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_在线阅读

第五部母子君臣第八九章
    电报到达西安,军机处连鹿传霖自己在内,都知道“若再好勇斗狠,必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命之忧”这句话,是对他而发的。其实,鹿传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既无可战之兵,亦无可战之饷,连纸上谈兵的资格都不够。不过,慷慨激昂,究不失为沽名钓誉最方便的法子。如今官到户部尚书军机大臣,只要循分供职,善自养生,再有三五年,何愁不能“大拜”?这样一想,自然心平气和,觉得就算发一套慷慨激昂的议论,亦无味得很。
    而况眼前便有一大难关,第一年的赔款连摊付利息二千二百万两,在西历明年正月初一,亦即华历十一月二十二,即须付足,为期不过三个月,如何筹措这笔巨款?大是难事。
    经过多次会商,就开源节流两大端去用工夫,首先想到的是虎神营、骁骑营、护军营,当初为了整军经武打洋人,在载漪力争之下,自光绪二十五年起.加补津贴,年需一百四十余万两银子。如今吃了败仗,偃武修文,准备“变通政治”,这笔津贴,当然可裁。
    此外,神机营、步军营添练兵丁的口分,以及满汉官员、八旗兵丁额外加发的“米折”,凡是戊戌政变以后,打算跟洋人周旋到底,为了激励士气而额外增拨的津贴及“恩饷”,一律裁减。每年可省出来三百万两银子。
    其次是南洋、海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防、各省水陆练勇以及旧制绿营的各项费用“率多事涉虚糜”,而且经此大败,足见“难期实济”,一律酌加裁减。不过所省减费用的确数无法计算,估计至多亦不过三百万两。节流所得,至多不过每年赔款的七分之二,其余大数,要靠开源。
    难题来了!不管广东新开办的房捐、盐斤加征、“土药”、茶、糖、烟、酒从重加税,怎么样算也算不出一千几百万银子的额外款项来!
    为此曾屡屡集议,但闻一片嗟叹之名人轶事声,细帐越算越心烦,最后只有出之于摊派一途,按省分大小、财力多寡,负担最重的,自然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派到二百五十万两;其次是四川,二百二十万两;再次是广东,二百万两,以下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各一百四十万两;然后湖北、安徽等省.以次递减,最贫瘠的贵州,亦派到二十万两。上谕中特别说明,开源节流各条办法,“有与该省未能相宜及窒碍难行之处,各该督抚均有理财之责,自可因时制宜,量为变通,并准就地设法,另行筹措”,暗示只要凑足数目,什么法子都可以用。但必须“如期汇解,不得短少迟延,致有贻误。”而紧接着又有句话:“倘期限已届,而短少尚多,即惟各督抚是问。”换句话说,是有个折扣在里头。倘或各省摊派,照额收足,而有必须开支的用途,亦可截留一小部分。
    ※※※
    吃过月饼,从行宫到京官的寄寓,都在捆扎行李,准备回京,只见满街的车马伕子。偏偏西安官名人轶事场又来个全班更动,因为陕西巡抚升允奉旨特派为前路粮台,由藩司李绍芬护理巡抚印信,由荣禄幕府中外放的臬司樊增祥署理藩司,于是粮道署臬司,西安府升署粮道,另外再派人署西安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卸上任,道喜谋差,忙上忙下,大概从唐朝以来,一千多年之中,这个关中名城就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启銮期近,乘舆出东门还是南门,发生了争议。照路程来说,应该出东门,但有人以为大驾必自北而南,朝廷体制攸关,而且“南方旺气,向明而治”,所以必出南门。这一来多费周折,光是出城这一段路程要加出两倍,而辇道加铺黄土,亦颇费事,所以议论不定,最后是请慈禧太后裁决。不用说,体制犹在其次,取旺气,讨吉利最要紧,面谕军机大臣:“出南门,绕赴东关,在八仙庵拈香打尖后再走。”
    最先走的是二班军机章京,前一天启程,赶到阌乡,准备接替头班军机章京办事。第二天八月二十四,天色未明,军机、御前、六部、九卿及西安全城文武,均已齐集行宫伺候,当行李登车时,两宫循例召见了军机大臣,方始升舆。辰初三刻,前导马队先行,接着是太监,然后是领侍卫内大臣开路,静鞭之响,黄轿出宫,头一乘是皇帝,第二乘是慈禧太后,第三乘是皇后,第四乘是瑾妃,都挂起了轿帘,不禁臣民遥瞻,惟有第五乘黄轿的轿帘是放下的,内中坐的是大阿哥。
    黄轿之后便是以军机大臣为首的扈从大员,随后是各衙门的档案车辆。首尾相接,一直到十点才过完。
    一路上家家香花,户户灯彩,跪送大驾,到得南关,地方耆老,献上黄缎万民伞九把。然后绕向东门外,在八仙庵拈香打尖。饭罢即行,迤逦向东偏北而行,跸道两旁,又是一番气象,只见无数官儿,匆匆赶路。原来升允先期传谕,文官佐杂,武官千把以下,在十里铺恭送,逾此以上的文武官员,在灞桥恭送。另外派人点验,无故不到者查取职名,停委两年。所以衣冠趋跄,十分热闹。
    一过灞桥,轿马都快了,三点多钟.头一天驻跸的骊山宫在望了。
    此处已是临潼县该管。但打前站的吴永竟未找到临潼县令,再看供名人轶事应,亦全未预备,不由得困扰而着急,抓住管行宫的一名典史,厉声问道:“夏大老爷呢?误了皇差是何罪名,莫非他不知道?”
    “吴大人,”那典史哭丧着脸说:“你老别问了,我们都还在找他呢!”
    “到底怎么回事?”
    那典史迟疑了一会,毅然决然地说:“我也不怕得罪人,说吧!”
    原来临潼的县官夏良材,本来是个候补知县,只为是藩司李绍芬的湖北同乡,夤缘而得临时派委署理。此人在西安多年,难得派到一个差使,实在穷怕了。所以这趟得了这个署缺,存心不良,有意拿他的七品前程,作个孤注之掷。
    办皇差照例可以摊派,但除非在膏腴之地而又善于搜刮,否则千乘万骑,需索多端,没有一个不焦头烂额的。所贪图的只是平安应付过去,将来叙劳绩时,靠得住可以升官。夏良材本非良材,不过颇有自知之明,就升了官也干不出什么名堂来,吃尽辛苦,还闹一身亏空,何苦来哉?所以心一横摊派了两万七千银子,死死地捏在手里,丝毫不肯放松。这一来,自然什么预备都谈不上了。
    听得有这样荒谬的情事,吴永既疑且骇。心里在想,反正有升允在,不妨静以观变。
    谁知果如那典史所说,夏良材真个避匿不出,升允一到,看见这般光景,急得跳脚。但亦只能勉力敷衍了行宫中的御膳,竟连王公大臣亦顾不得了。于是只听得到处是咬牙切齿的诅咒声。若非怕惊了驾会获重咎,侍卫与太监都要闹事了!
    第二天一早启驾,新丰打尖,零口镇驻跸,供名人轶事应依旧草率异常,入夜殿上竟无灯烛。而夏良材总算让升允找到了!“好啊!夏大老爷!”升允气得发名人轶事抖,“从古到今,你这个县官是独一份,真正让我大开眼界!”
    “良材该死!不过死不瞑目。”夏良材哭丧着脸说:“实在是连日王公大臣的护卫随从,一班来、一班去,要这样,要那样,不由分说,把预备的东西抢光了。第二天再预备,还是抢光。地方太苦,时间仓促,实在没法子再预备了。”
    “你说的是真话?”
    “不敢撒谎。”
    “你倒说,是那些王公大臣的护卫随从,敢抢为两宫预备的供名人轶事应?”
    “官卑职小,不认识,而况来的人又多。”夏良材答说:
    “横竖县里总是革职的了,求大人不必再问了吧!”
    “哼!”升允冷笑,“你以为丢名人轶事了官儿就没事了?没那么便宜。”
    说完,升允将袖子一甩,连端茶碗送客的礼节都不顾,起身往里就走。夏良材如逢大赦似地,踉跄退出,仍旧躲在一个幕友的寓处,只待两宫一启銮,随即打点行李,靠那两万多银子回湖北吃老米饭去了。
    升允那知他是怎样的打算?想起还该责成他办差,却又找不到人了。升允这一气非同小可!一面连夜缮折,预备第二天一早呈递,一面派人四下找夏良材,牙齿咬得格格响地在盘算,要怎么样收拾得他讨饶,才能解恨。
    结果找了半夜也没有找到夏良材,而荣禄却派人来找升允了。一见面就问:“镇里可有好大夫?”
    升允抬头一望,只见荣禄满面深忧,眼眶中隐隐有泪光,不由得惊问:“是……?”
    “小儿高烧不退,偏偏又在这种地方。唉!”
    升允知道荣禄只有独子,名叫纶庆,字少华,生得颖慧异常,只是年少体弱。如今忽发高烧,看来病势不轻,就怕这零口镇没有好医生。
    这样想着,也替荣禄着急,无暇多问,匆匆说道:“我马上去找。”
    医生倒有,不是什么名医,病急也就无从选择,急急请了去为纶庆诊脉。时已三更,转眼之间,便得预备启驾,升允无法久陪,急急赶到宫门伺候。
    到得天色微明,两宫照例召见臣工,第一起便叫升允。料想有一番极严厉的训斥,所以升允惴惴然捏一把汗,进得屋去,连头都不敢抬,行过礼只俯首跪着,听候发落。
    “这夏良材是那里人?”非常意外地,竟是皇帝的声音。
    “湖北。”升允简短地回答。
    “你折子上说:‘该县辄称连日有冒称王公仆从,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攫食’,到底是冒充,还是故意指他们冒充?”
    有没有这回事,在疑似之间,但即使真有其事,奏报非说冒充不可。否则不定惹恼了那位王公,奏上一本,着令明白回奏,究竟是那些王公的“仆从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攫食”?这个乱子就闹大了。所以升允毫不迟疑地答说:“确是冒充。”
    “冒充就该查办!我看那县官是借口搪塞,这样子办差,不成事体,革职亦是应该的。”
    “算了,算了!”慈禧太后接口说道:“论起来,当差这样荒唐,原该严办。不过这一办,一定会有人误会,以为朝廷如何如何地苛求!我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儿俩也犯不着落这个名声。我看,加恩改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部好了。”
    这是慈禧太后与皇帝商量好的,有意如此做作,借以笼络人心。而在升允,却是大出意料,这样便宜了夏良材,也实在于心不甘!不过,表面上亦还不能不代夏良材谢恩。
    “慈恩浩荡,如天之高,真正是夏良材的造化。”升允磕个头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督率无方,亦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部议处。”
    “姓夏的亦不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部,你当然更无庸议了。”慈禧太后又说:“不过,以后可再不准有这样荒唐的事了!”
    “是,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亦再不敢大意了。”升允想想气无由出,迁怒到李绍芬头上,“这夏良材是藩司李绍芬的同乡,保他署理临潼,原说怎么怎么能干,那知道是这样子不成材!”
    “李绍芬不是署理巡抚吗?”
    “是!”
    “他这样子用私人,误了公事,我看,”慈禧太后微微冷笑:“他的官儿,只怕到藩司就算顶头了。”
    听得这话,升允心里才比较舒眼。跪安退出,一面照料车马,一面等候消息。不久,军机处就传出来一道明发上谕,说是“此次回銮,迭经谕令沿途地方官,于一切供名人轶事应,务从俭约,并先期行知定数。内监人等及扈从各官,亦均三令五申,不准稍有扰累情事,朝廷体恤地方之意,已无微不至。乃该署县夏良材于应备供名人轶事应,漫不经心,借口搪塞,多未备办。所有随扈官员人等,不免枵腹竟日,殊属不成事体。以误差情节而论,予以革职,实属咎有应得。朕仰承慈训,曲予优容,着加恩改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部议处,升允自请议处,着从宽免。”
    正看到这里,发觉眼前有人影晃动,抬头一看,气就来了,是夏良材。
    “夏大老爷,”升允绷着脸说:“该给你道喜吧?”
    “都是大人成全!”夏良材跪下来道谢:“如果不是大人代求,县里不会这么便宜。”
    “不是,不是!你别弄错。”升允乱摇着手说,“我没有替你求情,你用不着谢我,你该去谢你的同乡李大人,他的前程让你两万七千两银子卖掉了!”
    此言一出,夏良材面如死灰。升允到此才算胸头一畅,长长地舒口气掉头而去。
    ※※※
    两宫到达郑州,接到电报,李鸿章病殁。追念前劳,慈禧太后痛哭失声。第二天召见军机,拟定抚恤的上谕:“大学士一等肃毅伯直隶总督李鸿章,器识湛深,才猷宏达。由翰林倡率淮军,戡平发捻诸匪,厥功甚伟,朝廷特沛殊恩,晋封伯爵,翊赞纶扉,复命总督直隶,兼充北洋大臣,匡济艰难,辑和中外,老成谋国,具有深衷。去年京师之变,特派该大学士为全权大臣,与各国使臣妥立和约,悉合机宜。方冀大局全安,荣膺懋赏。遽闻溘逝,震悼良深!李鸿章着先行加恩照大学士例赐恤,赏给陀罗经被,派恭亲王溥伟带领侍卫十员,前往奠醊,予谥文忠,追赠太傅,晋封一等侯爵,入祀贤良祠,以示笃念荩臣至意。其余饰终之典,再行降旨。”
    “李鸿章留下来的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等公同拟了个单子在这里,请旨简放。”荣禄将一张名单,呈上御案。
    这一次慈禧太后就不再让皇帝先看了。名单上拟的是:“王文韶署理全权大臣。袁世凯署理直隶总督;未到任前,命周馥暂行护理。张人骏调山东巡抚。”看完,慈禧太后说一声:“就这样办。”却紧接着又问:“皇帝有什么意思没有?”
    名单递给皇帝,一看袁世凯又升了官,心里非常难过。尽管整日无事,拿纸笔画一只乌龟,背上写上“袁世凯”的名字,消遣完了又撕掉,何尝能消灭得胸中的这口恶气?
    既然慈禧太后已作了裁定,他还能说什么?只言不发将名单递了给荣禄。
    慈禧太后却还有话:“这山东藩司张人骏,可是张之洞一家?”
    “不是张之洞一家。张之洞是南皮,他是丰润。”
    “张佩纶不是丰润吗?”
    “是!”荣禄答说:“张人骏是张佩纶的侄子。”
    “原来他们是叔侄!”
    听慈禧太后有惘然若失之意,仿佛懊悔做错了一件事,荣禄知道是因为她对张佩纶还存有恶感的缘故,觉得不能不替张人骏稍微解释一下,免得已筹划好了的局面,有所破坏,又得费一番手脚。
    “张家是大族,张人骏年纪比张佩纶大。他是同治七年洪钧那一榜的翰林,张佩纶比他还晚一科。”
    “喔!”慈禧太后问:“他的官声怎么样?”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守不坏。”荣禄又说:“如今大局初定,袁世凯调到直隶,张人骏由藩司坐定,驾轻就熟,比较妥当。”
    “这话也是。就这样好了。”慈禧太后又问:“奕劻那天可以到?”
    “大驾到开封,他亦可以到了。”
    ※※※
    两宫与奉召而来的庆王奕劻都是十月初二到开封的。庆王于中午先到,两宫早晨八点钟自中牟县启跸,中午在韩庄打尖,下午四点钟驾到行宫。
    开封行宫,已预备了好几个月,加以经费充裕,所以比西安行宫还来得华丽宽敞,已颇有内廷气象。慈禧太后看在眼里,胸怀为之一畅,但一到见了庆王奕劻,却又忍不住垂泪了。
    “宫里怎么样?”
    “宫里很好,一点没有动。”奕劻答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当时奉旨回京,听说各国军队分段驻兵,大内跟后门一带归日本兵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随即派人去找日本公使,跟他切切实实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了一番。总算日本公使很尊敬皇太后、皇上,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也还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所以看守得很好。各国兵弁进宫瞻仰,定有章程,不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人到乾清门为止,不准再往里走了。”
    这番“丑表功”,大蒙赞赏,“真难为你!”慈禧太后说:“当时京城乱糟糟,我实在不放心你回去,可是除了你,别人又料理不下来!”
    庆王奕劻少不得还有番效忠感激的话。然后接谈李鸿章,谈京中市面、洋人的情形,当然,最要紧的是谈各国军队的撤退。
    “皇太后万安!”奕劻用极有把握的语气说:“自和约一画押,各国使臣的态度都改过了,对我皇太后,皇上仍如从前那样,十分尊敬。銮驾到京,不但洋兵早已撤退,各国使臣还会约齐了来接驾。”
    这是慈禧太后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听的话。各国使臣来接驾,当然是件有面子的事,而更要紧的是,这表示洋人对她并无恶感,从谈和以来,她一直担心的就是,怕洋人对她有不礼貌的言词。只要有一言半语的批评,她就算在皇帝面前落了下风。这是她最不能忍受,而不惜任何代价要防止的一件事。
    “此外,洋人还有什么议论?”
    “议论很多,无非是些局外人不关痛痒的浮议。”奕劻答说:“洋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喜欢乱说话,说错了,也不要紧。所以洋人的议论,没有什么道理,听不得。”
    “总有点儿有关你的事吧?譬如说,”慈禧太后向左右窗外望了一下:“提到过大阿哥没有?”
    “提过。”奕劻偷名人轶事窥了一眼,从慈禧太后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就不肯多说了。
    “洋人是怎么个说法?”慈禧太后问:“是觉得是咱们自己的事,与外国无关不必干涉呢?还是觉得应该有个交代?”
    这话透露出一点意思来了。奕劻心想,国家出这么一场大难,死多少人,破多少财,吃多少苦,搞得元气大伤,慈禧太后对载漪一定恨得不知怎么才好。而大阿哥溥儁歪着脖子撅名人轶事着嘴,模样儿既不讨人欢喜,又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念书,一定也是慈禧太后很讨厌的。既然如此,不妨说两句实话。
    “回皇太后,各国使臣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提过,提过还不止一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觉得很为难,因为这件大事,不是臣下所能随便乱说的。所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只有这么答复他们,两宫必有妥善处置,到时候你们看好了。”
    慈禧太后点点头:“你这样答他们很好。这件事……,”她沉吟了好一会,“再商量吧!”
    “是!”奕劻略等一会,见两宫别无垂询,便即跪安退出。
    回到行辕,直隶总督衙门已派了专差,将李鸿章的遗疏送了来,另附周馥的一封亲笔信,拜托他当面递上御前。因为李鸿章与他同为全权大臣,临终前彼此共事,一切艰难境遇,只有奕劻最了解,遗疏中恐有未尽的意思,亦只有他能补充。遗疏未曾封口,庆王奕劻取出来细看,认为于己无碍,决定替李鸿章多说几句好话。
    因此,第二天明发上谕,所予李鸿章的恤典,更为优隆,说他“辅佐中兴,削平大难”。盛赞他此番和议,“忠诚坚忍,力任其难,宗社复安,朝野攸赖”,而“力疾从公,未克休息,忠靖之忱,老而弥笃”,当兹时局艰难,“失此柱石重臣,曷胜怆恸”!
    至于加恩赏恤,除已予谥文忠,追赠太傅,晋封一等侯爵,入祀贤良祠以外,“着再赏五千两治丧,由户部给发。原籍及立功省分,着建专祠,并将生平战功政绩,宣付国史馆立传。灵柩回籍时,沿途地方官妥为照料,任内一切处分,悉以开复,应得恤典,该衙门察例具奏。”
    恩恤中最要紧的是泽及子孙,这又往往尊重死者的愿望,李鸿章的侯爵,当然归嫡子承袭,所以上谕中指明:“伊子刑部员外郎李经述,着赏给四品京堂,承袭一等侯爵,毋庸带领引见;工部员外郎李经迈,着以四五品京堂用;记名道李经方着俟服阕后,以道员遇缺简放;伊孙户部员外郎李国杰,着以郎中即补;李国燕、李国煦均着以员外郎分部行走;李国熊、李国焘均着赏给举人,准其一体会试。”
    凡此恩恤,除了配享,应有尽有了。死者如此,同为全权大臣的庆王奕劻当然亦很有面子,事实上奕劻这几天在开封之行,连荣禄亦为之黯然失色。慈禧太后无日不召见,而且每次召见,总要谈上个把钟头。这样到了十月初七,奉旨先行回京,庆王奕劻面奏,等过了初十万寿再走,慈禧太后表示,京中要紧,非他赶回去主持,她不能放心。至于祝嘏虚文,无关紧要。十月初六午刻,并在行宫赐宴,叙的是家人之礼,所以奕劻的两位格格,亦得入席。父女相见,回想去年逃难之时,老的被逐回京,小的被挟为人质,一时似有不测之祸的光景,真的恍同隔世,不觉喜极涕零了。
    ※※※
    万寿一过,有好些人在注视着一件大事,应该有废大阿哥的懿旨!
