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怪异传_小说在线阅读_平江不肖生

第十五章巫蛊杀人案(三)
    西园里有一家绅士名叫覃士明,曾经做过广东的南海县;大大的刮了许多地皮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广东姨太太。覃士明的元配夫人早已去世,大儿子学诗中过一榜,四十岁上得了个半身不遂的病症,一迳在家里守著田园。广东姨太太也生了个儿子,取名学礼,回长沙来时才得十五岁。
    学诗的儿子绳武,比学礼还要大一岁,叔侄俩便同一处读书。学礼因为骄纵惯了,看看书本子就头痛,所有顽皮的事尽着他的聪明去做。绳武自小是受惯拘束的,所以一心都在书上,甚么外事一点也不知道。过了两年,叔侄俩同赴小考;学礼不曾终篇,犯规被帖,绳武居然中了一名秀才。相形之下,士明自然要责罚学礼一顿,却也明白是自己放纵了小儿子,便想重新的严加督率。
    可是,学礼已经成了个散了笼头的马,一时突然受了羁勒免不得装病逃学;姨太太又护在头里替学礼撒谎,覃士明又只得装些马虎。学礼的胆子渐渐的大起来,竟自在外镖赌乌烟的乱闹。士明有点风闻,每夜去卧房查点,学礼总等查点过了才溜出去。有时出去早了,姨太太就替他包瞒;说礼儿有些伤风头痛,刚才吃药睡了,不必去惊醒他。土明见床前摆有鞋子,也相信是学礼睡了。由此学礼的胆子更大,居然成天成夜的不回来;并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结了许多痞棍,到处寻事。
    有一天,学礼和一班不三不四的人在天然台酒席馆里闹酒。恰有士明小时同窗的朋友,又是绳武的祖岳彭又签也在那里请客。学礼吃得大醉,因为叫室倌来得慢了一点,拿起碗来就砸;堂倌低头躲过,那碗碰到屏门的玻璃上,将玻璃打穿了掉到隔壁房里来。凑巧彭又签正拿着早菸袋,弯腰在地上凑着烟蒂头噏火;听得声响刚一抬头,碰在碗上,斫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同座的人全不答应,立刻查问是何人撒酒疯,学礼还破口大骂道:“是老子!是覃学礼!你能拿我怎样?”大家知道是士明的儿子,听了这种无礼的话都气极了,便叫带去的跟人快快抓了过来;带着见他的父亲覃士明,倒要问问士明怎么不管教儿子,让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
    又签拦住道:“这到可以下必,我们只去质问士明就是了。”学礼这才知道祸闯大了,吓得不敢做声。又签已经被一班人拖着,纷纷地坐轿子到土明家里去;及至学礼想要赶上前回家,已经来不及了,便躲到一家私娼屋里藏着。
    又签一班人到了覃家,已是二更以后。士明正在那里过瘾,听得许多老朋友一齐到来,不知何事,连忙出来;见又签用手巾包着头,透着血迹出来,便问是怎么样了?便有一位名叫张辛伯的,最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刚正、心直口快,抢着把天然台一回事说了,便道:“士明,你也应该管教管教世兄才是。”
    士明诧异道:“恐怕不是学礼罢?他今天头痛,早就吃药睡了,如何会到外边去闯祸?”张辛伯冷笑道:“然则我们这一班人都是特意来冤枉你家世兄的?我们便算是声音没有听准,难道眼睛也发了花不成?”又签便道:“士明,我也很希望不是你家学礼干的事;你既然说他有病睡了,何不叫他出来一趟,洗清这一回事?”士明道:“正该如此!”便匆匆的往里跑。
    此时姨太太已经得了信,正在那里发急;一见士明进来要叫学礼出去,只急得神魂颠倒,拚命拦住道:“礼儿睡了一会,才好一点,他万不能出去冒风。”士明怒道:“我的脸皮已经被张辛伯剥的像样了,学礼若不出去,我在长沙城里如何做得起人?尽管叫他冒风,我明天请郎中给他诊治就是。”说着就用力甩开姨太太,望学礼的床前直奔,口里喊道:“礼儿,你快起来!”
