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胆大侠魂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7章陷阱
    那乞丐摇着头,道:“我什么人也不认得,什么人也不认得我,我一个人也不认得,一个人也不认得我。”
    这人果然有些痴痴呆呆,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要反反复复说上好几次,而且说话时嘴里就像是含着个鸡蛋似的,含糊不清。
    李寻欢正想用别的法子再问问他时,他却已往李寻欢肋下钻了过去,一溜烟似的跑了。
    他跑得很快,却绝不像是有轻功根基的人,天下的乞丐都跑得很快,这似乎早已变成乞丐的唯一本事。
    但李寻欢自然比他还要快得多。
    那乞丐一面跑,一面喘着气,道:“你这人想干什么?想抢我的银子?”
    李寻欢笑了笑,忽然一伸手,竟真的将他握在手里的银子抢了过来。
    那乞丐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有强盗在抢银子呀!”
    幸好这条路很僻静,不见人踪,否则李寻欢倒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若连乞丐的银子都要抢,岂非变成了第八流的强盗?
    那乞丐叫的声音更大,道:“快把银子还给我,不然我跟你拼命。”
    李寻欢道:“只要你回答我几句话,我不但将这点银子还给你,还送你一锭大的。”
    那乞丐眨着眼,似乎考虑了很久,才点头道:“好,你要问我什么?”
    李寻欢道:“你可是铁传甲的朋友?”
    那乞丐摇头道:“我没有朋友……穷要饭的都没有朋友。”
    李寻欢道:“那么,你为何要帮他的忙?”
    那乞丐头摇得更快,道:“谁的忙我也不帮,谁也没帮过我的忙。”
    李寻欢沉吟着,道:“你今天难道没有见到过一个身材很高大,皮肤很黑,脸上长着络腮大胡子的人么?”
    那乞丐想了想,道:“我好像看到过一个。”
    李寻欢大喜道:“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那乞丐道:“在茅房里。”
    李寻欢道:“茅房?”
    那乞丐道:“茅房就是大便的地方,我正在大便,那小子忽然闯了进来,问我想不想赚几斤酒喝。”
    李寻欢笑道:“谁不想赚几斤酒喝。”
    那乞丐道:“但我看那小子穿得比我还破烂,哪里像有钱买酒给我喝的样子。”
    李寻欢笑道:“越有钱的人,越喜欢装穷,这道理你不明白?”
    那乞丐也笑了,道:“一点也不错,那小子果然有锭银子,而且还给我看了,我就问他要我怎么样才能赚得到这锭银子。”
    李寻欢道:“他怎么说?”
    那乞丐笑道:“我以为他一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谁知他只是要我跟他换套衣服,然后低着头走出去,千万不要抬头。”
    李寻欢笑道:“这银子赚得倒真容易。”
    他这次真是往心里笑出来的,像铁传甲那样的人,现在居然也会用这“金蝉脱壳”之计了,实在是令人欢喜。
    那乞丐笑得更开心,道:“是呀,所以我看那小子一定有毛病。”
    李寻欢笑道:“我也有毛病,我的银子比他的更好赚。”
    那乞丐道:“真的?”
    李寻欢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他将家财分散的时候,铁传甲坚持为他留下了些生活的必需费用。
    这些年来,他就是以此度日的,否则他莫说喝酒,连吃饭都要成问题,这也是他要感激铁传甲的许多种原因之一。
    那乞丐望着他手里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李寻欢微笑道:“只要你能带我找到那有毛病的小子,我就将这些银子都给你。”
    那乞丐立刻抢着道:“好,我带你去,但银子你却一定要先给我。”
    李寻欢立刻用两只手将银子捧了过去。
    只要能找得到铁传甲,就算要他将心捧出来,他也愿意。
    那乞丐笑得连口水都流了出来,一面将银子手忙脚乱地往怀里揣,一面嘻嘻地笑着道:“我看你这银子一定是偷来的,否则怎会如此轻易就送人?”
    他抢银子的时候,自然难免要碰到李寻欢的手。
    他的手刚碰到李寻欢的手,五指突然一搭、一勾──
    李寻欢只觉手腕上像是突然多了道铁箍。
    接着,他的人竟被拎了起来!
