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48章各逞机锋
    笑声未落,道上突地又有一匹健马狂奔而来,马上人发髻蓬乱,神色张惶,如此寒夜,他仍是满头大汗淋漓。
    他未等勒住缰绳,便翻身掠下马来。
    “龙形八掌”檀明倏然顿住笑声,浓眉皱处,沉声道:“于七,如此张惶做甚?擦干头上的汗,再与我说话。”
    策马狂奔而来的“于七”果然伸手一抹额上的汗珠,但汗渍未干,他便已惶然躬身说道:“禀告总镖头,伏牛山那边,已生变故,小人快马赶来,此刻那边情势,还不知怎么样了?”
    “龙形八掌”檀明沉声道:“什么变故?”
    “于七”喘息未定,接口道:“战神手一至,狂言诋毁了总镖头两句,山下的人竟一齐为裴大先生喝起彩来,总镖头伏在那边的兄弟,心中不平,未曾欢呼,竟被‘神手’战飞埋伏在那里的人拖了出去,江镖头眼看情势不对,方待脱身,哪知竟被战飞手下的两条汉子擒获!”
    “龙形八掌”浓眉一扬,沉声道:“战飞手下,居然有人能将江大石擒获,这倒怪了。”
    罗义、边少衍对望一眼,面上亦有惊奇之色,要知“毒手姜维”江大石本是镖局中的一流高手,是以檀明才会将那事交托于他。
    “于七”喘了口气,接口道:“小的看情势不妙,就拼命欢呼起来,等到他们一拥出去,小的就亡命飞奔而来,此刻──”
    “龙形八掌”檀明冷冷接口道:“除了江大石之外,还有多少人被他们发觉了?”
    “于七”微一沉吟,躬身道:“总有十五人上下……”
    他话声未了,“龙形八掌”擅明突又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清朗高亢,仍然是充满了得意之情。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愣住,只听“龙形八掌”檀明狂笑道:“战飞呀战飞,你果然是个人物,不愧能做老夫的敌手,但是你选老夫作为敌手,却是大大地错了,你将要永生后悔这件事。”
    他狂笑不绝,接着又道:“柳贤弟,你可知老夫在那边布下了多少眼线,他纵然再发现十五人,他的一举一动,却仍然逃不过老夫的耳目。”
    “八卦掌”柳辉赔笑道:“总镖头人中之杰,人不能及,那姓战的算得什么?”
    “龙形八掌”檀明哈哈笑道:“江大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他根本毋庸逃的,只要伪装一下,又有谁能发现他?只是──哈哈,他纵然被捉,却仍于我大计无碍,以裴珏对我的感激,他怎会与我为敌?”
    “八卦掌”柳辉道:“正是,那裴珏尊敬总镖头有如父兄,怎会对总镖头无礼?”
    。
    “龙形八掌”檀明笑道:“只可笑战飞辛辛苦苦地造成了裴珏的声名地位,却没有弄清裴珏与我的关系,这一来他反倒成了作茧自缚,作法自毙。我总有一日使得裴珏对他倒戈相向,那时,他辛辛苦苦造成的‘江南同盟’,就等于是为我多添了几分势力,哈哈──”
    他转首向柳辉道:“贤弟,我一直迟迟未曾对‘江南同盟’出手,便是为了这个缘故;但我的心计,江湖中又有谁能猜到?”
    “八卦掌”柳辉满面作出钦佩之态,叹道:“总镖头妙算,岂是人们能测?裴珏近来武功大进,说不定日后又是总镖头的一条得力臂膀。”
    “龙形八掌”檀明颔首道:“只要我稍使手腕,何患他不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他笑声方顿,此刻面上却不禁泛起一阵深沉而得意的微笑。
    “八卦掌”柳辉忍不住叹道:“但是,我始终无法相信,短短一两年之内,他不但练成这般惊人的武功,而且言语、神态,也像是另外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事我实在闻所未闻;若非是我亲眼所睹,我再也不会相信的。”
    “龙形八掌”檀明笑容一敛,缓缓道:“这孩子实在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我早就看出了,是以──”
    他语声微顿,四望一眼,策马走了几步,方自放低声音,对随后跟来的“八卦掌”柳辉低语着道:“我从小就折磨他,伤害他的自尊心,打击他的自信,要使他变成一个懦弱无用的人。哪知他毕竟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心智、能力,虽然被我紧紧地压制了,但只要稍放一点,便全部激涌而出,是以他才能在短期内有此成就。”
    他叹息一声,接道:“就正如,以堤阻水,堤防一决,水势便就更大,这正是千古不移之理,只怪我未曾想到──”
    他语声之中,充满后悔感叹之意。
    “八卦掌”柳辉赔笑道:“虽然如此,但总镖头直到今日,仍然有制他之力,虽然要多费些心力,但此人还不照样是总镖头的囊中之物?”
    “龙形八掌”伸手一拍他肩头,哈哈笑道:“柳贤弟,你真是我的得力臂助!”
    “八卦掌”柳辉武功既不高,心智亦未见出色,但在“飞龙镖局”
    中,却是“龙形八掌”最亲信的人物。
    是以众人俱都奇怪,一向精明的“龙形八掌”,怎么也会看走了眼,将庸才引为亲信?但他却不知道,“八卦掌”柳辉虽然样样无能,但奉承拍马之功,却是超人一等,而普天之下,巴巴众生,无论上智下愚,对这奉承拍马之功,都是最受用不过的。
    “龙形八掌”檀明笑声一顿,霍然转回马头,沉声道:“战神手如此做法,必有所为,于七,你快马赶到南阳,找到那里的聚贤客栈,寻得徐明、向飞旗、公孙大路三位镖头,叫他们在破晓以前,赶到伏牛山去,就说我有急事需要助手。”
    “于七”汗渍方干,此刻恭诺一声,又复飞身上马,狂奔而去,“龙形八掌”檀明沉声又道:“你我立刻赶到那边去,老夫倒要看看,那‘神手’战飞究竟能弄出什么了不得的花样。”
    话声未了,他一提缰绳,当先向前驰去。
    罗义双眉微皱,低声道:“战神手必定有备而来,却不知他手下又添了什么高手?”