    姨太太又追上来,一把拉住士明一拖;士明正待揭帐子,不妨姨太大一拖,仆地倒了;姨太大站不住,也倒了。两个在地下扭着滚了一会,士明才挣扎得起来;气喘吁吁地撩名人轶事开帐子一看,只见被头里盖着几件衣裳,那里有人呢?登时大怒,指着姨太太骂道:“你这贱骨头!一晌瞒得我好,将来纵容得礼儿杀人放火,你后悔也迟了!”姨太太此时也挣扎起来了,听得士明是这么骂,大哭起来道:“我也是恐怕老爷生气哩!”士明跳脚大骂道:“你还要是这么讲!你怕气了我?你简直要气死我!”
    此时上房里哭骂之名人轶事声大作,张辛伯忍耐不住,便叫覃家的底下人来问;底下人不敢隐瞒,照直说了。张辛伯冷笑道:“你们看士明何等糊涂!他儿子尽在外边闯祸,他还要替他包瞒,以为我们老朋友是冤枉他儿子来的。而今看他怎样出来见我们?”又签便道:“既已讲明白了,可以走了。”张辛伯不肯道:“我们今天不敲下士明的牙齿来,明天他儿子回来,就要被他赖得一干二净;明天还说我们一班老头子做这样无聊的事。你只看他刚才说的话何等厉害!俨然我们大伙冤枉他儿于来了!”便叫覃家的底下人:“快去请老爷带了二少爷出来,我们见个明白就走。”底下人只得上去说了。
    士明没奈何,只得老着脸皮出来,对又签陪礼道:“恕我昏愦!我实在被小妾瞒在鼓里,明儿我带着小犬上门请罪。”众人见他如此,也就散了。士明气到天明,还不见学礼回来,便着人出外寻找。那里找得着呢?一连找了三天,学礼没有下落。
    姨太太儿天儿地的哭起来了,说是又签一班人把他的儿子吓得不知是上了吊呢,还是投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而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骨都不见了。起头呢,士明还是发怒;禁不得姨太太尽管是这么哭,哭的士明心肠软名人轶事了,倒怜念起学礼来。如是又过了十来天,士明也急起来了。这时候学礼身边带出去的钱也用光了,一班痞棍替他出主意,教学礼写信问他生母要钱。
    本来姨太太由广东带了一个体己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来,本是个寮头婆:因为犯了案,穷了又老了,没处生发,所以才做了用人。学礼写了张条子,由痞棍替他送去。那痞棍是个浮躁鬼,既不敢堂而皇之的送到门房,又不曾问明白那寮头婆的相貌;一到覃家门口没法投递,想回去问明白,又怕同辈的人笑他,只得在门口来回的转;好容易等得一个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出来,以为就是寮头婆了,便上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他,只说一句:“这是你们二少爷送给姨太太的信,立刻要回信的。”谁知那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是学诗用的人,把条子拿进来,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学诗看。
    学诗看了便道:“老二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要是再放纵下去,就真不可救药了!”立刻叫绳武把那张条子呈给士明。士明知道了学礼下落,又知道送信的痞棍还在门口等钱,便叫了几个底下人,悄悄地跟着接条子的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去。那痞棍以为拿钱给他来了,凑上来问时,这几个底下人拥出来把痞棍拿住,来见士明。
    士明追问学礼的住处,那痞棍还不肯说;士明便请了保甲局的委员来,带去捶了四百板屁名人轶事股,押着到土娼家里,搜出学礼来;那些痞棍和土娼,保甲局自去办理。士明一见学礼,免不得打了一顿,带到彭又签家里磕头陪礼;回来便关在书房里,不许再出去。这样一来,士明的糊涂、学礼的顽劣声名传遍了长沙城。
    士明不怪自己,却把张辛伯恨入骨髓;学礼更不怨自己,却恨了彭又签,以为这老头儿的头怎么那样不经打磕,轻轻的一只碗就砸破了。若不是那一点硬伤,众人便不会起劲,他父亲也不会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自己更不会挨打了!从此心心念念要害彭又签。而姨太太的心理又是不同,却恨极学诗父子;一来又签是绳武的祖岳,二来学礼写回来的条子,是学诗的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闹得冲了天的(湘谚“冲天”即“闹穿”之谓)。
    他母子俩背地里商量害又签,有些难得做到;不如等他孙女过了门,害他的孙女。学诗是废人,让他慢慢地活着受罪,专一害掉绳武就够他受的了!并且这一分家产可以整个拿了过来。母子们志同道合的设下机谋,自去进行。