    慈禧太后原答应过吴永,到了开封,自有道理,吴永也将这话,悄悄写信告诉张之洞。因此,张之洞自两宫驾到开封,便在翘首以待。起初毫无动静,所以猜想得到,等高高兴兴过了万寿,再办这件事,也算慈禧太后对大阿哥最后一次的加恩,亦是人情之常。但万寿已过,犹无消息,张之洞可忍不住了,打了个电报给军机处催问其事。
    “怎么办?”荣禄茫然地问同僚。
    “当然据实转奏。”鹿传霖说。
    “事与人似乎应该分开来论,不宜混为一谈。”瞿鸿矶矶说:“此事,我看不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过急。”
    他的意思是,论人则溥儁不足为储君,废之固宜,而论事则应为穆宗另行择嗣,庶几大统有归。用心不能不说他正大,但毕竟不免书生之见,荣禄笑笑说道:“子玖,你看近支亲贵中,溥字辈的,还有什么人够资格?”
    一句话将瞿鸿矶问住了,算算宣宗的曾孙,除溥儁以外还有八个,但年龄不大而又跟慈禧太后有密切关系的,一个也没有!
    “自雍正以来,原无立储的规矩,为了载漪想做太上皇,破例立一位大阿哥,闹出这么一场天翻地覆的大祸!罢、罢,立什么大阿哥,一之为甚,其可再乎?我想,言路上亦不至于连眼前的覆辙都见不到,会象当年吴柳堂那样,拚命替穆宗争继嗣。”
    “是的。”瞿鸿矶见风使舵,把自己的话拉了回来,“我原是怕言路上会起哄,就象当年吴柳堂掀起来的风波,闹到不可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堂既已顾虑到此,就论人不论事好了。”
    荣禄心想,慈禧太后原有一到开封,对溥儁就会有所处置的诺言,这样的大事,她当然不会忘怀,而久无动静,必有难处。看来这件事还须造膝密陈,但自己不便撇却同僚,单独请起。略想一想,有了计较。
    “张香涛这个电报,未便耽搁,而且也要给两宫从长计议的工夫。我的意思,先写一个奏片,把原件送上去,看两宫作何话说?诸公以为如何?”
    大家都无话说,于是找“达拉密”来,即时办了奏片,连同原电,装匣送上。不久,如荣禄所料,慈禧太后只召荣禄“独对”。
    “你们必以为我没有留意这件事?不会的!打离西安起,我就一直在琢磨。我有我的难处。”慈禧太后停了一下说:“从正月里到现在,不断有人抱怨,说我太迁就洋人,对近支亲贵办得太严了!如今洋人没有说话,我们自己又办这么一件事,倒象是我有意作践他们似的。荣禄,你说呢?我是不是很为难?”
    “是!皇太后的苦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深知。如今近支王公在开封的也很不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也听说,很有人关心这件事。不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提醒皇太后,洋人不说话,是因为知道皇太后圣明,必有妥当处置,果真到洋人说了话,再办这件事可就晚了!”
    “啊!”慈禧太后憬然惊悟,“这一层我倒没有想到。”
    “再说,大阿哥的人缘也不怎么好。皇太后若有断然处置,没有人不服。”
    “就怕口服心不服!”
    “那可是没法子的事。皇太后事事为国家宗社,岂能只顾几个人的心服口服?”
    “你的话不错!”慈禧太后断然决然地,“咱们说办就办吧!”
    “是!”荣禄答说,“怎么个办法,请皇太后吩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好去预备上谕。”
    慈禧太后想了一下说:“也不能没有恩典。赏他一个公吧!”
    “那就得在京当差。”
    “不用他当差。”
    “这就是‘不入八分’的公了。”荣禄又说:“当然也不必在京里住。”
    “当然!”慈禧太后说道:“送他到他父亲那里去好了。”
    “是!”
    “另外赏他几千银子。”
    处置的办法已很完备了。荣禄退了出来,将奏对的情形,秘密说与同僚,随即将河南巡抚松寿请了来,当面商量决定,溥儁出宫,先住八旗会馆,由松寿特派三名佐杂官儿照料。另外派定候补知县一员、武官一员,带同士兵将溥儁护送到蒙古阿拉善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与他父亲载漪。
    到得第二天上午,荣禄派人将内务府大臣继禄找了来,含蓄地问道:“今天要办件大事,你知道不?”
    “听说了。因为未奉明谕,也没有办过,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也没有办过这样的事!”荣禄说道:“这孩子的人缘不好,怕出宫的时候,会有人欺侮他,就请你照顾这件事好了。”
    “是了。”继禄又问:“是他的东西,都让他带走?”
    “也没有好带的。随他好了,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荣禄又格外叮嘱:“总之,这件事不能闹成个笑话,免得有伤国体。”
    听得这话,继禄倒有些担心了。素知溥儁顽劣,而且很有把蛮力,万一到了那时候,撒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不肯出宫,这可是个麻烦。
    荣禄看出他的心事,随即说道:“我教你一招儿。那孩子最听一个人的话,你把那个人说通了,就没事了。”
    “啊,啊!”继禄欣然,“我想起来了!我去找他的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对了!快去吧。”荣禄将手里的旨稿一扬,“我们也快上去了。”
    全班军机到了御前,只见慈禧太后的脸色颇为沉重,等荣禄带头跪过安,她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问道:“都预备好了吗?”
    “是!”荣禄答说:“已经交代继禄跟松寿了,先在八旗会馆住一宿,明天就送阿拉善旗。”
    慈禧太后点点头,稍微提高了声音问:“皇帝有什么话说?”
    皇帝是这天一早,才听慈禧太后谈起这件事,当时颇觉快意,因为他的这个胞侄,对他精神上的威胁极大,倒不是怕他会夺自己的皇位,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吃他的苦头?有一次皇帝在廊上倚柱闲眺,突然发觉背后有样东西撞了过来,劲道极大,不由得合扑一跤,摔得嘴唇都肿了,等太监扶了起来,才知道是大阿哥无缘无故推了他一下。当时眼泪汪汪地一状告到慈禧太后面前,大阿哥毕竟也吃了大亏,慈禧太后震怒之下,“传板子”痛责,行杖的太监都为皇帝不平,二十板打得他死去活来。但从此结怨更深,时时要防备他暗算,所以一听到他被逐出宫,心头所感到那阵轻快,匪言可喻。
    不过,此刻却忽然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同时以他的身分,亦不便表示个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憎,只说:“宗社大事,全凭太后作主。”
    “既然皇帝这么说,我今天就作主办了这件事。写旨来看。”
    “已经写好了!”
    荣禄将旨稿呈上御案,慈禧太后看过,皇帝再看,更动了一两个字,便算定局。
    “谁去宣旨?”
    象这种处置宗亲,近乎皇室家务的事,向来总是派辈分较尊的亲贵担任。但随扈的王公,或则在惩办祸首一案,已被放逐,或则房分较远,爵低,不宜此任。荣禄心想,眼前只有一个人合适——载洵。
    载洵是皇帝同父异母的胞弟,行六,这一次与他胞弟老七载涛,一起到开封来给太后拜寿,当天就都赏了差使,载涛是“乾清门行走”,载洵是“御前行走”。这个差使的身分,合乎御前大臣与御前侍卫之间,正适于干这种事。
    想停当了,便即答说:“可否请旨派镇国公载洵,传宣懿旨?”
    慈禧太后想了一下,摇摇头说:“这个差使得要老练的人去,载洵不行!就你自己去一趟吧!”
    “是!”荣禄答应着。
    两耳已有毛病,时聪时暗的鹿传霖,忽然开口:“回奏皇太后,”他说:“臣有愚见。大阿哥之立是件大事,废黜亦是一件大事。似乎宜请皇太后召大阿哥入殿,当面宣谕,以示天下以进退皆秉大公,无私见杂于其间。”
    此言一出,满殿愕然,慈禧太后心里很不高兴,却不便发作,只是板着脸问:“鹿传霖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怎么说?”
    这当然还是应该作为军机领袖的荣禄发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以为不必多此一举!”他说:“进退一秉大公,上谕中已宣示明白,天下共喻……。”
    “对了!”慈禧太后迫不及待地说:“就照上谕办吧!”
    等荣禄辞出殿去,绕西廊出了角门,继禄已在守候,迎上来请了个安,低声说了一句:“刘嬷嬷那里都交代好了。”
    荣禄点点头问道:“他本人怎么样?”
    “大概昨儿晚上就得到风声了!威风大杀,象换了个人似的。”
    “唉!”荣禄念着大阿哥的师傅高赓恩的话说:“本是候补皇上,变了开缺太子’,走吧,好歹把这出唱了下来。”
    说罢,迈腿就走,继禄抢先两步,在前领路。到了大阿哥所住的跨院,拉开嗓子唱一声:“宣旨!”
    荣禄站停稍候,只见门帘掀处,白发盈头的刘嬷嬷一手打帘,一手往里在招。接着,愁眉苦脸的大阿哥溥儁出现,仿佛脖子歪得更厉害,嘴唇当然也撅得更高了。
    于是荣禄走向门前,在滴水檐下,面南而立,溥儁便在院子里面向北跪下听宣。
    “上谕!”荣禄念道:“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已革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前经降旨立为大阿哥,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宣谕中外。慨自上年拳匪之乱,肇衅列邦,以致庙社震惊,乘舆播越,推究变端,载漪实为祸首。得罪列祖列宗,既经严谴,其子岂宜膺储位之重?”
    等荣禄念到这里,只听已有欷歔、欷歔的声音,往下一看,溥儁身名人轶事子已在发名人轶事抖。荣禄本想先劝慰两句,旋即想到,于礼不合,便略略提高了声音,继续往下念。
    “溥儁亦自知惕息惴恐,吁恳废黜,自应更正前命。溥儁着撤去大阿哥名号,立即出宫,加恩赏给入八分公衔俸,毋庸当差。至承嗣穆宗毅皇帝一节,关系甚重,应俟选择元良,再降懿旨,以延统绪,用昭慎重。钦此!”
    荣禄念完,继禄提示:“谢恩!”
    溥儁大概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伏名人轶事在地上,已哭出声来,刘嬷嬷便大声说道:“阿哥,快说!说谢老佛爷的恩典。”
    这下溥儁听清楚了,呜咽着语不成声,七个字的一句话,很吃力地才说完。
    荣禄对他改了称呼,用对王公的通称,名字带排行,叫他“郕二爷”,他说:“别难过!等事情过去了,老佛爷一定还让你回来当差。金枝玉叶,自己该知道体面,哭个什么劲儿,没的叫人笑话。”
    溥儁倒想争气,无奈眼泪不听使唤,依然流得满脸。荣禄不顾,上前挽着他,往外便走。
    其时整座行宫已传遍了大阿哥被逐的消息,太监宫女都想来看看热闹。溥儁的人缘极坏,所以一路看到听到的景象十分难堪,大多浮着笑容,乐见其人之去,甚至也还有拍手称快的。只有他养的那条狗倒不势利,依旧俯首贴耳地跟在眼泪汪汪的主人后面,由行宫一直到八旗会馆。
    ※※※
    这件事办得大快人心,各国公使亦表示满意。可是,慈禧太后还有顾虑,不愿即时进京,只是没有交代未免影响人心,所以延到十月二十四下了一道上谕,还得有十天才能从开封启銮。
    顾虑的是俄约未定,怕将到京时,俄国会有什么动作,弄出一个令人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因此,慈禧太后要等两个人的消息,消息倘或不妙,十一月初四启程之期,还会更改。
    这两个人,一个是奕劻,他在陛辞时已受命继李鸿章而与俄国公使继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一个是袁世凯,接事以后,预备接驾,对于京畿的中外情形,必有奏报。特别是袁世凯,慈禧太后的期望更切,因为他在山东力拒拳匪的态度,颇得各国好感,德国公使穆默,甚至表示,希望袁世凯能调为直隶总督,这是庆王到开封以后才谈起的。所以慈禧太后有个想法,如果俄国的态度有欠友好,袁世凯亦会联络各国,合力约束俄国。
    果然,袁世凯不负所望,十一月初一打了个电报到开封,转述他所极力保荐的署理津海关道唐绍仪,会见驻京各国公使的情形,说是“均无困我的语气,且互有意见,不能协以谋我。”而俄约则“利在延宕”,保证“断无战事”。此外又提到董福祥,指他是祸首,“祸国殃民,罪不容于死,未加显戮,无以示天下,请明正典刑,以纾公愤。”这当然是无法处置的一件事,只好“留中”了。
    ※※※
    十一月初四,两宫自开封启驾,繁华热闹,又过于在西安动身之时。因为各省大员,或则亲到,或则派藩司、臬司伺候,翎顶补褂,衣冠辉煌,更何况新装的卤簿仪仗,名目繁多,一路上令人目不暇给。更凑趣的是,天气极好,旭日当空,秋风不起。銮驾自行宫出北城,只听见新铺黄沙的跸道上,马蹄、车轮、脚步,杂沓应和,沙沙作响,偶尔有招呼前后的一两声清脆掌声,反更显得庄严肃穆。
    一出了城,又是一番光景,扈驾的士兵,夹道跪送,一望无际的红缨帽,恰如万树桃花,盛放于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天中。銮舆到得黄河渡口,地名柳园,预先已备好黄幄,两宫下轿御幄,略微休息,等河边设好香案,请皇帝致祭河神,焚香奠酒,撤去香案,方始登船。
    船是新打的龙船,在正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光直射之下,辉煌耀眼,不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视,但见黄罗伞下,皇帝扶着慈禧太后,徐步行过文武大员与本地耆老跪送的行列,踏上加长加宽的跳板,步入平稳异常的船头,慈禧太后转过身来,放眼遥望,一片锦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太平盛世的景象,不由得破颜一笑,记不起一年以前,仓皇出奔、饥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迫的苦楚了。
    “老佛爷请进舱吧!”李莲英说:“不然,扈从人等不能上船,不知多早晚才到得了北岸。”
    慈禧太后点点头,一面往里走,一面说道:“总算难为他们,办得这么整齐!不知道比当年康熙爷、乾隆爷南巡的情形,比得上比不上?”
    “自然比得上!”李莲英答说:“不说别的,光说这天气好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就没有见过,十一月初四,快冬至了,会象桃红柳绿的春天一样。”
    “这倒是真的。你们看,风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静,要说黄河的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是多么险,简直就没有人相信。”
    “这是老佛爷鸿福齐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们全是沾的老佛爷的福气。”
    说虽如此,李莲英却就此上了心事。俗语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可知波涛险恶,出乎想象。倘或船到中流,狂飙陡起,可真不是件闹着玩的事。
    幸好,等随扈的王公大臣、侍卫兵丁都上了船,万桨齐飞,划过波平如镜的河面,不过传膳刚毕,已经到了北岸,驻跸新店行宫。自此经延津、汲县、淇县、宜沟驿、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再往北就是直隶的第一站滋州。
    直隶办皇差,由藩司周馥总司其事,特为设立总局,定下“太差章程”。行宫膳食,重价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给御膳房,銮舆及王公与军机大臣所坐的轿子,预先与河南商量,多给津贴,联站抬送,此外一切供名人轶事应,都有河南的先例在,加以首站的滋州知州许之轼,勤慎细密,所以一切顺利,周馥放了一半的心。
    滋州驻跸一日,十一月十三日启跸,下一站是邯郸。不想崔玉贵出了花样。
    原来邯郸北面,有座山,名为葛山。山上有潭,名为黑龙潭。大致潭一望深黑,幽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森,令人凛然的寒潭,往往取名为黑龙潭,视为龙王的别府,如遇亢旱祈雨,自然要祷之于黑龙潭。不过,邯郸的黑龙潭,因为在明朝嘉靖年间,教建一座龙神庙,所以它的名气大于京师西山的黑龙潭。如果北方久旱不雨,希望龙王发威,沛降甘霖,则礼部就会奏请降旨,到邯郸的龙神庙来“请铁牌”。据说这方铁牌请到,雷公电母,雨师风姨,便如奉到纶音,即时各显神通,来一场“既沾且足”的倾盆大雨。因此,这座黑龙潭所在地的葛山,俗名就叫祈雨山。
    若说慈禧太后顺路祈雨山去烧一烧香、逛一逛山,那麻烦之大,不堪想象。光是扈从上山的轿马,预备一顿素斋,已非即时可办,而犹在其次,最糟糕的是,整个供名人轶事应调度,大乱特乱了。
    原来乘舆巡幸,扰民最甚,此所以有道之君,力以为戒。事先多少心血筹划,何处设行宫驻跸,何处设尖站午膳,皆有一定日程。大致銮舆一天只行得三、四十里,总在十五到二十里的镇甸上没尖站,道路稍长,中间歇一歇脚,略略进用茶点,名为茶尖。一切供名人轶事应,事先早已预备妥当,即如劈站、宿站应备二十万斤,茶站减半,而尖站只得一万斤。如果因游山拈香,多出半天行程,则宿站变为尖站,还不要紧,尖站变为宿站,临时那里去觅一座行宫,更何处可以变出随扈贵人的二、三十座公馆?因此,周馥得信,急得跳脚,恨不得跪倒在銮驾面前,挡住入山的去路。
    幸好,袁世凯赶来接驾来了。周馥迎了上去,拦住马头告急,袁世凯想了一下说:“不要紧!到了尖站,你去找李总管,说我未见皇太后请安,不便去看他,拜托他务必想个法子,打消此事。心感心照!”
    周馥听得这话,心放了一半。近午时分,到了尖站,这个地方虽小,却有乾隆年间所建的一座行宫,因为这个地方虽小,名气甚大,唐朝卢生,在邯郸道上做一个梦,黄粱未熟,便已历尽富贵繁华,即在此处。有座点化卢生的吕洞宾祠,祠西便是行宫。
    因此,这座镇便叫做“黄粱镇”。黄粱一梦,万缘皆空,本非佳名,只是另外有个名字更不妙,谓之“丛冢镇”。当年秦始皇攻邯郸,杀人盈野,战况惨烈,赵国既亡,寡名人轶事妇不知几许?为保卫邯郸而死的壮丁,在邯郸城外,就地掘坑埋葬,想来“丛冢镇”的得名由此。这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几经沧桑,丛葬的遗迹早已湮没,但一听到这个镇名,不觉便有与鬼为邻之惧,所以比较之下,还是称之为“黄粱镇”来得妥当。
    周馥是早已快马加鞭,抢先到了黄粱镇的,等行宫跪接,看李莲英扶着慈禧太后的轿杠经过大门,脚步放慢,在吆喝“小心”时,周馥在他的行装下摆上,拉了一把。
    李莲英低头一看,恰好与周馥仰望的视线碰个正着,瞬间目语,便获默契,李莲英将身名人轶事子横着挪开一步,在门洞中等候,周馥等皇帝的轿子一过,随即起身赶了过去。
    先匆匆为袁世凯致了意,周腹愁眉苦脸地说:“可是皇太后要上祈雨山拈香?这一来,可不得了!”
    “这时候还逛什么山!都是崔玉贵出的馊主意。”李莲英慨然答说:“不要紧!我总不让你为难就是了。”
    周馥没有想到,李莲英是这样痛快,不觉喜出望外,若非通道观瞻之地,真会给他请个安道谢。
    “你说给袁大人,”李莲英又说:“老佛爷这几天老惦念着火车,不知道坐上去是怎么回事?”
