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青萍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
    独孤策知道自己仗着灵机微动,偶然侥幸地,业已猜对了这项最后难题,遂高兴得轩眉笑道:“请问祝二哥,贫道如今可以推开‘众妙之门’,进入‘离魂谷极乐世界’之中,参谒大驾了么?”
    “毒手天尊”祝少宽笑声答道:“你既具有如此聪明,自然可以推开‘众妙之门’,但要想进入‘极乐世界’,却还有十几丈的艰险路程,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片刻,使那具棺木,真个成为空棺才好!”
    独孤策暗想:“自己雄心勃勃,不辞万里而来,哪里还怕什么最后寸来丈的艰脸路程?”
    遂毫不考虑地,扬眉笑道,“祝二哥放心,贫道不畏任何艰苦,也必通行过最后难关,拜谒尊颜,参与‘寰宇九煞’。”
    “毒手天尊”祝少宽哈哈大笑说道:“但愿如此!”
    话完,便即寂然无声。
    独孤策心头忽然一动,暗想:“难道‘毒手天尊’祝少宽所说最后十来丈艰险路程,竟比‘众怖之门’、‘众问之门’,还要难以通过?”
    心中虽有预兆,足下却未稍停,走到那两扇“众妙之门”之前,伸手轻轻推去!
    这两扇“众妙之门”,倒是一推就开,但看见门内路径之后,确使独孤策为之剑眉深蹙!
    原来,门后是个圆形洞穴,径才尺许,只能容人蛇行而入。
    这种地势以内,只要人人其中,一身武功,便告无形暂废,无法防卫任何意外袭击。
    独孤策想不到竟是如此险阻,但深知进虽危机甚大,退却艰难更多,遂只好咬紧牙关,蛇行钻入这“众妙之门”以后的圆洞之内。
    洞内地势,起先还好,后来竟越行越狭,几乎把人紧紧夹在其中,无法前进!
    独孤策默计所行,不过六七丈许,知道自己对于这种艰险路程,才经过于一半光景。
    心中方自微觉气馁,意外灾害忽来!
    独孤策只觉洞穴有些活动,便觉身外一紧,四肢齐被夹住,丝毫无法转动!
    这时,一阵隆隆石响,独孤策忽又觉得身体动将起来。
    但却非独孤策能自由活动;而是好似身在一具石箱以内,被人缓缓拉向洞深之处。
    片刻过后,眼前略微一亮,似乎业已被人拉出洞穴,独孤策心中一宽,以为最后这段艰危,是“寰宇九煞”对新来参与盟约之人的一种毅力考验。
    如今可能是考验完毕,见自己意志坚强,业已接引到“极乐世界”之中,紧夹身躯的这具石箱;也就即将开启。
    他似乎猜得对了?有人正在开启石箱。
    但结果却令独孤策大为失望。
    因为石箱并未整个打开,只替独孤策左眼鼻之处,开了一个长方石穴,使他可以视物;并呼吸得略为舒畅而已。
    独孤策急于观看身外到底是什么情形,遂赶紧凝神注目地,向石穴以外看去。
    穴外竖立着一面绝大铜镜,使独孤策能从这面铜镜的反映之中,看出自己的遭遇情形。
    原来这紧紧包束住独孤策身躯,使他不能够丝毫动转之物,并不是什么石箱,而是一具棺形石椁!
    换句话说,独孤策费尽苦心,闯过“众怖之门”、“众疑之门‘、”众问之门“、”众妙之门“,却是自投罗网地,钻入了这具石棺以内!
    最妙,也令独孤策最气的是从铜镜反映之中,赫然看见这具石棺以上,镌着“极乐世界”
    四个大字!
    独孤策在惊心荡魄之下,又觉啼笑皆非,暗忖:“自己适才还被‘毒手天尊’祝少宽大夸聪明,其实真笨得可怜,怎未想到所谓‘极乐世界’,只是一具埋骨石棺而已!”
    但这石棺以上的“极乐世界”四字,只不过使独孤策愧恶欲死,啼笑皆非,他再凝神注目,仔细看清四个大字以下的十四个小字之时,独孤策不禁恍疑是梦,惊魂欲绝!
    那十四个小字,写的是:“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独孤策看清字迹以后,脑海中立即呈现了一幅图画:这幅图画;并非幻想,只是回忆。
    独孤策回忆到自己在太湖马迹山,作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等“寰宇双煞”,让他们把“金扇书生”
    江子奇,生葬在大石之中的那种情景。
    “金扇书生”江子奇生葬石内,石外并被自己镌以“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等字样。
    曾几何时?历史重演!
    自己被“寰宇九煞”弟兄,施计生葬石棺,石外并也镌上了同样诗句!
    世事决无如此巧合。
    除非是“毒手天尊”祝少宽、业已揭破了“金扇书生”江子奇死去的秘密,才特派“千面郎君”苏豹文;编造了那套话儿,诱使自己按部就班地,乖乖投入罗网。
    “但江子奇之死,可说毫无破绽,尉迟景、丁玉霜等”寰宇双煞“,也决不会赶在自己之前,回转野人山,这桩秘密,却是如何泄漏?
    奇怪!奇怪……
    独孤策正觉奇怪之间,那面巨型铜镜,竟慢慢移开。
    镜后是张石桌,桌上摆有精美菜肴,一男一女,正在对坐饮酒。
    无论是男是女,却使独孤策目睹之下,自奇怪之中,更加上万分奇怪!
    女的一身玄衣,脸垂面纱,肤色白得毫无血色,正是独孤策心目中所断定化名为“卢珊”,及“独孤恨”的“玉美人”温冰。
    男的则更令独孤策惊得通身汗下,竟是兽被自己设计生葬石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
    温冰本已参与“寰宇九煞”盟约,被“九毒徐妃”丁玉霜称为“七妹”。则她突然赶剥“离魂谷”中,虽颇令人惊奇,倒还可以说得过去。
    但“金扇书生”江子奇却怎会死而复生,宛若幽灵冤鬼一般,在这“野人山”中出现,并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自己生葬石棺以内?
    这种情形,太以不可思议!
    独孤策虽是绝顶聪明人物,也弄不懂其中究竟?
    越想越觉迷惘,终于一声长叹,百念俱灰,静等对方摆布!
    基于各种情势,独孤策在迷惘之中,仍猜透了一桩结果,就是对方可能是以牙还牙,用“活埋”手段,对付自己。
    “金扇书生”江子奇听得独孤策在石棺以内,发出长叹之声,不禁厉笑连连地,轩眉问道:“灵通贼道,你叹什么气?常言道‘六月债,还得快’,‘太湖马迹山’下的那段过节,你难道便忘记了么?”
    这“灵通贼道”四个字,听得独孤策恍然大悟地,发出一阵震天狂笑!,“金扇书生”
    江子奇讶然问道:“灵通贼道,你笑些什么?报应循环,丝毫不爽,你当时怎样害我,我如今便怎样报复,难道……”
    独孤策不等对方话完,便又是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苏豹文,赶快除去你的化装,不要在我面前弄鬼,江子奇不仅身埋石内,并被‘九毒徐妃’丁玉霜心肠狠毒地,隔棺击以‘九毒神功’,如今早已尸骨血肉,俱化毒水,只剩下—件黄衫,一把头发,及一些指甲了呢!”
    原来,独孤策想起自己点倒“金扇书生”江子奇后,与“玉斧醉樵‘董百瓢祖孙答话之际,并未掩饰本名,倘若江子奇真个复活重生,怎会把自己叫做”灵通贼道“?
    江子奇既未复生,眼前人必系假扮,则苏豹文素有“干面郎君”之称,不是由他所扮,还有哪个?
    独孤策这种判断,异常正确,“千面郎君”苏豹文被他叫破,只好一阵大笑,除去化装,恢复了本来面目,向独孤策厉声说道:“灵通贼道,你承认你害死我江六哥了么?”
    独孤策傲笑说道:“大丈夫敢作敢当,‘金扇书生’江子奇确实被我设计支使尉迟景、丁玉霜,把他亲手葬在‘太湖马迹山’的一块大青石内!”
    玄衣少女静静听完,娇笑说道:“你既知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总也知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来问你,你真是什么灵通道士么?”
    独孤策因在这种情势之下,自己已入牢笼,决无幸理,遂想索性说出本名,看看玄衣少女,有无反应,便可知道是否真如自己所料,确系“玉美人”温冰改扮?
    主意既定,应声答道:“姑娘问得有理,我不是三清教下之人,是在‘九华山无垢禅寺’以内,曾与你及‘九毒徐妃’丁玉霜,见过一面的独孤策。”
    “独孤策”三字入耳,玄衣少女蓦然一惊,正欲举杯沽唇的一盏美酒,也泼了几滴在所着玄衣之上。
    独孤策看在眼中,心头雪亮,知道这玄衣少女果是“玉美人”温冰所扮。
    “千面郎君”苏豹文也看出玄衣少女的失惊情形,双眉微轩,讶然问道:“卢珊七妹,你认识独孤策么?”
    玄衣少女银牙微咬,点头答道:“我知道他是大悲头陀的记名弟子,千万不能轻饶,非好好把他处治,为江六哥报仇雪恨!”
    这几句话儿,听得独孤策透心皆凉,顿感人生无味,长叹一声,瞑目待死!
    原来独孤策自从“庐山”一会迄今,始终对“玉美人”温冰,除了歉疚以外,还抱着万分爱慕。
    男女之情,最为神秘,只要有所倾心以后,往往连对方极为随意毫无作用的一颦一笑,都会认为与自己有关,而感到恩重情深。沦肌浃骨!
    独孤策便是如此,他在“九华山无垢禅寺”之中,被温冰重重打了四记耳光以后,心头不但不曾记恨,反认为是温冰设计相救,足见对自己颇有好感。
    如今被困石棺以内,一身武功,毫无用处,性命已在呼吸之间,独孤策竟会蓦然吐露本名,便系认定玄衣少女,确是温冰,希冀她获知自己身份,能够设法解救。
    谁知事实竟与所料,背道而驰,温冰听得“独孤策”三字,虽曾微露惊异神情,但却不仅不加设法解救,反说破自己师门来历,要求“干面郎窘”苏豹文,不可轻饶,务须为“金扇书生”
    江子奇报仇雪恨。
    听了这几句话儿,独孤策怎不万念皆灰?怎不感觉到心头冰冷?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独孤策便是如此,他在一声长叹以后,心内漠然,把一切生死艰危,全都置于度外。
    “千面郎君”苏豹文听完温冰话后,一阵厉声狞笑说道:“七妹,‘寰宇九煞’弟兄,平素睚毗必报,何况杀死我江六哥的莫大深仇,自然决不轻饶!七妹……”
    温冰看了苏豹文一眼,截断他话头,笑声问道:“我们之间,究竟应该怎样称呼?我应该称你‘八弟’,还是‘八哥’?你应该称我‘七姊’,还是‘七妹’?”
    苏豹文想不到温冰竟会有此一问,愕然片刻,蹙眉答道:“若照‘寰宇九煞’排行,你既填补第七之位,我应该称你‘七姊’!但若照年龄论序,我又该称你‘七妹’。”
    温冰笑道:“我既不想占便宜作你姊姊,也不想吃亏作你妹妹,故而倒有一个公平办法。”
    苏豹文听得颇感兴趣,含笑问道:“什么公平办法?”
    温冰笑道:“在‘天南大会’未曾开始,‘寰宇九煞’未曾正式重订深盟之前,你不妨以年龄论序,称我‘珊妹’,但一旦重订深盟,我却要占点便宜,作你‘七姊’的了。”
    苏豹文哈哈大笑地,点头说道:“这办法确实公平,亦颇有理!珊妹冰心秀骨,绝顶聪明,就请你想个处治独孤策的主意,来为江六哥报仇雪恨便了。”
    温冰笑道:“既欲报仇雪恨,便应该依样葫庐,才能使江六哥瞑目九泉,也令这独孤策毫无怨言,心服口服!”
    苏豹文“哦”了一声,含笑说道:“珊妹是要把他活埋?”
    温冰点头笑道:“他在活埋江六哥之前,曾设法使江六哥先挨了尉迟三哥的隔空铁掌,及丁五姊的九毒神功,我们似乎也应该照样施为,不可省略。”
    苏豹文笑道:“珊妹是要与我一同隔棺发掌,透石传功,使独孤小贼在惨被活埋之前,先尝尝罡风碎骨的滋味么?”
    温冰笑道:“报应循环,丝毫不爽,种因得果,如影随形,我们应该尽量使‘太湖马迹山’旁的一幕惨剧,在这‘离魂谷’中,重行演出。”
    苏豹文目中凶芒电射地,厉笑说道:“珊妹说得极是,我们且同样施为便了。”
    温冰点了点头,把一只白得毫无血色的雪般玉手,与苏豹文同时缓缓举起,凝功待发!
    眼看独孤策的生命,只剩下一瞬之间,他是否瞑目待死?
    不!独孤策此时心中,正抱着莫大希望。
    因为他觉得自己虽然鲁莽逞能,在“庐山大汉阳峰”谷下,破坏了温冰的报复母仇大计,但已曾向六大门派的主脑人物,表明心意,立愿生擒“白发鬼母”萧瑛,以赎罪愆!这种话儿,温冰不会不知,则她纵对自己愤恨,也不应恨到如此地步?
    何况“九华山无垢禅寺”之会,她曾诿称已点死穴,阻止“九毒徐妃”丁玉霜向自己发出“九毒神功”,换句话说,也就是她虽然打了自己四记重重耳光,却等于救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九华山”中,既肯相救?难道在这“野人山”中,竟会真心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故而,独孤策心中突然发生一种玄想!
    这种玄想,是认为温冰所举起的这只白玉手,若不发力便罢,倘真发出内家劲气,极可能并非击向石棺,而是击向“千面郎君”苏豹文的要害,使这“寰宇九煞”中的另一凶人,尸横就
    地!
    眼看苏豹文与温冰即将双掌齐推!
    眼看独孤策的玄想,即将揭晓。究竟是他被罡风碎骨?还是“千面郎君”苏豹文惨遭温冰击得尸横就地?
    就在千钧一发,生死一瞬之间,突然传来一句阴森可怖的语声。
    这句阴森可怖的语声,只是“掌下留人”四字。
    苏豹文与温冰,同自愕然缩手,敛劲不发。
    随着语声,自左壁一个圆门之内,出现了一辆自动轮车。
    轮车上坐着一位面貌阴鸷的清癯青衣老者。
    这老者正是“寰宇九煞”之中的主脑人物,“毒手天尊”祝少宽。
    温冰忽见祝少宽出现,井阻止自己与苏豹文发掌击毙独孤策,不禁愕然不解地,诧声问道:“祝二哥,你怎么会替这独孤策宽恕缓颊?”
    “毒手夭尊”祝少宽阴森森地;笑了一笑,答道:“三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独孤策太以聪明,竟使我这铁石心肠之人;动了怜才之念。”
    温冰晒然说道:“祝二哥怎会赞他聪明?依我看来,他是个糊涂蛋呢。”
    这两句话儿,听得困在着棺中的独孤策,脸上烘然发热。
    祝少宽向温冰摇头笑道:“七妹不要笑他糊涂;因为任凭如何绝顶聪胡之人,往往也难免一时懵懂,作出绝顶糊涂之事。”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一注右棺,又复含笑说道:“他目前虽然糊涂得自投罗网,身围石棺,但我却认为此人,大才大智,罕世难觅!”
    苏豹文笑道:“祝二哥为了何事,对他这样赏识?”
    祝少宽回头看了苏豹文一眼,微笑问道:“八弟,你记不记得在独孤策来此以前,曾有几人意欲参与‘寰宇九煞’盟约?”
    苏豹文想了一想答道:“八个!”
    祝少宽继续问道:“这八人是何身份?”
    苏豹文答道:“全是当世黑道中的一流高手。
    祝少宽微微一笑,又复问道:“他们通行‘众怖之门’、‘众疑之门’、及‘众问之门’的情形如何?”
    苏豹文摇头笑道:“八人中只有一人接近‘众妙之门’,但也未答出最后一项问题,终于一齐被杀,沉尸‘众疑之门’中那具无底空棺之内!”
    祝少宽叹息一声,说道:“由此可见独孤策的聪明可爱,在他以前,没有人能通过‘众妙之门’,在他以后,也未见便有人能如他呢?”
    苏豹文问道:“祝二哥既有怜才之意,不想杀他,则又把他怎样处置?”
    祝少宽微笑说道:“我想弄假成真,使这独孤策成为‘寰宇九煞’兄弟。”
    温冰笑道:“他如今人困石棺以内,自然无法反抗,必唯祝二哥之命是从,但二哥却怎样知他真伪,放心得下呢?”。
    祝少宽笑道:“我要他立誓盟心;若肯照办,则成为‘寰宇九煞’兄弟,若不照办,他也应死而无憾的了!”
    苏豹文皱眉说道:“祝二哥,立誓盟心,有何用处?难道你真相信那种牙疼咒儿?”
    祝少宽摇头笑道:“八弟哪里知道我的囊中妙计?倘若独孤策肯照我所说,讲上三句话儿。作为誓言,我便可保证他决不再变心。忠忠实实地,成为‘寰宇九煞’的新生力量!”
    温冰颇似不信地,“哦”了一声,说道:“祝二哥,你这三句话儿,当真会有那大力量么?”
    祝少宽笑而不答,双手转动轮车,略为近前,向被困那具名叫“极乐世界”石棺中的独孤策叫道:“独孤策,我们所说的话,你应该都已听见,如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愿生?愿死?”
    独孤策应声答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但我曾杀死‘金扇书生’江子奇,难道你真能不报此仇么?”
    祝少宽笑道:“报仇有两种报法,一种是依样葫芦地,把你活埋,使江六弟,在泉下快慰!另一种则是使你真心诚意的成为‘寰宇九煞’兄弟,共同戮力,重振三十年前的盖世神威,使我江六弟在泉下也不无安慰,故而我允许你替我们选择一种报仇方法!”
    独孤策略作沉吟答道:“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考虑时间?”
    祝少宽摇头笑道:“我祝少宽生平最善控制时间,常言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任何事若不能当机立断,便往往节外生枝!故而要生要死,赶快一言,我不再给你时间多考虑了!“
    独孤策暗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这‘毒手天尊’祝少宽要自己起甚恶毒誓言,不如暂时加以应允,总比惨被活埋较好。”
    他正在心中盘算,祝少宽却已侧顾苏豹文及温冰,面容一冷,厉声说道:“卢七妹与苏八弟运动准备,我再问独孤策一声,他若不答话,你们便发暗劲,把他全身骨节,隔棺震散,然后立即活埋!”
    说完,又向独孤策狞笑问道:“独孤策,你既是聪明人,不应糊涂到底,难道真把这最后生机,甘心放过么?”
    在祝少宽问话之时,苏豹文与温冰均各自凝聚功劲,再度举掌待发!
    独孤策知道千钧一发,生机难再,只得忍辱负重地,在祝少宽语音刚落之际,低声笑道:
    “祝二哥,你既然认为我还聪明,我便放得聪明一点便了。”
    祝少宽闻言,大喜说道:“你决定求生,做我‘寰字九煞’兄弟了么?”
    独孤策笑道:“好死不如恶活,我不至于那样笨拙固执!祝二哥既然见爱,便请先把我放出这‘极乐世界’如何?”
    祝少宽摇头笑道:“你在未曾照我所指示,高声说出那三句话儿以前,休想生出石棺!”
    独孤策委实猜不透祝少宽要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儿?遂笑声道:“祝二哥,你要我说三句什么话儿,上刀山?上油锅?还是雷霆击顶?粉身碎骨?”
    祝少宽哈哈大笑说道:“这种牙疼咒儿,你便发上百个千个,又有何用?”
    温冰也疑团莫释地,向祝少宽含笑问道:“祝二哥,上刀山,下油锅,及雷霆击顶,粉身碎骨,你都认为牙疼咒儿,我真猜不出,你要这独孤策立的是什么如山重誓?”
    祝少宽得意地笑道:“谁要他立什么如山重誓?我只要他照我指示,高声说上三句话儿。”
    独孤策忍不住地叫道:“祝二哥你要我讲什话儿,怎不快说?我在这极乐世界之中,闷得不耐烦了!”
    祝少宽笑道:“独孤老弟莫急,你只要说了这三句话后,包管立即脱困。”
    说到此处,目光微扫芬豹文及温冰,向独孤策扬眉狂笑说道:“独孤老弟听真,我要你高叫三声:”大悲贼秃!‘“
    这两句话儿,大出“千面郎君”苏豹文,及温冰的意料之外!
    独孤策则听来宛若雷霆震耳,遍体俱颤,知道这“毒手天尊”祝少宽果然心思毒辣,自己失望已绝!
    因为大悲尊者是自己授业恩师,常言道得好:“一日为师,终身是父。”纵令尸成血水,骨化飞灰,也不能遵从祝少宽之言,对恩师有所不敬。
    祝少宽话完,见石棺中的独孤策不曾应声,遂发出一阵森森狞笑说道:“独孤老弟,你既真心愿意参与‘寰宇九煞’,便应不再对大悲贼秃,有所顾忌,我们不仅如今骂他,将来并也要把他装在这‘极乐世界’以内!”