    绳武二十岁了,学诗很想早点抱孙子,便禀明了士明给绳武成亲。姨太太便也絮聒着士明,说是要替学礼收心,只有赶快给他收个媳妇;士明也以为然,只是长沙城里都知道覃二少爷的大名,谁也不敢领教。士明不得已,远远地在湖北找着一个在广东时候的同寅严智庵对了亲家。因为智庵新近受了北洋大臣的聘,约着明年办喜事;学礼就有些等不得,仍旧偷偷摸名人轶事摸的出外乱嫖。
    如此过了半年,彭家的孙小姐,就是绳武的老婆有了身孕,学诗说不尽的欢喜。不料绳武却得了一个吐血之症;绳武身名人轶事体本来弱,医生来看总说是痨病,一派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清肺的药,吃得一塌糊涂。岂知溢血的症候,不是胃络受伤就是脾络受伤,与肺是全不相干的!专一吃的甘寒药品,无病的肺气固然受伐,有病的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更受铲削;平日血被甘寒的药凝住了,一时原可以不吐;及至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被铲削尽了,摄不住血,一发就不可收拾了。
    两三个月下来,绳武果然大吐其暴血;成块的瘀血吐尽了,那鲜血一口一口的涌上来,吐个不住。于是一家人慌了,那班庸医还不是仍旧用许多生地麦冬一类凝滞之品,当然凝他不住:失血太多,肝不藏魂,就免不得有些谵语。大家就说是有了鬼了,拜斗立禁,无所不为还要冲起傩来。
    绳武已经烦躁得了不得,又被冲傩的大锣大鼓一震,登时狂血上涌!口里来不及吐,鼻孔里也潮一般流名人轶事出来;呛了几声,咽喉哽住,一口气不来,就此永别了。大家乱了一阵,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抬放地上,撤去床铺,只见褥子当中掉出一个纸包来。
    绳武的一个妹妹拾起看时,纸包里面是一个纸人;五心都用针刺着,口角边画上两条红颜色作为流血的样子,背后写了绳武的生辰八字。这一来,又闹得个烟雾腾天!一班人的视线都集在姨太太身上,因为广东本来有这种魇魔术的。绳武的母亲抱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哭着叫儿子,要他显神报仇。
    姨太大搁不住大家闲言冷语不断的挤,便大闹起来,说是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谋死亲夫。随即在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赔嫁来的箱子里搜出个木雕的瘟神来,并且还有一张黄纸。上写的疏文大意是:“信女彭氏,因为丈夫覃绳武年轻,恐怕在外边粘花惹草;求神道大显威灵,使丈夫一心一意的在家里。”没有许多不可解的话。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听了,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那里来的,只急得要寻死。
    姨太太得意极了,逢人遍告;又说是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每到更深人静常常的点烛烧香敬神,原来就是这个顽意。学诗夫妇明知道是有人暗算,主张彻底追究。士明恨张辛伯不过,因为辛伯和又签是生死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又签的孙女从小没了母亲,便拜了辛伯的媳妇做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辛伯家里抚养到十三岁才回去,辛伯最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她的;所以士明想要借此伤伤辛伯的心。当下便请了又签来,把孙女带回去,不要又闹出一条人命来。
    又签虽然心气和平,可是泥人儿也有点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当然不答应,说道:“这关系太大,不要说你的孙媳妇不能有谋杀亲夫的罪名,便是我的孙女也当不起这谋杀亲夫的诬蔑!我和你说不清楚,我们到公堂上去讲罢!”两老亲家说翻了!士明一时脂油蒙了心,居然到长沙县告下状来;说孙媳妇巫蛊杀人,谋死亲夫了。不到两天,就激起了长沙大小绅士的大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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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黑山鬼母的来历
