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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国乱归园5节孔子问礼——“蓬累而行”
    老聃失去典籍和官职;高申佳失去人心和头颅。——同是个失,两种失的性质完全不同。
    就在高申佳失头之时,老聃先生正在家乡曲仁里十分关切地注视着朝中的时局。
    几年以后,公元前五○九年,老聃六十三岁之时,敬王姬匄将他召回,从这时起,李氏老聃重又开始了他的朝中生涯。
    此时,战争仍未彻底结束。从这往后,老聃先生仍然十分关切地注视着时局的发展。一方面,等待战争彻底结束,询根问底,去找真谛;另一方面,还要更加踏实,勤苦劳作,努力做好守藏室恢复和典籍的重新整理工作——这是周敬王将他召回的主要目的。他下了大的决心,要以自己的毕生精力对两个大事进行兼顾:一、将守藏室彻底恢复,至少是基本恢复,以弥补由于自己失职而造成的损失;二、在他来说,这是更重要的,那就是实现他那个人们一想即知的他曾为之努力大半辈子的宏伟抱负。
    自这以后,到公元前五○五年,老聃先生六十七岁的时候,敬王姬匄派人到楚国去,将王子朝杀死,一代超人彻底结束了他的一生。
    公元前五○四年,老聃先生六十八岁。十五年前投降过来的王子朝的羽翼儋翩,开始谋反。他勾名人轶事引郑国,反对敬王。郑国派人向周朝发动进攻。他们声势浩大,来势凶猛,先后向周朝的六个城邑发起进攻。晋国的国君晋顷公派兵到周朝来,帮助周朝进行守卫。郑、晋两国的军队发生冲突,两军开始了激烈的战斗。敬王姬匄,又一次逃走,到外地去避难,慌慌惶惶,犹如丧家之犬。
    公元前五○三年,老聃先生六十九岁。儋翩联合尹固的后代尹氏家族的族人,起兵背叛周敬王,与单旗、刘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锋,两军对杀,重新掀起内战。晋国军队保护着敬王姬匄,将他送入王城(陕州)。此时敬王才算有了暂时安身之地。
    公元前五○二年,老聃先生七十岁。单旗、刘卷的军队攻下叛军占走的周王朝的四个城邑,儋翩等反叛者彻底失败,敬王回到周都洛阳,直到这时,周王朝猛——朝、朝——匄的争位之战才算彻底结束。
    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二年,公元前五○一年,老聃先生七十一岁。此时,七十一岁的老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须、眉毛、头发,全部白净,而且中型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变成了较大型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确确实实地成了一个无愧于带上“老”字的先生。而且这位先生此时也确确实实成了一个十分懂礼,道高德崇,当之无愧可以教人之老师。
    这年二月(农历),鲁国的孔丘五十岁,开始到中都出任邑宰。如果再有六个多月,过了农历八月二十七日,他的年龄算是五十一岁(他是公元前五五一年八月二十七日生)。此时的孔子,“五十有一而不闻道”的孔子,五十有一尚未真正懂礼的孔子,在他开任邑宰之时就已开始打算到周都洛阳去找老聃先生求教了。
    二月,鲁定公派南宫敬叔(孔子的学生)去请孔子,突然委以邑宰之职。孔丘走马上任,一下子成了中都这个地方的“县太爷”。他春风得意,壮志满怀,下决心要把这个地方搞得十分象样。
    在当时,西、东周期间的行政区划,一般说来,情况是这样的——那时,最小的单位叫比。五家为之一比。从下往上,从低到高,按次序来说,则是:最低者是比,比上是里,五比为一里;里上是闾,四里为一闾;闾上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五闾为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是州,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一州;州上是乡,五州为一乡;乡上边,是一个较大的区域,相当于郡县制实行之后的县。那时郡县制尚未实行,除个别地方称县以外,大部分都称“地方”。如:苦县,则称为“苦”,“苦地”,或“苦这个地方”;中都县,则称为“中都”,“中都境地”或“中都这个地方”。不管是鲁国的“中都”,还是陈国的“苦”,后来都称为县。县以上是国(诸侯的封国),国以上则是周天子。
    对于当时行政区划,以上的说法,只能说是一般的说法,至于具体情况,则不尽然。因为从西周,到东周,时间在变,情况在变;从陈国到鲁国,地域在变,情况也不相同。例如,陈国苦县的县长称为县正;鲁国中都县的县长则称为县宰。中都宰就是中都县的县长。孔子到中都去任中都宰,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到中都县去当县长。
    孔子去中都之后,发现情况十分糟糕。这里道路坑凹不平,残墙断壁,肮脏破烂。民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俗则更差劲。一些官员,己欲膨胀,贪名人轶事污受贿,吃喝玩乐,舞弊卖法,蝇营狗苟。清正廉洁、主持正义的好官在邪气面前备受压制,被弄得无法抬头。流名人轶事氓无赖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他们抬手便打,举脚就踢,动不动掂刀动武,不懂半点礼仪。乡上的一些人连饮酒的规矩都不懂,往往是十次饮酒,五次打架,酒桌上的杯盘碗筷都给掀翻。商人们欺行霸市,瞒哄坑骗。特别叫人不能容忍的是一些人丝毫无有孝心,半点不懂孝敬之礼。他们打爹骂娘,虐待父母,伤天害理。一些人伤风败俗,嫖娼卖淫。据传,当时最突出的有三件事:一是沈犹氏贩羊,用盐拌草料喂羊,等于活羊充水,加重体量,进行骗卖,大发横财;二是公慎氏的妻子漆氏,貌美性淫,伤风败俗;三是富豪慎溃氏不按礼仪行事,娶妇嫁女时,用和太子没有区别的礼乐来破坏周礼。
    孔子下大力气对中都进行了治理,对清正廉洁的官员扶植重用,对贪名人轶事官污吏进行了严惩,有的革职,有的下狱,罪行严重的还取下了颈项上长着的那颗人头。接着整治社会风气。对欺骗、不孝、卖淫、打架斗殴,一一进行了痛击。几个月后,风气大有好转。可是,孔子想:“这终究不是长策。我在这时,他们不敢逞强;我一走,他们会又恢复原样,甚至会更厉害。由于礼崩乐坏已久,他们已经不知什么叫做周礼。你不许他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他们可以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然而,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之后,应该如何去做?要想长治久安,使风俗美好可爱,必须使中都人人懂礼。不仅要使礼蔚然成风,还要用制度来保住它。天下最大的,最重要的是复礼!我要彻底全面地用周礼周乐治理中都!要复周礼,首要的是我得先懂周礼。时至今日我对周礼还是一知半解,这该咋办?”他想起了老聃,想起了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对周礼理解得十分透彻的老聃先生。他要到周都洛阳去向老聃请教,要用周礼治好中都,做出样子,推及鲁国甚而推及天下,实现他的伟大抱负。
    八月底,刚够五十一岁的孔子,向鲁定公禀明自己的想法,得到恩准。
    这天早晨,孔子一起床就让车夫套上车子,打算和自己的学生南宫敬叔一起到洛阳去。他们用竹篓带上一只大雁,兴致勃勃地坐上马车。紧接着,车夫将鞭一扬,他们就开始向着周都进发了。
    时令正是收获季节。秋高气爽,天蓝云白,金风送来果香味,莽野色苍入画图。一只雄鹰在高高的天空飞着。面对人们易感悲凉的秋景,孔子却深深感到心旷神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如春。此时的他,实在是大有鹏程万里,壮志凌云的心情。如果非要找到与他这时的心境完全符合的言词,那末这言词就是在他以后与他相距大约一千五百年的一位诗人所写的诗句:自古诗人悲廖萧,我道秋日胜春朝,凌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有话就长,无话就短。孔子和南宫敬叔他们,日夜兼程地赶到周都,一个夕照嫣红的傍晚,走进洛阳东门,在一家馆舍住下,单等第二天拜见老聃,这些就不多写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心情不好似有悲秋之感的老聃先生,送走一位名叫尹喜的年轻人之后,对着镜子看一下自己的白发、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白眉毛,正打算到守藏室去,忽见一个身穿素衣、头顶蓝色扎帕的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老者和一个身穿蓝衣、头顶灰黄扎帕、双手端着竹篓的壮年人,一前一后的向这里走来。
    “老聃先生在家吗?”老聃先生恭恭地走到门口,拱起手,算作迎接,“请进屋,快请进屋。”亲切地笑着,额头上不明显地显现出几条挂满慈祥的皱纹。
    客人进屋,老聃先生慌忙让坐。
    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老者不坐,充满敬意地说道:“我们来此,是向先生求教,先生在上,请先受晚生一拜。”说着就要施礼跪拜。壮年人急忙放下竹篓,拉开陪拜的架式。
    “咦咦,不可,不可。”老聃先生慌忙弯下腰去,伸出两只手去拦那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老者和壮年人。硬是把他们拦起。
    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老者说:“先生,不知您目下是否还认识我?”
    “认识,认识。”老聃先生看着他,嘴里说着认识,心里仍然迷惑不解,看着那人的面目,似曾相识,但是就是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名字。
    “我姓孔,叫孔丘,鲁国人。二十年前,我曾在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见过先生一面。”
    “咦,咦,着,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老聃先生一下子笑容满面,从内心深处彻底高兴起来,此时心里那点悲秋之感完完全全地被彻底扫光了。二十年前的故友今又相见,千里遥远从故乡方向前来求教,你想,他心里是个啥味儿!能不高兴!“请坐,请坐,仲尼先生,请你们快坐。”孔子说:“先生莫要这样称呼我。”老聃说:“二十年前我说过,我们可以这样互称。”孔子说:“自今日起,在先生面前,我要把仲尼后边的‘先生’二字去掉。”老聃慈爱的一笑,没说什么。
    三人落座之后。老聃将茶冲上。孔子把南宫敬叔向老聃先生作了介绍,老聃连连点头之后,孔子说:“先生,丘这次前来,没有什么礼物,只带了一只大雁作为我对先生心意的表示,还不知先生对此礼物是否喜欢。”说着叫南宫敬叔捧出大雁。
    老聃先生见南宫敬叔将一只羽毛干净的大雁捧到自己面前,就笑着,弯腰用双手抚摸着雁翅的两个肩头说:“好,好,我喜爱这礼物。这不是象有些人那互相以礼取利之物,这是我们互相以礼取义之物。大雁是懂人情的,它可以将咱们的情感从曲阜带往曲仁里,带往成周,再从成周带往曲仁里,带往曲阜。好哉,好哉,此传情之物也。人情者,我不忍食也,待我和它亲热几日之后,就可以放它回归自然了。”说着,让敬叔先将它放入竹篓。
    老聃先生重新坐正。孔子向他说明来意,并向他讲述了中都地方礼崩乐坏的情形,然后以强调的语气说明必须彻底全面地恢复周礼的理由。老聃先生同意地点了点头。当孔子以生动的言词详细地向老聃讲到那里人如何不孝,如何虐待父母和沈犹氏贩羊如何用盐给羊充水进行欺骗以及乡上人在喝酒的时候如何掀翻桌子,打架斗殴掂刀杀人的时候,老聃先生感慨了:“唉!不象话,也真不象话!”
