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草莽龙蛇传》在线阅读

第三回仆仆风尘求绝技茫茫来日大艰难2
    丁晓不知所措,正待谦辞,那老者忽地冷笑一声,双手闪电似的在丁晓的肩头一搭,丁晓顿觉如同两把钩子一样,往肉里紧,两条胳膊立时软麻。说时迟、那时快,两旁的两个壮汉,已疾的掣出手镣脚铐,合力把丁晓制名人轶事服了。
    看官,你道丁晓原是太极名家子弟,如何这等不济事。这不是丁晓本领低,能力弱,而是他年纪大轻;缺乏经验。他对那些人毫无戒心,如何想得到别人会突然向他动手:那老者一下手又是用的“分筋错骨”的厉辣擒拿手法,丁晓如何还能反抗。
    青天白日,公然做案,变出意外,店伙客人,群相惊讶,不觉纷纷起立,张口结舌。丁晓哇哇地叫道:“你们这伙强徒,小爷与你何冤何仇,敢来加害,白日青天,掳人抢掠,不怕王法吗?”
    那老者连连冷笑,看了看丁晓,又看了看那些愕然惊视的店伙客人们,缓缓说道:“王法?老爷便是王法!”
    他又招手叫店主过来,把一张盖有关防的捕盗文书亮了一亮,说道:“老爷们是皇上派来专捕反贼的,这小子便是个反贼,他在你店里喝酒,本来你也脱不了关系。只不过看你这熊样子,不像和他有什么勾通事情。老爷们网开一面,不带你去询问了。你以后可得招子放亮一点(要有点眼光之意),以后再碰着这样形迹可疑的人物时,要立即晴里通知官面。”
    前清律例,“造反的”有夷九族之祸,牵连的也有杀身之危!店主、店伙和那群客人,一个个吓的面青唇白,哪敢做声。连他们的酒钱以及丁晓的酒钱,店主都不敢开口了。那个招待丁晓进来的堂棺还结结巴巴的为自己洗清关系道:“可不是?我一见到他就知道准不是好路道,我本来不准他进来。是他硬闯来的。”
    丁晓凭空遭受诬赖,气得怒火冲天,狂叫道:“他妈的,你们才是匪徒,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诬蔑小爷,你们分明是想敲诈!”
    那老者又冷笑道,“敲诈?你难道真要老爷点透,‘匕首会’是‘叛逆’中最陰险毒辣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凡捉住匕首会中的人,皇命是杀无赦,你这小子还想活哩!”他竟然把丁晓看成匕首会的小头目了。
    这些人说是“奉皇命来专捕反贼的”,这倒不假,但主要却不是对付匕首会而是对付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原来那时匕首会的势力已走下坡,他们那种“人自为战”,用暗杀手段反抗清廷的方式,反给清廷逐个击破,到处搜捕,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匕首会虽走下坡,而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却是新兴势力。那时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正是刚组织没多久,开始时揭的是“反清复明”旗号,又帮助被官府。教民欺压的百姓,所以很得百姓拥护。
    因此一有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组织,清廷立刻把眼光转向它了。(那时候,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未“合法”,还未“公开”)他们像搜捕匕首会人物一样地搜捕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人。
    那几个人便是北京九门提督派来协助当时山东巡抚李秉衡、直隶总督裕禄、河南巡抚张汝梅等搜捕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九门提督派出的人很多,加上那几省官府原有的名捕头,就组成了一个搜扑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核心组织”。这几个人便是被分派去协助安平府搜捕河北、河南边界一带的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