    独孤策无言可对,只得答了一声:“君子不能忘本!”
    祝少宽又是一阵纵声狂笑说道:。“君子有真君子及伪君子之别,平日一般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颇有君子之风。但一旦诱以重利,或是迫以重刑,则卑鄙得比任何小人,均有过之,令人深为齿冷!俗语说得好:”不遇疾风,焉知劲草?不逢板荡,难识忠臣。
    ‘如今独孤老弟既以君子自居,声称不能忘本,倒引起祝少宽兴趣来了,我要设法加以测验,试试你到底是在疾风之中,不能保持劲节的伪君子?还是像文天祥那样’鼎镬甘如饴的真君子‘!“
    独孤策知道祝少宽既然如此说法,自己必将身受奇惨,但因生机既断,反倒天君泰然,丝毫不为所慑。
    对方既然提到文天祥的“正气歌”,独孤策也立即以“正气歌”中的诗句作答,提气朗声吟道:“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祝少宽点头失笑说道:“好个‘当其贯日明,生死安足论?’可惜你身处‘离魂谷’底,终年难见日月之光,甚至骨化飞灰,尸成肉酱以后,也难把半丝半缕残魂,逃出谷外。”
    话完,面容一冷,沉声叫道:“侍童何在,准备干柴!”
    此话一出,立有八名十三四岁的小童,抱来大堆干柴,并合力抬起石棺,放在干柴之上!
    独孤策双眉紧皱,暗叹一声,寻思游侠江湖,置身锋镝,生死本无所惧,但想不到会在这“离魂谷”中,尝受活烤滋味!
    念犹未了,祝少宽又复狞笑说道:“你把我‘金扇书生’江子奇六弟活埋,我却把你活烤!虽然不曾身临其境之人,不会晓得其中滋味,但想象起来,活烤决不会比较活埋好受!”
    语音一顿,双掌微搓,向堆积石棺以下的干柴,隔空略按,便有几枝干柴,青烟袅袅地,即将起火!
    除了“千面郎君”苏豹文,深知祝少宽所练“天魔血诀”,已将炉火纯青以外,连“玉美人”温冰见了,也不禁万分惊佩祝少宽竟能把内家三昧火,练到“指物生烟”地步!
    独孤策更是惊讶欲绝,暗想:“这‘毒手天尊’祝少宽的功力,竟已不弱于思师大悲尊者,及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甚或尚有过之,自己惨死无妨,将来‘天南大会’之上,群侠却恐难逃浩劫!”
    祝少宽见干柴业已生烟。遂收掌向独孤策笑道:“独孤老弟,祝少宽素来心毒手狠,但也一向怜才,如今虽决定把你活烤,为我江六弟报仇,但只要你能想通利害,高叫三声‘大悲贼秃’,我便随时灭火,彼此结为兄弟?”
    说完话后,双掌连搓,再复隔空微按,只听得“轰”的一声,干柴堆上,立即腾起了熊熊烈火!
    危机一发之间,奇事忽生、干柴之上那片刻刚腾起的火苗,宛若昙花一现般地,立告自行熄灭!
    祝少宽情知有变,一声冷哼方出,耳中忽然听得三声大叫!
    这三声大叫,不是祝少宽要独孤策所叫的“大悲贼秃”,而是三声极为清亮,犹带童音的无量寿佛。
    佛号发自身后,使得祝少宽、温冰。苏豹文三人,全都大吃一惊,回头看去。
    谁知高宣“无量寿佛”佛号之人,竟是“毒手天尊”祝少宽最为心爱的侍童罗小鹤!
    祝少宽讶然叱道:“罗小鹤,你好端端地,宣什‘无量佛’号?”
    罗小鹤微笑朗声吟道:“一睡能教天地宽,一醉能令乾坤窄,一卜能使鬼神惊,三奇羽士声名赫!”
    这四句震慑武林的歌谣,出自罗小鹤的口内,简直把祝少宽、温冰、苏豹文,以及身在石棺之中的独孤策,一齐惊得呆了!
    祝少宽微摄心神,冷然问道:“罗小鹤,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罗小鹤自怀中取出一方潮湿面巾,在脸上一阵揩抹,擦去了易容药物,神色安详地,微笑说道:“祝少宽,你两条腿儿,业已风瘫得不能走动,难道连两只眼睛,也将失明了么?
    你再看看,我是不是你所说的罗小鹤?”
    如今最感惊奇的,倒不是祝少宽与苏豹文,而是温冰与独孤策!
    原来那易容曾充罗小鹤的,竟是独孤策的书憧兴儿!
    祝少宽双眉微蹙,目中凶芒如电地,冷冷问道:“你是谁?”
    兴儿应声答道:“我是独孤兴!”
    祝少宽继续问道:“独孤兴与独孤策,有何关系?”
    独孤兴答道:“独孤兴是‘三奇羽士’弟子,独孤策是大悲尊者传人,我们可以说是师兄弟了。”
    祝少宽冷笑一声说道:“你来我‘离魂谷’中则甚?”
    独孤兴目光微注石棺,含笑答道:“我师傅派我前来,参加我独孤策师兄的活烤大典。”
    祝少宽沉声说道:“南门卫贼道,怎知我们要活烤独孤策?”
    独孤兴大笑说道:“祝少宽,你一向以聪明白许,如今怎的如此笨法?我师傅‘一卜能使鬼神惊’,难道还算不透你们这些魑魅魑魉的所作所为么?”
    祝少宽被独孤兴讽刺得脸上微觉发烧,钢牙暗咬,扬眉问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也一齐活烤?”
    独孤兴摇手笑道:“不怕,不怕,我是有所恃而来!我师傅不仅叫我全身而退,并要我把我独孤策师兄,也一齐救走,莫让他真被你们烤成鸭子一般。”
    祝少宽“哦”了一声,哂然问道:“我倒要看你是怎样救法?”
    独孤兴大笑说道;“我便把这八字秘诀,告你知晓,也无妨碍,就是‘有力使力,无力使智’!”
    祝少宽的眉梢嘴角之间,浮现一种哂薄笑容问道:“你究竟打算使力?还是使智?”
    独孤兴目光微扫祝少宽,苏豹文、温冰等人,摇头含笑说道:“不能使力,因为我从师未久,功力不高,慢说以一对三,就是以二对一,也不是你们这种盖世凶邪中的任何一人对手。”
    祝少宽冷笑说道:“你颇有自知之明,我倒要看你是怎样使智?”
    独孤兴眉飞色舞地,大笑说道:“谈到使智,我就不怕你们艺高人多的了,因为我是‘三绝-道童!”
    苏豹文听得讶然接口问道:“什么叫‘三绝道童’?”
    独孤兴瞪眼说道:“我师傅是‘三奇羽士’,我难道不可以叫做‘三绝道童’?”
    苏豹文笑道:“你师傅是以‘卜、酒、睡’,得号‘三奇’,我倒要问问你是为何自称‘三绝’?”
    独孤兴大笑说道:“第一是‘胆量大绝’……”
    温冰“哼”了一声,接口说道:“你敢独自混入‘离魂谷’,胆量确实不小!”
    独孤兴继续说道:“第二是运气好绝……”
    祝少宽阴森地,冷笑说道:“我看你简直是自寻死路,噩运当头!”
    独孤兴不理祝少宽的讥讽之语,又复说道:“第三是‘主意多绝’!”
    祝少宽摇头冷笑说道:“慢说是你,便是陈平复生,子房再世,用尽神妙谋略,也难生出‘离魂谷’,无非多送一个人来,让我们‘双烤独孤’而已!”
    独孤兴自怀中取出两面铁牌,递向祝少宽说道:“在你未曾烤我以前,不妨先看看这两样东西。”
    祝少宽接过一看,见是两面“九煞敕令”,但比寻常作为传讯表记的“九煞敕令”,多了一点东西,在左角之上,一面镌着一个小小“三”字,一面镌着一个小小“五”字。
    看清以后,祝少宽不禁脸色大变!
    因为这两面“九煞敕令”,是代表“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之物,寸步不会离身,除非死去,或是被擒,才会落到别人手内。
    独孤兴静等祝少宽看清这两面“九煞敕令”以后,方双眉微扬,得意笑道:“祝少宽,我师傅只有我这么一个宝呗徒弟,要是没有几分安全把握,怎敢任凭我独闯魔巢;,身入虎穴?”
    祝少宽冷然笑道:“小娃儿,你以为你仅凭这两面‘九煞敕令’,就可以安然生出‘离魂谷’么?”
    独孤兴摇头晃脑地,轩眉大笑说道:“当然,当然,这两面‘九煞敕令’,就是我独孤策师兄和我的护身神符!”
    祝少宽蹙眉问道:“照你这样说法,我尉迟三弟与丁五妹,业已落在你师傅的掌握之内了么?”
    独孤兴道;“你稍微猜错一点,‘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是被我独孤策师兄的师尊大悲师伯擒住。”
    独孤策听到此处,心头方自一宽,知道已有生机,不至在这被称为“极乐世界”的石棺之中,惨遭活烤活埋,归诸极乐。
    温冰向独孤兴插口问道:“独孤兴,听你言中之意,是否我们若杀了你和独孤策?你师傅及大悲头陀,便将杀死我尉迟三哥和丁五姊?”
    独孤兴点头答道:“你猜对了,我师傅秘我大悲师伯,已经议定,最多等到今日黄昏,倘若不见独孤策师兄与我,安然出谷,他们便将尉迟景、丁玉霜二人,从谷上摔下,面另外找徒弟了。”
    祝少宽忽然轩眉狞笑说道:“他们掉两个,我们烤两个,似乎秋色平分,并不亏本!”
    独孤兴笑道:“倘若你认为并不亏本,便不妨先把我和我独孤策师兄烤熟,然后等到黄昏时分,再欣赏那场‘空中飞煞,大摔活人”便了!“祝少宽一阵厉笑狂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这样做么?”
    随着笑声,一扬右掌,便似不作任何顾忌地,要向独孤兴劈空击去!
    苏豹文与温冰见状,同时伸手相拦,温冰并向祝少宽赔笑说道:“祝二哥,‘寰宇九煞’兄弟姊妹,威震江湖三十年,埋恨‘离魂谷’三十年,能够再出江湖,另开‘天南大会’,委实不易!
    如今用尉迟三哥及丁五姊等两条性命,和独孤策、独孤兴交换,到底是否值得?还请祝二哥多加考虑!“
    祝少宽暂时收掌,长叹一声说道:“卢七妹与苏八弟,我也知道你们尉迟三哥与丁五姊的身份,高于独弧策,独孤兴两个小贼!我也极为珍视‘寰宇九煞’间的兄弟姊妹情分!”
    话音至此微顿‘伸手一指石棺中的独孤策,及身前不远之处,傲然卓立的独弧兴,一咬牙,又复厉声说道:“但你们再看看这两个独孤小贼,根骨有多灵秀,姿质有多聪明,又得了南门卫及大悲贼秃真传,真如在柙猛虎,失翼飞龙!倘不乘此良机除却,十年甘年之后,武林中哪里还有旁人逞雄余地?”
    独孤策在石棺中听得一身冷汗,暗想:“这‘毒手天尊’祝少宽,不仅武功奇诡无伦”
    心计之毒,眼光之高,更是‘寰宇九煞’之内的杰出人物!“苏豹文及温冰听完祝少宽话后,方想再度解劝,祝少宽已似下定决心,脸上一片杀气,厉声说道:“故而我已决定先杀死这两个独孤小贼,然后再想援救尉迟三弟,及丁五妹之策!”
    话音方落,右掌又扬。
    独孤策知道无可挽回,瞑目待死。
    但独孤兴却一阵纵声狂笑,摇手叫道:“且慢!且慢!”
    祝少宽停掌不发,讶然问道:“你师兄弟业已决无幸理,你还有什么话说?”
    独孤兴指着祝少宽,哈哈大笑说道:“祝少宽,怪不得我师傅对我说是‘寰宇九煞’之中,只有‘毒手天尊’一人难斗,他老人家真把你看透了呢!”
    祝少宽问道:“南门卫对你说些什么?”
    独孤兴笑道:“大悲师伯认为这种两个走马换将之举,你们必然同意,我师傅却认为可能只有‘毒手天尊’祝少宽会独持异议?”
    祝少宽扬眉得意地,“哦”了一声说道:“这样说来,‘三奇羽士’南门卫居然还是我祝少宽的知音人呢!”
    独孤兴点头说道:“我师傅的确是你知音,他老人家对我大悲师伯说道:”祝少宽阴损毒辣,厉害无比,倘不给他一些便宜,可能还救不回独孤策师侄?‘“祝少宽阴笑几声问道:“你说说看,你师傅打算给我占些什么便宜?便宜倘若不大,你们还是一条死路!”
    独孤兴大笑说道;“便宜不小,你简直比开当铺还强,我师傅打算给你一个对本对利!”
    祝少宽何等深沉?机智?听了这句“对本对利”之后,面色突变,目光四周一扫,向苏豹文问道:“苏八弟,你‘恶华陀’姚让姚四哥,为我病势,出外求药,还不曾回转‘离魂谷’么?”
    “千面郎君”苏豹文尚未及答,独孤兴却已拇指双翘地,扬眉大笑叫道:“祝少宽,无怪你身为‘寰宇九煞’之中的领导人物,果然高明得有点怕人!你是怎样知道‘恶华陀’姚让,也落在我师傅的掌握之中了呢?”
    苏豹文闻言,惊得双眉齐剔,“噫”了一声!
    温冰则因脸上带有面罩,看不出神色变化。
    祝少宽则仍矜持着未动声色,只是淡淡说道:“小娃儿不要得意,你师傅既要给我对本对利,应该是二与四之对比,如今仅有尉迟景、姚让、丁玉霜等人,还缺一个,又是谁呢?”
    独孤兴又自怀中取出一面上镌“四”字的“九煞敕令”,抛与祝少宽观看,并哂然一笑说道:“祝少宽,我刚在赞你精明厉害,你怎么又笨拙糊涂起来了呢?”
    祝少宽被独孤兴奚落得双眉一蹙,愕然问道:“你说说看,我为何又会笨拙糊涂?”
    独孤兴摇头一哂,冷笑说道:“你精明起来,精明得令人可怕!但笨拙起来,却又笨拙得可笑!:我若不先擒住你心爱侍童罗小鹤,怎能假扮他的形貌衣着,混入‘离魂谷’内?
    故而那另外一人,还用问么?”
    祝少宽耳根一热,借以解嘲地,继续问道:“你师傅是打算用尉迟景、姚让、丁玉霜、罗小鹤等四人,换回你与独孤策的两条性命?”
    独孤兴点头道:“这种对本对利的买卖,你认为作得过么?”
    祝少宽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作得过了。”
    独孤兴笑道:“你既认为作得过,就应该赶快放我师兄弟安然出谷……”
    话犹未了,祝少宽便冷笑接口说道:“独孤兴,你不要痴心妄想,我祝少宽生平作事,向来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见兔子不放鹰……”
    说到此处,“离魂谷”上空,突然传下几声奇异鸟啸!
    独孤策听在耳中,觉得啸声颇熟,似乎是在“庐山”把兴儿抓走的那只硕大怪鸟所发。
    独孤兴也面色微变,目光一转,向祝少宽大笑说道:“巧极,巧极,你刚刚说到不见兔子不放鹰,便听见老鹰叫了!”
    祝少宽摇头说道:“这是不知名的怪鸟,哪里是什么老鹰啸叫?总之我在未曾看见尉迟景等四人,安然归来之前,决不会放你们师兄弟生出‘离魂谷’外!”
    独孤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击碎石棺,让我独孤策师兄透口气儿,然后立即开始不见棺材不流泪,不见兔子不放鹰的走马换将便了!”
    祝少宽冷笑问道:“你能击碎石棺?”
    独孤兴笑道:“我师傅的‘太乙乾天重掌’,敢说无坚不摧,你在三十年前,应该便尝过滋味了呢!”
    话完,立即面向石棺,凝神肃立,佯作运气行功,其实却在施展“蚁语传声”功力,向石棺中的独孤策说道:“主人,兴儿的骗人把戏,快拆穿了!我们若不再把握时机,赶快逃走,则非被这几个老魔头,烤成鸭子一样不可!”
    “适才我假扮罗小鹤,随众抬棺之时,曾在棺上,作了手脚,再说石棺并不太厚,只要主人在我发掌之际,猛运‘大悲禅功’,往外一震,大概便可内外合力地,弄碎石棺,先获自由,再作其他打算!”
    独孤策听得好不心惊,一面疑聚“大悲禅功”备用,一面暗想:“兴儿所说他的骗人把戏,快被揭穿之语,却是何意?”
    独孤兴运用“蚁语传声”,秘密传话以后,立即凝足功力,双掌齐推,照准石棺击出!
    独孤策也把“大悲禅功”,化成一片无形罡气,往四外猛震!一声巨响,石雨纷飞,那具石棺,果被他们内外合力震碎,独孤策也吁了一口气,自棺中面带傲然微笑地,缓缓走出!
    苏豹文、祝少宽见独孤兴竟有如此功力,自然均颇蹙眉吃惊!
    温冰仍因戴有面罩,难测喜怒!
    独孤兴击碎石棺,救出独孤策后,便即凝聚真气,用“传音及远”功力,向“离魂谷”
    上空,仰头高声叫道:“师傅,你猜得不错,祝少宽阴毒无比,他决定不见棺材不流泪,不见兔子不放鹰!如今请师傅命青儿把尉迟景、姚让、丁五霜、罗小鹤等,一个一个送下,我和独孤策师兄,便可安然脱出‘离魂谷’了!”
    独孤兴语音方了,“离魂谷”上,又起了先前所闻的鸟啸之声,并似正在垂天飞落。
    祝少宽、苏豹文、温冰等三人,均颇为紧张地,向空注视。
    独孤兴却又以第三人无法听见的“蚁语传声”,向独孤策说道:“主人,你快作准备,少时青雕放下罗小鹤后,必会从你面前,电疾掠过,你只要及时纵上雕背,我们便可安然脱险,而把这干混世魔头,气个半死的了。”
    说话之间,一只青色巨雕,已自“离魂谷”上空,冉冉飞落。
    因青雕来势颇缓,故使祝少宽看清它双爪中所抱之人,正是自己的心爱侍童罗小鹤。
    谁知青雕降到离地七八丈时,不仅蓦然加急地,电疾飞坠,并把爪中所抱罗小鹤,向坐在轮椅中的祝少宽抛去。
    祝少宽爱罗小鹤,固自己下半身不能转动,生恐有失,遂向苏豹文、温冰,蹙眉叫道:
    “卢七妹,苏八弟,赶快把罗小鹤接住!”
    苏豹文、温冰如言纵起半空,双双伸手,接住罗小鹤,那只青雕,则闪电般地,向独孤策身边掠去!
    独孤策因独孤兴早向自己打过招呼,已有准备,道袍微飘,身形一闪,人已纵上雕背。
    青雕一声长鸣,冲天便起。
    独孤兴提足真气,飞身抓住青雕的两只鸟爪。
    这两位昔日是主仆身份,如今成了师兄弟的独孤策与独孤兴,便一个身跨雕背,一个紧握雕爪地,直往“离魂谷”上飞去。
    祝少宽身不能动,所练“天魔血诀”,虽然狠毒无俦,厉害无比,但因鞭长莫及,只好双目喷火似地,狞视独孤策与独孤兴长空遁走,而告一筹莫展!
    苏豹文、温冰则需抢救罗小鹤,更是慢了一步,等到他们身形落地,青雕业已高飞十丈以上!
    就在此时,独孤策忽然瞥见有条青衣人影,宛如飞星闪电,自“离魂谷”上,驰落谷底!
    独孤策心惊来人功力之高,失声问道:“兴弟,那下谷之人是谁?”
    独孤兴答道:“寰宇九煞中的老四‘恶华陀’姚让。”
    独孤策惊道:“姚让不是被南门师叔擒住了么?”
    独孤兴一阵哈哈大笑,未答独孤策所问,却微凝真气,施展“传声及远”功力,向“离魂谷”下叫道:“祝少宽,我师傅与大悲师伯,均远在万里以外,尉迟景、丁玉霜、姚让等,更是一人也未被擒,我们却逍逍遥遥地,安然而去!你总该知道我这‘胆量大绝,运气好绝,主意多绝’的‘三绝道僮’独孤兴的厉害了吧?”
    祝少宽气得怒啸一声,震得四山皆应!
    独孤策好不惊心,暗付:“若凭自己这等功力。恐怕纵然再加两个,也不是这位‘毒手天尊’对手!”
    此时,青雕业已飞出“离魂谷”口,但独孤兴却命它又复飞越了两峰座头,方缓缓落地。
    独孤策飘身纵下鸟背,叹了一口长气叫道:“兴弟……”
    “兴弟”二字才出,便被独孤兴截断话头,摇手笑道:“相公,适才因地处魔窟以内,兴儿才斗胆越礼,如今哪里敢当相公如此称呼?相公还是叫我兴儿便了!”