    傅继祖因为谭延寿和公孙宾之闹了意见,打算独自侦查,便去会李炳荣。谁知李炳荣一早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话,闷闷的顺着路走去;离公孙宾之的家不远了,便去看他。
    公孙宾之笑嘻嘻地迎出来道:“我得了点线索了。昨日我从你家里出来,偶然撞见一个吃鸦片烟的朋友,他邀我同到福寿楼去吃烟。我那时心里发烦,正要辞了不去;转念一想,烟馆里的情形倒不曾仔仔细细的调查过,便同他去了。我在那烟榻上躺了将近四个钟头,听了许多奇谈;并且知道罗满老官和姚子蓁一班人,常常的在那里过瘾。我那朋友说,罗满老官的别号叫做罗满干净,姚子蓁的别号叫做姚二棒槌,至于彭礼和他就不知道。后来问堂倌,居然记起来了。说是三四月间霉天里,罗满老官曾经带一个姓彭的人来过三五趟,后来一直不见来了。我因为在那烟馆里的资格太浅,而今预备每天去用吊把钱(吊把钱即一千来钱)捐些资格,才好打听一切的事。”
    傅继祖喜道:“请你专去侦探罗、姚两个。但是我总要问问李炳荣才有计算,可是今天不曾会见;我还想去会会易福奎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汉升。”公孙宾之道:“这么说时,我二人一同出去,分途进击便了!”说着披上一件马褂,一同出来。刚出街口,只见谭延寿兴匆匆地走来,傅继祖便喊了一声。谭延寿停住脚道:“我正打听了一桩事,要来告诉你。一瞥眼看见公孙宾之在旁边,便不言语了。公孙宾之知道谭延寿的意思,便道:“我有要紧事,先走了!再见再见!”自去了。
    傅继祖便邀了谭延寿同到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楼茶馆里来,寻个偏僻的座头坐下,吃了一开茶。谭延寿便说是奉了夫人的差遣,调查东茅巷集云坛。今儿一早,便去龙喜杨的房子外边相了一相,记得那房子是从前的大绅士王蕙阶的产业;慧阶的孙子正有出卖那房子的话,曾经有个做中的皮小鬼说过。
    当下找着了皮小鬼,到王家找了个引看的底下人;同到龙喜杨那所房子里尽量看了一顿,果然和柳夫人所说不差甚么。随即邀那底下人和皮小鬼同到一家小酒店里,借着商量房价为由,谈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庄的手续上,便问那底下人道:“现在的租客是谁?”那底下人道:“就是那有名的法师易福奎,替他的亲戚杨得中租的。据说也是一个法师,向来在南边乡里做法事;因为易福奎的生意忙得很,所以约了来帮忙。”
    皮小鬼插嘴道:“是易福奎么?他的事我全知道!我曾经同他合住过一个屋子,他近来很发财,就是会放鬼。他若是生意清淡了,就把他平日养在家里的鬼放些出去,他又自己去收回来,所以一班人都说他的法很灵。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呢!”谭延寿便道:“万一他放出去的鬼,被别的法师制住了,他岂不是鬼财两空了吗?”皮小鬼道:“你老人家真是实心眼的人!长沙城里有几个真会制鬼的?会制鬼的,谁又不是会(指哥老会而言)上的人,如何肯打破自己弟兄们的饭碗?”谭延寿道:“他的本领当真能够使得鬼动么?”
    皮小鬼道:“这却有几种分别。我母舅是湖南湖北三十年前有名的法师,我曾经听他说过,江湖上的顽意多得很!有练五鬼搬运法的,能够把别人藏在箱柜里的银钱衣服运走;有练樟柳神的,能够替他打听别人的秘密事情,他好去讹诈;有练金蚕的尿毒杀了人,那遭毒的鬼,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家产搬去孝敬他。所以常常有养许多鬼在家里的,不足为奇!”
    谭延寿道:“像易福奎所养的鬼,是属于那一种呢?”皮小鬼道:“这可不知道,大约总是些孤魂野鬼被他收留了,所以专听他的指使。”谭延寿道:“孤魂野鬼怎会被他收住呢?”
    那底下人道:“这个我亲眼见过。我们河西乡里有个季法师,是学黑山法的,就住在我们后山。我十六岁那年,我记得是七月半间,大家吃过了烧包饭(湘人中元祀祖,将纸钱放入大封套内焚之,谓之烧包;招亲友食祭余,谓之吃烧包饭),在晒禾场上乘凉。半夜后,月亮十分光明,露水霏霏地沾到赤膊上,觉得有些寒冷,一班人都去睡觉去了;惟有我想要提萤火虫,拿了蒲扇走到田塍边去。只见后山坳里一点一点的绿火闪了过去,很像是一大群的萤火虫在那里飞。我连忙赶过去时,那绿火又在前面,再赶过去,走上山顶;只见季法师门前,层层叠叠的绿火绕着。
    “月光之下只见季法师走出门来,不知怎样使了一回法,那绿火纷纷地四面散开;有的钻进仆在田里的乱禾丛里不见了,有的隐到树林草根里去了;只有三两星绿火跟着季法师进门,就听得季法师关门下闩的声音。我当时也是莫名其妙,后来有人告诉我,这就是法师收鬼;收了鬼,时常放出去找人,法师就好借着捉鬼赚钱。”
    谭延寿问道:“怎么叫做黑山教?”