    那老者名叫焦忠耀,是九门提督下面一把得力好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于“通臂拳”,还会几手点穴法。那同来的三人则都是他的晚辈。他们一行四人,因能纵高窜低,谙熟江湖切口,因此他们每逢大队官兵出来搜扑反贼时,他们便担当在前面侦查的任务。若发现“贼巢”,便引大队专“镇压”,若碰到小股的拳民,则他们几个便就地解决。
    这天他们碰见了初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猢的丁晓,盘问之下,虽然明明看出他是个雏儿,但见丁晓提起江湖上最秘密的暗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匕首会,又提起匕首会中那使太极剑的娄无畏(丁晓其时还不知娄无畏名字,可是他转述金华所说的相貌。焦忠耀等一听了就知道正是清廷悬巨赏缉拿的娄无畏),心中也不禁一惊。他们又听了丁晓自述是“懂得几手粗浅的太极剑法”,便猜疑他和娄无畏有什么牵连,因此不管是否捉错,便先伸手把丁晓擒拿了)这正是历来残酷统治者“宁杀错一百,莫错放一人”的做法。
    可怜了晓哪里知道这么危险,还是怒气冲天地大骂。那些人也不理他,兀自在抽烟、喝酒、谈夭、冷笑。
    没有一盏茶功夫,官道上尘沙漫起,风鸣马嘶,一拔马队,一窝风地驶到。这正是安平府搜捕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大队。他们一路上,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捉了十来个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疑犯”。这回又听得焦忠耀捉到一个与匕首会重要人物有关的人;带兵官听了一不觉大喜。
    正当他们欢天喜地之际;有一个单身怪客,悄然进入酒店,走到他们跟前……
    那来人是个卅多四十岁的中年汉子,剑眉虎目,耿耿有神,不知怎的他在乱哄哄的时候,就混进来了,那时门外是数百马队四散歇息,他竟直走到带兵官和焦忠耀等的面前才被发觉。
    丁晓正在气头,正在乱骂,他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蓦然他听得那带兵官操正官腔在喝问:“什么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闯进?不知道规矩吗?”又听得有人慢条斯理地答道:“什么规矩;茶楼酒馆,人人可进。你老爷来得,难到我就不能来得?”
    这声音好熟!丁晓也不禁愕然张望。这一望可把他惊着了,这人正是红衣女侠叫做“朱师叔”,曾和自己在月夜沙滩之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的人!
    丁晓的眼光刚和那人接触,只见那人突然冲进两步,大叫道:“呵!表弟,你怎么啦?给人带上这些玩艺?(指手镣脚铐)”
    丁晓未及回答,与焦忠耀同来的人,已拔单刀,举铁尺,纷纷拦阻,不准他挨近丁晓。那人显得瑟瑟缩缩的样子,退过一边,作出惊讶之状,呆望丁晓。
    丁晓更是惊讶,他不知道怎的自己竟成了这个人的“表弟”了。
    丁晓处在这个场面,急促间竟想不出什么话回答,当下又听得焦忠耀喝道:“这家伙准不是什么好路道,给我擒下!”活声未了,与他同来的两个壮汉,便举起铁尺。喝令来人受绑。
    丁晓情知来人本领高强,以为必有一番拼斗,正瞪大眼睛待看热闹,哪知全出丁晓意料,那人竟高举双手,大叫:“俺什么也不懂得,老爷们抬抬贵手,别难为俺这苦哈哈的!”他竟乖乖地任从那些人绑了。
    这一来更令丁晓气得七窍生烟,从热腾腾的希望里,跌入冰冷冷的雪窟中。他心里暗骂:“这家伙原来是晓得欺负后辈,见到官面的人就怕,呸,我还以为他是什么英雄呢!”
    不说丁晓心里暗骂。且说那人被绑后,带兵的官儿盘问他,他竟有一句答广旬,供说丁晓是他的“表弟”,他们俩表兄弟都是新加入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拳民”。
    那带兵的官儿和焦忠耀等都哈哈大笑,向丁晓叱道:“瞧你这小子刚才还装蒜,原来你是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拳民,又是匕首会的逃犯!”又对着那被红衣女侠称为“朱师叔”的说:“你还算老实,回到县里准能叫你减等(减轻刑罚)!”