    独孤策正色说道:“兴弟,慢说你已蒙南门师叔收录,与我成了真正的师兄弟,便是昔日未有这桩奇遇之前,我又何曾拿你当下人看待?
    还不是彼此情如骨肉?只有年龄长幼之别而已!“独孤兴仍自恭身逊谢,满口“相公”,独孤策再加申斥,又复意出至诚,才使他改了兄弟称谓。
    独孤策选块大石坐下,含笑问道:“兴弟,你这个‘三绝道僮’的主意真多,那三面‘九煞敕令’,是从哪里来的?”
    独孤兴得意地笑道:“何止三面?大哥请看,从第一面到第九面,我身边都带得有呢!”
    话完,便又自身边取出六面金牌,递与独孤策观看。
    独孤策恍然说道:“原来兴弟替‘寰宇九煞’,整个仿造了一份‘九煞敕令’。”
    独孤兴笑道:“我师傅神卜无双,占出大哥西南有难,遂命我乘雕赶往‘野人山离魂谷’策应,临行之时,给了我一面三十年前死在我师傅掌下‘寰宇九煞’中老么‘赤风’杨萍所有的第九号‘九煞敕令’,说是或有用处。”
    独孤策“哦”了一声,含笑说道:“贤弟大概是因此触动灵机,又仿造了其余八面?”
    独孤兴点头笑道:“我想‘赤风’杨萍已死,这第九号‘九煞敕令’的用处,不会太大!
    遂倚仗青雕两翼风云,顷刻千里,先飞‘昆明’城中,寻着一位巧手匠人,以三粒明珠代价,加铸了八面金牌,带在身边备用。”
    独孤策笑道:“贤弟是混进‘离魂谷’后;听得尉迟景、丁玉霜远去太湖,‘恶华陀’姚让又出外采药,才临时编造那套谎话,决定利用第三、四、五号,三面‘九煞敕令’的么?”
    独孤兴扬眉笑道:“大哥认为我那套谎话,编得如何?”
    独孤策赞道:“连祝少宽那等阴险刁恶凶人,都被贤弟骗得深信不疑,你这套谎话,真是极为高明,天衣无缝!”
    独孤兴听得双手连摇,愧然笑道:“大哥,你说错了,祝少宽只是当局者迷而已,其实我这套谎话,有桩极大漏洞,简直等于拿我们两人的性命,开玩笑呢!”
    独孤策蹙眉寻思,但却参详不透有何极大漏洞?遂向独孤兴苦笑说道:“兴弟,我委实笨得可以,你已说明内有漏洞,我怎么还懵无所觉?”
    独孤兴笑道:“大哥与祝少宽,均是绝顶聪明之人,但太过聪明,却往往好作离奇玄想,反把根本不能成立的显然漏洞,轻轻放过了呢!”
    独孤策被独孤兴一话点醒,恍然顿悟地,摇头叹道:“我明白了,贤弟所作谎言,确实根本不能成立!祝少宽若是当时发觉,我们真成双双自投罗网,难免被他烤成鸭子一般的了!”
    独孤兴微笑说道:“所以我这自封的‘三绝道僮’外号,其实只有‘胆量绝大’,‘运气绝好’两项可以勉强成立,至于‘主意绝妙’方面,却成了绝不妙呢!”
    独孤策笑道;“此次得能侥幸不死,魔窟逃生,我认为还是归功于贤弟的胆量绝大!因为你胆大从容,才谈笑自如,毫无怯色,而使祝少宽不向那根本不可能的方面着想。”
    原来倘若独孤兴所言是实,尉迟景、丁玉霜、姚让等人,已被“释道双绝”擒住,则“离魂谷”内只剩祝少宽、苏豹文,及由温冰化名的卢珊三人,大悲头陀与三奇羽士,哪会不亲施绝学,扫荡魔巢?还要派遣独孤兴来作说客,举行走马换将,养痈贻患则什?
    独孤兴目光遥注“离魂谷”方面,略作寻思,向独孤策发话问道:“大哥,还有一桩怪事,我想来想去,总是想不明白?”
    独孤策问道:“什么怪事?”
    独孤兴双目之中,闪烁出一种奇异光辉说道:“大哥可知你此次杀死‘金扇书生’江子奇,诈投‘离魂谷’之事,是怎样泄露机密的么?”
    独孤策想了一想说道:“可能是尉迟景、丁玉霜在‘太湖马迹山’生疑破石,发现‘金扇书生’江子奇尸体,才向‘离魂谷’中,飞书告密!”
    独孤兴含笑说道:“大哥对了前一半,猜错了后一半,尉迟景与丁玉霜,不是飞书告密,而是派那卢珊前来献计,也要以牙还牙地,把大哥活埋在石棺以内!”
    独孤策失惊叫道:“是她前来告密献计?”
    独孤兴笑道:“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卢珊到了‘离魂谷’与祝少宽交谈,安排毒计之时,曾经除下面罩,她的容貌、肤色、身材,竟与大哥在‘庐山大汉阳峰’所遇的温冰姑娘,长得一般无二!”
    独孤策叹道:“卢珊本来就是温冰化名,自然一般无二,但我却猜不透她何以对我如此不肯谅解?竞恨得要加以活埋!”
    独孤兴笑道:“大哥不要怪她,她在献计告密之时,并不晓得灵通道长就是独孤策呢!”
    独孤策点头说道:“贤弟说得对,她是等到我在棺中报名以后,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独孤兴道:“我国觉得温冰姑娘在知道被困石棺中的灵通道长,竟是大哥改扮之后,定会设法相救,故而一直等到最后关头,才高宣‘无量佛’号!”
    独孤策蹙眉说道:“我也以为她会设法相救,但结果事出意外,她不但不救,反似要杀死我呢!”
    独孤兴突然连连摇手,扬眉大笑说道:“大哥,你弄错了,温冰姑娘何尝未曾救你?”
    独孤策不解问道:“贤弟为何这样说法?她是怎样救我呢?”
    独孤兴笑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在‘毒手天尊’祝少宽运用‘指物生烟’神功,点燃石棺以下的干柴之后,及我高宣‘无量佛’号之前,那堆业已起火的干柴,竞又自动熄灭?”
    独孤策点头笑道:“贤弟定是先以无形真气之类神功,灭去火焰,然后才高宣‘无量佛’号!”
    独孤兴摇头笑道;“我哪有如此高明功力!据我推测定是温冰姑娘,施展她所练‘玉尸真解’中的‘寒冰真气’,才能在丝毫不动声色之下,*灭柴火!”
    独孤策恍然点头说道:“贤弟猜得有理……”
    但语音未了,忽又皱眉说道:“照这样看来,温冰并非真心与‘寰宇九煞’结盟?”
    独孤兴笑道:“自然不是真心,否则她又何必化名‘卢珊’?”
    独孤策双眉微蹙地,摇头叹道:“其中疑问,委实太多,温冰既非真心与”寰宇九煞“结纳,却又为何献计告密?几乎使我在那‘极乐世界’中,惨被活烤活埋!”
    独孤兴略一思索,向独孤策微笑说道:“大哥,我觉得这是温姑娘取信于‘毒尹天尊’祝少宽的一种极高策略!她起初不知你是独孤策,遂认为牺牲一名陌不相识的灵通道长,却可换得‘寰宇九煞’的绝对信任,在将来‘天南大会’,聚歼群魔之时,必有重大价值!”
    独孤策被独孤兴一言提醒,恍然大悟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独孤兴睁着一双大眼,含笑问道:“大哥明白什么?我所猜的对是不对?”
    独孤策微笑说道:“贤弟大概只猜对一半,但却使我触动灵机,把温冰的心意,全了解了!”
    这回轮到独孤兴愕然起来,扬眉问道:“请教大哥,我猜对了哪一半?猜错了哪一半?”
    独孤策笑道:“贤弟猜对了温冰的态度,她确非真心与‘寰宇九煞’结纳!却猜错了温冰的目的,我认为她所欲获取‘毒手天尊’祝少宽绝对信任之故,并非为了‘天南大会’聚歼群魔,而是要想伺机搏杀‘白发鬼母’萧瑛,为她母亲报仇雪恨。”
    说完,遂将“寰宇九煞”意欲争取“白发鬼母”萧瑛加盟之事,向独孤兴细说一遍。
    独孤兴听完,知道独孤策所料不差,不禁肃然起敬地,目闪神光说道:“这样看来,温姑娘志切母仇,用心良苦,真是一位孝女!”
    独孤策苦笑说道:“温姑娘纯孝可敬,只是她所练武功,及所用手段,似乎略嫌诡异偏激一些!”
    独孤兴摇头笑道:“大哥,我的看法,和你不同,人之善恶,系于一心,根本不应把武功分出什么‘正宗’及‘诡异’之别,至于手段方面,更贵于随机应变,运用灵活,譬如我们这次能从‘离魂谷’内,侥幸逃生,所用手段,便不是什么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呢!”
    独孤策一面倾听独孤兴为温冰辩解,一面却在蹙眉思索。
    独孤兴见状笑道:“大哥,你又在想些什么?”
    独孤策目光疑重地,缓缓答道:“我是在想温冰置身‘离魂谷’中,日与祝少宽、苏豹文那等阴刁凶恶的魔头相处,不知有无危险?”
    独孤兴闻言,略为思付,含笑说道:“祝少宽确极阴损凶毒,温姑娘深入魔巢,本甚可虑,但经过我们这样一闹,她反会取得群凶信任,不要紧了!”
    独孤策点头说道:“她人极机智,又有一身极好武功,纵或有甚艰危,也必可及时趋避,但当初‘庐山’铸错,她仿佛恨我太深,这桩过节,却是如何解释?如何弥补?”
    独孤兴睑上浮现一片神秘笑容说道:“大哥,温姑娘对于你是恨之亦深,爱之亦深!”
    独孤策耳根一热,讶然问道:“兴弟,你这是怎样说法?”
    独孤兴笑道:“她若不是恨你极探,怎会在‘九华山无垢禅寺’之中,打了你重重四掌?”
    独孤策想起那段经过,不禁俊脸通红!
    独孤兴继续笑道:“但温姑娘若不是对大哥爱之亦深,怎会打了你四记耳光以后,不伤你的性命?何况今日倘若我再复延迟片刻,她也必将拼命出手,救你了呢!”
    独孤策听了独孤兴如此分析,心中不免又喜又忧地,更觉紊乱!
    独孤兴看透他的心情,含笑说道:“大哥,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如何解释,如何弥补问题,我认为根本不必解释,最好的解释,便是弥补。”
    独孤策触类旁通地,轩眉问道:“贤弟是叫我不必向温冰用言语解释,只帮她杀掉‘白发鬼母’萧瑛么?”
    独孤兴摇头道:“你不能杀,要让她自己杀!大哥只要生擒‘白发鬼母’萧瑛,交与温姑娘,温姑娘定会恨消爱茁,成为我的大嫂。”
    独孤策听他说得如此露背,不觉赧然!
    独孤兴哈哈大笑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便是英雄爱侠女,才子配佳人,这种人生大事,原该尽力安排,大哥如此倜傥之人,怎的反倒有些忸怩了呢?”
    独孤策听不下去,暗想独孤兴跟随“三奇羽士”南门卫师叔,才有多久?怎的在言谈举止方面,便酷似南门师叔了呢?
    一面寻思,一面赶紧设法移转话头,向独孤兴含笑问道:“贤弟,南门师叔与我恩师,如今何在?”
    独孤兴答道:“两位老人家都在‘南海普陀’!”
    独孤策闻言奇道:“我恩师与南门师叔,远去‘昔陀’,却是何故?”
    独孤兴答道:“南海普陀远离浊世,绝无尘扰,两位老人家才好专心苦练神功,准备对付‘毒手天尊’祝少宽的‘天魔血诀’。”
    独孤策凛然说道:“祝少宽的‘天魔血诀’,委实厉害!倘若他中风双腿,再一复原,能够随意行动,更是如虎添翼了呢!”
    独孤兴点头笑道:“两位老人家便是为了祝少宽太以厉害,遂及早准备,未雨绸缪,并命我在相助大哥,脱过此难之后,立即回转南海。”
    独孤策惊道:“贤弟就要走么?”独孤兴点头笑道:“两位老人家答应用‘小转轮大法’,为我脱胎换骨,易筋洗髓,才使我能够速成,在‘天南大会’之上,不致失了‘释道双绝’颜面。”
    独孤策叹道:“小转轮大法,是释道两家的无上神功,贤弟能够获此殊恩,务须益自黾勉,有所大成才对!”
    独孤兴恭身受教,仰天一啸,那只在空中盘旋的巨大青雕,便即飘翔下落。
    独孤策想起一事,又向独孤兴含笑问道:“贤弟,我还有一件事儿,忘了问你!”
    独孤兴笑道:“什么事儿?”
    独孤策皱眉说道:“玉斧醉樵董百瓢是怎样死在‘离魂谷’内?”
    独孤兴摇头笑道:“他没有死,大哥在‘众怖之门’以内所看到的,只是‘千面郎君’苏豹文故弄玄虚而已!”
    独孤策讶然说道:“董百瓢的人头,或是假的?但那柄玉斧……”
    独孤兴接口笑道:“玉斧也是假的,是由温姑娘说明式样尺寸以后,临时所制。”
    独孤策蹙眉苦笑说道:“他们这样做法,却是何意?”
    独孤兴微笑答道,“祝少宽要使大哥自入‘众怖之门’以后,便步步疑虑,步步惊魂,把你折磨尽兴,再复处死!”
    独孤策听得连连摇头,沁出一身冷汗!
    独孤兴见青雕业已降下,遂向独孤策含笑问道:“大哥若无别事,小弟要告辞了。
    独孤策肃立恭身,庄容问道:“贤弟来时,我恩师与南门师叔,对我有无指示?”
    独孤兴失笑说道:“若不是大哥提起,我倒几乎忘了此事,你师傅与我师傅两位老人家,对于大哥,均有数语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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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独孤策笑道:“贤弟请讲。”
    独孤兴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大悲师伯要我代他老人家嘱咐大哥的只有八个字儿,就是:”但行大义,莫矜小节!“
    独孤策想起“括苍山西施谷”内的荒唐旧事,不禁双颊微烧,向东南方恭身为礼,谢过师恩。
    独孤兴继续笑道:“我师傅则替大哥虔占休咎,认为你一生祸福,全在‘碧玉青萍’四字之中!要我叫你留心,对于一切与这四字有关之人,均须特别注意!”
    独孤策不必寻思,便已知晓这“碧玉青萍”四字,定然指的是与自己已有合体之缘的慕容碧,“玉美人”温冰,以及持有“青萍剑”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独孤兴与见状笑道:“大哥怎的如此出神?莫非你已知道‘碧玉青萍’的其中含义了么?”
    独孤策摇头苦笑答道:“其中妙谛,那有这样容易参详?贤弟请回‘南海普陀’,莫要耽误了你易筋洗髓,脱胎换骨的绝世机遇!”
    独孤兴也知机缘难再,不可耽延,遂向独孤策恭身一礼,纵上雕背。
    但青雕刚刚飞出数丈,却又折回,独孤兴在雕背上高声叫道:“大哥,你如今已无改装必要,似乎可以把身上这件道袍脱去,恢复本来面目了呢。”
    独孤策闻言失笑,连连点头,遂与独孤兴相互挥手道别,直等青雕飞远,隐入白云,独孤策方对自己的今后行踪,深加考虑。
    考虑结果,认为如今身在“云南”,自应先往“点苍”,探望身为“点苍派”掌门人的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
    由“野人山”去往“点苍”,并不太远,尤其是独孤策这等身负绝顶轻功之人,更复不消多日,便即赶到。
    到达“点苍”山下,首先遇见之人,居然就是“玉斧醉樵”董百瓢!
    董百瓢忽见独孤策,不禁高兴得把住他双肩,一阵呵呵大笑说道:“独孤老弟,你怎的也会不辞风尘万里,作西南行?是特来探望你表姊谢仙子的么?”
    独孤策点头称是,董百瓢笑道:“谢仙子不在‘点苍’,她今夜在‘饵海金梭岛’上,与人有约!”
    独孤策讶道:“我表姊与谁订下约会?”
    董百瓢摇头笑道:“谢仙子不愿说出此人名姓,并不许‘点苍’门下的任何弟子,参与此事!但听说对方武功奇诡,身手不弱!”
    独孤策双眉微轩,含笑说道:“我表姊虽然不许‘点苍’门下,参与此事,但她却无法制止‘点苍’门户以外之人。”
    董百瓢笑道:“独孤老弟,莫非想去‘洱海金梭岛’,为令表姊谢仙子掠阵?”
    独孤策点头笑道:“我与老前辈均不是‘点苍’门下,二来我又久慕‘洱海’风光,老前辈肯否以一叶扁舟,数坛美酒,偕同独孤策共作波上之游,并看看我表姊约会的,是位什么神秘厉害对手?”
    董百瓢纵声大笑说道:“独孤老弟若想游船饮酒,还不现成?来来来,我们如今便去舟中,畅叙离情,共谋一醉。”
    独孤策一面随同董百瓢走往洱海岸边,一面含笑问道:“老前辈,我那封荐函如何?令孙是否已蒙我表姊收录?”
    董百瓢称谢答道:“独孤老弟一言九鼎,小孙已蒙谢仙子收为再传弟子!”
    独孤策笑道:“这样就好,晚辈便为了此事。几乎无法再能与老前辈相见?”
    董百瓢骇然问道:“独孤老弟,你莫非遭遇了什么奇灭大厄?”
    独孤策苦笑说道:“其中经过,精彩绝伦,一言难尽,且等到达舟中,我再说与老前辈听,作为下酒妙物便了。”
    董百瓢听他这样说法,只得心中暂时纳闷地,先行准备酒菜,与独孤策登舟泛棹,共游“洱海”。
    独孤策略眺四外波光,饮了两杯美酒,方把与董百瓢祖孙,自“太湖”分别以后的一切经过,详细叙述。
    董百瓢听说独孤策利用“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与“九毒徐妃”丁玉霜等,活埋“金扇书生”江子奇之事,不禁抚掌赞妙,连浮大白!但听到“野人山离魂谷”中那段奇绝险绝遭遇,又不禁暗为独孤策,沁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独孤策把全部经过,娓娓述完,董百瓢方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独孤老弟,这趟‘野人山离魂谷’之行,幸亏是你,倘若换了是我。不知道要被这干魔头,糟蹋成什么模样?”
    独孤策笑道:“我在那‘众怖之门’、‘众疑之门’之内,见了老前辈那柄玉斧,委实极为担忧……”
    董百瓢听到此处,忽然异常高兴地,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独孤策被他笑得奇怪起来,目注董百瓢问题:“董老前辈,你如此高兴则甚?”
    董百瓢呵呵笑道:“老弟对我祖孙,恩比天高地厚,但却难于相报。”
    独孤策慌忙接口笑道:“老前辈如此说话,便不像江湖豪侠了。”
    董百瓢笑道:“江湖豪侠之中,最高明的是不受人恩,其次则受人点滴之恩,必须涌泉以报,我祖孙却成受了老弟泉涌之恩,无法作点滴之报,故而每一念及老弟,便觉惭惶无似。”
    独孤策皱眉说道:“董老前辈,你把这种念头,去掉好么?”
    董百瓢摇手笑道:“独孤老弟,你施恩不望报,是你的豪侠胸襟,我祖孙深怀厚德,却是我祖孙的做人道理,谁也不能对谁勉强的呢。”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凝注独孤策,举杯饮了一口,含笑继续说道:“我方才高兴得发笑之故,就是忽然触动灵机,想出了一个法儿,或可略对老弟,报以点滴。”
    独孤策方自苦笑一声,双眉深蹙,董百瓢却不等他开口,又复笑道:“其实这种方法,连报以点滴都淡不上,只是可对老弟天涯游侠,仗剑诛邪之举,略有助益而已!”
    独孤策看出董百瓢心意极诚,无法推脱,遂索性大大方方地,点头笑道:“老前辈若是这等用意,独孤策便不敢推辞,拜领嘉贶就是。”
    董百瓢笑道:“独孤老弟,你在‘太湖马迹山’,曾否看见我向‘金扇书生’江子奇,攻了三斧?”
    独孤策连连点头,并一翘左手拇指,含笑赞道:“那三招斧法,沉雄精妙,威力无俦,连‘金扇书生’江子奇那等绝世凶人。都被老前辈攻得手忙脚乱,几乎无法招架呢!”
    董百瓢眉现得色,微笑说道:“这三招斧法,名为‘沉香救母’、‘吴刚伐桂’、及‘五丁开山’。是我年轻时砍樵深山,遇一方外的异人所传,其中变化神奇,威力确不在小!”
