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_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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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瀛台落日第一百章
    端午一早,命妇进宫贺节,王公贝勒的福晋、格格到了许多。
    其中自然以醇王福晋的风头最健,恰好又逢她次子溥杰满月,所以为慈禧太后贺节以外,还有一片为醇王福晋贺喜之名人轶事声。
    午间赐宴已毕,慈禧太后需要休息,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虽靠在软榻上打盹,却仍旧吩咐:“你们别管我,只管自己玩儿。可就是别走远了。”
    于是醇王福晋、荣寿公主、奕劻的居孀之女四格格、皇后的胞妹、镇国公载泽的夫人,聚在寝宫后面的屋子里闲谈。
    在荣寿公主导引之下,话题很自然地转到慈禧太后万寿上面,“今儿五月初五,日子过了一半了。”醇王福晋问道:
    “大姐,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十月初十,五月初五,可不是过了一半了吗?”四格格失惊似的:“日子好快,一晃儿就到了。”
    “大姐!”醇王福晋重申前问:“咱们是该怎么孝敬呢?”
    “那还不是凭各人的孝心。”荣寿公主回答说。
    “话不错!可是总得看看老佛爷的意思。顺者为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热闹是热闹的办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清静是清静的办法。”醇王福晋又问:
    “大姐,你听老佛爷提过没有?”
    “提倒提过。”荣寿公主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啦?怎么说来的?”
    “老佛爷自然体谅大家,说不必铺张……。”
    “不!”泽公夫人抢着说:“老佛爷归老佛爷,咱们还得好好儿尽孝心。”
    “对了!就是这话。”醇王福晋问道:“七嫂,你听七哥是怎么说的,部里能拨多少款子?”
    “七哥”是指载泽。从载振开缺以后,度支部尚书溥颋调农工商部,遗缺便补了载泽。所谓“部里能拨多少款子”,不言可喻,是问度支部为万寿庆典能拨款几何?
    “这倒不知道。”泽公夫人说:“他还能少拨吗?”
    “拨得可并不多。”四格格插名人轶事进来说:“不过不能怪七哥。”
    “怪谁呢?”泽公夫人声音中非常惶恐,“七爷可是决不敢少拨的!”
    “怪谁啊?自然是怪军机。”
    “怪军机?”醇王福晋问:“莫非怪庆叔?”
    “我家老爷子也作不了主。”四格格答说:“如今是瞿大军机掌权,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声音很大,有些负气似的,只是在闭目养神的慈禧太后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就想到瞿鸿玑平时的奏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钱要多花在地方上。宫中的用度,应该尽量撙节。内务府冗员太多,亟宜大加裁减。”如今才知道,他还克扣着万寿的用费。
    “这位瞿大军机再干下去,咱们旗人的脸皮,都让他撕完了!”四格格恨恨地说:“当然一半也怪自己不争气。”
    “怎么呢?”泽公夫人问。
    “嗐!七嫂,”醇王福晋心直口快地说:“四姐自然是指振大爷的事。《京报》可是挖苦得过分了一点儿。”
    “也不只这一件事。反正冷嘲热讽,尽骂咱们旗人不对!
    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四姐,”醇王福晋接着四格格的话问:“听说办《京报》的汪康年,是瞿大军机的得意门生,两家内眷走得很近。可有这话?”
    “怎么没有?”四格格冷笑道:“也不知泄漏了多少机密大事?说句实话,咱们知道的事,还没有外国人多!”
    “外国人?”
    “什么英国、日本派在这里的访员,不是外国人吗?”
    “这些人!”醇王福晋失惊地问:“那不要登报吗?”
    “当然。”
    “老佛爷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谁敢在老佛爷面前多嘴?”
    “这不成了私通外国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可是你说的那句话了,”醇王福晋说:“这位瞿大军机到底是安着什么心呢?”
    “谁知道?”四格格用一种祈求的声音说:“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又连累了皇上!”
    “怎么呢?”醇王福晋与泽公夫人同声相问。
    “你们想……。”
    “四妹,”是荣寿公主用威严的声音打断:“你别说个没有完了,凡事有老佛爷作主,要你着什么急。”
    荣寿公主在“载”字辈中,极其权威,这样疾言厉色地告诫,四格格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在此沉默之际,前面却有了声音。“大格格!”是慈禧太后在喊。
    “在这儿哪!”荣寿公主轻声说道:“前面去吧!醒了。”
    到得软榻前面,只见慈禧太后双眼怔怔地望着空中,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他人悚息以待,唯有醇王福晋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撒娇似地说:“老佛爷倒是在想什么呀?”
    慈禧太后没有答她的话,只说:“大格格,你叫人把那个什么《京报》,找几份来我瞧。”
    “是!”荣寿公主向四格格微微瞪了一眼,仿佛在责备她闯了祸似的。
    ※※※
    五月初六,恽毓鼎的折子递了上去,慈禧太后没有发下来。初七一早,传谕独召庆王奕劻。
    “你看看这个折子!”
    奕劻极快地将恽毓鼎的奏折看完,伛偻着身名人轶事子将原件呈上御案,退到一旁。
    “皇帝,你看怎么办?”
    “请皇太后作主。”
    “我自然有主意。我只问问你的意思。”慈禧太后的声音极冷:“如果你要保全他,我可以改主意。”
    皇帝大为惶恐,也相当困惑,不知道瞿鸿玑的事,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但慈禧太后的意思是很明显的,已决定罢黜瞿鸿玑。既然如此,何故保全?
    不但不能保全,还得骂瞿鸿玑几句,因而移过原折来,一面看,一面说:“照他的劣迹‘暗通报馆,授意言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结外援,分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就该革职查办。”
    “查是要查的!”慈禧太后的语气缓和了:“革职,太不给他面子了。开缺吧!”
    “是!”奕劻问道:“请旨,派什么人彻查?”
    “少不得有孙家鼐。”慈禧太后说:“另外一个,你们看,派谁好?”
    再派一个自然要选满员。查案的人至少应与被查的人资格相侔,若以瞿鸿玑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的官阶来说,不妨在满缺的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世续、那桐、荣庆中挑选一个,但奕劻建议的,却是陆军部尚书铁良。因为第一,借此贬低瞿鸿玑的身分;第二,铁良一向对汉人有存见,如果孙家鼐有卫护瞿鸿玑之意,加上一个铁良便可制衡了。
    “其实,也用不着查!”慈禧太后又说:“反正不能再用了,你倒拟旨来看。”
    一听这话,奕劻大喜过望,但立即便生警惕,这是极紧要的一刻,千万要沉着,所以定定神想了一下才回答:“回皇太后的话,类似情形,军机不便拟旨,历来都用朱谕,以示进退大臣的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于上。”
    “我原是说朱谕的稿子。”慈禧太后将恽毓鼎的原奏发了下来。
    “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即刻去办。”
    一退了下来,奕劻一面派护卫飞召杨士琦,一面遣亲信跟李莲英去说,请他代奏,回头“递牌子”时,请慈禧太后单独召见,不必与皇帝相偕。
    不一会杨士琦应邀而至,先在王公朝房等候,奕劻得到通知,屈尊就教,摒人密谈:“这一状告准了,劳你大笔拟一道朱谕。”
    杨士琦笑了:“我猜到王名人轶事爷找我必是这件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已经预备了。”
    奕劻接过稿子,匆匆看了一遍,点点头说:“很好!我马上就递上去。大概今天就可以见分晓了。”
    “是!”
    “你再替名人轶事我拟个稿子,请开一切差缺。等朱谕一下来,紧接着就递。”
    “这,”杨士琦问道:“必得这么做吗?”
    “这么做比较妥当。”奕劻答说:“瞿子玖最近还请太后让我退出军机,我不能不有表示。”
    杨士琦想了一下说:“也可以。”
    于是,奕劻立即又递牌子,果然只是慈禧太后一个人召见。看了朱谕的稿子,认为可以,便即喊道:“拿匣子来!”
    伺候在殿外的李莲英,随即捧了个黄匣子,呈上御案。
    慈禧太后亲手将那个稿子放入匣内,再上了小锁,吩咐送给皇帝。
    小锁的钥匙,皇帝那里也存着一把,开匣子看到稿子,自能意会,是用朱笔照抄一遍。所以李莲英不必多问,捧着匣子就走了。
    “我真没有想到,瞿鸿玑会这样忘恩负义!”慈禧太后颇为愤慨,“我待他很不薄,他竟容不得我!这年头儿,真是人心大变了!”
    “幸亏发觉得早,还不成气候。”奕劻说道:“皇太后当机立断,弭大患于无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实在佩服。不过,军机上只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跟林绍年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意思是要添人,慈禧太后便问:“你看谁合适啊?”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不敢妄保。只觉得总以老成谨慎为宜!”
    “老成”自然忠于太后,“谨慎”是决不会搞什么“归政”的花样。
    慈禧太后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我自有道理!你先下去听信儿。”
    一回到军机处,只见林绍年颇有局促不安的模样;瞿鸿玑倒还沉静,不过脸色凝重,想来他心内亦必不安。每天循例宣召军机,何以至今尚无动静,只见奕劻一个人进进出出,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好不容易来宣召了,内奏事处派来的苏拉平时大声说一句:“王名人轶事爷、各位大人,上头叫起!”这天却改了说法:“王名人轶事爷、林大人的起!”
    一听这话,林绍年脸色大变,瞿鸿玑默不作声,奕劻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进殿行了礼,皇帝开口说道:“瞿鸿玑不能再在军机了。
    你们看这道朱谕!”
    “是!”奕劻将朱谕接了过来,双手捧着看了一遍,回身递给林绍年。
    林绍年亦复双手高捧着看,一面看,一面手就有些发名人轶事抖了。
    林绍年的心思极乱。因为瞿鸿玑是他的“举主”,而且就在不久以前,奕玑面奏以林绍年为度支部右侍郎,依新官制明定,除内务部以外,其余各部大臣,“均不得兼充繁重差缺”,林绍年以候补侍郎补了实缺,便不得不奏请开去军机大臣上行走的要差。这是奕劻乘机排挤的手法,亦亏得瞿鸿玑力争,才有“林绍年着毋庸到任,所请开去要差,着毋庸议”的上谕。如今瞿鸿玑落得这个下场,自然应该为他乞恩保全。
    可是他也知道,瞿鸿玑犯的是密谋归政的嫌疑,中了慈禧太后的大忌,自己人微言轻,虽争无用,说不定还会碰个大钉子,因而踌躇未发。
    但此时此地,不容他细作考虑,慈禧太后已经在喊了:
    “林绍年!”
    “臣在。”
    “你说给瞿鸿玑,我已经格外保全他了!只要他以后安分守己,过两年也许还会用他。”
    “是!”
    “你可以先回军机,把朱谕拿给瞿鸿玑看。”
    “是!”林绍年因为捧朱谕在手,无须跪安。站起身来,退后数步,转身出殿,抹一抹额头上的汗,急步回军机处去宣谕。
    于是奕劻又成独对了。“外务部尚书,是个要缺,不便虚悬。”他说,“请皇太后、皇上简派。”
    “你看呢?可有什么合适的人?”慈禧太后问道:“吕海寰怎么样?”
    吕海寰是举人出身,当过驻德公使,回国后当过工部尚书、陆军部尚书。在老一辈的洋务人才,相继凋零,后一辈的资历尚未能任卿贰,青黄不接的此际,吕海寰的资格算是够了。而且近年来的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以联德为主,吕海寰的经历,更为相当,所以奕劻不能不表示赞成。
    “我想,外务部也不能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吕海寰。”慈禧太后又说:“你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怕也照顾不到,那桐又署着民政部,这该怎么办呢?”
    外务部的编制与他部不同,奕劻是外务部总理大臣;瞿鸿玑是外务部会办大臣兼尚书;再有一个会办大臣,就是那桐。如果奕劻照顾,那桐又在民政部,则外务部的大权,便归吕海寰独揽。在满汉猜忌日深之时,慈禧太后实在不能放心。
    奕劻认为这很好办,“请旨那桐不必兼署民政部尚书,专门会办外务部好了。”
    “好!”慈禧太后点点头又问:“那么民政部呢?”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保荐肃王善耆。”
    这也是很允当的人选,慈禧太后毫不考虑地认可了。于是当天便下了三道上谕,一道是吕海寰与善耆的新命;一道是恽毓鼎奏参瞿鸿玑暗通报馆,授意言官各节,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孙家鼐、铁良秉公查明,据实具奏。
    再有一道便是朱谕,撮叙恽毓鼎的原奏以后,便是杨士琦的手笔:“瞿鸿玑久任枢垣,应如何竭忠报称?频年屡被参劾,朝廷曲予优容,犹复不知戒慎。所称窃权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保守禄位各节,姑免深究。余肇康前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按察使任内,因案获咎,为时未久,虽经法部保授丞参,该大臣身任枢臣并未据实奏陈,显系有心回护,实属徇私溺职。法部左参议余肇康,着即行革职;瞿鸿玑着开缺回籍,以示薄惩。”
    等这道朱谕发抄,震动朝班,但亦没有人敢多作议论,或者为瞿鸿玑稍抱不平,因为“姑免深究”这四个字之中,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含名人轶事着太多的文章。至于余肇康一案,无非欲加之罪而已。
    奕劻自然踌躇满志。美中不足的是,假惺惺奏请开去军机大臣要差,虽蒙慰留,却另有朱谕,派醇亲王载沣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同时,鹿传霖复起,补授军机大臣。这很显然的,加派载沣是分奕劻的势,而鹿传霖回军机,则不独表示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又复得势,而且也因为鹿传霖在军机上,每每异调独弹,成事虽不足,要掣奕劻的肘,却是优为之的。
    ※※※
    五月初八,上海、天津的新闻纸,都以特大号的标题报导:“瞿鸿玑罢相”。
    岑春煊正在上海,一看这条消息,知道事不可为了,当机立断,将田中玉遣回北洋。而在北洋,袁世凯声色不动,只道:“可惜!可惜!”将张一麟找来了,要他写封信慰问瞿鸿玑。
    “如何措词?”张一麟知道袁、瞿不睦,所以这样动问。
    “要恳切。”袁世凯说:“满人排汉,实实可怕,不妨带些兔死狐悲的意味在内。”
    张一麟是书生,那瞿鸿玑之去,是袁世凯早就预知的,信以为真地照府主的意思,写了一封极漂亮的四六,就是“宦海波深,石尤风起,以傅岩之霖雨,为秦岱之闲云。在朝廷援责备贤之条,放归田里,在执事本富贵浮云之素,养望江湖。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公独乐之园,不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辱,但谢傅东山之墅,奚为生灵?虽鹏路以暂行,终鹤书之再召。”将瞿鸿玑比作司马光与谢安,不但在身分上恭维得恰到好处,而且司马光再度入朝,谢安东山复起,扣定了“终鹤书之再召”这句话,运典贴切,善慰善祷,是张一麒自觉得意之作。
    下面再有一句话,为袁世凯自道,“弟投身政界,蒿日时艰,读兰焚蕙叹之篇,欷歔不绝,感覆雨翻云之局,攻错谁资?”瞿鸿玑看到这里,也连声说道:“可惜!可惜!”是可惜糟蹋前面的一段好文章。
    那天正是岑春煊假满之日,“力疾赴任”的电奏到军机处,奕劻把它压了下来,却以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督端方写给军机处的一封密函递了上去。这封信用“王名人轶事爷钧鉴,敬禀者”的开头,接叙上海道蔡乃煌的原禀,说岑春煊如何讪谤朝廷,如何与康梁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梁启超如何组织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密谋“保皇”,如何悄然抵沪,与岑春煊多次会晤。
    会晤还有证据,是岑春煊与梁启超在一家报馆门口合摄的照片。看到这张照片,慈禧太后脸色大变,奕劻从未见她如此沮丧过。
    “唉!”好久,她叹口气:“想不到岑春煊也是这样的人!”