    丁晓这回又气得哇哇地乱骂,骂的可是那位“朱师叔”了,丁晓骂他胡说,骂他”卖友”,(其实丁晓连他的名字都还未知,骂他“卖友”是因为气急了,就什么也骂了。)那人听了,连理也不理,骂得多了,竟自淡然他说道:“表弟,你安分一点吧。谁叫咱们给官爷们捉住了,只好认命了吧!”说着,又装做怪可怜的样子,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那官和那群捕头,见他们“表兄弟”争得有趣,又是一阵大笑,把他们两个混在被捉来的那些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疑犯”中,一齐解县了。
    斜陽古道。健马嘶风,数百官军马队,押解着丁晓,那冒认丁晓做“表弟”的中年汉子,以及十多个义和国,“疑犯”历历乱乱地往安平府行进。
    一路丁晓骂得口干舌焦,声音嘶哑,要骂的也不能骂了,只好被人反绑在马背上干瞪眼:那冒认是他表哥的汉子神色自若,不骂也不吭气。
    那带兵的官儿则高兴异常,以为捉到了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和匕首会的重要人物,一路上带领马队叱喝驰骋,吓得百姓人家鸡飞狗走。
    傍晚时分,他们已走到离安平还有五十里的赭石岗,他们为着要赶在黄昏之前到达广平,更是快马加鞭。赭石岗是几层赭红的土岗子,两旁的麦地长着一人多高的高粱青稞子;山风卷来,高粱帽子随风起伏,就像卷起千重绿浪。官道倚岗修筑,穿过土岗,就又是坦荡的平原,可以看得见安平府城了。
    官军马队正待拐过前面峭拔的峰脚,忽地在土岗上的疏林中,有人桀桀怪笑。接着有一瘁沙沙的脚步声,窜出一个近四十岁;懦冠儒服的“书生”!
    那书生也怪,在走到离前头马队数丈之遥,忽地抱拳一拱,念书似的唱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行人若经过,献出路钱来!”唱罢把手中的描金扇子向官军一指:喝一声,“咄!还不给我站住!”
    这可真“邪门”,率领马队的统带不禁勒住了马,心想,只有官军捕强盗,哪有强盗反向官军要“买路钱”。
    而且又只这么一个人,十足是穷疯了的书呆子,哪有一丁点强盗的气味?
    带兵的宫儿一勒住了马,喝道:“哪里来的神经汉,快快让开,不然就捉你解县!”这统带居然看他是个书生的面上,不为已甚,只是喝他快起,并不立即捕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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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仆仆风尘求绝技茫茫来日大艰难4
    那安平府总舵传下令。霎时间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又倏地退了下去,整齐列队,人马不惊。这一个场面,把丁晓看得目瞪口呆,莫测神奇!
    被红衣女侠称为“朱师叔”的正是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创始人朱红灯!他是山东曹州人,伪称是明朝后裔来聚集百姓的。其实就是他不自称是明朝后裔,百姓也会跟他的。因为那时光,满清的统治者加上鸦片战争后用坚船利炮打开中国门户的西方列强,就像两座大山似的压在老百姓头上,压得他们透不过气。
    朱红灯是梅花拳老掌门姜翼贤最得意的门徒,因此红衣女侠姜凤琼称他师叔。他得了姜翼贤的全部绝技,自己再加以揣摩发展,真个是青出于蓝。
    可他的志向不是在武林称雄,而是钦图恢复汉族衣冠及驱除侵入来的洋“鬼子”。他与丁晓相遇时,他开创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不过一年,他来到保定,就是想拜谒师父,征求姜老头子的意思,间他是否愿意出山相助的。他还想拉红衣女侠去帮忙,因为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也有妇女组织,(就是后来定名为“红灯照”的。)很需要懂得武艺的女子帮助训练。
    谁知姜老头子,心虽壮烈,人近暮年,他竟缺乏创业的雄心。他虽极喜欢朱红灯,却不敢相信他能成大事。更兼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姜凤琼身上,所愿的就是能找到一个好孙女婿。要他再到江湖,经历最危险的滔天风浪,他是不愿意了。因此他竟拒绝爱徒所请,令得朱红灯十分失望。
    姜老子既拒爱徒所请,不肯出山;他的孙女姜凤琼自然也要随侍左右,不能跟朱红灯到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去。朱红灯满怀热望而来,至此完全告“吹”,心中不无感慨。他想:要推翻清廷统治,的确是难。许多人一听到要“造反”就掩耳走避。就连亲如自己的恩师,也因顾虑诸多,不愿冒滔天风浪,何况旁人?