    “是了。”周馥急忙表示:“一切都请李总管关照!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尽管交代下来,好照着上头的意思改。”
    “我知道,我知道。”说着,李莲英匆匆而去。
    果然,李莲英力可回天,进膳未毕,便已传旨,派礼部官员赴黑龙潭,致祭龙神。大驾仍照预定行程,在临洛关驻跸。
    到达宿站,天色将晚,因而不曾召见袁世凯,但军机照常见面,递呈的奏折之中,有庆王奕劻的两个折子,必须请旨办理。
    一个折子是据北京内外城的绅董两百七十多人联名公禀,请为李鸿章在京师建立专祠。清朝开国以来两百多年,从无汉大臣的祠宇,事出创议,军机议论不定,就只有请求上裁了。
    “向来汉大臣有功,加恩亦只是在原籍跟立功省分建祠。汉大臣的原籍既不在京,京师又不是立功之地,所以从无此例。”荣禄往后指一指说:“鹿传霖以为该驳,他亦有一番理由。请皇太后、皇上问他。”
    “鹿传霖是怎么个意思,说来大家商量。”
    于是瞿鸿矶拉一拉鹿传霖的衣服,这是预先约定的,递到这个暗号,鹿传霖知道该陈述自己的意见了。
    “李鸿章功在国家,自当酬庸。公禀中说他‘以劳定国,以死勤事,始终不离京城’,拿这个理来请在京师建立专祠,理由很牵强,李鸿章到京,‘开市肆以通有无,运银米以资周转’,对百姓诚然有益,不过身为重臣,这亦是分内该做之事,何足言功?李鸿章的功劳是议和,议和在那里,不能说是为那里立了功。譬如中日和约是在日本马关订的,莫非可以说他在马关立了功?”
    “这话倒也不错。”慈禧太后点点头,“不过,既然京师有这么多人联名公禀,似乎也不便过拂民意。”
    这话鹿传霖与王文韶都不曾听见,荣禄听见了却不愿与鹿传霖公然在御前争辩,所以这样答奏:“请皇太后、皇上问问瞿鸿矶,看他有什么献议。”
    “那,”慈禧太后说道:“瞿鸿矶就说吧!”
    瞿鸿矶当然识得荣禄的用意。心想,鹿传霖的气量狭,与他意见不同,必致忌恨,但荣禄却会心感。取舍之间,无所犹豫,自是支持荣禄。
    “臣愚昧,”他不慌不忙地说:“窃以为事出非常,恩出格外,不可以常情衡量。圣明在上,李鸿章的功绩,全在皇太后、皇上洞鉴之中,是否逾格加恩,以示优异,使中外晓然于皇太后、皇上惓惓于老臣之至意,则非臣下所敢擅请。”
    话虽如此,态度已很明白,是赞成李鸿章在京师建立专祠。慈禧太后便问:“皇帝是怎么个意思?”
    “似乎可以许他。”皇帝仍然是极谨慎的回答:“不过,到底该怎么办,请皇太后作主。”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准吧!”
    于是,在鹿传霖与王文韶茫然不辨所以之中,这一个折子有了着落。另外一个折子,也是奕劻代言,说英美两国公使送来一件照会,请求将张荫桓开复原官。
    提到这件事,慈禧太后可就不高兴了。在她心目中,张荫桓是不折不扣的“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而且认为皇帝之想学洋人,主要的是出于张荫桓的教唆。所以这时候听荣禄请示,便冷冷地说道:“张荫桓开复不开复,与洋人什么相干?这种闲事不是管得没道理吗?”
    “是!”荣禄答说:“只有委曲求全。”
    “我不管这件事!”慈禧太后很快地说:“你们问皇上。”皇帝要避嫌疑,急忙说道:“张荫桓荒谬绝伦,罪有应得,不能开复。”
    这一下成了僵局,荣禄很勉强答应一声:“是!”却抬眼望一望慈禧太后,有着乞求之意。
    听皇帝那样说法,慈禧太后心里比较好过了些,同时也想到,京师的民情不可拂,英美两国公使的面子又何可不给。不过,话说得太硬了,一时改不过口来,只能先宕开一笔:
    “且搁着再说。”
    “是!”这一次,荣禄答得很响亮。
    等退出行宫,瞿鸿矶找个机会,悄悄问道:“中堂,这件事该怎么办?洋人性急,等他们来催问,就不合适了。”
    “太后已经准了。”荣禄很有把握地,“你办个旨稿,准予加恩开复原官,明天一早送上去,看过就发。”
    “是!”瞿鸿矶又问:“如何措辞?”
    “越简单、越含糊越好。”荣禄想了一下又说:“不必谈张樵野的功过,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卖给英美公使。”
    于是瞿鸿矶略想一想,振笔直书:“据奕劻奏:英美两国使臣,请将张荫桓开复等语,已故户部左侍郎张荫桓,着加恩开复原官,以昭睦谊。”
    接着又写个奏片,更为简略,只说拟就上谕一件,恭候钦裁,连同旨稿一起用黄匣子装好,递入寝宫。第二天一早发下,奏片上朱批“知道了”,是认可了那道上谕。
    这天驻跸顺德府治的邢台,是个大站,传旨多留一天,因为在邢台接驾的人很多,为了笼络起见,不能不破工夫召见抚名人轶事慰。当然,召见袁世凯,决不止于抚名人轶事慰笼络,别有一番指示。
    这又是皇帝一件心头愤懑的事。慈禧太后很了解皇帝的心境,也略微有些不安,怕“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皇帝会对袁世凯说几句很严厉、很不得体的话,将局面搞僵了。因此,存着戒心,避免对袁世凯有何优礼的词色。
    这一来,召见远道入觐的封疆大吏,照例有的询问旅况的亲切之词,在袁世凯就听不到了。只听慈禧太后问道:“你是那一天接事的?”
    “臣是皇太后万寿那一天在山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卸,十月十一日起程,十六接印,十七在保定接的事。”
    “直隶地方很要紧,又兼了北洋大臣,责任很重,你总知道?”
    “是!臣蒙皇太后、皇上特加拔擢,恩出格外,日夜战战兢兢,唯恐不符报称。好得是,密迩九重,有事随时可以请训,谨守法度,当能稍减咎戾。”
    “你能记住‘谨守法度’这句话,就是你的造化。”慈禧太后又说:“你接事快一个月了,直隶的情形,大概也很清楚了,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样整顿?”
    “上年拳匪作乱,直隶受灾严重,这次摊派赔款,直隶的负担也不轻,民穷财尽,实在为难。不过,”袁世凯紧接着提高了声音说:“事在人为!臣受恩深重,决不敢丝毫推诿。上解京饷,下苏民困,唯在剔除中饱,直隶的吏治,废弛已久,臣只有破除情面,将贪劣各员,指名严参,庶几一面可以除弊兴利,一面可以振作民心。”
    听得这番话,慈禧太后不能不心许,特别是“上解京饷,下苏民困,唯在剔除中饱”那句话更觉动听。因而点点头说:“你能这样做,很好,你要参的人,只要庸劣有据,朝廷没有不准你的。”
    “是!”袁世凯碰个响头,“皇太后圣明!臣一定实心实力,放手去办。”
    “现在国家的难处是,出项多,进项少,从前北洋花的钱不少,可是练兵的实效在那里?提起来叫人伤心!”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又说:“你练兵、带兵,一向是好的。这军务上头的整顿,你也要格外费心才好。”
    提到这一层,袁世凯就更有话说了。但以关碍着荣禄,却不能畅所欲言,因而反不能即时回答。
    “北洋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一面想,一面说:“自经荣禄整顿,已有绩效,上年拳匪之乱,若非董福祥不听节制,不会有那样不可收拾的局面。整顿军务,首要在整饬纪律,骄兵悍将,万不可容,臣到任后奏请严办董福祥,明正典刑,不仅是为了一纾公愤,亦是为了整顿军务着想。”
    “董福祥自然该死。不过,”慈禧太后的声音有点泄气,“朝廷亦有朝廷的难处。”
    “是!投鼠忌器,臣亦明白。只是臣耳闻目击,到处听人咒骂董福祥,不能不上折子说话。”
    “这件事暂且不必办了。”慈禧太后顾而言他,“李鸿章去年奏请开办‘顺直善后赈捐’,不知道顺手不顺手?”
    这一问,是在袁世凯估量之中,不慌不忙地答道:“此次赈捐,已收起两百多万银子,臣一到任后,关照藩库,暂时封存。如今饷源支绌,难得凑成巨数,拉散了未免可惜。至于如何开支,臣要请旨允准以后,方敢动用。”
    最后这句话,大慰慈怀,不自觉浮起了笑容,“袁世凯,”
    慈禧太后问道:“你打算怎么样动用呢?”
    “臣目前还不敢说。皇太后、皇上回銮以后,刷新庶政,百废待举,用款必多,当然要先顾到部库。”
    听这一说,连皇帝都动容了。自从亲政以来,十来年召见过的督抚,不知多少,提到“钱”之一字,无不哭穷,富庶省分最好自己收,自己用,贫瘠省分则最好朝廷有严旨,规定确数,督饬他省接济,从没有一个人顾到部库。所以听见袁世凯这样说法,不免有耳目一新之感。
    皇帝如此,他人可知!慈禧太后连声夸赞:“好!好!你能这样存心,才真是顾大局的人。朝廷自然很为难,不过也不会不顾到各省。提拨各省赈捐这件事,部里正在拟章程,最多也不过提个三、五成。你那里既然已经收起两百多万银子,自己也很可以办一两件大事。”
    “是!”袁世凯这才说到他想说的话:“直隶幅员辽阔,大乱之后,门户洞名人轶事开,臣打算先招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壮,练成一支得力的队伍,分布镇扎,守住了各处要紧的地方,然后淘汰冗弱,才不至于引起变故。这笔练新军的经费,分年筹措,目前打算从赈捐中提一笔支用。是否可行,请皇太后、皇上的旨。”
    “可以!可以!”慈禧太后说:“你跟荣禄去商量。”
    接着,慈禧太后又细问他以前在小站练兵,以及在山东剿拳匪的情形。袁世凯详于前而略于后,因为虽说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那套装神弄鬼的伎俩,慈禧太后早已识破,但毕竟亦受过愚,听在心里,不是滋味,故而以少说为妙。
    “你手下可有好的人才?”慈禧太后问道:“想来练兵总有帮手?”
    “帮臣综理营务的,是编修徐世昌。他的见识,才干都是好的。”
    “编修?”慈禧太后诧异,“是翰林吗?”
    编修当然是翰林。但翰林有红有黑,大不相同,第一等的入值南书房,是真正的所谓“天子文学侍从之臣”,第二等的选入讲幄,加日讲起注官衔,例得专折言事;第三等的,三两年总能派到一趟差使,譬如国史馆、实录馆的文字之役等等。当然,翰林必应“考差”,不然不但出不了头,而且日子都会混不下去。
    徐世昌就是个不入流的黑翰林,凡应考差,必定落选,从未点过考官,所以慈禧太后不知其人,而皇帝是知道的。
    “徐世昌是光绪十二年丙戌的翰林。”他为慈禧太后作说明:“跟陈夔龙一榜的。笔下不怎么样,从未派过差使。”
    慈禧太后点点头,又问袁世凯:“徐世昌是什么时候到你营里的?”
    “臣在小站练兵的时候。”
    慈禧太后心想,其时的袁世凯还只是直隶臬司。翰林的身分尊贵,非有特别的缘故,疆臣不准奏调翰林,当然,翰林自愿相就,亦无不可。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惜羽毛的翰林,入疆臣幕府,必须府主是名督抚,而又为翰苑前辈,如曾国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林翼、沈葆桢、丁宝桢、李鸿章之流,方肯降心相从。袁世凯官不过臬司,出身虽是世家,但连学都不曾进过,徐世昌肯委屈如此,或者别有原因,其人无足深谈了。
    于是慈禧太后问到另一个人,“你保的津海关道唐绍仪,想来是洋务上的一把好手?”
    “是!”袁世凯答说:“他是故爵臣曾国藩第一批选派赴美的幼童,从小生长在美国,对洋人的政务、风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十分熟悉。臣奉派到北洋,与洋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甚多,故而奏请以唐绍仪署理津海关道,已蒙恩准。以唐绍仪的实心任事,必不至于辜恩溺职。”
    “你要叫他格外出力才好。”慈禧太后说:“他既然从小由朝廷派到美国,完全是国家培植的人才,与别的人可不一样。”
    “是!”袁世凯答说:“臣一定剀切晓谕。”
    问到迎銮的情形,袁世凯灵机一动,想到一件事。他从保定动身南来时,唐绍仪正由北京到保定,谈到驻京各国公使,曾有一件照会致送外务部,说是两宫从正定府乘火车进京,随扈王公大臣、文武官员座车,以及装运行李的车厢,共需二百辆之多,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调齐全,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铁路局道员孙钟祥。至于两宫到京的确期,请外务部先期告知,以便各国公使在京准备迎接。此事必为慈禧太后所乐闻,不管外务部曾否奏报,这时候不妨再提一提。
    于是,等将迎銮的部署,由此地谈到正定,该换火车时,乘机说道:“皇太后、皇上所御花车,由督办铁路的盛宣怀预备,其余扈从人等座车、行李车,共需车厢两百节,臣已督饬唐绍仪向各国公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调拨齐全。唐绍仪曾面询各国公使,皇太后、皇上回京,应如何恭迎?各国公使表示,先要知道大驾莅京的确期,当照会外务部询问。照目前行程,如果正定、保定各驻跸一天,本月二十五可以到京,是否照这个日期通知各国公使?请旨办理。”
    听得这话,慈禧太后又惊又喜,各国公使已预备迎驾,这个面子很可以过得去了!当时想一想说道:“外务部还没有奏上来。正定、保定总要多住一两天,准日子不能定,反正月底以前一定到京。”
    “是!臣照此通知好了。”
    “这唐绍仪很能办事。”慈禧太后用嘉许的口气说:“我还没有见过这个人,你叫他到保定来等,我要问问他。”
    “是!”袁世凯答说:“唐绍仪原该送部引见,因为乘舆在外,从权办理。臣遵谕让他即日到保定来候旨。”
    慈禧太后点点头,又说:“盛宣怀有病,不能到直隶来,他预备的火车,妥当不妥当,也不知道。你不必随扈了。明天就先回正定,替盛宣怀照料照料。”
    “是!”袁世凯立即答说:“铁路虽由盛宣怀督办,但在臣的辖境之内,臣自然不敢漠视。盛宣怀预备的花车,臣已去看过两次,现奉慈谕,臣明天赶回去再仔仔细细看一看,务期妥善,请皇太后万安。”
    “好!好!你跪安吧!有事到保定再谈。”
    袁世凯答应着,恭恭敬敬地磕头退下,随即去见荣禄,将召见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只瞒着一件事,就是各国公使如何如何,因为这是无端冒功,而瞿鸿矶是外务部尚书,怕他知道了不高兴。
    然而瞿鸿矶还是知道了。因为慈禧太后问到此事,少不得转述袁世凯的话。瞿鸿矶立即电询庆王,回电说是照会已经接到,由于两宫回京确期须到保定才能决定,不必亟亟,所以此项照会不用电奏,仍照平常规矩驿递,估计日内当可到达行在。
    瞿鸿矶跟沈桂芬一样,办事勤慎谨密,是一把好手,就是气量太狭。各国公使是不是跟唐绍仪说过那些话,固可不论,但袁世凯知道了这回事,竟不告诉外务部而直接上奏,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一个找机会报复的念头,就此横亘在胸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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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母子君臣第九十章
    到得正定,第一件事是去看花车。前两次去看,多少有些观摩的意味,对铁路局的道员,仿佛接见隔省的差官。尽管人家按规矩,口口声声:“是!大帅。”而他说话,却须带着请教的语气。可是,这一次不同了,奉旨查看,全然照钦差的派头行名人轶事事了。
    花车原预备了五辆,太后、皇帝、皇后、大阿哥、瑾妃各一辆,大阿哥被逐出宫,多来一辆,自然移归慈禧太后,作为卧车。
    袁世凯先看座车。迎门是一架玻璃屏风,转过去在右面开门,穿过一段甬道,里面是半节车厢成一大间,中设宝座,两面靠窗设长桌,黄缎绣龙的椅垫、桌围,地上铺的是五色洋地毯。壁缦黄绒,摸上去软名人轶事软地,因为里面还垫着一层厚厚的俄国毛毯。
    宝座之后,左右两道门,通至卧车,此时正在加工装修,最触目的是,靠窗横置一张极宽的洋式大铁床,袁世凯略扭一扭脸问道:“这合适吗?”
    陪在他身旁的一个官员叫做陶兰泉,是盛宣怀特为从上海派来的,此人出身洋行,对一切起居服用十分内行,置这张铁床是很经过一番心思才决定的。原来慈禧太后在西安,因为忧心国事,兼以起居不适,肝气痛的毛病,愈来愈厉害,李莲英便弄来一副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的烟具,熬得上好的“大土”,劝她“香两口”玩儿。偶尔一试,果然肝气就不痛了。先是发病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渐渐地有了瘾,大有“不可一日无此君”之势。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烟必得用大床横躺着,不然起卧不便,烟盘亦无放处。可是,火车上抬上一架红木大床去,狼狈不便。陶兰泉心想,上海的长三堂子,自从改用铁床,由于名为“席梦思”的床垫特厚特软,大行其道,何不仿照以行?只是西洋铁床照洋人的身材设计,床脚高了些,上下不便,然而这也不碍,锯短了就是。
    如今听袁世凯问起,陶兰泉不便说破,是为了便于慈禧太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烟,更不能明告,这是来自长三堂子里的灵感,只得陪笑答道:“御榻不宜过小,如用红木大床,又以搬运不便,不得已从权。大帅如以为不合适,应该怎么改,请吩咐。”
    袁世凯摆架子、打官腔的目的,是要人知道,不管是那个衙门派到直隶来的官员,都得听他的号令,如今陶兰泉既已当他顶头上司般看待,自然不为已甚。而况,盛宣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通宫禁,已非一年,或许这张铁床的设置,正是李莲英的授意,如果自作主张,要陶兰泉更换,那不就误蹈马蜂窝,惹来的麻烦小得了。
    这样想着,心中一动,随即说道:“两宫的起居习惯,外廷无从得知,等我问了内务府大臣,再作道理。”
    他是试探陶兰泉,意料中如经李莲英指点授意,或许就会这么回答:似乎不必再问内务府,因为已经问过李总管。但陶兰泉很深沉,附和地答一声:“是。”使得袁世凯始终无法了解,备这张御榻到底问过李莲英没有?
    ※※※
    两宫到正定的那天,谜底就揭晓了,并未问过李莲英,但颇为赞许,表示慈禧太后一定会中意。这是袁世凯所派的人,陪同李莲英去看花车时,听他亲口所说。
    接着,又听人来说,慈禧太后召见陶兰泉,竟花了三刻钟的工夫,除了对盛宣怀主持的铁路总公司,以及正在兴工中的芦汉铁路南段的情形,问得很详细以外,还殷殷垂问盛宣怀的病状。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使得袁世凯心头大起波澜。盛宣怀一直是他心目中的一个劲敌,不过一个办轮船、办电报、办铁路,一个练兵、带兵,彼此并无利害上的直接冲突,不妨客客气气。但自他接了李鸿章的遗缺,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盛宣怀自北洋起家,固由于李鸿章的一手提拔,但轮船、电报、铁路,由北洋发端创办,亦一直受北洋的支配。萧规曹随,例不可废,而盛宣怀竟迄无表示,仿佛招商局、电报局、铁路总公司与北洋风马牛不相及似地。本以为自己接事未几,盛宣怀又在病中,一时还来不及通款曲,此刻一看,情形不妙。很显然地,他有这么硬的靠山,自然会趁此机会,脱离北洋,自立门户。果然所愿得遂,总督兼北洋大臣这个头衔,不过虚好看而已。
    袁世凯向来谋起即动,不稍犹豫,他已经看清楚,要保持北洋的局面,有所展布,非得先制名人轶事服盛宣怀不可。而制敌机先,此刻就应该动手。
    于是,他找了新近罗致入幕的智囊杨士骧来,屏人密议,决定在荣禄以外,更结奥援,而从各种条件,各种迹象去看,瞿鸿矶的势力方兴未艾。不结奥援则已,要结,第一个就要在瞿鸿矶身上下工夫。
    这就少不得要委屈自己了!若要亲近,最有效的办法是“拜门”。其实,细想起来也不算委屈,瞿鸿矶是同治十年的翰林,那时自己还只有十三岁,跟着叔叔在南京念书,论年岁、论学业,皆足以为师,至于论官位,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头衔,虽然煊赫,但毕竟这两三年才巴结到红顶子,而瞿鸿矶是早就放过学政的了,况且现任军机大臣,宰相之位,则总督又何以不可拜之为师?