    边少衍沉吟半晌,望着“龙形八掌”的背影,缓缓道:“只要总镖头亲自出手,今日天下武林之中,只怕还没有任何一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五十招去。”
    罗义皱眉道:“只怕──”
    边少衍微微一笑,截口道:“我说的话绝无差错,有一日我亲眼看到总镖头在凌晨练功,武功之高,合我两人之力,也未见能挡得住他的三十招去。”
    罗义面色微变,一言不发地策马而去,对边少衍的言语,虽然不能不信,却又不能尽信。
    “龙形八掌”檀明在马上端坐如山,谁也无法看出这老人已在马上奔驰了一日一夜,未曾休息。
    他神态仍是那般镇定而从容,马行半刻,夜色中,前面突又尘土大起,“龙形八掌”冷笑一声,道:“来了,来了,‘神手’战飞果然又出了花样。”
    他语声之中,充满自信自傲,“八卦掌”柳辉含笑道:“无论什么花样,只怕也无法在总镖头手下施展吧!”
    “龙形八掌”檀明侧目一笑,道:“我早已对你说过,普天之下,万无真正过不去的事,记得若干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个马车车夫,他的名字竟叫做‘过不去’……”
    他言语之间,前面已驰来一匹健马,马上人听到“龙形八掌”随风飘来的语声,面色突地大变,一掠下马,脱口道:“总镖头莫非已知道了!”
    “龙形八掌”面色一沉,叱道:“知道什么?”
    马上掠下的骑士,不但神色张惶,更胜前者,大汗淋漓,更已湿透全衣,闻言一怔,讷讷道:“过不去……”
    “龙形八掌”檀明皱眉叱道:“什么过不去!王烈,你怎地越来越像活回去似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神色张惶,大汗淋漓的“王烈”,诚惶诚恐,不敢仰首,将伏牛山麓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毒手姜维”诈做贪生乞命,掌击裴珏倒地,“龙形八掌”浓眉扬处,微微一笑,道:“我早知江贤弟绝非那么糊涂,原来他此举果有深意,此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八卦掌”柳辉面上虽暗笑称是,心里却暗暗嫉妒;但王烈立刻便又说到裴珏一跃而起,江大石饮药自杀。
    “龙形八掌”面色立变,连连长叹,“八卦掌”柳辉面上自也做出惋惜之戚容,心里却不禁暗暗欢喜。
    等到王烈说到有人叛变,吐出“毒手姜维”的底细,“龙形八掌”立刻勃然大怒,厉叱道:“此人到哪里去了,可曾被战飞杀死?”
    王烈摇头道:“不会,但小的与赵奇、张胜一齐溜出,他两人立刻已暗地追踪了去,小的一人前来禀报。”
    “龙形八掌”冷笑数声,道:“战飞明知我不会放过他,自然乐得故作大方。柳贤弟,这‘神手’战飞若不除去,你我将永无宁日了。”
    他面色虽变,但神态却仍未慌张,直到王烈说出了“过不去”,说出了那件武林秘闻,这称雄一世的武林大豪神色才真正慌张起来,捋着长须的手掌,似也微微起了颤抖,默然半晌,方自沉声道:“只凭那一个车夫的言语,难道别的人就都相信了么?”
    王烈不敢回答,只是轻轻颔首。罗义、边少衍、“八卦掌”柳辉,此刻亦已神色大变,这件武林秘闻其中真正的曲折隐秘,就连“八卦掌”柳辉,也是直到今日才第一次听到。
    只见“龙形八掌”一手捋髯,端坐马上,除了须发被风吹起之外,全身一无动弹,仿佛老僧人定一般。
    “八卦掌”柳辉嗫嚅着道:“总镖头……”
    “龙形八掌”手掌一挥,截断了他的话,放马缓缓前行了两步,又突地兜转马头,一言不发,拍马而去──
    罗义、边少衍、“八卦掌”柳辉齐地让开马身,让他人马驰过,三人各各对望了一眼,转马随去。
    只见他人马越奔越急,花白的须发,随风飞扬而起,竟马不停蹄地奔行了半个时辰。
    他们虽然看不到他面上表情的变化,却猜得出他此刻心情的紊乱,是以各各面色凝重,谁也不敢出声说话。
    只见他奔势突地一顿,健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后面的九匹健马立刻顿住奔行之势。
    马嘶连连,蹄声顿止,“龙形八掌”回过头来,沉声道:“柳贤弟,京城总局之中,还有多少可用的人?”
    他非但没有因狂奔而喘息,神色反而恢复了镇定,这雄踞江湖的武林大豪,行事确有过人之处。
    “八卦掌”柳辉微一沉吟,道:“约略四十余人。”
    “龙形八掌”颔首道:“三日之内,各地镖局立刻可以调用的英雄有几人?”