    孔子说:“如今我深深地意识到了恢复礼制的重要性,然而总不能从理论高度上去将它的重要性准确地说出,特别是不能从周礼的典籍上说出。我想请先生先来说说礼的重要。”
    “对于周礼,我也只能说是略知一、二。”老聃先生说,“古礼上说,‘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涖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名人轶事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名人轶事兽之心乎?’‘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是的,天下若果没个叫人如何往好上去做的规矩,而是谁想咋着谁咋着,乱来一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一气,那还行啊?那不成了和禽名人轶事兽完全一样了吗?象你说的,那个人在喝酒时掀翻桌子,说句笑话,若果不以礼的尺子去量一量,而让那人再去进一步的无礼,让他在摆好酒席之时去用尿洒一桌子,人人如此,天下的酒席不都成了无法下肚的尿席了吗?象你说的,还有那个人打骂爹娘,若果让他再进一步无礼,让他在吃娘奶长到会掂刀的时候就去杀娘,天下不就整个儿的成了小孩有娘、大人无娘的尘世了吗?若果天下的娘都因怕儿杀娘而去趁早杀儿,天下不就成了人类自我灭种的尘世了吗?说得重了,这是笑话,这是笑话!哈哈哈哈!”说到此,他很是兴奋,开心地大笑起来。引得南宫敬叔也笑起来了。
    孔子没笑。不仅没笑,而且哭了。泪流满面,掏出布巾,蘸起眼来。他很激动,心里十分兴奋。他感到异常欢喜,异常欣慰,心里甜丝丝的,而且异常感慨,泪水冲得他在满腔甜美之中还透出一种苦味,苦不阴的。是的,他多年渴望听到而未听到的话,如今听到了,多年想让人说而没人说,如今有人说了,从他多年来十分景仰的人的嘴里说出来了。而且他说得是那样的有高度,那样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生动感人,而且还带着开怀的大笑,多好啊!他能不兴奋?能不泪流满腮?
    啊!真真叫人“朝闻道,夕死可矣”!
    孔子蘸完泪,抬起头来,看着老聃先生说:“先生,我想实行礼制,满心都是好意,就这还有骂我是想用礼去束拴人呢。”
    “这种和谐的自我束拴,不比什么也不束拴,任其杀人放火,而被法绳束拴强得多吗?”老聃先生幽默地说。
    “先生说得真好。”孔子说,“我想请先生说说,乡上人饮酒都有哪些礼节?”
    “这个吗,”老聃先生说,“说好说不好,我来试试。先说筵席上的人数和设置吧。眼下,乡上人饮酒,一席人数很不固定,多多少少,多少不一。我认为周礼说的一席八人为好,有其道理。一席之上,要设两个表示最崇敬的位子让宾客坐,此座位算作自然中的天;设两个较次一点的位子,让两个主要的陪伴者来坐,这两个陪伴者叫做‘介’与‘僎’,好比自然界中的阴与阳;设三个位置再次一点的位子,让三个起名叫做众陪伴的人坐,这三人好比是自然界中的日月星,也叫三光;最次的一个位子,是主人坐,这个位子好比是自然界中的地。这样八人,组成一个自然界,合乎天的规矩,最为适宜。按古籍上说,那就是,‘立宾以象天,立主以象地,立介僎以象阴阳,立三宾以象三光,古之制礼也’。至于说宾客刚到之时如何对他们礼让接待,古籍上也说得清楚,‘主人拜迎宾于库门之外入。三揖而后至阶,三让而后升,所以致尊让也;盥洗扬解,所以致洁也;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所以致敬也。尊让洁敬也者,君子之所以相接也。’这些,你一听便懂,我不必多说。做到这样的尊让洁敬之礼,人们就会不争斗,又热情,安乐和谐,天下太平。按古籍上说,那就是,‘尊让则不争,洁敬则不慢,不慢不争,则远于斗辩矣。不斗辩,则无暴乱之祸矣。斯,君子所以免于人祸也’。”
    “好!好!好!”孔子听到这里,心中非常高兴,不由自主地合手夸赞起来。停了一下,他又说:“作为人子,在孝敬父母上都有哪些礼节,我想请先生重点说说。”用两只笑眯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聃,他简直是高兴得有点入迷了。
    “这个,能不能说好,我也试试。”老聃先生说,“周礼的内容很多,其中重要的是尊尊,亲亲,宽厚,仁慈,爱民,和乐,勤谨。孝敬父母,既是尊尊,又是亲亲。作为人子,孝敬之礼,为数不少,我只能择其要者,予以罗列。子女对父母应该做到,‘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严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被褥,酷暑清凉床席,晚上铺整床铺,早晨起来问安)。‘见父之执,不谓之进,不敢进;不为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见父的朋友,父不叫近前,不敢近前;父不叫退出,不敢退出;问你话,就答话,不问你话,不要言声)。‘出必面,反必告,所游必有常,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必有业’(外出向父母告辞,归家向父母告回,出门远游,要使父母知道所去的地点,学习一样东西,必须专心专意,学出成绩,做出结果)。‘居不主奥,坐不中庸,行不中道,立不中门’(与父母同住,别占尊贵的主房;与父母同坐,别占正中的尊位;与父母同行,别占正中的道路;与父母同站,别站门口正中)。‘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父母在,子女孝意未尽,不许随便为别的什么去死,不该有自己的私财,财产即然归你,也应看成是父母的)。‘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悦色,有悦色者,必有婉容’,‘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有孝心的儿女应对父母有深爱,对父母有深爱之心,在父母面前必然和和气气,满面悦色,一脸好看的面容,不故意拿难看的脸叫父母看。行动之中不忘父母,言语之中不忘父母。不以恶言对待父母,不用自己骂人的言语去激怒别人而使父母挨骂)。‘孝子之事亲也,有三道焉。生则养,没则丧,丧毕则祭。养则观其顺也,丧则观其哀也,祭则观其敬而时也,尽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孝顺的子女,对待父母最重要的有三大方面:父母在时,要养护,父母死时办丧事,丧事过后不忘祭念。养护父母,可以见他的孝顺;办丧事时,可以见他是否悲哀,对父母有没有真正爱心;祭念之时,可以见他对父母有没有敬意。做到这三大方面,是孝子的最好行为)。”
    孝聃先生说到这里,停下来,定定地看了一眼孔子。孔子异常兴奋,连连点头,一脸钦佩的笑容。“好!好!好!”孔子再次合起双手,“请先生把这段话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如饥似渴地请求说。
    老聃先生应求,又将上面那段话语说了一遍。直到说得孔子脸上现出满足的神色。这个时候,老聃先生话题一转,接着茬又往下说:“有人会说,周礼上关于如何尽孝规定得那样具体;关于父母如何疼爱儿女的为啥写得那样少呢?这个,不说也知。因为,除极特殊情况外,天下父母几乎是没有一个不疼自己儿女的。他们比子女早到尘世一步,是当然的自知怎样疼爱的。父母疼儿女,是天然性的,是天叫他那样,是必然那样,是不由人儿;儿女孝敬父母,是回报性的,是回过来报应。如若将礼彻底废去,完全任意去做,父母也不会不疼自身生出的骨肉,何况他们将来都需儿女的回报;至于儿女则不尽然,因属事过之后的回头答报,有品格者,有真情者,则是有问必答,有恩必报。无品格者,无真情者,则是一省了之,不答不报,溜之乎也。疼爱最真父母真,恩情最深父母深,父母对子女的疼爱,是天然的,是伟大的;子女对父母的孝敬,也可以叫做天然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比天然还要更进一步的,是更加伟大的。孝是立身之本,是可以衡量一个人是否真正伟大的,这和‘爱黎民者伟大,爱黎民而不爱黎民中的自己的父母者不是真伟大’的意思是一致的。孝不光是立身之本,而且是和安家、安国、安天下紧紧连在一起的。周礼上说,‘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宗庙严故重社稷,重社稷故爱百姓,爱百姓故刑罚中,刑罚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财用足,财用足故百志达,百志达故礼俗成,礼俗成则然后乐’,就是这个意思也。”
    “好!好!好!好啊!”孔子高兴得几乎坐都坐不住,简直就要拍手喝采了。接下去,他又向老聃先生提出好些礼的问题,让他解答,如祭祀礼、朝拜礼、婚礼、丧礼、聘礼、燕礼、冠礼、射礼、亲友来往礼、男女授受礼,甚而至于经商买卖礼,街巷外众礼等。老聃先生一一做了准确、明白、生动而圆满的答复。致使孔子心满意足,如愿以偿。
    南宫敬叔向高兴得几乎入迷的孔子使个眼色,意思是“咱们该回去了”。孔子会意,抽身站起,拱手向老聃说:“先生,你累了,我们该回馆舍了。明天再来打扰,我们先回馆舍吧。”说着要走。“呦!你咋能说出要走的话呢?不能走,在这用餐,在这用餐。我已安排好了,恐怕午餐已经备好了。”老聃先生挽留他说。孔子执意要走。老聃先生执意挽留,而且说:“你们要走,我会生气的。”孔子见老聃先生这样地以真诚的态度留他吃饭,也就不走了,十分高兴地重新坐下来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仆人们利利索索地将饭菜端了过来。
    老聃先生以既简便可吃,又不算不丰美,而且带有曲阜和曲仁里风味的酒肴饭菜,款待了他二十年前见过一面的,如今已成了他的“破格学生”的孔子仲尼,以及孔氏仲尼的弟子南宫敬叔。
    午餐间,由于孔子异常兴奋,加之由于老聃先生谈笑风生所给予的感染,致使孔子话头较稠,言语较多。话里多是表明自己的远大志向,以及彻底、全面、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的决心。老聃先生感到他有点外露,而且老聃不同意在恢复周礼上的不折不扣,特别是不同意周礼中的刑不上大夫。他本可以发表点不同的意见,但是他此时并未发表。仲尼千里遥远,前来求教,正在兴致勃勃,他不能泼凉水,他不能用不同的意见去减弱他的兴致。他满脸笑容,一腔春意,以兴致勃勃去应和孔子的兴致勃勃。
    餐间,孔子提出打算请教乐(音乐)的问题。孔子说:“适才听先生说的‘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也者,动于内者也’,我以为在帮助以礼治国上,乐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老聃先生说:“对于礼,我算略知一二;对于乐,我没什么研究。我有个要好的朋友,名叫苌弘,对音乐很有专长,他的祖辈,好几代都是乐官,他本人就是当朝有名的乐官。饭后我请他来。……”
    “不用了,不用了,明天我们登门拜访他。”孔子说。
    “那也可。你就说是我叫你找他。”老聃先生说,“他家离我很近,就在这个方向。……”用手指点一下,“明天我领你们去见他。”
    “不用了,你太忙,太累了。”
    饭后,孔子他们要到洛阳的几处名胜古迹去看看。老聃先生打算陪他们一块去。孔子可怜他偌大年纪,又累了一个上午,不忍心再让他吃累,诚恳地进行了推辞。老聃先生点头同意,指点了参观的方向,就让他们自己去了。
    古都洛阳,古迹很多,他们只能挑主要的地方去看。
    他们先到古代天子用以宣明政教的地方——明堂。明堂,这是一处典型的古建筑。古朴典雅的建筑群,古香古色,耐人寻味。室内墙壁之上,用原始画法画着一些像。显眼处画着唐尧、虞舜等贤明帝王的画像;阴背处,画着人们心中憎恨的夏桀、殷纣的漫画脸谱。幅度最大的是一幅“周公辅政图”。那周公,面目慈善,和蔼可亲。孔子见到这位他心中最为崇敬的,连梦里都想见到的人的画像,一下子被深深吸引,久久不愿离开。他激动得噙着眼泪说:“至善至美的完人啊!您制定的周礼太好了!您没有私心才是真正的。正是您的真正没有私欲,才使大周之天下繁荣富庶了好几百年啊!”