    那底下人道:“我曾经听得老年人说,黑山教是贵州来的,最能够驱使鬼;并且能够呼风唤雨,洒豆成兵。起先我还不十分相信,前几年我出门回家,季法师已经死了,却有一个女儿,很会兴妖作怪的,我们乡里年纪轻的人差不多都被她顽了。她比狐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要会寻人,大家都喊她做母鬼。我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保上的绅董老爷会了几回议,才把她撵走了,不许在本境居住。
    “我曾经会过她一次,就是季法师收鬼的第二年夏天里,那母鬼才二十岁哪!这天下午,她跑到我家里来,和我母亲借花线。在碓屋里看见我,对我笑了一笑,叫我到她家里去坐,我随便答应了一声;到了晚上,我也不记得了。
    “偶然失了一个柴扒,我到后山去寻;只见她站在她门前塘基上对我一招手,我身不由自主的随她的手就过去了。也不知怎样下的山,也不知怎样过的塘,腾云驾雾一般,眨眨眼就到了她面前。她笑嘻嘻地抓了我的手刚要走到屋里去,她父亲季法师远远地回来了;她慌忙在我背上推了一掌,我又迷迷糊糊的仍旧回到后山上;踩着块石头一滑,惊了一下,人才清醒了。不多几天,我就跟着我们东家到新疆做红茶生意去了。在新疆听得同乡人告诉我,那母鬼这一手就是黑山教的招生魂法子,你说可怕不可怕!”
    谭延寿述了这一段话,傅继祖道:“你打听来的很有参考的价值。这个易福奎和杨得中,我们也得注意他,就由你负侦探的完全责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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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三件巫蛊案的结束
    南为昭的案子出得最先,那长沙县太爷拿到了关大雄,当夜便提到内花厅里去问。关大雄道:“大老爷要我供甚么,我都可以照直供来;只是大老爷不坐大堂,不当着许多人面前,我无论如何是不供的!”县太爷气上来,吩咐掌嘴,关大雄冷笑了一声道:“大老爷要替南为昭顾恤死后的声名,我可不能受这刑罚。”说时迟,那掌刑的差人刚到关大雄面前,连连吆喝他快供时,那关大雄忽然不见了。可把个县太爷呆住了。
    一班值堂的差人都慌了,乱着找了一夜,那里还有关大雄的影子?县太爷便和刑名老夫子商量,只得暂时把实在情形瞒住,签派得力的差人,严密的寻捕。一个多月下来,简直是石沉大海渺无消息,覃士明告孙媳妇谋死亲夫的案子又发生了。
    县太爷明知这案子难问,因为两边都关碍着有势力的绅土,只得用担迟不担错的老法子拖延一下。第二天,彭又签也来告覃士明的诬告,牵涉到广东姨太太和学礼身上;再过一天,学诗的许多同年、绳武的许多同案齐集在府学宫的明伦堂,公议联名通呈抚、藩、臬、学、道、府、县,请秉公审问,实究虚情。
    这么一闹起来,一班人的议论没有不说覃士明是个糊涂蛋!吃了他姨太太的屁,拿自己的家声和祖宗的脸面一概不要;硬说自己的孙媳妇谋死亲夫,真是千古奇谈!却是覃士明,专听了姨太太一晌浸名人轶事润的话,只想借此糟蹋彭又签,替学礼出气;天天和姨太太讲的,全是坐在马桶上唧唧喳喳的臭话,外边的笑骂他一句也听不。还得意扬扬的,也不想案子如何结局;自以为告了这一状,就算万事都已完结了。
    此时最着急的就是学诗夫妇,一边关碍着父亲,一边关碍着怀孕的寡媳妇;没奈何,只得托人出来凋停。彭又签倒也肯放手了,无奈覃士明总总的说不通,以为调停的人是彭又签吓虚了心特地去找来的,倒向长沙县递了催呈。县太爷没法,只得禀明了抚藩臬三大宪,请示办理。
    臬台正是季白眉,颇有点清正的声名;抚台便叫臬台将这一案提到司里,派首府两县会审。这一天哄动了长沙城,臬台衙门边人山人海,都要看审这一案。
    长沙府先问了覃士明;士明咬定了是孙媳妇谋害了绳武,证据就是姨太太亲眼看见孙媳妇半夜敬神,和姨太太亲手从孙媳妇箱子里搜出的木雕瘟神。再传姨太太一问,姨太太可就松了口劲了;对于搜箱子,说是一时的疑心,恐怕有东西藏着,不料果然;至于半夜里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烧香敬神,却没有亲眼见过,都是那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看见了对她说的。又问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更不对了;说是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半夜敬神,是姨太大看见告诉她的。又传学诗夫妇;学诗不能来,学诗的夫人替学诗当堂递了一个亲供,只说明自己并不疑心媳妇。
    再传彭孙小姐,却扶着一个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走上堂来,侃侃的说道:“丈夫吐血,渐渐病重,有历来的医方可凭。褥子底下的纸人和箱子里的木人,我自己全不知道。我和丈夫何冤何仇,何至下此毒手?而今祖翁污蔑我谋死丈夫,我并不求生;只求堂上替名人轶事我追究出诬陷的人来,洗清我的恶名,我便死也瞑目。”说着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刀来,对喉咙直剌。