    “八卦掌”柳辉心房怦怦跳动,知道他已准备全力与“神手”战飞一决雌雄,罗义、边少衍,亦是热血奔腾。
    只听柳辉沉吟道:“若以飞鸽传书,三日之内,可调动镖师二十九人,趟子手约略一百余人,其余──”
    “龙形八掌”檀明沉声道:“好了!少衍,你立刻赶到时旗镇,以飞鸽传书,令各地镖局中可以动手之人,立刻启程赶赴江南,有镖的钾镖,没有生意也以石块装车,伪作镖车模样,聚集在武汉一带渡江。”
    边少衍精神一振,朗声道:“遵命!”
    “龙形八掌”双眉一皱,突又沉声道:“无论有镖无镖,都以石块装车好了。”
    边少衍在马上抱拳一礼,马鞭一扬,狂奔而去。
    “龙形八掌”檀明目光一凛,沉声又道:
    “罗贤弟,你即刻赶去南阳,截住徐明、向飞旗、公孙大路三人,马不停蹄地奔到渡口,渡江南下,到了江南,再聚集留在祁门待命的二十个兄弟,连夜赶到‘浪莽山庄’,除了老弱妇人之外,见了男子庄丁,一齐与我捉了,最好生擒,杀死亦可,然后再将‘浪莽山庄’烧为平地!”
    罗义心头微颤,口中亦自朗声道:“遵命!”
    “龙形八掌”目中满含杀机,接口又道:
    “此事若不办成,就休要先来见我,此事办完之后,你等可在浮粱歇息一日,静待我的飞鸽传书。”
    罗义话也不敢多说,一扬马鞭,亦自狂奔而去。
    “龙形八掌”檀明毫不思索,沉声又道:“王烈,你潜回伏牛山去,无论‘神手’战飞有何动静,立刻设法告诉我;若是遗漏了一件消息,你也莫要见我了。”
    王烈反手一抹额上冷汗,翻身上马,口中应道:“遵命!”
    “龙形八掌”檀明又道:“见到赵奇、张胜两人,若是他们已将那叛贼擒获,你便令赵奇将叛贼刻日押返京城。”
    王烈应声称是,方待打马而去,只见檀明浓眉一挑,突又说道:“若是他两人擒不住那叛贼,你就抽刀将他两人杀死,事值非常,我‘飞龙镖局’用不着这样的蠢才。”
    王烈心头一寒,带转缰绳,如飞奔去。
    直到此刻,“龙形八掌”方自长长吐出口气,缓缓道:“柳贤弟,你随我回京城去,这些天你也累了。”
    “八卦掌”柳辉忙道:“总镖头有什么事要做,只管吩咐我便是,我──”
    檀明微微一笑,截口道:“你我一路之上,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语声微顿,缓缓接口道:“那便是传言天下武林,就说文琪已与江苏虎邱之东方兄弟‘铁剑震江湖’中的东方震结下亲了。”
    “八卦掌”柳辉微微一怔,讷讷道:“结……结下亲了?”
    “龙形八掌”目光闪动,道:“正是,结下亲家。”
    他冷冷一笑,接口道:“半年之前,东方铁就曾示意与我,要我将文琪匹配给他的三弟,那时我心里还有些犹豫,一来生怕激得文琪生变,二来也不愿刺激那裴珏,是以我当时只是虚与委蛇了一下,未曾真的答应。”
    “八卦掌”柳辉怔了一怔,沉吟道:“那么……此刻可能……”
    “龙形八掌”突地哈哈笑道:“贤弟,你到底还是差些,这讯息一经传出,必定震动江湖,东方兄弟听了,自然又惊又疑,他们即使不来求亲,必定要找我来打听一下,那时我便可重提旧事,亲事自然水到渠成。”
    “八卦掌”柳辉思索半晌,方才会意过来,即道:“总镖头神机妙算,当真不逊诸葛,如此一来……”
    “龙形八掌”哈哈笑道:“如此一来,不但东方世家成了我的帮手,就连那东方五兄弟的师门,也都成了我的后盾,我有了这些援助,还要怕什么?那区区一个车夫所说的话,纵可打动那般不学无术的蠢才,但怎能使得东方世家,以及武当、昆仑这些名门正派相信?哈哈,十年岁月,毕竟不短,已足以将人们的记忆与仇恨消磨许多!哈哈,战飞呀战飞,你毕竟是选错了对手!”
    “八卦掌”柳辉亦随之大笑一声,突又说道:“只是此事一发,我们倒不便再对裴珏如何了。”
    “龙形八掌”檀明犹自狂笑道:“我有了这些后盾,便是再多十个裴珏这样乳臭未干的角色来与我为敌,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笑声更是得意,更见高亢,只是这一生善称知人的武林大豪,却又一次低估了裴珏的能力,造成了一次错误!这错误正如他所说,是他要以永生的时日来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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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长街之遇
    寒冬终至!