    接着,他们参观了周天子祭祖的家庙——太庙以及其他几个地方。
    傍晚,他们回到馆舍。这天夜里,他们安歇得很早。由于心感满足,加上一天的劳累,浑身疲乏,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吃过早饭,孔子就和南宫敬叔一起拜见苌弘。苌弘听说老聃介绍的孔丘前来求教,对他们进行了热情的接待。
    他给他们亲自弹了琴瑟,讲了一些音乐技法和理论。
    下午,孔子他们又看了一些洛阳的古迹。到傍晚的时候,就开始到老聃家辞别了。
    他们第二次的走进老聃先生的家门。
    “好啊,好啊!老聃先生笑容可掬,慈善的脸上仍然是充满春意,“要问乐,也问了;要看的,也看了,好啊。”孔子说:“先生,此次来周都,我太高兴了,收获太大了!周都真不愧为文明古都,礼义之帮,太好了!咱们先王的那些礼,真好,真是尽善尽美。先生,按您讲那些,回到鲁国,我要禀明定公,要他彻底全面、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把鲁国治得人人懂礼义,个个知廉耻,上尊老,下爱幼,长幼有序,家家和睦,朋友有信,忠诚待人,买卖公平,商贾无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进而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安帮天下平。我要好好说服国君,如若国君采纳我们建议,鲁国幸甚,社稷幸甚;若不采纳,我要据理力争,甚而不怕一死。为复周礼,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咱们就要离别了,在临别之时先生有啥话请作安排。”
    对他的话,老聃先生没有立即附和,他心里说,“这个孔丘,正直、坦率,是个好人。可就是有点外露。有德的善者,再加上点含蓄包容,不为狡猾。周礼虽好,里面难免有些如今不能再用的东西,提出不折不扣地恢复,未免有点不合史辙。他执意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看来鲁定公是不会答复的,看来是要碰壁的,是要遇到灾难的。这个人,如若将来不被灾难毁掉,将会成为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物。作为一个朋友,千里遥远前来求教,我不能明知他有灾难而一声不响。我要泼泼他的凉水,开导一下。不然,我是心中有愧的。”出于关怀,出于爱护,出于一片好心,他冷静地微笑一下,然后慢慢启唇说:“仲尼先生就要走了——请还是让咱们以‘先生’二字互相称呼吧——临行作点赠言,这是自然的,是我应该做到的。我以为礼是必须得有的,天下无礼是不象话的。周礼的精神实质是好的。然而,要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恐怕是无法做到的。时光老人的脚步从那个时候走到这个时候,有好多情况都变了,您所说的那些制定周礼的先王,如今他们的骨头都已经朽了,唯独他们说的话如今还在。不要冒着危险勉强去套用他们治国的法子。要知道爱护您自己,不要和国君硬争。遇上明君,就好好辅佐他;遇不上明君,要蓬累而行(顺水而走,适可而止)。我听人说,一个有经验的商人他的一些货物是藏而不露的;一个有大德和大学问的人,是深沉稳重,貌似愚鲁的。要防止有人认为您骄傲,不要使他们感到您志气太大,太刺激。这些都是对您有好处的。好了,好了,恐怕我说得不大好听了。唉呀,看,看,不赠言便罢,一赠言,竟然泼起凉水来了。我的话,不管是合适也罢,不合适也好,仅仅供您参考。不管怎样,反正我是肺腑之言,一片好心。”说到这里,用善意的目光,看着孔子笑了。
    孔子不但没有感到难堪,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被感动了,他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先生的话语确实是肺腑之言,确实是一片真心。”孔子是能够虚心接受意见的,他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就是证明。
    老聃先生又向孔子说了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以使他热情不减。孔子不仅仍然高兴,而且更加佩服。老聃先生提出一定要在明天一早坐车到馆舍前去送他。孔子十分恳切地进行了推辞。接下去,他就和南宫敬叔一起拜别老聃,出门而去了。
    回到馆舍,南宫敬叔问孔子说:“老师,您说这老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想了想说:“对于鸟,我们知道他能飞;对于鱼,我们知道他能游;对于野兽,我们知道他能跑。对走兽,我们可以用网或兽夹来捉它;对游鱼,我们可以用钓钩来钓它;对飞鸟,我们可以用弓箭来射它。就是对于龙,我们不知道。它能潜深水悠游四海,乘风云直上青天。别说捉它,连琢磨都琢磨不透。我们所见到的老聃先生,不就是龙吗?”
    第二天一早,孔子他们就离开洛阳,驱车回鲁了。
    从这以后,东周王朝更加衰微了。早在一百年前,敬王的祖先周襄王就被晋文公调来调去,如今,经过朝内战乱之后,为周敬王出兵立功的晋顷公就更不把敬王放在眼里了。周朝衰微得简直象个小小的诸侯之国了。
    公元前四九九年,老聃先生七十三岁,一天,他忽然想起,“王子朝要以他的理论作为学说精髓,现已彻底破产了,对于我的尚且还是未来的学说,现已检验明白了。王朝守藏室的恢复工作,现已基本做完了。在这名存实亡的姬家小朝,再蹲也没有必要了。我该走了,该回家去做自己的事业了。”
    在这一年的二月十五日——他出生的七十三岁的纪念之日里,他开始向敬王写出辞呈,“蓬累而行”,正式“告老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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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大书成毁1节研天究道隐伯阳
    公元前四九九年农历二月十五日至二十二日,老聃先生从周都洛阳回到家乡曲仁里村(老聃辞官归里之后,家乡人多称他为伯阳先生。写到这里,请允笔者也来暂改一下称呼,或称伯阳先生,或称李伯阳)。
    回乡三天之后,李伯阳先生开始着想立说之事。从开始着想立说之事起,他就开始着想隐居之事了。
    他想:过隐居生活需要隐,要创立自成一家的,真正自成一家的,独树一帜的学说,更需要隐,特别是象我这样地位、身份、名声的人。隐写和瞒哄不能相提并论,因为隐写的结果以后要如实地向所有的人公开。“人说,欲成事业,不可没有埋头苦干,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他心里说,“终日繁乱不安,无法静下心来真正地去独立思考;终日应付杂事,淹埋在世俗之中,甚至让你的学说听任世俗的摆布,你的学说,不是世俗的综合,就是脱不了低俗之壳,或者是杂家理论的总汇。更何况是没有真正的心力和时光去写。这不是说一种学说可以脱离凡尘、脱离事世而从十万里高空去产生。学说未立之前,天是我师,地是我师,人人皆是我师;学说将立之时,我要隐,要藏,要安,要静,要独写独思。就我而言,不能真正静下心来将学说立好之悲哀在不隐,不能真正隐住的悲哀在不能从根本上隐。”为了能够真正做到隐写,接下去他就开始琢磨如何在隐阳山深处那所隐宅隐居之事了。
    曲仁里村西隐阳山深处的隐宅(外宅),是儿子李宗在段干做官期间派人修建(目下他还在段干地方尚未归回),目的是为了在天下出现更大的战乱时进行避难和退隐。那里,几所于山洞通连着的茅草屋,常用铁锁锁着门,从来无人居住。当时地旷人稀,深山背后的地方轻易没人到过,加上这里没住过人,再加上小茅草屋很不显眼,所以人们从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处所。儿子李宗在沛地亲戚们那里成家立业之后,就搬回了老家曲仁里。他们一家三口,加上管家、佣人,共是七口,从沛地归里之后,是住在曲仁里村的老宅上。如今他们全家都搬走了,老宅的房舍也成了无人居住的空房了。李伯阳先生回乡之后就是住在这老宅之内。原来冷冷清清的老宅,从李伯阳回乡之日起就开始热闹起来,亲戚朋友来来往往,比里,闾里,乡里,里里,州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里,不管是庶民百姓,也不管是三老、州官,许多人都来瞧看,比起以往,这里真是另有一番景象。伯阳先生这个“隐君子”,为了隐居,先来个比不隐居还不隐居——当然隐阳山里的隐宅他是不向任何人说出的——他要在初步构想学说轮廓的情况下,和亲戚朋友好好亲热亲热,以尽人情。等人情尽了之后,再考虑隐居之事。