    朱红灯劝不动姜老头子,当下就想告辞。但姜者头子虽不允出山,却为爱徒情深,坚留他多住两天。朱红灯想了一想,也就留下,他是想看看保定武林之中,还有什么人物,可以做得帮手。
    恰巧他在师父家中的期间,就碰到红衣女侠打虎被围,复遇丁晓帮忙解围的事。红衣女侠误会丁晓是和素家武师一伙的,所以非但不加道谢,反而恶言相向:
    红衣女侠回家中一说,朱红灯听了,沉思有顷,力言丁晓一定不是和索家武师一伙的,否则不会拔刀相助。后来了晓夜探姜家,朱红灯故意伏在沙滩乱石之中,待他狼狈回家时,现身相戏。这一来是要挫折他的少年骄妄之气;二来是想拿话引他,看他心胸抱负。
    一试之下,朱红灯甚为满意,丁晓的武功技业,在同样的少年之中,实属罕见,他年纪青青,一手太极剑法,已几乎可敌自己二三十年功力、空手入白刃的深厚功夫!而且最难得的是,听他的谈吐抱负似乎和他父亲了剑鸣的志向。大相径庭,并非“有其父”就“必有其子”。
    也正因此,朱红灯才在丁晓因被父迫婚,异常苦闷之际,偕红衣女侠深夜留书,引他出走。
    也正因此。朱红灯一路缀着丁晓,暗加保护,丁晓一点不知。朱红灯看住这初历江湖的少年。一路上闹了许多笑话,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却又不愿很快就点醒他,因为朱红灯正想借此让他多受一些磨炼。
    不想丁晓的笑话愈闹愈大,在小酒店中,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扯上匕首会而被捕捉。朱红灯见了,暗暗叫苦,他如果当时即现身相救,一来官军方面人多,二来那酒店在官道之旁,行人川流不息,他也不想在那厮杀。他这才立即找到一位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拳民,叫他驰马到安平府总舵的“拳厂”,叫安平的总舵率队在赭石岗前埋伏。朱红灯算定官军一定要押解他们回安平,而回安平,赭石岗是必经之路。同时他有一位“老友”,当时也正路过安平,住在拳厂,他也吩咐那位报信的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拳民,代他约那位老友到赭石岗相助。
    就这样。在赭石岗前一场血战,数百官军马队,或被歼或被俘,一个也没有逃出。
    到这时候,丁晓才知道这个“朱师叔”竟然就是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开创人,也就是义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总头目。当下他正待道谢,也正待询问(他有许多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未尽释),朱红灯却又摆了摆手说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个人。”他话尤来了,却听得有人哈哈笑道:“何须你来介绍,难道我就不认识他?”
    丁晓闻声回顾,只见来人身穿自绸长衫,手拿描金扇子,一派书生打扮,显得潇洒出尘。这人正是中途拦截官军,向军官讨买路钱的怪书生。
    丁晓见他说认识自己,不禁一愕,自己一向足迹不出保定,今番还是初涉江湖,哪会和此人见过面?丁晓正待问他,只见他已哈哈大笑道:
    “令尊是不是执拿太极门的先辈丁剑鸣?世兄的尊名是不是单名‘天将破晓’的一个‘晓’字?我一见你这手太极槍法,就知道你的来历了,我与令尊,虽只是慕名,对贵派的身法手法、弟子、渊源也还稍知一二。”原来这书生打扮的人是个老江湖了,丁晓的来历竟自给他一眼看破。
    当下朱红灯也笑了:“光棍眼,赛夹剪,算你猜的不离。只是你这身打扮,也是终年不改,别人也很容易看破你的来历。”说着,他把眼光向丁晓扫了一下,意思好像是探询丁晓知不知道此人。
    丁晓情知来人必是游戏风尘的一个江湖侠士,可是他与武林同道,江湖人物素鲜来往,如何会猜得出?
    他想了一想。正想向朱红灯请教此人名号,忽地金华以前和他谈起过的江湖人物,像闪电般掠过脑海,他蓦然喊出来道:
    “前辈莫非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猢上人称‘铁面书生’的上官瑾‘老英雄’?”