    广阔的武汉平原,降下了第一次大雪。
    雪地上车辙往复,马蹄纵横,旧的车辙蹄痕尚未被新雪所掩,新的车辙蹄痕便又在旧雪上添迹。
    漫天的风雪下,帽影鞭丝,处处可见,狂歌笑语,处处可闻,偶尔还有一两道寒光剑影,给大地更添上几分寒意。
    于是,这所有的一切,便都给本已繁盛的“武汉三镇”,添上几分繁盛,给本已动乱的武林,添上几分动乱,江湖中平静的岁月,已成过去,武林中人俱在奔走相告,暗中传语……
    “残年将去,新年将至,有志扬名的朋友,不妨快些磨亮刀剑,乘此风云际会之时,在此风云际会之地,逞一逞英雄,展一展身手,在江湖中争一席地,在武林中博万名。”
    整装待发的镖车,群集在长江北岸,时时刻刻都会渡江南去。
    镖车上鲜明的旗帜,迎着凛冽的北风,舒卷招展。
    旗帜上所绣那八条栩栩如生的飞龙,更像是即将乘风破云而去。
    沿江的大道上,不时有劲装疾服的“飞龙镖局”旗下的武士,腰佩长剑,三五成群,呼啸来去。
    这些人凝重的面容上,不时透露出紧张之色,目光炯炯,有如猎犬般四下搜寻着,粗糙坚实的手掌,随时紧握着刀剑之柄,仿佛无论在任何时刻,他们都会抽出腰边的刀剑,与人作生死的搏斗。
    坚实的皮靴,踏在坚实的雪地上,铜片搭口,精光雪亮的刀剑之鞘,轻拍着暗黑色的长裤。
    血红的丝穗,迎风飘舞着,就像是他们心里奔腾着的热血一样。
    在武林中,稳居盟主之势的“龙形八掌”在镖局中稳执牛耳之位的“飞龙镖局”……
    十年来安如磐石一般的地位,此刻终于开始动摇了起来。
    这最主要的原因,是“龙形八掌”在人们心目中那正直、慷慨、仁厚的英雄地位,根本开始了动摇,因为十年前的旧案重翻,一个毒辣、阴险、奸狡的“凶手”恶名,已加在这雄踞武林的一代大豪身上。
    风尘仆仆的江湖客,自四面八方赶来这风云际会的“武汉三镇”上,每个人的目光,都注意着沿江聚集的镖车,扬眉瞪目的“飞龙”武士,又不时留意着自江南那边传来的动静。
    有些人不禁在暗中惋惜,若是“快讯”花玉未死,那么“武汉三镇”中的武林豪士,心情也不会闷得那么难受。
    而“武汉三镇”上的花街柳巷,酒楼茶肆之中,只怕也不会有那么多殴斗、争吵、凶杀之事。
    清晨,本该是一日中最静寂的时候。
    但大雪纷飞下的武汉三镇,却远比在这同样的时候任何一个其他的地方更不静寂,结着冰柱的屋檐下,已有三五成群,互相低语着的人们,刚下门板的面店茶肆,更早已位无虚席。
    突地,四匹健马,狂奔而来,马蹄后扬起一连串冰雪。
    马上人重衣毡笠,斜披风氅,一人市区,便扬鞭大呼道:“裴大先生午前可到!”
    这呼声一声连着一声,立刻传遍了武汉三镇,仿佛那尚未结冻的江水中,澎湃起伏的波浪。
    “龙形八掌”檀明,“神手”战飞,这两个众目所瞩的武林大豪,虽然自今尚未露面。
    但“裴大先生”毕竟来了,这已是值得人们兴奋、激动的消息。
    另一些人,涌集在长江渡头,有的撑着厚厚的油纸大伞,有的戴着厚厚的毡笠,只见滔滔江水间,缓缓驶来一艘江船。
    “是谁?是谁来了?”
    无论是谁,只要自江南来,都会引起这些武林豪士的一阵激动,这一道浊黄的江水,虽然阻住了许多消息,但却阻不住这一场即将到来的争杀搏斗──数十年来,江湖仅见的搏斗。
    江船渐渐近了。
    武汉三镇的那一边,突地骚动了起来。
    霏霏的雪花中,一个剑眉朗目,一身青衣的少年,手按辔头,徐徐驰近了那一条笔直的长街。
    在他身侧是两匹黑马,马上灰衣大袄,面色冷漠的骑士,便是那名声久已响遍武林,至今名声却更响的“冷谷双木”。
    在他身后,是一片人声,一片马嘶,也不知有多少骑士,骑着多少驴马,跟在他身后约莫一丈开外处。
    一眼望去,但见人头蜂涌,汇集成一道灰黑的浪潮。
    “裴大先生!”
    四下立刻响起一片震耳的呼声。
    呼声,自每个人口中发出时,本是谨慎而轻微的,但这许多人同时发出,听来便仿佛天边鸣雷的声音。
    裴珏,面容仍是谦虚而安详的,嘴角,也仍然挂着那谦虚而安详的微笑,但是,在他的一双炯然有光的眼睛中,却似乎隐藏着一份悲哀,一份沉重,以及一份悲天悯人的怜惜与忧虑。
    方才还猖狂地大步行走着的“飞龙”武士们,此刻早已收敛了他们数日来一直带在面上的狂妄之态。
    皮靴踏地的沉重脚步,骤然轻微了下来,紧握剑鞘的手掌,此刻也松落、垂下,垂到双膝旁。
    裴珏目光一扫,退下马蹬,轻轻掠下了马。
    他不愿在这些武林豪士中间骑马而行,因为他本不愿在众人之间,出人头地,他只愿做一个平凡的人。
    但命运却将他造就成为一个英雄,时势也将他造成为一个英雄:一个出类拔萃,不同凡响的英雄。
    就在这同时,长街的那一头,江船已靠岸。
    踏板,搭上了渡头。
    门窗紧闭的船舱中,缓缓走出五个锦衣少年,剑眉星目,腰佩长剑,江风吹舞着他们的衣衫,使他们的神采望来更见潇洒。
    江岸边的人群,立刻爆出一阵呼声:“东方五剑!”
    渡头上的人群,飞快地退了开去,东方铁面带微笑,不住拱手,带着他名震武林的四位兄弟,下了渡船。
    长街上,立刻像煮沸的水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东方五剑”步下渡头,步上长街,笔直的一条长街上,哄动与扰乱,虽然已可震人耳鼓,但如此宽阔的街面上竟没有一人来往行走,只有屋檐下、茶肆中的人群却更拥挤了。
    东方兄弟对望一眼,剑眉微皱,心中各各有些诧异、怀疑。
    “这是为了什么?”