    奕劻默然,作出替慈禧太后伤心难过的神色,于是载沣开口了。
    “岑春煊跟梁启超,是两广的大同乡。”
    这又何待他说?慈禧太后不理他的废话,只对奕劻说:“想不到岑春煊亦会对不起我。天下之事真是难说了!算了!
    他对不起我,我还是饶了他。让他开缺吧!”
    听得这话,奕劻意犹未足,本意会撤职查办,还可以叫蔡乃煌收拾他一顿,不想慈禧太后是如此宽宏大量!
    当然,除了袁世凯以外,还有好些人或者致函慰问,或者设宴饯行,有的赠诗伤别。其事突兀,可与当年翁同龢罢相并论。但瞿鸿玑的处境却比翁同龢好得多,孙家鼐、铁良“秉公查明”一案,以“查无实据”奏复,朱批一个“知道了”,便算结了案。临行之时,路局特挂专车,送行的场面,极其热闹,比翁同龢被逐回乡时,朝贵绝迹,凄凉上道,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
    奕劻与袁世凯却觉得仍还有隐忧,因为岑春煊虽已遣散幕僚,仿佛不再打算履任,但只请假一月,底缺未开,随时有“变活”的可能。尤其是军机处,载沣少不更事,鹿传霖衰迈顽固,林绍年忧谗畏讥,而奕劻本人就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能够支持,才具也难以独挑大梁。这样一副治国的“班底”,是自有军机处以来,最不象样子的。倘或慈禧太后心血来名人轶事潮,内调岑春煊进军机,那样一来不但反赢为输,而且会大输特输!
    一想到此,袁世凯寝食难安。于是杨士琦复又来往于京津道上。几度密商,决定一方面斩草除根,要绝掉岑春煊的慈眷,一面移花接木,以袁世凯代林绍年,以张之洞代鹿传霖,重新开一番局面。
    ※※※
    岑春煊翻然变计了!决定假满接任。这自是自恃慈眷,而两广又是颇可有作为之地,何忍轻弃?但亦由于同乡梁启超的活动,在此期间专程由东京到上海,跟岑春煊有过秘密的会晤。
    谁知这些形迹,都已落入上海道蔡乃煌耳目中。此人籍隶广东番禺,出身与才具跟张荫桓相仿,但品格比张荫桓卑下得多。他之能谋得这个肥缺,走的是“庆记公司”的门路,而固位之道,则是全力侦察革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行动,并为北洋的鹰犬。
    所以,岑春煊的行动,亦在他窥伺范围之内。
    当蔡乃煌密告梁启超正在组织“政闻社”,并正拉拢岑春煊的电报到京时,恰好两广总督衙门进贡慈禧太后的寿礼,亦已由专差护运抵京。寿礼很别致,是八扇玻璃屏,用广东称为“酸枝”的紫檀雕琢,另饰彩画,工细绝伦。这不足为奇,奇的是这八扇玻璃屏,厚有一尺,中空贮水,可蓄金鱼。见到的人,莫不啧啧称奇。暗中评议,今年万寿的贡物,只怕要以岑春煊这别出心裁的一份考第一了。
    这是岑春煊未萌退志的明证,而且也是慈眷行将更隆的信号。于是奕劻、袁世凯经由端方的协力,开始对岑春煊动手了。
    ※※※
    “是!”奕劻答应着,又问:“两广总督请旨简派。”
    慈禧太后大受刺激,无心问政,略想一想说:“我一时也想不起人。调了一个又调第二个,得好好安排,你们去商量好了,开个单子来看。”
    这在奕劻,恰中下怀,回到军机处一个人默默运思,开了一张单子,然后又递牌子,请求“独对”。
    “如今巡抚之中,以河南巡抚张人骏资格最深,而且他原做过广东巡抚,升任两广总督驾轻就熟,人地相宜。”
    “可以!”慈禧太后问道:“那么谁补河南巡抚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保荐林绍年。”奕劻说道:“林绍年原很不错,应该是个可以得力的人。不过,他总觉得他进军机是出于瞿鸿玑的保荐。这个疙瘩在心里消不掉,办事就不能得心应手。倘蒙恩典外放,他也是感激的。”
    “嗯,嗯!”慈禧太后想了一下说:“不过,军机大臣外放巡抚,似乎没有这个规矩。”
    当年“南北之争”,李鸿藻与荣禄合谋,想排挤沈桂芬出军机,正好贵州巡抚出缺,荣禄密奏慈禧太后,以沈桂芬接充。
    懿旨一下,群相惊诧,宝鋆据理力争,说“巡抚二品,沈桂芬现任兵部尚书,军机大臣,而且宣力有年,宜不左迁。”
    宝鋆接下去又说:“此旨一出,中外震骇,朝廷体制,四方观听,均有关系,臣等不敢承旨。”慈禧太后迫不得已,只好收回成命。
    这件事在慈禧太后,印象特深。所以听说以林绍年调补河南巡抚,不由得想起二十八年前的往事,颇有顾虑。
    不过奕劻只是想排挤林绍年出军机,并非有所报复,事前已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当下从容答奏:“河南巡抚一缺,向来与其他巡抚不同,再者林绍年现任度支部侍郎,对品互调,并不违体制。”
    河南巡抚与众不同,慈禧太后是知道的。巡抚都由总督在管,即令不是明白规定隶属关系,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例上亦必受某一总督节制,如山东巡抚之于直隶总督,就是一个例子。唯独河南巡抚,自田文镜时开始,便专属于朝廷,没有一个总督可以干预。而且,林绍年的情形,与沈桂芬不大相同,所以慈禧太后听得这番解释,亦就同意了。
    “林绍年的笔下是好的。”慈禧太后茫然地问:“他一走,谁动笔啊?”
    这一问,恰好引出奕劻想说的话。他事先便已得有消息,慈禧太后颇为眷念张之洞,将他召入军机,必能邀准,而亦唯有张之洞内召,才能夹带袁世凯入枢。一番说词是早就想好了的,只待慈禧太后自己开端,便可从容陈奏。
    “军机原要添人,不过在军机上行走,关系重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在想,这个人必得第一,靠得住;第二,大事经得多;第三,笔下来得;第四,资格够了。看来看去,只有张之洞够格。”
    “好啊!”慈禧太后欣然同意:“调张之洞进京好了!”
    “是!”奕劻紧接着说:“不过张之洞有样毛病,李鸿章从前说他书生之见,这话不算冤枉他。张之洞有时候好高骛远,不大切实际,而且他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大一岁,精神到底也差了。”
    “军机上最多的时候,有六个人,如今只有四个,再添一个年轻力壮的也可以。”
    “要添就添袁世凯。”奕劻脱口便答,听起来是势所必然,令人不暇多想。只听他再说用袁世凯的理由:“袁世凯务实际,正好补张之洞的不足。而且各省总共要练三十六镇兵,这件大事,只有袁世凯能办。再者,他在北洋太久,弄成尾大不掉的局面,也不大好!”
    最后这句话才真的打动了慈禧太后的心,但并未立即准许,只说,“先让他进京来再说。”
    ※※※
    袁世凯打点进京以前,第一件大事是催办贡献慈禧太后的寿礼。这份礼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着手预备,以服御为主,两袭大毛袍褂,玄狐、白狐各一;一枝旗妆大梁头的玉簪;两枝伽楠香木镶宝石的珠凤;再有一枝六尺的珊瑚树,配上红木座子,就比人还高了。
    这份寿礼,是与岑春煊的八扇琉璃屏媲美,但后来居上的却是盛宣怀的一份。由于慈禧太后每天跟宫中“女清客”缪素筠写字作画,兴趣正浓,所以盛宣怀投其所好,觅了以钱舜举为首的,宋、元、明三朝九名家的手卷,配上亲王永瑆所写的扇面册页九本,既珍贵,又雅致。但看上去轻飘飘地,似乎分量不够,因而以足纯金一千两,打造了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意,用独块红木作架,外面加玻璃罩。这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意有个名堂,叫作“天保九如”。
    同时,盛宣怀又送了一份重礼,托掌印钥的内务府大臣世续格外照应。世续格外检点以后,关照专差,另外再备一个玻璃罩。
    果然,抬进宁寿宫时,玻璃罩打碎了一面,幸而世续有先见之明,等安置停当,换上个新罩就是,否则只好不加罩子,那就逊色得太多了。
    慈禧太后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但这样金光灿烂的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意,却还是平生初睹,觉得它俗得有趣,信口问了句:“是真金?”
    “足赤纯金。”李莲英答说:“底下有打造铺子的字号。”
    “倒难为他了!”慈禧太后说:“差官也该犒赏。”
    解送贡品的差官,每处赐宴一桌,犒赏二百两。另外对三大臣另有赏赐,袁世凯是双桃红碧玺金头带,岑春煊是翡翠佩件,盛宣怀是打簧金表,都是文宗生前御名人轶事用之物。
    ※※※
    在袁世凯未进京以前,奕劻已为他作了周密的部署,直接间接地在慈禧太后面前鼓吹一种见解:袁世凯在北洋办洋务,并不逊于李鸿章。只看日俄战争时,他能笼络日本而又不遭俄国的怨恨,足见手段。又说当今办洋务的长才,如唐绍仪、梁士诒等等,都佩服袁世凯,如果由他来当外务部尚书,一定可以得心应手。
    这话说得多了,自然能够转移慈禧太后的想法。本来她就觉得吕海寰的资格浅了些,而外务部居各部之首,应该由重臣充任尚书,才能表示尊重各国,力求修睦的本意。因此,袁世凯在七月二十二日进京,召见了两次以后,慈禧太后便作了决定,调袁世凯为外务部尚书,原任尚书吕海寰调为会办税务大臣。同一天另有一道上谕:“着张之洞、袁世凯在军机大臣上行走。”
    两总督同时内召,连带疆臣亦有一番大调动。直隶总督由山东巡抚杨士骧署任;湖广总督则调赵尔巽接充,他早在三月间便授为四川总督,一直不肯到任,川督由他的胞弟,四川藩司赵尔丰署理。如今改调湖广,遗缺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巡抚陈夔龙升任,这一来,赵尔丰亦无须回避,是个很妥帖的安排。
    八月里,张之洞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卸了鄂督,到京接任。宫门请安,立刻便由慈禧太后传谕,第二天一早召见。
    “张之洞是同治二年的探花。”慈禧太后对李莲英说:“他是我手里取中的!”
    这句话中所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含的感慨少得意多,李莲英便摆出笑容说道:“这么说,张中堂简直就是老佛爷的门生!”
    “也可以这么说!”慈禧太后的回忆,一下子跳到四十年前,“那一榜的状元是翁同龢的侄子,叫翁曾源,有羊角风,一发起来,人事不知,怕人得很,居然会中了状元,也是怪事。”
    “那是老佛爷的庇护,不然,有羊角风的人,一到了保和殿,看那势派,岂有个不吓得发病的道理?”
    “是啊!不过,他就是状元,也不能做官。他那一榜,数学问好,还是张之洞。”慈禧太后眨着眼笑道,“我记得召见三鼎甲的那天,张之洞进殿差点摔一跤。他人长得瘦小,不讲究边幅,走路一跳一蹦的,有人说他是个猴相,一点不错。”
    就为了这份念旧之情,所以在召见张之洞时,慈禧太后特有一份亲切喜悦的感觉。但一见张之洞头白如银,回想他当年的“猴相”,不由得深致感慨:“你可真是老了!”
    “慈圣在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劳国事,臣何敢言老?”张之洞答说。
    “你今年多大?”
    “臣道光十七年出生,今年七十有一。”
    “那比我小二岁。”慈禧太后问道:“眼睛、耳朵都还好吧?”
    “视力稍差、耳聪如昔。”
    “你这比王文韶、鹿传霖强得多了。”慈禧太后说:“王文韶当差很谨慎,我本来也不愿意让他退出军机,只因为他的耳朵实在聋得厉害,没法子,只好准他告老。你跟他常有来往吧?”
    “王文韶家住杭州,岁时令节,常有书信往来的。”
    “衣服新的好,人是旧的好。这趟调你进京,可不是让你养老!好在你的精神还很好,你要替国家尽力。”
    “是!只要有益于国,臣不敢以衰迈而有所诿避。”
    “如今外患总算平了下来,可是内忧还在。革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处闹事,你看该怎么办?”
    “兹事体大,不是片刻之间,可以回奏得清楚的。”张之洞紧接着说:“不过,有一句话,臣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说!”
    “满汉畛域,务当化除。臣记得与前督臣刘坤一会奏,整顿国事办法十二条,其中‘筹八旗生计’一节,意在消融满汉隔阂。”张之洞略停一下,高声念他奏折中的警句:“‘中国涵濡圣化二百余年,九州四海,同为食毛践土之人。满、蒙、汉民,久已互通婚嫁,情同一家,况今中外大道,乃天子守在四裔之时,无论旗汉,皆有同患难,共安乐之谊。’如此休戚相关,祸福与共,何可自分畛域?”
    “朝廷并没有成见。”慈禧太后从容说道:“我记得你四年前进京召见的时候,也说过这话。所以,以后定新官制,不分满缺、汉缺。再如陆军官制,都统、参领亦不是专由旗人来当,象新军将领段祺瑞、王士珍他们,都加了都统的衔。这不是朝廷不存成见的证据?”
    慈禧太后振振有词,倒不是有意辩驳,而张之洞却为她堵得气结!他心里在说:朝廷是这样子化除满汉畛域,实际上是进一步排汉。以前六部分满缺、汉缺时,犹是对等的局面,如今则满多汉少,而犹说不存“成见”,这话也太令人不能心服了!
    慈禧太后见他只是喘息,并无别话,当他累了,便又体恤地说:“你下去休息吧!以后天天见面,有什么话,慢慢再说。”
    张之洞尚欲有言,慈禧太后已吩咐太监,只好跪安退出。军机处已派了二班的“达拉密”易贞,在宫门迎接,请到军机处接事。
    “不!”张之洞说:“我得先到内阁到任。”
    易贞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碰了个钉子,但亦只有赔笑,再次请示:“那么,请中堂的示下,是不是明天接手?”
    “再看吧!”