    近来伯阳先生家里真叫热乎,闹乎,他的家人,仆人真叫忙乎,他本人真叫忙乎、亲乎、应接不暇乎。急流勇退,去官做民,还有这么多的亲戚朋友前来瞧看,这一点使伯阳先生感到了人情的美好,感到了人间不是没有真情。除了姬如公不知现在隐居哪里,不知是否还在人世,到几处找他没有找到,除了燕普是李伯阳流着泪亲自驱车到宛丘去瞧看之外,其余的该来的亲戚朋友和弟子几乎全来了。连小时闹过意见的同学杜杰也来了。此时的杜杰已经成了一个不仅有学识而且有德行的老员外了。
    一次,他的弟子文子来瞧看他,在他们师徒二人谈到王子朝的理论时,伯阳先生有这样一段言语:
    我知道了,我从几十年的为官生涯知道了,从数十年的天下大乱特别是将近二十年的周朝内乱知道了,用王子朝的理论基点作为一种学说的脊梁和精髓,是从天地之间的大根本上完全错了的。早年我曾被他的理论迷惑过,如今算是看透了。我说,一种有益的学说,其脊梁应该是慈爱,谦让,和善,济世,活人;他说,不,你那是空家伙,不能实行,应该是打斗争夺才对。我说,我的所谓的空家伙是实实在在的家伙,是一点也不空的家伙。它能实行!它怎么不能实行?生而不有,为而不恃(让、予),从小的时空范围看,似是不能实行。然而,作为一种学说,其影响的时间是很长久很长久的。布善布让之说既已立起,就有作用。即如眼下起不了作用,让它影响千年之后呢?让它影响万年之后呢?十万年之后呢?百万年之后呢?百万年后人的素质非象你这个样子不行吗?这学说如能存在一百万年,它不是在一百万年之中都有好的影响吗?不比弄个恶、斗、夺的学说在那影响一百万年好吗?用否定布善布让的学说去立打斗夺的学说,去用一部分人毁掉一部分人来解决人间问题,看去象是万能之法,其实不然,为什么呢?因为,以打斗争夺为起点,为贯线,这部分人胜了,整个儿地翻上去,来个恶性大当权。因是打斗争夺上去的,所以必以此种精神压人家,来以此巩固压人权。你不这样不行,为什么?因为人家是被你的打斗争夺压下去的,所以也会以你的精神往上翻。即使人家翻不上去,你的后者也会以你的办法对待你,因为你用此法对待了人。一粒恶种入了土,地里必出恶性苗。一粒种繁殖千万粒。千万粒恶种入了土,人间到处是恶苗。你压我,我翻你,你夺我,我打你,打斗争夺永无穷,人间永无安宁日,人间灾祸永不息。反过来,以布善布让,布慈布爱为贯线,你让我,予我,我也会以你的精神还给你。你爱我,我报爱,你予我,我报予,你让我,我报让。你再予再让,我再报予,再报让。一粒善种入了土,地里必出善性苗。一粒种繁殖千万粒。千万粒善种入了土,人间到处是善苗。你慈我,我爱你,你予我,我让你,来往还报无有穷。人世间永享慈爱予让福,永远和谐乐无穷。只因为爱慈予让是基点,爱慈予让是贯线,故而,爱慈予让永无穷。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去以此否定善对恶的大惩罚,包括天惩罚,地惩罚,人惩罚,自己惩罚。因为如若把惩恶给否定,从一定范围的时空讲,就会出现恶者以善可欺而欺善。然而,从大范围的时空讲,同布善布让的学说相比,那些教人怎样斗夺,怎样仇恨的学说就不应该称之为学说(至少不能称为万年闪光的真学说),而应该称之为:为播种罪恶而开脱责任的工具篇。
    听完伯阳先生这一大段论述,弟子文子十分佩服,连连点头称是。然而,他的这段论述到底是对了呢?还是错了呢?不管是对也好,是错也好,反正他是这样说了。不仅是这样说了,而且这段话还成了鼓舞他去下大决心建立天道学说的信心和力量。
    好一个促他努力立说的别具一格的思想基础!
    文子问伯阳先生说:“老师,听你论述,看来您要著书立说了。”
    伯阳先生为从根本上隐写起见,就直截了当地进行了否认:“无此想法。”
    事情千头万绪,纷纷扰扰。不知不觉到了夏天。一天,一辆马车从正南方向而来。车夫“吁好”一声,车子在曲仁里村前的一棵柏树底下停了下来。一个中等个子的壮年人从马车上跳下。此人蓝衣蓝裙,头顶蓝色扎帕,聪眉慧眼,白净面名人轶事皮,大约三十八九岁的年纪。他就是二十三年前因投师伯阳先生而掉到井里、遭受磨难的蜎渊。
    蜎渊这次特意从曲仁里南十里远的山水里村(如今已无遗址)赶来,意思是要请他的老师伯阳先生到他家去住几天,请他谈天论地,从宇宙间最高的角度、最大的方面讲述一下最大的大理,以便将来他写一些文章,能够正确无误而不违背宇宙间最根本的最高最大的大理——天理和人情。
    蜎渊的家原在楚地而不在陈地,后见陈地的山水里村的姐家的一处外宅幽美而安静,于做学问很是有利,就深深喜爱上了这里。于是就应姐夫之邀将家迁移到了这里。他将家庭转移至此,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出于一种宿命的观点,想将自己的住所往曲仁里靠近一下。他偷偷地在内心认为:曲仁里出个李老聃,那是因为曲仁里是个万灵宝地。人杰地灵,那是因为风水而致。他将家移至离曲仁里不远的山水里村,这不仅可以占占灵光,感感灵感,而且可以在后辈出个老聃第二呢。
    蜎渊走进伯阳先生的家门。李伯阳见昨日刚来过的弟子蜎渊今日又来,感到惊奇。蜎渊说出要请老师到他家去住几天的心意。李伯阳推说很忙,不愿前去。蜎渊无奈,只好把他另外的一个心思——邀请他谈天论地之事向他说出。经过再三恳求之后,伯阳先生才答应前去。
    伯阳先生和弟子蜎渊一起坐上马车。车夫将鞭子一挥,向着山水里村的方向驶去。
    山水里村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子上杂树茂绿。村西头有一条南北流向的小河。河西沿有一片湛清湛清的绿水。水中央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土山。山上长满低矮而浓绿的小树。绿树间有几间和古画里小屋相仿的茅草房。这就是蜎渊的住处——他姐家的外宅。如今他姐家是在河东沿小村庄上居住,这河西沿的水中山上之屋完完全全成了蜎渊的家。
    马车从村子后边拐弯往西驶去。车子走过小河上的一座小桥,又走半里远,就停在那里。伯阳先生和蜎渊下车,转脸向南,沿着一条窄窄的沙碱小路往水中央的小山上走。此时车夫回过头去,挥鞭赶马,驱车往河东沿蜎渊的姐姐居住的山水里村驶去。
    小山顶上,蜎渊陪同老师走进自己的屋室。
    头一天,蜎渊热情地招待了自己从内心深处敬慕着的老师。席间,两个人都没提起他们要说的正题。第二天早饭过后,他们师徒二人就在这里开轩临水畅谈起来。
    蜎渊请求老师向他谈天说地。“好!”伯阳先生高兴地接受,他心里说:“正好我要找一个人和我研究一下宇宙。”“好吧,让我们二人一起来研讨一下吧。我希望你能提出一些问题让我回答。有时我提出一些问题,也希望你能尽其所知,予以答复。”
    “好,那好。”蜎渊兴高采烈地说。
    “我先来问你,天有多大?——从广度说,是天有多大;从深高度(这里包括深度)说,是天有多高——你来回答一下天有多高吧。”伯阳先生动弹着雪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须,两只眼睛很有光彩地看着蜎渊说。
    “这天……,天……是的,这天有多高呢?”蜎渊说,“有十万里,不,还多,百万里也多,不,还多,千万里也多。好吧,我就试着回答吧,一万万里,天有一万万里高。”
    “你的意思是往上走一万万里,就走到天的尽头了。”伯阳先生一手捋着白胡说,“那好。既然天是一万万里高,那,我再问你,我们往上走,走一万万里远,就走到天的尽头了,那,从一万万里的地方再往上说,那里又是什么呢?”
    “那里是一道墙。因为天到边了,再往外没有天了,所以挨着墙了。”
    “墙头那边是什么呢?”
    “墙头没有那边了。——因为墙厚得很,所以没有墙那边了。”
    “噢,墙厚得很。那,我还要问,这墙头,有多厚呢?是一千万里厚呢?还是一万万里厚呢?”
    “一万万里。不,十万万里也多,我还试着回答,有一百万万里。”
    “好,一百万万里。”李伯阳又捋一下白胡说,“依你说,这墙的厚度是一百万万里。那,我还要问,过完这一百万万里,也就是过完这道厚墙,再往上说,又是什么呢?”
    “又是个空间。”
    “这空间又有多大呢?”
    “很大,很大。”
    “很大,很大,大到什么时候算毕呢?”
    “大得没法说了。”
    “对啦,大得没法说了,无限大了。”李伯阳微微点了一下头,“好,现在我要回过头来,再问问地。地是多厚呢?是一百万万里厚吗?”
    “地是二百万万里厚。”蜎渊高兴地笑着,故意配合回答说。
    “二百万万里,那好。我再来问,过了二百万万里,再往下,又是什么呢?”
    “再往下,透气了,又是个空。”
    “对,又是个空。我要问,这个空,往下有多深泥?是三百万万里深吗?”