    但他们终于启步向街的那一头走去。
    街的那一边,裴珏的脚步仍是安详而缓慢的,他垂目敛眉,不愿向四下群豪望上一眼。
    屋檐下,茶肆中,突然变得寂无声息,武林中此刻早已轰动开一件盛事,武林中,人人都知道:
    江南虎邱东方世家,已与“龙形八掌”檀明结为姻亲!
    “龙形八掌”檀明的掌上明珠“龙女”檀文琪,即将下嫁给“东方五剑”中的三侠东方震!
    而另一个消息虽然较为秘密,但却已是公开的秘密。
    这消息不知由谁传出,但在第一人口中传出之后,便在无数人的口中传了出去,虽然大多是附耳低语,但速度却似比公开传播的还要迅速。
    此刻武林之中,人人也已俱都知道!
    “龙形八掌”檀明的掌上明珠“龙女”檀文琪,本来是“裴大先生”青梅竹马的童年爱侣。
    有些人还在暗中传说:“裴大先生与‘龙女’檀文琪,早已暗中私订了终身,只是因为‘龙形八掌’从中作梗,他只是为要攀上‘东方世家’的势力来对付‘江南同盟’,才将他爱女许配给东方震!”
    虽然大多数不知道这消息的来源,却仍有少数人猜到这消息必定是“神手”战飞传出来的。
    但无论是否知道这消息来源的人,对这消息的真实性却都确信不疑。
    而此刻,“东方五剑”与裴大先生竟即将在这长街上相遇,这当真比任何事都要慑人心弦。
    裴珏身后那一群武林豪士也都下了马,千百只不同的鞋靴踏在同样的雪地上,发出了同样的声响。
    一片沙沙的脚步声,自北而西。
    “东方五剑”面上虽也带着笑容,但心头却免不了有一份惊讶与怀疑,静寂之中,他们也听到了这一片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们目光一扫,只见西侧的人群,也越来越是紧张。
    这兄弟五人不约而同地轻轻抬起手掌,握住剑柄,目光如刃,瞬也不瞬地凝注在前面的街道上。
    静寂的屋檐下,有数十个黑衣汉子在悄悄移动着分散开,寻找着隐僻的地势;但此刻众人自然谁也不会将注意之力放到他们身上,更没有一人能认出他们究竟是谁人的手下。
    裴珏脚步未停!
    “东方五剑”脚步亦未停!
    他们彼此走得更近了,彼此即将望见对方。
    “他们相遇后会怎么样呢?他们会有什么表情?”
    人人心中俱在暗问自己,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终于──
    裴珏抬起头来,目光一扫,只见前面有五个锦衣少年缓步而来。
    他们的脚步整齐而划一,他们的衣履神态是这般相似。
    裴珏一眼之下,便已确定这五人便是东方兄弟,他心头微微一跳,但面上却仍然未动神色。
    “东方五剑”对望一眼,东方江轻轻道:“前面的是裴珏!”
    兄弟五人齐地点了点头,他兄弟五人,本来与裴珏毫无仇怨,但此时此刻,在如此的情势下,他们却忽然觉得自己与裴珏之间,似乎有些芥蒂似的,他们面色虽未变,但心中也有歹些尴尬。
    “冷谷双木”对望一眼,干咳一声,却见那边东方兄弟已自大步行来,裴珏微微一笑,抱拳道:“幸会幸会!”
    东方五剑一齐抱拳举手,道:“幸会幸会!”
    东方震神色虽然最是尴尬,但面上却仍然带着笑容,檐下人群不禁暗中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色。
    眼看他们匆匆寒暄了一句,便将交臂而去,既不紧张,更不刺激,就好像路上任何人遇着另一人那样平凡。
    “冷谷双木”又自对望一眼,突听长街那边,响起一声呼喊:“裴大先生,你的童年爱侣被人抢走了,你心里难道一点也不难受?难道一点也不愤怒?”
    裴珏、“冷谷双木”、“东方五剑”,一齐顿住脚步,呆呆地望了几眼,这其间他们面上神色的变化,当真谁也无法形容。
    东方震剑眉突地一挑,厉叱道:“谁?”
    叱声未了,街的另一边又有人大呼道:“东方震,檀文琪虽然嫁给你,但她的心里还是爱着裴大先生的,你觉得这滋味好受么?”
    四下立刻一阵哄乱,东方兄弟面色剧变,东方震更是面容苍白,远远跟在裴珏身后的人群,一齐拥了上来,竟将他们包围了起来,要在这许多人之中寻出一个呼喊的人,那当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东方震强笑一声,朗声道:“裴兄别来可好?闻道近来裴兄技艺大进,小弟想来,也高兴得很。”
    他语声故意说得十分高亢,一来是表示自己心中无私,再来也是想转开话题,这正是他善于为人之处。
    哪知他话声才了,立刻又有人喊道:“你高兴什么!裴大先生哪点不比你兄弟五人强?只可叹檀明竟为了要巴结你家,却将他女儿当做了礼物,牺牲了他女儿的一生幸福,东方震呀东方震,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呀!”
    东方震面上倏青倏白,紧握着剑柄的手掌,也隐隐暴出了青筋,四下的人群,一层一层地将他们围在中间,他们走既不是,不走也不是,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冷谷双木”目光一闪,心中已知道这些呼喊必定也是“神手”战飞安排布置下的手段,要使裴珏与“东方五剑”结下仇怨,甚至就在此地拼斗一下,鹬蚌相争,自然是渔翁得利了。
    但他兄弟却也想不出任何方法来打开此刻的僵局。
    东方铁生性最是沉稳,此刻却也不禁乱了方寸,微一沉吟,大喝道:“哪位朋友要想说话,不妨到这里来说个明白,这样──”
    话声未了,又有人喝道:“你兄弟五人有个好爸爸,又都有个好师傅,我们心里虽然气愤,可也惹不起你们。”
    立刻有人接着喊道:“连龙形八掌都要拍你们的马屁,只可惜裴大先生一表人材,文武双全,就因为没有后台,竟被人拆散鸳鸯。”
    又有人冷冷道:“飞灵堡一向以侠义自居,想不到竟做出了这样的事来!”