    朱红灯立即在马背上哈哈大笑,“如何?连这一初闯江湖的少年,一看你的打扮,也知道你的来历?我看你似乎该换换装束,免得太过招摇呢!”
    铁面书生不理朱红灯,拉着丁晓的手笑道:“是谁给你说过我的名字的?只是我很不喜欢你叫我什么‘老前辈’‘老英雄’,我还未到倚老卖老的时候!”说完又对朱红灯说,“我这身装柬算是我的活招牌了,我也不怕狗腿子们注目,他们有本事把我捉去,我不在乎!”说罢又是一阵大笑。朱红灯皱了皱眉头,很不以为然,可是见他说得高兴,也不马上驳他。
    铁面书生上官瑾是江湖上的一个奇士,很少人知道他的来历。尤其是对他的武学渊源更不清楚。据江湖上的传说,只知他的确是一个不第秀寸,他的弃文学武,有一段极其有趣的故事
    他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无锡的一家读书人家子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浙文风素盛,他自然也是“束发受书”,他又天资聪颖,十来岁时,四书五经已很是琅琅上口。他的先生、父母都以为凭他的本事,一定可以“青云直上”了,谁知不然,他一连考了好几次秀才都没有考中,到他父母双亡,他也二十岁了,还是得不到半点功名,原来他家业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无钱无势,文章纵好;却不入主考之眼。入主考眼里的是有贝之财,而不是无贝之才。
    他父亲死时,还叫他继续应考,他父亲人虽将死:而望儿子取“功名”的心境还没有死。不料,到他服满之后,再考一次,他自己的功名之心却先自死了。原来就是这次考试,发生了一桩科场大笑话。那次三场考罢,榜发下来,巍巍高中的新解元名叫“夏器通”,而上官瑾则仍旧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上官瑾屡试不第,虽然多了一次失望,倒还未觉得十分难过:只是他很奇怪,今科的新解元,何以会被夏器通这小子中了?
    夏器通在他们那样“后补秀才”中是有名的“大不通”,平时写的文章,叫上宫瑾改,上官瑾也有无从改起之感,所以上官瑾常常笑亘器通道:“别人的文章,掷地有金石声:而你的文章,其声却当如‘高山滚鼓’,不通!不通1”不通!”
    不通之人可以高中还不奇怪,奇怪的是夏器通也是个穷小子。家境虽比上官瑾略好,也不见得会有钱贿赂主考。既无有贝之“财”,又无无贝之“才”,却会高中解元,这真令上官瑾百思不碍其解。去问他,他傻笑着说:“上官老兄,你我都没钱孝敬考试官,而我中了,你没中,那当然是我的文章比你好!‘高山滚鼓’的佳评,要转送给你了。”把上官瑾气得做声不得,狼狈而逃!
    看官,你道这夏器通如何会中?其中却有一段令人喷饭的故事。原来那位派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无锡的主考官,得到外放,自然十分欢喜,他临行前,自然要到省中各大官处拜谢,最后也最郑重的是去拜见抚台(一省之长)。这位主考官是抚台亲自提拔的。拜见时他毕恭毕敬。请求“训诲”。那抚台大人,也客套他说了几句什么“无锡文风素盛,老兄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不亦乐乎”之类。说了几句之后,抚台大人突然起立,皱着眉头,悄悄行过一边。他以为抚台大人有什么“私己话”要说。急忙过去,附耳待听吩咐,只听得抚台大人道:“无他,下气通耳!”
    原来那位抚台大人,昨晚吃翅席吃得滞了,肚里不消化,会客时,忽地一阵疼痛,急忙避过一边。放了一个臭屁!那主考赶去同时,他不好意思,但又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敷衍,反正对着下属,也就不加掩饰,直说出来,告诉他这是“下气通”(放屁的文雅用语)。不料主考听错了音,牢牢记着“夏器通”这个名字。他以为这个“夏器通”一定是和抚台大人有亲密关系的人,否则不会只给他一个人说人情。他到无锡主考,一查诸生的卷,果然有一个人叫做“夏器通”,他连卷也没看,就给他中了个解元。夏器通父母给儿子取这个名字原是勉励儿子成为“通品”之意(器是器皿,能成一个器皿也就是说这个人有出息的意思,所以“器通”这个名字:含有“通品”之意)。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名字竟因与“下气通”谐音,而果然有“出息”中了解元了。
    主考取中夏器通后,夏器通当然要去拜见。一见,主考就拉着他的手问:“世兄,和抚台大人究竟是怎么个渊源?”夏器通干蹬着眼,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主考见他这副模样,非常纳罕,怎的抚台大人所“特别关照”的人竟然象个白痴?在他的想象中,这人应该是个裘马翩翩的显贵少年、五陵公子,不料却是这副寒蠢相!