    “不,是没底子深,是没法说的深,也是无限的。”
    “对啦,我们知道啦,知道宇宙是无限的啦。”伯阳先生暂时作结说,“这宇宙的空间是无限,宇宙的时间当然也是无限的。这时间往上追,到啥时候能追到头呢?往下追,到啥时候能追到尾呢?现在我们知道啦,知道宇宙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无限的啦。知道了,问题就算完结了吗?不,不完结,不光不完结,而且问题才算开始。现在我要接着往下来问。宇宙是无限大的,那么,在这个广大无边的无限里,都是有些什么东西呢?”他又往下继续追究说,“我看见了,共有两个东西。这两个东西叫什么呢?一个叫‘有’,一个叫‘无’。‘无’是空无,什么也没有;‘有’是物质,实体的物质。‘无’和‘有’相依地存在着,相对的变化着。‘无’里头生出‘有’;‘有’生出后,又到覆灭,又归于‘无’。这种变化是有规律的,是无穷无尽的。我从万物生死变化中,从这变化规律中,从这规律给人间所造成的事理中,看出了宇宙之间的一种永远不灭的、最了不起的东西。这种东西,在物形以上,看不见,抓不住,摸不着,恍恍惚惚,窈窈冥冥,寂寂寥寥。说它恍惚,它又是十二万分真实的真实存在着,它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看着啥也没有,实际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确实存有。它广大无边,无所不在。它永远不灭,永远在动,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如有上帝,它当在上帝以前很久很久都有了。它在时序上、品位上都先于任何东西,它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它不会因它物的生灭变化而有任何影响。它寂兮寥兮,独立永恒,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因它不是生灭变化着的具体东西,因它是不能用任何名称来指代的东西,所以叫不出它的名字。叫不出名字,就无法来论述它。为了论述方便,现在我勉强给它起个名字,称它为‘道’。”
    蜎渊听老师说到这里,感到十分新奇,十分高兴,就故意发问说:“有意思,这个‘道’真有意思。老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道是不能有名字的呢?”
    “物体都有形,有形才有名,名是随着形而来的。既然‘道’没有形体,所以就不可有名了。”伯阳先生回答说。
    “老师,这个‘道’,它抓不住,摸不着,看不见,连名字都无法叫出,咱们要它又有何用呢?”蜎渊又一次配合老师故意发问说。
    “有用,有用得很。”伯阳先生说,“我们了解它,掌握它,顺从它,适合它,意义可是大得很呢!道不是唯无主义,也不是唯有主义。道是无形的,然而,它会向下往有形的物体上落实。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道向下落实的过程。在道的作用下,空空的‘无’中,会生出‘有’来;一个‘有’会生出两个‘有’;两个‘有’会生出三个‘有’;三个‘有’会生出数以万计的‘有’来。道是最自然的,最合规道的,最合天理的,最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妄为的。道带着它的特性往下落实到万物时,万物如若合乎道——合乎这自然的天道,万物就是上了规道的。道带着它的特性往下落到人生时,人生如若合乎道——合乎这自然的天道,人生就是上了规道的,就是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妄为的,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妄为,是可以大大有所作为的。这样,人才是可以有福的。道带着它的特性往下落实到政治时,政治如若合乎道——合乎这自然的天道,政治就是上了规道的,就是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妄为的,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妄为,是可以大大有所作为的。我说的‘不妄为’,是和‘无为’的意思一样的。当你做到‘无为’的时候,国家没有不治的。国家治了,国人才是有福的。天道往下落实而创生万物时,是表现出它的一定规律的。人能符合天道特性,才是符合规律的。人能符合天道特性,例如不妄为,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致虚守静,生而不有,为而不侍,长而不宰,谦让,不争,处柔,居下,俭朴,就是合道,合德,合乎道德。世人都有道德,世人也就有福了。所以我说,道在有形的物质以上,处在无形的状况时,道是无用的;道在落实到物质,落实到人生,落实到政治的时候,道的作用就是无法估量了。”
    “好!好!老师说得好,老师说得好!”蜎渊十分赞佩地合起两只手,一连声地叫好说。
    蜎渊啊,聪明的蜎渊啊!你只知你的老师在和你一起谈天说地,是不是知道他所谈论的这些就是他要隐写,他要创立的天道派学说的纲领呢?
    第二天,伯阳先生回到自己家里,刚刚正式开始着想隐居立说之事,忽然有人告诉他说:有人在苦县南边——离苦县十七八里的地方的一个幽美的境地看见了姬如公。说姬如公以往就隐居在这里,说姬如公眼下还在这里住着。
    伯阳先生十分高兴,他很是想念这位恩人,很想见到这位恩人,就立即骑上一头青色的黄牛(这不是以后他要骑牛西行的青牛)往苦县正南十里以外的地方走去。
    李伯阳急欲见到这位恩人,并不只是限于报恩,也不是说姬如公荐他当官这就是恩。伯阳先生确实是并不追求做官的。而且他的几十年的官吏生涯,除了在看透政治和高层人生方面给了他一定的作用之外,其余方面并无什么好处,只不过是使他晚立学说几十年罢了。他之所以把他看成恩人,重要因素有两点:一是那可贵的人情,也可以说是恩情。他姬如公用最真挚、最亲近的感情来对待他。他是那样的看重他,喜他,爱他,拥赞他。他所给予他的这种感情是十分值得珍惜和报答的。以感恩之心不忘别人的好心,才是自己懂得人情。二是他的人格可佩可敬。他姬如公谦退,不争,是一位他所喜爱的君子。他重道、重德,唯贤是举,为天子,为社稷,为黎民,不为自己,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人格可贵,堪为楷模。他从内心爱戴他,佩服他,所以想念他,几十年没见,很想再能见到他。
    上午,阳光明丽。一位白须、白眉、白头发(此时已无发髻,已去掉别在那里的龙柱模型,而是自然地散开)的,身穿米黄布袍,袖口带有紫色水袖的老人,骑着一头青色的黄牛,往正南走着,走着。
    当这骑牛的老者——伯阳先生走到苦县正南十八里的地方的时候,看见一个风光优美之处。这是一个方圆三四里大的天然湖泊。湖水平静,浅清见底,接天连叶,滴绿流碧。岸上白杨行行,湖中绿柳簇簇。湖外方圆四五里没有人家,更显这里清静美丽。湖当中有一个土石结构的高台。台高十多丈,占地好几十亩。台上芳草覆盖,绿树成荫。野花片片,犹似落霞。馨香阵阵,十分宜人。苍松参天,翠柏留云。麋鹿猿猴跳石壁,白鹤黄丽舞绿林。这个台子并无名称。传说舜曾来此,在这里做过韶乐。因为十人来此九人留恋,有人称他“留恋之台”(如今仍有遗址,人们呼之为栾台)。
    伯阳先生骑牛沿着通往幽台的湖水小路往里走。当他来到台下的时候,就从牛背上下来,牵牛沿盘台小路往顶上走。等他登上台顶的时候,就把牛拴在一棵柏树上,一个人到林间各处去寻找,看看姬如公住在哪里。只见台中靠后有一座样式别致,古香古色的古庙。庙门口坐着一位身穿青衣的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须老者,样子有点和当年的姬如公相仿。老者依着庙门外边的墙根坐在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挤着眼并不看人。伯阳先生上前说话,他才睁开眼。老聃问他可知道姬如公。他摇摇头说,从没见过什么姬,也没见过什么如公。
    李伯阳心里明白了,一定是人们把这位不知名的老者误认成了姬如公。
    伯阳先生从留恋之台回到曲仁里自己的家里。当他又一次考虑隐居立说之事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前来请他帮忙做事了。他打算把这几家要请他帮忙做的事情给帮助做好再去隐写,没想到一陷进去,很难出来,请办的事情越来越连,越来越多。人们尊崇他,仰赖他,事无巨细,大小事情都想请他办。有的事情本来无须去办,为了借他的名声光耀光耀,也没事找事地和他挨挨边儿。例如远远近近的人慕名来访;一些小国修国志、写国书,请他帮忙指点;一些人写这写那,请他动手挥笔。甚而至于一些人家小孩起名也来找他。张先云家生个胖小子,两次起名都认为不好,最后找到伯阳先生起名铁蛋,才感到名字起得合适。
    就这样,隐居立说之事一拖再拖,直到第二年冬天——公元前四九八年农历十二月,才算正式开始进行。立说的事项进行得晚了一些,看起来是坏事,事实上坏里头有好事,因为这样以来,更增加了他埋头隐写之决心。
    此时伯阳先生的家里,除他本人以外,还有一个管家,一个侍女。管家姓韩,五十多岁,名叫韩福,是前任管家韩六(如今已去世)的儿子;侍女是管家韩福的外甥女,十八九岁,名叫梅嬴,是个哑女,又是个石女。梅嬴从小没了父母,孤苦无依,跟着舅舅过活。她终生不能嫁娶,终日为谋不到合适于她的职业而发愁。经舅舅举荐,伯阳先生同意收下她担当他的侍女。他们二人,老实,听话,对伯阳先生十分忠诚,而且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他们对伯阳先生都很爱戴,都很尊崇敬慕,伯阳先生说一,他们从来不二。韩福是个十分忠于职守的好管家,平日总是把家务料理得一停二当,使伯阳先生十分满意。梅嬴是个十分忠于职守的好侍女,聪明,伶俐,比会说话的人心里还透亮。她俊美,干净,利索,勤快,眼色头极能达到。她做的饭菜总能合乎伯阳先生的口味,洗浆缝补,样样在行,把伯阳先生侍候得很是周到,使得伯阳先生从内心感到满意,感到舒适。
    伯阳先生打算隐写,打算从根本上真隐得住,不知到底该如何办,找管家韩福商量,说:“我打算做一项秘密的事务,想隐居在隐山深处的密宅里去做,要长期隐,要从根本上隐,要静下心来干,不让任何人知道。是什么事,连你本人也不需要去问。这当然要有你和梅嬴相助。这怎样才能真正隐得住呢?想请你给出出主意。……”接下去又向他说了自己的初步想法。