    东方五剑目光威寒,裴珏面上也收敛了笑容。
    突见东方江,东方湖这孪生兄弟两人,身形一闪,掠到裴珏身前,年纪最轻,火气最盛的东方湖冷笑一声,厉声道:“这些无耻的小人,可是阁下安排在路上的么?”
    东方铁低叱一声:“五弟!”
    但他阻止已自不及,裴珏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兄台的话,兄弟有些听不懂。”
    东方湖仰天冷笑数声,突地“呛啷”拔出剑来,沉声道:“我东方湖不凭师门,不仗父兄,倒要单独与你这裴大先生斗上一斗,看你到底有什么惊人的文才武艺?”
    东方铁剑眉深皱,叹道:“五弟,你这是……”
    话未说完,四下已响起一片暴喝之声:“打!打!就打死这小子,看他的师傅、父兄怎么样?”
    东方铁目光一扫,只见裴珏木立当地,既不回答,亦不解释,他心头亦不禁泛起一阵怀疑与怒气,冷笑一声,道:“裴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请兄台解释一句。”
    裴珏突然地微微一笑道:“兄台要我解释,我却还不知道要谁解释呢?”
    东方湖手腕一抖,剑光立长,几乎要刺到裴珏面上。
    裴珏变色道:“在下不愿与兄台们相争,一来是为了与兄台们素无仇怨,再来却是不愿被这般暗中破坏之人如愿;但兄台却不可欺人太甚,至少也该将事情判断清楚才是。”
    东方铁一把拉开了他的五弟,沉声道:“裴兄弟此次渡江北来,亦不过是为了要将事情查问清楚,并非绝对要与檀家结下亲事,但兄台──”
    裴珏突地冷笑一声,沉声道:“兄台们是否要与檀文琪结亲,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湖冷笑道:“没有关系么?”
    裴珏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只因这冲动的少年,实在触及了他心中的伤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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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天外异人
    冷寒竹目光一扫,沉声道:“你难道也要教奸人得意了么?”
    裴珏心头一凛,挺起的胸膛,便又弯落了下去。
    只听人丛外又是一声大喝:“裴大先生,你怎的如此软弱,被人如此欺负了,还不敢动手,难道你也怕了他们么?”
    东方湖冷笑道:“有这许多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鼠辈在为你呐喊,你还怕谁?”
    裴珏暗叹一声,回首望了“冷谷双木”一眼,脚步缓缓移动,似乎要向人丛中走去。
    突听一声大喝:“大公子,二公子,是这个在这里乱叫,快──”
    喝声未了,又是一声惨呼!
    东方铁变色道:“管二!”
    东方湖长剑一挥,身形掠起,但里里外外俱是人群,他长啸一声,长剑再次一旋,平空白人头之上飞掠了过去。这出身武林世家,又得明师传授的少年,果然怀有一身江湖罕见的绝技。
    裴珏顿住脚步,东方震似乎亦待掠起,东方铁道:“有五弟一人去追足够了!”
    东方江厉声道:“若是捉住了那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变的?”
    人群又见纷乱,只听四下的脚步声,往来奔走不绝。
    突地,人丛分开一条通路,东方湖面寒如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长剑已然人鞘,双手却平抱着一具尸身。
    东方剑惊呼道:“管二?是管二么?”
    东方湖一言不发地将那具尸身放在地上,却在尸身的胸膛之上,拔出了一柄匕首。
    东方铁叹道:“果然是管二,他必定是发现了呼喊之人,想不到却遭了那人的毒手。”
    东方江一步赶到东方湖身前,沉声道:“凶手呢?”
    东方震冷冷道:“此时此地,便有一千个凶手也尽可在人丛中隐藏起来。”
    东方湖一直留心察看那柄匕首,突地大喝一声,手腕一扬,一道寒光,雷射而出,直击裴珏的胸膛。
    裴珏剑眉微轩,身形不动,出手如风,食、中两指并指一夹,将匕首夹在掌中,轻叱道:“这算什么?”
    东方湖双目圆睁,满面怒气,大喝道:“你且看看那上面的字迹,你且看看那是不是你‘江南同盟’的手下。”
    东方江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刷地挥起一道剑光,削向裴珏肩头。
    裴珏微一错步,右掌三指捏着匕首刃尖,轻轻向上一点,只见“嗡”然一声,长剑弹起数寸。
    东方江厉叱道:“好!再接我这一招!”
    刷地又是一剑削去,东方铁出手如风,疾地托住了他四弟的手腕,轻叱道:“不可妄动,教朋友们耻笑!”
    东方湖方自入鞘的长剑,重又拔出,冷笑道:“耻笑什么?”
    剑光缭绕,左削右剁,刷地两剑,击向裴珏的左肩右颈,他性情刚暴,用的剑法亦是势若雷霆,四下人丛惊唤一声,前面的人向后退了一步,但后面的人群却又将他们涌上前来。
    裴珏身躯一闪,避开了这一招两式,东方湖剑势一转,刺向他前心。
    这一招变势之快,更是快如闪电,但见一缕青光乍起,便已堪堪触着裴珏胸前的衣衫。
    裴珏胸腹一缩,蓦然向后移开半尺,东方湖厉叱道:“还手!你难道不敢还手么?”