    这乞丐不但出手快得骇人,这一搭、一勾,两个动作中,竟包藏了当代武林中四种最可怕的武功。
    他手指刚搭上李寻欢手指时,就使出了内家正宗“沾衣十八跌”的内力,无论任何人被他沾着,都再也休想甩开。
    接着,他就使出了传自武当的“七十二路擒拿手”,搭住了李寻欢的脉门,无论任何人的脉门被他扣住,真力就再也休想使得出。
    然后,他再以“分筋错骨手”错开李寻欢的筋骨。
    最后他那一招,用的却是塞外摔跌的手法,无论任何人只要被他拎起,摔下,就再也休想爬得起来。
    这四种功夫有的是少林正宗,有的是武当真传,有的是内家功夫,有的是外家功夫,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轻易可以学得到的。就算能学到,也不容易练成,就算能练成,至少也得下十年八年的苦功。
    这乞丐却将每种功夫都练得炉火纯青,有十足十的火候。
    李寻欢就算已看出他不是常人,却也绝对看不出他是这样的高手,就算知道他身怀武功,却也绝对想不到他会暗算自己。
    李寻欢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如此吃惊过。
    李寻欢竟像条死鱼般被摔在地上,摔得他两眼发花,几乎晕了过去,等他眼前的金星渐渐消散时,他瞧见那乞丐的脸就在他面前,正蹲在他身旁,用一只手扼住了他咽喉,笑嘻嘻瞧着他。
    “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暗算我?”
    “难道他早已认出我是谁了?”
    “他和铁传甲又有什么关系?”
    李寻欢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却连一句也没有问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还是闭着嘴好些。
    那乞丐却开口了,笑嘻嘻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李寻欢笑了笑,道:“阁下的脖子若被人扼住,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乞丐道:“若有人暗算了我,又扼住了我的脖子,我一定要将他祖宗八代都骂出来。”
    李寻欢道:“我眼睛并没有瞎,却未看出阁下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要骂也只能骂我自己。”
    那乞丐笑了,摇着头笑道:“你果然是个怪人,像你这样的怪人我倒未见过……你再说两句,就只怕要脸红了!”
    他忽然大声道:“这人不但是个君子,而且还是个好人,这种人我一向最吃不消,你们再不出来,我可不管了。”
    原来他还有同党。
    李寻欢实在猜不出他的同党是谁,只听“呀”的一声,旁边的一道小门忽然开了,走出了六七个人来。
    看到这几人,李寻欢才真的吃了一惊。
    他永远想不到这几人也是那乞丐的同党。
    原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早已计划好的圈套。
    第一个从小门里走出来的,竟是那卖卜的瞎子。
    接着,就是那独眼妇人、青衣大汉、卖臭豆干的小贩……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妙计妙计,佩服佩服。”
    瞎子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冷冷道:“不敢。”
    李寻欢道:“原来这件事根本就和铁传甲全无关系。”
    瞎子缓缓道:“关系是有的,只不过……”
    那乞丐抢着道:“只不过我从来未曾见过铁传甲,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方才找他们演了那出戏,完全是为了要你看的。”
    李寻欢苦笑道:“那倒的确是出好戏。”
    瞎子道:“戏倒的确是出好戏,否则又怎能叫李探花上当?”
    李寻欢道:“原来各位非但早就知道我是谁了,而且还早已见到了我。”
    瞎子道:“阁下还未入城,已有人见到了阁下。”
    李寻欢道:“各位怎会认得我的?”
    瞎子道:“在下等虽不认得你,却有人认得你。”
    李寻欢道:“各位既然不认得我,为何对我如此照顾?”
    瞎子道:“为的就是铁传甲。”
    他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怨毒之意,接着道:“在下等对他都想念得很,只苦于找不到他,但他若知道李探花也和在下等在一起,就会不远千里而来与我等相见了。”
    李寻欢笑了笑,道:“他若不来呢?各位岂非白费了心机?”
    瞎子冷冷道:“他的事你绝不会不管,你的事他也绝不会置之不理,两位的关系,在下等早已清楚得很,否则又怎会定下此计?”
    李寻欢淡淡笑道:“阁下能想得出这样的妙计,倒也真不容易。”
    瞎子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在下若有如此智谋,这双眼睛只怕也就不会瞎了。”
    李寻欢道:“定计的人不是你?”
    瞎子道:“不是。”
    那乞丐笑道:“也不是我,我脑袋一向有毛病,一想到要害人,就
    会头疼。”
    李寻欢默然半晌,道:“原来各位幕后还另有主谋之人……”
    瞎子道:“你也用不着问他是谁,反正你总会见着他的。”
    他手中竹杖一扬,已点了李寻欢左右双膝的环跳穴,冷冷接着道:“你见着他时,也许就会觉得活在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不如还是早些死了的好。”
    门虽小而墙高。
    门内庭院深沉,悄无人声。
    穿曲径走回廊,走了很久,才走到前厅。
    只听屏风后一人朗声笑道:“各位已将我那兄弟请来了么?”