    “中,这好办。”韩福说,“那隐山深处,常年没人走到,即使偶尔有人走到那里,见那隐宅院子的大门锁着,也从来没有人到里边去过,你往那一住,让梅嬴守在那里侍候。我往村子里老宅上一住,不管谁来找你,我都有话应付,或说您到沛地去了,或说您到段干去了,有啥特殊情况需要办的都有我办,别问我咋样办,别问我咋样说,反正我要忠于职守,保着叫你真正隐居就是我的职务。你住在隐宅里,或是在一段时间里,你从里边上上门闩,或是在另一段时间里我从外边把门锁上。我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地到里边看你。院子不算小,你在里边饮食起居,散步游走,都很方便。你可以长期住下,也可以在你愿意出来的时候出来。出来还可以再隐去。不管是住下,也不管是出来,都不让人知道你是在那里隐居着。不光是宅门上有锁,我嘴上也有锁。梅嬴嘴上的锁更不用说。我打算一辈子都不往外边说。”说到这里暗暗下了决心:“放心吧,先生,我要叫你真正从根本上隐,要先从我管家身上隐,我要故意不去知道里边的秘密。反正是周天子派你为天下人做好事。既是天子叫保的秘密,我一辈子都不应该知道。我要故意不知道,你就是故意对我说,我也故意捂着耳朵不去听。”想到这里,又补充说,“先生只要真从根本上隐,没有隐不住的。我希望您真能从根本上隐。”
    “真从根本上隐,真从根本上隐。”伯阳先生高兴地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这年十二月中旬,在一个寒冬将尽的日子里,伯阳先生终于正式隐居,在隐山深处的隐宅住了下来。一些人只知道隐阳山是隐太阳,而不知道隐阳山是隐伯阳。传说上讲,因为隐山很高很高,能够隐着太阳,所以起名叫隐阳山。即使按夸张说,这也是不恰当的。因为不管山有多高,都不能隐住太阳。如果说那是站在山根背后才看不见太阳,那么,我也要说,你站在墙根背后也是看不见太阳的。而且按现在的遗址分析,那时的隐阳山并不是高得可以插入云霄。所以,事实上,隐阳山的得名不是来自隐太阳,而是来自隐伯阳,来自隐居老聃先生李伯阳。
    这处隐宅是个方形的院落。高高的围墙,颜色和这里的山石大致相似。大门朝西。东边,南边,北边,紧紧靠着悬崖峭壁。你如果开开大门往西走,迎面是一个架在深涧上边的双木小桥。过了“小桥”一连拐了几个弯子才可以通往另外一个幽谷。
    院内,三棵高大的古柏不规则地长在中间。长青的叶子使你在这里几乎分不出春夏秋冬。树下退落的厚厚的一层柏壳和老叶,人走在上面,能踩出四指深的脚印。靠东墙和西墙是两所对着脸儿的茅草屋。西边的小屋是梅嬴的住处;东边的小屋是厨房。北边,坐北朝南的主房,是一所用石块砌墙的茅草屋。屋门口常常挂着帘子,这就是伯阳先生居住的地方。
    主房西山墙外,是用青砖砌成的茅厕,中间用墙隔成两个。每个茅厕的后墙根上的便窑窑都有和墙外的深涧相通连着的小洞洞。
    主房东山墙外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长着一些低矮的小灌木。灌木丛边的石头地上,有一个水桶粗细的小水泉,里边的水墨清墨清。说水泉,里边的水并不往外冒,总是保持在土皮以内不算多深的地方。伯阳先生他们的吃水就是来自这个地方。
    主房屋内的空间有两间屋子的空间大。屋后墙并不是人垒的石墙,而是紧紧靠趁着的隐山的山石。屋内后墙的正中是一个往里伸进去的山洞。山洞里是伯阳先生的密室。密室里放着一个方形大木案。木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和一大卷一大卷的丝绸帛绢。山洞口外,主房内的房间里,靠东山墙,放置着伯阳先生简朴的床铺。床铺西边有一张长方形的大木案。这就是伯阳先生长年工作的大阵地。靠西山墙有一张小桌,一个小木凳。这就是伯阳先生用餐的地方。
    此时,伯阳先生正坐在大木案旁边的木椅上,隐秘地、聚精会神地进行着一项神圣的事业,——他要撰写一部上至天,下至地,中至人,包括万事万物及其规律的,益天、益地、益人的,按当时说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篇幅最长,容量最大的长篇大书。他下定决心,就是一直写到老死也要把它写完,写好。他看着木案上摆放着的绢帛、刀子、竹简、木札、松烟墨,静静地出神。那时没有纸,也没有墨,墨是由黑漆和松烟代替的。一般人写东西是用笔蘸漆写在木札上,写错了就用刀子刮去。伯阳先生这次撰写,是用笔蘸着松烟和水调成的墨,将字写在他从周都带回的帛绢上。
    他拉开一卷帛卷,握着狼毫竹笔,认真而又认真地写着。
    他的写作态度十分严肃。从事例的核实,到道理的正确,他要使其不发生一丝一毫的谬误。他认为著书误人,那是伤天害理的。这部书,他构勒的框架太大了,内容太多太复杂了。不仅内容复杂,而且笔法也太复杂,不仅要有铺叙,而且要有描写,特别是要有独具一格的无法驳倒的论证。他要描写得栩栩如生,使形象逼真得如同真的见物;他要叙述得条条是道,清楚明白,要把万千事件摆放得各各有序,井井有条;他要把其中的大理小理论证得深入浅出,玄而易见,精辟透彻,不偏不倚,能经得起千万摔打和考究;要使语言高妙,文雅而且准确鲜明,可懂、生动,传神。太难了,写这部书太难了!不管是多大智慧的人,要高质量地写好这部书,都是十分不容易的。
    他写着,认真地聚精会神地写着。由于精神集中得厉害,而把天下的一切全忘记了。往往是当梅嬴把做的饭菜送到屋来而在饭桌之上摆好,咿咿呀呀地叫着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
    梅嬴心里“明白”:“先生是在应天子之托为世人做着一项秘密的工作。”她同情先生,可怜他偌大年纪还这样以献身的精神去忙去累。她怕先生因为每每刚停笔就吃饭,时间久了出疾病,在饭将要做好的时候就在帘外用她那充满同情、充满敬爱的好听的呀呀声音先叫一阵,使得伯阳先生不得不先停下笔来。
    这是个模样很俊的女孩子,中高个,鹅蛋脸,高鼻梁,大黑眼,那嘴角不笑也是笑着的。这是一个善良的知道关心别人的有同情心的女孩子,每每是她把热腾腾的饭菜在桌上放好,看着伯阳先生吃得香甜的时候,才抿嘴笑着离开。
    一次伯阳先生吃完饭,梅嬴前来收拾碗筷,伯阳先生疼爱地看着她,充满同情地在心里说:“好孩子,你多可怜哪!你若不是生理上缺陷,不也象别的孩子一样去享受合家欢乐之福了吗?好孩子,谁能知道这里还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哑女呀!”想到此,眼里竟然流出两颗同情的泪水来。“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哑女梅嬴用她的语言咿呀着,拿手巾去给她的先生爷爷擦泪水。
    伯阳先生的这部大书,其中要包括很多部,总括地说,只有宇宙述论部和人尘述论部两大部分。他打算前一段时间完成宇宙部,后一段时间完成名人轶事人尘部。对于撰写这部大书,起先他是打算要宽松着写。他想:“慢工出巧匠,快工没好活。我撰文主要是以正确无误,使其益世益人。这么大的东西,不是在一个短时间能够完成的,反正只要能在有生之年写好都行。”开初他是写写,停停,想想。疲乏了就睡,或是到小水泉边的灌木丛边,以及大柏树下走走,转转。后来不行了,后来因为越写越难,越写越费心力,就感到十分苦累,很不宽松了。是的,里头的内容太多太广了,头绪太多太乱,太复杂纷纭了,特别是其中不少的规律要从玄而又玄中十分微妙地将它抓到,还得用大量的事实将它证明出来,而且多方考证它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正确,这太不容易了。有时候因为弄不清它到底是错是对,而不得不停下笔来去进行一段较长时间的思考,甚至还要进行再考查。他曾为考查一个问题,而几次秘密出山,以走亲串友为名,到沛地前去进行考查呢。
    时间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过去了。伯阳先生就这样秘密地,紧张地,艰苦地工作着。由于一生没得安闲,由于近些年来的紧张苦累,加上体内一些说不清的内部原因,他病了,病得很厉害,病得终于不能掂笔了。此时他的大书才算完成一半,病魔就不许他往下再去进行了。为了战胜病魔,为了给续写下半截大书保存一段时间的老命,他只好以从外地归来为名,让梅嬴和他一起出山,搬往曲仁里村中的老宅居住,开始了投医治病的生涯。此时,光阴老人的脚步已经跨入了公元前四八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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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大书成毁2节化入自然
    公元前四八九年,伯阳先生因病出山,移至村中故宅居住。这年他已八十二岁。他病得很厉害。不仅不想吃饭,而且饭后总要抱着胸口难受一阵。使人一看,便会确认这是胃病。他的胃象是失去了工作能力了,按现在的说法,那就是胃功能减退了。他瘦得厉害。两只眼睛塌到坑里去了。面腮凹陷,颧骨凸起。他是个脸骨较大的人,额头本来很大,这一来,额头就更显突出了。他的病,说是胃病,从其他的一些情况看又很不象是胃病。他心慌,心跳,心口绞疼,动不动出一身虚汗,心里焦急不安,按现在的说法是好象心脏里头有毛病。说是心脏病,也不尽然,因为除以上症状之外,他还头晕眼黑,看月牙象是两个错摞在一起,看星星和灯火是中间有个黑心,一圈散乱地往外闪着长短不齐的光芒。按现在的说法,象是因肝肾有毛病而使眼出现这种情况。他不光头昏目眩,而且身子象是假了,四肢假了,一颗脑袋象是要飘飞起来,觉乎着宇宙茫茫,没法琢磨,觉乎着他的头是离开躯体,飘忽而走了,世界上除了茫茫太空就还只剩他一颗头了。他的身子不由自己地摇晃着,不摇晃也觉得摇晃着,坐在椅子上,如果不用双手在两边靠扶的地方扶结实,就觉着是要晃倒了。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好象大脑也出了问题。
    这究竟是什么病症呢?请医者看,无法确诊。他们给医治,也不大见轻,有时从一个方面见轻一点,过一段时间又回复。好好,歹歹,歹歹,好好,治了一年也没治好。他心里说:“我完了,看来我的天道人德的学说是立不成了。”又一想,“我不能死,虽已八十二了,我还不能死,我还要生存。我要治好病,争取回山接续着写,不能让我的事业半途而废。然而,这种想法不一定能够实现了。不管怎样,反正我要争取!我要继续保着那秘密,如若康复,还回去写;如果天要我归去,那我就在断气之前再向韩福嘱咐隐在山里的那半部书的事。”在病中,他的一颗心总系在隐阳山里。越是牵挂,心里越是急躁;越是急躁,疾病越是不见好转。
    伯阳先生见本地无有好医,就决定到沛地亲戚那里去治疗。临走时,他小声安排韩福说:“要继续保住隐阳山里那隐密。病好后,我还要回去接着隐。”“您放心吧先生,到老死我也不向别人说。”
    在沛地,经医者诊断,确实是肝、脾(指胃)、心腑(至于脑,当时他们是和心腑混为一谈)综合症。对于“因长年提心操劳而引起心脏、脾胃病;胃病引起体虚肝亏损;体虚肝亏引起头晕眼黑周身假;虚亏假回过头来更增加心跳难受出虚汗”的大致原因和因果关系,他们并未在意去探究。而只是就心跳去治心跳,就难受去治难受,就不想吃饭去治不想吃饭,就头晕眼黑去治头晕眼黑。见顾此失彼不行,就又来个肝、脾、心腑一齐施药。结果治了二年也没治好。李伯阳向医者说他曾提笔写了点东西。医者说,以后千万不要再写什么,不然,你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要知道心疼病可不是好玩的。