    不过既是抚台所关照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白痴,自己给他高中解元,总算是给抚台大人“办了事”,主考心想,这回该更得到抚台的赏识了。
    不料他回到省城,谒见抚台,报告道:“大人所关照的‘夏器通’,卑职已给他高中解元了。”抚台竟瞪大眼睛;连问:“你说什么?你‘关照’了什么人?”
    主考以为抚台善忘,轻声提醒他道,“卑职辞行那天,临别时间大人有什么吩咐,大人不是说‘无他’夏器通耳,吗?”
    抚台想了一想,不禁棒腹大笑,他对着下属无所顾忌,就率性告诉他道,“你真糊涂,我说的是‘下气通’,‘上孟’‘下孟’的‘下’,‘夭地有正气’的‘气’,‘通达人情’的‘通’,你该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吧?”
    主考吃了个大闷棍,退出来后直气得吹须瞪眼。原来抚台大人放了个臭屁,自己就把“下气通”当成“夏器通”。如果不是这个误会,一个解元,起码可卖上千两银子!这番平白失了个大财星,心里越想越气;不免对同僚泄露出来,大怨其笨。
    这样的官名人轶事笑话,一传十,十传百,很迅速地就流传到无锡来,连那些秀才、童生都晓得了。大家就叫夏器通做“屁解元”。
    别人把它刍笑话讲,上官瑾听了却半天说不出后来。瞪大眼睛,过了许久许久,才忽而仰天狂笑,“呸”了上声直:“秀才是个屁,解元是个屁!连状元、榜眼、探花、督军、抚台、大学士,都无非是个屁!屁!屁!屁!我再不为‘屁’忙了!”他听了这段笑话,顿如老僧听经;大彻大悟。
    从此他竟死了“功名”这条心,但他的家境;本来就不很好,历年来他又因致力“功名”,不洽生产,竟渐渐穷了下来,他既不求仕进,又没有第二样求生的技能,更是窘迫;他这才亲切地领悟到,读死书的害处。那些八股文章,全是“糟粕”,没半点用处,“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禁感慨万分。
    茫茫来日,大是艰难!他既无别技谋生,只好开私塾,教童生。但他是个不第秀才,仕绅之家,信他不过,不肯送子弟来学。他只好教几个比较过得去的农家子弟,在农闲时候识字,餐饭餐粥的也凑合过去了。他也因此,放下“读书人”架子,和庄稼汉也渐渐有说有笑了。
    一日黄昏,学生去后,他看看四壁萧然,不充感慨。他喝了一口昨晚留下的一个学生送来的黄米酒,突然朗吟起翼王石达开的几句诗:“大盗亦有道,诗书所不渭,黄金如粪土,肝胆硬如铁……”吟诵来了,忽然有人名人轶事大呼“壮哉!”走了进来。欲知来者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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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翰苑尘生少年落拓云中鹤荒山侠隐陈迹飘零雪里鸿1
    话说上官瑾黄昏无聊,朗吟石达开的诗,忽地有人名人轶事大呼。“壮哉!”走了进来。
    上官瑾大吃一惊,惶然回顾,只是同村的铁匠方者头子,这才放下了心。
    源来当时距太平天国的败亡,还下到二十年,石达开的诗文,虽暗中在民间流传很广,但却是被清廷视为“禁诗”的。上官瑾一时兴起,朗诵出来,心中到底不无顾忌。
    此刻,上官瑾虽放下了心,却不禁大感奇怪。这方老头子,本是外路人,十多年前,不知从哪里流浪来的,但因他人很和蔼,又有一手做铁器木器的好手艺,还会给小孩子造打鸟儿的弹弓,给农户造打野兔的狼牙棒(用小枣树截制而成,借根为槌头,削杆为短柄,一尺来长,掷出去就如标槍一样)。日久年深,村子里的人都当他是自己人一样了,只是此人在上官瑾眼中,只是一个铁匠,他怎的也会“欣赏”石达开的诗?