    一听到这声音,李寻欢连指尖都已冰冷。
    这赫然竟是龙啸云的声音。
    主谋定计的人,竟是龙啸云。
    瞎子在屏风前就已停住了脚,沉声道:“在下等幸不辱命,总算已将李探花请来了。”
    话未说完,屋后已抢步走出了一个人来,鲜衣华服,满面红光,却不是一别几年的龙啸云是谁?
    他一冲出来,就紧紧握住了李寻欢的手,笑道:“一别又是两年,兄弟你可想煞大哥我了。”
    李寻欢也笑了,道:“大哥若是想见我,只要吩咐一声,我立刻就到,又何必劳动这么多朋友的大驾呢?”
    那乞丐忽然大笑了起来,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连我的脸都被你说红了,听了这话能面不改色的人,我真是佩服得很。”
    龙啸云却像是忽然变成了聋子,他们说的话,他竟似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还是握着李寻欢的手,道:“我早已算准了兄弟你一定会来,早已准备好接风的酒,你我兄弟多年不见,这次可得痛痛快快地喝几杯。”
    他一面抢着扶起了李寻欢,一面含笑揖客,道:“各位快请入座,请,请。”
    瞎子的脚却像是已钉在地上了。
    他不动,他的兄弟自然也不会动。
    龙啸云笑道:“各位难道不肯赏光么?”
    瞎子缓缓道:“在下等答应龙大爷做这件事,为的完全是铁传甲,如今在下等任务已了,等那铁传甲来时,只望龙大爷莫要忘记通知一声。”
    他沉下了脸,冷冷接着道:“至于龙大爷的酒,在下等万万不敢叨扰,龙大爷这样的朋友,在下等也是万万高攀不上的。”
    他竹杖点地,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厅中果然已摆起了一桌酒。
    菜是珍肴,酒是佳酿,龙四爷请客的豪爽,是江湖闻名的。
    那乞丐也不客气,抢先往首席上一坐,喃喃道:“老实说,我本来也想走的,但放着这么好的酒菜,不吃岂非可惜?”
    他忽然向李寻欢举了举杯,又道:“你也喝一杯吧,这种人的酒你不喝也是白不喝,喝了也是白喝。”
    龙啸云摇着笑道:“这位胡大侠,兄弟你只怕还不认得……”
    李寻欢道:“胡大侠?台甫莫非是‘不归’二字?”
    那乞丐笑道:“一点也不错,胡不归就是我!你嘴里虽称我胡大侠,心里一定在想:哦,原来这人就是胡疯子,难怪做事说话都有些疯疯癫癫的……是不是?”
    李寻欢笑了笑,道:“是。”
    胡不归大笑道:“好,你这人有意思,看来只怕也是个疯子……你若不疯,也不会跟龙啸云这样的人交上朋友了,是不是?”
    李寻欢微笑不语。
    胡不归道:“但你千万莫要以为我也是他的朋友,我帮他这次忙,只因为我欠过他的情,这件事做完,我和他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他忽然一拍桌子,又道:“只不过这件事做得实在有欠光明,实在丢人,实在差劲,实在不是东西,实在混账已极……”
    说着说着,他竟给了自己十七八个耳括子,又伏在桌上大哭起来,龙啸云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居然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李寻欢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笑道:“无论如何,胡兄最后那出手一击,我纵有防备,也是万万闪避不开的。”
    胡不归突又一拍桌子,大怒道:“放屁放屁,简直是放屁,我若不用奸计,哪里能沾得着你,我害了你,你反来安慰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寻欢只有不说话了。
    胡不归喃喃道:“我这人神魂不定,喜怒无常,黑白不分,颠三倒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实在他妈的不是东西。”
    他忽然瞪起眼睛,瞪着龙啸云道:“但你却比我更不是东西,你儿子比你还不是东西,他明明有两条腿,却要学狗在地上爬,难道想在桌子下面捡骨头吃么?”
    龙啸云脸上也不禁红了红,低下头一看,龙小云果然已偷偷钻到桌下,手里还拿着把刀,已爬到李寻欢面前。
    龙啸云一把将他揪了出来,沉着脸道:“你想干什么?”
    龙小云居然神色自若,从容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这句话你老人家说对不对?”