    这就更让易贞诧异了!入军机是多少人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事,而张之洞仿佛视之为“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其故安在?倒必得打听一番。
    军机章京与内廷奏事太监,常有交往,所以易贞很快地打听到了,原来奏对时与慈禧太后为了满汉之见,言语似乎不甚投机,因而有此意兴阑珊的模样。
    易贞是河南商城人,与袁世凯同乡,以此渊源颇见亲密,回到军机处,悄悄相告其事。袁世凯亦很诧异,觉得张之洞的脾气发得没有道理。
    “他是什么意思呢?莫非对两王不满?”他问。
    “只怕不是不满,是略有轻视之意。”
    “这可不好!”袁世凯低声说道:“你不必再提这件事了,传到两王耳朵里,徒生意见。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是,明白!”
    “张中堂还是住白米斜街?”
    “是的。”
    “回头我去拜他。”袁世凯唤着易贞的别号说:“丞午,请你关照同人,等张中堂接事以后,不要提满班朋友如何不中用的话。”
    “其实,”易贞笑道:“就不说,张中堂也知道。”
    “那是另一回事。你只听我的话就是!”
    ※※※
    白米斜街在地安门外,什刹海南。张之洞不知何所本,称之为“石闸海”,但连他家的听差,都一仍旧名,将“什”字念成“结”。
    轿子到门,张家的听差出来挡驾,说他家主人到会贤堂去了。会贤堂是张之洞的厨子所开的一家饭庄子,就在什刹海以北。京里提得起名字的大小馆子,都有一两样拿手菜,会贤堂得地利之便,以邻近荷塘中所产的河鲜供客,名为“冰碗”,所以夏天的买卖极好。到秋风一起,自然门前冷落,而今年不同。
    原来自亲贵用事,官制大改,多少年来循资渐进的成规,已在无形中失坠。为求幸进躐等,苞苴奔兢之风大炽。会贤堂既是张府庖人掌柜,张之洞的文酒之会自然假座于此,然则仰望“南皮相国”的颜色,想借机接近,或者打听官名人轶事场的行情,会贤堂就是一道方便之门了。
    袁世凯心想,既然来了,不肯稍稍迂道一顾近在咫尺的会贤堂去一会张之洞,足见来意不诚,比不来更失礼,因而绕道北岸。只见会贤堂前,车马纷纷,其门如市。不过等袁世凯的大轿一到,围在一起闲谈聚赌的轿班车夫,自然都敛迹了。
    传报入内,张之洞少不得离座相迎。略事寒暄,主人引见了一批他从武昌带来的幕僚,袁世凯认识的只有一个号称“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子”的易顺鼎。
    其时,张之洞已经罢饭,聚客茗饮,亦将散场,只为袁世凯专程来访,不得不强睁倦眼陪着说话。见此光景,袁世凯觉得有些话不便出口,更无法深谈,只说:“庆王特为致意,请中堂务必明天就接事。有好些紧要条陈,可否要取决于中堂。”
    其实奕劻并未托他传话,也没有什么非张之洞不能定夺的条陈在军机处,他此来只是劝张之洞别闹脾气,所以用这样的说法敦促。
    张之洞亦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受恭敬的人,听袁世凯这么一说,就有闲气,亦可消释,拱拱手说:“是了!明天我到内阁接了任,随即入枢。”
    “恭候大驾!”袁世凯站起身来又问:“有没有什么可以为中堂效劳之处?”
    “言重,言重!”张之洞说:“来日方长,仰仗之处正多,眼前还不必麻烦老兄。”
    ※※※
    张之洞入枢的第三天,接到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督端方的一通密电,说是署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巡抚陈启泰“嗜好甚深,不堪封疆重任”,力保湖北藩司李岷琛继任苏抚,并建议以湖北臬司梁鼎芬,调补藩司。
    “午桥主张,我无意见,请列公合议!”张之洞将端方的电报,请同僚传观。
    这天奕劻没有到班,传观由载沣开始。他跟鹿传霖都没有话,传到袁世凯手里,一看便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了。
    原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巡抚陈夔龙调任川督,朝命本以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巡抚张曾扬调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而张曾扬由于处理“鉴湖女侠”秋瑾一案,处置过于严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浙两省的士绅,大为不满,所以对他的新命,纷纷表示反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士绅甚至公然表示拒绝他到任。
    其时陈夔龙已经奉准给假三月,回籍省墓,更有件大事是要赶在十月初十慈禧太后万寿以前到京。如今张曾扬不能到任,他便不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卸,岂不误了行程?因而电请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藩司陈启泰署理巡抚,以便克期交代,进京祝蝦。
    这是必定会邀准的事,也是陈夔龙分内可以作主的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向来有两藩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宁藩司隶属总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藩司则归巡抚管辖,而端方却认为陈夔龙作此决定,应该先要征得他的同意。居然不经知照,径自出奏,深为不悦。但以无从与陈夔龙作梗,便迁怒到陈启泰头上了。
    这些情形,袁世凯已有所闻,如今看到端方的电报,立刻便知道他的用意。只是要跟陈启泰为难,而非荐贤。李岷琛是张之洞的旧部,梁鼎芬更是武昌抱冰堂上的红人,如此迎名人轶事合,自然会得张之洞的支持,借李以逐陈。
    袁世凯一向轻视他这个拜把弟兄,心里在想:端老四这下又失策了!只为报没来由的睚眦之怨,平白地长他人的志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巡抚落在张之洞旧部手里,是以增他的声势,相对地便是减了自己的威风。如何见不及此。
    于是,袁世凯笑笑说道:“伯平是不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烟,还在疑似之间。至于少东的痼疾甚深,是我在天津亲眼得见的,莫非午桥竟不知道?”
    这一说,张之洞无法再为李岷琛撑腰,只问:“慰庭,那么你看,怎么复他?”
    “朝廷已有电旨,准伯平署理苏抚,不能随便收回成命。至于苏抚应该派谁,不妨等筱石到京以后,当面问一问他,究竟伯平的精神如何?能不能胜任?再请旨办理。”
    “好!就这样办。”
    ※※※
    陈夔龙到京不久,陈启泰便实授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巡抚。因为此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并不如端方所说,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守能力,又足胜封疆之任,没有理由不让他真除。
    陈启泰是翰林出身,当过多年御史,以他的清廉耿直,当然看不惯端方与蔡乃煌的所作所为。端方是总督,陈启泰无奈其何,上海蔡乃煌,在管辖之下,就不肯轻饶了。到任甄别部属,将蔡乃煌加了极坏的考语。
    这一来,张之洞就不客气了,作主将蔡乃煌调为邮传部左参议,他的遗缺,却未派人。因为这是个特简的道缺,袁世凯以“先得探探上头的意思”为名,把开单请简这道手续,暂且压了下来。
    紧接着,端方有电报到京,指派上海道蔡乃煌解送贡品进京。就这样,越过了陈启泰这一关,蔡乃煌得以到京活动。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卸了差使,第一个要见的是奕劻。他坦率地要求回任,理由是,他一离上海,无法控制局面,新闻纸上可能就会出现“谣言”,说岑春煊与康梁合影的照片,出于他的伪造。那一来风波大起,会成不了之局。
    一听这话,奕劻不免着慌,“等我想法子,等我想法子!”
    他说:“你最好先去看看袁宫保。”
    袁世凯他当然要去看的,不过说法不同了。以伪造照片的那重公案将被揭发作威胁,是欺侮奕劻不明白报界的情形,他本人不说,报界何由得知其事?何况岑春煊由这帧照片上断送了功名,根本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事极秘密,不虞外泄。奕劻不明其中事理,而在袁世凯面前,却是瞒不住的。
    不过,能耸名人轶事动袁世凯听闻的,亦仍旧只有岑春煊。蔡乃煌说他自开缺以后,在上海恢复了当为贵公子的故态,每天晚上在“长三堂子”摆酒,而且经常聚赌,一掷万金,出手豪阔,因而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很多富商巨贾、贵介公子。
    “西林表面上醇酒妇人,其实借以自晦。别的倒都不在乎他,唯一可虑的是跟盛杏荪走得很近。”
    袁世凯早就有此忧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西林未到任就能为杏荪修怨,总算是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的。”他说:“杏荪总要有所报答罗!”
    “就没有这层关系,他们亦一定会走在一起。西林的威望,杏荪的财力,合则两利,现在有条路子快要成功了。”
    “喔,”袁世凯问:“是怎么一条路?”
    “正西。”
    “正西?”袁世凯细听了一下才明白。八卦中正西为兑卦,兑为“泽”也,“原来是泽公。”
    “是!这条路要走通了,陈玉苍怕难其位。”
    陈玉苍是指接岑春煊的邮传部尚书陈璧。袁世凯知道,盛宣怀心目中艳羡两个缺,一个直隶总督,一个邮传部尚书,以度支部尚书载泽最近颇为慈禧太后所笼络这一点来说,盛宣怀督直,未必能够如愿,当邮传部尚书,所望并不算奢。
    “至于西林,有杏荪替他在京活动,皇太后年纪大了,又格外念旧,复起亦非无望。”蔡乃煌看袁世凯沉吟不语,知道他被说动了,因而自陈:“宫保,如果能让我回任,我一定看得住西林,还要找机会给他难堪!”
    “喔,”袁世凯很感兴趣地,“你预备怎么样跟他开玩笑?”
    “象他这样三世受恩深重的大员,既然因病开缺,就得回籍养疴。在十里夷场是非之地,花天酒地,不说招惹是非,即于观瞻,亦复不雅,我就拿这个题目,找机会剥剥他的面名人轶事皮。”
    袁世凯微笑不语,然后突然问道:“你见过南皮没有?”
    “还没有。”
    “去见了他再说!”袁世凯说:“你只要把南皮敷衍好了,事情就可望挽回了。”
    “是!”蔡乃煌深深受教,告辞而去。
    ※※※
    未谒南皮,先昭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子易顺鼎跟蔡乃煌曾共过患难。
    原来蔡乃煌本名金湘,以秀才作刀笔,为当时的番禺县令王存善,抓到他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案,行文学老师,革掉他的秀才。这一来再犯法到堂,对县官就不能长揖称“老太祖”,而须跪着叫“大老爷”。“大老爷”一生气,亦可以打他的屁名人轶事股。有此危险,蔡金湘不敢再逗留在广州,远走京师。
    到了京里的蔡金湘,摇身一变成为蔡乃煌,字伯浩,是国子监的监生,国子监确有这样一个监生,是蔡金湘的胞侄。冒牌的蔡乃煌,循例可应北闱乡试。他的笔下很来得,中了一名举人,但不敢再回广州,捐了一个县令,分发台湾,其时正在甲午。
    及至黄海熸师,战败割台,台湾巡抚唐景嵩被举为大总统,密电京师,请饷百万,以便募兵抗日。朝廷准奏,户部筹款,拨了六十万到台湾藩库。其时局势混乱异常,以县令为藩司幕友的蔡乃煌,混水摸鱼,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截留了二十几万,饱入私囊,内渡入川,捐了个道员,随波浮沉,居然走通了奕劻的路子,放了上海道。
    当他在台湾藩幕时,易顺鼎也在台湾当道员,酒阵文场,惺惺相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不浅。蔡乃煌如今要打通张之洞的路子,现成有个易顺鼎可通款曲。好在他们这几年踪迹虽疏,音问不绝,所以一见了面,仍旧跟熟朋友一样,不必多叙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便谈入正题。
    “曾文正的小女婿从前当过上海道,花了九万银子,所以文芸阁说他‘扶摇直上’,似恭维而实挖苦。”易顺鼎笑道:
    “你花了多少?”
    “不必提起。反正本钱还没有捞回来。”
    “所以你其心不甘?”
    “实甫,易地而处,莫非你就能无动于衷?”蔡乃煌放低了声音说:“你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非泛泛,我跟你说实话,庆邸、项城都很同情我,就怕南皮作梗。这一关若能打通,实甫,我替你刻‘四魂集’。”
    易顺鼎诗才如海,平生作诗无数,自己最得意的是在台湾那两年的诗,一共编为四集,题名:“魂北”、“魂东”、“魂南”,余生可恋,忌讳魂西,改用“魂归”,合称“四魂集”,早已刻印问世。蔡乃煌只是不便公然表示打算送他多少银子,因而用此说法。
    易顺鼎正在闹穷,自然乐于成名人轶事人之美,想了一下说:“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在我身上!你在寓所听我的信好了!”
    “实甫!”蔡乃煌问说:“你锦囊中有何妙计,说得如此有把握?”
    “天机不可泄漏。”易顺鼎答说:“不过,到时候找不到你,那可是你自失良机,怨不得我。”
    蔡乃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听命而行,每天守在西河沿的客栈,摒绝应酬,一意待命。这样到了第四天正午,易顺鼎派听差送来一封信,上面只有五个字:“飞驾会贤堂。”
    蔡乃煌不敢怠慢,匆匆赶去,易顺鼎在门口守候。拉着他到一边说道:“今天南皮又要‘敲钟’了!机会甚巧,庆邸、项城都在座。回头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十四个字中取富贵。”
    所谓“敲钟”是作诗钟,张之洞最好此道,幕中易顺鼎、樊增祥都是好手,蔡乃煌亦颇不弱。听得易顺鼎的话,恍然大悟,一联见赏回任可期,所以说“十四个字中取富贵”。
    “机会倒真是好机会,不过‘宰相礼绝百僚’,我这样作了闯席的不速之客,”蔡乃煌踌躇着问:“似乎于礼不合。”
    “不,不!我已经为你先容了,并不冒昧。何况,庆王跟项城,你是再熟不过的人。”
    一想到奕劻与袁世凯,蔡乃煌自觉关系密切,小小失礼,亦无大碍,胆气便壮了,但仍须先问一声:“到底是那些人?”
    “你一进去就知道了!”
    “南皮我可是初见,”蔡乃煌特又叮嘱:“实甫,你可要处处照应着我。”
    “何劳多嘱,请吧!”
    到得厅上一看,一共三桌,正中一桌以庆王奕劻居首,左右是东阁大学士那桐与袁世凯,张之洞坐了主位。东面一桌五个人,首座是左都御史陆宝忠,另外是四个侍郎:杨士琦、郭曾炘、唐景崇、严修。看到唐景崇,蔡乃煌微感忸怩,因为唐景崇正是被人讥为“槐柯梦短殊多事”的唐景嵩的胞弟,蔡乃煌在台湾的那段往事,他自然知道。
    幸好,易顺鼎是安排他在西面那一桌。未曾入座,先谒贵人,易顺鼎领着他到第一桌,蔡乃煌先向奕劻请安,口中喊一声:“王名人轶事爷!”
    “喔,你也来了,好,好!”奕劻随即指着他向主人说:
    “香涛,这就是蔡伯浩!”
    于是蔡乃煌转过身来,向斜睨着他的张之洞请个安,谦恭地说:“心仪中堂三十年,今天才得识荆,真是快慰平生。”
    “请少礼!”张之洞说道:“我已久仰了。听说你刻过一部《絜园诗钟》;可否能见赐一部?”