    扶他的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赶紧抢救时已来不及,剪刀正戳在喉结偏左的地方,戳进去寸来深;被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的手一格,剪子掉了下来,创口鲜血直喷;顷刻变了个血人,登时昏倒。登时堂下看的人都哄了起来,首府立刻命人找伤科来治;臬司知道了,赶紧送出铁扇散来。无奈血如泉名人轶事涌,封不住口,找了三五个伤科来都束手无策。
    学诗的夫人此时也顾不得甚么,跑上堂抱住大哭。彭又签急得眼泪直流,看看那彭孙小姐的面名人轶事皮变了铁青色,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彭又签含泪向堂上打拱说道:“小孙女的节义,有此一死可以自明,只是这奇冤极枉,公祖们不能不替她昭雪。”于是,一班在明伦堂会议的举人秀才都上堂来,请求严究覃士明,以平公愤。
    首府也没了主意,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从人丛中间挤出一个年轻女子来,飞步上堂,到公案前跪下说道:“小女子能够治这个伤,只求大老爷吩咐闲杂人退下去。”首府被许多人包围,本来无计可施;借此叫一班举人秀才退下,便叫那女子治伤。
    那女子走到彭孙小姐面前,先看了看伤口,说道:“幸喜,不曾戳名人轶事穿气管食道。”便讨了一杯水,用右手三个指头撮起一撮水来,向创口一塞;随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一会,登时皮肉如旧;用左手的食指捵(音嗔,扯、拉之意)开牙关,撮了三五撮水灌下去。彭孙小姐立刻立了起来,看的人欢声雷动。
    首府这才放了心,便叫彭又签上来说道:“令孙女的冤枉我已明白,你且带回去养息,我自有道理。”彭又签谢了,又谢了那女子,带着孙女儿从人丛中大踏步走出来;看的人连忙让路,啧啧称赞不已。
    首府又叫那女子上来,说道:“今天亏你救了烈妇一命,回头你到我衙门去领赏。”那女子道:“小女子叫关大雄,回头要跟长沙县太爷去到案,不敢领赏。”长沙县太爷在关大雄治伤时候已经认明白了,一时不便开口;此时听得关大雄如此说,便立起身对首府说道:“这关大雄在卑县是有案未了。”首府道:“既是如此,关大雄你且在一边等侯。”
    便传了覃士明上来,首府便道:“你说你的孙媳妇半夜敬神,是你的妾亲眼见的;箱子里搜出来的木人,你的妾是如何如道的呢?”士明道:“据小妾说也是亲眼见孙媳妇藏的。”首府道:“好,你便画供!站在旁边,不必下去。”又传了姨太太上来问道:“你说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半夜敬神是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看见对你说的,箱子里搜出木人是你一时的疑心是吗?”姨太太道:“是的。”首府道:“你画了供,也站在一边。”
    又传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上来,首府道:“你说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夜半敬神,是姨太太告诉你的;那箱子里搜出木人来,是那个主张要搜的?”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道:“是姨太太的主意,我还劝他省点事呢!”首府道:“好!你也画供。”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画过供,首府便叫覃士明、姨太太同上前来;教刑房书办把供词念给他们听,问他三个人的话。
    覃士明没得话可说,姨太大便骂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道:“你这老不死的鬼,怎么都推在我身上?分明都是你出的主意!”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不服道:“姨太太不要这样说,你不吩咐我做,我难道吃饱了饭没得事做了,要来害人么?”首府便把惊堂木一拍,指着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大骂道:“你在人家帮工,害了孙少爷不算,还要害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真是情理难容!我待打死你,又可怜你年纪老了。你好好的把你替姨太太做的事老实说出来,我便饶了你。”
    那寮头婆被这一吓,便一五一十的说道:“自从那一天二少爷在酒席馆里甩碗,打破了彭大老爷的头……”首府问道:“那个彭大老爷?”