    龙啸云道:“自然是对的。”
    龙小云道:“江湖英雄讲究的也是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他废去了孩儿一身武功,令孩儿终生残废,孩儿想要他两条腿,也是天经地义的。”
    龙啸云脸色已有些发青,道:“你想复仇,是么?”
    龙小云道:“不错。”
    龙啸云厉声道:“但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龙小云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仇人……”
    这句话还未说完,龙啸云的手已掴在他脸上,怒道:“但你可知他是你父亲的八拜之交?他无论怎么教训你,都是应该的,你怎可对他有复仇之心?怎敢对他无礼?”
    龙小云被打得呆了半晌,眼珠子一转,忽然向李寻欢跪了下去,道:“侄儿已知道错了,侄儿年纪还小,李大叔千万莫要和侄儿一般见识,就饶了侄儿这一次吧。”
    李寻欢满腹辛酸,正不知该说什么,胡不归已跳了起来,大叫道:“这父子两人我实在受不了,我想吐,想吐……”
    他嘴里大呼大叫,人已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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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骗局
    龙啸云勉强一笑,道:“一个人的名字也许会起错,但外号却是绝不会起错的,有的人明明其笨如牛,也可以起个名字叫聪明,但一人的外号若是疯子,他就一定是个疯子。”
    李寻欢本来不想说话的,却忍不住道:“但一个人若是太聪明了,知道的事太多,也许慢慢就会变成个疯子。”
    龙啸云道:“哦?”
    李寻欢苦笑道:“因为到了那种时候,他就会觉得做了疯子就会变得快乐些,所以有些人最大的痛苦就是他明明想做疯子,却做不到。”
    龙啸云又笑了,道:“幸好我一向不是个聪明人,也永远不会有这种烦恼。”
    他当然不会有这种烦恼,他根本不会有任何一种烦恼。
    因为他已将各种烦恼全都给别人了。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低着头,慢慢地喝了杯酒。
    龙啸云只是静静地瞧着,等着。
    因为他知道李寻欢酒喝得很慢的时候,心里一定有句很重要的话要说。
    又过了很久,李寻欢才抬起头,道:“大哥……”
    龙啸云道:“嗯。”
    李寻欢果然道:“我心里一直有句话要说,却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龙啸云道:“你说。”
    李寻欢道:“无论如何,我们已是多年的朋友。”
    龙啸云道:“不是朋友,是兄弟。”
    李寻欢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哥你也该早已明白。”
    龙啸云道:“是──”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却说得很慢,很慢,而且目中还似乎带着些惭愧。
    他毕竟也是个人。
    无论什么样的人,多少总有些人性。
    李寻欢道:“那么,大哥你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该当面对我说明才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去想法子做到。”
    龙啸云慢慢地举起酒杯,仿佛要用酒杯挡住自己的脸。
    李寻欢为他做的,实在已太多了。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时间有时会改变许多事。”
    李寻欢目中的痛苦之色更重,黯然道:“我也知道大哥你对我有些误会……”
    龙啸云道:“误会?”
    李寻欢道:“是误会,完全是误会,但有些事,大哥你本不该误会我的。”
    龙啸云目中突也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缓缓道:“但也有件事我绝没有误会。”
    李寻欢道:“哪件事?”
    这句话问出来,他已后悔了。
    因为他已知道龙啸云说的是哪件事。
    他本就该知道的,可怕的是,龙小云这十来岁的孩子,居然也像是猜出了他父亲要说的是什么了,弯着腰,悄悄地退了出去。
    龙啸云又沉默了很久,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很痛苦。”
    李寻欢勉强笑了笑,道:“大多数人都有痛苦。”
    龙啸云道:“但你的痛苦比别人都深得多,也重得多。”
    李寻欢道:“哦?”
    龙啸云道:“因为你将你最心爱的人,让给了别人做妻子。”
    杯中的酒泼出,因为李寻欢的手在抖。
    龙啸云道:“但你的痛苦还不够深,因为一个人若是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他就会觉得自己很伟大,这种感觉就会将他的痛苦减轻。”
    这话不但很尖锐,而且也不能说没道理。
    只不过这种道理并不是“绝对”的。
    龙啸云的手也在抖,道:“真正的痛苦是什么,也许你还不知道。”
    李寻欢道:“也许……”
    龙啸云道:“当一个男人知道他的妻子原来是别人让给他的,而且他的妻子一直还是在爱着那个人,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这的确是最大的痛苦。
    不但是痛苦,而且还是种羞辱。
    这种话本是男人死也不肯说出来的,因为这种事对他自己的伤害实在太大、太深、太重!