    “中堂言重!”蔡乃煌答说:“回头就送到府中,只怕不足当法眼。”
    “不必客气,请坐吧!待会我要好好请教。”张之洞又向易顺鼎说:“实甫,今天是王名人轶事爷邀一社,以美玉为彩,你一身捷才,以多取胜,今天可不许你多作。”
    “中堂总是跟我为难。”易顺鼎笑道:“我只作四联。”
    “那里,那里!每人一联。”
    张之洞指着西面说:“请归座吧!”
    于是蔡乃煌向那桐、袁世凯行了礼,又到东面一桌周旋数语,方始归座。同桌有个他畏惮的劲敌,是光绪八年,宝廷当福建主考取中的解元郑孝胥,诗坛中的巨擘,而且诗钟向以福建称雄,郑孝胥更是其中的顶儿尖儿。今天想要一鸣惊人,只怕有些难了。
    郑孝胥正在谈时钟,等蔡乃煌入座,向同席诸人略事寒暄之后,他接道中断的话头说道:“有一年在福州,轮着我主课,拈得‘女花’的二唱,这二个字太宽了,因而有人提议,限集唐诗。元、眼、花的三联,真是叹为观止了。状元的一联是:‘青女素娥俱耐冷;名花倾国两相欢!’”
    “好!”大家齐声赞许。
    不想这一下惊动了第一桌,张之洞转眼问道:“必是苏堪又有佳作?”
    “苏堪在谈时钟。”易顺鼎抢着说:“女花二唱限集唐诗。”
    “喔,倒要听听。”
    这一来便是满座倾听了。郑孝胥复述了“状元”之作,接下来说:“评为第二的一联是‘商女不知亡国恨,落花犹似坠楼人!’”
    “不好!”张之洞大摇其头,“出语不详,看来此人福泽有限。”
    “我亦云然。不如元作气象高华,很有身分。”奕劻问道:
    “还有一联呢?”
    “还有一联倒真是才人吐属。”郑孝胥高声吟道:“‘神女生涯原是梦;落花时节又逢君!’”
    “你道他才人吐属,我说是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口吻。这一联好在浑成,不过终逊元作。”张之洞忽然问道:“听说伯潜打钟,每社必到,可有这话?”
    “大致如是!”
    “可有格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警之作?”
    “太多了!”郑孝胥想了一下说:“乞迷三唱,他作了两联,其一是‘残酒乞邻聊一醉;乱山迷路欲何归?’其二是‘垂暮迷方终不径;忍饥乞食定谁门!’”
    不待吟罢,张之洞恻然动容:“莫非伯潜境况如此艰窘?”
    他看着郑孝胥问。
    “不至如此!只是闲废二十余年,感慨甚深而已!”郑孝胥复又吟道:“‘十年竿木逢场戏;一梦槐安作宦归!’”
    “这也是伯潜的句子?”
    “是的。木安四唱。”
    “寄托遥深,好!”张之洞左右顾视着说:“琴轩、慰庭没有赶上,王名人轶事爷是目睹我们当年狂态的!”
    奕劻连连点头,向袁世凯说道:“三十年前,‘翰林四谏’的风头还得了!庚辰年的‘午门案’就是香涛跟伯潜的杰作,片言可以回天,真正好文章。恭忠亲王亲口跟我说过:象张香涛、陈伯潜的奏议,才叫奏议。那批穷疯了的都老爷,满纸浮言,造谣生事,真该愧死。”
    袁世凯知道他借题发挥,笑笑不答,却转脸向张之洞说道:“伯潜阁学,闲废可惜。朝廷求贤甚亟,似乎可以征召。”
    “我写信问过他,归卧之意甚坚,再看吧!”
    这就张之洞的违心之论。陈伯潜,翰林四谏之一的陈宝琛,自从光绪十年以内阁学士“会办南洋军务”,与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督曾国荃俨然并驾。曾几何时,得罪而去。此外张佩纶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丧师,一蹶不振,宝廷佯狂自劾,潦倒以终,清流一时俱尽。唯有张之洞青云直上,身名俱泰,得力在善窥慈禧太后之意。她对陈宝琛是不会有好印象的,岂肯冒昧论荐?
    不过翰林四谏的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为外人所知。所以除了闽籍的郭曾炘、郑孝胥疑心他言不由衷以外,其他的人都当他说的是真话。袁世凯亦就不曾再提陈宝琛。
    不过,话题却还是集中在翰林四谏的逸闻韵事上。一直谈到席终,撤去席面,煮茗焚香,要开始“敲钟”了。
    会贤堂的跑堂伺候过几次,已很熟练了,除了多备纸笔以外,另外端来一个高脚铜盘,上面有个小小磁花瓶,插香一支,离顶端寸许,用丝线系一枚铜钱。此是仿击缽催诗的遗意,一命了题,立即燃香,烧到系钱之处,线断钱落,铿然作响,恰如钟声,所以名为诗钟。
    “请王名人轶事爷命题吧!”易顺鼎将一盒象牙诗韵牌捧到奕劻面前。
    他随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开一屉,拈一块韵牌来看,“蛟!”
    他说:“一平一仄好了!”拉开“去”声那一屉,又拈一块看着说:“断!”
    “王名人轶事爷这两个字拈得很好。”张之洞说:“蛟断二字很响,今天必有好句。”
    “香涛,你看用几唱?”奕劻肚子里也有点墨水,征询地说:“七言诗第五字谓之诗眼,不过既是一平一仄,用在可平可仄的第五字,似乎可惜了,不如用四唱。你意下如何?”
    “王名人轶事爷是大宗师,命题自有权衡,说四唱就是四唱。”
    奕劻点点头,略略提高了声音说:“蛟断四唱,每位限作两联。我有小小彩物,聊佐清兴!”
    说着,向贴身跟班招一招手,随即捧来一个锦盒,揭开盒子,放在铜盘前面。大家都走近来看,见是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钱,上镌“多文为富”四字。玲珑雅致,是极好的一样珍玩,都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忍释之意。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张之洞挥着手说:“快请构思去吧!”
    说完,他吹旺了吸水烟用的纸煤儿,亲手去燃着了香。火大香燥,一下子便烧了一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卷之限就更迫促了。
    就这时候,只听得有人朗然高吟:“斩虎除蛟三害去,房谋杜断两心同。”
    发声之时,便惊四座,循声去看,是蔡乃煌抑扬顿挫地在念,念到“同”字,易顺鼎将笔一掷,袖手说道:“我要搁笔了!”
    “果然好!”张之洞毫不掩饰他受了恭维的愉悦之情。
    当然,奕劻与袁世凯亦都面有得色。上联用的是周处的故事,一虎一蛟,不言可知指的是瞿鸿玑与岑春煊;下联无疑地,以唐初贤相,开贞观之治的房玄龄、杜如晦拟袁世凯、张之洞,杜如晦居太字十八学士之首,拟张之洞的身分,更觉贴切。
    至于逐瞿罢岑,都知是奕劻两番独对的结果;然则斩虎除蛟的周处,当然是指他。奕劻回想这两件快心之事,不自觉地浮现了笑容。
    ※※※
    下一天是那桐在他金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的住宅宴客,请的是来京祝蝦的各省巡抚。但闻风而至的不速之客很多,因为这天那宅的堂会,有出难得一见的好戏,是那桐亲自提调的。
    这出戏的名目,叫作《辕门斩子带槍挑穆天王》,那桐指名派角色:谭鑫培的杨六郎;龚云甫的佘太君;贾洪林的八贤王;金秀山、郎德山的焦赞、孟良;朱素云的杨宗保;王瑶卿的穆桂英,连木瓜都派的是王长林。都道若非那桐的手面,不能聚此顶尖尖于一出戏中。因此,原来只预备了七桌席,结果加了一倍都不止。
    张之洞与袁世凯自是此会的上宾。这两个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中有一点相同,都不喜欢听戏。他人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会神地注视着台上,张袁两人却觉得乏味之至。袁世凯还能勉强撑持,张之洞则连坐都坐不住。但不愿扫大家的兴,也要顾到主人的面子,托词离席,在客厅休息。
    刚刚坐定,袁世凯接踵而至。张之洞是坐在一张加长的红丝绒安乐椅中间,此时身名人轶事子略挪一挪,以示礼让。袁世凯便一面挨着他坐下,一面说道:“我样样赶不上中堂,只有不喜优孟衣冠这一点,跟前辈相象。”
    “少小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无可奈何。”张之洞说:“生不逢辰,不是歌舞升平之时,遇到这样的场合,只增感慨!”
    袁世凯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有不满于慈禧太后经常在宫中传戏之意,不敢往深里去谈,只说:“中堂伤时忧国,白头相公,心事谁知?”
    这是迎名人轶事合张之洞言谈的语气,不着边际的一种恭维。那知在受者恰恰搔着痒处,半睁半闭的双眼,倏然大张,“毕竟还有人识得我的苦心!慰庭,”他很认真地说:“不可与言而与之言,谓之失言;可与之言而不与之言,谓之失人!今天我可为知者道,我不想做‘小范老子’,那知竟做了范纯仁!”
    这两个人名,对袁世凯来说,比较陌生。很用心地想了一下才明白,似乎是西夏人,称范仲淹为“小范老子”,说他“胸中有千万甲兵”。张之洞心仪范仲淹,结果却成了专事调停刘后与宋仁宗的范纯仁,范仲淹之子。在这浓重致慨的语气中,也明明白白地道出了他的心事,志在调和两宫的歧见。
    这正是一个绝好的为蔡乃煌进言的机会。未答之前,袁世凯先摆肃然起敬的神态,“中堂的苦心,真可以质诸鬼神!”
    他说:“列帝的在天之灵,一定庇佑社稷老臣!”
    张之洞感动极了,泪光闪闪地说:“慰庭,慰庭,只有你明白我的心事!”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忠所至,自然感人。”袁世凯急转直下地说:“止庵先生,亦是当代第一等人物,可惜,这大关目上,错了一步!”
    “喔,”张之洞左右看了一下,将颗扎着小白辫子的脑袋歪着伸过来,含含糊糊地说:“久已想动问了!瞿止庵勾结外人,买通报馆,密谋归政,其事究有几分是真?”
    “这很难说。不过,”袁世凯亦将声音压得极低:“西林与康、梁有往来,千真万确!康、梁固无可厚非,但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君而言,诚所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适足以害之’。中堂未到京以前,有一道密旨,为皇上征医,这就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适足以害之的明证。天幸有中堂有枢,戊戌之祸,必不致复见!”
    张之洞不自觉地连连点头,“如果我早入枢十年,岂有戊戌之祸?”他想了一下说:“慰庭,房谋杜断,你的耳目比我广,必可医我不逮。”
    “不敢!”袁世凯答说:“凡有所命,必当尽力。”
    张之洞不答,瞑目若寐,好久方睁眼问道:“弭祸以何者当先?”
    袁世凯想了一下答说:“母子和好!”
    这是迎名人轶事合张之洞的说法,言语便更觉投机了,“母子和好又以何者当先?”他当考学生似地问。
    “勿使慈圣有猜疑之心!”
    “如何而可致此?”
    “很容易,也很难。”袁世凯说:“容易是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难是这一句话不便逢人就说。唯有付托得人,照这句话尽力去做,自可不使慈圣猜疑,母子和好!”
    “嗯,嗯,言之有味!慰庭,试言其详。”
    “是!”袁世凯挪一挪身名人轶事子,向张之洞耳语:“康、梁借保皇为名,在海外招摇,康有为自命‘圣人’,而形同盗跖,到处敛财,饱入私囊。皇上为此辈所愚,以致落到今日。不过事成过去,慈圣已不会把这笔帐记在皇上头上,但如西林之流,勾结康、梁,想利用皇上,逞其覆雨翻云的伎俩,慈圣对皇上就不能没有戒心!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保护圣躬唯在约束西林的妄行蠢动。西林以在野之身,逗留上海不去,必得有妥当可靠的人看住他不可!倘有危及圣躬的举动,能在期前密报,那时请中堂作主,或者勒令回籍,或者派人警告,断然压制始得弭大祸于无形!”
    “高明之至!”张之洞说:“即我设谋,亦无以加君之上。
    只是这个妥当可靠的人,倒不易罗致。”
    “现成有人!”
    “喔!”张之洞侧脸问道:“那位?”
    “蔡伯浩。”袁世凯说:“让蔡伯浩回任,唯公一言为断。”张之洞象受了催眠似的,应声答道:“好!让蔡伯浩回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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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瀛台落日第一○一章
    十月初七,进京祝蝦的督抚、将军、提督都奉到恩旨,十月初九、初十、十一共三天准“入座听戏”。年过五十的封疆大吏,另赏“西苑门坐船”。因为慈禧太后万寿,是在西苑唱戏三天。
    宫中戏台很多,最大的一处在热河避暑山庄,其次是宁寿宫的畅音阁,再次是颐和园的颐乐殿。这三处戏台,都分三层,台下有五口大井,开井的作用,不但为了聚音,也等于又加了一层,有几出鱼龙曼衍的大戏,如“地下金莲”、“宝塔庄严”等等,都是用绞盘从井中吊起莲花、宝塔之类的砌末,能令人目炫神迷,想不透怎么回事。
    此外如大内的长春名人轶事宫、淑芳斋,颐和园的排云殿、听鹂馆,都有戏台,只是规模甚小,不足以容廷臣。介乎其间的一处戏台,是在西苑丰泽园,太监称之为“暖合”,因为此地不如三大台之宏敞,在冬天就比三大台来得暖和,所以有此别名。
    开戏是在朝贺以后,约莫九点钟左右,奉旨准入座听戏的王公大臣,都已赶到丰泽园。唱戏之处是在两庑,分隔成很多间,依职名高低预先排定。东面第一间是庆王奕劻以次的亲王、郡王,西面第一间是以孙家鼐为首的满汉大学士。这一列的最末一间是四川总督陈夔龙,与三名正一品武官:马玉昆、姜桂题、夏辛酉。
    不久,太监们递相传呼:“驾到!”群臣各就原处下跪。只见一乘黄缎软轿,迤逦而来,扶轿杠的还是李莲英与崔玉贵。轿前有人,是皇帝,轿后更有人,皇后、妃嫔、公主、福晋,少不得还有“女清客”缪太太。
    等慈禧太后降舆升上设在台前正中的宝座,王公大臣各就原处三叩首。随即听得一名声音洪亮的太监,高声宣旨:
    “赏克食!”
    他的话一完,西角门内出来一列太监,每人手里捧一个朱漆金龙盒,鱼贯行至慈禧太后面前,头一个便即站定。崔玉贵上前揭开盒盖,半跪着用他那既尖且锐的左嗓子说道:
    “请老佛爷过目。”
    “东西新鲜不新鲜?”慈禧太后问道。
    “新鲜!还冒热气儿呐!”