    寮头婆道:“就是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的公公。那彭大老爷带许多人来找老爷说话,姨太太受了许多埋怨,二少爷的声名也不好听;姨太太恨极了要报这一个仇,却没有法子能够害得彭大老爷。姨太太就和二少爷商量,且等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了门,暗暗的害掉她,并且连孙少爷都害了。不但报了仇,就连家产都谋到手了!
    “但是怎么样一个害法呢?姨太太知道我会画和合水(夫妇不和,请人画符于水中;饮之则和,谓之和合水),便问有法子使他们夫妇不和不能?我说只有魇禁丈夫的法子,却是要妻子本人做了才灵。姨太太便说等孙少爷成了家再说。后来见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和孙少爷十分和好,姨太太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着我用魇禁的法子;我只得供起祖师菩萨,就是搜出来的木人。另外雕了一个木人埋在茅房的粪缸边,却是一点灵验也没有。
    “二少爷急了,不知从那里弄了些药来,说是吃了下去一定要吐血身亡的;而且发作得快,死了一点也验不出。身名人轶事体弱的人更是发作得快。不知如何给孙少爷吃了,果然不到一个月,孙少爷就咳嗽吐血起来,及至孙少爷临死的那几天,姨太太又想害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这才铰了一个纸人,教我趁着大家在病房里守夜的时候,暗暗地塞在被褥底下。至于祖师菩萨的法身如何到得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箱子里,我可不知道。”
    首府道:“那张疏稿子是那里来的?”寮头婆道:“那是二少爷弄来的。”首府叫她画了供,带去下在牢里。一面命人分头去捉学礼,并起出那茅房里的木人来,一面对覃士明冷笑道:“你这可听明白了!”士明此时只恨没个地缝可钻,只得跪下来,连连碰头道:“治晚该死,求公祖重办!”首府便叫人扶他下去,押起来。
    这才问姨太太道:“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的供你全听见了,你有甚么话说?”姨太太哭着赖道:“这是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平日恨我,冤枉我的!”首府道:“她是你从广东带来的,她为甚么要冤枉你?况且你怎么会知道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箱子里有木头人?这分明是你埋赃诈害!你若不直说,我可要动刑了。”姨太太还是支吾着不肯招。
    此时学礼已经拿到了,首府便叫人带姨太太下去,厉声诘问学礼:“为甚么母子主仆商量害人?你母亲已经招了,你有甚么话可讲?”学礼被这一冒,只得照实供了,和寮头婆所说一样;又供说那药是用重价从一个游学秀才姚子蓁那里买来的,疏稿子也是姚子蓁代写的。首府叫他画了供,叫姨太大上来质对。
    姨太大没得抵赖,只得供了起意谋害绳武夫妇是实,那木人是趁空放进孙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箱里去的。此时天已不早,首府便叫退堂。一时看的人也有笑的、也有骂的、也有叹息的,但是都心满意足的散了。
    退堂之后,首府和长沙、善化二县把案情禀明了臬司季白眉;又商量了一会,长沙县才把关大雄神出鬼没的行为说了,请示办法。季白眉便道:“他今日既然有到案的说法,贵县明天就依他的要求在大堂上开审;看他如何供法,再作道理。长沙县领命出来,把关大雄带回衙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官媒婆好好招扶;当夜传了原告,次早便在大堂上开审起来。
    关大雄供道:“我本是古丈坪的苗子,我父亲是有名的鬼师(苗峒中专管祀鬼者)。后来,辰州的排客闻名请我父亲到泸溪去押排,所以把家眷寄居在浦市。十年前,有两班排古老(即编排及撑排人称)因为争包运脚打起架来,出了十几条人命。当地素来靠押排吃饭的法师诬赖我父亲是主使的人,下在泸溪县牢里,足足关了四年;直到某大老爷任上,才辨明冤任,放我父亲出来。
    “我父亲非常感激,把我送进衙门去当丫头。某大爷一定不肯收,留我住了几天,赏我些东西,仍旧送我回家。我那时才十四岁,他家小姐正是十二三岁,待我很好,简直同亲姊妹一样。我父女二人这五六年来,没有一刻时辰忘记某大老爷的恩典,每次押排下来,我父亲总带我到省里替某大老爷请安。