    不过,话虽如此,却也要两厢情愿才好。料想瞿鸿矶不至于会将当总督的门生,摒诸于门墙之外,就怕他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若惊,谦辞过甚,搞得成了僵局。因此,细细商量下来,仍然以先作试探为主。
    “不妨先写封信,微露其意。”杨士骧说:“当然,意思要恳切。”
    袁世凯点点头说:“如果碰了钉子呢?”
    “钉子是不会碰的。也许瞿大军机不肯受门生之称,约为昆季,那也一样。”
    实际上是不一样的。拜门虽说关系较为亲近,到底矮了一截,若能换一份兰谱,结为兄弟,说起来把兄是大军机,尽够唬人的了。
    这是袁世凯心里的盘算,不便说破。只请司笔札的幕友写了一封四六信,先盛赞瞿鸿矶道德文章,次道久已仰慕之意,最后表示,想执贽请益,但怕冒昧,意思是只要瞿鸿矶答应一声,门生帖子立刻就会送上。
    收到这封信,是在两宫自正定启跸的前夕,袁世凯正在指挥办差,忙得不可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当儿,戈什哈送来一封信,是军机章京写的,说瞿鸿矶希望跟他见一面,如果得空,请即命驾。
    自己不写回信,而由军机章京出面,事情就有眉目了。在袁世凯想,这是瞿鸿矶已经允诺,而又不便遽以师弟相称,信中的称谓很为难,所以托军机章京代约。当时便将早已备好的一份一千两银子的贽敬,带在身上,到瞿鸿矶的公馆去拜会。
    一会了面,只见瞿鸿矶双手高捧着他的那封信,连连打拱:“慰翁,慰翁,你真会开玩笑!”他说:“足下疆臣领袖,怎么说要拜我的门?我又何德何能,敢如此狂妄?慰翁,我连信都没法子复,只有当面请你来,一则道谢,再则道歉。大札请收了回去吧!”
    这是实实足足的一个钉子,碰得袁世凯好久说不出话来,只道得一声:“世凯一片诚心……。”便让瞿鸿矶把话打断了。
    “慰翁,请你不必再说。万万不敢当,万万无此理!”
    碰了钉子回来,袁世凯心里自然很难过,平生没有做过这样窝囊的事!不过,他善于作假,有喜怒不形于颜色的本事,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此行所遭遇的难堪。
    ※※※
    十一月二十四慈禧太后与皇帝由正定府乘火车抵达保定,传旨驻跸四天,定二十八回京。这个日子由钦天监慎重选定,是宜于回宫的黄道吉日。
    就在这一天下午,庆王由北京到了保定。火车刚一进站,只听洋鼓洋号,喧阗盈耳,庆王从玻璃窗中望出去,只见一队身材高矮胖瘦一律的新建陆军,高擎洋槍,肃立正视,领队的军官,出刀斜指,再前面就是全副戎装的袁世凯,率领红顶辉煌的好些文武官员在迎接。等火车徐徐停下,车门刚好接着月台上所铺的红地毯,袁世凯却从地毯旁边,疾趋上车,进门立正,行的是军礼。
    这使得庆王大感意外,不等他开口,便即问道:“慰庭,你今天怎么换了军服?”
    总督是一品服色,就算带队来迎接,亦不妨换穿战袍马褂的行装,如今袁世凯头上虽仍是红顶花翎的暖帽,身上却着的是黄呢子、束皮带的新式军服,在庆王看,他不免自贬身分了。
    而袁世凯另有解释,“回王名人轶事爷的话,”他说:“世凯不敢故违定制,只是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前驱之意。”
    这层意思是庆王所不曾想到的,等弄明白了,却深为感动。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前驱是汉朝地方官迎接天子之礼,袁世凯师法其意,固不仅在于对亲贵的尊礼,而是他自己表明,在庆王面前他不过如亭长之流的末秩小吏而已。以疆臣领袖的直隶总督,肯如此屈节相尊,在庆王是极安慰、极得意之事,因此,即时就另眼相看了。
    “慰庭,你言重了!真不敢当。”庆王携着他的手说:“咱们一起下车。”
    车门狭了一点,难容两人并行,袁世凯便侧着身名人轶事子将庆王扶下踏级,步上地毯。而擎槍致敬的队伍,却又变了队形,沿着地毯成为纵队,队官一声口令,尽皆跪倒。地毯的另一面是以周馥为首文武官员,垂手折腰,站班迎接。庆王经过许多迎来送住的场面,都不甚措意,唯独这一次,觉得十分过瘾。不由得笑容满面,连连摆手,显得很谦抑似地。
    到得行邸,布置得十分讲究,亲王照例得用金黄色,所以桌围椅帔一律用金黄缎子,彩绣五福捧寿的花样,益觉富丽堂皇,华贵非凡。庆王心里在想,难为他如此费心,大概虽不及两宫,总赛得过李莲英。
    这时,袁世凯已换了衣服,全套总督的服饰,率领属下参见,行了两跪六叩的大礼,方始有一番照例的寒暄。
    “世凯本想亲自进京去接的,只为消息来得晚了。”
    这话就说错了。两宫入境,总督扈跸,何能擅自进京去接亲王?不过,袁世凯的神情异常恳切,所以庆王不以为他在撒谎,只是任封疆不久,不懂这些礼节而已。
    于是,他说:“这样,已经深感盛情了,那里还敢劳驾?”
    他又问:“两宫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两点钟。”袁世凯答说:“皇太后曾提起王名人轶事爷,说是本不忍再累王名人轶事爷跋涉一趟,不过京里的情形,非问问王名人轶事爷不可。”
    “皇太后无非担心洋人,怕他们有无礼的要求,其实是杞忧。”
    “有王名人轶事爷在京主持一切,当然可以放心。不过,听皇太后的口气,似乎对宫里很关心。”
    “喔!”庆王很注意地,“说些什么?”
    因为有其他官员在座,袁世凯有所顾忌,答非所问地说:
    “王名人轶事爷一定累了!请先更衣休息,世凯马上过来伺候。”
    “好!好!”庆王会意,“咱们回头再谈。”
    等袁世凯告退,时将入暮,随即有一桌燕菜席送到行邸。庆王吩咐侍卫,请荣禄、王文韶、袁世凯一起来坐席,但随即又改了主意,只请了袁世凯一个人。
    这为的是说话方便,庆王要问的是慈禧太后缘何关心宫禁?于是袁世凯将得自传说的一件新闻,悄悄说了给庆王听。
    据说,慈禧太后从开封启驾之后,经常夜卧不安,有几次梦魇惊醒,彻夜不能合眼。起先,宫中对此事颇为忌讳,没人敢提一个字,这几天才渐渐有人泄露,说是慈禧太后常常梦见珍妃。
    梦见珍妃而致惊魇,当然是因为梦中的珍妃,形象可怖之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由于禁城日近,记忆日深,所以慈禧太后才会梦见珍妃,而一梦再梦,无非咎歉甚深,内心极其不安之故。庆王在想,消除不安,唯有补过,拳祸中被难的大臣,已尽皆昭雪,开复原官,然则何尝不可特予珍妃恤典?安慰死者,不正就是生者的自名人轶事慰之道吗?
    想停当了,便即说道:“如果太后问起,我自有话回奏。
    慰庭,你还听说了什么没有?”
    “还有,听说太后当初只带了瑾妃,没有带别的妃嫔,不无歉然。这趟回宫,很怕有人说闲话。王名人轶事爷似乎也该有几句上慰慈衷的话。”袁世凯紧接着说:“宫闱之事,本不该外臣妄议,而况又是在王名人轶事爷面前。只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戴心切,所以顾不得忌讳了!”
    “慰庭,你不必分辩,你的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我很明白。提到只带瑾妃……。”
    庆王奕劻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他本想告诉袁世凯,慈禧太后带瑾妃随行,并非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于瑾妃,相反地,是存着猜忌之意,才必须置之于肘腋之下。就如他的两个女儿,慈禧太后带在身边,是当人质,若以为格外眷顾,岂非大错特错?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眼前来说,帘眷复隆,则又何苦再提令人不怡的往事。这就是他话到口边,复又咽住的缘故。
    见此光景,袁世凯自然不会再多说。他要说的话还多,此刻先提一件很要紧的事,“王名人轶事爷,”他说,“从恭王下世,亲贵中全靠王名人轶事爷在老太后面前说得动话,无形中不知道让国家、百姓受多少益处。此番回銮,督办政务,有许多新政开办,王名人轶事爷忙上加忙,世凯可有些替王名人轶事爷发愁呢!”
    前面那段话很中听,最后一句却使庆王不解。“喔,”他率直地问:“慰庭,你替名人轶事我愁些什么?”
    “事多人多应酬多。不说别的,只说太后、皇上三天两头有赏赐,这笔开销颁赏太监的花费就不小。”
    这一说,说中了庆王的痛痒之处,不由得大大地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很起劲地说:“这话你不提,我也不便说。既然你明白我的难处,我就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跟你多谈一点苦衷。我管这几年总署,可真是把老本儿都贴完了!外头都说总理衙门如何如何阔,这话不错,不过阔的不是我,是李少荃、张樵野,不是他们人都过去了,我还揭他们的旧帐,实在是有些情形,为局外人所想象不到。总理衙门的好处,不外乎借洋债、买军名人轶事火器械之类有回扣,可是有李少荃、张樵野挡在前面,你想有好处还轮得到我吗?”
    以亲王之尊,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正人君子,必然腹诽目笑,而袁世凯却是欣喜安慰。因为这不但表示庆王已拿他当“自己人”,所以言无顾忌,而且庆王的贪婪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自暴无遗,只略施手段,怕不把他降服得俯首帖耳,唯命是听。
    可是在表面上,他却是微皱着眉,替庆王抑郁委屈的神情,“怪不得从前恭王不能不提门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充府中之用!”他说:“不过,恭王的法子,实在不能算高明,局外人不说恭王无奈,只说他剥削下人。如今王名人轶事爷的处境与恭王当年很相象,等世凯来替王名人轶事爷好好筹划出一条路子来。”
    “那可是承情不尽了。”
    话虽如此,袁世凯却不接下文,这是有意让庆王在心里把这件事多绕几遍,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体认到,这件事对他是如何重要?
    果然,庆王每想一遍,心便热一次,恨不得开口动问,他打算怎么样替自己筹划?袁世凯看看是时候了,始将筹思早熟的办法说了出来。
    “北洋的经费,比起李文忠公手里,自然天差地远,但也不能说就没有腾挪的余地。如今北洋的局面,好比式微的世家,诚不免外强中干,不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有句俗语‘穷虽穷,家里还有三担铜’,不说别样,只说北洋公所,在京里,在天津,空着的房子就不知道多少,倘能加意整顿,不能奏销的额外用度,就有着落了!”袁世凯略停一下,用平静但很清晰的声音说:“以后,王名人轶事爷府里的用度,从上房到厨房都归北洋开支好了。”
    “什么?”庆王问一句:“慰庭你再说一遍。”
    “以后,王名人轶事爷府上的一切用度,不管上房的开销还是下人的工食,都归北洋开支,按月送到府上。”
    有这样的事?那不就象自己在当北洋大臣吗?事情太意外,庆王一时竟不知何以为答了。
    “王名人轶事爷如果赏脸,事情就这样定局。”
    “是、是!多谢,多谢!不、不!”庆王有些语无伦次地,“这也不是说得一声多谢就可以了事的!总之,慰庭,有我就有你!”
    当然,如果他想享受这一份“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圆儿”的供给,就非支持他当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不可,这是再也浅近不过的道理,庆王自然明白。袁世凯为了表示他说话算话,即时便有行动,一面起身道谢,一面取出一个早备好了的红封袋,封面上公然无忌地写着“足纹一万两”,双手捧了过去,口中说道:“请王名人轶事爷留着赏人!”
    凡是对亲贵献金,都说“备赏”,已成惯例,不过脱手万金的大手笔,实在罕见。庆王将红封袋接在手中,踌躇了一会说:“‘却之不恭,受之有愧’。我亦不必多说什么了!”
    ※※※
    第二天,慈禧太后两次召见庆王。第一次有皇帝在座,有些话不便问,第二次“独对”,殿外只有李莲英在伺候,不妨细谈宫中的情形。其实,慈禧太后所知道的情形已经不少了。宫中虽有文宗的两位老妃,而论位号之尊,有穆宗的敦宜荣庆皇贵妃,亦就是同治立后时,慈禧太后所属意的刑部侍郎凤秀之女,但“当家”的却是瑜贵妃。
    瑜贵妃亦是穆宗的妃子。同治十一年大婚,先选后妃,次封两嫔,瑜贵妃即是其中之一。自穆宗因“天花”崩逝,慈禧太后所恨的是皇后阿鲁特氏,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是初封慧妃的敦宜皇贵妃,而所重的却是今已晋位贵妃的瑜嫔。因为她知书识礼,极懂规矩,而且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淡泊,与人无争。谁知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外,才具过人。当两宫仓皇出奔,宫中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日夕以泪洗面,幸亏瑜贵妃镇静,挺身而出,指挥太监,分区守护宫门,又抚名人轶事慰各处宫眷,力求安静。以后联军进京,大内归日军管辖,一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都由瑜贵妃主持,内务府大臣承命而行,处理得井井有条。宫中不致遭到兵灾,而且居然能保持皇室的尊严,瑜贵妃的功劳,实在不小。
    因此,慈禧太后不但对她更为看重,而且也存着畏惮之意,召见庆王,首先便问到她的意向态度。
    “当时的情形,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洋人进了城,宫里都不知道。头天晚上召见军机,只剩下王文韶、赵舒翘两个,要车没有车,要人没有人,赤手空拳,怎么能带大家走?可是,说起来总是我做当家人的,丢下大家不管。其实,我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儿俩吃的那种苦,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倒还不如她们在宫里还好些。”慈禧太后略停一下又说:“我想,别人不明白,瑜贵妃总应该体谅得到吧?”
    “是!”庆王答说:“瑜贵妃召见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两次,每次都是隔着门说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这次来接驾之前,还特为请见瑜贵妃,请示可有什么话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带来?瑜贵妃吩咐:‘你只面奏老佛爷,寝殿后院子,我特别派人看守,一点都没有动!’”
    这话旁人不解,慈禧太后却能深喻,而且颇为欣慰。原来在长春名人轶事宫与乐寿堂的后院,慈禧太后埋着几百万的现银,瑜贵妃说这话,即表示这批银子毫未短少。
    由此可见,瑜贵妃是一片心向着太后,这更值得嘉许。慈禧太后心想,回宫以后,自然没有人敢当面发怨言,可是私下窃议,亦最好能够抑止。这还得靠瑜贵妃去疏导。
    “你回去告诉瑜贵妃,就说我说的,一起二十多年,到这一回,我才知道她竟是大贤大德的人,以前真正是埋没了她。宫里多亏得她,我是知道的,盼她仍旧照从前一样尽心,宫里务必要安静。”
    最后这句话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些。庆王心领神会,随即答说:“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一定照实传懿旨,盼瑜贵妃照旧尽心,宫里务必要安静,别生是非。”
    “正是这话。”慈禧太后停了一下,以一种不经意闲聊的语气问道:“这一年多,有人提到景仁宫那主儿不?”
    庆王一时不解所谓,细想一想才明白,珍妃生前住东六宫的景仁宫,便即答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没有听说。”
    “总有人提过吧?”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想不起来了。”
    “你倒再想想!”慈禧太后加强语气说:“一定有人提过。”
    这样凄戾的宫闱之事,当然会有人谈论,只是不便上奏,因为所有的议论,都认为慈禧太后这件事做得太狠,而且也不必要,即使珍妃随扈,她难道就能劝得皇帝敢于反抗太后,收回大权?
    不过慈禧太后这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着问,如果咬定不曾听人谈过此事,不免显得不诚,甚至更起疑心,以为有什么悖逆不道,万万不能上闻的谬论在。因此庆王不能不想法子搪塞了。
    于是,他故意偏着头想,想起读过的几首词,可以用来塞责。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实在不知道有谁提过这件事,只仿佛记得有人做过几首词,说是指着这件事。不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也没有见过这些词。”
    居然形诸文字,慈禧太后更为关切,“是那些人做的词?
    她问,“说些什么?”
    “做诗做词的,反正总是那些翰林。”庆王答说:“词里说些什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没有读过原文,不敢胡说。”
    慈禧太后想了一下,断然决然地说:“你把那些词找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说?”
    “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马上去找。不过……。”
    “一定要找到!”慈禧太后不容他说完,便即打断:“越快越好。”
    于是退出行宫,庆王立刻派人去访求,有个军机章京鲍心增抄了一首词、十二首诗来。词是当代名家朱孝臧的一首《落叶》,调寄《声声慢》,注明作于辛丑十一月十九日,只是十天以前的事。庆王在亲贵中算是喝过墨水的,但词章一道,很少涉猎,所以得找一本词谱来,按谱寻句,方能读断:
    “鸣螀颓砌,吹蝶空枝,飘蓬人意相怜。一片离魂,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摇梦成烟;香沟旧题红处,拚禁花憔悴年年!寒信急,又神宫凄奏,分付哀蝉。终古巢鸾无分,正飞霜金井,抛断缠名人轶事绵。起舞回风,才知恩怨无端。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洞庭波阔,夜沉沉流恨湘弦。摇落事,向空山休问杜鹃!”