    没有人能忍心对自己如此羞辱,如此伤害。
    但龙啸云现在却将这种事说了出来,在李寻欢面前说了出来。
    李寻欢的心在往下沉。
    他从龙啸云的这句话中,发现了两件事:第一,龙啸云的确也很痛苦,而且痛苦也很深,所以他才会变,变得这么厉害,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或许也会变成这样子的。
    李寻欢忽然觉得他也是个很可怜的人。
    可怜的人,做出来的事往往就会很可怕。
    第二,龙啸云既已在他面前说出了这种话,只怕就绝不会再放过他!
    生死之间,李寻欢看得本很淡。
    但现在他能死么?
    话说得并不多。
    但每句话都说得很慢,而且每句话说出来之前,都考虑得很久,停顿得很久。
    是阴天,天很低。
    所以虽然还没到掌灯的时候,天色已不知不觉很暗了。
    龙啸云的面色却比天色还暗。
    他举起酒杯,又放下,举起,再放下……
    他并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不愿喝,因为他觉得喝酒会使人变得冲
    动,最冷酷的人,若是冲动起来也会变得有些感情了。
    又过了很久,龙啸云才终于缓缓道:“今天我说的话,本是不该说的。”
    李寻欢淡淡地笑了笑,道:“每个人偶尔都会说出一些他不该说的活,否则他就不是人了。”
    龙啸云道:“今天我请你来,也不是为了要说这些话。”
    李寻欢道:“我知道。”
    龙啸云道:“你可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道:“我知道。”
    龙啸云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之色,动容道:“你知道?”
    李寻欢又重复了一句,道:“我知道。”
    他没有等龙啸云再问,接着又道:“你认为‘兴云庄’园中真有藏宝?”
    龙啸云这次考虑得更久,才回答了一个字。
    “是。”
    李寻欢道:“你认为我知道藏宝在哪里?”
    龙啸云道:“你应该知道。”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这人一向有个毛病……”
    龙啸云道:“毛病?什么毛病?”
    李寻欢道:“我的毛病就是不该知道的事我全知道,该知道的我反而不知道。”
    龙啸云的嘴闭上了。
    李寻欢道:“其实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龙啸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相信你,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说谎。”
    他凝注着李寻欢,缓缓道:“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那人就是你;若说这世上我还有一个朋友,那人也是你!我说的任何话也许都是假的,但这句话却绝不是骗你。”
    李寻欢也在凝注着他,长长叹息着,道:“我也相信你,因为……”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等他咳完了,龙啸云才替他接了下去,道:“你相信我,因为你知道你已没有被我利用的价值,我已不必再骗你,是不是?”
    李寻欢以沉默回答了这句话。
    龙啸云站了起来,慢慢地踱了两个圈子。
    屋子里很静,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重,显见他的心有些不安──也许只不过是故意让李寻欢觉得他的心很不安。
    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停在李寻欢面前,道:“你一定认为我会杀你?”
    李寻欢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无法想像,淡淡道:“无论你怎么样做,我都不怪你。”
    龙啸云道:“但我绝不会杀你。”
    李寻欢道:“我知道。”
    龙啸云道:“不错,你当然知道,你一向很了解我。”
    他突又变得有些激动,接着道:“因为我纵然杀了你,也挽不回她的心,只有令她更恨我。”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道:“人生中本有些事是谁也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
    这四字看来虽平淡,其实却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最大的痛苦。
    遇着了这种事,你根本无法挣扎,无法奋斗,无法反抗,就算你将自己的肉体割裂,将自己的心也割成碎片,还是无可奈何。
    就算你宁可身化成灰,永堕鬼狱,还是挽不回你所失去的──也许你根本就永远未曾得到。
    龙啸云的拳紧握,声音也有些嘶哑,道:“我虽不杀你,也不能放你。”
    李寻欢慢慢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还有被你利用的价值。”
    但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无论龙啸云如何伤害他,出卖他,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说过一句伤害到龙啸云的话。
    龙啸云的拳反而握得更紧,因为只有在李寻欢面前,他才会觉得自己的渺小,自己的卑贱。
    所以李寻欢那种伟大的友情非但没有感动他,反而会更使他愤怒。
    他紧握着拳,瞪着李寻欢,缓缓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早就想见你了,你……你或许也很想见他。”
    屋子很大。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很小的窗户,离地很高。
    窗户是关着的,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门也很小,肩稍宽的人,就只能侧着身子出入。
    门也是关着的。
    墙上漆着白色的漆,漆得很厚,仿佛不愿人看出这墙是石壁,是土,还是铜铁所筑。
    角落里有两张床。
    木床。
    床上的被褥很干净,却很简朴。
    除此之外,屋里就只有一张很大的桌子。
    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账册、卷宗。
    一个人正站在桌子前翻阅着,不时用朱笔在卷宗上勾画,批改,嘴里偶尔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是站着的!
