,九龙绕柱金钟;翔鹤宫灯,牡丹蜡台,麒麟香炉,镶金玉磬;象牙箸,白玉盏,玛瑙盘,暖心壶,等等,就令人酒未沾唇心醉酥。文武大臣俱都奉旨赴宴,章华宫之宴会厅内摆得满满当当,怕有数十座之多。怀王拉屈原坐于身侧,子椒,靳尚等重臣作陪。怀王把盏,亲自给屈原斟酒,敬了一盏又一盏,满座文武,人人眼热,个个垂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怀王命歌舞助兴,随着一串节奏明快的传呼,袅袅丝竹声中,一队宫娥翩跹出场,她们分别扮作梅花仙子、茶花仙子、月季仙子、芍药仙子、茉莉仙子,一个个羽衣透明,彩裙若翼,广袖舒展似霓虹飘逸,体态轻盈若芙蓉出水,芳姿玉影,莺啭鹂鸣。她们不断地变换着舞姿,更改着花样——“松鹤延年”、“龙凤呈祥”、“百鸟朝凤”、“天女散花”……只看得满座文武似痴若呆,想入非非。郑袖最后一个出场,这正所谓“好戏压轴子”。她扮演群芳之冠、百花之王的牡丹仙子,头戴一朵硕大的火红牡丹花,身着细腰束带裙裳,袖长丈余,翩然起舞,长袖翻卷鹮飞,似凤凰展翅,若漫天云霞;突然,她驻足耸身,伸臂摆手,长袖平直若竿,气贯长虹。转而轻移碎步,细腰若风摆柳,长袖似黑夜缭绕的火光。她的舞姿,她的细腰,她的长袖,变化无常,有时像穿云的紫燕,有时像破雾的雄鹰,有时像下山的猛虎,有时像出水的蛟龙,有时像飘浮的白云,有时像漫天的星斗,有时像含羞的少女,有时像多情的目光,令观者目不暇给,眼花缭乱。当郑袖出现于厅堂门口的一刹那,仿佛大厅内突然明亮起来,似乎有一种异香在扩散,在弥漫,令赴宴者心醉神酥。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殿堂内的气氛陡然大变:原先闹嚷嚷、乱吵吵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窒息,所有的目光一齐射向了郑袖,停止了正在进行的一切动作——举觞邀酒者,金卮停于手中;伸臂夹菜者,象箸停在玉盘之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接耳者,正襟危坐;口若悬河者,顿失滔滔;猜拳行令者,屏息敛气。大家俱皆全神贯注地盯着郑袖的精采表演,一个个看得眼迷心乱,魂飞魄荡……
    歌舞之后,怀王将郑袖唤到自己桌前,介绍其与屈原相识,并命其给屈原敬酒。通过歌舞,屈原观赏了郑袖超凡脱俗的美貌,领略了她那优美的舞姿,这真是难得的高雅艺术享受,令人魂摇魄荡,咀嚼品味。郑袖却是第一次目睹屈原的动人风采,大为惊诧,四目相对,犹金石相碰,火花四溅。二人都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还是双双失态,心细和敏感者也许能够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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