    “好!快分给大家吃吧!多备热汤、好茶。”
    崔玉贵答应一声,亲自带领太监分送食盒,每人一个。天厨珍味,果然不凡,不过这一盒克食也不便宜,内务府大臣预先发了通知单,共凑银子三千两,犒赏太监。入座听戏的王公大臣,每人要派到五十几两银子。
    群臣进食之时,台前张起两张大幕,一张由北而东,一张由北而西,三面各不相见,只见台上的角色,名为“隔坐”。
    到得午正时分,恰好慈禧太后最欣赏的一出《四郎探母》,唱到“回令”,太监传旨赐宴。筵席设在偏殿,时逢薄雪,热气腾腾的一品锅,大受欢迎。平时讲究威仪礼节的王公大臣,此时都非常随和了,找个位子坐下来,大口喝酒,大块食肉,吃得一饱,仍回原处去听戏,直到上灯以后的六点钟,方始撤幕。戏散以后,仍向慈禧太后三叩首,方始退去。
    这样一连三天,每天有八、九个钟头的戏。慈禧太后听遍了京中的好角色,大过戏瘾,而皇帝却累得要病倒了。
    ※※※
    内务府原来就延聘了两位名医,一个叫陈秉钧,一个叫曹元恒,奉旨各赏了主事的职衔,随时听候宣召请脉。
    这陈秉钧,行医的名字叫陈莲舫,早就看出皇帝其实并无大病,只是虚弱,不必服药,却须静摄。而唯独这人人可以做得到的一件事,在皇帝决无可能。日久天长,皇帝的身名人轶事子只有越来越坏。而自己的盛名葬送在里面,太不值得,所以早就打定主意,脱身为妙。此时便又跟内务府堂官提出请假回籍的要求。
    “那怎么行?”内务府大臣继禄说:“皇上这两天又违和了!正要仰仗高明。陈大夫,我实在不便代奏,我也希望你勉为其难。”
    “实在是力不从心。”陈莲舫说,“继大人,我不止说过一次,皇上如果不能静养,药是白吃的。”
    “我知道,我知道!陈大夫,你们两位只算帮我的忙。我想个法子,另外替你们两位弄些津贴。”
    “这倒不生关系!”曹元恒接口说道:“继大人,说老实话,我们也巴望着能把皇上的病看好了,挣个大大的名声回去。无奈,宫里请脉的规矩跟外面不同,以致劳而无功。我们在家乡都有些熟病人,非我们亲自去看,不能对症。这一层,继大人也得体谅。”
    “这是没法子的事!”继禄的声音不似先前那样柔和了,“你的病人莫非比皇上还要紧?”
    见此光景,陈莲舫知道不能再强求了。他是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府属下青浦朱家角人,医道不坏,但品格不纯,好以官派唬人。他本人是主事,儿子是县令,如今一度供奉内廷,回乡打出“御医’的招牌,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缙绅先生,是件名利双收的事,为此亟亟求去。如今见继禄的话不好听,见机而作,决定让步。
    “继大人,”他说:“为臣子者,理当尽忠竭智以事上,但恐力不从心,误了大事,并无他意。”
    这表示不再坚决求去。继禄亦见风使舵,加以抚名人轶事慰:“这样吧,”他说,“两位分班当差好了。如今南来北往方便得很,一位回府,一位在京,到时候替换如何?”
    有此结果,陈、曹二人自然乐从。于是继禄跟奕劻说知其事,第二天便奏明慈禧太后,一面明发上谕,准陈秉钧、曹元恒“分班留京供差,两月更换。其留京供差之员,每月赏给津贴银二百两,由内务府发给。”一面密电各省,催问物色良医,若有结果,即便送京请脉。
    ※※※
    电报到达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新到任不久的巡抚冯汝弢,大为紧张,将幕友请了来问计。总督、巡抚的幕友,称为“文案委员”,礼数如州县官对“老夫子”那样,相当客气。如果是单独找谁议事,往往移樽就教,倘或广咨周询,必得命小厨房专门备一桌菜,等酒过三巡,从容请教。
    这天吃到一半,冯汝弢才把电报拿出来,一提个头,举座都望着一个人笑了。此人名叫杜钟骏,字子良,扬州人,是前任张曾扬的幕友,冯汝弢把他留了下来,专管往来函牍。
    “怎么?”冯汝弢问道:“子翁必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于此道?”
    “真名人轶事人不露相。”有人说道:“子翁的医道,真正叫‘着手成春’。”
    “那好极了!”冯汝弢说:“我一定力荐。”
    “不,不!多谢中丞的美意。此事关系出入甚大,万万不敢从命!”
    语气很硬,冯汝弢倒愣住了。心里在想,如果他说所知甚浅,不敢贸然尝试,可能是谦虚的话,说是“关系出入甚大”,便是别有所见,倒不便造次了。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有人看出风色,用这样一句话,将此事扯了开去,解消了僵局。
    到得第二天,冯汝弢特意去访杜钟骏,道明来意,是劝他进京应征,但又说,果真有苦衷,亦可商量。
    “中丞!”杜钟骏答说:“戊戌以后,亦有征医之举。当时的情形,中丞想来总很清楚。”
    于是杜钟骏说了一个亲耳闻诸“同道”的故事。他的这个同道,是广州驻防的汉军旗人,姓门名定鳌,字桂珊。戊戌政变一起,中外震动,不久便有为皇帝征医的上谕,广州将军便保荐门定鳌入京应诏。
    同时被荐名医,还有三人:朱煜、杨际和,以及另一个跟门定鳌一样,姓很僻的愚勋。先是个别请脉,门定鳌的医书读得很多,拟脉定案,征引“内经”、“素问”及金元以来各名家的著述,融会贯通,头头是道。慈禧太后对他颇为赏识,夸奖他是儒医。
    及至要用名人轶事药了,是由四名医会诊。看法自有出入,损益斟酌,好不容易才拟定脉案与药方。脉案的结论是:“谨按诸症,总由禀赋素虚,心脾久弱,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足,虚火上浮,炎其肺金而灼津名人轶事液使然。宜用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剂,以培真元,惟水亏火旺,不受补剂,是以用名人轶事药掣肘。今谨拟用养心理脾,润肺生津,滋养肝肾之剂,而寓以壮火镇火之品,仍宜节劳,静养调理。”四个人私下都同意,要紧的只是“仍宜节劳,静养调理”八个字。
    下的药一共十四味:云茯、神苓、淮山药、细生地、麦冬、元参、杭白芍、霜桑叶、甘菊、金石斛、桔梗、竹茹、甘草、天花粉。略懂医道的人都看得出来,没有一味结结实实的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药,开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子,无非敷衍差使而已。
    其时废立之说,甚嚣尘上,最后连各国驻京的公使都知道了,千方百计打听,不得要领。最后找到法国公使馆有个秘书,是门定鳌在广州的旧识,且识中文,便委他向门定鳌去探问究竟。要脉案、要药方,门定鳌都不敢应命,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得无法推诿了,他取水笔在干砚台上疾书“无病”二字,随即抹去,起身送客。
    “圣躬违和”的真相如此,越发惹起各国公使的猜疑。于是先则荐医,继则请觐见皇帝,都让慈禧太后责成庆王奕劻支吾了过去。门定鳌见此光景,深怕他从“无病”二字,已泄漏了极大的机密,惹来杀身之灾,托词在旅舍中为狐所祟,辞差出京躲祸。
    “中丞请试想,”杜钟骏讲完了这段故事,接着说道:“皇上根本没病,硬说他有病,万一出了什么大事,嫁罪于医,岂不冤哉枉也!”略停一下他又加了几句:“果真有此情形发生,不但我冤枉送命,而且亦会牵累举主。中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后几句话,打动了冯汝弢,决定接受建议,且将此事搁着再说。
    ※※※
    一搁搁过年,冯汝弢接到京里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密信,说他有调动的消息。如果军机奏闻,慈禧太后不一定会同意。因为他之得任封疆,不过半年工夫,资望既浅,又无特殊政绩,在慈禧太后对“冯汝弢”这个名字几无印象,当然就会不置可否。
    因此,他的这个朋友劝他,应该从速设法打点,最好是走内务府的路子,常在慈禧太后面前提提他的名字,说说他的好话。
    看完这封信,冯汝弢忽有灵感,要慈禧太后对他有印象,得做一件让她常想到他名字的事,那就何不旧事重提,保荐杜钟骏进京。
    于是,他关照小厨房做了四样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的菜,携着一小坛陈年花雕,去看杜钟骏。当然,他的本意是决不肯说破的,只说接到京中来信,皇帝确是患了肾亏重症,而且访闻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巡抚衙门有此一位名医,问他何以不飞章举荐?
    “子翁,”冯汝弢很恳切地说:“我们且不说君臣之义,只拿皇上当个寻常病家,足下亦不能无动于衷吧?”
    这是隐隐以“医家有割股之心”这句话来责备他。杜钟骏虽未松口,但亦说不出坚拒的话,只是擎着酒杯在沉吟。
    “子翁,如果不嫌唐突,我还有不中听的话想说。”
    “尽管请说。”杜钟骏答说:“我亦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正就是怕有过失。如今子翁的名声,已上达天听,倘或迳自下诏行取,于足下面子似乎不好看。至于我,朝廷倘责以知而不名人轶事举之罪,固然无词以解,若说我有此机会竟不荐贤,薄待了朋友,更是不白之诬,于心不甘。”
    话说得很深刻,也很委婉,杜钟骏再也无法推辞了。不过实际上有些难处,不能不说在前面。
    “既然中丞如此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我不能不识抬举。只是长安居、大不易!皇上果真是体虚肾亏,服药非百剂以上不能见效。穷年累月在京里住着,实在力有不逮。”
    “不用子翁劳神,自然是要替子翁预备妥当的。”
    冯汝弢表示,起码要替他筹三千两银子,带进京去,以备一年半载的花费。又说,内务府大臣继禄、奎俊都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重重函托,自然处处照应,请杜钟骏尽管放心。
    居停如此殷勤,杜钟骏再也没话可说了。于是冯汝弢即日拜折,应诏荐医。批复下来,命冯汝弢派妥人护送进京。那知动手之前,杜钟骏自己生了一场病,等疗治痊愈,恰又是冯汝弢奉旨移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少不得还要帮着办一办交代,就这样迁延到六月底才能动身。
    他是由上海坐海船北上。一到天津,由于冯汝弢预先已有函电重托,再则日常请脉,接近两宫的机会很多,难免垂询外间的舆论。一语之微,亦足以影响前程,因此直隶总督杨士骧,待以上宾之礼。不但盛筵款待,致送程仪,而且特备花车,亲自陪着进京。
    因为有杨士骧的照应,杜钟骏此行非常顺利,到处都受礼遇。到了七月十六那天,由继禄带领,半夜里出西便门到海淀,在颐和园先见了六位军机大臣:庆王奕劻、醇王载沣、张之洞、鹿传霖、袁世凯,以及入军机不久的世续,然后在内务府朝房待命。先有个六品服饰的官员在,请教姓氏才知道他就是慕名而未识面的陈莲舫。
    未及深谈,陈莲舫便已奉召,匆匆而去。过了有半个钟头,继禄走来领着他到了仁寿殿,做个手势示意他在帘外等待,然后悄悄掀帘入内。
    一帘之隔,咫尺天颜。杜钟骏做梦也不曾想到过,会有这么一位天字第一号的病家,一时不知道是兴奋、惊异,还是畏忌,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得很。就这时候,陈莲舫已经出殿,继禄在里面连连向他招手。
    杜钟骏战战兢兢,到了殿里,照预先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的仪注,先向面西而坐的慈禧太后行了一跪三叩首的大礼,转而向面南的皇帝也是一跪三叩首,只听慈禧太后问道:“你就是杜钟骏?”
    “是!”杜钟骏略移一移膝,向东回答。
    “冯汝弢说你医道很好,你要替皇上用心号一号脉。”
    “是!”
    这时继禄轻声提示:“请脉吧!”
    于是杜钟骏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在一张半桌侧面,已放了一个拜垫,杜钟骏复又跪下,用两只手替已将双手仰置在半桌上的皇帝诊脉。
    由于疾趋入殿,起跪磕头,加以心情紧张,天气又热,杜钟骏忽然觉得气喘,便屏息不语,静待气平。而皇帝有些不耐烦了。
    “你瞧我的脉怎么样?”
    杜钟骏已经受了嘱咐,慈禧太后最恨人说皇帝肝郁,皇帝自己最恨人家说他肾亏。所以杜钟骏的答奏,很谨慎地避免用这些字眼。
    “皇上的脉,左尺脉弱,右关脉弦。左尺脉弱,先天肾水不足;右关脉弦,后天脾土失调。”
    “我病了两三年医不好,”皇帝问道:“你倒说,是什么缘故?”
    “皇上的病,非一朝一夕之故。积虚太久,好起来也慢。臣在外头给人看病,凡是虚弱与这个病差不多的,非两百剂药不能收效。所服的药有效,非十剂八剂,不换方子。”杜钟骏又说:“一天换一个医生,药效就更慢了!”
    “你说得对!”皇帝高兴些了,“你拿什么药医我?”
    “先天不足,要用二至丸;后天不足,要用归芍六君汤。”
    “好!就照这样开方子,不必更动。”
    “是,是!”杜钟骏连连答应。
    等跪安而退,已经出殿了,忽然有个太监追上来喊道:“杜大夫,杜大夫!”等杜钟骏站定,那太监又说:“万岁交代,方子千万不能更动。”
    其时军机处已经退值,内务府的官员便就近把他带到军机章京的值庐去开方子。进屋才发现陈莲舫已先在,彼此目视微笑,算是招呼过了。
    杜钟骏在一张空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从护书中取出来水笔墨盒与印有他名号的处方笺,静静构想脉案的写法。
    “你是杜大夫?”突然有人在他身旁问。
    抬头一看,是名太监,戴着六品顶带,论品级比县官还大。杜钟骏起身答道:“我是。”
    “万岁爷派我来跟你说,你刚才在殿里说的什么,就照什么开方子,切切不要改动!”又指着陈莲舫说:“千万不可跟他串通起来!”
    “不会,不会!”杜钟骏狐疑满腹,不可串通这一点,还可以体会其中的缘故,想是彼此商酌,希望意见一致,如果互相歧异,出了事谁也脱不得干系。但不知皇帝何以一再叮嘱方子不可改动,莫非另有人主使,非如何开方不可吗?
    正在思索之际,带领的内务府官员来催方子了,杜钟骏便依刚才那太监所传的话,说了什么,便写什么,一挥而就,检点无误,将方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出去。
    这时已有书手在等着,拿他的方子另用明黄笺纸誉正,一式两份,装入黄匣内,据说是皇太后、皇帝各一份。不久,又有太监传谕:“赏饭一桌。”这名为“赐膳”,照例由带领的大臣作陪。继禄陪他吃完了才说:“你今天新来,是插班,二十一才是你的正班,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等送回客栈,杜钟骏倦不可当,睡了一大觉起身,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皇帝不知已服了他的药没有?心里又想,陈莲舫也开了方子,不知异同如何?如果服了自己的方子,陈莲舫那张方子还用不用?
    到得晚上,来了一名太监,正是白天他刚请完脉出殿,追上来传话的那个。他说:“万岁爷已服过你的药,明天仍旧要请脉。”
    “是!”杜钟骏说:“继大人知道不知道?”