    读是读断了句,却以典故太多,到底有何寄托?不甚了了。不过除却“飞霜金井,抛断缠名人轶事绵”这两句刺眼以外,别无悖逆忌讳之句,不妨进呈。接下来再看诗。
    诗是十二首七律,题目叫做“庚子落叶词”,下名人轶事注“重伯”二字。这个名字,庆王是知道的,曾国藩之孙,曾纪鸿之子曾广钧,号叫重伯,是光绪十五年的翰林。
    七律而在一个题目之下做到十二首之多,自然非多搬典故不足以充篇幅,可是有些典故的字面,看得庆王直皱眉,提笔加点,作为记号,第二首的“清明寒食年年忆,城郭人民事事非”;第三首的“姑恶声声啼苦竹,子规夜夜叫苍梧”;第四首的“朱雀乌衣巷战场,白龙鱼服出边墙”;第五首的“汉家法度天难问,敌国文明佛不知”;第七首的“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楼下胭脂水,神岳秋毫事不同”;第十首的“鸾舆纵返填桥鹊,咫尺黄姑隔画屏”;第十一首的“三泉纵涸悲宁塞,五胜空成恨未灰”。这些句子写得皇帝与珍妃生死缠名人轶事绵,看在慈禧太后眼中,自然不会舒服,说不定会替皇帝找来麻烦。
    最大胆的是“姑恶声声啼苦竹,子规夜夜叫苍梧”这一联。庆王清清楚楚地记得苏东坡诗中的注,说“姑恶”是水鸟之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俗相传,有妇人受婆婆的虐名人轶事待,死而化为水鸟,鸣声听来似“姑恶”二字,因而以此为名。慈禧太后与珍妃不就是婆媳?如此率直指斥,是大不敬的罪名,如果懿旨着令曾广钧“明白回奏”,只怕不是革职所能了事的。
    因此这十二首诗,庆王决计留下来,可是只进呈朱孝臧一首词,似乎有敷衍塞责的意味,亦颇不妥。想来想去,只好派人再去看鲍心增,说是好歹再觅一两首来。
    鲍心增居然又抄来两词一诗。词牌叫做“金明池”咏的是荷花,一首是朱孝臧所作,另一首具名“鹜翁”,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遍询左右,尽皆不知此翁何许人?少不得还要再去请教鲍心增。就这扰攘之际,袁世凯又来拜访,请进来相见,庆王将这天慈禧太后两番召见的经过,约略相告,同时也诉说了他所遭遇的困扰。
    “王名人轶事爷早不跟我说。”袁世凯微笑答道:“这种诗词,要多少有多少。”
    “那好啊!”庆王很高兴地,“拜托多抄几首来,我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
    “是!明天一早送来。”袁世凯略想一想说:“不但曾重伯的那十二首诗用不得,朱疆村的那首词,什么‘飞霜金井’、‘恩怨无端’,措词亦很不妥当,请王名人轶事爷不必往上呈,免得多生是非。”
    “是的!只要另外有比较妥当的文字,能够敷衍得过去,这首词当然可以不用。”
    “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管妥当。”
    是揣摩着慈禧太后的心理,临时找擅词章的幕友赶出来的“应制”之作,自然不会不妥当,不独“姑恶”的意味绝不会有,连“金井”的字样亦极力避免。好在天子多情,美人命薄,光是在这八个字之中,就可以找到无数诗材词料,而其事又与明皇入蜀,差可比附,取一部洪昇的《长生殿》来翻一翻,套袭成句,方便之至。
    其中有一首香山乐府体的长歌,却颇费过一番心血,作用在于取名人轶事悦于慈禧太后,所以独弹异调,以谴责珍妃弄权为主。
    但最后一段笔掀波澜,忽然大赞珍妃,说联军进京,她不及随扈,投井殉国,贞烈可风。殁而为神,一定会在冥冥中呵护两宫。
    对于这一结,庆王深为满意,也很佩服,更觉高兴,因为在慈禧太后面前,足可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送了上去,慈禧太后颇为嘉许,言语与前一天不同了,认为她的心事,能为人所谅,是值得安慰之事。于是庆王乘机建议,为了慰藉贞魂,特请懿旨,将珍妃追赠为贵妃。
    “我亦有这个意思。”慈禧太后一口应诺,“你就传旨给军机拟旨好了。”
    军机自然遵办。不过认为懿旨以回宫之后,再行颁发为宜。慈禧太后也同意了。至于回京以后应该有体恤百姓的恩诏,以及与民更始的表示,则宜在启跸之前发布,于是两天之中,发了七道上谕。
    一道是从大处落墨,而以“钦奉懿旨”的名义陈述,说:“上年京师之变,蝥贼内讧,激成大事,震惊九庙,国步阽危,皇帝奉予西狩,始念所不及此;创巨痛深,盖无时不引咎自责。”等于慈禧太后的“罪己诏”。当然,着重的是惩前毖后,“惟望恐惧修省,庶几克笃前烈,以敬迓天麻。若复侥幸图存,宴安逸豫,尚安有兴邦之一日?”而最切实的一段话是:“值此国用空虚,筹款迫切,何一非万姓脂膏,断不忍厚钦繁征,剥削元气,自应薄于自奉,一切当以崇俭为先。除坛庙各处要工,已饬核实估修外,其余可省及应裁之处,皆应力杜虚糜。”这也就等于明白宣示,象修颐和园这种大工,再也不会兴办了。
    第二道亦是懿旨,在抚名人轶事慰洋人,语气极其友好,说“现在回銮京师,各国驻京公使,亟应早行觐见,以笃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而重使事。俟择日后皇帝于乾清宫受各国公使觐见后,其各国公使夫人,从前入谒内廷,极特款洽,予甚嘉之。现拟另期于宁寿宫接见公使夫人,用昭睦谊。着外务部即行择定日期,一并恭录照会办理。”
    第三道是定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回京,当天由皇帝恭诣奉先殿、寿皇殿行礼,次日在太庙、大高殿告祭。至于圆丘、社稷坛等处择日祭告。
    第四道上谕,是奉懿旨宣布慈禧太后明年春天谒陵。回銮的皇差还未办了,马上又需浩繁的供名人轶事应,似乎说不过去。因此这道上谕,很费了瞿鸿矶一番心血:“銮舆播越,倏忽一载有余,当时祸乱猝乘,仓皇西幸,非常之变,至今实用痛心。每念宗社惊危,山陵震骇,岁时祭谒,废缺不修,循省多愆,易胜疚悚!兹幸安抵京师,克循旧物,理宜虔伸祀事,肃展微忱,除太庙、圜丘各坛殿,皇帝已定期告祭外;东陵西陵,理应亲行恭谒,以昭妥佑,而达明禋,着于来岁之春,敬谨诹吉,予率皇帝祗谒东陵,所有由京启銮及御道行宫,一并均着加意简省。王公各官,除每日值班及从行人员外,其余均毋庸随扈。我朝谒陵大典而外,如行围、阅伍,以及巡幸各行省、临视河工海塘诸役,列圣皆乘时顺动,常著勤劳,与古昔帝王巡狩省方,观民敷教之意,正相吻合,况现值时局艰难,尤宜不惮辛勤,躬览万方,用知庶务;嗣后亟应恪遵家法,勤举时巡,惟须轻舆减从,不致劳民伤财,方称朝廷实事求是之本旨。若如此次回銮,车马犹觉繁多,供亿亦复浩大,其应如何斟酌变通,破除常格,务使轻而易举之处,着御前大臣、军机大臣,遵即会同悉心核议,具御请旨遵行。”
    紧接着第五道,是根据左都御史吕海寰的奏请,以各项捐输太重而颁发的恤民恩旨:“去岁以来,畿辅蹂名人轶事躏特甚,各省亦多水旱之灾,小民困苦流离,朝廷时深悯念,前已明降谕旨,断不忍厚钦繁征,剥削元气。兹据该左都御史所奏各节,着各该督抚各就地方情形,悉心体察,将如何筹捐之法,明白晓示,严禁绅董吏役蒙混中饱,借端需索,务除壅蔽,以通上下之情。总之于筹款之中,必以恤民为主,不准稍涉苛刻,扰累闾阎,以副朕视民如伤之至意。”
    第六道亦是由于吕海寰所奏,为了筹措赔款,新增的两项捐税,就屋、就地而征的房捐、亩捐,过于繁苛,降旨督抚,各就地方情形,悉心体察,将筹捐办法,明白晓示,并严禁蒙混、中饱、勒索。
    第七道上谕最耐人寻味:“原任户部尚书立山、兵部尚书徐用仪、吏部侍郎许景澄、内阁学士联元、太常寺卿袁昶,该故员子嗣几人,有无官职,着礼部迅即咨行内务府镶红旗满洲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巡抚查明申复。”
    自从联军入京,指斥朝贵的舆论,已不能再加压制,所以七月间冤死菜市口的五大臣,被称“五忠”,徐用仪、许景澄、袁昶都是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人,合称为“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三忠”。昭雪五忠,早在上年十二月间,即有明诏,但亦仅止于开复原官而已。
    原官既已开复,则大臣身死,照例应有恤典,可是上谕很难措词,当初是“明正典刑”,此时便不得谓之为“慷慨捐躯”。但如无恩恤,士论不平,迫不得已只好出以这种暗示将加恩五大臣的子孙,以慰忠魂的方式。
    就这样打点得面面俱到,慈禧太后方于十一月二十八进入回銮的最后一程。从保定到京城,坐火车不过三个多钟头的途程,所以这启跸极其从容,上午八点钟上车,午刻便已到达北京永定门外马家堡车站。
    车站已临时搭了一个极大的席篷,即是巡幸途中供御驾稍憩的所谓“黄幄”,不过张灯结彩,踵事增华。里面尤其讲究,陈设由古玩铺承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佳瓷名画,只摆一天的工夫,便须花上好几万银子,当然商人到手,最多三成而已。
    这一列车,共计挂了三十多个车厢,除了太后、皇帝、皇后、妃嫔、随扈大臣的座车以外,大部分车厢装的是慈禧太后的行李,亦就是各省进贡的珍异方物。花车进站停住,迎驾的百官,早已沿着两旁跪好,也有许多洋人,含笑在看热闹。早就到了马家堡在照料的内务府大臣继禄便大喊一声:
    “洋人脱帽!”
    一面喊,一面做手势,洋人尽皆会意,纷纷照办。只见首先下车的是李莲英,仿佛没有看到跪接的百官,径自掉身往后,去照料行李。接着是皇帝下车,亦不理百官,匆匆上轿,为的是先要赶到宫门口去跪接慈驾。
    然后,慈禧太后由崔玉贵搀扶着下车,此时车头已经解卸远驶,站中肃静无声,只听崔玉贵扯开雌鸡嗓子不断在吆喝“老佛爷,慢慢,慢慢!”
    踩着“花盆底”的慈禧太后,只有在下火车踏板的那两步,稍显艰难,一踩到地上,步履便很自如了。摇曳生姿地走了几步,站定一望,用略带惊喜的声音说:“这里好多外国人!”说着,稍微扬一扬手,有点对脱帽肃立的洋人答礼的意思。
    这时居首跪接的庆王站起身来,趋跄而前,复又下跪,口中说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奕劻恭请皇太后圣安!”
    “起来!”慈禧太后很谦和地说:“起来说话。”
    “是!”庆王起身又说:“请皇太后上轿。”
    “不用忙!”她回身向随扈的荣禄、王文韶等人说道:“咱们总算又到了地头了!离京一年三个月了。”
    “是一年四个月。”崔玉贵插了句嘴。
    慈禧太后没有理他,游目四顾,脸色怡然,于是袁世凯以地主的身分,上前说道:“请皇太后入黄幄暂息一息,以便进茶。”
    “好!”慈禧太后刚一移步,发见李莲英走了来,便站着等候。
    “请老佛爷过目。”李莲英将一张随带箱笼的清单,用双手呈上。
    “这不用看了!皇后、格格她们,你好好照料。”
    交代完了,复又前行,一入黄幄,如到寝宫,王公大臣们,便都留在外面了。
    坐下刚喝了半碗茶,奏事太监来奏:“直隶总督请谒。”
    慈禧太后点点头,准袁世凯进见,原来他亦只是跟那执事太监一样,充当传宣的任务。芦汉铁路的工程总司事傑多第,受铁路总公司督办盛宣怀的委托,主持两宫回銮,乘坐火车到京的一切事宜,从向比国订购花车开始,一直到此刻抵达马家堡,功德圆满,可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了。能有这么一番经历,在傑多第看,自是平生的殊荣,盼望能够面谒慈禧太后致敬。而袁世凯为了笼络傑多第,特意亲自为他奏请召见。
    及至一起进谒,袁世凯才发觉为洋人“带班”的滋味,很不好受。面对玉座,一个站,一个跪,他在洋人身旁,凭空矮了半截。另一面还跪着一个当翻译的外务部司官,成了个“山”字形,而傑多第躯干特伟,肃然正立,颇有一柱擎天之概,相形之下,矮胖而又跪着的袁世凯,越显得臃肿猥琐了。
    通过翻译,傑多第少不得有一番效劳不周的客气话,然后很恳切地表示,请慈禧太后指出所发现的缺点,以便改进。
    “我还是第一次坐火车。以前……。”
    以前,慈禧太后也坐过火车。西苑紫光阁,曾铺过短短一段铁路,运进去几节小火车,一时徐桐等辈,以禁中居然有此“怪物”,都有痛心疾首之概。慈禧太后好奇曾坐过一回,但为怕出事,不准用机车拖带,只是找了些太监前挽后推,走了十来丈远便即停止。这件事此刻来说,成了笑话,所以她顿住不言,换了嘉许之词。
    “这一次你办得很妥当。我虽是第一次坐火车,已经知道火车的好处了,明年谒陵,仍旧要坐火车。”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明年会办得更好。”傑多第说:“希望下一次能够使太后更觉得满意。”
    “这样才好!”慈禧太后很高兴地,略停一下问袁世凯:
    “他是那一国人?”
    “傑多第是比国人。”
    “对了!芦汉铁路借的是比款。比国是小国,不过这个洋人倒很知道规矩,办事也很实在。”慈禧太后问道:“袁世凯,你看该怎么酬谢他?”
    “恩出自上,臣不敢擅拟。不过,洋人多想得赏宝星,将来回国,好在他的同胞面前炫耀。”
    “好!赏他一颗宝星,你传旨给外务部,看那一等的宝星,跟他的职位相当。至于铁路上还有好些华洋司事,这一次办差很出力,一起赏五千两银子,我另外拨出来,不必动部款了。”
    “是!”袁世凯答说:“赏傑多第宝星一节,臣遵慈谕传懿旨。赏铁路华洋司事的款项,万无请内帑之理。芦汉铁路在臣辖境之内,皇太后赏人的款项,自当由臣敬谨预备。”
    “你这一说,我成了慷他人之慨了。多不好意思!”
    慈禧太后是笑着说的,而袁世凯却似乎很紧张,碰着头说:“直隶的一切,皆在慈恩庇护覆载之下。慈谕‘他人’二字,臣万万不敢受。”
    “我是随便说的,你别认真。”慈禧太后含笑望了傑多第一眼,“他如果没有别的话,你就带他下去吧!”
    “是!”
    于是袁世凯与外务部司官,双双跪安,傑多第则深深鞠躬辞出。接着,李莲英来请驾。由于进京的日子与时辰,是经过钦天监慎重选定,这一天的未正,也就是午后两点钟进大清门,上上大吉。所以慈禧太后不敢耽搁,一请即行。
    ※※※
    銮舆到达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刚是午后一点,预定两点钟吉时进大清门。路程费不到一个钟头,有个消磨时间的法子,借关帝庙拈香之便,在那里等够了时间再上轿。
    清朝的家法,对武圣关公,特表崇敬。早在建都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时,便为关公建庙。世祖入关,复在京师建庙地安门外,顺治九年勅封“忠义神武关圣大帝”,雍正三年追封三代公爵,关公在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及山西解州原籍的后裔,仿崇祀“四配”之例,授五经博士,世袭承祀。
    不过,地安门外的关帝庙,灵异不及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外关帝庙。此庙在月城之右,建于明朝嘉靖年间。相传明世宗在西苑修道,因为禁中关帝庙内的法身太小,因而命木工另雕一座大像。完工之后,准备易像时,曾命人问卜,卜者说是旧像曾受数百年香火,灵异显著,弃之不吉。明世宗甚以为然,因而在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月城之右,另建一座新庙,而以禁中旧关帝像,移此承受香火。及至李闯破京,大内遭劫,新像不知下落,反不如旧像依然无恙。
    更以位居冲要,占尽地利,所以香火益盛。慈禧太后每遇山陵大事,出入前门,必在此庙拈香,城门内外,警跸森严,唯独这一次是例外,竟然在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城楼上,有人居高临下,堂而皇之地俯视慈禧太后的一举一动。
    可想而知的,除却洋人,谁也不敢,亦就因为是洋人,谁也奈何他们不得。庆王唯有惴惴然捏着一把汗,但愿洋人肃静无声,而慈禧太后不曾发现,才可免除诘问谁应负此“大不敬”罪名的责任。
    入庙之时,由于洋人都聚集在月城上,所以慈禧太后不曾发觉,乃至行礼已毕,休息得够了时候,一出殿,视线稍微上抬,洋人便已赫然在目。扈跸群臣,无不色变,预料着慈禧太后会勃然震怒,即使当时不便发作,那铁青的脸色,亦就够可怕的了!
    那知不然!慈禧太后看得一眼,居然忍俊不禁地笑了,就象那些慈祥喜乐的老太太,看见年轻人淘气那样。接着,把头低了下去,佯作未见地上了轿子。
    ※※※
    首扈大臣一路看着表,指挥舆伕的步伐,扣准了时间,准两点钟,进了作为紫禁城正门的端门。于是经午门过金水桥入太和门,循三大殿东侧,到后左门,外朝到此将尽,再往里走,便是“内廷”,非有“内廷行走”差使的人,不得入。
    慈禧太后是在这里换的软轿,向东入景运门,越过奉先殿,进锡庆门,便是宁寿宫的区域。慈禧太后在轿中望见九龙壁屹立无恙,不由得悲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眼眶发名人轶事热了。
    皇帝以及近支亲贵,趁慈禧太后在后左门换轿的片刻,先赶到皇极门前跪接,等软轿过去,只有皇帝跟随在后,一进宁寿门,触目又另是一番大不相同的景象了。
    原来宫眷是在这里跪接,慈禧太后亦在这里下轿。领头的是同治年间与蒙古皇后阿鲁特氏争中宫而落了下风的荣庆皇贵妃,一见慈禧太后,只喊得一声:“老佛爷!”尾音哽塞,赶紧掩口,已是哭出声来。
    “想不到,咱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儿们还能见面!”慈禧太后勉强说了这一句,噙着泪笑道:“到底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此言一出,自然没有人再敢哭,但都红着眼圈,照平日的规矩行名人轶事事,默默地跟在身后,直往乐寿堂走去。
    入殿才正式行礼,乱糟糟地不成礼数。慈禧太后一半是去年仓皇逃难,惨痛的记忆太深,亟待一吐,一半也是有意想冲淡大家可能有的怨怼,顾不得休息,便从当时出京的情形谈起,一发而不可止。
    这一谈,谈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传晚膳的时刻,方始告一段落。这时慈禧太后才发现有个极重要的人物未在场。
    “瑜贵妃呢?”
    “瑜贵妃病了。”敦宜皇贵妃急忙答说:“她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跟老佛爷请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该死,忘了回奏了。”
    “什么病?”慈禧太后很关切地问:“莫非病得不能起床?”
    这让敦宜皇贵妃很难回答。瑜贵妃不是什么大病,但不知是何原因,说是不能恭迎太后,请她代为奏明。此时如果说了实话,则慈禧太后必然生气,说不定就会有一场大风波,想到遭难的那一阵子,多亏瑜贵妃维持,亦不忍让她受谴责。再说,留在宫中的妃嫔,数自己的地位最尊,如果瑜贵妃能接驾而不到,就该说她。照现在的样子,自己亦有责任。
    这样想下来,便只有硬着头皮答一声:“是!”
    “病这么重!”慈禧太后便喊:“莲英,你看看瑜贵妃去!
    要紧不要紧?拿方子来我看。”
    李莲英答应着,随即到了瑜贵妃所住的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宫,宫女一见是李莲英,都围着他叫“李大叔”,一个个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地,都想听听两宫西狩的故事
    “这会儿没工夫跟你们聊闲天。”李莲英乱摇着手说:“快去跟你们主子回,说老佛爷让我来瞧瞧,瑜贵妃怎么就病得不能起床了?”
    “病得不能起床?”有个宫女答说:“李大叔,你自己瞧瞧去!”
    “怎么?”李莲英诧异,“瑜贵妃没有病?”
    进殿一看,瑜贵妃好端端坐在那里,李莲英可不知道怎么说了?反而是瑜贵妃自己先开口:“莲英,是老佛爷让你来的吗?”
    “是!”李莲英说:“敦宜皇贵妃跟老佛爷回奏,说主子病了,不能接驾。老佛爷挺惦念的。”
    “多谢老佛爷惦着。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只是受了点凉,有点咳嗽。不过,我不能去接驾,就不能不说病了。”
    “是!”李莲英问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回去该怎么跟老佛爷回奏?”
    “托你把我不能接驾的缘故,说给老佛爷听。”
    “是!”
    “喏,”瑜贵妃向上一看,“你看。”
    李莲英向里望去,正面长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三个黄缎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袱,一时竟想不起是什么东西,愣在那里作不得声。
    “你打开看看!”
    李莲英答应着走上前去,手一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黄袱,立即想到了,“是玉玺?”他看着瑜贵妃问。
    “不错,是玉玺。”
    清朝皇帝的玉玺,藏之于乾清宫与坤宁宫之间,共有二十五方。相传最重要的一方,是高宗御制“宝谱”中列为第二的那方碧玉玺,方四寸四分,厚一寸一分,盘龙纽,文曰“皇帝奉天之宝”,被视作传国玺。此刻就供在长桌的正中。另外两方,一方是白玉盘龙纽的“皇太后宝”,一方是金铸的“皇后之宝”。
    “我守着这三方玉玺,不敢离开,所以不能去接老佛爷。
    莲英,请你在老佛爷面前,替名人轶事我请罪。”
    一听这话,李莲英不由得在心里说,这位主子好角色!其实,就守着这三方玉玺,又那里有不能离开之理。她故意这么做作,无非要表示她负了极重的责任而已。
    想想也是,两宫西狩,大内无主,掌护着传国玺,便等于守住了祖宗传下来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保住了皇帝的位子。莫道玉玺无用,跟各国订的约,非要用了宝才作数。这样说来,瑜贵妃的功劳实在不小。
    于是李莲英庄容说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知道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一定细细跟老佛爷回奏。真是祖宗积德,当时偏偏就能留下主子,料理大事。老佛爷一定不会埋没主子的大功劳。”
    “也谈不到功劳。”瑜贵妃矜持地说:“我只要能完完整整把这三方玉玺,亲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老佛爷手里,就算对得起自己了。”
    “是!是!”李莲英请个安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马上就去跟老佛爷回。”
    说着,退后两步,转身而去。
    “慢点!莲英,我还问你句话。”
    “是!”李莲英站定了脚。
    “珍妃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还在井里。总有个处置罢?”