    说到此处,神色极为城恳地,向独孤策微笑说话:“如今我想把这三招斧法,传给独孤老弟。”
    独孤策苦笑说道;“老前辈,我好像不惯用斧作为兵刃。”
    董百瓢失笑说道:“独孤老弟怎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这三招的威力,全在招术神奇,变化灵妙,又不在玉斧本身,老弟虽不惯用斧作为兵刃,难道不能以剑代斧?甚至把它化成掌法,也会不同流俗。”
    独孤策因深知这三招精奇斧法,委实极具威力,董百瓢神态又出至诚。遂点头微笑说道:
    “老前辈既然如此雅意殷拳,独孤策却之不恭,敬请赐教就是。”
    董百瓢闻言大喜,遂以箸代斧,就在舟中,把“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等三招斧法,及一切神奇变化,对独孤策仔细传授。
    不论文武两途,只要已有相当根基之后,便易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地,事半功倍。
    独孤策身负上乘武学,遂占了莫大便宜,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三招变化无穷的斧法,记得滚瓜烂熟。
    董百瓢异常佩服地,赞叹说道:“当初我学这三招斧法之时,足足花费了一个月光阴,想不到独孤老弟竟能立即领悟,看来上驷之材,与驽钝之质,真是判若云泥,绝难比拟!”
    独孤策学会斧法以后,更深悉其中神妙,也自摇头叹息说道:“创拟这三招绝学之人,委实太以高明,可惜他只传老前辈三招,倘有三十招之数,便可天下无敌了。”
    董百瓢笑道:“我学这三招绝学的经过,老弟要听听么?”
    独孤策因知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是夜来与人约斗,如今日未衔山,时光尚早,遂一面举杯饮酒,一面点头笑道:“董老前辈请讲,独孤策愿闻究竟。”
    董百瓢含笑说道:“我约在四十二三岁时,去往‘东洞庭’深山砍樵,突然听得有人呼唤,见是一位驼背道人。”
    独孤策“哦”了一声说道:“驼背老人?近二三十年的武林之中,似乎未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位绝世高手?”
    董百瓢笑道:“此人生平不大与武林人物往还,故而世所罕知,他自号‘四招驼道’。”
    独孤策扬眉笑道:“这个外号有趣,但不知‘四招’二字,是何用意?莫非他有四只眼睛么?”
    董百瓢摇头笑道:“这个‘招’字,是指‘招术’,不是指‘招子’,此人把他生平所习的各门各派武学,融会贯通,精思熟虑,研创了‘四招绝学’,故而自号‘四招驼道’。”
    独孤策微笑问道;“他既创四招绝学,为何只传授老前辈三招?”
    董百瓢拈须笑道:“因为我救了他的性命,故而仅仅获传三招,倘若不救他的性命,便可把四招,一齐学会。”
    独孤策愕然不解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董百瓢笑道:“这‘四招驼道’中毒将死,见我走过,遂出声呼唤,要把生平心血结晶的四招绝学相传,免得随人俱没。”
    独孤策点头叹道:“这是武学名家的绝大悲哀,也是他们的必然作法。”
    董百瓢继续说道:“我闻言之下,当然既替自己高兴,又替那‘四招驼道’悲哀,但问起他中毒之由,却只是山行不慎,误食毒果。”
    独孤策双眉微挑,含笑问道:“大概老前辈知道怎样解除这种毒果的毒力之法?”
    董百瓢微笑说道:“我当时在闻言之后,立即告知那‘四招驼道’,且放宽心,我知道怎样祛解毒果剧毒,包管他会安然无事。”
    独孤策笑道:“四招驼道死中得活,来了救星,定然高兴万分,对老前辈慨传绝艺。”
    董百瓢连连摇手地,接口说道;“此人性格,怪僻绝伦,独孤老弟,全猜错了!”
    独孤策愕然问道:“他是怎样怪法?”
    董百瓢先自连饮两杯,举箸夹了一块云南宣威火腿,入口咀嚼,然后才缓缓含笑说道:
    “这‘四招驼道’,听说我能设法祛毒,救他一命以后,毫无惊喜之容,只是声明他生平从不轻受人恩,我若救他,必有报答。”
    独孤策听至此处,插口笑道:“这两句话儿,尚在情理之中,并不算是怎样怪僻。”
    董百瓢苦笑说道:“独孤老弟别急,他的怪处,就要来了,这‘四招驼道’声明我不救他,好处却多,我若救他,好处反少,要我仔细考虑考虑,再作决定。”
    独孤策点头笑道:“确实有点怪味来了,但他这样说法,必有相当理由。”
    董百瓢目光凝注水云,仿佛是在回忆往事,略略静默片刻,方自微笑说道:“他的确有他的理由,他说倘若我不救他,他因不愿使花费毕生心血所创的四招绝学,与人俱没,从此失传,必然对我悉心相授。”
    独孤策举杯饮酒,静听董百瓢往下叙述。
    董百瓢继续说道:“但我若救他一命,他却不肯把四招绝学,扫数相传,最多只传三招,务须保留一手。”
    独孤策摇头笑道:“这种有所保留的传技方法,不是绝代奇客的应有胸襟。”
    董百瓢笑道:“他这样作法,有他的两大理由。”
    独孤策“哦”了一声,扬眉笑道:“他还有两大理由?这理由必然又怪!又妙!”
    董百瓢笑道:“第一点理由是:我若救他性命,则他对我传技,只是意在报恩,他生平仅仅研创了四招绝学,愿意传我三招,所报也不为不重。”
    独孤策笑道:“这第一点理由,倒还说得过去。”
    董百瓢收起双桨,任凭这条小船,随风吹动地,飘荡波心,一面饮酒,一面继续往下说道:“第二点理由是嫌我年龄又大,根器又钝,不是上好的传艺之材,他既创绝学,自然希望在未死以前,能获理想传人,故而必须在四招之中,保留威力最强的一招,方能使他未来爱徒,不致比不过我。”
    独孤策听得失笑说道:“这第二点现由,虽是怪论,但这位‘四招驼道’,倒也坦白得可爱,不知老前辈在考虑之后,是怎样答复?”
    董百瓢笑道:“我根本未加考虑,应声答以扶危济困,理所当然,慢说他还传我三招绝学,便算一招不传,也必定尽心尽力,替他祛除所中剧毒。”
    独孤策抚掌大笑地,点头赞道:“老前辈答对得好,一片侠念仁心,令人起敬!我若是那‘四招驼道’,定把四招绝学一齐传你。”
    董百瓢苦笑说道:“我当时若遇老弟多好,可惜遇的是‘四招驼道’,竟在答完话后,反被他骂了一顿。”
    独孤策放下手中酒杯,愕然问道:“老前辈所答话儿,正大光明,毫无语病,他为何反要骂你?”
    董百瓢叹息一声,皱眉说道:“他叫我不要故装仁义,妄图以德感之,反正除了袖手旁观,听任他毒发死亡以外。休想获传第四招绝学。”
    独孤策摇头笑道:“这位‘四招驼道’,着实怪得出奇!”
    董百瓢道:“他既这样说法,我遂不再多言,替他祛解所中剧毒以后,学得了‘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等三招绝学。”
    独孤策含笑问道:“那位‘四招驼道’,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董百瓢摇头答道:“风尘濒洞,万事劳人,二十多年以来,我已成了满头白发,这位‘四招驼道’。是否健在,就料不定了。”
    独孤策闻言,也微兴感慨地,喟叹一声,又复问道:“他曾否找到理想传人?老前辈可知道么?”
    董百瓢道:“我也毫无所闻,只知道他所保留最为神奇精妙的一招绝学,名叫‘万象回春’。”
    独孤策“哦”了一声,恍然笑道:“我明白了!”
    董百瓢不解其意地。讶然问道:“独孤老弟明白什么?”
    独孤策笑道:“我悟出了那位‘四招驼道’所创这四招绝学,是蕴含着春、夏、秋、冬四时的天然妙理。”
    董百瓢半疑半信地问道:“老弟是怎样触动灵机?”
    独孤策颇为高兴地,轩眉笑道:“当日我在‘太湖马迹山’,暗中窥见老前辈向‘金扇书生’江子奇,施展这三招绝学之时,便已略有所感,今日再蒙仔细相传,越发有所发现。”
    董百瓢停杯不饮,皱眉问道:“独孤老弟,你到底有何发现?”
    “我发现老前辈所传的第一招‘沉香救母’,宛如火伞悬空,轰雷挟雨,有些夏日炎威。”
    董百瓢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老弟讲得有理。”
    独孤策笑道:“第二招‘吴刚伐桂’,宛如风摇万叶,月冷千山,有些金秋肃杀之气。”
    董百瓢连连点头说道:“老弟高见,确实丝毫不错!”
    独孤策饮了半杯美酒,目光遥注舟外,只见红日即将西沉,晚霞散绮,虹彩满天,连洱海波光,也忽金忽紫的瞬息万变!遂在略为浏览这种美好景色以后,方含笑继续说道:“第三招‘五丁开山’,则宛如朔风吹大野,霜雪满边关,完全是一种严冬冷酷境界。”
    董百瓢听得满面愧色,手拈长须,摇头长叹说道:“董百瓢仗此三招绝学,在江南道上,幸获微名,谁知浸淫半生,竟未识透其中所蕴的机微奥妙!直到如今,方被独孤老弟,慧眼灵心,看穿来历,真是闻君一席话,胜用廿年功了!”
    独孤策笑道:“我既有此发现,遂暗忖若照这种看法,为何只有夏、秋、冬三时气象?
    独缺阳春妙理,好像少了一招……”
    董百瓢接口笑道:“老弟所料完全正确,‘四招驼道’便保留了一招‘万象回春’,未肯传我。”
    说到此处,忽然双眉略皱,“咦”了一声,向独孤策说道:“独孤老弟,‘四招驼道’既要保留一招,似应传头藏尾,保留‘冬’招才对?他怎么传尾藏头,却把‘春’招秘密起来?”
    独孤策不等董百瓢话完,便微笑说道:“武学招术,只取四时妙理,不必照四季序列,‘四招驼道’所创这四招绝学,以夏日炎威开始,继以金秋肃杀,严冬冷酷,最后才用‘万象回春’作结,故据独孤策所料,他这招‘万象回春’,定然万井新烟、百花宿雨、柔风暖日、小雪余寒、温和到了极处,也奥妙到了极处!可能比夏、秋、冬三招,全要高明,威力大出不少。”
    董百瓢点头苦笑说道:“这招‘万象回春’,他既然特别保留,以待传人,自比教给我的‘夏、秋、冬’三招,强得多了……”
    语声甫落,忽似又想起甚事,向独孤策说道:“独孤老弟,那‘四招驼道’的‘万象回春’一招,既以‘春’名,则其余三招,怎与‘夏、秋、冬’丝毫无关,却叫甚么‘五丁开山’、‘沉香救母’呢?”
    独孤策笑道:“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等三招招名,一齐与斧有关,显系‘四招驼道’因见老前辈以斧作为兵刃,临时所起,不是本名,本名中必然带有‘夏,秋、冬’三字。”
    董百瓢听得不住点头,含笑说道:“独孤老弟委实绝顶聪明,我懵懂了二十来年之事,不仅被你一旦点明,并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
    说到此处,举杯饮了两口美酒,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独弧策微笑问道:“老前辈可惜什么?”
    董百瓢叹道:“我可惜那‘四招驼道’,如今不知是生?是死。及已否觅得理想传人?
    因为假如老弟能够与他相遇,以你的年龄、资质,他必会青眼特垂,把那招压箱底的‘万象回春’,传授给你。”
    独孤策笑道:“一饮一啄,无非前定,老前辈何必为此叹息,你看夕阳在水,新月微升,洱海风光,委实佳绝,来!来!来!我们对这当前美景,畅饮三杯,也算是独孤策借花献佛,申谢老前辈的传技盛意便了。”
    说完,便与董百瓢对倾了三杯美酒。
    董百瓢酒量极豪,如今与独孤策这位夙所钦佩铭感的俊侣同舟,自然酒兴更好,三杯入口以后,一阵掀髯狂笑,扣舷歌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只教饮者留名!
    万花丛里酒如渑,池台依旧在,歌管有新声!
    欲识醉乡真乐地,全胜方丈蓬瀛,是非荣辱不关情。
    百杯须痛饮,一枕拼春醒!“
    独孤策闻歌笑道:“老前辈真好豪兴,但‘百杯须痛饮’之语,却非独孤策微薄酒量,可以奉陪,他日若能遇着我那以酒名世的‘三奇羽士’南门师叔,方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呢!”
    董百瓢哈哈大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可知道,当日‘金扇书生’江子奇在‘太湖马迹山’,说明目的,邀我参与‘寰宇九煞’之时,我曾再三考虑,几乎应允了么?”
    独孤策“哦”了一声,略觉不信地说道:“老前辈怎会有这等想法?”
    董百瓢狂笑说道:“因为对方所说之事,太以投我所好,我生平唯一大愿,就是想和‘三奇羽士’南门道长,觅一无人打扰的清静所在,痛痛快快地,对饮十日。”
    独孤策一面提壶替董百瓢斟酒,一面含笑说道:“天南大会聚歼群魔以后,独孤策负责引介我南门师叔,与老前辈尽兴畅饮,使你完成心愿。”
    董百瓢极为高兴地笑道:“独孤老弟如此美意,我先谢你一杯。”
    独孤策引杯就口,一倾而尽。
    董百瓢见状笑道:“老弟的酒量,也还过得去呢!”
    独孤策微笑说道:“开怀遣怀,可饮十斤!但若借酒消愁,却只三五斤,也就醉了。”
    董百瓢摇头说道:“这‘借酒消愁’之语,不知是谁作俑?说得委实不通。”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认为这‘借酒消愁’四字,有些欠通不妥么?”
    董百瓢说道:“不但我认为欠通,便连不少古人,也都反对这句话儿。”
    独孤策含笑问道:“老前辈所指的是哪些古人?”
    董百瓢道:“李青莲便说过‘举杯消愁愁更愁’,辛稼轩更有‘愁人道酒能消解,元来酒是愁人害,对酒越思量,醉来还断肠’的词句。”
    独孤策闻言笑道:“老前辈被这一位唐代大诗人,及宋代大词人骗了,他们是从反面落笔,越是说愁人不宜进酒,便越是认为只有这杯中杜康,才是愁人的唯一恩物!”
    董百瓢看了独孤策一眼,尚未及问,独孤策便又微笑说道:“故而李太白一面说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一面却又说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辛弃疾也既有‘元来酒是愁人害’之语,又有‘不饮便康疆,佛寿须干百,八十余年入涅粲,且进杯中物’之句。”
    董百瓢点头笑道:“老弟说得对,他们这些论调,确是有点自相矛盾。”
    独孤策笑道:“这不是自相矛盾,这是他们这些大文学家,以自然之眼观物,把个绝难排遗的‘愁’字,看得极为真切透彻而已!”
    董百瓢举杯就唇,饮了一大口酒,目注独孤策,含笑说道:“老弟对此必有高见,董百瓢愿闻谠论。”
    独孤策也饮了半杯,轩眉说道:“愁之一字,无形无质,有闲愁、穷愁、乡愁、情愁、离愁、春愁,以及形容不出来的无那之愁等等,但大略别之,却可分为‘可以排遣之愁’,及‘难于排遣之愁’两类,可以排遣之愁,如‘离愁’可以‘合’排,‘闲愁’可以‘事’排,但难于排遣之愁,却只有杯中之物,是最理想的消愁妙药,虽然酒入愁肠,可能化作相思之泪,举杯消愁,可能愁上添愁,然而只要相思之泪一滴,愁上之愁一来,那一种凄然表现,也正是把心底愁思,在逐渐发泄消解!刘伶荷锄,阮籍猖狂,他们是著名酒徒,自不必提,即连奸雄如曹盂德者,也认为‘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六一居士’欧阳修及朱敦儒,更有‘人生何处似樽前’?暨‘天上人间酒最尊’之句。”
    董百瓢一面注目倾听,一面取出空杯,不停斟酒,直等独孤策话完,方眉飞色舞地,哈哈大笑说道:“独孤老弟,你不仅是诗人知己,词人知己,更是酒人知己!我这好酒之徒,定要贺你十杯。”
    独孤策闻言,连连摇手说道:“独孤策少时还要暗中为我表姊谢仙子掠阵,十杯之数,当不得了!”
    董百瓢拈须笑道:“一杯能变愁山色,三盏全回冷谷春,老弟十杯入口,必然更长神威,相助谢仙子退却强敌,董百瓢并不使老弟独饮,我加上一倍,奉陪廿杯如何?”
    独孤策听他这样说法,不便再推,只好皱着眉头,把十杯美酒饮尽。
    董百瓢陪饮廿杯,若无其事,但独孤策喝到第八九杯上,便满颊绯红,一双俊目之中,精芒如电地,业已有八成醉意。
    他饮完第十杯,也就是最后一杯美酒,重重放下酒杯,轩眉狂笑说道:“董老前辈,少时我若出手,便施展你适才见爱相传的三招绝学,使它发发利市!”
    董百瓢笑道:“老弟功力湛深,神威盖世,这三招绝学,由你施展,定然威势更强,但最好替它改个招名,莫要再用与斧有关的‘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才更妥贴。”
    独孤策因酒意已浓,便不再谦逊地,点头笑道:“这个容易,我把它改为‘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似乎便可与那尚未获传的‘万象回春’,互相配合,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董百瓢抚掌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这‘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等三个招名,起得确实不错!”
    两人一面谈笑饮酒,一面轻荡小舟,等到了“金梭岛”下,夜色初深,但独孤策却已有了十分酒意。
    离舟登陆,只见“金梭岛”上阒然无人,独孤策剑眉双轩,向董百瓢问道:“董老前辈,我表姊谢仙子,和相约她来此的对头,怎的一个未见?”
    董百瓢饮得不少,也微有一二分酒意,拈须笑道;“也许时间还早,双方均未到来……”
    话犹未了,忽然手指西南方一片林木暗影,对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老弟,那边有座小林,我们且去林中看看。”
    独孤策点头一笑,便与董百瓢双双举步,但刚走到林边,便听得林中有个阴鸷口音问道。
    “林外何人?是谢逸姿来此赴约么?”
    独孤策酒意微醺,扬眉答道:“我表姊有事,由我代她赴约,不也一样。”
    一面说话。一面走入林中,只见早有—男一女在内。
    男的年约三十六七。身着青色劲装,容貌颇为英俊,但右颊以上,却有一条两寸来长的深深剑痕。
    女的则仅二十三四,一身黄衣,生的美艳无比,但也妖冶无比!
    这黄衣美妇看见独孤策与董百瓢走入林中,便自一阵格格娇笑,向那颊有剑痕的男子,披了披嘴说道:“青哥,谢逸姿身为一派掌门,原来也照样荡检愈闲,蓄有面目。”
    独孤策闻言。目中精芒电射地,注定这黄衣美妇,沉声叱道:“贱婢何人?休要口出污言,辱我表姊。”
    黄衣美妇“哟”了一声,媚笑说道:“你何必假撇清呢?瞧你长得这个模样,又与谢逸姿是表姊弟相称,难道还会和她清清白白,设有一手?”
    独孤策一来酒醉,二来对方所说言语,太以伤人,不禁按纳不住胸中怒火,扬掌握劲,便待击出!
    黄衣美妇摇手笑道:“你要打架,我定奉陪,但是否应该通个名儿再打?”
    独孤策冷然笑道:“我叫独孤策,那位是董百瓢前辈,你们两个,叫做什么东西?”
    黄衣美妇双目微蹙,向独孤策又复打量两眼,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这人长相还不错,为何说话却如此不客气?”
    说到此处,向独孤策流波一笑,指着那面带剑痕的青衣男子说道:“这是我丈夫林青杰。”
    独孤策瞥了林青杰一眼,又向黄衣美妇问道:“你呢?”
    黄衣美妇笑道:“我叫杨小桃,这个名字好么?”
    独孤策双眉一挑,点头说道:“这‘杨小桃’三字,确实起得名副其实。”
    杨小桃对她丈夫林青杰,好似丝毫不加顾忌,竟向独孤策眉挑目语地,一阵格格荡笑说道:“独孤朋友,你说说看,我这名儿,怎样名副其实?是不是我生得像杨花一样的轻盈曼妙,像桃花一样的艳丽娆娇?”
    董百瓢听得不禁暗忖:这杨小桃究竟是何来历?怎的如此下流无耻?
    独孤策听完杨小桃问话以后,忽然失声晒笑地,轩居吟道:“一世杨花二世桃,无疑三世化人妖,不然何事太轻佻?”
    杨小桃“呀”了一声,咬牙叫道,“你这人怎么说我是轻佻人妖,可把我骂苦了。”
    独孤策剑眉双挑,傲笑说道:“我岂但骂苦了你,我还想索性把你杀掉!”
    杨小桃荡意忽收,娇容上深笼杀气地,冷笑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来头?你杀得了我?
    你配杀?你敢杀么?”
    独菰策一阵震天狂笑说道:“管你有什么来头?如此妖淫,便该万死!就算你是‘五殿阎君’的独生爱女,我也不让你逃出三招之外!”
    杨小桃“哼‘了一声问道:”假如我逃出三招之外呢?“独孤策乘着酒兴,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你若逃得出三招之外,我就自动去见‘五殿阎君’。”
    杨小桃面冷如霜地,点头说道:“你真是我生平所遇的第一狂人,好!请亮兵刃!”
    独孤策探手肩头,擎出长剑。
    杨小桃见他所掣出的竟是一柄木剑,不禁摇头冷笑说道:“你也狂得太离了谱,竟用一柄木剑,作为兵刃,并还敢声称使我无法逃过三招?”