    “另外派人通知他了,内务府会有人来接你。”
    杜钟骏点点头,抓住机会问道:“请问,陈大夫也开了方子,皇上服了没有?”
    “大概服了吧!我没瞧见。”
    “我再请问,为什么要到二十一才是我的班?”
    “如今一共五位大夫,你算算,今天插了班,不就要到二十一才该你的班吗?”
    杜钟骏一听愣住了,连那太监离去都未发觉。这夜一直不能安枕。半夜起身,等内务府官员陪他到了颐和园,先找继禄办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
    “继大人,”他说:“五个人轮流值班请脉,各抒己见,前后不相闻问,这样子怎么能把病治好?要知道,我是来医病的,不是来当差的!请继大人把这种不合道理的规矩,跟皇太后、皇上说一说,务必要改良。”
    继禄笑一笑答说:“内廷的规矩向来如此,我们不能乱说的。你请坐一坐,请脉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招呼。”
    坐了一个钟头,方有人来招呼。一切仪注均如昨日,脉象亦复依旧,才服了一剂药,自然还不能见效。杜钟骏只是陈奏,对皇帝的病症,更为了解,又说“病去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丝”,请皇帝耐心静摄。
    等辞出殿后,开方如昨。慈禧太后又赏了饭,同时传谕:“杜钟骏改为七月二十二日值班。”进一步证实了首尾六天一轮的办法。
    于是,杜钟骏进城便去拜访吏部尚书陆润庠。这是第二次,无多寒暄,便即道明来意:“府上世代名医,尊公的《世补斋医书》海内传诵,当今大老中,最明白医道的,莫过陆大人!”他问:“陆大人说说,六天一开方,彼此不相闻问,有这种医病的办法没有?”
    “宫内的情形,与外面不同,只怕你还不大明白。”
    “医病的道理是一样的。”杜钟骏气急败坏地说:“我们进京,满以为医好了皇上的病,可以博得个微名。现在看这情形,徒劳无益,全无希望。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照目前的办法,病一定医不好!将来发生什么事故,谁来负责?陆大人是南书房翰林,天子近臣,请便中向两宫说一说!”
    “你不必过虑!”陆润庠随随便便地答说:“内廷的事,向来如此,既不任功,亦不任过。我虽在南书房行走,也不常见两宫,而且不是分内之事,亦不便进言。”
    杜钟骏这才领略到,在宫中当差是这样的滋味,只好默然而退。不过有“既不任功,亦不任过”的话,算是比较放心了。
    于是每隔五天进宫一次,每次匆匆一面,既不能细看皇帝的气色,亦不能多问病情,皇帝自己也很少说话。“望闻问切”只占得最后一个字,杜钟骏颇有用武无地之感。不过,慈禧太后却不似外间传说那么威严,常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谕慰问。中秋节赏也有他一份,大卷红绸两片,纹银二百两,是派人送到他杨梅竹斜街斌升店旅寓来的。
    打发了赏银,杜钟骏顺便请教颁赏的太监:“该怎么谢恩?”
    “大伙一起磕头吧!我不大清楚,你最好问内务府。”
    跟内务府的官员打听才知道,照例颁赏,是约齐了一起谢恩,日子定在八月初三。到了那天,浓云如墨,大雨倾盆,但海淀道上,车马如织,文武大臣依旧都准时赶到了颐和园。
    行礼定在召见军机以后,大概是上午八点钟左右。谁知雨势越大,翎顶辉煌的王公亲贵都局促在仁寿殿两廊等候,两宫亦在殿中卷帘以待,一直等了一个多钟头,雨势略收,二十出头的小恭王溥幸,大声说道:“不能再等了,行礼吧!”
    说完,他一撩袍褂,下了台阶,王公大臣纷纷跟随着,就在积水盈尺的天井中,乱糟糟地向上磕头。杜钟骏亦杂在中间,随班行礼,搞得泥泞满身,狼狈不堪。
    出了仁寿殿,急于想回下处去换衣服,不道有个小太监一把拉住他说:“杜大夫,我有话告诉你。”
    “你说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来!”
    那小太监神色仓皇地左右看了一下,撒腿就走。杜钟骏在内廷当差半月有余,已略知规矩,太监这样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外人是犯禁的。自知跟太监私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谈,亦有未便,但怕是有关皇帝病情的要紧话,不能错过机会。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跟了过去。
    跟到僻处,那小太监跷起大拇指说:“你的脉理很好!”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万岁爷说的,说你的脉理开得好。我一发告诉你吧,太医开的药,万岁爷常常不吃,你的方子吃过三剂!”说罢,他略伸右手,五只指头乱抡着,仿佛是个无意识的举动。
    正在向他口头致谢的杜钟骏,蓦然意会,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票,捏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塞在他手里。那小太监飞也似地跑了。
    杜钟骏却不以为他是为了讨赏,故意编一套好听的话来献媚。自己算了一下,除头一天插班以外,正班共有三次,大概就是这三剂方子,皇帝全都服了。心里在想,是不是能够奏明皇帝,每次开方,连服五剂,庶几药效不致中断,易于收功。
    ※※※
    下一天又是值班之期,这天请脉是在寝宫,由内务府大臣奎俊带领,快将到达时,只见一名太监匆匆赶来,行了礼说:“奎大人,你快上去吧!万岁爷在发脾气!”
    “喂!”皇帝发脾气,奎俊不急,从容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万岁爷亲自检药,检着检着就来了脾气了!传旨找内务府大臣。”
    “好!我就去。”奎俊回头对杜钟骏说:“你先在廊上站一站,听我招呼。”
    杜钟骏便在寝宫外面静静待命。只听皇帝的嗓子很大,“怪道我的病不得好!”他说:“你瞧枸杞上生蛀虫,拿这坏药给我吃,怎么医得好?”
    “是寿药房配的药,大概药的年分久了。”
    “这怎么行!现在派你到同仁堂去配药。”
    “是!”
    不久,奎俊从殿里出来,招招手将杜钟骏领了进去,只见皇帝坐在一张小圆桌前面,桌上摆着一小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一小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的药。
    “杜钟骏,”皇帝问道:“药材是不是四川云贵一带的最好?”
    “不一定,各地有各地的特产。”
    “这‘於术’呢?”
    “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省於潜县出的最好,所以叫於术。”
    皇帝点点头,“这张方子是陈秉钧开的,昨天不想吃,今天拿出来看看,觉得还不错,服一剂也不妨,谁知道尽拿些坏药给我吃。”他又问:“茯苓、山药那里最好?”
    “茯苓自然是云南,山药要河南出的才地道。”
    “好!以后你们开方子,都要注明药材的产地!”
    “是!”
    杜钟骏请完脉开方子,心里在琢磨,注明药材产地,是不是要各省督抚进贡呢?果然如此,下药又要斟酌,不必多找麻烦。
    果如所料,第二天就由军机处分电各省,凡有特产药材,立即进贡。此外又由慈禧太后传谕:各省所荐医生六人,分为三班,两月一换。同时发下一张名单:头班张彭年、施焕,第二班陈秉钧,周景焘,三班吕用宾、杜钟骏。
    这比六天一轮的办法要好些。但使杜钟骏困惑的是,何以会排名人轶事出这么一张名单?他当然是有自信的,而且皇帝亦颇赞赏他的医道。吕用宾是京城里的名医,口碑极好,如果是他们两人排为头班,也许两个月内就能大见效验。谁知将好手排在后面,实不知其意何居?
    当然,这是无法去求得解释的事,而且从这天起,杜钟骏对皇帝的病情也隔膜了,只听说同仁堂到海淀开了分号,因为自从枸杞生虫,皇帝一怒命奎俊亲自到同仁堂配药之后,内务府就曾面奏,说颐和园离同仁堂很远,来回路程非几个钟头不可,配药回来,赶不上吃,不如命同仁堂就近设立分店,最为便当。皇帝准奏,同仁堂便是奉旨设立分号了。
    这样过了有七八天,杜钟骏正闲得没事干时,内务府忽然派人来通知,说继禄有请。赶到那里,才知是派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差使。
    “杜大夫,请你来当考官。”继禄笑道:“看考医生的文章。”
    原来皇帝脉案,逐日有人到奏事处去抄了出来,卖给上海各报驻京的访员,发电报回去,刊登在报上。端方正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考医生,便以此作为题目,取中二十四卷,特地派专差将此二十四卷送进京来。奏折上说明:如果赏识那一卷,即派此人进京请脉。
    “端制军可真是会做官!不过,法子也太新鲜了一点。皇太后说,她也不知道那一卷好?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吏部陆尚书看,他也不敢作主,那就只好借重各位的专长了。”
    杜钟骏也觉得端方有点异想天开,不过,他倒很感兴趣,期待着其中或许真有高手,道理说得透彻,用名人轶事药别有新意,大可供作借镜。所以当即在内务府坐了下来,一卷一卷细细的看。
    按说,同一脉案,用名人轶事药不致大相径庭。那知不然,二十四卷,起码有十个不同的说法。有的说,应该补肾;有的说,应该用六味地黄丸;有的说,当补命火;有的说,要用金匮肾气丸;又有主张补脾胃的;也有断言,必当气血双补,用参茸之类极珍贵的药。其中有一卷最妙,说皇帝的病,应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并补,所开的药是十全大补丸。
    “都是悬揣之辞。”杜钟骏率直陈言。“没有一个人搔着痒处。”
    “我想也是!”继禄说道:“皇上的病,连我们经常在内廷行走的人都弄不清楚,何况远在上海,只凭脉案开方子,岂有不是隔靴搔名人轶事痒的?”
    “正是这话。”杜钟骏问道:“听说皇太后中秋吃坏了肚子,一直拉痢。可有这话?”
    “怎么没有!”
    正说到这里,另一内务府大臣奎俊闯了进来,探问“阅卷”的结果。听了杜钟骏的意见,只是摇头。
    “不用说远在上海,”他说:“就近在咫尺,象头班张彭年、施焕的药,皇上吃了毫无效验……。”他忽然顿住,欲言又止,是有话想说而有所顾忌似的。
    “你说吧!”继禄比奎俊更无顾忌,“忌讳什么?”
    于是奎俊将哽在喉头的话吐了出来:“你们在这里请脉,我早就想跟你们说了,皇上的病,不容易治,你们不请脉更好!”
    听得这话,杜钟骏惊疑不定,但不便多问,而且料想追问亦不会有结果,只好当作没听见,接续未完的话题,问到慈禧太后的痢疾。
    “时好时坏,一直在闹肚子。”继禄答说:“不过不愿意大家提这件事而已。”
    “为什么呢?”
    “你想,皇上天天请脉,有脉案发出来,皇太后再病了,岂不影响人心?”
    “这样讳疾总不是办法!”杜钟骏说“老年人最怕这个毛病,而况……。”他也欲言又止了。
    “怎么不说下去?”继禄催问。
    “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说皇太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这个,是不是?”杜钟骏做了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烟的手势。
    “你指皇太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福寿膏’?偶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着玩儿,没有瘾。”
    “那还好!”杜钟骏点点头:“不然,烟痢是最麻烦的。”
    “听说陆总宪,就是戒烟之后得了痢疾,治得不得法,送掉了老命!”
    “总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别称,从新官制颁布以后,只设都御史一员,由原任左都御史陆宝忠蝉联。
    此人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太仓人,光绪二年丙子恩科的翰林,循分供职,当到左都御史。谨慎清廉,说来是个好官,不幸的是那“一口瘾”害了他。上年厉行烟禁,京中各衙门官员,准许自行陈请,限期戒断。京外大小文武官员,则限定在六个月内戒绝。半年已过,详加考查,王公大臣四人,痼癖如旧,王公两人是睿亲王魁斌、庄亲王载功;大臣两人巧得很,都出在都察院。一个是都御史陆宝忠,一个是副都御史陈名侃。
    于是军机大臣奏明,采取了一个很有力的措施,睿、庄两王所领的各项差使,如都统、前扈大臣、内廷行走等等,尽皆开去,陆宝忠与陈名侃则暂时开缺,一律派员署理,“如能迅速戒断,仍准照旧复职。”否则,两亲王革爵,两大臣革职,决不宽贷。
    有此严旨,陆、陈二人自然奉命唯谨。陈名侃的烟戒得还算顺利,陆宝忠却痛苦万状。其实戒烟的方子无其数,陆宝忠一一觅来服用,总无效验,最后是用涕泗横流,强忍不顾的“熬瘾”之法,方始戒断,而元气却大丧了。
    到得光绪三十四年正月,上奏陈明,戒烟净尽,仍准回任供职。但疾病缠名人轶事绵,拖到四月底不能不自己奏请开缺,过了不几天,一命呜呼。慈禧太后倒是恻然不忍,特命优恤,谥法也不坏,第一字照例用“文”,第二字是个“慎”字。
    接任陆宝忠遗缺的,正是在他戒烟时奉旨署理的张英麟,慈禧太后对此人的印象极好。原来张英麟是同治四年乙丑,在她手里点的翰林,但上邀慈眷,别自有因。
    他是山东历城人,同治十三年当编修时,与检讨王庆祺一同被选在“弘德殿行走”,贵为帝师。那王庆祺品格不端,罔识大体,经常弄些《肉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灯草和尚》之类的禁书,与仇十洲的“春册”,投穆宗之所好,最后竟带着大婚不久的皇帝,逛下三滥的窑子,以致出了一场“天子出天花”的大祸,绝了清朝自太祖以来,父死子继,一脉相传的嫡统。
    当王庆祺鬼鬼祟祟勾名人轶事引皇帝时,张英麟看在眼里,大不以为然,但既不便规谏,亦不便说破,唯有洁身远行,兼以免祸,上了个奏折请假归省,在山东老家住到光绪元年,方始进京销假。
    复起之后,张英麟当了十七年的翰林,才以詹事外放为奉天府丞,兼领学政,于是当阁学,转侍郎,特简为顺天学政。庚子那年,两宫西狩,百官星散,唯独张英麟紧守着学政的关防,等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替。第二年召试行在,一直当他的吏部侍郎。到得改新官制,不分满汉,张英麟因为在关外多年,熟悉旗务,特授为镶黄旗汉军副都统,是清朝开国以来,汉员当旗官的第一人。
    ※※※
    在张英麟接任之前的半年,已有上谕,设置代替国会的资政院,并派贝子溥伦与武英殿大学士孙家鼐为总裁,会同军机大臣,拟定详细院章,因而陆宝忠奏请改都察院为“国议会”,以立下议院的基础。结果是驳掉了!因为从慈禧太后到张之洞、袁世凯,都没有意思施行两院制的立宪政体。
    在张英麟接任以后,资政院及各省咨议局的章程,皆已拟妥,而朝廷尚有瞻顾,未曾颁布。但立宪的呼声,则已高唱入云,在上海有好些倡导立宪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有一个叫“预备立宪公会”,首脑是南通状元张謇、福建解元郑孝胥等人,电请速开国会,以两年为限。更有个声势赫赫的“政闻社”,是梁启超所组织,也是保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大本营,电请宪政编查馆,在三年内开国会。
    类此的奏请,除了报纸刊载以外,朝廷照例“不报”,却抄发了奉派赴国外考察宪政,甫自德国、日本归来的礼部侍郎于式枚的一道奏折。于式枚在北洋幕府多年,专司章奏,文字为海内传诵,所以即使对宪政没有兴趣的朝士,也要仔细读一读。
    他的奏折中劈头就说:“臣愚以为宪法自在中国,不需求之外洋。”只看这句话,对热中立宪的人,便是兜头一盆冷水。
    但他的文章,自有不能不令人平心静气,细究其故的魔力:“近来访察群情,详加研究,编考东西之历史,深知中外之异词。中法皆定自上而下奉行,西法则定自下而上遵守,此实振古未闻之事,乃为近日新说所宗。臣历取各国宪法条文,逐处参较,有其法己为中国所已有而不须申明者,有其事为中国所本无而不必仿造者,有鄙陋可笑者,有悖诞可笑者,有此国所拒而彼国所许者,有前日所是而后日所非,固缘时势为迁移,亦因政教之歧异。”
    话虽如此,于式枚认为比较可取的是日本宪法。“虽西国之名词,仍东洋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质,自为义解,颇具深心。”以下引叙上海报上刊布的一篇题为《今年国民为国会请愿文》的文章,攻击“宪政所以能实行者,必由国民经有一运动极烈之年月,盖不经此,不足以摧专制之锋”的论调,他说:“各国立宪,多由群下要求,求而不得则争,争而不已则乱,夫国之所以立者曰政;政之行者曰权;归之所归,则利之所在,定于一则无非分之想,散于众则有竞进之心,其名至为公平,其势最为危险!行之而善,则为日本之维新,行之不善,则为法国之革命。”
    接着撮叙法国大革命及日本立宪的结果,从而议论:“盖法国则当屡世苛虐之后,民困已深,欲以立宪救亡,而不知适促其乱。日本则当尊王倾幕之时,本由民力,故以立宪为报,而犹须屡缓其期。上有不得已之情,下有不可遇之势,情势所迫,不得不然。至于我国臣民,本来无此思想,中国名义最重,政治最宽,国体尊严,人情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既无法国怨毒之积,又非日本改造之初。我皇太后、皇上曲体舆情,俯从廷议,特允非常之举,宽为莫大之恩!迭降谕旨,既极周详,分定年期,尤为明尽,应如何感颂奋勉,以待推行,岂容欲速等于索偿,求治同于论价?”