    公元前四七五年春天,伯阳先生从沛地回到曲仁里,又一次住进村中故宅,继续医疗养病。每天都有不少人来瞧看他。他安排韩福对这些怀着美好人情的探望者们要热情接待,不要慢怠,不要晾人。韩福很听话,对来者一一热情接待,爱敬谦恭,很有礼貌。对于前来的长辈,是以揖相迎;对于前来的晚辈是以拱手相迎;对于随来的小孩子们是拿点可吃的东西给吃。前来瞧看的人,见李伯阳先生病那样子,瘦那样子,都很同情,小心而关切地询问病情,象自己家里人得了病一样。此时,在他面前,连平时最顽皮的小能豆都不顽皮了,而且眼里还闪出晶莹的泪光呢。
    儿子、儿媳第二次专门回来瞧看他,还带回来一位医者,这医者看了他的病情,也摇头表示没办法。
    此时,这故宅上的房屋已不是三十五年前李伯阳年轻时所住的房屋了。如今的房屋已是经儿子、儿媳翻修过的房屋了。东、西屋全是古式的青色瓦房。伯阳先生此时居住的主房,仍象原来那样古香古气,但是它出杈挑角,房脊冠有黑色的铁莲花罐,样式要比一般瓦房讲究得多。
    主房屋后的那座草木园,里边的树木还和当年大致相似。只是当年要从屋前院里到这里来是从东山墙外,现在已改道变成西山墙外了。
    堂屋里,两道半新不破的黑色隔山将当间、东间和西间隔成三个空间。西间是家人韩福的栖身处。当间靠后墙的地方,摆放的还是当年那个大香案。那上面放着的是儿子、儿媳摆弄的一些铜质、陶质的古玩意儿。后墙上挂着一大幅黄绢,那上面是用黑体小字写下的《文王操》。
    东间内,靠后墙的地方,有一张古老的顶子大床。绛色的绢帛被子里躺着的就是我们的生病已久的李氏老者李伯阳。此时伯阳先生的身体已没原来虚弱,综合病症之中的头晕眼黑已经治好。但是“睡不着觉,焦急不安,胸闷难受,情绪烦乱,心慌心跳,不能吃饭”,这六个方面却明显地突出起来。
    伯阳先生刚才吃过梅嬴端来的汤药之后,就将头脸蒙在被子里。
    他睡不着,越睡不着越烦躁。
    一个时辰之后,他掀开被角,露出头来。只见雪白的散乱的头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须衬托着干黄的瘦脸,样子虽不十分难看,但也很不好看,若不是那里还留着和善与慈祥所给予的印记的话,他会三分象鬼的。透过窗户,他定定地往院子里看着,定定地看着大核桃树上的绿枝杈。春天迈着看不见的小碎步悄悄爬上树枝头。
    春天是暖和的。暖则生,和则顺。此时伯阳先生的心里的感觉是不和顺的。暖生和顺的春天哪,你和这病中伯阳先生的心境是多么的不相合呀!
    李伯阳先生不愿意在这里心烦意乱地躺下去了。他要到外边去看看。
    他起来了,穿好衣服起来了。扶着隔山走出门口。然后,故意不扶什么地往堂屋西山外走。他觉着身子稍微有点轻飘,但是走起来还是稍微有点力气。
    他从西山墙外拐弯走进堂屋后头的草木园。这里确实是和当年大致相似,可就是那几棵树要比当年大得多。看到这里景象,他不由得悲伤地想起童年时候那些时光。那稚朴、自然、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的意味啊,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里除了地上的绿草和一些小树棵棵之外,就是那一棵粗大的椿树和那两棵高大的榆树。此时,那榆树上绿色的榆钱,象是一树怒放盛开的绿色花朵。椿枝头上鼓起的充满春意的泡子已经绽出新芽。靠墙角那棵小桃树,用一枝细小的枝条挑出两朵瘦瘦的粉红小花。
    看到这些,伯阳先生痛苦的心里偶尔出现一丝快意。他决定要到村外去看看。他找到一根拐杖,拄着就往外走。韩福看见了。急忙走过来,拦着去路,“先生,可不能去,你会累犯的。”
    伯阳先生执意要去,韩福无奈,就牵来那头青色的黄牛,脊背上垫上被子,让他骑上,牵着牛往村外走。
    村头,风和日暖,春名人轶事光明媚,天蓝云白,气象一新。芳草的绿色已经染遍原野。远处,青灰色的树林上,青黛色的村庄上,这里,那里,涂抹着一小片又一小片的红色和绿色。青白色的烟雾朦朦胧胧,使那里充满着神秘的春意。近处的几棵柳树,新绿得叫那些正常之人为之动心。可是,伯阳先生啊,疾病缠身的伯阳先生啊,看到想到这新春之景都不能给您带来半点快乐,你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韩福把驮着伯阳先生的青色黄牛牵至涡河南岸,拐个弯,沿着河岸又往西走。走不多远,就停下来,“好了吧先生,咱该回去啦。”
    “走吧,再往前走走。”
    他们又往西走了将近二里。韩福又让牛停下,“好了吧先生,咱该回去啦。”
    “再往前走走。”
    他们往西又走二里,韩福又将牛停下来。如果他们再往前走二里路,就能从那河面很窄的地方架着的木桥上走到河北沿去。——到河北沿后,一拐往西,走一里多路,就可以走入那道绿色的长林。那里,靠着涡河北岸有一道四里长的茂密树林,是这一带有名的风景区。这长长密林的风景春天为最好。“春暖长林莺乱枝”的诗句就是这里的真实写照。此时,那绿色的长林,已经可以东南西北的,不算很远的隔河相望了。
    伯阳先生还想再往前走;韩福坚持不让再走了。“走走吧,我心里难受,走一步我或许是会好些的。你可以先回去。其实我自己骑牛满可以随便走走。”
    “不中,不中,说啥也不能再走远了。你自己更不能去。
    这吧,等一天你好一些喽,你自己骑牛去看吧。”
    “好吧。”
    就这样,他们主仆二人就来了个拐牛朝东,走回家里。
    第二天,天气更加美好,伯阳先生当真一个人骑牛出来游走。他又从村庄往北,走到涡河南沿,一拐向西,走二里路,又走二里路,来到昨天他们让牛止步之处。又往西走二里路,见一座窄窄的木桥架在窄窄的河面之上。
    伯阳先生驱牛过桥,然后沿北边的河沿往西走。抬头一看,见一带美丽的树林鲜鲜明明地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带绿色的柳树林。柳林里夹杂着桃林和梨林。一树树碧玉装成般的垂枝翠柳,新绿得能叫正常之人为之抖动心弦。那里夹杂的桃树和梨树,花儿已经盛开怒放。一树挨着一树,象朝霞,似白雪,在怎么看也看不透的新绿柳荫衬托下,它们,一簇簇,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树树,一片片,是那样的清洁,那样的素美,那样的鲜艳,那样的嫣丽。看到这些,使八十有五、雪白头发、雪白眉毛、雪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须的,拖着瘦弱身体、带着疾病痛苦的李伯阳先生感到了痛苦之中的一丝甜美。但是这丝甜美更衬托出了他的痛苦。说不了啊,他此时是个啥滋味。
    这长林,正位于一片南靠河水的土石结构的斜坡之上。从这里往北看,那斜坡一斜往上,象是一抹青白色的山石,白石上那一片片的泥土,被锦绣一般的春草盖没。坡头是一行长满嫩嫩叶芽的白杨树。一只只黄莺之类的雀鸟儿在树枝梢头鸣叫着。
    伯阳先生驱牛走至长林东端,下了牛背,将牛拴到一棵柳树之上,让它去吃那地上的新草。他一个人沿着林涧空隙往里走。
    正常人可以看见,那绿荫里的梨花,一枝枝,一朵朵,素白里头透着青意。小蜜蜂那透明的翅膀弹动在似有非有之间。那开放得较晚一些的桃花,说是粉红,又有点接近鲜红。那开放得较早一些的桃花,已开始将粉红的花瓣往地上丢落。林涧的地上长满青青的芳草,象是新绿的毯子盖了似的。偶尔露出一小块一小块的青白色的白土层。
    伯阳先生走到这里,带着病苦,好景不知好景地走到这里,在一小片靠着水的地方坐下来。他并不觉得他是在美好的春景之中,而是觉得还在病床之上。这时一只白鹭从他身边不远的地方飞起。
    天气很好。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伯阳先生闭上眼睛。停一下,然后又将眼睛睁开。强打精神,看着那棵弯腰桃树往水皮伸去的桃花枝,和水面上漫漫漂动的桃花瓣,那清水之中游动的鳜鱼和那水底静悄悄的蓝天、悠然走动着的白云,心想:“按理说,这里该是多好啊!若在以往,我该有多喜欢哪,可是眼下我为啥只知痛若呢?”由不得自我感叹地说:“唉——!看起来是老天将要叫我离开人间了。”停了一下,他又想:“八十六岁,论说也该去了。我这岁数的人,眼下死去,已不足惜。然而,努力终生,事业未竟,何等悲哀!不能挤眼,我死也不能挤眼哪!”想到此,他又开始心慌心跳,焦躁不安,胸闷难受,情绪烦乱,而且心口那里疼痛起来。
    难受一阵之后,他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说:“要使一个事业成功,靠的是努力,然而也不能否定命运。这里需要命运加努力,我已完成了天道学说的近一半,深重的疾病在身,已确确实实无法再写,正象医者告诫我的,再要掂笔,就有随时死去的危险。看来我的心慌躁烦,焦急不安,其中有诸多因素,有的是来自事业半途停止,有很多东西等着要写,急着要写,又有很多难题理不出头绪,病魔缠身,写也不好,不写也不好。这些杂念,只能会使病情加重。意念分卑劣的和高品的两种。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即使高尚的杂念也不应该再有。所应该有的只能是安心养病。因为,反正事已至此,如若任其自然,不去想它还有康复的可能。万一康复,当然可以接续着写;如若天数已到,眼下就要我死,我已尽我努力,完成了一半,心中也已无愧;如若眼下强行去写,加重病情,加速死亡,只能是自己主动拿刀割去自己事业万一成功中的那个‘万一’。看来我的心里仍然有个与天道自然不相吻合的妄为。”想到此,心里略略感到轻松一些。
    然而,虽如此,疾病在身,医治不大有效,不医治又怎能会自己康复,这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抬起头来,看看静静的蓝天,看看蓝天上那悠然走动着的云朵。他勾下头来,看看静静的河水,看看河面上那随流水慢慢走动着的桃花瓣儿,忽然想起了一个五十年前他三十三岁时夜观星空时就似曾所悟过的一个道理,“自然界是个静体,也是个动体。它静得是那样的美好,动得是那样自然。它是按天道规律而动的。天道是最自然的,是最合规道的。它的合乎规道的周行不殆的转动是专一的,是不受任何事物干扰的。大概它的长寿就在于它有静也有动,在于它的动是运转得自然,专一,畅通无阻,不受干扰。人是从自然界造就出来,不管他的品格是否合乎天道,他的体内结构都是不会不是一个小自然界的。我猜测,除血液之外,可能有一种叫气叫精叫神的东西顺着一定的路线在转动。要不,为啥说人有三百六十经络呢。人之所以生病,除了其它原因之外,是不是因为许多种不自然的因素在体内造成了气、精、神在经络之中流动的不畅和阻碍?是不是因为他们在流动时由于不专一而乱了规道,失去了自然和平衡?我是不是可以效法天道的静动结合,效法天道的自然,让我的已经烦乱了的意念和精气神一起,自然地,专一而不受干扰的去顺着规道流动呢?”