    独孤策傲然笑道:“虽是一柄木剑,但在我手中施为起来,其威力之强,却不亚于干将莫邪,湛庐巨阙!”
    杨小桃摇了摇头,在身边取出一柄长约两尺有余的青色玉钩!
    董百瓢看见杨小桃取出这柄青色玉钩,忽然大吃一惊,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这时,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林青杰,走前一步,向独孤策问道:“独孤朋友,你既然代表‘流云仙子’谢逸姿,至此赴约,可曾把昔日之物带来?”
    独孤策根本不知对方所说的昔日之物,是件什么东西?但却不得不连连点头地,应声答道:“自然带来,只要杨小桃逃得出我三招之外,我便给你。”
    杨小桃闻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以此打赌便了,我若逃得出三招以外,或者胜了你时,你便把昔日之物,还我丈夫,否则……”
    独孤策因觉杨小桃手中那柄青色玉钩,形式奇古,五色极润,令人一见生爱,遂接口笑道:“否则你便把你手中的青色玉钩留下。”
    杨小桃双眉深蹙地,讶声伺道:“你敢要我这柄青色玉钩?”
    独孤策酒意越来越浓地,扬眉狂笑说道:“我连你人都敢杀,对于一柄玉钩。有甚不敢要呢?”
    —扬小桃无话可说,横钩当胸,冷然笑道:“你先莫卖狂,赶快发招,我们打过三招再说。”
    独孤策摇头哂道:“打过三招,你就不会再说话了!”
    语音方落,木剑已挥,果然用的是董百瓤新传,被他改名为“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等三式罕世绝学!
    一来独孤策自从经过“括苍山西施谷”那场荒唐绮梦以后,对于荡女淫娃,无不深恶痛绝!
    二来杨小桃一见面时,便出语辱及独孤策一向敬重的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神情谈吐,又过分荡佚轻佻,令人生厌!
    三来独孤策在舟中饮酒过量,如今经夜风一吹,酒意正在逐渐加深,不停上涌!
    有了这三种原因,使得一向心地宽厚的独孤策,竟大起杀机,挥剑发招,用了全力!
    “沉雷郁夏”、“爽气迎秋”、“瑞雪飘冬”等三式,已是穷“四招驼道”毕生心血所研创的绝世奇招,独孤策居然又在其中暗暗加上了师门“大悲禅功”之内,威能降龙伏虎的“罗汉劲”!
    以董百瓢的寻常功力,当初在“太湖马迹山”,施展这三式奇招之际,尚且*得“寰宇九煞”中排行第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那等盖代魔头,险象横生,难于招架,如今换了独孤策全力施为,威势之强,自然最少要高出三四倍以上!
    杨小桃来头绝大,功力颇高,身边并带有几件极为阴毒之物,倘若容她放手施为,独孤策与董百瓢二人,未必能逃劫数。
    但鬼使神差,独孤策偏偏酒后狂言,要以三招殪敌,并与对方订下赌约,杨小桃自忖所学,以为必胜,遂不曾准备取用家传慑世之物。
    如今忽见对方木剑才挥,丈许方圆以内,便立即布满了森森剑影,来势之疾,及变幻之妙,根本令人莫测高深,不知应该怎样抗拒闪避?
    杨小桃知道不妙,但已不容自己腾出工夫,施展其他手段,只得银牙紧咬,舞动青色玉钩,想以一式“幕天席地”护住身形,但能侥幸逃过三招,便不愁对方不死在自己家传绝学之下。
    这招“幕天席地”,确实也是杨小桃家传一式护身绝学,但对付起独孤策,却因仓卒施为,失了效用。
    青色玉钩才与木剑相触,便被木剑之上所蕴的极强真力“罗汉劲”,震得虎口崩裂,脱手坠地。
    剑光再闪,惨嚎遂起,杨小桃躲不过三绝招中的最后一招“瑞雪飘冬”,被独孤策一剑斫中左颈。
    虽是木剑,但真力既凝,可碎金石,杨小桃血肉之躯,如何当得?何况中剑处又是左颈要害,自然应剑立毙,尸身倒地。
    董百瓢“呀”了一声,蹙眉不语。
    独孤策豪情百丈地,举看手中木剑,遥指满面惊惶悲痛神色的林青杰,狂笑说道:“林青杰,你要不要为你妻子报仇?”
    林青杰钢牙挫得吱吱发响,不理独孤策的横剑叫阵,只纵身上前,抱起杨小桃遗尸,便欲离去。
    独孤策一声冷笑,扬眉叫道:“贪生怕死,无义匹夫,你不愿与你妻子共作同命鸳鸯也行,但那柄五钩,是我所赢赌注,却须留下再走。”
    林青杰半语不答,插手抛起玉钩,化成一道青虹,向独孤策凌空飞到。
    —独孤策酒意乱神,已将醉倒,对于任何事物,自然均不深思,既见玉钩飞来,便欲伸手接取。
    但左掌才伸,董百瓢突然抢前几步,拔出腰间玉斧,把玉钩挡得坠入草中,并向独孤策高声叫道:“独孤老弟,逮柄玉钩大有来头,你摸它不得!”
    独孤策步履已有些微觉跄踉,乜斜一双醉意十足的俊目,喃喃问道:“董……老前辈,这玉钩有……甚来……来头?我……我为何摸……摸它不得?”
    董百瓢苦笑说道:“这是四十年前震慑整个武林两句话儿‘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中的‘夺魂雌钩’,钩身淬有奇毒,除了玉钩原主以外,他人沾手立死!”
    独孤策共只二十来岁,自对四十年前之事,见闻不广,何况他恩师大悲尊者,又从未向他提过这足能震慑当时武林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等两句话儿,故而闻言之下,仍未在意,只是轩眉叫道:“他……他敢淬毒?”
    口中发话,眼中精芒电射,注视抱着杨小桃遗尸,匆匆逃去的林青杰,但林青杰的青衫背影,已在林外一闪而没!
    对方既走,独孤策心神一懈,醉意更添,望着董百瓢,微笑说道:“老……老前辈,我……醉欲……欲眠,你……你可否再……再给我一……一杯酒喝?”
    董百瓢此时颇为悔恨自己不应使独孤策在舟中钦酒过量,以致闯了无法收拾的大祸,闻言苦笑说道:“独孤老弟,那块长方青石,颇为洁净,你无妨去睡一会,不能再喝酒了。”
    独孤策委实觉得脑中晕眩,眼皮沉重难睁,遂跄跄踉踉,歪歪斜斜,走到石旁躺下。
    他一来酒醉,二来凝足“罗汉劲”,全力施展绝学,三剑诛凶,未免略觉神疲,故而才一倒在石上,便即沉沉入睡。
    董百瓢见独孤策竟醉成这般样儿,不禁满面懊丧神情地,顿足自语说道:“难道是‘酒逢知己干杯少’,但也应略为留量,不宜过分贪杯,如今闯出了这般大祸,岂不全是我这老酒鬼一人之错!”
    语方至此,林外忽然有人长叹一声,接口说道:“天心如此,世劫难逃,老人家何错之有?”
    董百瓢骇然回身,只见“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正脸色沉重地,自林外缓步走进。
    董百瓢愧然说道:“谢仙子,我想不到与你约会的竟是‘阴阳双魔’之女,以致把这件事儿,弄成这等不可收拾地步……”
    谢逸姿神色渐转缓和地,摇手含笑说道:“老人家不要难过,总算是独孤表弟及时来此,帮了我一个大忙,因为杨小桃仗恃她父母威名,刁狠蛮横,极不讲理,倘若由我出面应付,起先或会委曲求全,但*到不得已时,还不是终须动手一战,杨小桃家传绝学不弱,身边厉害毒物又多,也许如今溅血横尸,归诸劫数的,是我而不是她呢!”
    董百瓢听“流云仙子”谢逸姿这样说法,方始心中略安地,微笑问道:“谢仙子早来了么?”
    谢逸姿点头答道:“我来时,独孤表弟正与杨小桃互订赌约,我见状之下,略一考虑,遂决定藏在林中掠阵,暂不出面。”
    董百瓢含笑问道:“谢仙子这样作法;是打算听任独孤老弟诛除妖女的了?”
    谢逸姿微笑答道:“我略加思虑以后,认为对于‘阴阳双魔’这等万恶魔头,倘若深为忌惮,事事委曲求全,反易助长凶焰,不如索性把他们独生爱女杨小桃除掉,借机激他出世,与我们放手—搏!”
    董百瓢抚掌赞道:“仙子此念,委实不愧是一派掌门的胸襟身份。”
    谢逸姿笑道:“我念头虽已打定,但深知‘阴阳双魔’,仅此独生爱女,必对杨小桃传以绝学,甚或把他们昔年威震八荒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给她带在身边,也未可知?”
    董百瓢指着尚在草中的那柄青色玉钩笑道:“仙子料得全对,这不是昔年‘七柔阴魔’楚绿珠仗以杀人无数的‘夺魂雌钩’么!”
    谢逸姿点头说道:“我就是生恐杨小桃不仅功力诡辣,身边又有这等厉害东西,才隐身林内,暗为独孤表弟掠阵,谁知独孤表弟别来精进,酒意助威,真在木剑三挥之下,便结果了杨小桃的一条性命!‘董百瓢看了看在青石上沉沉醉卧的独孤策,摇头含笑说道:“今日之事,有点侥幸,一来杨小桃过分妖淫,应遭天谴,二来确固独孤老弟深有酒兴,大发狂言,使对方既觉生疑,又颇轻敌,以致不知所措,才在糊里糊涂之下,生生断送!我总觉得杨小桃仿佛技不止此,只是不及施为,便告飞魂殁命而已!”
    谢逸姿笑道:“老人家的看法。和我一致。”
    董百瓢目注谢逸姿,微笑问道:“谢仙子,请恕董百瓢冒昧动问,你是怎会与林青杰、杨小桃夫妇间结下梁子的呢?”
    谢逸姿笑道:“此事结仇是在十年之前,当时我在‘罗浮山香雪海’中赏梅,突与林青杰相遇,两人并共同发现一方碧玉,林青杰,不仅企图独得碧玉,又对我举动轻薄,双方遂翻脸动手,林青杰的颊上,终于被我划了一剑!”
    董百瓢,恍然笑道:“怪不得林青杰的颊上剑痕,迄今宛在。”
    谢逸姿继续笑道:“前些日林青杰突然寻到‘点苍’,我才知道他已与杨小桃成婚,以及杨小桃的父母‘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等两名盖代凶魔,尚在尘衰,未曾死去!”
    董百瓢问道:“林青杰、杨小桃夫妇此来,是否要想夺走那方碧玉?”
    谢逸姿道:“林青杰倒只想夺回那方碧玉,但杨小桃却恃技逞凶,要替她丈夫报复‘罗浮香雪诲’的一剑之仇!”
    说到此处,忽又微微一笑说道:“我今日略为来晚之由,便是为了那方碧玉早已毁去,在筹思如何应付?谁料独孤表弟拔剑逞豪,倒替我解决了一桩大难题呢!”
    董首瓢问道:“那方碧玉毁掉了么?它仅仅价值连城,还是另有妙用?”
    谢逸姿微笑答道:“七年前,我把这方碧玉,送给温冰姑娘,但温姑娘取玉以后,竟不慎失手坠地而碎!”
    董百瓢“哎呀”一声,表示惋惜地,扼腕说道:“可惜!可惜!”
    第二个“可惜”刚刚出口,谢逸姿便摇手笑道:“老人家应该把这‘可惜’二字,改为‘可贺’!”
    童百瓢讶然说道:“玉碎珠沉,属于人间恨事,仙子怎说‘可贺’?莫非那方碧玉竟是什么不祥之物么?”
    谢逸姿笑道:“碧玉本身,有何吉凶?但温冰姑娘若非失手跌坏这方碧玉,却怎会速成了那样一身惊人功力?”
    董百瓢恍然问道,“仙子这样说法,是否碧玉之中,藏有宝物?”
    谢逸姿点头笑道:“碧玉跌碎以后,方发现玉中藏了半卷‘玉尸真解’,及一瓶‘玉精灵液’,温姑娘遂服食‘玉精灵液’,苦炼‘玉尸真解’,得成今日绝艺。”
    董百瓢问道:“谢仙子说是‘玉尸真解’只有半卷?”
    谢逸姿笑道:“玉中所藏,只是‘上卷’,‘下卷’则不知今在何处?这种武学秘笈,并不知是何人所留,从未听见过它的来历。”
    董百瓢微笑说道:“我听独孤老弟说过,温姑娘功力颇高。”
    谢逸姿看了独孤策一眼,含笑说道:“温冰本是天生练武奇资,那瓶‘玉精灵掖’,又对她补益太大,故而如今一身功力,业已高出我们,倘再机缘巧合,让她获得下卷‘玉尸真解’,则不出三年,必然举世无敌!”
    董百瓢因独孤策醉酒入梦?醒来还早,遂向谢逸姿笑道:“谢仙子,你知不知道温冰姑娘,现在何处?”
    谢逸姿应声笑道:“这个好猜,她定是在海角天涯地,追寻她杀母深仇,‘白发鬼母’萧瑛的踪迹下落。”
    董百瓢笑道:“仙子猜得不错,但你大概想不到温冰姑娘,如今便在云南境内。”
    谢逸姿果然闻言失惊地,向董耳瓢蹙眉问道:“温姑娘既到‘云南’,怎会不来看我?”
    董百瓢笑道:“事有缓急轻重之分,温姑娘如今身在魔巢,哪里能够抽空前来探望谢仙子呢!”
    谢逸姿被董百瓢这几句话儿中的“魔巢”二字所惊,秀眉双挑,讶声问道:“董老人家,你所说的‘魔巢’二字,意属何指?”
    董百瓢笑道:“是指‘野人山寓魂谷’下!”
    谢逸姿越发吃惊地,注目间道:“董老人家是说温姑娘已被‘寰宇九煞’擒去?”
    董百巍摇头笑道:“不是被‘寰宇九煞’擒去,而是温姑娘新与‘毒手天尊’祝少宽等订盟,成了‘衰宇九煞’之中的新姊妹呢!”
    谢逸姿听了这种答话,简直震惊欲绝!
    董百瓢遂面含微笑地,把独孤策向自己所述“离魂谷”中一番惊心荡魄经过,向谢逸姿细说一遍。
    谢逸姿静静听完,指着睡卧石上的独孤策,摇头苦笑说道:“独孤表弟,及冷姑娘这等年轻好手,委实目无余子,胆大包天!换了略有江湖经验之人,谁敢像他们这般作法?”
    说到此处,深深一叹,又向董百瓢说道:“但也真亏他们,居然不仅除掉一位‘金扇书生’江子奇,并把‘离魂谷’中,闹得天翻地覆,探悉了不少重要虚实。”
    董百瓢蹙眉说道:“谢仙子,独孤老弟虽已历尽千难,侥幸脱险,但我总觉得听任温姑娘独处魔巢,不是办法。”
    谢逸姿点头说道:“老人家这种看法,与我相同,且等独孤表弟酒醒以后,我们互相好好商议商议。”
    董百瓢面色深沉地,缓缓说道:“据独孤老弟所言,‘毒手天尊’祝少宽的‘天魔血诀’功力,已极惊人;倘若‘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等夫妇,再因爱女杨小桃之仇,与‘寰宇九煞’结合,则敌势未免太盛了呢!”
    谢逸姿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下事往往如此;不然扶持正气,卫道降魔之举,怎会称为极艰巨的大业,尚幸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向来崖岸自高,不屑与任何人物合手。”
    董百瓢问道:“仙子知不知道,‘阴阳双魔’与‘寰宇九煞’双方,究竟哪一方比较难斗?”
    谢逸姿想了一想答道:“衰宇九煞人多,阴阳双魔艺高……”
    董百瓢接口说道:“谢仙子认为阴阳双魔在武学方面高出‘毒手天尊’祝少宽么?”
    谢逸姿点头说道:“祝少宽纵然炼成‘天魔血诀’,也决不会强过‘三烈阳魔’杨叔度,及‘七柔阴魔’楚绿珠去。”
    董百瓢皱眉说道:“阴阳双魔既然如此厉害,我们似应先向他们订一约会,才好妥议对付之策,否则若等双魔挟怒赶来,‘点苍’弟子,会不会遭受无辜浩劫?”
    谢逸姿苦笑说道:“阴阳双魔遁世多年,如今才从杨小桃口中,得悉她父母未死,但隐居何处,却无人知,怎能向他们主动订约?”
    董百瓢忧形于色说道:“不能主动,只好被动,我们要集结‘点苍派’所有高手……”
    谢逸姿摇手说道;“这样不行,杨叔度、楚绿珠是盖代魔头,慢说‘点苍派’其他人物,连我也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之敌。”
    董百瓢顿足悔恨说道:“自从杨小桃亮出‘夺魂青玉钩’,我才知她来历,但再想阻止独孤老弟莫下杀手,却已不及,这场祸事,真是闯大了!”
    谢逸姿含笑说道:“老人家不要发愁,常言道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想应付’阴阳双魔‘,使’点苍‘门下,免遭浩劫,并不是没有办法,只似乎有欠光明一点。
    “
    董百瓢问道:“谢仙子有何妙策?”
    谢逸姿愧然说道:“只要我设法避开,不在‘点苍’,便无大碍。”
    董百瓢暗想“流云仙子”谢逸姿若在“点苍”主持一切,尚恐难敌“阴阳双魔”,怎的设法避开,反会无碍?
    念犹未了,谢逸姿便知他有所疑惑,加以解释说道:“杨叔度、楚绿珠虽极凶毒,但自视太高,决不会对掌门人不在的武林后辈,乱下杀手,故而我只要及时避开,并选择一名胆大灵巧的年轻弟子,在‘阴阳双魔’来时,告以掌门人侯教多日未见驾临,现因事已赴何处,留言请其赶去一会,则杨叔度、楚绿珠定然立即赶往指定地点,而不会对‘点苍’门下,妄肆报复。”
    董百瓢抚掌道:“妙计!妙计!这怎能说是有欠光明?但不知谢仙子打算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往何处?”
    谢逸姿蹙眉说道:“这是一桩极关重要的大难题,处理得好,可以消灭弥劫,万一处理得不好,却将祸满江湖,我无法擅自决定,且等独孤表弟醒来,彼此仔细商议商议,看看有甚稳妥策略?”
    董百瓢闻盲,遂取出两粒白色丹药,畏给独孤策服下。
    谢逸姿含笑问道:“老人家,这白色丹药,是‘解酒丸’么?”
    董百瓢点头说道:“独孤老弟这等功力之人,极不易醉,但既醉便非短时可醒,我们亟需商议要事,故而只好给他跟上两料‘解酒丸’了。”
    董百瓢是位大大酒徒,他所炼‘解酒丸’,自然极具灵效,独孤策服后不久,便即酒意渐消,慢慢醒来。
    董百瓢见独孤策已醒,便把杨小桃身份,玉钩来历,及即将发生的严重后果,向他一一说明。
    独孤策听完经过,便向谢逸姿愧然说道:“表姊,想不到因我醉酒逞强,竟替你惹下这大祸事;倘若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为女复仇,使‘点苍’门下,有所伤损,却是怎好?”
    谢逸姿含笑向独孤策安慰说道:“表弟不要难过,今夜若换了我来应付杨小桃,结果定仍相同,因为我以一派掌门身份,无法由于畏惧她父母威名,而过分委曲求全,对方又复凶骄绝世,哪里还能免得了互相放手一战?”
    独孤策点头说道:“一战虽然难免,但我若不杀死杨小桃,情况也不会弄得如此严重。”
    谢逸姿摇头笑道:“独孤表弟你说得不对,常言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又道是’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彼此业已动手,就算你不想杀死杨小桃、她那柄满淬剧毒的夺魂青玉钩下,又怎肯饶你?故而既遇绝世凶邪,能除便须除去,古人’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之训,是丝毫不错的呢!“
    独孤策见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毫未嗔怪自己,并如此说法,心中方觉稍安,剑眉微蹙,向谢逸姿及董百瓢说道;”表姊及董前辈,错既铸成,悔亦无益,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怎样善后才较稳妥?“
    董百瓢笑道:“独孤老弟,在酒醉未醒之前,谢仙子便已想妥善后之策,要与老弟商议商议。”
    说完,遂把“流云仙子”谢逸姿意欲及时避开,邀约“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
    楚绿珠夫妇,去往别处相会之策,向独孤策细述一遍。
    独孤策听得连连点头,目注谢逸姿。含笑伺道:“表姊,你这种主意,想得极高,还要与我商议什么?”
    谢逸姿笑道:“我要和你商议的是究竟把‘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往何处了断,才是上策?”
    独孤策想了—想说道:“在决定这约会地点之前,似应先行了解‘阴阳双魔’功力程度,方知需要何等帮手?”