    上官瑾不禁肃然起敬道:“老丈敢情也懂得诗文。”那老铁匠微微一笑道:“俺们粗人,哪里懂什么恃文、只是听你唱的好听,就跑进来听了。”
    这老汉边说边看上官理书桌上摆的四书五经,忽又问道:“上官先生,你教孩子们读这些书吗?为什么不教他们读你刚才唱的那些东西?”
    上官瑾见他问的好生奇怪,不禁起了疑云,故意答道:“那些书读了是可以考功名的,刚才唱的那些诗,纵使做得更好,也得不到功名。”
    那老汉又哈哈笑道:“功名?你先生不是读了许多书吗,为什么又取不到功名?”
    上官瑾见方老铁匠谈吐不似寻常,而且辞锋咽咄逼人,哪里似他平日那副可怜的看头相?不禁骇然问道:“者丈端的是什么人?”
    那老汉仰天一笑道:“俺是什么人,你何必管。只是你刚才唱的那首诗的主人,俺却知道。他曾经中过秀才:比你先生多一层功名,但他却没放在眼内!”
    上官瑾骇然欲绝,这老汉的活,明明说翼王石达开二十岁以前;文名已遍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北.也曾“得意”科场,他有一首诗是:“曾摘芹香入泮宫,更探桂蕊趁秋风。少年落拓云中鹤,陈迹飘零雪里鸿。声价敢云空翼北,文章今已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东,儒林异代应知我,只合名山一卷终。”这老仅的话,和这首诗正相合。上官瑾慌忙长揖作礼,说道:“老前辈,恕我眼拙,十余年来,都认不得‘真名人轶事人’!老前辈想也是熟读翼王的诗的了?”
    那老汉又微笑说道:“熟读鸣;日久年深,也许记不得了。只是我曾亲眼见过他写这些诗!”
    上官瑾听了,骇然欲绝,急忙将门掩上,一撩衣襟,竟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诚恳他说:“弟子身受功名之害,早已无意科场。弟子最佩服的就是翼王,敢问老前辈是翼王的什么人?愿求不弃愚顽,指点一二。”
    方铁匠竟也不避开,受了他一个叩头之后。这才双手伸向上官瑾臂下,轻轻一架,上官莲还待叩头,却已身不由主;飘飘而起。只听得方钛匠连声说道:“老弟,你这是怎么回事?岂不折杀老朽,快请起来,不耽当!不敢当!”口虽谦辞:心实得意。
    当下方铁匠也不再隐瞒,对上官瑾说出了自己的来历,原来他是翼王石达开的一个卫士,经常在翼王左右,自然曾亲眼见他写过那些诗了。
    翼王石达开是太平天国第一流名将,曾转战万里,震撼清廷,终于因离开金陵(南京)的大本营,孤军远行,辗转苦斗至四川时,金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浪涌,大渡桥寒,一代英椎,竟因不能渡过大渡河而被俘身死,死时年才三十三岁!
    翼王石达开死后,他的部属,大部战死,小部逃亡,方复汉(方铁匠当时的名字)便是临危之中,幸而逃脱的一个。
    他逃出后,太平天国不久也已完全瓦解。他亡命江湖,时刻提心吊胆,哪里还敢以本来面目见人。
    几年之后,风声暂息,他这时恰巧来到无锡。无锡邻近太湖,椅桅如林,篷帆掠影,郊外又有惠山、梅园之胜,端的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明媚的水乡。他江湖浪迹,已感疲倦。一到无锡,就索性在一问小村子里卜居下来,做铁匠木工,聊以糊口。
    晃眼十多二十年,他心未全灰,发毛已白,只以未有时机,不能再起,每每念及往昔轰轰烈烈的战斗,未尝不愤恨填胸,泫然流涕!