    因为屋里没有椅子,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他认为一个人只要坐下来,就会令自己的精神松弛,一个人的精神若松弛,就容易造成错误。
    一点微小的错误,就可能令数件事失败──这正如堤防上只要有一个很小的裂口,就可能崩溃。
    他的精神永不松弛。
    他永无错误。
    他从未失败!
    还有个人站在他身后。
    这人的身子站得更直,更挺,就像是枪杆。
    他就这样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过。
    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蚊子,在他眼前飞来飞去,打着转。
    他眼睛连眨都未眨。
    蚊子停留在他鼻尖上,开始吸血。
    他还是不动。
    他整个人似已完全麻木,既不知痛痒,也不知哀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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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交换
    这两人自然就是荆无命和上官金虹。
    像他们这样的人,世上也许还找不出第三个。
    江湖中声名最响,势力最大,财力也最雄厚的“金钱帮”帮主,住所竟如此粗陋,生活竟如此简朴。
    这简直是谁也无法想像的事。
    因为金钱在他眼中只不过是种工具,女人也是工具。
    世上所有的享受在他眼中都是种工具,他完全不屑一顾。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权力。
    权力,除了权力外,再也没有别的。
    他为权力而生,甚至也可以为权力而死!
    静。
    除了翻动书册时发出的“沙沙”声之外,就没有别的声音。
    灯已燃起。
    他们在这里,已不知工作了多久,站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天色已由暗而明,又由明而暗。
    他们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也觉不出饥饿。
    这时门外突然有了敲门声。
    只有一声,很轻。
    上官金虹手没有停,也没有抬头。
    荆无命道:“谁?”
    门外应声道:“一七九。”
    荆无命道:“什么事?”
    门外人道:“有人求见帮主。”
    荆无命道:“是什么人?”
    门外人道:“他不肯说出姓名。”
    荆无命道:“为什么事求见?”
    门外人道:“他要等见到帮主之面时才肯说出来。”
    荆无命不说话了。
    上官金虹忽然道:“人在哪里?”
    门外人道:“就在前院。”
    上官金虹手未停,头未抬,道:“杀了他!”
    门外人道:“是。”
    上官金虹突又问道:“人是谁带来的?”
    门外人道:“第八舵主向松。”
    上官金虹道:“连向松一起杀!”
    门外人道:“是。”
    荆无命道:“我去!”
    这两字说出,他的人已在门口,拉开门,一闪而没。
    要杀人,荆无命从不落后,何况,向松号称“风雨流星”,一双流星在“兵器谱”中排名十九,要杀他并不容易。
    来找上官金虹的是谁?
    找他有什么事?
    上官金虹竟完全不在意,这人竟连一丝好奇心都没有。
    这人实已没有人性。
    他的头还是未抬,手还是未停。
    门开,荆无命一闪而人。
    上官金虹并没有问“死了么?”
    因为他知道荆无命杀人从不失手。
    他只是说:“去!向松若未还手,送他家属黄金万两;向松若还手,灭他满门。”
    荆无命道:“我没有杀他。”
    上官金虹这才霍然抬头,目光刀一般瞪着他。
    荆无命面上毫无表情,道:“因为他带来的人,我不能杀。”
    上官金虹厉声道:“世人皆可杀,他为何不能杀?”
    荆无命道:“我不杀孩子。”
    上官金虹似也怔住,慢慢地放下笔,道:“你说,要见我的人只是个孩子?”
    荆无命道:“是。”
    上官金虹道:“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荆无命道:“是个残废的孩子。”
    上官金虹目中射出了光,沉吟着,终于道:“带他进来!”