    话声之中,又是连环三剑,刺向裴珏“天枢”、“重血”、“将台”三处大穴,宛如三柄长剑,同时刺出。
    裴珏冷笑一声,脚步一溜,斜斜向前冲开三尺,东方铁顿足道:“由得你们,由得你们!”松开东方江的手腕,远远退到一边,“冷谷双木”袍袖一拂,,疾地挡在裴珏身前。
    东方江、东方湖双剑一错,喝道:“闪开!”
    两道青光交剪而至,“冷谷双木”身形一侧,他们便又冲到裴珏身前,突听人丛外一声冷笑;,道:“好愚蠢的奴才!”
    这语声虽不甚高,但声音绵绵密密,竟似在东方兄弟五人的耳边发出,东方兄弟出身名门,人耳便知说话之人,定是内功修为已人化境的武林绝顶高手,兄弟五人不禁齐地为之一惊。
    东方江、东方湖剑光一挫,退后两步,突见一团黑影,自人丛外横飞而至,来势之快,有如奔雷。
    群人一声惊呼,东方兄弟亦不禁让开三步,只见这团黑影“扑”地落到地上,竟是被人点中了穴道的黑衣大汉。
    这黑衣大汉被人自人丛之外远远掷来,来势那般惊人迅快,但落地之后,却毫无伤损,掷出这黑衣大汉之人内力之强劲,手法之巧妙,又岂是江湖中一般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东方兄弟心头更是大惊,裴珏、“冷谷双木”面上也为之变色,当今武林之中,有此内力,有此手法之人,实是寥寥无几,东方剑沉声道:“是谁?”
    东方铁剑眉微皱,抱拳高呼道:
    “是哪位前辈高人光临此间,不妨……”
    语声未了,方才那内力悠长,中气绵密的语声便又在他兄弟五人的耳边响起,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不分是谁,不查究竟,委实昏庸愚蠢之极,我且将那些呐喊之人抓来给你,让你看看他们究竟是何人的手下?”
    这一次语声远较上次响亮,有如黑夜之中矿野上原始的鼓声,四下人丛一阵大乱,那些在暗中呐喊之人都不禁被这语声所惊,心虚胆怯之下,情不自禁地投足飞奔,向四面八方逃了开去。
    但他们脚步方动,屋檐下便突地飞起两条人影,有如经天长虹般四下一转,长街上的数千双眼睛,竟无一人能看出这两个身形面貌,张目望去,但见他两人身影到处,便有一声惊呼,便有一条黑影横空飞起,落入人群包围着的那一团空地里。
    人丛中的裴珏、“冷谷双木”、“东方五剑”惊愕未已,只见十数条黑影四面八方地掠空飞来,“砰”地落到地上,这些黑影被掷来的方向都不一样,但却几乎在同时落了下来!
    东方江、东方湖肩头一耸,跃起一丈,张目望去,但见两条灰影凌空一闪,便没入远方,有如天际神龙—般,见其首而不见其尾。
    这种骇人听闻的轻功身手,四下群豪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东方兄弟虽然出身名门世家,师长父兄俱是当时武林中的绝顶人物,但见了这两人的轻功身手,亦不禁暗暗心惊。
    裴珏目光闪动,只见这两人的身影微微一闪;然而他心念动处,却突地想起两个人来,面上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东方铁一把抓住一条黑衣大汉的衣襟,出手三掌,拍开了他的穴道,只见这大汉面上满是惊骇之容,目光闪缩不定,颤声道:“饶命……小人没……有说什么?”
    东方湖冷笑一声,平剑一拍,拍在他肩胛骨上,只痛得这大汉惨呼一声,满头冷汗涔涔落下。
    东方江剑眉怒轩,厉声道:
    “你是谁的门下,受了谁的指使?在我数到‘三’字以前,快些与我乖乖说出来,否则我就刺穿你的琵琶双骨,刺瞎你的一双眼睛。”
    他剑光一展,颤动的剑尖,便抵在这大汉的眉下睫上,只要他手腕微微一抖,这大汉立时便有目盲血溅之祸。
    裴珏暗叹一声,似乎想到什么,却又终于忍住。
    只听东方江冷冷道:“一!”
    黑衣大汉但觉满面寒气,全身颤抖,动也不敢动一下,颤声道:“小人没……没有……”
    东方湖望也不望他一眼,冷冷道:“二!”
    黑衣大汉面容更加苍白,突地大喊道:“我说,我说……”
    东方江冷笑一声,收回长剑,这黑衣大汉扑地坐到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掌,抹了抹额上汗珠,轻轻道:
    “小人……小人是‘七巧山庄’,那庄主的手下。”
    这句话一说出来,裴珏、“冷谷双木”、“东方五剑”俱都不禁为之一怔,诧声道:“原来是‘七巧追魂’的手下!”
    四下群豪,立时为之大哗,人人俱都以为:这必定是“神手”战飞所定下的离间挑拨之策,却想不到这是“七巧追魂”那飞虹的一石四鸟的连环毒计,裴珏与“东方五剑”若是火并起来,定然要两败俱伤。
    那么“龙形八掌”固然受害颇深,但定会以为这是“神手”战飞的手段,江湖中人也会不耻于“神手”战飞的卑鄙。
    冷寒竹双眉一扬,冷冷道:“一石四鸟,伤人无形,嘿嘿,好厉害的连环毒计!”
    东方兄弟呆呆地怔了半晌,斜目瞟了裴珏一眼,一齐避开目光,不敢再向裴珏望上一眼。
    裴珏微微一笑,忽然俯下身去,向地上的这十数条黑衣大汉身上,各各拍了三掌,东方湖忍不住沉声道:“做什么?”