    谢逸姿秀眉微蹙,点头答道:“独孤表弟的这种考虑极对,‘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的一身功力,既极毒辣又极高明,大概表弟和我,全力联手施为,或可勉强抵得上她们夫妇的其中之一。”
    独孤策知道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身为“点苍派”掌门人,平素性情亦颇高傲,决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有所高估。遂‘呀’了一声,皱眉说道,“照表姊这样说法,我们所选择的与‘阴阳双魔’约会之处,必需能有一位足与杨叔度,或楚绿珠互相抗衡的极强帮手才好。
    谢逸姿点头笑道:“独孤表弟分析得对,你且想想,什么地方能合得上我们的理想条件?”
    独孤策沉思有顷,突然跳将起来,满面喜色地,狂笑说道;“有了,有了,这地方委实再妙不过!”
    谢逸姿见他如此得意,不由也高兴得含笑问道:“独孤表弟快讲,这是甚么所在?”
    独孤策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南海普陀山!”
    谢逸姿讶然叫道:“独孤表弟,你酒意醒了没有?把‘阴阳双魔’杨叔度、绿珠夫妇,约往‘南海普陀山’做甚?难道你想请‘紫竹林’中的‘观世音菩萨’来作我们的绝好帮手?”
    独孤策失笑说道:“阴阳双魔只是凶人外号,并非真正妖魔,我哪里会请观音大士相助?”
    说完,遂把恩师大悲尊者,及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现在“南海普陀”,静参神功,并为独孤兴施展“小转轮大法”,使其脱胎换骨,易筋洗髓等情,向谢逸姿详加叙述。
    谢逸姿听清经过,方知独孤策想把“阴阳双魔”,约往“南海普陀“之故。
    独孤策轩眉笑道:“表姊请想,我们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往‘南海普陀’,使‘阴阳双魔’恶斗‘释道双绝’,岂非又是一桩武林盛事?”
    董百瓢抚掌赞道:“独孤老弟的这个主意真妙……”
    谁知话犹未了,谢逸姿竟摇手说道:“董老人家,你再仔细想想,我独孤表弟的这个主意,并不妙呢!”
    独孤策大出意外地,愕然叫道:“表姊,你认为当世武林中,还能找得出比我师傅,及‘三奇羽士’南门师叔等,更高明的帮手么?”
    谢逸姿摇头说道:“我不是认为‘释道双绝’不够高明,而是认为大悲尊者及南门道长既为‘天南大会’,特往‘南海普陀’静参神功,又正替独孤兴施展‘小转轮大法’,必然极忌烦扰,我们倘将‘阴阳双魔’约去,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误了大事?”
    独孤策“啊呀”一声,如梦方醒地,瞿然说道:“若不是表姊提起,我倒真未曾顾虑及此,‘南晦普陀’,去不得了。”
    谢逸姿笑道:“表弟竟会如此粗心,我罚你再想一个适宜约会‘阴阳双魔’的理想地点。”
    独孤策苦笑说:“地点好找,帮手难寻,当世武林中的正派高手,除了表姊以外,还不是‘崆峒’黄叶道长、‘武当’清玄真人……”
    谢逸姿不等独孤策说完,便自摇手说道:“不行,不行,不能去找他们,‘阴阳双魔’曾有丧门煞星之称,‘点苍派’既已招惹,怎可再把灾祸牵连到其他门派?何况‘武当’清玄、‘崆峒’黄叶、‘少林’了尘、竹枝帮主凌霄、及‘恨天翁’公羊寿等,功力不过与你我仿佛,来必能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之中的任何一人敌手。”
    董百瓢一旁听得双眉深蹙地,摇头说道:“连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物,都不合适,这位帮手,委实太难找了。”
    独孤策默然不语,但眼珠连转以后,突自双目之内,射出了奇异光辉!
    谢逸姿见状,向董百瓢微笑说道:“董老人家,我独孤表弟是绝顶聪明人物,你看他这等神情,可能业已想出了什么妙策?”
    茸百瓢摇头说道:“谢仙子,常言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炊‘,我们适才业已历数当代英雄,觉得无一适当人选,独孤老弟便再具绝世聪明,也……“董百瓢语音未了,独孤策即已出声发话。
    但他并非说出什么妙计策,却是在喃喃自语。
    谢逸姿与董百飘好生诧异,各自凝神倾耳,只听独孤策是在把“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二语,反复诵念。
    谢逸姿蹙眉失笑说道:“独孤表弟,你不思索妙策,却反复诵念这两句话儿则甚?”
    独孤策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纵声狂笑说道:“表姊,这两句话儿,对我的启示力量,委实太大了呢!”
    谢逸姿闻言又惊又喜地问道:“独孤表弟,你从这两句话儿之中,获得什么启示?”
    独孤策微笑说道:“我恩师对我虽有‘但行大义,莫矜小节’指示,但小弟因曾读圣贤书甚多,总觉得凡事最好莫离仁义正道,务须正大光明。”
    谢逸姿点头说道:“在通常情形之下,表弟的这种想法,确是正人侠士胸襟……”
    独孤策不等谢逸姿话完,便即笑道:“如今群魔乱舞,世劫方殷,是一种非常时期,一定要用能够通权达变的非常办法,才足与一般凶邪,勾心斗角,卫道降魔!”
    谢逸姿微笑说道:“表弟究竟与一般读死书的迂腐秀士不同,在这等步步危机的险恶江湖之中,哪里能够笃守成规,丝毫不变?”
    独孤策笑道:“但万变不离其宗,我们游侠江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教孝教忠,行仁行义!故而我深觉‘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二语,便是通权达变的最高原则!”
    说到此处,目光微扫董百瓢、谢逸姿二人,继续含笑说道:“董老前辈和表姊请想,若把这两句话儿,反过来说,遇文王若动干戈,岂不成了乱臣贼子?逢桀纣若谈礼义,也非被夏桀殷纣那等暴虐昏君,挖心炮烙,弄得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不可!”
    董百瓢点头说道:“独孤老弟分析得丝毫不错。”
    谢逸姿目注独孤策,含笑说道;“表弟,你说了半天,还不曾说出从这两句话儿之中,获得了什么启示?想出了什么妙计?”
    独孤策微笑回答:“我想请表姊留话,邀约‘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于八月中秋,去往‘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
    谢逸姿闻言,凝思有顷,垂头苦笑说道:“独孤表弟,我想不出‘罗浮山冷云峰’左近,住有哪位武林高人?你要我把‘阴阳双魔’约去,却是想请谁做帮手?”
    独孤策剑眉双挑,含笑说道:“这个帮手,是位最理想的帮手,因为不仅武功极强,并还使我们不必顾虑他有无伤损。”
    谢逸姿眉峰微聚,摇头说道:“独孤表弟这是怎样说话?我们既请这位高人帮场助阵,哪有不顾虑他的安危之理?”
    独孤策笑道:“他的身份特殊,能帮我们降了‘阴阳双魔’夫妇固在绝妙!即或他被‘阴阳双魔’夫妇杀死,也是大快人心之事!”
    谢逸姿简直听得莫名其妙,急急问道;“表弟别卖关子,你所打算邀请的帮手,究竟是谁?”
    独孤策得意笑道:“这是我从‘逢桀纣动干戈’一语之中,启发灵感;并更进一步想出来的妙计!因为以文王伐纣,文王若胜,自然登斯民于衽席。但文王若败,却生灵涂炭,不知将伊于胡底?倘能怂恿得以桀伐纣,则不论双方谁胜谁败,终必既除去一个暴君,并使另一个暴君元气大伤,我们乘时趁势地,再作汤武天人之战,岂不事半功倍,一举两得?”
    董百瓢听得连连点头,含笑赞道:“独孤老弟这种想法,确是无上妙策,但照你话儿听来,你所欲邀请帮手,竟是一位黑道人物?”
    独孤策得意笑道:“岂仅黑道有名,便白道中人,见了他也都有点心惊肉跳,她便是威震天下的‘白发鬼母’!”
    谢逸姿失声问道:“独孤表弟说的是‘白发鬼母’萧瑛?她会帮我们么?”
    独孤策笑道:“假如我要她帮,她便会帮,因为‘白发鬼母’萧瑛看中我了。”
    谢逸姿听得越发愕然说道:“白发鬼母萧瑛怎会看中表弟?”
    董百瓢大感突兀地问道:“她是看中老弟的容貌丰神,要你做她面首?还是看中老弟的根骨姿质,要你做她徒弟?”
    独孤策知道自己出言不慎,有了语病,遂红着一张俊脸讪然笑道:“董老前辈全猜错了,‘白发鬼母’萧瑛看中了我之故,是要我娶她女儿,作她的东床快婿!”
    谢逸姿奇道,“白发鬼母萧瑛向来孤独,她哪里会有女儿?”
    独孤策微笑说道:“她把她女儿夸赞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说是美貌到了极点。”
    话完,遂把勾漏山天魔谷巧遇“白发鬼母萧瑛”,秘练“四煞阴魂砂”、“白骨抓魂手”
    及与自己比剑百招,互订八月中秋“罗浮山冷云蜂”之约等事,向谢逸姿、董百瓢详述一遍。
    董百瓢听完以后,点头笑道:“照独孤老弟这样说法,只要你愿作‘白发鬼母萧瑛’的乘龙快婿,则萧瑛身为丈母娘,自然非帮你对付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不可。”
    独孤策扬眉笑道:“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虽然功力无伦,并有‘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等极为厉害的暗器兵刃!但‘自发鬼母’萧瑛所炼‘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也是阴损毒辣无比的罕世绝学!表姊认为小弟这条利用她来以毒攻毒的计策如何?”
    谢逸姿笑道:“确实是条绝妙好计!”
    独孤策苦笑说道:“这条计策,我也自信尚妙,但觉略为咎心……”
    董百瓢笑道:“咎心甚么?一方是桀,一方是纣,老弟不过是先作东床,后为汤武而已,赶快照计行事。”
    独孤策目光微注“流云仙子‘谢逸姿,苦笑说道:”表姊,我们照计而行之后,倘若有甚不便后果,表姊却要替我担待担待!“
    谢逸姿不解问道:“表弟说明白点,什么叫做‘不便后果’?”
    独孤策欲言又止,似乎有甚碍难,但终于嗫嚅说道:“就是小弟愿娶‘白发鬼母’萧瑛之女一举,决……决非出于自愿,也不……不会成为事实,只是一时权宜策略而已。”
    谢逸姿听完话后,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向独孤策笑道:“表弟,你是不是怕日后温冰姑娘对此事,有所误会之时,要我替你解释?”
    独孤策俊脸微红,避而不作正面答复的应声说道:“误会两字,往往酿出无数祸端,我不得不预先拜托表姊,在万一有了麻烦之时,好替我证明心迹。”
    谢逸姿点头笑道:“可以,可以,温姑娘和我极为投缘,这桩事儿包在我的身上便了、但表弟却千万不可和那位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美貌到了极处的‘白发鬼母’萧瑛之女,弄假成真,作了鬼母之婿才行。”
    独孤策剑眉微蹙说道:“表姊怎的对我取笑,我还有一桩事儿,久闷心中,想向表姊请教一下。”
    谢逸姿笑道:“表弟不必这样说话,你有什疑惑,尽管发问,我们姊弟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请教’二字?”
    独孤策目注谢逸姿,缓缓说道:“我想知道温姑娘与‘白发鬼母’萧瑛的结仇经过!”
    谢逸姿笑道:“表弟你算问对人了,因为这件事儿,除去他们当事双方以外,只有我和‘恨天翁’公羊寿,知道详实内情。”
    独孤策问道:“温姑娘的母亲是谁?怎会死在‘白发鬼母’萧瑛的手内?”
    谢逸姿答道;“温姑娘之母,是昔年威震天下的‘佛女’温莎……”
    董百瓢听得奇怪,插口问道:“佛女温莎是昔年盖代女侠,但她至死独身,怎会有了女儿?而女儿又姓温呢?”
    谢逸姿摇头叹道:“拈花微笑,佛岂无情!何况温莎不过是外貌号称为‘佛女’,她山行遇瘴,中毒昏迷,醒来以后,方知被一俊美男子所救,但这俊美男子,因温莎美艳天人,情不自禁,竟在为她祛解瘴毒之际,作了不可告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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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董百瓢问道:“温莎醒后,如何自处?”
    谢逸姿答道:“温莎性烈如火,发现失身于人,立即打了那位俊美男子一记内家罡掌,愤然而去。”
    独孤策皱眉说道:“莫非‘佛女’温莎竟由此有孕?”
    谢逸姿点头说道:“时过半年,温莎因自己有孕,不能使所生子女无父,加上想起那位俊美少年,丰神颇潇洒,并对自己先有救命之恩,遂不禁变了主意,决定索性嫁他也好。”
    董百瓢说道:“这也算天缘巧合,温莎所想,是无可如何中的最好办法。”
    谢逸姿长叹一声说道:“哪里是天缘巧合,简直是孽定前生!”
    独孤策失惊问道:“难道那位俊美少年,不要她了?”
    谢逸姿摇头说道:“温莎寻到昔日与那俊美少年定情之处,只见门前一座新坟,坟前并有一位麻衣如雪的绝美少妇,正在哀哀痛哭!”
    独孤策惊道:“莫非俊美书生已死?这麻衣如雪的绝美少妇,又是谁呢?”
    谢逸姿叹道:“那俊美少年被温莎打了一记罡掌,本已身受重伤,再加上思念温莎,心中愧悔,以致一病不起,在温莎赶到的三日之前死去。”
    独孤策问道:“表姊怎未说那白衣少妇身份?”
    谢逸姿颇为感慨地,摇头叹道:“说来表弟与董老人家都会大感惊奇,那麻衣少妇是俊美少年之妻,也就是如今‘白发鬼母’!”
    独孤策与董百瓢闻言之下,果均惊异得张口瞠目!
    谢逸姿继续说道:“当时的萧瑛,是叫‘铁心鬼女’,不是叫‘白发鬼母’,她见‘佛女’温莎赶来,自然目眦皆裂,要报复杀夫之恨。”
    独孤策叹息道:“这种结仇原因,实在复杂,大概温莎因有孕在身,不便施展功力遂死在萧瑛手下!”
    谢逸姿摇头说道:“不对。温莎当时虽然有孕,但萧瑛同样身怀六甲,两人均想为那已死的俊美少年,留下后嗣,遂约定于生产以后,再决死战!”
    董百瓢叹道:“这样说来,‘佛女’温莎倒先与‘铁心鬼女’萧瑛,结下了杀夫深仇,这‘佛鬼二女’,哪里免得了一场生死之战!”
    独孤策则颇为感慨地,点头说道:“最难得是温莎与萧瑛二人,在这等仇火高腾之下,还能保存理智,要等生产以后,再来决斗。”
    谢逸姿继续说道:“展眼间两人均已生产,温莎产下一女,因尚不知父姓,故而暂随母姓,取名‘温冰’,萧瑛所产则不知是男是女?直至今日,我听说她想把独孤策表弟,收作乘龙快婿以后,才知道她也生下了一个女儿。”
    独孤策急欲得知以下情形,便向谢逸姿催促说道:“表姊,请你不要闲谈,快说以下故事!”
    谢逸姿失笑说道:“表弟怎的这样性急?温莎、萧瑛二女,各怀深心,先把所生婴儿妥为藏好,才到约定之处相会。”
    独孤策问道:“佛女愠莎既然功力绝世,怎会死在‘铁心鬼女’萧瑛手下?”
    谢逸姿答道:“因为她们的决斗方式不同,不是动手过招,而是各挨三掌。”
    独孤策忍不住地问道:“她们谁先打谁?”
    谢逸姿说道:“萧瑛提议拈阄,温莎则自恃艺高,要让萧瑛先行出手。”
    董百瓢听得拈须长叹说道:“古往今来的不少绝世豪杰;都死在这自视太高的‘骄傲’二字上!”
    独孤策却摇头说道:“董者前辈,我认为‘佛女’温莎不是骄傲,而是因为误杀萧瑛之夫,心中略存歉疚,才故意让她先打。”
    谢逸姿双眉微挑,含笑说道:“董老人家所说,是一般武林人物通病!独孤表弟所说,却猜透了‘佛女’温莎的当时心怀。”
    董百瓢皱眉说道:“以‘佛女’温莎的那等功力,难道竟彼萧瑛三掌打死,未曾还手么?”
    谢逸姿答道:“萧瑛因誓复夫仇,所施展的是她曾下苦心,练自‘鬼母真经’中的‘血光魔手’!”
    董百瓢“哎呀”一声说道:“血光魔手练成以后,只能使用一次,故而威力奇强,难怪‘佛女’温莎禁受不住!”
    谢逸姿笑道:“佛女温莎是运用‘无相神功’护身,连挨萧瑛三记十二成力的‘血光魔手’,仍然面不改色!”
    董百瓢赞叹说道:“佛门神功妙用,委实不可思议,如今轮到温莎出手,她不是用‘降魔金刚手’,就是用‘巨灵神掌’,萧瑛吃得住么?”
    谢逸姿笑道:“萧瑛连发三记‘血光魔手’未曾击毙对方,便已自知不幸,瞑目待死,但‘佛女’温莎,却含笑起立,说是自己误杀其夫,深怀歉疚,如今挨了她三记‘血光魔手’,冤孽已消,彼此应该一笑而别。”
    独孤策拇指双挑,轩眉赞叹道:“这才是菩萨心肠,侠女风度!”
    谢逸姿苦笑说道:“菩萨心肠与侠女风度,有何用处?又换不来良好收场!萧瑛当时自然感激生惭,但事后却不信自己苦心研练的‘血光魔手’,竟会毫无灵效?遂暗地追探‘佛女’温莎踪迹,终于发现温莎就在距离约会之处的一座山洞之中坐化!”
    独孤策恍然大悟说道:“大概温莎挨了三记‘血光魔手’以后,即已受伤极重,只是仗着精湛功力,勉强装得若无其事,但越是这样,伤势越会加强,一经发作,便告无救的了!”
    董百瓢叹道:“这桩故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话犹未了,谢逸姿便摇了摇头,接口说道:“尚未告一段落。”
    董百瓢讶然问道:“温莎已死,还有何事?”
    谢逸姿苦笑说道:“萧瑛作了一件怪事,她把‘佛女’温莎坐化后的遗体,不知带往何处?”
    董百瓢“咦”了一声问道:“萧瑛带走死尸则甚?难道她还仇恨难消,要想鞭尸泄愤?”
    谢逸姿摇头答道:“我至今也不知道萧瑛此举何意?”
    独孤策忽然想起自己在“勾漏山天魔谷”中,所见那具合掌盘坐的骷髅白骨,不禁轩眉叫道:“我明白了!”
    谢逸姿怀疑问道:“独孤表弟,你会明白?”
    独孤策遂把“天魔谷”中所见,对谢逸姿及董百瓢,细述一遍。
    董百瓢听得摇头叹道:“萧瑛此举,委实过分歹毒,常言道‘人死仇消’,她怎可把‘佛女’温莎的遗体,用来祭练‘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呢?”
    谢逸姿说道:“我们就是由于萧瑛的平素所行,过分邪恶歹毒,才想设计诛除?否则便会劝解温冰姑娘,对于这桩起因颇为复杂的杀母之仇,尽量宽容,莫为已甚的了。”
    独孤策皱眉说道:“温冰姑娘不应该永从母姓,她父亲究竟是谁?”
    谢逸姿说道:“她父亲籍籍无名,难知姓氏,除非去问那位因青春消逝,由‘铁心鬼女’改称‘白发鬼母’的萧瑛才行,但萧瑛手下太辣,结仇太重,行踪诡秘无伦,故面直到如今,温冰姑娘依然无法改姓归宗,只得且从母姓。”
    独孤策想了片刻说道:“罗浮山冷云蜂中秋一会之上,我定要向‘白发鬼母’萧瑛,设法探明温姑娘的父亲姓氏。”
    谢逸姿点头说道:“这是一桩大事,还有另一桩大事,倘若独孤表弟能代温姑娘做到,她一定更为感激你的。”
    独孤策闻盲,有所领悟地,向谢逸姿问道,“表姊是不是要我设法盗回温姑娘之母‘佛女’温莎遗骨?”
    谢逸姿笑道;“这桩事儿,不好办吧?”
    独孤策剑眉双轩,朗声答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决心设法为温姑娘,盔回母骨就是。”
    谢逸姿微笑说道:“独孤表弟是有心人,也是有情人,包在我的身上,使你与温冰姑娘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董百瓢见独孤策闻言之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遂在一旁,含笑说道:“罗浮山地在广东,途程极远,谢仙子与独孤老弟,既已定计,便须即行,路中才比较从容,万一有甚事儿,也不致延误了中秋之约。”
    谢逸姿笑道;“董老人家说得极是,我回转‘点苍’,把派中事务,略作安排,便与独孤表弟,远为‘罗浮’之游便了。”
    话完,方待转身出林,董百瓢忽又叫道:“谢仙子请留贵步。”
    谢逸姿驻足不行,讶然问道:“董老人家还有什么话儿?要对我嘱咐?”
    董百瓢手捻银须,微笑说道:“谢仙子,你在选派门下,与‘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答话订约之时,要吩咐他们订在中秋以后,不可订在中秋正日。”
    独孤策扬眉问道:“为何不能订在中秋正日?”