    居然会有孩子来求见上官金虹,这种事简直连上官金虹自己都无法相信──这孩子若非太大胆,就是太疯狂。
    但来的确是个孩子。
    他脸色苍白,几乎完全没有血色。
    他日中也没有孩子们的明亮光彩,目光呆滞而深沉。
    他行走得很慢,背也是佝偻着的。
    这孩子看来就像是个老人。
    这孩子竟是龙小云。
    无论谁见到龙小云这样的孩子都忍不住要多瞧几眼的。
    上官金虹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就像是刀锋般射在龙小云脸上。
    无论谁见到上官金虹这种锋利逼人的目光,纵不发抖,也会吓得两腿发软,说不出话来。
    龙小云却是例外。
    他慢慢地走进来,躬身一礼,道:“晚辈龙小云,参见帮主。”
    上官金虹目光闪动,道:“龙小云?龙啸云是你的什么人?”
    龙小云道:“家父。”
    上官金虹道:“是你父亲叫你来的?”
    龙小云道:“是。”
    上官金虹道:“他自己为何不来?”
    龙小云道:“家父若来求见,非但未能见帮主之面,而且还可能有杀身之祸。”
    上官金虹厉声道:“你认为我不会杀你?”
    龙小云道:“三尺童子,性命早已悬于帮主指掌之间,帮主非不能杀,乃不屑杀!”
    上官金虹面色居然缓和了下来,道:“你年纪虽小,身体虽弱,胆子倒不小。”
    龙小云道:“一个人若有所求,无论谁的胆子都会大的。”
    上官金虹道:“说得好。”
    他忽然回头向荆无命笑了笑,道:“你只听他说话,能听得出他是个孩子么?”
    荆无命面上全无表情,冷冷道:“我没有听。”
    上官金虹凝视着他,面上那一丝难见的笑容突然冻结。
    龙小云虽然垂着头,却一直在留意着他们的表情,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很感兴趣。
    上官金虹终于开了口,缓缓道:“不说话,是你最大的长处,不听人说话,却可能是你的致命伤。”
    荆无命这次索性连话都不说了。
    又沉默了很久,上官金虹才回过头,道:“你们求的是什么事?”
    龙小云道:“每件事都有很多种说法,晚辈本也可将此事说得委婉些,但帮主日理万机,晚辈不敢多扰,只能选择最直接的说法。”
    上官金虹道:“很好,对付说话噜嗦的人,我只有一种法子,那就是将他的舌头割下来。”
    龙小云道:“晚辈此来,只是要和帮主谈一笔交易。”
    上官金虹道:“交易?”
    他脸色更冷,缓缓道:“以前也有人和我谈过交易,你可愿知道我对付他们的法子?”
    龙小云道:“晚辈在听着。”
    上官金虹道:“我对付他们,也只有一种法子,乱刀分尸!”
    龙小云神色不变,淡淡道:“但这交易却和别人不同,否则晚辈也不敢来了。”
    上官金虹道:“交易就是交易,有何不同?”
    龙小云道:“这交易对帮主有百利而无一害。”
    上官金虹道:“哦?”
    龙小云道:“帮主威震天下,富可敌国,世上所有的东西,帮主俱可予取予求。”
    上官金虹道:“确是如此,所以我根本不必和人谈交易。”
    龙小云道:“但世上还是有样东西,帮主未必能得到。”
    上官金虹道:“哦?”
    龙小云道:“这样东西本身价值也许并不高,但在帮主说来,就不同了。”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龙小云道:“因为世上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珍贵。”
    上官金虹道:“你说那是什么?”
    龙小云道:“李寻欢的命!”
    上官金虹冷漠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厉声道:“你说什么?”
    龙小云道:“李寻欢的命已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帮主愿意,晚辈随时可将他奉上。”
    上官金虹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等到他炽热的目光又冷漠,他才淡淡道:“李寻欢何足道哉?我根本就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龙小云道:“既是如此,晚辈告退。”
    他再也不说第二句话,长长一揖,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慢,却绝未回头。
    上官金虹也没有再瞧他一眼。
    龙小云慢慢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上官金虹突然道:“慢着。”
    龙小云目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但等他回过头时,目光已又变得恭谨而呆滞,躬身道:“帮主还有何吩咐?”
    上官金虹并没有看他,只是凝注着案前的烛火,缓缓道:“你想以李寻欢的命来换什么?”
    龙小云道:“家父久慕帮主声名,只恨无缘识荆。”
    上官金虹冷冷道:“这是废话,我只想听你要求的是什么?”
    龙小云道:“家父但求能在天下英雄面前,与帮主结为八拜之交。”
    上官金虹目中突又射出怒火,但瞬即平息,淡淡道:“看来龙啸云倒也不愧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这件事却做得太笨了。”
    龙小云道:“这种做法的确很笨,但最笨的法子,往往最有效。”
    上官金虹道:“你有把握这交易能谈成?”