    这话,李莲英就不敢随便回答了,“听说有恩典。”他说:“至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怎么处置,倒没有听说。想来总要捞起来下葬。不过……。”
    “你还有话?”
    “这么多日子了!可不知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坏了没有。”
    “没有坏!坏了会有气味。”瑜贵妃说:“我打那儿经过好几回,什么气味也没有闻见。”
    “那可是造化!”李莲英说:“若是主子有什么意思,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代奏,请吩咐。”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望早早捞上来,入土为安。”
    “是!入土为安,入土为安!”李莲英答应着走了。
    回到宁寿宫,只见慈禧太后在回廊上“绕弯子”。这是她每次传膳以后例行的功课,陪侍在侧,只宜于说闲话,不便谈正经,所以李莲英静静等着,直到慈禧太后回到屋里,方始去复命。
    “瑜贵妃说,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在老佛爷跟前,代为请罪。她没有病,可是守着一样重要的东西,不能来接老佛爷的驾。”
    “什么重要东西?”
    “是老佛爷的玉宝。”
    “喔,喔!”慈禧太后突然想到了,“我倒忘了!在开封的时候还想到过,一回宫,先得看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泰殿,收着的那些玉玺,可是一颗不缺?如今可都是在瑜贵妃那里?”
    “瑜贵妃那里只有三颗,是最要紧的。”李莲英说:“除了老佛爷的玉宝,万岁爷的‘奉天之宝’跟皇后的金宝,也在那里。说实在的,也真亏瑜贵妃想得到。”
    慈禧太后不语,想了一下才问:“你看她的神情怎么样?
    可有点儿自以为立了功劳的样子?
    瑜贵妃的荣辱就看李莲英的一句话了。经过这次的风波,李莲英参透了许多人情世故,尤其是载漪父子的下场,触目惊心,发人深省,一个人得意之日要想到失意之时,平时擅作威福,无缘无故得罪许多人,说不定有一天就会发觉,那简直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废了的那位“大阿哥”倘或平日稍微修修人缘,出宫的时候,又何至于那样难堪?
    因此,李莲英毫不迟疑地答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看不出来。想来瑜贵妃也不是那种人!”
    慈禧太后点点头,表示满意,“她如果是那种人,就算我看走眼了。”略停一下又问:“如今该怎么呢?总算难为她,该给她一点儿面子。”
    “老佛爷如果要赏瑜贵妃一个面子,不如此刻就召见,当面夸奖夸奖。”
    “也好!”慈禧太后说:“我也还有些话要问她。”
    李莲英答应着,立即派人去传宣瑜贵妃,然后又回寝殿,还有话面奏。
    “回老佛爷,瑜贵妃还有点事,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回奏,就是,”李莲英很吃力地说:“就是珍主子的事。”
    这一说,慈禧太后很注意问:“她怎么说?”
    “说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该捞上来下葬。”
    “那当然。不能老搁在井里。不过……,”慈禧太后沉吟着说:“这件事我也常常想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瑜贵妃有主意没有?”
    “瑜贵妃没有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在想,这件事全得老佛爷作主,别说瑜贵妃,谁也不敢乱出主意。”
    “那么,你倒出个主意!”慈禧太后说,“反正搁在井里,总不是一回事,也不知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坏了没有?”
    “还好,没有坏。”
    “你去看过了?”
    李莲英还没有到珍妃毕命之处去过,不过听了瑜贵妃所谈,已知是怎么回事,就不妨说几句假话:“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去过,虽没有揭开井盖看,可是问过,井里从没有气味,可知没有坏。那口井很深、很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就象冰镇着,坏不了。”
    “这也算是她的造化。”慈禧太后催问着,“你快想,该怎么办?”
    “是!”李莲英想得很多,但想到的话不能说,只能说个简单的办法:“只有交代内务府,看那儿有空地,先埋着再说。”
    慈禧太后不作声,她觉得这样办,似乎委屈了珍妃。死者不甘则生者不安,但如用妃嫔之礼下葬,又觉得有许多窒碍。而且她也还不甚明了妃嫔葬礼的细节,一时更无法作何决定。
    就在这时候,宫女来报,瑜贵妃晋见,等打起帘子,只见前头走的不是瑜贵妃,而是一名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覆黄袱,再上面就是那三颗玉玺了。
    进了殿,捧玺太监往旁边一站;瑜贵妃整整衣襟,跪下去说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恭请老佛爷万福金安!”
    “起来,起来!”慈禧太后就象见了亲生女儿似的,“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是!”瑜贵妃从从容容磕了头又说:“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先拿皇太后玉宝缴回。”
    带来的那名太监,是瑜贵妃宫中的首领,人很能干,这套自定的缴玺仪注,就是他斟酌出来的,此时便不慌不忙地将托盘捧了过去,弯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等瑜贵妃接了过去,他才后退两步,跪在侧面远处。
    接托盘在手的瑜贵妃,连玺带盘,往上一举,这使得慈禧太后倒有些茫然了。当了四十年的太后,什么隆重的仪注都经过,就没有见过眼前这一套。不过,也难不住她,略想一想,站起身来,一面向李莲英使个眼色,一面将托盘略扶一扶,就算接手了。
    于是,李莲英躬着身名人轶事子,将托盘捧了过去,供在上方案上,慈禧太后便顺手拉了瑜贵妃一把,笑容满面地说:“真难为你!”
    瑜贵妃却是眼圈红红地,强笑着说:“到底又在老佛爷跟前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一颗心可以放下来了!老佛爷这一趟,可真是吃了苦了!”
    “是啊!”慈禧太后只要一提道路流离之苦,就忍不住要掉眼泪,“那一路上艰难,跟你三天三夜都谈不完。”
    于是慈禧太后又开了“话匣子”,从京师谈到怀来,从怀来谈到太原,又谈西安行宫的狭隘局促,话中反似有羡慕安居深宫中人之意。
    李莲英先不敢拦她的兴致,直到看她有点累了,方找个空隙,提醒她说:“老佛爷也该问问瑜贵妃,在宫里的情形。”
    “对了!我、皇上、皇后都不在,亏得还有你!你倒不怕?”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也怕!不过怕亦无用,只好硬着头皮,找了内务府的人来商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擅专之罪……。”
    “不,不!”慈禧太后连连摇手,“如今再别说这话,我还要奖赏你。”
    “老佛爷的恩典已经太多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福薄,再承受不起。不过,有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斗胆要跟老佛爷回。”
    “你说,你说!是不是珍妃的事?”
    “是!”瑜贵妃说:“这件事得求老佛爷格外加恩。”
    “当然!在路上我就跟皇上提过了,追封她为贵妃。明天就可以降旨意。”
    “是!珍妃一定感激慈恩。可还有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不敢不跟老佛爷回。”
    “什么事?”
    “珍妃两次托梦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三魂六魄飘飘荡荡的,没有个归宿,一夜到天亮,只在景仁宫跟荣寿宫之间晃来晃去,可真是件苦事!”
    也真巧,就说到这里,窗户作响,西风入户,吹得烛焰明灭不定,慈禧不由得毛骨悚然,脸色都变了。
    李莲英也有些害怕,急忙去关紧了窗户,又叫人添灯烛。慈禧太后等惊魂略定,方又问道:“那,该怎么办?珍妃托梦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不敢办。”
    “怎么?”
    “她说,魂魄无依,都只为没有替她设灵位的缘故。她想要在井旁边的那间小屋子里,替她设个灵位。这怎么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跟她说,荣寿宫是老佛爷颐养的地方,怎么能替她设这个?”
    “这……,”慈禧太后想了一下说:“她的灵位应该设在哪儿呢?总也不能设在景仁宫吧?”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问过内务府的人,说妃嫔都是下葬的时候,在园寝的飨堂设灵位。”
    这就难了!还得替珍妃造园寝才能设神主,而妃嫔园寝附于皇帝陵寝,当今皇帝一直未曾经营山陵,又何能单独为珍妃造园寝?
    这个难处,瑜贵妃当然也能想象得到,而且有了办法,只是不便直接说出口。她所能采取的手段,唯有旁敲侧击,或者说是危言耸听,希望由慈禧太后口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一句话来。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心里在想,珍妃托梦的时候,只说对不起老佛爷,愧悔之心,确是有的。如今老佛爷回宫了,她当然不敢惊驾,只是飘泊无依,游来逛去,难免跟太监、宫女碰上了,大惊小怪地,那就不好了。”
    这一说,慈禧太后更觉毛骨悚然,想一想问道:“照这么说,今天就得给她安神主?”
    “若是能让她即刻有个归宿,不受那飘泊之苦,想来珍妃一定感激老佛爷天高地厚的恩典。”
    慈禧太后为难了,好一会才说:“我也愿意她三魂六魄有个归宿,只是照她所说的,在那间小屋子里设神主,行吗?”
    听语气不是慈禧太后自己有忌讳,而是怕为宫规所不许。
    李莲英摸透了她的心理,便敢说话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譬如一家人家,老太太健旺得很,小辈反倒不如上人,先故去了,还不是在偏屋里供灵设位。只要不是在正厅,一点关系都没有。”
    慈禧太后心想,这话不错。如果有上人在,小辈去世,莫非就不准在家设灵?天下没有这个道理。于是断然作了决定:
    “好吧!就替她在那间小屋子供灵好了。”
    “是!”瑜贵妃答应着,怕惹误会,她不敢代珍妃谢恩。
    “今晚上总不成了!”李莲英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有个主意,不知道成不成?珍妃既然是给瑜贵妃托梦,不如就请瑜贵妃到井边祝告,把老佛爷的恩典告诉她,让她好安心,好歹委屈这一晚,别出来乱逛。”
    “好,今天就这么办。明天就有旨意,到时候传继禄来,我当面交代他。”
    ※※※
    第二天召见军机,只有两道上谕:一道是扈跸有功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加恩赏了“宫衔”与“朝马”,另外一道就是有关珍妃的:“钦奉慈禧皇太后懿旨:上年京师之变,仓猝之中,珍妃扈从不及,即于宫内殉难,洵属节烈可嘉。加恩着追赠贵妃位号,以示褒恤。该衙门知道。”
    应该“知道”的衙门有三个,一个当然是内务府。一个是礼部,因为封妃照例有金册金印,如果生前晋封,便须重新铸册铸印,遣使行礼,死后追赠则用绢册,以便焚化在灵前。再有一个便是工部,须为珍贵妃预备下葬。
    不过,这一回事无先例,不按常规,工部不必插手,礼部亦只须办理追赠贵妃的仪典,不用拟议贵妃的丧仪,因为上谕中并未宣示为珍贵妃治丧。
    丧事当然要办的,归两个人负责,一个是李莲英,一个是内务府大臣继禄。事先曾经由慈禧太后当面指示,以贞顺门内的三楹穿堂,作为治丧之所,并准设灵致祭,为珍贵妃立神主。
    “这件事可怎么办?”继禄愁眉苦脸地跟李莲英说:“无例可援,竟不知道该怎么样下手?李总管,宁寿宫有老佛爷在,错不得一点儿,可全仰仗着你了!”
    “事情可还是要内务府办……。”
    “是,是!”继禄抢着打断,“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东西有东西,只待你老吩咐下来,无不照办。”
    “如今先要一块坟地。”
    “有!你说在那儿。西直门外行不行?”
    “可以。”李莲英沉吟着自语:“要不要通知珍贵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人去看一看?”
    “喏,这就是为难的地方!”继禄恰好诉苦:“照规矩,大殓之前,得通知珍贵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的女眷,进宫瞻仰遗容。如今是不是照规矩办呢?”
    “进宫得先奏准,犯不上去碰这个钉子。不过坟地可以让他们去看,你多拨几处地方,让他们挑一块,挑定了,我来回奏。这件事马上得办,不然来不及。”
    “是了。第一件,挑坟地,我记住了。第二件,挑那一天入殓?”
    “这得问钦天监。不过,越快越好,倘或没有什么大冲克,最好今天就办。”
    “是了。”继禄又问:“第三件,大殓的时候,该有那些人在场?”
    “瑾妃总少不了的,瑜贵妃也得请了来。”李莲英想了一下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请旨。”
    “那再好不过。可有一件,今儿一早,我到养心殿,皇上叫住我问,珍妃的事,皇太后可有交代。我回说还没有,不过皇太后已经传旨召见,大概就为这件事。皇上这么关心,到时候也许会来。李总管,你心里可得有个数儿。”
    “我想过了,不要紧!到时候我请老佛爷到西苑去逛一天,皇上自然随驾,不就避开了。”
    “到西苑不如到颐和园,能在颐和园住一两天,咱们在这里办事就方便了。仪鸾殿烧掉了,到西苑当天还得回宫,又接驾、又办珍妃的大事,都挤在一块儿,怕施展不开。”
    “这也可以。不过,我得跟着老佛爷走,这儿照料不到,可全归你了。”
    “只要商量妥当了,办事用不着你老下手。到那天,咱们各管一头,颐和园归你,宁寿宫归我。”
    “好!就这么说定了。如今两件大事,一件挑大殓的日子,一件看坟地,请赶紧去办,最好今天就给我个信。”
    等继禄一走,李莲英静下来从头细想,发觉有个不可原谅的疏忽,颐和园先后经俄、英两国军驻扎,大受摧名人轶事残,虽然勉强可以驻驾,但触目伤心,最好在慈禧太后面前提都不提,更不用说去巡视。继禄的意思,大概以为这一来便可提到兴工修复的话,内务府又能大尝甜头,果然存此想法,未免荒唐!
    不过,珍贵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出井之日,慈禧太后以避开为宜,这一点无论如何不错。好在现成有“西六宫”的长春名人轶事宫在,不妨早早奏请移驾。
    ※※※
    为珍贵妃盛殓的日子,排在十二月初三。前两天,慈禧太后便已挪到长春名人轶事宫,要住到年下再回来,以便新正接受皇帝及群臣的朝贺。
    珍贵妃的丧事,既不能照天家的仪制,亦不可依民间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俗,为了迁就种种禁例,唯有从权处置。为了招魂,未曾殡殓,先行成主,在慈禧太后移居之日,就在贞顺门内的三楹穿堂,面西设置供桌。小小的神龛之中,供着一方木主,题的是“珍贵妃之神位”,位字上的一点,照例应由孝子刺血点染,再以墨填,此时自亦无法讲究了。
    到了十二月初二,宫中各处皆显得有些异样,太监、宫女相遇,往往先以眼色相互警戒,看一看周围,若是没有什么要避忌的人,便会悄悄相语,提出许多好奇而无法解答的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不知道珍贵妃出井,是怎么个模样?她死得冤枉,一定口眼不闭。”
    “谁知道呢?泡在井里一年多了,你想想会成个什么样子?”
    这是怎么样也不能设想的一回事,唯有当面看了才能明白。
    “我想去看一看,可又怕拦着不准进去。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只有到时候看。能进去最好,不能进去也没法子。”
    又是个没有结论的话题,徒然惹得人心名人轶事痒痒地更想谈下去。
    “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去?”
    “他想去也不成啊!”
    “这也不见得。你想,能在宁寿宫给珍贵妃设供桌,这话说给谁也不信。可是结果呢?”
    “话是不错。不过,这件事也许瞒着皇上,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呢?皇上一定要见珍贵妃一面,老佛爷真的拦住不许?”
    “老佛爷或许不会拦,就怕皇上根本就不敢说。”
    这个说法,看起来一针见血,谁知适得其反,慈禧太后对于料理珍贵妃身后这件事,不但不打算瞒着皇帝,而且是采取很开明的态度。
    “你知道我为什么挪到长春名人轶事宫?”慈禧太后用此一问,作为开头。
    “儿子不知道。”皇帝率直答说。
    “我是打算在贞顺门那间穿堂里面,替珍贵妃供灵。”慈禧太后又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搁在井里,总不是一回事,我老早就想好了,一回京第一件要办的,就是这件事。如今日子挑定了,十二月初三丑时大殓。我是不能去看了,我倒想,你该跟她见最后一面。”
    听得这话,皇帝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因为慈禧太后的话是真是假,是体谅还是试探,一时亦觉不辨。从西狩共过这一场大患难以后,虽然国家大政,她还是紧紧把持,毫不松手,但处家人母子之间,已非从前那种一见面便板起了脸的样子,常是煦煦然地颇有慈母的词色。可是有关珍妃的一切,应该是个例外。
    “怎么?”慈禧太后用鼓励的语气催问:“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到时候我让莲英陪了你去。”
    这不象是虚情假意,皇帝也想到,不能不识抬举,因而答说:“皇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定要让儿子去,儿子就去一趟。”
    “我想,你应该去!她也死得挺可怜的。”慈禧太后紧接着又说:“喔,我还告诉你,内务府跟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的人,一起在西直门外挑了一块地,替她下葬。入土为安,你说是不是呢?”
    “是!”皇帝低低地说:“儿子在想,珍妃如果泉下有灵,一定感激皇太后的恩典。”
    “但愿她有个归宿,早早超生。”慈禧太后又说:“等晚膳过了,你早早歇着去吧,到时候我让莲英到养心殿去。”
    于是传膳以后,宫门下钥;皇帝回到养心殿,已是掌灯时分。这天很冷,火盆中的炭不够旺,皇帝吩咐:“多续上一点儿!”
    结果还是不够多,偌大的云白铜火盆,只中间一小圈红。
    皇帝忍不住生气,找了首领太监孙万才来骂。
    “你听见我的话没有?叫你多续上点儿炭,为什么还是这么一星星鬼火?”
    “回万岁爷的话,炭不多了,后半夜更冷,不能不省着用。”
    “炭不多了?分例减了?”
    “分例倒没有减,就是不给。”
    “谁不给?”皇帝问说。
    就在这皇帝忍无可忍,震怒将作之时,门帘一掀,闪进一个人来,一面请安,一面说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给万岁爷请晚安!”
    见是李莲英,皇帝胸头一宽,怒气宣泄名人轶事了一半,他对李莲英视为教满洲话,教骑射的旗人,称之为“谙达”,他说:“你看看这火盆!屋子里那里还有热气儿?问起来,说是领的炭不足数,得省着用。到底是谁在捣鬼?”
    李莲英一看是孙万才,心里雪亮,此人是崔玉贵一伙,以为皇帝还是从戊戌政变到兴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事那段期间的倒霉皇帝,这就大错而特错了。不过崔玉贵在太后面前说话,十句之中还是能听个三四句,自己也犯不上得罪他们那一伙,因而陪笑答道:“万岁爷请歇怒!内务府最近改了章程,一定是他们没有弄清楚,要裁减什么,也决不能裁到宁寿宫、养心殿这两处。”说到这里,扭脸向孙万才轻喝:“还不快到茶膳房取红炭来续上。”
    孙万才见机,赶紧退了出去,不多片刻,带着小太监另外抬来一个极旺的火盆。李莲英亲自动手,帮着替换妥当,然后倒了一碗热茶,用托盘送到皇帝面前。步履行动,又快又稳,而且悄无声息,最使皇帝感受深切的是,执役的态度跟在慈禧太后面前,毫无不同。
    等皇帝喝过两口热茶,脸上显得比较有血色了,李莲英方始不徐不疾地说道:“老佛爷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来请旨,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珍贵妃的最后一面?”
    皇帝又茫然不知所答了,只觉得心乱如麻,而又象胸头有块大石头压着,气闷得无法忍受,直一直腰,仰着脖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想出一句问话:“捞起来了没有?”
    “捞起来了。”
    平淡无奇的四个字,落入皇帝耳中,心头便是一震,有句话急于想问,而又不敢问,怔怔地好一会,方鼓足勇气开口:“人怎么样?还象个样子不?”