    至此笔锋一转,以轻蔑的语气,大骂主张立宪的记者、教员:“况今之言之宪,请国会者,实为利而不为害,且在士而不在民!其所言报馆、学堂,不农不工不商,但可强名为士,未尝任纳税当兵之责,乃欲干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内治之权!至敢言‘监督朝廷’,又或云‘推倒政名人轶事府’,读诏书则妄加笺注,见律令则曲肆讥弹,胥动浮言,几同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因此,于式枚认为:“观于法国之事,则知发端甚巨,固祸变之宜防。”但亦不否认:“又观于日本之事,则知变法方新,亦人情所恒有。”从而警告:“惟须亟筹补救之策,乃不至成溃决之虞。”至于补救之道:“惟在朝廷力图富强,广兴教育,用人行政,一秉大公。不稍予以指摘之端,自无从为煽惑之计。至东南各省疆吏,尤当慎择有风力、知大体者,随时劝导,遇事弹压,庶不至别滋事端。”最后归结到宪法,主张先“正名定分”,引“日皇所谓‘组织权限,由朕亲裁’;德相所谓‘法定于君,非民可解’,”意在言外地表示:“将来的宪法,必当出于钦定,而不可由国会厘订。”至于制宪的程序,该等到“将来各处奏报到齐,必须慎择贤才,详加编订,于西法不必刻划求似,但期于中正无弊,切实可行。”
    如此立论,在守旧派,尤其是揽权日甚的少年亲贵,自然击节称赏,一般人看来,觉得除掉“颂圣”不免肉麻,批评敢言的记者、教员,持论过苛以外,由于他承认立宪的要求,为“人情所恒有”,所以并未起多大的反感。至于对宦海升沉特感兴趣的人,则着眼于“东南各省疆吏,尤当慎择有风力、知大体者”这句话,认为是针对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督端方而发,东南督抚,或者会有调动。
    这篇文章只引起批评,并未引起风波,但传到海外,保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纷纷大哗。于是到了六月里,军机处接到一个怪电报。
    这个电报发自南洋,是个电奏,自署名叫作“法部主事陈景仁”,自道是政闻社社员,电文中将于式枚狗血喷头地痛骂了一顿,请朝廷“革于式枚之职,以谢天下。”
    “荒唐,荒唐!”张之洞看完这通电报,大摇其头:“时逢末世,什么怪事都有!各位看,该当作何处置?”
    “革职不就完了!”世续答说“主事无专折奏事之权,光这越分言事,就可恶之极!”
    “且慢!”袁世凯另有看法,“陈景仁所恃者政闻社,政闻社又何所恃而敢如此猖狂?”
    此言一出,满座默然。最后是庆王奕劻开了口:“不必多问了!我看,只拿政闻社请限期立宪,跟这姓陈的并作一案,发一道上谕。各位看呢?”
    大家都知道,政闻社跟肃亲王善耆有关系,所以奕劻主张“不必多问”。不过陈景仁究系何许人?何以会在南洋?张之洞认为应该查一查。
    “何妨先找一部‘缙绅’来看看?”
    世续这句话提醒了大家。随即取来琉璃厂荣禄斋印刷的,光绪三十四年春季及夏季的缙绅录,遍查法部官员,就找不到一个名叫陈景仁的主事。
    “莫非是冒名开玩笑的?”张之洞说“如本无其人,则煌煌上谕,无的放矢,那可不成事体了!”
    “冒名是不会的。”世续又说“照我看,此人在法部怕查不出来,必得到吏部才有着落。”
    这一来,袁世凯也想到了,“或者是个捐班主事,”他说:
    “从未到过法部。”
    他的猜测不错,吏部司官查复,陈景仁是捐班主事,本来分发刑部,一改新官制,便变成了法部主事,听说此人是南洋的一个富商。
    只要有这个人就好办了。由张之洞名人轶事口授大意,军机章京拟好一个旨稿,呈堂传阅。袁世凯看上面写的是:“政闻社,法部主事陈景仁等电奏:请定三年内开国会,革于式枚以谢天下等语,朝廷预备立宪,将来开设议院,自为必办之事。但应行讨论预备各务,头绪纷繁,需时若干,朝廷自须详慎斟酌,权衡至当。应定年限,该主事等何得臆度率请?于式枚为卿贰大员,又岂该主事等所得擅行请革,闻政闻社内诸人良莠不齐,且多曾犯重案之人,陈景仁等身为职官,竟敢附和比昵,昌率生事,殊属谬妄。若不量予惩处,恐侜张为幻,必致扰乱大局,妨害治安。法部主事陈景仁,着即行革职,以肃官常。”
    “我想改一两句。”袁世凯提笔勾抹添写了两句,再送张之洞看。
    一看,“以肃官常”四字勾掉了,添了两句:“由所在地方官查传管束,以示薄惩。”张之洞便即问道:“陈某人在南洋,如何命地方官查传管束?”
    “这加个伏笔。”袁世凯说:“此人倘敢潜回内地,就可以责成地方官遵旨行名人轶事事了。”
    “啊,啊!”张之洞不免自惭,当了三十年的督抚,连公事上这个小小的窍门都还不识,岂非荒唐?
    ※※※
    这道上谕,面奏裁定,第二天南北各报,都用大标题登了出来,政闻社社员大哗,纷纷写信给梁启超,或者政闻社的总务员,年高七十,精通六国文字的马相伯,要求退社。所持的理由不一,有的是为“侜张为幻,必致扰乱大局,妨害治安”的话头吓倒,怕惹来大祸;有的是觉得“良莠不齐,且多曾犯重案之人”的话太难听了,不愿同流合污;有的认为陈景仁太霸道,既然讲言论自名人轶事由,有话大家好说,何致于于式枚说错了话,便该革职?
    就在这政闻社社员纷纷要求退会或解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之时,“预备立宪公会”所策动的各省国会请愿代表,已陆续到京,八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与戏园饭馆平添了无数打着蓝青官话,满口新名词的陌生面孔。有时因言语隔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俗不同,惹起纠纷,“地面上”的官人,总是善言排解,此由于民政部尚书肃王善耆曾经迭有“堂谕”,对这些代表,务必妥为保护之故。
    袁世凯对肃王的态度颇为不满,不过他一向不愿得罪亲贵,所以隐忍未言。但对政闻社却耿耿于怀,隐忧莫释,因为愈来愈多的迹象,显示政闻社以拥肃、离庆、拉张、倒袁为宗旨,尤其离间他与庆王奕劻的关系这一点,更难忽视,日夕伺机,想一举消灭政闻社。
    机会终于来了!就在杜钟骏到京请脉的那时候,由美国旧金山来了一通电报,是“中华帝国宪政会总长康有为,副长梁启超暨海外二百埠侨民”所上的请愿书,列陈“十二大请愿”,可归纳为九事,其中最重要的共有五点。
    第一点“立开国会以实行宪政”,这在慈禧太后已司空见惯,不以为忤。尽裁Yan宦,迁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及改国号大清帝国为中华帝国,则无不犯了大忌。慈禧太后勃然震怒,将原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下来,命军机处会同政务处及宪政编查馆会议具奏。
    袁世凯成竹在胸,但须先有一番布置,特地去看庆王奕劻,要求屏人密谈。
    “王名人轶事爷,”他神色凛然地说“我有件心事,至今不敢率直奉陈。王名人轶事爷知道不知道肃王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一些什么人?”
    “我不太清楚。”奕劻答说:“此人向来不讲边幅,疯疯癫癫的,不必理他!”
    “不然!疯子会闯大祸!”袁世凯又问:“王名人轶事爷可知道,所谓‘中华帝国宪政会’,就是保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改名?”
    “知道。”
    “康有为有个弟子叫汤觉顿,在京已经多时,王名人轶事爷可知道?”
    “不知道,连汤什么顿这个名字我都没有听说过。”
    “那就无怪乎王名人轶事爷不知道了!这汤觉顿便是奉了康梁之命,专门来跟肃王联络的,他们经常见面。”袁世凯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而脸上是极痛苦的表情。
    这使得奕劻既惊且疑,“慰庭,”他问,“你有什么难出口的话。”
    “我有句话,不忍而又不能不言,说出口来,就要有个归宿。否则,王名人轶事爷怕亦担了很大的责任。
    奕劻骇然,“何出此言?”他将心定了下来,沉着地说:“慰庭,你不妨说给我听,如果我该负责任,我一定负。”
    袁世凯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保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首脑,从前是康有为,现在是肃王!朝廷严旨要捕康梁,而康梁奉肃王为魁首。王名人轶事爷,请问这该怎么说?”
    奕劻听得这话大吃一惊!心里懊悔,不该让袁世凯开口,如今可为难了!照袁世凯的说法,肃王善耆应与康梁同科,但又何能在慈禧太后面前讦告此事?倘或不闻不问,万一有何事故,袁世凯会说,当时曾警告过庆王,他没有表示,只好不办。这就变了比同隐匿,至轻也是个革爵的处分。
    看他脸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晴不定,袁世凯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再说些让他胆战心惊的话,“王名人轶事爷,”他说,“肃王办的消防队,用兵法部勒,一样有洋槍,一样三六九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请问,救火消防队用得着这个吗?”
    奕劻的脸都吓黄了,“他要干什么?莫非要造反?”他气急败坏地说。
    “王名人轶事爷,”袁世凯摇摇头,极冷静地答说:“你这话谁都没法子回答。”
    奕劻心想,消防队练武携槍,不就是打算趁火打劫吗?倘或宫廷有灾,命消防队进大内救火,可能俄顷之间,变起不测。
    转到这个念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那怎么办呢?”奕劻紧皱着眉说:“以善一的身分,能有什么位置?”
    “善一”就是肃王善耆,他居长,弟兄四人名字中都有一个善字,而辈分则与帝系的“溥”字辈相并,因而辈分较高的亲贵,都以善一、善二叫他们兄弟。善一的辈分虽低,毕竟是世袭的亲王,即令犯有极重的过失,亦须有确实的证据,方能奏请处置。如今事涉暧名人轶事昧,而又关系重大,如果让慈禧太后知道了他是这样的态度,必然震怒,但却无奈其何。倘或隐匿不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又脱不得干系。此所以奕劻为难万分。
    他的处境是袁世凯早就想到了的。就要奕劻觉得为难,才会听从他的建议。于是他用安慰的语气说:“王名人轶事爷也别着急,事情就怕不能前知,知道了总有法子预防。亲贵理当保全,倘有不测之事,就算自己没有责任,又何忍见那位亲王为端华、载垣之续?”
    “一点不错,一点不错!”奕劻连连点头,“无事是福!”
    “我在想,亲王体制尊贵,朝廷必当优礼,表面上实在不能有什么举动,为今之计,唯有釜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薪,削其羽翼!”
    “釜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薪,削其羽翼!”奕劻轻轻的念着,抬眼望着袁世凯问:“你的意思是,把他手下得力的人办几个,或者调开?”
    “不!羽翼者康梁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什么中华宪政会,远在海外,鞭长莫及,不如先查办政闻社!只要上谕一下,汤觉顿之流,自然闻风而遁,再无人逞其如簧之舌,盅惑亲贵。这才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人以德的保全之道。”
    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奕劻大为赞赏。因此第二天奉旨会议时,便提出解散政闻社的主张,满座皆以为然。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亦在座中,见此光景,唯有沉默。散会以后,一路哼着“先帝爷,白帝城”,扬长而去。回到王府,未及更衣,便连呼:“找王小航来!找王小航!”
    这王小航单名一个照字,汉军旗人,跟肃王府的渊源甚深。戊戌改变之前,在礼部当主事,上折言事,尚书怀塔布、许应弢不肯代递。王照一怒之下,做了一个呈文,指责堂官不当,不遵旨为他代递奏折。而且这呈文是上堂亲递,同时声明:两尚书不受,他要到都察院呈递。
    自有部院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怪事。怀塔布与许应弢迫不得已,只好答允,为他代奏,随即由许应弢亲自动笔,拟了一个奏折,说王照“咆哮堂署,借端挟制”,并解释不为代递的缘故是:王照奏请皇帝游历日本,而日本最多刺客,从前俄国皇太子及李鸿章都曾遇刺。王照置皇帝于险地,所以不敢代递。又指责王照“居心叵测,请加惩治”。
    这道奏折很厉害,能为王照带来杀身之祸,无奈锐意变法的皇帝,一意广开言路,对礼部堂官顾虑他的安危,并不见情,降旨道:“是非得失,朕心自有权衡,无烦鳃鳃过虑。”
    接着又说:“若如该尚书等所奏,辄以语多偏激,抑不上闻,即系狃于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成壅蔽之一端。怀塔布等均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部议处。”结果,怀塔布、许应弢,及两名满缺的侍郎,一律革职。处置之苛,未之前闻。王照亦就因为掀起这么一场大风波而名闻海内了。
    及至戊戌政变失败,王照当然在查办之列,幸而是京中土著,又有善耆照应,得以闻风脱走,与康有为同船逃到日本。前两年方始悄悄回国,化名“赵先生”隐居昌平、保定等地,不过经常溜到京城,以肃王府为居停,作善耆的谋主。
    这时把王照请了来,善耆便将政闻社行将奉旨解散的决定,告诉了他,向他问计,应该如何预作布置?