    龙小云道:“若无把握,晚辈何必冒死而来?”
    上官金虹道:“龙啸云只有你这一个独子,是么?”
    龙小云道:“是。”
    上官金虹道:“既是如此,他就不该要你来的。”
    龙小云道:“这只因若是换了别人前来,根本无法见到帮主之面。”
    上官金虹道:“你们本是交易的买主,但你一来,情况就变了。”
    龙小云道:“帮主认为可以用我来要挟家父,逼他交出李寻欢来?”
    上官金虹道:“正是如此。”
    龙小云忽然笑了笑,道:“帮主素有知人之明,但对家父,却看错了。”
    上官金虹冷笑道:“难道他宁可让我杀了你,也不肯交出李寻欢?”
    龙小云道:“正是。”
    上官金虹道:“难道他不是人?”
    龙小云道:“是人,但人却有很多种。”
    上官金虹道:“他是哪一种?”
    龙小云道:“家父和帮主正是同样的一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一切手段,也不惜牺牲一切。”
    上官金虹的嘴闭上了,闭成一条线。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近二十年来,已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
    龙小云道:“就因为帮主是这种人,是以晚辈才敢说这种话,也只有这种话,才能打动帮主这种人。”
    上官金虹盯着他,道:“我若不答应,你们难道就要放了李寻欢?”
    龙小云道:“是。”
    上官金虹冷笑道:“你不怕他杀了你们复仇?”
    龙小云道:“他是另一种人,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他若会做这种事,遭遇也不会有今日之悲惨。”
    上官金虹厉声道:“你们纵然放了他,又怎知我不能亲手杀他?”
    龙小云淡淡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上官金虹道:“你认为连我也躲不过他的那一刀?”
    龙小云道:“至少帮主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是么?”
    上官金虹道:“哼。”
    龙小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帮主现在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冒这个险?”
    上官金虹的嘴又闭上。
    龙小云道:“何况,家父武功虽不甚高,但声望地位、心计机智,都不在别人之下,帮主与他结为兄弟,也是有利而无害的。”
    上官金虹又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李寻欢也是他的兄弟,是么?”
    龙小云道:“是。”
    上官金虹冷笑道:“他既能出卖了李寻欢,又怎知不会出卖我?”
    龙小云笑了笑,道:“因为帮主不是李寻欢。”
    这种话说得很简单,也很尖锐。
    上官金虹突然纵声而笑,道:“不错,龙啸云就算有胆子敢出卖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龙小云道:“帮主答应了?”
    上官金虹骤然顿住笑声,道:“我怎知李寻欢已在你们掌握之中?”
    龙小云道:“只要帮主发出请帖,邀请天下英雄来参与家父与帮主结拜之盛典……”
    上官金虹道:“你认为他们敢来?”
    龙小云微笑道:“来不来都不重要,只要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就行了。”
    上官金虹冷笑道:“你考虑得倒很周到。”
    龙小云道:“这件事帮主也许还要考虑,晚辈就落脚在城中的‘如云客栈’,等候帮主的消息。”
    他慢慢地接着又道:“只要帮主请帖发出,有人收到,晚辈随时都可将李寻欢带到帮主这里来。”
    上官金虹道:“带到这里来?……哼,你父子只怕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龙小云道:“这点晚辈自然也知道,连少林心眉大师和田七爷都做不到的事,晚辈自然更做不到了,只不过……”
    上官金虹道:“不过怎样?”
    龙小云道:“一路上若有荆先生护送,就可万无一失了。”
    上官金虹沉吟着,还未说话。
    荆无命突然道:“我去。”
    龙小云面上初次露出喜色,一揖到地,道:“多谢。”
    上官金虹又默然良久,忽然问道:“你武功已被废,永难复澈,下手的人又是李寻欢!”
    龙小云苍白的面色一下子又变为铁青,垂下头,道:“是。”
    上官金虹盯着他的脸,一字字问道:“你恨他?”
    龙小云的拳已握沉默了很久,终于又回答了一个字:“是。”
    上官金虹道:“其实你非但不该恨他,还该感激他才是。”
    龙小云愕然抬头,道:“感激?”
    上官金虹冷冷道:“若非他已废去你的武功,今日你已死在这里。”
    龙小云的头又垂下。
    上官金虹道:“你小小年纪,已如此阴辣狠毒,不出二十年,就可与我争一日之雄长,若非你已残废,我怎能放过你?”
    龙小云紧咬着牙,牙根已出血。
    但他的头始终未曾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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