    董百瓢笑道:“阴阳双魔夫妇,何等威名?‘白发鬼母’萧瑛,又是何等狡猾?除非独孤老弟真成了她东床快婿以外,她决不会帮你御此强敌!”
    独孤策“哎呀”一声,目注董百瓢,皱眉问道:“董老前辈,你真要我与‘白发鬼母’萧瑛。结为亲眷?”
    董百瓢笑道:“这个还不容易?老弟只要在百招以内,输给‘白发鬼母’萧瑛一招半式,她不就变成你的老岳母了么?”
    独孤策俊脸通红地,嗫嚅说道:“这……这……”
    董百瓢会意笑道:“老弟顾虑什么?是不是顾虑与萧瑛之女,定了名分以后,容易弄假成真,难于应付?”
    独孤策涨红着一张俊脸,点头说道:“老前辈高瞻远瞩!”
    董百瓢微笑说道:“我觉得此事不太可虑,老弟与萧瑛之女,名分纵定,她也不至*迫你非在当夜成婚不可!”
    独孤策想了一想,向谢逸姿苦笑说道:“表姊,俗语云‘夜长梦多’,拖的太久,绝不相宜,董老前辈既觉中秋正日不妥,表姊便嘱咐门下,与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定在八月十六的曙光刚透之时,于‘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便了。”
    谢逸姿点头一笑,闪身出林,自地上用丝巾包起那柄“夺魂青玉钩”,赶回“点苍‘,安排各事。
    独孤策却向董百瓢摇头叹道:“董老人家,我真想不到温冰姑娘与‘白发鬼母’萧瑛之间的杀母探仇,竟会如此复杂?”
    董百瓢叹道:“这本帐儿,委实难算!温冰之母先受了温冰之父的救命深恩,但被他破坏了女儿清白!而佛女温莎杀死了萧瑛之夫,却又死在萧瑛的‘血光鬼手’之下!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几乎无法辩得清呢!”
    独孤策剑眉深蹙地,摇头说道:“尤其是萧瑛之女,竟与温姑娘是同父异母姊妹?倘若温冰姑娘,得报母仇,杀死‘白发鬼母’萧瑛,则萧瑛之女,岂非又要为母复仇,想设法把她姊姊杀死!”
    董百瓢长叹一声说道:“骨肉相残,冤仇永结,这不是一件好事,独孤老弟既与她们双方均有渊源,又复智慧如海,应该设法化乖戾为祥和,才是上策。”
    独孤策神情凝重,点头说道:“这桩乖戾冤仇,恐怕非有极高佛力,无法加以化解,但我必当遵从老前辈金言,为此尽心竭力!”
    董百瓢拈须叹道:“世劫方殷,天心难测,我们只要能够作到‘尽心竭力’四字,也就够了。”
    两人一番谈笑,并略为游赏“金梭岛”上景色,便驾舟回转“点苍山”下。
    这时,“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业已把诸事安排妥当,备好行装,在“点苍山”下相待。
    谢逸姿见董百瓢与独孤策驾舟归来,遂含笑叫道:“董老人家,我觉得令孙胆大聪明,颇堪重用,竟把代我与‘阴阳双魔’夫妇订约之事,交付他了。”
    董百瓢知道这是谢逸姿对爱孙董明的极为重视表示,不禁高兴得微笑说道:“明儿胆量倒够,前在‘太湖’之时,并有过一次应付‘金扇书生’江子奇的经验。”
    谢逸姿笑道:“金扇书生江于奇也是杀人不眨眼的绝代凶邪,令孙既已有一次经验,自然更属适当人选。”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看了独孤策一眼,又向董百瓢含笑说道:“董老人家,我如今便与独孤表弟,东赴‘罗浮’,‘点苍’事务,虽已均有交派,尚望老人家以长者立场,从旁督促督促!”
    董百瓢点头笑道:“谢仙子放心,董百瓢当尽绵薄,你们关山路远,赶紧……”
    话犹未了,忽然双目一轩,好似想起甚事,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老弟,你与谢仙子,在此稍候片刻,我还有件东西送你,或许此去颇有用它之处。”
    话完,立即施展轻功,向所居茅屋赶去。
    谢逸姿目送董百瓢前影,对独孤策笑道:“董老人家不知要取甚东西,送与表弟?”
    独孤策目光中深含感激地说道:“这位老前辈委实热心,方才传了我三招罕世绝学,如今又不知要送我什么珍奇之物,真令小弟有些受之有愧呢!”
    谢逸姿愕然说道:“董老人家在武功方面,只是中庸,他怎会有三招绝学,传授表弟?”
    独孤策笑道:“小弟杀死杨小桃时,表姊便隐身林中,你应该看见那三招绝学的威力不小!”
    谢逸姿骇然说道:“那三招剑法,纵横捭阉,妙化无方,竟是董老人家传授表弟的么?”
    独孤策遂将“四招驼道”传技于董百瓢,董百瓢再转传自己的那段故事,向谢逸姿叙述一遍。
    谢逸姿听完以后,微笑说道;“表弟不必再存受之有愧念头,我对董老人家的孙儿董朋,予以破格成全,好好造就,不就等于是替表弟报答他了么?”
    独孤策听表姊这样说法,方觉欣然,但看见谢逸姿手上,提着一具长形木匣,不禁诧道:
    “表姊,你所用长剑,已有肩头,这匣中却是什么兵刃?”
    谢逸姿笑道:“表弟此行,以及未来的‘野人山离魂谷’之战,对手均系罕世高人,异常凶险,应该有上佳兵刃。方足抗拒,这木匣以内,就是我为你准备之物。”
    独孤策以为表姊要送自己一柄罕世名剑,遂喜孜孜打开木匣,但目光注处,不觉愕然!
    原来匣中就是杨小桃所用的那柄“夺魂青玉钩”,只不过已被“流云仙子”谢逸姿嘱咐“点苍派”巧手工匠,在钩柄上,加缠了一层金丝,并临时赶配了一具小巧木匣而已!
    独孤策捧匣在手,诧声问道:“表姊,你要我用这柄青玉钩作为兵刃?”
    谢逸姿点头笑道:“这柄青玉钩的威力之强,有甚于紫电青霜,莫邪干将,虽然过分狠毒,似属魔道,但用来以魔降魔,却是无上妙品。”
    独孤策“哦”了一声,失笑说道:“表姊叫我用此钩‘以魔降魔’,恰好又是‘逢桀纣,动干戈’之意。”
    谢逸姿微笑说道:“一点不错,表弟倘对正派人物使用此钩,我也要申斥你呢!”
    独孤策笑道:“这柄‘夺魂青玉钩’的厉害之处,到底何在?表姊既要我用它作为降魔利器,应该先加指教才好。”
    谢逸姿点头说道:“我自然要告诉你,这柄玉钩,通体皆淬剧毒,不可使其丝毫沾肤!”
    独孤策剑眉一挑,应声说道:“这点厉害之处,我已知道,表姊不是已命‘点苍派’中巧匠,在柄上缠绕金丝,加配木匣,业已无虑了么?”
    谢逸姿继续说道:“此钩除了通体淬毒以外,锋利坚固无比,任何刀剑,所不能断,倘与对方缠战过久之际,并可暗运真力,*发钩上毒质,变成一种无形毒气,使强敌死在不知不觉之中!”
    独孤策摇头说道:“有了极为锋利;不畏刀剑,通体淬毒等三桩妙用,这柄‘夺魂青玉钩’,确已够厉害了!至于表姊所告的第四桩妙用,因其过分险损,我打算永不施展!”
    谢逸姿对于独孤策的仁慈心地,自然极为欣慰嘉许,微微一笑说道:“施展或不施展,全在表弟,但我却必需向你说明,因为此去‘罗浮’,表弟多半会与‘三烈阳魔’杨叔度交手,他用的便是‘夺魂白玉钩’呢!”
    独孤策问道:“夺魂白玉钩与夺魂青玉钩的厉害之处,是否完全相同?”
    谢逸姿点头答道:“完全相同,只是所淬毒质有异!”
    独孤策扬眉问道:“毒质怎样有异?表姊不妨指教得明白—些!”
    谢逸姿道:“人若被白玉钩沾肤,或是见血,立即七窍溢血,尸横就地!但若中了青玉钩毒,却在半个时辰以后才死!”
    独孤策笑道:“这样说来,那‘夺魂白玉钩’,竟比这‘夺魂青玉钩’,还要厉害!”
    谢逸姿叹息一声说道:“未必尽然,中了青玉钩毒之人,全身强烈痉挛,半个时辰以后,尸体收缩得宛若婴孩而死!”
    独孤策闻言,想起自己乘着酒兴,与“阴阳双魔。之女杨小桃,赌斗之时,根本不知道这”夺魂青玉钩“竟有如此厉害,幸而绝招三发,侥幸成功,否则……
    他正想起旧事,惊得一身冷汗之际,董百瓢业已赶回,手中捧着一具包裹,递向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老弟,这件东西,对于你今后降魔卫道,啸傲江湖,或有大用,董百瓢特地取来,敬以相赠。”
    独孤策不知何物,接过包裹,打开一看,不禁失声叫道:“人发金蓑!”
    董百瓢点头笑道:“昔日在‘太湖马迹山’,夜会‘金扇书生’江子奇时,我便因事先预着这‘人发金蓑’,才在江子奇歹毒无伦的‘绝命金芒’之下,捡回了一条老命,如今赠与独孤老弟……”
    独孤策截断董百瓢话头,连连摇手说道:“董老前辈,这件‘人发金蓑’,是武林中无价至宝,独孤策万不敢收!”
    董百瓢微笑说道:“老弟说得对,这件‘人发金蓑’,确可称得上是武林至宝!
    但董百瓢蒙老弟函介,托庇谢仙子‘点苍’一派的神威之下,已无江湖锋镝之险!则此宝在我身边,岂不如龙驹伏枥?无法发挥它的功用价值,故而老弟尽管收下,只要它能帮助你卫道降魔,度过几次艰危;除却几名巨凶大憝,董百瓢一样也可分沾光彩。“独孤策摇头笑道:“老前辈降情盛意,独孤策铭感五内,但对于这件武林至宝‘人发金蓑’,却万不敢收,纵或老前辈寄情烟水,不与人争,使其有‘神驹伏枥’之叹,但将来还可传与令孙董明,成全他的一生事业!”
    两人各执一理,一个非赠不可,一个决不敢收,推来推去,成了僵局。
    谢逸姿见状,不禁失笑说道:“董老人家与独孤表弟不必争执,这件事儿,由我来决定好么?”
    董百瓢点头笑道:“好好好,谢仙子一言九鼎,有你作主,独孤老弟谅必无推托的了。”
    独孤策则向谢逸姿苦笑说道:“表姊,我已蒙董老前辈传授三招罕世绝学,哪里还敢……”
    谢逸姿摇手笑道;“独孤表弟不要说了,你把这件‘人发金蓑’收下。”
    董百瓢快慰已极地,抚掌大笑:“还是谢仙子快人快语!”
    独孤策苦着一张俊脸,正待开口,谢逸姿业已微笑说道:“这件事儿,我认为有一合理办法,就是目前董老人家江湖无事,由独孤表弟暂时借用‘人发金蓑’,助御强敌!但等董明在我‘点苍’门下,艺成出道之际,独孤表弟便将‘人发金蓑’,归还董明,并负责对董明多多教导扶植。”
    独孤策双眉一轩,目射神光地,向董百瓢问道:“董老前辈如何?倘照我表姊这等说法,独孤策便不再推辞,拜领嘉贶!”
    董百瓢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并向谢逸姿双挑拇指,大笑说道:“谢仙子毕竟不愧为一派掌门,高明得令人钦佩。”
    谢逸姿失笑说道:“董老人家,你怎么又找起我的麻烦来了,我高明之处何在?”
    董百瓢拈须笑道:“谢仙子不仅解决了我与独孤老弟之间的推辞接受问题,并替劣孙董明,预先定了一位极高明的理想导师,怎不令董百瓢万分钦佩?”
    计议既定,彼此含笑为别,董百瓢留在“点苍”,协助照料“点苍派”一切事务,“流云仙子”谢逸姿与独孤策表姊弟二人,则赶赴“罗浮山冷云峰”,去赴“白发鬼母”萧瑛的八月中秋之约。
    途中,独孤策遵从表姊之言,防患未然地,把董百瓢所借的“人发金蓑”,贴身穿好。
    由“云南点苍”至“广东罗浮”之间,虽然路途甚远,但在谢逸姿、独孤策这等绝世脚程之下,仅仅八月初旬,便到了“广东”境内。
    时属八月初七,地点则是“广东云雾山”的山深之处。
    自入粤境,因时间已有余裕,谢逸姿与独孤策遇上宜人景色,遂也略加流连眺赏。
    云雾山绝峰刺天,深壑无底,且到处雾郁云蓊,仿佛在雄奇险峻以上,还要加上一层神秘色彩。
    新月在天,夜风送爽,独孤策指着四外峰峦,向谢逸姿含笑说道:“表姊,你看这座‘广东’的‘云雾山’,形势极为险恶幽深,与‘贵州苗岭’中的‘云雾山’,不相上下!
    怎的未曾听说有甚穷凶恶极的黑道魔头,及遁世高人,隐居其内?”
    谢逸姿倚松而立,含笑说道:“这‘云雾山’中,不是未曾隐有奇人,只是表弟迟生了三十几年而已!”
    独孤策“哦”了一声说道:“表姊这样说法,莫非三十多年以前,这‘云雾山’中,也曾隐有什么厉害魔头么?”
    谢逸姿微笑说道:“我比独孤表弟,虽仅仅大了十来岁,但有关近百年来的武林故事,却从‘点苍派’上代掌门人口中,知道得颇为不少。”
    独孤策笑道:“表姊不妨把有关这‘云雾山’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好么?”
    谢逸姿选块洁净平坦的山石坐下,点头笑道:“三十来年以前,是武林中人才辈出,极端混乱的一段热闹时期,被称为绝代高手的正派人物中,有‘双绝一仙半奇四异’,邪派人物中,则有‘三凶九煞一怪双魔’!”
    独孤策笑道:“仅听听这些名儿,便知当时着实太以热闹,其中‘双绝’大概便是我恩师及‘三奇羽士’南门师叔,‘九煞’,‘双魔’大概便是如今相继出世的‘寰宇九煞’,及‘阴阳双魔’,但其余正派人物中的‘一仙”半奇“四异’,邪派人物中的‘三凶’‘一怪’,却均未闻名,还请表姊详细相告,以启茅塞,尤其是那‘半奇’之称,好像怪得很呢!”
    谢逸姿笑道:“我先从正派人物之中讲起,所谓‘一仙’,便是‘佛女’温莎的师姊‘曼陀罗仙子’茹蕙。”
    独孤策问道:“这位茹仙子如今业已不在尘世了吧?”
    谢逸姿点头笑道:“曼陀罗仙子茹蕙的功力之高,号称当时第一,无人能望项背,但茹仙子性格谦和,几乎从不与人争斗,据说在二十年前,于‘昆仑’绝顶仙去!”
    独孤策点了点头,谢逸姿继续笑道:“所谓‘四异’,便是‘点苍’‘崆峒’‘少林’‘武当’四派上一代的掌门人。”
    独孤策含笑说道:“表姊怎么还不说那‘半奇’,我对这‘半奇’之名,极感兴趣,想不透这‘半’字,是如何解释?”
    谢逸姿笑道:“此人名叫南宫珏,被称为‘半奇’之故,是因他智力极奇,武功不奇,但无论任何绝学奇招,只要被他看过,他便想得出破解之法。”
    独孤策笑道:“这位奇人,如今何在?”
    谢逸姿微笑说道:“南宫珏有次与邪派人物中号称‘一怪’的‘双环怪叟’查天竞,江湖偶遇,因武功不敌,被查天竞毫不留情,百般凌辱!
    遂气得发了重誓,从此隐迹人间,矢志苦练,倘能练就了什么绝世奇功,或绝世奇招,便寻‘双环怪叟’查天竞,一雪前耻!“
    独孤策扬眉说道:“以南宫珏前辈的奇绝智力,广博见识,再加上誓雪耻辱的莫大决心,应该有所成就才是。”
    谢逸姿笑道:“不仅表弟是这样想法,当时武林中人,谁都是这样想法,尤其那位‘双环怪叟’查天竞,更是悔恨忧郁不已!悔恨的是双方既已结仇,为何不索性把南宫珏杀死永绝后患。忧郁的是南宫珏智力奇强,冠冕天下,这—痛下苦功,研求绝艺,定有特殊成就,自己必须朝夕警惕,随时加以防范。”
    独孤策听得兴趣浓地,含笑说道:“表姊,结果如何?南宫珏前辈是否练成绝学,快意恩仇,把‘双环怪叟’查天竟,痛痛快快地折辱一顿?”
    谢逸姿摇头叹道:“事实与猜想不符,出了双重意外!”
    独孤策讶然问道:“什么叫‘双重意外’?”
    谢逸姿答道:“第一重意外是南宫珏自从立誓隐迹以后,竟一去杏如黄鹤,根本不曾再现江湖,直到如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及绝学已否练就?”
    独孤策叹道:“这桩意外,不难猜测,若非南门珏前辈寿元已尽。长别人寰,便是他在苦练神功的过程之中,遭受特殊挫折,迄今仍无寻找‘双环怪叟’查天竞复仇的必胜把握。”
    谢逸姿深深一喟,摇头说道:“便算南宫珏有了把握,重出江湖,他也无法向那‘双环怪叟’查天竞,报仇雪恨!”
    独孤策听出谢逸姿的弦外之音,扬眉问道;“表姊此话之意,是否‘双环怪叟’查天竟已死了?”
    谢逸姿笑道:“此事世人知者不多,但确也算得上是一件武林奇谈!”
    独孤策催促说道,“表姊快讲。小弟急于得知究竟?”
    谢逸姿庄容说道:“长寿之道,首在宽心,倘在心中镇日忧烦愤怒,则便日琰人参,亦必寿元短促!”
    独孤策讶然叫道:“表姊,我要听的是‘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故事,你怎么顾左右而言他,谈起养生之道来了?”
    谢逸姿笑道:“独孤表弟怎的这样急法?我所说的养生之道,与‘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故事,大有关系!”
    独孤策闻言,只得耐着性儿笑道:“表姊请讲,但请少卖一些关子,免得吊得我好不难过!”
    谢逸姿看他一眼,含笑说道:“查天竞自从有了这桩担忧南宫珏必来复仇的心事以后,镇日愁思,几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随时均幻觉出南宫珏已在面前,指名索战!”
    独孤策皱眉说道:“这就等于贪赃枉法,身犯重罪之人,时虞身罹法网一样!
    食不知味,寝不安枕,那种滋味不好受呢!“谢逸姿点头说道:“查天竞便受不住这种提心吊胆滋味,终于隐迹于深山大泽以内,期使南宫珏挟技寻仇之际,找不出他的去向!”
    独孤策叹息说道:“他在无可如何,心惊胆怯之下,也只有逃避现实。”
    谢逸姿继续说道:“查天竞不仅隐匿踪迹,并在匿迹以前,把所用‘日月双环’,满淬剧毒!准备万一与南宫珏狭路相逢,艺业不敌之际,还可仗以与仇敌拼个同归于尽!”
    独孤策播头叹道:“这位‘双环怪叟’查天竞,委实毒心深虑,好不厉害!”
    谢逸姿笑道:‘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独孤策表弟,任凭你怎样聪明,也决猜不出这位毒心深虑,好不厉害的‘双环怪叟’查天竞,会获得一个什么结果?”
    独孤策摇头笑道:“我既无从猜起,也未见得猜得出来,还是请表姊赶紧说明便了。”
    谢逸姿笑道:“查天竞镇日奔波于深山大泽之间,难免感受些瘴气风寒,加上心中忧思,又复难祛,终告英雄只怕病来磨,病倒在‘云南六沼山’的一个山洞之内!”
    独孤策目注谢逸姿,愕然问道:“表姊,你既说查天竞的结果,令人意想不到,则他总不至于平平淡淡的一病而死?”
    谢逸姿点头笑道:“查天竞病势虽重,因有一身极好内功,本不至死!但就在他病重之际,却有位‘要命高人’,由洞前路过。”
    独孤策含笑说道:“表姊所说的这‘要命高人’四字,颇为新奇有趣!”
    谢逸姿失笑说道:“本来应该说‘要命凶星’,但因这‘凶星’是我业已去世的师叔蓝公绝,故而只好对他老人家尊敬一些,称之为‘要命高人’的了。”
    独孤策问道:“莫非查天竟是死在蓝老前辈手下?”
    谢逸姿摇头笑道:“不对,不对,查天竞因镇日疑神疑鬼,如今听得洞外有人,遂高声喝问洞外是谁?我蓝师叔则简简单单地答了‘蓝公绝’三字。”
    独孤策听到此处,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道:“蓝公绝三字与南宫珏三字,听来有些同音,极为相像。”
    谢逸姿笑道:“查天竞心中最害怕的便是南宫珏神功练就,挟技寻仇!