    王照与康有为由患难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搞成水火不容,肇因于康有为露了以保皇为沽名图利之计的狐狸尾巴,在日本动辄向人说,他奉了皇帝的“衣带诏”,命他起兵“勤王”。起兵要粮要饷,借此便可募捐筹款。有人以此求证于王照,他自然不肯替康有为圆谎,因而结成冤家。不过,王照对梁启超是颇有好感的,所以劝善耆应该设法保存政闻社。
    “既然勒令解散,想来下一步就是查拿了。这个责任自然落在民政部,那时候王名人轶事爷可就为难了。”
    “说得是!”善耆憬然有悟,“事不宜迟,教他们快走吧!此刻老赵怕还不知道这件事,等他一知道,布下罗网,那可要大糟其糕。”
    老赵是指民政部侍郎赵秉钧,谁都知道他是袁世凯的鹰犬,掌握着民政部属下的密探。王照心想,这赵秉钧自题别号叫“智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险多计,一奉解散政闻社的上谕,必定秉承袁世凯的意旨,小题大作,株连无辜,只怕各省请愿代表都会遭殃,因此决定亲自出去一趟。
    “王名人轶事爷,我看这件事得我去料理。”他说,“别人去,话说不清楚,不了解事机之险,会误大事。”
    “你去自然最好。不过,怕显眼!”
    “不碍,我会化装。我还得跟王名人轶事爷要点东西。”
    “什么?”善耆问:“钱?”
    “钱倒不要,要南下的火车票,只要三等、四等,多多益善。”
    “那容易!”
    善耆随即派人到前门车站买了一百张京汉铁路的火车票,派人保护化了装的王照,到前门外东河沿、大栅栏、八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走了一遍,直到午夜方回。
    第二天果然下了上谕:“近闻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沿海,暨南北各省设有政闻社名目,内多悖逆要犯,广敛资财,纠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托名研究时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图煽乱扰害治安。若不严行查禁,恐复败坏大局,着民政部,各省督抚,步军统领,顺天府严密查访,认真禁止,遇有此项社伙,即行严拿惩办,勿稍疏纵,致酿巨患。”
    赵秉钧一看有“严拿惩办”的字样,随即下令,遇有谈论国事,鼓吹立宪而行迹可疑的陌生人,先逮捕了再说。可惜,他晚了一步,汤觉顿与各省请愿代表,都在这天上午,拿着王照所送的车票,上了南下的火车,即有少数逗留在京的,亦以接到警告,及早躲到亲友那里,深居简出,噤若寒蝉,赵秉钧的部下一无所获。不过,大老们的耳根倒是清净了,因为各省请愿之事,就此无疾而终。
    话虽如此,应该交代的表面文章,仍旧密锣紧鼓地在赶工,八月初一那天,终于颁发了一道煌煌上谕,明定筹备立宪期限为九年,也就是在光绪四十二年颁发宪法。同时在这道上谕中,公布了“宪法大纲”、“选举法要领”,以及“议院未开以前,逐年筹备事宜清单”。宪法大纲中首列“君上大权”,共计十三款。第一款:“大清皇帝统制大清帝国,万世一系,永永尊戴,”第二款:“君上神圣尊严,不可侵犯。”此外,立法、召集会议、用人、军事、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财政诸大权,统归君上,不受干涉。唯一有些微宪法意味的一款是:“司法之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诸君上。审判官本由君上委任,代行司法,不以诏令随时更改者,案件关系至重,故必以已经钦定法律为准,免涉纷歧”
    尽管归政于民,有名无实,但毕竟立宪有了期限,当国的大老可以松一口气了。尤其是慈禧太后,真有如释重负之感,因而兴致显得特别好。宫眷的情绪完全视“老佛爷”的喜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憎为转移,兼以时入仲秋,桔绿橙黄,一年好景之始,乐事正多,转眼慈圣万寿,更是好好热闹一番。
    “人生七十古来稀!过了七十,就该年年做生日。何况是皇太后,更何况立宪有期,太平在即。”
    内务府的这一论调,流传得很广,在内廷行走的人,无不津津乐道,但有件事颇生争议。这年慈禧太后万寿,有个往年所无的点缀:西藏黄教的达赖喇嘛,将携带着大批珍贵的贡品,赶在万寿期前入觐。在乾嘉以前的盛世,这是常事,自道光至今,外患内乱频仍,时世不靖,道路修阻,达赖及班禅入觐之事,久已停止,如今复举,正见得盛世将临,所以很热中于这件事。
    可是李莲英却屡次谏阻,他的理由是谁都想不到的,说是故老相传,皇帝与达赖同城,必有一方不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说,皇帝有病,怕达赖来了,会有冲克?”
    “是!”李莲英直答说:“不然何必降旨各省荐医生?”
    慈禧太后默然。从回銮以后,她就渐渐发觉,李莲英很卫护皇帝,现在听他这话,更是效忠皇帝的明证。不过,她也知道,李莲英跟荣禄一样,不管怎么样,是不会背叛她的,别人拥戴皇帝就会结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反对她,而李莲英决不会!而细细一想,他亦没有错,皇帝的病,若能痊愈,自己仍旧是太后,倘或不起,且莫说立了幼主又得有好几年的辛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劳,而且太皇太后毕竟隔着一层,大权多少要分给皇后,总不如全握在自己手里来得好。
    于是她说:“你是那里听来的怪话!皇上还能让个喇嘛克死?若说有个人不利,也必是不利于达赖。”
    李莲英适可而止,不再往下说了。慈禧太后却想起一件事,达赖早就到了山西,驻锡五台山,六月初将由山西巡抚,一指派妥人,护送来京。至今两月,何以未到?
    第二天问起军机,此事归世续主持,便由他答奏:“六七月里天热,带来的贡品又多,一路调拨夫马,种种不便,所以等到凉秋入觐。”
    “现在不是秋凉了吗?”
    “是!也快动身了!好在山西离京不远,只要一动身就快了。”
    他没有说真话。真相是达赖不愿入觐了!因为他对陛见的礼制有意见。照礼藩部的拟议,达赖见了皇帝,跟任何臣工一样,必须磕头,而达赖自视甚高,以“国师”自居,不愿向皇帝行跪拜大礼,故而迟迟其行。
    如今慈禧太后催问,而万寿又快到了,世续不能不找礼藩部想法子搬弄达赖进京。当下决定,好歹骗他到了京里再说,因而由军机处密电山西巡抚,敦劝达赖起程,礼制上总好商量。
    达赖被劝动了,决定一过中秋就动身。那知又横生波折,“西藏番僧,联名呈诉赵尔丰枉杀多命,毁寺掠财。”番僧就是喇嘛,达赖得知此事,自然又观望了。
    原来西藏的政教纠纷,颇为复杂。当黄教始祖宗喀巴在明朝永乐十七年圆寂时,遗命以达赖、班禅二大弟子,世世化身转世,互为师弟,宏扬大乘教义,并以达赖主前藏,驻拉萨,班禅主后藏,驻扎什伦布。转世到今,达赖是第十三辈,班禅是第九辈。
    这十三辈达赖,法名阿旺罗布藏塔布克勒嘉穆错,出生于光绪二年五月,由第八辈班禅为他披剃授戒。到了光绪八年,第八辈班禅圆寂,下一年转世现身,即为第九辈班禅,法名洛桑曲金,当然成为达赖的弟子。
    其时英国垂涎西藏已久,光绪十三年驱使印度侵入藏边,发生战争,藏军伤亡七百余人。第二年又打了一仗,藏军一万余人,溃不成军。因此,达赖恨极了英国,而俄国正好趁虚而入,所派的一个间谍名叫道吉甬,做过达赖的老师。自甲午战后,西藏是联俄派的天下,英国的势力处处受到压制。不想日俄战争爆发,俄国无暇远顾,英军得以卷土重来,在光绪三十年七月间,借故侵入拉萨。达赖大惊,将印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前藏三大寺之一噶尔丹寺的噶布伦——前藏总揽立法行政大权官员的称呼,额定三僧一俗共四名,仓皇往北而逃。
    当时的驻藏大臣有泰,很讨厌达赖的嚣张跋扈,便上了一道奏折,数他平时的不是以外指责他事危潜逃无踪,请朝廷“褫革达赖喇嘛名号”,以班禅代摄。
    这一下,达赖对班禅便是旧恨加上新仇了。旧恨是在两年以前,班禅到拉萨朝拜达赖,随从疏忽,击鼓而过布达拉宫,达赖以为布鼓师门是大不敬,罚他藏银三十称。师弟之间,就此有了嫌隙,加以英国人从中煽动,彼此仇怨日深。
    不过,这一次班禅却很顾师门的义气,具奏力辞,无奈除他以外,别无人可以权摄达赖的位号,亦就只好勉为其难。
    至于达赖,最初是逃到库伦,意在投俄。只是蒙古的喇嘛领袖,法号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极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戴,而达赖跟他不能和睦相处,便难以存身了。库伦办事大臣深感为难,奏闻朝廷,下诏西宁办事大臣迎护至西宁。
    西宁在青海,是宗喀巴的降生之地,最大的一座寺名为塔尔寺,达赖到了西宁,自然卓锡在此。但就象在库伦那样,达赖与居停不和,积渐而至于势同水火。
    原来蒙古青海,除了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以外,另有勒封的八大呼图克图,以章嘉呼图克图为首,位居第四的名为阿嘉呼图克图,主持塔尔寺。达赖寄人篱下而犹颐指气使,阿嘉呼图克图自然不服。
    于是陕甘总督升允上奏,说达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贪吝,久驻思归,请示应否准其回藏?朝廷因为英军侵藏以后,强迫噶尔丹寺的噶布伦订立丧权失地的条约,正派唐绍仪在印度与英国代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改订,此时自不宜放达赖回去,指示俟“藏事大定”再议。
    同时,将阿嘉呼图克图调回京里去管喇嘛。这样调停,本可勉强无事,不料又爆发了两活佛斗法的轩然大名人轶事波。据说,达赖与阿嘉呼图克图积不相容,彼此都想用法术制对方于死命。
    此本是红教所盛行的邪道,但黄教的喇嘛,亦偶一为之,当然,有无效验不得而知。巧的是,达赖这一次行法,似乎真的有效,年未五十的阿嘉呼图克图,一场小病,竟然不治。塔尔寺的喇嘛知道两人有斗法之事,认定阿嘉呼图克图死于达赖之手,多方搜寻,找到了埋在泥土中的土偶等物,自是达赖用来咒魇阿嘉呼图克图的铁证。因而群情愤慨,一直闹到驻藏办事大臣那里。
    派人询问达赖,他承认土偶是他所埋,但否认是在跟阿嘉呼图克图斗法,指出依照黄教仪典,这是感谢大皇帝恩惠的一种仪式。查证经典,果如所言。于是斗法一事,成为无可究诘的悬疑,不过,达赖在西宁可是存身不住了。当时的理藩院便安排他入雁门关,移床山西五台山,一住已经三年。
    其时由于唐绍仪等人与英国不断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终于改订了条约,对原由西藏自己被迫订约所丧失的利权,挽回了许多,而赵尔巽的胞弟尔丰,受任川滇边务大臣,锐意经营康藏,改土归流,屯垦练兵,虽然不断遭遇阻力,但西藏的面目却在改变,使得达赖大为不安。一方面怕朝廷真个统治了西藏,一方面又怕班禅的地位势力凌驾而上,变成大权旁落。
    因此,他决定自请入觐。以为这一下占了班禅的先着,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时在京也可以看看风色,相机活动,早遂重回拉萨之愿。
    不想好事多磨,磨得达赖意兴阑珊,如今又听赵尔丰在西藏有此诸般恶行,自然要看看再说。不久,朝命派成都将军马亮查办,初步处置总算公平的。复经山西巡抚力劝,毕竟还是启程了。
    一入直隶境界,朝廷特派大员赴保定迎接,这一下,地方官不能不特加尊礼,百姓亦就刮目相看,道路争传:“西藏活佛来了!看一眼都是福气!”于是所到之处,驻锡名刹,香花供养,警护森严,这在达赖却是颇足以为慰的事。
    一到京,就更气派了,京里的喇嘛很不少,也没有几个人瞻礼过达赖,此时欢欣鼓舞,脸上象飞了金似的,昼夜不断,聚集在他所安座的黄寺,王公亲贵,皆来致礼,更是少有的荣耀。每一出行,前呼后拥,身后追随着无数黄衣喇嘛,轰动九城,倾巷来观,使达赖更觉得权势之可贵可恋。
    但,令人不怡之事,很快地来了。理藩部负责为他们的堂官照料达赖的一个司官,名叫罗西木桑,是蒙古人,但在西藏多年,能言善道,只是有点不大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商谈觐见礼节时,毫不放松。
    “要我行跪拜礼办不到。”达赖一口拒绝。
    “这是按成例行名人轶事事。”罗西木桑说:“决无不敬大师之意。”
    “成例不足凭!而且那是班禅自贬身分!”
    他说得这话,罗西木桑自然知道。在顺治、康熙、雍正三朝无论达赖或班禅见驾皆不行跪拜之礼,直到乾隆年间,有一次班禅在热河行宫觐见,自请依臣子之礼,从此就成了例规。
    “大师的话,窃所不喻。”罗西木桑答说:“达赖、班禅世为师弟,原为一体。再说两大师化身转世,所以今天弟子所见的大师,就是乾嘉以来的各位大师,何以从前可循例行名人轶事事,而此刻不能?”
    这话驳得很厉害,达赖顾而言他的说:“你提起乾隆年间的话,我倒要问你,乾隆御制《喇嘛说》你读过没有?”
    “在理藩供职,自然读过。”
    “那么,你倒说,高宗怎么解释喇嘛?”
    罗西木桑想了一下,朗然念道:“予细思其义,盖西番话谓‘上’曰‘喇’,谓‘无’曰‘嘛’,‘喇嘛’者谓‘无上……。’”
    “慢着!”达赖截断他的话说,“既谓之‘无上’,岂能屈膝于人?”
    “御制的文章中还有句话,”罗西木桑从容地说:“‘即汉话称僧为上人之意。’无上是如此讲法,请大师不可误解!’
    不但话不投机,而且措词不甚客气了,随行的噶布伦赶紧扯开,“改天再议吧!”他说,“好在为时尚早。”
    礼制未定即不能觐见。其实,就定了也还得等待,因为两宫违和,除军机及必须召见的大臣以外,一切仪制上繁文缛节,以及必得有精神来应付的朝觐,概行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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