    裴珏微微笑道:“这班人亦是受人指使,身不由主,此刻大家既然知道主使之人是谁,兄台与小弟亦各无伤损,不如将他们放了!”
    东方江面颊一红,再不说话,裴珏挥手道:“去!”
    这十数条黑衣大汉如逢大赦,齐地跃起,不约而同地向裴珏躬身一礼,狼狈地向人丛中逃窜而去,有些好事之徒乘机在他们背上打上几掌,骂上几句,他们也不敢还手还口,甚至不敢望上一眼。
    四下人群仍在激动,但人丛中的东方五剑及裴珏却有如木塑石雕一般愕在当地,谁也找不出一句话来说。
    这时在拥挤的人丛中,正有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闪缩在阴暗之处,留意着裴珏的动静,裴珏目光一闪,突地瞥见了这双眼睛,心中不禁一动,匆匆向“东方五剑”抱了抱拳,道:“幸会!幸会!”
    东方五剑齐地一愕,下意识地拱了拱手,道:“幸会!幸会!”
    裴珏却已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挤人人丛里。
    “东方五剑”对望一眼,目光中既是惊,又是惭愧,微微向“冷谷双木”抱拳一揖,分开人丛,走了出去。
    冷寒竹皱眉道:“珏儿看到了什么人?”
    冷枯木摇了摇头,两人齐地跟在裴珏身后,挤入人丛。
    裴珏毋庸分开众人,众人自然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但此刻那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却已走开了,只看到她一条乌黑的长辫子,在人丛中摇晃了一下,裴珏更是惊讶,脚步放得更快。
    突听身后一声大喝:“裴珏在这里么?裴珏你在哪里?”
    裴珏微一迟疑,顿住脚步,只听一连串铁器相击的“叮叮”之声,自远而近,两旁人丛一分,走出一个手握铁拐,满面怒容的汉子,竟正是那武林“金鸡帮”之首,“金鸡”向一啼。
    “东方五剑”方去,“金鸡”向一啼又来,而且他神色之间,满面寻衅生事之态,四下方待散去的人群,此刻又聚拢过来。
    裴珏暗叹一声,忖道:“是她来了么?她怎地不见我!”
    口中却抱拳道:“向帮主别来无恙,有何见教!”
    “金鸡”向一啼“哼”一声,目光一扫,厉喝道:“你还认得我么?”
    裴珏愕了一愕,不知如何接口,只听“金鸡”向一啼厉声又道:“你还记得你是如何登上‘江南同盟’盟主宝座的么?想不到你此刻竟真的作威作福了起来。”
    裴珏剑眉微剔,冷冷道:“向帮主自管请便,在下恕不奉陪了!”
    袍袖一拂,转身而行,只听“当”地一声,一条人影,横空飞起,跃到他面前,大喝道:“你想走么?”
    裴珏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走不得么?”
    他言语神态之中,已自有一种沉静而自信的威仪,“金鸡”向一啼呆了一呆,想不到年余不见,这懦弱的少年,竟已锻炼成钢,微一沉吟,方自说道:“你要走也行,不过我先要问你,我手下的‘鸡冠’包晓天,究竟犯下了什么大罪,你要将他置之死地!”
    此话一出,裴珏反倒不禁为之一怔,讷讷道:“包晓天已死了么?”
    “金鸡”向一啼厉喝道:
    “不错,他已被你假借‘江南同盟’的帮助,杀死在伏牛山的荒郊,若非我发现得早,他尸身都要被蛇兽所噬──”
    裴珏心头一凛,截口道:“在他身旁是否还有那‘黑驴追风’的尸身?”
    “金鸡”向一啼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若不与我说个明白,今日就叫你为他偿命!”
    他双眉扬处,铁拐在地上重重一顿,地上冰雪,四下飞溅,竟溅在裴珏那一身青布长衫之上。
    裴珏长叹一声,有如未见,沉声道:“想不到‘神手’战飞毕竟还是将他们杀死了!”
    “金鸡”向一啼连连冷笑道:“你想将罪过推在战飞身上么?你以为我还怕了战飞不成?我今日先宰了你,再找战飞算账!”
    话声未了,他已扬手一拐挟着一般劲风,向裴珏当头击下。
    四下群豪,又是一阵大哗,不知这身属“江南同盟”的“金鸡”向一啼,怎敢向他的盟主动手?
    裴珏身躯一转,倏然溜到他身后,沉声叱道:“你疯了么?”
    “金鸡”向一啼大声喝道:“不管我是否疯了,今日也要你来与包晓天纳命!”
    风声激荡之下,又是三拐击来,上击天灵,中拐胸腰,下扫双足,一拐比一拐犀利,一拐比一拐沉重,当真是立刻就想将裴珏毙死于拐下。
    裴珏身躯飘飘,衣袂拂动,从容地避过了他这三拐,心中暗道:“想不到这‘金鸡’向一啼倒是条血性汉子,为了他手下一个兄弟的性命,竟不惜与人拼命动手。”
    一念至此,他心中倒对此人生了几分好感,身形游走之间,便越发不愿还手动招,只望他知难而退。
    哪知“金鸡”向一啼招式却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过一招,四下群豪有的不禁大声呼喝怒骂:“想不到这‘向金鸡’竟是个疯子!为了他一个手下,竟敢向他的盟主动手。”但江湖中人明哲保身的多,谁也不愿多管闲事,何况众人早已看出,“裴大先生”只是存心容让而已;若是他真的出手,“金鸡”向一啼怎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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