    他正因为年将垂暮,便兴起了收徒之念,好等年轻人继承自己的事业。可是这事非轻易可行,莫说爱徒难得,自己十多年隐姓埋名,若非极信任得过的人,也不敢泄漏。
    这时恰巧碰着上官瑾失意科场,了然满清皇朝腐败的时候。方复汉眼光何等锐利,听其言而察其行,已知此人已悟前非,绝不会做满清皇朝的走狗了。所以一听到他唱翼王的诗,便走了进来,亮了真相。
    从此上官瑾便拜方铁匠为师,反正他的私塾,不过是在农闲时才教几个农家孩子,劝夫有的是。方铁匠是武当派的好手,每晚过来给他讲解几个招式,让他自己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另外还传给他拳经剑诀,让他在白天无事时,也可揣摩,他们一个穷书生,一个老铁匠,虽过从梢密,村子里也无人怀疑。
    上官瑾天资聪颖,别人要学一年的,他学三个月便赶上了,不过五年功夫,他的内外功夫,都已有了根底。
    一夜,匝地清辉,月明如水,方复汉照例到上官瑾家来,看上官瑾演了一趟武当秘传的“迷踪拳”后,忽悠然长叹道:“咱们师徒,相聚五年,恐怕就要分开了。”
    上官瑾大惊,急问何故。方复汉道:“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何况你五年来,已尽获所传。你的天分甚高,我的武学却浅,我也没有什么绝技可以教你了。何况我隐姓埋名。本非得已,人近暮年,更思以有限时光,了未完之事。我此去是想找一个人,也是想再看看外面的情景。”
    上官瑾知道师父抱家国之忧,对太平天国的覆亡,更有难忘之痛,他此去浪游江湖,必有一番目的。上官瑾沉思有顷,忽地上前请道:“弟予也想同行,求师父带弟子到江湖历练历练。”
    方复汉看了上官瑾一眼道:“你不行!”上官瑾急问:“为什么不行?”
    方复汉微微一笑,说道:“老夫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虏所要得而甘心的人物,虽说事隔多年,究属危险。你是独子,又未成家,我怎能叫你冒险犯难?”
    上官瑾见师父提到他的家室,面色一红忽地肃然起立,郑重地对师父道:
    “师父,难道至今尚不敢相信弟子呜?弟子如果怕艰险,虑危难,也不敢随你学艺了,弟子愿以师父做榜样,誓以有生之年;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虏周旋。纵有万死,亦在所不辞。我志未酬,室家安论?”
    方复汉见上官瑾激昂慷慨,哈哈一笑道:“你不必多疑,你既有此志,我带你去便是了。”随即又深沉地看了上官瑾一眼道:“也许此行还可以给你找一位名师。”
    上官瑾惶然说道:“老师恩深义重,弟子何忍改投?”
    方复汉皱皱眉头,哼了一声道:“怎的你也这样‘俗’学无止境,应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益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哪有拘执门户之见,守着一些武林陋规,永远不许学别人技业的道理?我想给你找的名师,是当世奇人,武功十倍于我,还摸不准别人收不收你呢!”
    上官瑾见他老师说的如此庄重,不禁愕然问道:“什么人物,老师如此推崇?”
    方复汉先不直答,笑了一笑,问上官瑾道:“翼王石达开,有一首诗说及解佩剑送给别人,这首诗你可记得?念给我听听。”
    上官瑾十分奇怪,怎的老师突然扯到翼王的诗?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这首诗弟子还记得,可是这样?
    壮头忽起老龙吟,郁郁书生杀贼心;已到穷途犹结客,风尘相赠值千金。”
    方复汉捋须静听,似有无限感伤,听完之后;缓缓他说道:“我想替你我的名师,就是翼王解剑相赠的‘穷途之客’。我是翼王的卫土,他却是翼王的朋友。……”
    方复汉继续往下说道:“这人是翼王的朋友,但他的意见却与翼王不同,自翼王离开金陵,转战万里之际,他就飘然远隐,不参翼王戎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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