    “今年我父亲因为家里有事回古丈坪去料理,忽然记罣起某大老爷来,本来有两年多没下来了,因为自己不能分身,就叫我进省一趟。谁知我一到某大老爷家里,不见小姐了,我问太太时,太太只对我哭不肯说;我问旁人,都不肯说,只说是已经死了。我觉得诧异,留心一打听,原来就是南为昭那畜生坏了我那小姐的名节,我那小姐因此吊死了。
    “某大老爷虽然已经知道是南为昭做的,不是甚么东方穆,却因为南家的势力很大,又没有凭据,易满太婆又死了,更没有对证,只得忍气吞声的罢休。所以我十分气愤,特地出来打这么一个抱不平!本来我可以一径去到南家,把南为昭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万段,我转念一想未免太便宜了他!我杀他的全家罢,犯罪的又只有南为昭一个人,不应该牵扯到别人身上去;我所以才用咒诅法,慢慢的把南为昭治死,等他受许多的痛苦。
    “而今我替某小姐报了仇了,我的气也平了,要杀要剐,听凭你怎么办,有我一身承当。我所以一定要你坐大堂问我,就是要使得今天听审的人都知道,南为昭那畜生实在是死有余辜,你不要改我的口供,替他们绅士人家隐瞒这种仗势欺人的恶事。我的话就是这几句,你也不必再问。”
    长沙县只得照录口供,详请臬台办理。
    这两案都到了臬台衙门里,可把季白眉为了难了。覃家的案,非办士明和学礼不可!可是严智庵求了北洋大臣,一个电报给湖南抚台,说是:“听得覃士明父子被冤下狱,务必慎重办理。”大帽子压下来了。若不办士明和学礼罢,本城的绅士帮决不能够答应;要替士明开脱,非得开脱姨太太不可,要开脱姨太太,只得把所有的罪完全做到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身上,公事才交代得过去。但是,举人秀才们的起哄和彭又签的请求反坐,总总碍手得很!
    季白眉再三算计,只有学诗可以出头来疏通,便派人去问学诗可要办士明和姨太太。学诗此时已经在那里要想法子保全父亲,而今当着人,自然不能够说除开父亲、专办姨太太的话,只得担任疏通。后来疏通妥帖了,马马虎虎把广东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办了一个充军,同时开脱学礼,只专推在姚子蓁身上。此时已把姚子蓁拿来,定了一个监禁的罪,算是结束了。
    南家的案,虽然只有南家一面有势力,只是怕关大雄又溜跑了,不能不拿点良心出来判断。却把易满太婆的心腹人拿到了,问明引名人轶事诱某小姐的口供之后,季白眉便叫大少爷去劝南为昭的兄弟道:“如果要办关大雄的死罪,免不了叨登得死者的罪恶出来;若不一定要办关大雄的死罪,叫他坐牢底,倒是干净的办法。”南家商量一会便答应了,这才把关大雄定了一个绞监候。
    季白眉拿出全副精神闹了许多时候,刚弄清楚,发回长沙县去办。县太爷算是吐匀了一口气,可是受了个少的申斥了!谁知接着又是程景明来告状。
    县太爷因为又是绅士帮里的事,怕闹大了,又碰上司的钉子;赶紧派人去通知祖洛,一面去拜会洪盐商和归老师探探口气。洪归都说:“且等祖洛上城来再说。”及至祖洛上了城,又病倒了几天,这才由祖洛请了洪归两亲家仔细研究了一会;算是归老师明白,大骂景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勒令把案子呈请注销;只将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和大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用的一个尖嘴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送到县里,每人打了几百嘴巴完案。
    可是归老师因为长沙城里的巫风太盛了,便约了虞幼文、彭又签、张辛伯一班人,诸抚台严行拿办。这一个雷劈了下来,便把李炳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汉升、易福奎一班人都吓的远走高飞。季白眉便也想起覃绳武是冲傩的锣鼓震得吐狂血死的,便禁止冲傩。一时师教的人因为断绝了生计,都到皋台衙门口跪香;季白眉看了可怜,便限制冲傩的时间只许到晚上十二点钟为止,并不准打锣鼓吹牛角。
    长沙人便仿师公的腔,唱起几句口号来,道是:“太太们坐在家里闷得慌,冲一个哑傩保平安。夜猪杀得不耐烦,杀个早猪顽一顽。”当时的巫风,便稍微平息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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