    见此光景,李莲英不敢说实话,慢吞吞地答道:“没有变,衣服也是好好儿的,只掉了一根扎脚的带子。”
    “这太好了。”皇帝又皱眉问道:“差不多一年半了,怎么会没有变?”
    “那是因为井底下太冷的缘故。”
    “对了!”皇帝想起宋仁宗的故事,“宋朝的李宸妃,仁宗的生母,去世的时候,仁宗不知道,大臣恐怕以后仁宗会查问生母的下落,就拿李宸妃的金棺用链子在四角拴住,临空悬在开封大相国寺的一口井里,也就是取其寒气,能够保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不坏。”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棺临空悬于井内,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泡在井水之中,是两回事,李莲英心想,皇帝如果以为珍贵妃的容貌,虽死如生,则目睹真相,一定悲痛难抑。不如想法子拦住,不让他临视为宜。
    想是这么想,却不敢造次进言。他深知慈禧太后的用心,经此一番巨变,洋人更偏向于皇帝,而太后则不免有孤立之势。回銮之前,总算外有李鸿章与庆王,内有荣禄与瞿鸿矶,多方调护,不让洋人说一句对太后不满的话,也没有提出归政的要求,体面得保,大权不失,真正是来之不易。
    然而慈禧太后的基础并未稳固。回銮以前,可以将皇帝与洋人隔绝,而母子之间依然貌合神离,办易于遮掩。到京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尤其不能放心的是,皇帝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积威之下,而且皇帝的羽翼,已尽被剪除,诚然不能有何作为,可是,皇帝积愤难平,只要发几句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经新闻纸传布,便如授人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反对太后的人,出了一个极好的题目。
    因此,慈禧太后曾特别叮嘱李莲英,回銮途中,一切供御,要格外检点,决不可以显得太后与皇帝有所轩轾。她的做法是,尽量使人觉得宫廷之间,母慈子孝,融洽无间。这样,不但易于脱卸纵容拳匪的过失,而且也堵住他人之口,说不出请太后归政的话,因为母子同心一德,归政不归政无关紧要。倘或有人一定要在太后与皇帝之间,画一条截然不同的界限,说“训政”与“亲政”有如何如何的差异,亦可课以“离间”的罪名,由皇帝出面降旨去箝制。
    这一切做法的成败关键,是在皇帝身上,因此不能不善为安名人轶事抚。慈禧太后知道,以她做母亲的身分,任何严厉的要求,为人子者承欢顺志,都当逆来顺受,只有两件事,自己做得不象个母亲了!
    一件是立大阿哥,明摆着打算废立,筹于做母亲的要将儿子撵出大门。既然如此,做儿子的亦就可以不认自己这个出于继承关系的母亲。俗语说的是,“虎毒不食子”,那样做法,未免过于绝情。不过,这个错误已经弥补过来了,在开封驱逐溥儁出宫,皇帝内心的感激,是可以从词色中清清楚楚地觉察到的。
    再一件就是将珍妃处死,如今追赠为贵妃,为她设灵,重新殡殓,都是补过的表示,皇帝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但最要紧的是要表示尊重皇帝的意愿。珍妃既然为他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而又死得这么惨,那么当此唯一可以让他见最后一面的机会,而竟加以阻抑,无论如何是件说不过去的事。
    慈禧太后本来打算得好好地,但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出井,听说形容可怖,便要考虑让皇帝看到,会有什么感想?
    很显然的,惊痛悲愤之余,一定会问,这是谁的罪过?旧恨本已快将泯灭,无端加上刺激,拿它勾了起来,决非聪明的办法。因此,慈禧太后变了主意,决定还是不能让皇帝看到珍贵妃的面目。不过,话已说出口,不能出尔反尔,只好交代李莲英来见皇帝,见机行名人轶事事。
    这是个很难办的差使。李莲英一直到此刻才能决定,以皇帝见了珍贵妃的遗容,定会伤感作理由而谏阻,徒增反感,并无用处。唯有采取拖的办法,拖过入殓的时刻,皇帝亦就无可如何了。
    拖又有两种拖法,一是陪着皇帝闲谈,谈得忘了时候,再一种是设法让皇帝熟睡,睡得误了时候。这两个法子,那个比较好,一时还无法断定,眼前亦只有拖着再说。
    于是,他精神抖擞地,只在珍贵妃的丧事上找话题;而忘不了时时提到,慈禧太后是如何关切。由此又有意无意地谈起,珍贵妃入宫之初,在长春名人轶事宫、在西苑、在颐和园侍奉游宴时,如何得慈禧太后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这却不是假话,因为皇帝自己就曾见过,此刻听了李莲英的话,很容易地勾起了记忆。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时也正是慈禧太后的“清客”缪太太入宫不久,太后学画每每命珍贵妃侍候画桌,自己亲眼见过不止一次。
    慢慢地,珍贵妃也能画得象个样子了,有时太后赐大臣的画,由她代笔,经缪太太润饰以后,便发了出去。其后,珍贵妃由怡情书画一变而为喜欢照相。于是,大祸由此而起了。
    他记得那是甲午战后,慈禧太后正开始痛恨洋人的时候,珍贵妃传了一个照相铺子的掌柜,悄悄儿到景仁宫来照了几张相,事为慈禧太后所知,大为不悦,传了珍贵妃来,很责备了一顿。如果就此改过,也还罢了,偏偏不改,而且变本加厉。说起来,珍贵妃也有点儿咎由自取。
    不过有件事,皇帝始终在怀疑,此刻想到,不妨一问:“谙达,会照相的那个太监,后来传杖处死的,你总记得,叫什么名字?”
    “是……,”李莲英想起来了,“叫戴安平。”
    “说他在东华门外开了一家照相铺子,可有这话?”
    “有。确实不假。”
    “他开铺子的本钱,说是珍贵妃给的。你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李莲英答说:“不过是不是真的珍贵妃给的本钱,那就难说了。”
    “莫非以后就没有查个水落石出?”
    “这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记不大清楚了。”李莲英说:“等明儿查明白了来回奏。”
    “不必!”皇帝摇摇头,慢慢拉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屉,取出一张褪色的照片,放在桌上凝视着。
    自然是珍贵妃的照片,不过不是在景仁宫,而是在西苑所摄。皇帝记得,她那天穿的是一件粉名人轶事红色的长袍,上套月白缎子琵琶襟的坎肩,镶着极宽的玄色丝织花边。慈禧太后都曾说过,这样娇名人轶事嫩的颜色,宫里只有珍妃一个人配穿,可见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犹在。而曾几何时,杖责、降封、幽闭、入井,这变化不是太厉害了吗?
    “谙达,”皇帝痛苦地问:“我实在不明白,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老佛爷高兴呢?”
    这能让李莲英说什么?母子之间的不和,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解也决不是一朝一夕间所能收功的。他略想一想,唯有一方面劝慰,一方面为慈禧太后解释。
    “如今不慢慢儿好了吗?顺者为孝,万岁爷凡事迁就一点儿,老佛爷没有不体恤的。”李莲英略停一下又说:“怪来怪去怪那些小人,从中播弄是非。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斗胆跟万岁爷提一声,有些话不妨跟老佛爷当面回奏,找人去说,或许就会变了样儿。
    好好的一句话,变得不中听了。”
    “这倒是真的。”皇帝点点头,“以后有话,我如果自己不便说,就说给你!”
    “是!”李莲英有些诚惶诚恐似地,“万岁爷只要交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一定原样转奏。”
    “喔,有件事,我要问你。如今有六国的公使,都是打咱们离京以后才到任的,照条约得要见我,面递国书。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老佛爷的意思怎么样?”
    这话骤听不解,李莲英细细琢磨了一会,才辨出意思。所谓“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说应该持何态度?尽管慈禧太后自己对洋人,今非昔比,颇假以词色,但皇帝与洋人相见之时,如果态度上较为亲切,就会引起她的猜忌。皇帝亦必是顾虑这一层,才会发此疑问。
    了解了本意,就容易回答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不懂什么,怕说得不对。”他说:“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的拙见,君臣之分,中外一律,公使是客,固然应该客气一点,不过到底也是外邦之臣,万岁爷也得顾到自己的身分。”
    “你的意思是说,不亢不卑就可以了?”
    “是,是!不亢不卑。”李莲英顺口又加了一句:“不太威严,可也不太随和。”
    “我懂了。不过,”皇帝忽然皱起了眉,“我实在有点怕见他们。”
    李莲英不知道他为什么怕?但宫中的规矩,除非皇帝是在垂询,否则象这样的话是不必也不该接口的,所以他保持沉默。
    “我是怕他们问起咱们逃难的情形,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会的!”李莲英答说:“如果是那样不知趣的人,也不会派来当公使。”
    “这话倒也是。”皇帝点头同意,“不过,就人家不说,咱们自己不觉得难为情吗?”
    李莲英心想,皇帝真是不可救药!永远不知道慈禧太后心里的想法。照她想,大清朝的天下,当初不是送给长毛,就是为肃顺所篡夺。安邦定国都亏得有她!四十年临朝听政,外而李鸿章、左宗棠,内而恭王、醇王,不管跋扈也好,骄慢也好,谁不是俯首听命,感恩怀德?至于国事之坏,是皇帝亲政以后的事,知人不明,好高骛远,新进之辈,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为,新旧相激,以至于鼓捣成这么一场空前的大祸,而收拾残局,还是要靠效忠自己的一班老臣。尽管洋人有意捧皇帝,其实是借题发挥,不曾安着好心。
    总而言之,论到治国,慈禧太后决不肯承认不如皇帝。而皇帝每每好说这种“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话,虽非有意讥讪,但传入慈禧太后耳中,当然不是滋味,再经人一挑名人轶事拨,便越发恨在心里了。
    他很想劝一劝皇帝,却苦于难以措词,正在思索之际,只听得“当啷”一声大响,余音未歇,已可辨出是一只铜盘掉在砖地上的声音。
    这也是常有的事,至多不过惊得心跳一下而已。可是在皇帝却严重了!只见他吓得脸色苍白,冷汗淋名人轶事漓,手扶着桌子,有些支持不住的模样。
    这种情形,李莲英见过不止一次,听慈禧太后说过更不止一次。皇帝从小身名人轶事体弱,抱进宫来时,肚名人轶事脐眼上一直在淌黄水,慈禧太后亲自抚育也颇费了些心血。皇帝最怕打雷,霹雳一下,必是往太后怀中躲,在书房里,就得翁师傅将他搂着。
    及至长大成名人轶事人,胆子更小,雷声以外,就怕金声,所以听戏在他是一大苦事,尤其是武戏,因为怕大锣。此外,打槍的声音也怕,拳匪与虎神营围攻西什库教堂时,槍声传到瀛台,害他通宵不能入梦,是常有的事。
    这样的皇帝,实在不能让任何有魄力、有决断的人看得起,但也实在不能不让人觉得可怜。李莲英真不忍见皇帝那副惨相,急忙上前扶住,半拽半扶地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只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皇帝总算缓过气来了,自己也觉得有些窝囊,怔怔地望着李莲英,是一种乞求谅解的眼色。
    “万岁爷早早歇着吧!”李莲英试探地说。
    皇帝想说:那里睡得着?而终于只是抑郁地点点头。
    于是,李莲英招手唤了小太监来,为皇帝卸衣脱靴,预备上床,李莲英便退后两步,打算悄悄溜走。
    “谙达!”皇帝突然喊住他说:“你能不能替名人轶事我办件事?”
    皇帝提出一个看似意外,其实在情理之中的要求,他希望李莲英替他找一件珍贵妃的遗物来,不论什么,钗环衣服,只要是她生前用过的就行。
    这是一个难题。因为景仁宫早就封闭,珍贵妃贴身的宫女,亦已打发得一个不剩,更从何处去求地的遗物?但看到皇帝眼中所流露的渴望的神色,他实在不忍说实话,且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出得养心殿,扑面一阵凛冽的西北风,李莲英打了个寒噤,但脑子却清醒了。一下子想起两处地方可以取得珍贵妃的遗物,一处就是贞顺门穿堂中,珍贵妃殡殓之处,入井的旧绸衣与鞋子已经换了下来,现成取来就是;再一处就是瑾妃那里,必有她妹妹遗留下来首饰玩物之类。
    只稍作考虑,李莲英便定了主意。入井的衣物,自然更堪供追忆,但触目心惊,怕皇帝所受的刺激过重,而且不祥之物留了下来,慈禧太后知道也会不高兴。只有到瑾妃那里找一两样东西送上去,比较适宜。
    掏出表来看,长短针都指在十字上。在平时,瑾妃宫中早已下钥熄灯,这一夜因为要送珍贵妃大殓,事先已经奏准慈禧太后,宫门可以不上锁,瑾妃亦尚未归寝,去了一定可以见得着。
    通报进去,瑾妃略有意外之感。当然,没有不见之理。
    李莲英照宫中的规矩,只在窗子外面回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刚打养心殿来,万岁爷想要一样珍贵妃留下来的东西。想来瑾主子这里,一定能够找得出来。”
    听得这一说,瑾妃的眼圈又红了。她正在检点她妹妹留在她那里的衣物,那些可以带入棺,那些不妨留下来送亲戚作遗念?皇帝来要,当然尽先挑了送去。不过,她有极大的顾虑。
    “东西有。”她迟疑着说:“只怕送上去了,会有麻烦。”言外之意,李莲英当然能够深喻,想一想答道:“不要紧!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就是。”
    这表示慈禧太后如或诘问,自有李莲英担待。“既然如此,”瑾妃在窗子里说:“你自己进来挑吧!”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不必进屋子了,请瑾主子自己作主。”
    这下,瑾妃大费踌躇。照她的想法,最好将她妹妹被幽禁时所用的,连镜子都已破了一块的那个旧梳头匣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李莲英带去,好让皇帝时时记得,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妃曾经受过怎样的虐名人轶事待?可是她不敢!因为她想得到的用意,慈禧太后一定也想得到,万一知道了这回事,问一句:“为什么不拿别样,偏拿个破梳头匣子给皇上,是何居心?”那一来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一桌子的什物中细细搜索,终于找到一样好东西。这本来是瑾妃想自己留下来作遗念的,如今送给皇帝,自然比留在自己身边,更得其所。
    拿起那个制作得十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细美观的金豆蔻盒,瑾妃真有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忍释。然而毕竟还是找了珍贵妃用过的一方紫罗手绢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了起来,又洒上些珍贵妃用剩下来的香水,找个黄匣子盛好,亲手隔窗递与李莲英。
    “烦你劝劝皇上,人死不能复生,又道是‘没有千年不散的筵席’,请皇上千万别伤心。”
    李莲英心知瑾妃言不由衷,但仍旧答一声:“是!”
    “还有,”瑾妃又说:“听说老佛爷准皇上亲自临视珍贵妃的遗容,这,实在可以不必。你务必给拦一拦,皇上是不看的好。”说到最后一句,瑾妃的声音哽咽了。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知道。”李莲英心想,这倒是很好的一个劝阻的借口。
    于是,让随行的小太监捧着黄匣,李莲英又回到了养心殿。西暖阁中一灯荧然,窗纸上映出晃荡的影子,想是皇帝等得有些着急了。
    李莲英微咳一声,窗纸上的影子立刻静止了,接着门帘打起,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黄匣,疾趋数步,走到门口说道: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给万岁爷复命。”
    “好!拿进来。”
    李莲英将匣子放在桌上,然后退后两步请个安说:“是瑾妃宫里取来的。瑾妃还有话,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回奏。”
    “什么话?”
    李莲英将瑾妃所说的话,前面一段,是照样学了一遍,后面一段就全改过了:“瑾妃又说“半夜里寒气很重,那儿是个穿堂,前后灌风,万一招了寒,圣躬违和,那就让珍贵妃在地下都会不安。万岁爷如果体恤珍贵妃,就千万别出屋子了。’”
    皇帝沉吟了好一会,方始很吃力地说:“既是这么说,我就不去。
    “是!”李莲英如释重负,问一声:“万岁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你跟皇太后回奏,就说我没有去看珍贵妃的遗容。”
    “是!”
    “这,”皇帝指着黄匣说:“这东西,别跟皇太后提起。”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知道。”
    “好!你回去吧!”
    李莲英便即跪安退出,顺便向屋里的太监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尽皆退出。
    于是皇帝亲手打开盒盖,一阵浓郁的香味,直扑到鼻,顿觉魂消骨荡,刹那间,眼、耳、口、鼻、意,无不都属于珍贵妃了。
    那曾闻惯了的香味,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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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母子君臣第九一章
    两宫回銮还不到一年的工夫,宦海升沉,几人弹冠相庆,几人不堪回首,已颇经历过一番沧桑了。
    京中比较稳定,各省调动得很厉害,总督迁转了一半;巡抚则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的恩寿、陕西的升允、湖北的端方之外,更调了十二省。端方虽未调动,却等于升了官,暂署湖广总督。因为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督刘坤一,在这年——光绪二十八年九月间在任病殁,这是头等要缺,朝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仍援甲午年刘坤一北上督师的前例,以鄂督张之洞署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都,所以“督抚同城”的端方,在武昌得以唯我独尊。
    前度刘郎的张之洞,却不似端方那么高兴。前番署理,是因为刘坤一勤劳王事,未便开去他的底缺,犹有可说,这一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都出缺,依资历而论,由他调补,乃是天公地道之事,何以仍是署理?