    基于以上的想法,李伯阳先生当真以己之身做尝试,试验起以天道治病的方法来。
    他在自己的体内,在除了双腿之外的躯体之心,凭想象假设出一道循环往复的路线。他并不知道他所假设出来的这条循环路线正是现代医学上所说的任脉和督脉两条脉络所构成的小循环。这小循环也叫小周天。
    任脉是在人名人轶事体的腹部和面部,就是从两道眉毛之间往下说,一直到小腹部,然后再从小腹部往下说,经裆下折过去,往上一直到尾闾处。督脉是在人名人轶事体的背部和脑部,就是,从尾闾处往上说,一直到后脑勺,然后再从头顶折过去,一直到两条眉毛之间。任脉和督脉,两条脉络在人的上身构成一个长圆形的圆圈子,起名叫做小周天。
    人名人轶事体之内的精气神,可以顺着这个长圆形的路线循环流动。在流动之时,中间要经过好几个关口。两道眉毛之间的地方,称为印堂。在印堂和鼻凹之间的那一点,名叫上鹊桥。上鹊桥就是任脉和督脉相搭桥的地方。从上鹊桥顺着任脉往下说,过了鼻口,经过咽喉,直到心口——心口处称为中丹田。中丹田算作循环路线上的第一个关口。过了中丹田,再往下说,经过腹部和肚脐,直到脐下三寸处的小腹部——这里称为下丹田。下丹田算作循环路线上的第二个关口。过了下丹田,再往下说,经过人名人轶事体之裆折上去,直到谷道(肛门)和尾闾之间的地方——这里称为下鹊桥。下鹊桥是任脉和督脉又一个搭桥的地方。过了下鹊桥,顺着督脉往上说,可以直到尾闾关——尾闾关算作循环路线上的第三个关口。过了尾闾关,顺督脉再往上说,可以直到脊梁骨中段的中心点——这里称为夹脊关。夹脊关算作循环路线上的第四个关口。过了夹脊关,再往上说,可以直到后脑勺下的着枕处——这里称为玉枕关。玉枕关算作循环路线上的第五个关口。过了玉枕关,经过头把儿和头顶,可以直到眉毛上边的大脑瓜——
    这里称为上丹田。上丹田是循环路线上的第六关。
    伯阳先生闭上眼,按他所设想的脉络去行事。这所设想的脉络,正和现代医学上所指的路络相合辙。这真是无意相合而相合。他将自己的意念在上丹田那里集聚起来,然后让它通过各个关口,慢慢地在小周天上兜着圈子转动。转那转,转那转。没想到转着转着走神了。那里头的精、气、神,控制不住地散去了,不由自己地又想到别的什么上面去了。他想起了他的牛,想起了弄不好会晕倒河里去,甚而至于又想起了他的著作没有完成。霎时间他又心烦意乱了,甚而至于又开始胸闷、心口绞疼了。
    他双手撑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青色黄牛那里去。见牛还正卧在地上慢慢地嚼草,就安下心来。
    他又走回来,在一个离水边较远的、盖满新绿芳草的、长着紫花和黄花的,象床铺一般平平的小坡之上坐下来。“这里栽不下去。就是万一栽下去也有小树给挡着。”他自语一句,闭上眼睛。心里说:“不排除杂念老觉着自己身上这疼那痒,是不能真正净下心来的。天之所以能长寿,是因为它从不会考虑自身,是因为天体既是物质的可以生灭的有形状态,又是虚空的无形状态,当它归于极静的无形状态时是无论什么力量也摧不毁的。我之所以有大患,是因为我有我身。我要专气以致柔,要致虚极,守笃静。”
    他所说的“专气以致柔”,在这里,意思是指,让他的精气神,专注地集一地毫不散乱地合乎规道地在体内流动,以达到自身的十分自然和柔和。他说的“致虚极,守笃静”,在这里,意思是,通过专气致柔,使自己达到极为虚空的,化为什么也没有了的状态,并且使自己保持在极虚极静的状态里,以使自己忘记一切。他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一朵桃花,使自己情绪安宁下来,使自己身体轻松、自然下来。然后微闭上眼,把意念集聚在上丹田……接下去,慢慢地专一地缓和地轻松地顺着经络往下想,经过上鹊桥,顺着任脉往下想,让意念在中丹田处停一下……接下去,顺着任脉往下想,让意念在下丹田处停一下……接下去,让意念顺着任脉继续走,经下鹊桥往上去,在督脉的尾闾关处停一下……接下去,顺着督脉往上想,让意念在夹脊关上停一下……接下去,顺着督脉往上想,让意念在玉枕关处停一下……接下去,顺着督脉往上想,让意念在上丹田处停一下。
    接下去,循环往复继续做。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三个周天,五个周天。咦!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他竟一下子感到病苦猛退,浑身轻松愉快起来。
    “奇妙啊!真没想到!”他心里说。遇上了妙窍,他再也无法舍弃,紧紧接着,又继续去做。又是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三个周天,五个周天。又接下去,一连做了九个周天。咦!更是没想到,他当真的进入了虚极笃静的状态之中。他感到浑身松舒,柔和自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热清凉,麻软舒适。先上来是象坐在柔软的棉花里,接下去是仿佛没有了自己的身子而躺入了柔美的云朵里,又象是飞入了甜美软和的春名人轶事梦中。轻盈飘渺,简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时间观念,这是一种身死神活,既不是睡着,又不是正常的清醒的状态。总之是,他已经完完全全透透彻彻地化入了杂念去净的自然中。
    他甜甜地守着这种意境,久久地不愿出来。直到家人韩福又急又怕地到这里来找他的时候,他才从那极笃的虚静之境走出来。
    从这时起,他的病情奇迹一般地好转起来,开始食欲大振,饭量猛增,精神充沛,头脑新清,心中舒畅,情绪安定。
    从这时起,以后的一段日子里,他几乎天天来“入静”,天天来这练丹田,天天来这“行周天”。他不仅来行小周天,而且还躺在地上来行大周天——让精气神顺全身脉络进行大周旋。加上到这里来天天须得行走散步,加上药力帮助,几个月以后,他的身体几乎完全康复起来。他的皮肤逐渐恢复光泽,面庞逐渐转为丰润,除了双颧骨下略有两道往里吸着的纹印,除了因无牙而嘴唇有点往里收着之外,整个看去,那又圆又大的额头和脸盘,在雪白须发的衬托下,显得是那样的丰富,那样的光彩,那样的生动,那样的慈祥。
    对于他的“长林却病”,人们倍感新奇。一位村人很感兴趣地问他说:“你坐那里,为啥能好病呢?”伯阳先生说:“你看着我是坐在那里不动啊,实际上,我是在练‘三丹’哪。”
    后来,人们把他的练“三丹”(上丹田、下丹田、中丹田)误传成了练仙丹。
    人们对伯阳先生的练丹治病很不理解,感到不可思议。伯阳先生经过探究,曾经默默地做了总结:“那是因为我将近一生未得安然,以及其他诸多复杂因素,在我体内造成了阻碍、不自然和不协调,致使心、肝、胃等,出了毛病。在不排除药物作用的情祝下,由于我效法天道自然,用静坐周天注意念和精气神一起沿着规道去循环,使诸多不自然、不协调变成了协调和自然,使身体的元气在经络中得以调理和充沛,得以循行之畅通,使体内精神、脏腑、气血、津液得以调养而畅达。因此上才得以却病和康复。对于静坐周天以却病,唯无论者是只知道用荒诞的解释去歪曲;唯有论者是只知道固执己见的去认为:那里边空洞无物,根本没有内容,只不过是去叫空想转圈子。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其中,确有着无穷奥妙真学问。”
    伯阳先生的练丹却病,后来被归属于气功之中的静功类。
    也因之,老子老聃李伯阳,被封成开创气功的祖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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