    尤其是一想到袁世凯,更不舒服。张之洞光绪十年就已当到两广总督,那时袁世凯还只是一个五品同知,在朝鲜吴长庆军中“会办营务处”。连个“学”都没有“进”过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臭小儿,居然成了疆臣领袖!最可气的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是实授,而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督南洋大臣张之洞反是暂局!这不是笑话?他心里这样在想,口头上却从未说过一句,因为以他的齿德俱尊,与后生小子争功名,说出去会叫人看不起。
    当然,袁世凯非常了解,当今的重臣,只有两个人,朝中一个荣禄,外面一个张之洞。至于王文韶、鹿传霖之流,不必放在心上。如今荣禄老病侵寻,日衰一日,看来不过年把工夫好拖,荣禄一旦下世,军机大臣中决不能让瞿鸿玑爬上来。而论资望,他也不够“掌枢”的火候,那时张之洞也许会内召大拜,应该早日结此奥援。
    因此,从保定回项城之前,他就作了决定,回程要迂道南京小作勾留。
    ※※※
    袁世凯是奉旨准假两日,回籍葬母。九月里南下,在项城匝月勾留,十月二十一日起程,取道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坐火车到汉口,端方接到武昌看铁厂、看槍炮厂,礼数周至。不过袁世凯却不大看得起端方,只跟督署的文案,光绪八年壬午福建的解元郑孝胥亲近,极口称赞张之洞在湖北的规划,深远宏大,说是“今日之下,只有我跟南皮两个人,还能够担当大事”。
    可想而知的,以郑孝胥跟张之洞的关系,必然会将这话,飞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宁。这使得张之洞心里好过得多了,所以袁世凯的专轮驶抵南京下关,张之洞照规矩行名人轶事事,盛陈仪卫,亲自迎接,到得总督衙门,随即开宴,其时是午后一点半钟。
    这个时间赶得很不巧!原来张之洞的日常生活,与众不同,在湖北官名人轶事场,人人皆知,有副送他的对联:“号令不时,起居无节;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下联不免刻薄,上联却多少是纪实,而张之洞自以为是一天当两天用。
    他这一天当两天,即以午未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分界。大致每天黄昏是他的早晨,起床就看公事,见宾客,到午夜进餐,他的饮食习惯亦很怪,每餐必酒,酒备黄白,同时并进,肴馔、粥饭、水果、点心,亦复如此,摆满一桌,随意进用,没有一定的次序。
    食毕归寝,往往只是和衣打盹,冬夏都用藤椅,不过冬天加个火炉,这样睡到凌晨五六点钟又醒了,办事见客,直到日中歇手吃饭,饭罢复睡。
    这开宴之时,正是该他去寻好梦的辰光,加以这天去了一趟下关,精神格外不济,入席之后,想撑持不住,双眼涩重,只想合名人轶事拢,勉强睁得一睁,也只是半开而已。
    在一堂肃然之中,只见袁世凯谦恭地说不到三五句话,就会悄悄中断,因为张之洞名人轶事眼闭嘴张,正将入梦,等他头向旁一侧,惊醒过来,袁世凯方才开口。
    此情此景,使得满座的陪客,皆为之局促不安,最无奈的是,盛宴例用下系桌围,面对戏台的方桌,袁世凯上坐,张之洞打横相陪,一桌中别无他客,可以跟贵宾接谈,稍解尴尬,以致于众目睽睽,只看着高坐堂皇的袁世凯发愣,替他想想,真是人间的奇窘。
    张之洞终于倒在椅背上,起了鼾声。袁世凯看一看周围,站起身来,于是奉陪作陪的藩臬二司,从左右赶到他身边,未及开口,袁世凯已向他们摇手示意,不要惊扰了张之洞。
    只是总督进出辕门,照例鸣炮,俗名“放铳”,炮声却将张之洞惊醒了,一看客座已空,知道袁世凯不辞而别。这是件不但失礼,而且失态的事,张之洞想要弥补,就只有急急传轿,赶到下关去送行。
    由总督衙门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很有一段路,八抬大轿,分两班轿夫换肩疾走,仍旧能让张之洞在轿子里好好睡了一觉,所以赶到下关,精神十足,正是他一天当两天用的另一天开始之时,但袁世凯的专轮,已将起碇,他只在柁楼上拱拱手,向张之洞遥为致谢而已。
    ※※※
    在上海逗留了三天,袁世凯乘海圻号兵舰,直航天津,到达的那天,正是四十天假满的十一月初六。就在这一天,京中传来消息,云贵总督魏光焘调任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之洞回任。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都会落在魏光焘头上,是无人不感意外之事。此人字午庄,籍隶湖南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身是个厨子,后来投身湘军,曾隶服曾国荃部下,后来跟左宗棠西征,积功升到道员。甲午那年,官居湖南藩司,巡抚吴大澂请缨出关,魏光焘领兵驻牛庄。日军未到,望风先遁,一日一夜走了三百里,几次坠马,跌伤了脚,也算“挂彩”。和议成后,吴大澂带着他的“度辽将军”玉印回任,魏光焘的官运更好,竟升了陕西巡抚。
    庚子年之乱,下诏勤王,举兵响应的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运,鹿传霖入军机;岑春煊升巡抚;魏光焘升总督。在昆明政事都由云南巡抚李经羲作主,魏光焘拱手相听,一无作为。不过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过人,一大早起身,接见属员以后,总是到各处营伍去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魏午帅”之勤,是很有名的。
    这样一个庸才,能到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去当总督,袁世凯可以断定,决不会是因他勤于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果然问起京中人来,道出一段内幕。
    湘军出身的大员中,有个衡山人叫王之春。他本来是彭玉麟的“文巡捕”,职司传达,生得仪表堂堂,是颇为厚重有福泽的样子,彭玉麟便调他到营伍里来,积功升到道员。光绪十年中法之战,起用宿将,彭玉麟专广东的军务,用王之春当营伍处,底缺是广东督粮道。以后升湖北藩司,又调四川,看看要爬到巡抚,是很吃力的了。
    王之春花样很多,知道著书立说,也是猎官的一条捷径,曾请一个广西人潘乃光,将从恭亲王创建总理衙门以来,与各国交往的情形,按年条举,编次成书,命名为《通商始末记》,因而博得了一个“熟谙洋务”的名声,居然在光绪二十一年,奉派为吊唁俄皇亚历山大的特使。俄国以“头等钦差”的礼节相待,并有“腑肺语”,因而颇得帝师翁同稣的重视。
    及至俄国新君加冕,打算仍派王之春为庆贺专使时,俄国却又嫌他职位不称,因而改派了李鸿章。而王之春则在戊戌政变后,走了荣禄的路子,终于得遂封疆之愿,当了巡抚,先放安徽,后在广西。始终恃荣禄为靠山,每月都有书信致候,自然还有伴函的重礼。
    魏光焘即是由于王之春的关系,搭上了荣禄的这条线,另外又备了两万银子的门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皮。这样,他的希望调任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意愿,才能传达给荣禄。
    于是谈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都的人选,荣禄提出两点意见: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自曾国藩以来,以用湘军宿将为宜,而且张之洞太会花钱,岂可以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膏腴之地供他挥霍?后面这个说法,最能打动慈禧太后的心,因而魏光焘的新命,很快的就下达了。
    袁世凯心想,如果说南洋是湘军的地盘,则北洋就是淮军的禁脔。魏光焘碌碌庸才,比张之洞好对付得多,自己的处境较之李鸿章当年先有沈葆祯,后有刘坤一的分庭抗礼,犹胜一筹。只要能压住盛宣怀,不让他爬上来,便可如李鸿章在北洋之日,将许多可生大利的事业抓在手里,有一番大大的展布。
    这当然要靠荣禄,他的日子不多了,袁世凯默默在筹思,自己还不够资格取而代之,但可扶助够资格的人接他的位子,从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纵,那就等于取荣禄而代之了。
    当然,眼前必须格外巴结荣禄。转到这个念头,想起荣禄嫁女的贺礼,纵不能如魏光焘那样,一送二十万两银子,至少也要让荣禄高兴才是。
    “让荣中堂高兴,不如让荣小姐高兴。”袁世凯的表兄,为他掌管私财的张镇芳献议:“所以贺礼之中,应多备珍贵新巧的首饰。”
    袁世凯非常赞赏这个看法。因为荣禄只有一子一女,一子在回銮途中病殁,只剩下一个女儿亲骨血,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异常。只要这位小姐说一声“袁某人送的东西真好”,荣禄也就很高兴了。
    “礼要两份。”袁世凯又问:“送乾宅的呢?”
    “那是有照例的规矩的,只能递如意。”
    原来乾宅是王府。汉大臣与亲贵通庆吊,照旗人的规矩,喜庆只能递如意以申敬意,但袁世凯觉得太菲薄了,决定以北洋公所的名义,送两万银子的贺礼。
    ※※※
    满汉不通婚的禁令,已奉明诏解除,但选八旗秀女的制度,依旧保存。旗人合于备选资格的及笄之女,在未经过挑选之前,不准擅自择配。因此,多少豪门大族想跟荣禄结成亲家,却开不得口,即以荣禄这个艳光照人、小名福妞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女,虽早就向户部报过名,已至待选之年,而三年一举的选秀女之制,由于国遭大难,尚未恢复,福妞的终身大事,做父母的一时亦就作不得主了。
    但是,有个人可以作主,慈禧太后。太后或皇帝可以指定某一亲贵宗室,娶某个人的女儿,名为“指婚”,或称“拴婚”。慈禧太后决定将福妞“指婚”给醇亲王载沣。
    拴成这桩婚姻,是慈禧太后回銮以后,所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谁都看得出来,让福妞能成为王府的嫡福晋,是慈禧太后的酬庸与笼络,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另外还有一层远比笼络荣禄来得更要紧的作用在内。她确信唯有这样做,才可以彻底消除后顾之忧。
    当议和之时,慈禧太后刻刻不能去怀的一件心事是,各国会干预中国的内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她归政。庆王奕劻与李鸿章所定的《辛丑和约》,几乎完全接受了各国的要求,似乎任何人都能办这样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可是在条约之外,有一项不见于文字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涉,他们做到了,那就是不提结束训政之事。李鸿章的恤典特厚,奕劻的大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信,都由于有这么一场功劳。
    但在订约到撤兵的那段辰光中,慈禧太后发现隐患存在,各国对皇帝依然存看好感,这倒还是意料中事,无足深忧。到后来发觉各国对皇帝的胞弟亦有好感,而且隐隐然有支持之意,这就不但意料不到,而且也不能不加防备了!
    ※※※
    醇贤王奕譞的嫡福晋,也就是慈禧太后的胞妹,生过四男一女,只留下一个老二,就是当今的皇帝。
    皇帝共有三个异母弟弟,排行第五、第六、第七,都是醇贤亲王侧福晋刘佳氏所出。老五名叫载沣,生在光绪九年,八岁袭爵,都叫他“小醇王”。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入京,德国因为公使克林德被杀,算是受害最重,所以由瓦德西当联军统帅,瓦德西到京不久,就提出要求,应该派亲王为专使,到柏林向德皇谢罪,而且指名要求,以十八岁的小醇王载沣,充任专使。
    于是光绪二十七年四月,明颁上谕:“醇亲王载沣着授为头等专使大臣,前赴大德国,敬谨将命。”又派上书房师傅,为载沣授读的前内阁侍读学士张翼,以及德国话说得跟柏林的土著一样的副都统荫昌为参赞,携带国书礼物,在五月底由上海坐德国船放洋。
    到了柏林,载沣打回来一个电报,说德国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部致送照会,要求专使以跪拜礼觐见德皇。军机上奏,慈禧太后大惊失色,原来客使跪觐,以前一直是大清朝与列国交往的一大争端。乾隆五十七年,英国所遣通商专使伯爵马戛尔尼,双膝着地见高宗,洋人引为奇耻大辱,而中土则以为“一到殿廷齐膝地,天威能使万心降”,是件最得意之事。从此以后,嘉、道、咸三帝,都因为洋人不肯行拜跪礼,拒见外使。直到同治年间,迫于情势,才作了让步,由总理衙门与各国公使,多次磋商,用五鞠躬礼觐见穆宗于西苑紫光阁,在各国已认为格外尊礼,而朝廷还觉得过于委屈。如今以洋人所绝不愿行的“野蛮”礼节,强加之于中国皇帝的胞弟,明明是故意折辱,倘不力争,何以见祖宗于地下,更有何面目再见臣下。
    为此,函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驰,极力磋商,结果总算免行跪礼。但觐见的情形,却又大出慈禧太后意外。德皇不独以隆重的礼节,接待载沣,而且降尊纡贵,亲到行馆答访,情意殷殷地谈了许久。又邀载沣至但泽阅兵,参观曾来华游历,觐见过皇帝的亨利亲王所统帅的海军,甚至还作了德国皇后茶会的主宾。
    这前倨后恭的用意,他人茫然,而慈禧太后肚子里雪亮。故意以跪礼来为难谢罪的专使,是表示对她纵容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不满,而优礼载沣,纯然因为他是皇帝的胞弟!
    及至载沣回国,两宫已在回銮途中,慈禧太后特地在开封行宫,召见载沣,细问使德的情形。载沣那知老太后已有猜忌之心?少不更事,对在德国所受的礼遇,只有夸饰,绝不隐讳,说德皇如何对他期许,又劝他留意军事,说是确保政权的唯一要诀,就是将兵权抓在皇室手中:
    慈禧太后心想,载沣素无大志,才具亦平常得很,说话有些结巴,往往辞不达意,此刻眉飞色舞,无非觉得此行很有面子而已。究其实际,并未将劝他的话,好好去想过一想。只是无用之人,易于受人摆名人轶事布,倘有人利用他的身分地位,暗蓄异志,所关匪细。
    往暗里去想,皇帝目前无子,又因有肾亏的迹象,将来也不会有儿子,然则皇位何属?兄终弟及,已有前例,一班“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何看不出各国有支持载沣之意,因势利用,只怕从此就要多事了!
    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只要载沣自己不愿,任何人都不能假借他的名义为非作歹。这样想下来,自然而然地有了法子,找一个人管住载沣,即是釜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薪之道。
    谁能管住载沣?大家巨族的老太太,要教儿子收心,有个不二的秘诀,替他娶一房标致、能干、贤慧的媳妇。因此,慈禧太后从召见海外归来的载沣的第二天起,就开始在物色“醇王福晋”了。
    替她参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荣寿公主,一个是李莲英,但只有李莲英所提的人选,正合慈禧太后的意,那就是荣禄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女福妞。
    “大格格,你看呢?”慈禧太后问荣寿公主。
    “模样儿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能干更无话说。就是,”荣寿公主笑笑说道:“小五将来必是落个怕媳妇的名声。”
    “小五”是指载沛。她是为她的堂弟设想,不过这句话使得慈禧太后的主意,越发坚定不移,她不便表示,正要他“怕媳妇”才好,只能为福妞解释。
    “这孩子,是让她父母惯的!胆子可真大,连我都不怕……。”
    慈禧太后是欲扬故抑,话才说了一半,但荣寿公主却抓住空隙很快地说了一句:“她连老佛爷都不怕,小五就更不在她眼里了。”
    “那也不尽然。少年夫妻,恩恩爱爱名人轶事,彼此体贴,脾气会改的。”
    荣寿公主不答。慈禧太后也发觉到,自己这样说法,等于已定了主意,“大格格”当然不能驳回,但她心里不以为然,是很明显的。
    多少年下来,慈禧太后如说还有忌惮的人,唯一的就是荣寿公主。她不肯随便附和,但只要是她同意的事,不但心口如一,不会出尔反尔,而且一定尽力支持。慈禧太后很敬重她这个脾气,也因此希望能将她说服,好让她做自己的帮手。
    可是,荣寿公主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坚决。总是说:“老佛爷若以为合适,就降旨意好了!”心里还有句话是:“我不敢驳回,可是别指望我点个头。”因为她的堂兄弟中,受妻子及岳家欺侮的很多,都出于慈禧太后的指婚,她不希望再有一个堂弟娶得悍妻。
    为此,指婚的懿旨,迟迟未发。而风声已经隐隐传出去了!大家都觉得非小醇王不能娶这么娇贵的小姐,这位小姐亦非嫁世袭罔替的亲王,不足以尽其娇贵。奇怪着这么门当户对的一头婚事,慈禧太后何以至今还不得它“拴”起来?
    李莲英是对促成这头亲事最热心的人,不断地找机会催促,催得慈禧太后也有些发慌了,不办成这件事,牵肠挂肚的,不能安心。
    “提到福妞,你从没有搭过一句腔,我知道,你是觉得福妞脾气刚强,将来小五会吃亏。照我说,你这个心担得叫多余!他们这辈你居长,谁都怕你三分,将来如果福妞欺侮小五,你不会说她吗?”
    这话说得相当透彻。荣寿公主想,事情反正已成定局了,自己默默的表示抗议,无济于事,徒然惹得老太后心里不痛快,又何苦来哉?倒不如趁她有这句话,为载沣稍做弥补之计。
    “小五太懦弱,有福妞这么一个媳妇,倒正好补他的不足。女儿是怕福妞受不了王府的规矩,语言行为稍微不检点,或者小夫妻常常吵个嘴什么的,老佛爷不心烦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得一点不错。”慈禧太后急忙接口:“说真个的荣禄夫妇也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他们这个姑娘了!找一天,我好好说他一顿。”
    于是回銮不久,便降了懿旨,将“荣禄之女瓜尔佳氏指婚醇亲王”。喜信一传,醇亲王的“北府”贺客盈门,那知老福晋刘佳氏,也就是小醇王载沣的生母,忽然得了急病,病状是喃喃自语,双眼发直,见了人都认不出来,仿佛中了邪了。
    见此光景,贺客大骇,但“北府”上下,却还能保持镇静,因为这是老福晋旧疾复发,而得此近乎疯癫的痼疾,却是出于慈禧太后所赐。
    原来老醇王有四位侧福晋,刘佳氏位居第二。嫡福晋及第一位侧福晋相继下世,便由刘佳氏当家。在老醇王病殁时,老七载涛只有三岁,是她自己一手带大的,光绪二十三年,慈禧太后懿旨命载涛出嗣为贝子奕谟之子。刘佳氏的这个小儿子,简直就是她的命名人轶事根子,平空被夺,哭得死去活来,从此就有些恍恍惚惚,言语颠倒的样子了。
    但刺激犹不止此,尤其这一年接二连三地来。首先是载涛的“父亲”又变过了。这奕谟是咸丰、同治年间被尊称为“老五太爷”的惠亲王绵愉的幼子,严正不阿,是亲贵中的贤者,却跟慈禧太后不大合得来。当初载涛为子时,看他肥头大耳,十分高兴,但不亲自进宫谢恩,却大宴亲朋,就仿佛真的得了老来子一样。慈禧太后知道了,颇为不满,只是隐忍未发,以后闹政变,闹“拳匪”,没工夫去摆名人轶事布他。这样五年工夫过去,载涛已经十六岁,相貌厚重而俊秀,举止稳健而潇洒,是少年亲贵中的美才,奕谟得意非凡。
    那知乐极生悲,坏在他不该发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而且形诸笔墨,以致贾祸。他画了一幅怪图,悬空一只穿了“花盆底”的脚,再无别的,却有一首打油诗:“老生避脚实堪哀,竭力经营避脚台;避脚台高三百尺,高三百尺脚仍来!”
    这只脚一望而知是属于谁的,慈禧太后得知其事,勾起旧恨,勃然大怒,降了一道懿旨,将载涛改嗣为老醇王的胞弟钟郡王奕詥之后。奕谟夫妇所受这一番刺激,犹甚于刘佳氏,竟而双双病倒。刘佳氏一方面觉得慈禧太后喜怒莫测,十分可怕,一方面又心疼爱子改嗣,日子不见得会比在奕谟膝下来得好,因而又添了几分病症。
    不久,刘佳氏又受了一个打击,事起于载漪别有归宿。他本来所得的罪名是“革爵,发往新疆永远监禁。”这年另有一道懿旨:“仍归本宗。”亦就是仍旧算淳王奕誴的次子。他本来承继为端郡王奕誌之子,而且袭了爵,如今一归本宗,变成奕誌无后。谁要是再过继过去、现成有个降封的贝勒在等着他承袭。慈禧太后倒是好意,将载沣的胞弟老六载洵,作为奕誌的嗣子,让他由镇国公一跃而为贝勒。可是刘佳氏又少了个儿子,自然大感刺激。
    此时接到指婚的懿旨,是她一年中所受到的第三次打击。这一次的打击,又比前两次来得重,大有“不能做人”之感,所以病也发得格外重了!
    这因为载沣原是订了亲的,亲家是蒙古人。嘉庆年间的三省教案,为仅次于洪杨的一次大规模叛乱,仁宗在宫中求卦,占得“三人同心,乃奏肤功”。其后果然,所谓“三人”,是额勒登保、德楞泰、勒保,刘佳氏所定的儿媳,就是德楞泰之后。
    德楞泰本人因功封一等继勇侯,长孙倭计纳袭爵,做过杭州将军;次孙叫花沙纳,官居吏部尚书,倭计纳的袭爵的儿子叫希元,做过吉林将军,死在光绪二十年。刘佳氏为载沣所定的亲,就是希元的小姐,如今由于慈禧太后指婚瓜尔佳氏,对希元家就必得退婚了!
    这件事从人情上讲很难,因为希元家的小姐,是刘佳氏自己看中的,而已放了“大定”。照满洲的婚礼,男家主妇到女家相亲问名,合意了致送如意或首饰,名为“放小定”。然后择定吉期,男家聚宗族亲友带领新女婿到女家正式求亲,女家亦聚宗族亲友接待,彼此谦谢再三,方始定婚,新婿拜女家神位及父母,欢宴而散。这样经过一两个月,再挑吉日下聘,名为“过礼”,又叫“放大定”,婚姻到此为止,已成定局。“放小定”犹可变化,“放大定”则等于已经迎娶,所欠者不过洞房花烛有好合之实而已。
    因此,“放大定”之后,如果新郎不幸而亡,则未过门的新娘子,殉节者有之,守“望门寡”者有之。是这样严重的情况,则退婚便如休妻,女家便认为奇耻大辱!尤其是希元家的小姐,守礼谨严,刚烈过人,得知退婚的信息,什么后果都可以发生的。那就无怪乎刘佳氏要急得发疯了。
    这一夜,“北府”灯火通明,亲友至多,不过不是贺客,而是刘佳氏特为请来议事的。无奈大家畏惮慈禧太后,谁也不敢乱出主意,有的劝她遵旨为妙,有的始终不发一言。最后是刘佳氏自己定的主意,进宫面求慈禧太后收回成命。
    慈禧太后只当她来谢恩,那知刘佳氏一开口便淌眼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的儿媳妇,已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磕过头,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家的人了!一点过失都没有,怎么忍心退婚,”她哭着说:“这一来,教人家孩子怎么得了?”
    慈禧太后脸色铁青,连连冷笑,向左右的宫眷命妇说道:“你们看看,世上有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说完站起身来就走。
    于是荣寿公主出面相劝,刘佳氏哭了一阵,噙泪回家,已有个极坏的消息在等她,希元家的小姐,服毒自名人轶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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