    如今听了‘蓝公绝’三字,自然认定是对头苦心孤诣,千方百计的追踪赶到!他暗想平日尚可拼命一搏,如今身撄重病,真气难提,四肢无力,却如何能够抗拒?岂不必将任人宰割,受尽楚毒。“
    独孤策忽然不等谢逸姿再说下去,便自接口笑道:“查天竞也是一代凶人,狠戾异常,他既想到此处,怎甘身落人手?遂取起淬有剧毒的‘日月双环’,在自己身上,轻轻一划!”
    谢逸姿抚掌笑道:“独孤表弟猜得丝毫不错,等我蓝公绝师叔,走进洞中,查天竞看出不是南宫珏时,业已周身毒发,肝肠欲断,只大叫了一声:”你不是南宫珏,我死得好冤枉呀!‘便自七窍溢血地,气绝身死!“
    独孤策听得感慨异常地,出神片刻以后,又复含笑问道:“表姊,你对于三十多年以前的一般绝代高手之中,只剩下所谓‘三凶’,未曾讲了。”
    谢逸姿笑道:“所谓‘三凶’,便是‘云雾三凶’,也就是凶狂高傲无比,不许任何武林人物,身佩兵刃,通过‘云雾山’区的三位武林怪物!”
    独孤策“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云雾三凶’是谁?他们为何不许武林人物身佩兵刃,由此通过呢?”
    谢逸姿笑道:“所谓云雾三凶是‘云雾仙翁’、‘云雾仙姑’及‘云雾仙客’,他们因为‘武当山’有处‘解剑岩’,遂在此处,也设立了处‘解剑谷’。规定凡属武林人物,要想行经‘云雾山’,必须解下身佩兵刃暗器,加以包裹,提在手中,否则即有性命之虑。最少也会被‘云雾三凶’,折断兵刃,毁去暗器!”
    独孤策听得失笑说道:“表姊,这样说来,我们若是在三十年前行经此间,不还有些麻烦么?”
    谢逸姿尚未答言,忽与独孤策同时凝神,向左注目,只听得夜空之中,传来一阵声冷如冰的怪笑说道:“如今也未见得没有麻烦。”
    随着语声,自左侧林中,缓步走出一位手持竹仗,身着玄衣的白发老叟。
    谢逸姿愕然失色,站起身形,向这白发老叟问道:“尊驾何人?”
    白发老叟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我就是你适才所说的‘云雾三凶’之一。”
    独孤策目光一斜,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云雾仙翁’!”
    白发老叟摇头叹道:“你不要以为我满头白发,便是‘云雾仙翁’,须知三十年来,沧海桑田,几多变幻,‘云雾仙翁’已归天阙,‘云雾仙姑’已返瑶池,我是自信昔年风神还胜你几分的‘云雾仙客’范龙生。”
    独孤策笑道:“既然沧海桑田,几多变幻,难道昔年恶例,至今还存?”
    “云雾仙客”范龙生“哼”了一声说道:“多年不履江湖,本对‘解剑谷’旧规,忘之已久,今日既被你们提起,我却仍要你们遵从‘云雾三凶’的昔年规约!”
    话音至此,目光凝注谢逸姿,冷冷说道:“你先解剑!”
    谢逸姿秀眉微蹙,摇头说道:“我是一派掌门,恕不遵命!”
    这“一派掌门”四字,引得“云雾仙客”范龙生的炯炯目光,重复向谢逸姿打量几眼,扬眉问道:“你是哪派掌门?”
    谢逸姿朗声答道:“谢逸姿忝掌‘云南点苍’门户!”
    云雾仙客范龙生双跟微翻,想了一想,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昔年被你师傅青阳道长自襁褓中便加以培育陶冶的谢家小女。”
    谢逸姿如今身为掌门,听这“云雾仙客”范龙生提起自己幼年之事,不禁赧然耳热。
    范龙生微以手中竹杖点地,叹息一声说道:一来你是‘点苍派’掌门人身份,二来我与你师傅青阳道长,昔年总还有数面之缘,看在这两点份上,你纵不解剑,我也不怪你了。“谢逸姿深知这“云雾仙客”范龙生,又是一位难缠难惹的盖世魔头,最好不必多事;故而听了他这样说法,也就含笑不语。
    范龙生微一回头,两道炯如寒电的森森眼神,注定独孤策,讶然问道:“年轻人,你怎么还不解下背后兵刃?”
    独孤策笑了一笑,反问这位“云雾仙客”道:“倘若我不听你的话儿,又便如何?会有什么后果?”
    范龙生双眼一翻,冷然说道:“三十年前,你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但如今我自觉老了,实在对杀人的兴趣,已不似昔时浓厚,故而打算把你兵刃夺下,加以折断毁掉!”
    独孤策听得忍不住地一阵轩眉狂笑!
    范龙生怒声问道:“你笑什么?”
    独孤策笑道:“我笑的是你的办法,对我决行不通,我有两大理由,不必遵命!”
    范龙生讶然问道:“你也有两大理由?我倒要请教请教。”
    独孤策剑眉双挠,傲然笑道:“第一点理由是我的兵刃你夺不走!第二点理由是我的兵刃你毁不掉!”
    范龙生冷笑连声地,摇头说道:“我绝不相信!”
    独孤策微笑说道:“你若不相信,我们不妨赌点东道。”
    范龙生应声说道:“妙极,妙极,我们怎样赌法?”
    谢逸姿生恐他们闹得太僵,遂暗运“蚁语传音”功力向独孤策耳边说道:“独孤表弟,这魔头不容易斗,我们并有要事在身,最好适可而止。”
    独孤策未曾答话,只是含笑看了谢逸姿一眼,但他在这安稳笑容之中,却暗示出胸有成竹之意。
    谢逸姿见状,只好默然旁观,暗中警戒!
    独孤策神色安详地,向这位三十年前便享盛名的“云雾仙客”范龙山,微微含笑说道:
    “你问我怎样赌法?我却在回答这项问题之前,先问你是怎样夺法?”
    范龙生着实有些欣赏独孤策见了自己如此名头人物,仍然毫无怯色的傲气豪情,遂点头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若在三十年前,范龙生敢夸一招夺剑!如今则真有些不敢小视你这种年少豪雄,我打算在十招之内,夺下你手中兵刃!”
    独孤策闻言笑道:“十招之数,我还敢赌,让我想想我们用什么东西,作为赌注才好?”
    范龙生笑道:“我闭关多年,七日前才出秘洞,想不到今夜就遇上你们,可以一解寂寞!
    故而不妨赌得轻松一点,不必以什么异宝奇珍,作为赌注!”
    独孤策笑道;“你为什么要闭关多年?”
    范龙生扬眉答道:“我要作‘武林第一人’!我不愿使‘双绝一仙半奇四异’及‘三凶九煞一怪双魔’并称,我要使‘云雾仙客’范龙生之名,冠盖于任何武林人物以上!”
    独孤策叹道:“利锁易开,名缰难脱,今来古往,大抵如斯!范老先生你对自己的百丈雄心,能有几成把握?”
    范龙生傲然笑道:“若无九成以上的把握,我也不会开关出洞。”
    独孤策含笑说道:“范老先生,你的雄心壮举,究有多少收获?还在未知之数,但代价却已化得太大!”
    范龙生讶声问道:“我化了什么太大代价?”
    独孤策语音沉重地,正色说道:“你既号‘云雾仙客’,当年丰采,定如玉树临风,翩翩绝世,但如今却成了鹤发者翁,这三十年的大好韶光,及羡煞人的朱颜绿鬓,岂非便是你所化代价?范老先生无妨仔细想想,就算你克尽千艰,完成心愿,世无敌手,独秀乾坤,也无非如同西坠斜阳,能放得几何光彩?”
    这几句话儿,听得谢逸姿暗暗点头,“云雾仙客”范龙生也伸手抚弄着鬓边白发,感慨无穷,目光茫然地,喃喃说道:“少年人,你说得对,三十年的大好韶光,挽不回的朱颜绿鬓,我这代价,委实化得过分大了!”
    独孤策闻言,含笑说道:“范老先生不必伤感,东坡学士说得好:”莫道人生难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且等我们完成赌约以后,独孤策愿意贡献老先生一味青春妙药!“范龙生播了摇头,凄然一笑说道:“苏东坡简直骗人,自是人生难再少,门前流水或能西,我不相信世间真有什么可以返老还童的青春妙药?”
    独孤策道:“三十年前,老先生既称‘云雾仙客’,年龄应该不会太高。”
    范龙生点头说道:“当时我只有二十余岁,是极年轻的武林高手。”
    独孤策扬眉笑道:“我认为常人或可不同意苏东坡的词句,范老先生却必须同意苏东坡的词句。”
    范龙生讶然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独孤策笑道:“以范老先生的年龄来论,未逾花甲,以范老先生的功力来论,足可长驻青春,哪里应该成了这副白发苍苍形状?我前些时遇见‘寰宇九煞’中‘金扇书生’江子奇,及‘千面郎君’苏豹文,他们年龄与你都差不多,看去却仍似三四十岁的中年风采!”
    范龙生皱眉说道:“惭愧,惭愧……”
    独孤策截断他话头,含笑说道:“常言道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范老先生不该白发盈颠,竟告繁霜满鬓,故而我觉得只要洞澈病源,对症下药,包可妙手回春,足使流水能西,人生再少。“
    范龙生听得愕然无话,目光凝注独孤策。流露出一种奇异神色!
    独孤策不去理他,俯身捡起一块核桃大小的碎石,含笑说道:“独孤策向范老先生贡献青春妙药之事,暂且搁下,我们先来决定赌注!”
    范龙生笑道:“独孤老弟,赌注由你决定,什么都好!”
    独孤策一摊右掌,指着掌中那块小石,含笑说道:“我们就赌这块石头!”
    范龙生闻言一楞,蹙眉说道:“我们虽然不必赌甚罕世异宝,旷代奇珍,但一块石头,遍山皆是,似乎也太缺乏纪念价值!”
    独孤策微笑说道:“事在人为,这块寻常小石,我们何尝不可把它变成价值无伦的罕世瑰玉。”
    范龙生知道独孤策必有特殊花样,遂点头笑道:‘老弟请讲,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法儿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独孤策笑道:“这个法儿简单,范老人家若能在十招之内,夺下我手中兵刃,我便在这小石以上,留下一个指印!否则,便请你留下一个指印!”
    范龙生依然诧道:“我们不是能够点石成金的纯阳仙人,仅仅留下一个指印,便能使这块小石的价值,增加了么?”
    独孤策笑道:“我们把这块留有对方指印小石,视为信符,只要此石一到,无论赴汤蹈火,都必须服从对方的一次命令,不就使它具有一种胜过美玉精金的有趣价值了么?”
    范龙生听得哈哈笑道:“独孤老弟,你真够聪明,这个法儿想得极妙!来来来,我们立即开始这场有趣赌约!”
    谢逸姿旁观者清,知道独孤策是想赢得这场打赌,为未来以魔降魔之事,布上一着闲棋。
    但她深觉“云雾仙客”范龙生早享盛名,又经三十年闭关苦练,功力定然已到惊世骇俗,超凡入圣地步,独孤表弟虽得大悲尊者不少真传,但是否能在十招以内,不被对方夺走兵刃?
    却还大有可虑!
    谢逸姿正为独孤策担忧,但目光忽然注及他背后的长形木匣,不由又复笑逐颜开,宽心大放!
    因为“夺魂青玉钩”的钩身,满淬剧毒,他人根本无法沾手,慢说十招,便是百招千招,也绝无被人夺走之虑!
    正在思忖之间,独孤策果然伸手肩头,把“夺魂青玉钩”的木匣取下。
    范龙生见独孤策神情过分沉稳,心中也在猜疑,暗忖对方究竟是用什么兵刃?竟仿佛颇有把握地,能不被自己夺出手去?
    如今既见独孤策取下木匣,范龙生自然凝神注目,仔细观看。
    独孤策极为小心;握住钩柄上缠有金丝之处,把这柄声威久震武林的“夺魂青玉钩”,自匣中取出。‘青光方自一闪,范龙生便惊得“噫”了一声,脸色极为沉重地,发话问道:
    “独孤老弟,你手中之物,是不是昔年’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所用的’夺魂双钩‘之一?”
    谢逸姿一旁接口笑道:“范老先生眼力不错,我独孤表弟所用的兵刃,正是‘夺魂双钩’中的青玉钩!”
    范龙生与“阴附双魔”是同时齐名人物,自然知道这“夺魂青玉钩”厉害,不禁愁锁双眉,面呈苦笑!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老先生,你大概未曾想到我独孤表弟,用的竟是这种兵刃,十招之内,恐怕不易夺呢!”
    范龙生长叹一声,俯身拾起一块小石,微运神功,在石上印了一个清晰指印,递向独孤策,苦笑说道:“独孤老弟,范龙生认败服输,但我要请教一下,‘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是否业已去世?不然这柄‘夺魂青玉钩’,怎会到你手内?”
    谁知独孤策出人意料地,竟把“夺魂青玉钩”又复收入木匣,并不接“云雾仙客”范龙生认输递来的那块镶有指印小石,剑眉双挑,含笑说道:“范老先生,独孤策虽然年轻技浅,倒还不屑于如此赢得这桩赌注!”
    范龙生惑然不解地,蹙眉问道:“你要怎样赢法?”
    独孤策收好“夺魂青玉钩”,把另一柄木剑,掣在手中。
    谢逸姿见状,已知独孤策之意,虽然不便出声阻拦,心中却有点真怪他狂傲托大!
    范龙生也惊奇异常地,目光凝注独孤策手上这柄寻常木剑,扬眉问道:“你藏钩换剑,却是何意?”
    独孤策朗声答道:“我不屑于倚仗‘夺魂青玉钩’满淬剧毒,使人难于沾手,而毫不费力地,平白赢得赌注!我要换用这柄寻常木剑,公公平平地,向范老先生,讨教十招!”
    范龙生闻言,又向独孤策打量几跟,哈哈笑道:“侠士胸襟如白雪,男儿意气傲青云!
    独孤老弟,就冲你这股如云豪气,我范龙生愿意和你结成忘年之友!”
    独孤策一面恭身献剑,一面含笑说道:“范老先生美意,独孤策感激不尽,我们还是先践赌约,再论其他。”
    范龙生哈哈笑道:“独孤老弟既然执意要践赌约,我们便活动活动也好。”
    独孤策双手捧剑,再度恭身笑道:“范老先生恕我无礼放肆!”
    范龙生笑道:“老弟请全力施为,我从你这少年英杰身上,可以试试多年苦心,是否白费?倘若十招之内,竟夺不下你手中木剑,则范龙生也大可不必再想与当世群豪,一争长短的了!”
    独孤策扬眉笑道:“范老先生听真,独孤策前五招主攻,后五招主守,请老先生不世高明,多加指教!”
    话完,剑发,第一剑便是他本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中,含蕴无穷变化,神妙万方的起手招术“长眉弹指”!
    范龙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独孤老弟的胸襟气宇,异于常人,原来竟是大悲尊者的得意弟子。“
    他虽然看出对方来历,但也深知‘十八罗汉剑法’的妙用无俦,千万不能被其圈住,遂玄衣微飘,自漫天剑影之中,异常轻灵地,闪出八尺!
    独孤策见范龙生对于自己神妙万方的一招“长眉弹指”。
    能够极为轻灵地,从容闪避,便知这位“云雾仙客”,经过闭关多年,精心炼艺,果然武学超凡,最少也要比‘寰宇九煞’中“金扇书生”江子奇,“九毒徐妃”丁玉霜,“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等,高明不少!
    既已看出厉害,独孤策那敢怠慢,第二招用出了“十八罗汉剑法”中,威力最强,变化最妙的一招“降龙伏虎‘!
    谁知这招“降龙伏虎”的威力,虽比“长眉弹指”更强,但“云雾仙客”范龙生却随意飘身,便即闪过,似比先前应付得反倒更为容易!
    独孤策惊心之下,木剑连挥,“沉雷郁夏”、“爽气迎秋”、“瑞雪飘冬”,施展出董百瓢得自“四招驼道”,转传自己的三招绝学!
    这诡异绝伦的连环三剑,果然*得“云雾仙客”范龙生,有点手足失措,不像先前那般可以从容应付。
    独孤策好生不服,暗想难道这三招绝学的威力,竟强过师门“十八罗汉剑法”?
    他这种想法,并不正确,因为“云雾仙客”范龙生既想称雄当世,闭关这多年,自然对于一干名手所擅武功,曾经一一精研对策。
    大悲尊者昔年与范龙生齐名,范龙生遂对闪避克制“十八罗汉剑法”的功力身法方面,费过一番苦心,何况独弧策火候未到,不能使这套佛门绝学,尽展精微,自令范龙生可以从容应付。
    这还是独孤策于动手前,先已声明,前五招主攻,后五招主守,使范龙生不好意思一开始便施展自己专门研创克制“十八罗汉剑法”的诡异招术,加以反击,否则可能在两招之内,独孤策已落败面!
    董百瓢得自“四招驼道”,转传独孤策的三招绝学,则既极灵奇诡异,又在武林中从未见过,致使范龙生莫名其妙,仅能仗着卓绝轻功随机应变地竭力闪躲,自然显得有些慌张失措!
    五招躲过,范龙生由于心惊独孤策的功力招术,均远超自己预料,遂兴趣颇高地,扬眉笑道:“独孤策老弟确实不错,若换别人,真难逃得出你这五招以外,如今范龙生献丑还招,你把剑拿稳了!”
    语音了后,竹杖微探,向独孤策左胸“期门穴”上,飘飘地点到!
    这一招看来虽然平淡无奇,但在“云雾仙客”范龙生这等人物手下,施展出来,不问可知地,定然具有无穷威力!
    独孤策一来艺高胆大,二来也想借此考验本身功力,遂不避而迎,木剑微翻,用了一招“拜拂西天”,接架范龙生的竹杖来势!
    范龙生见独孤策竟敢挥剑接招,不禁双眉微挑,手中竹杖,化点为缠,粘上了独孤策所用木剑!
    剑杖一粘,范龙生哈哈大笑,真力全贯杖尖,目注独孤策问道:“独孤老弟,你撤不撤剑?”
    独孤策感觉出对方真力比自己强得太多,知道木剑已非出手不可,但忽然灵机一动,朗声笑道:“独孤策不到黄河不死心,范老先生请自施为便了。”
    范龙生也试出独孤策的真力不弱,微笑说道:“我生平最爱独孤老弟这等倔强不服的英武少年,来来来,我们较较真力!”
    一面说话,一面凝劲注杖,全力上挑!
    谁知独孤策毫未凝力压剑,反而把手一松,任凭范龙生用竹杖把木剑挑得高飞四丈一二。
    但他因是有意如此,剑飞四丈,人亦随同飞起四丈,半空接剑吸气,以“柳絮飘风”的身法落地,依然神色自若,横剑待敌!
    范龙生失笑说道:“有力使力,无力使智,闯荡江湖,原应如此!独孤老弟真够聪明,我上了你的当了!”
    独孤策闻言,不禁俊脸微红,但就在他脸红之际,一声“老弟小心”,眼前又复洒落了令人怵目惊魂的漫天杖影!
    这次,他不敢恃强硬接,施展“大悲九式”中脱难绝学“万劫皆空”,也极为灵妙地,闪出漫天杖影之外!
    范龙生适才所攻出的一招,是颇有自信的秘创绝学,居然被独孤策从容闪过,不禁越发勾起兴趣,狂笑叫道:“还有三招,独孤老弟要小心了!”
    独孤策知道对方最后三招之中,必出全力,武功火候相差太远,自己恐怕难以应付?
    念犹未了,三五丈方圆以内,业已布满了森森杖影,根本看不清对方用的是什么手法?
    攻的自己什么部位!
    独狐策竭尽全力,闪展腾挪,终于在第九招上,手中一震,被范龙生的左手三指,撮住了木剑剑身!
    他方自愧然一叹,忽听得“咔嚓”一响!
    原来范龙生虽然撮住对方木剑,也费了相当心力,正待挺杖虚点独孤策胸前,*他撒手弃剑之际,却因高兴之下,用力稍重,竟把木剑撮断,成了两截!
    这样一来,剑尖虽算已被范龙生夺去,但剑柄却仍在独孤策的掌握之中!
    范龙生一声苦笑,看了看手中的半截木剑剑尖,仍将那块印有自己指印的小石,递向独孤策,愧然说道:“范龙生立约十招,但在第九招上,才夺得独孤老弟半截剑尖,我不能再不甘心认败了!”
    谢逸姿直到如今,方始宽心大放,暗想独孤表弟有了这块小石,将来真可大大利用一次。
    独孤策俊脸绯红,弃去半截木剑剑柄,接过小石,双掌一搓,便把这垛极有力用的小石,搓成碎粉!
    范龙生讶然问道;“独孤老弟,你这是何意?”
    独孤策愧然笑道:“第六招木负出手,第九招兵刃被断,便算范老先生不肯认为是你获胜,独孤策也决不会腆颜自承,赢得这场赌约!”
    范龙生甘心认败,独弧策却不肯认赢,彼此推托之间、居然形成僵局!“谢逸姿微笑说道:“范老先生与独孤表弟不要争执,谢逸姿旁观者清,我来说句公平话儿如何?”
    范龙生点头笑道:“谢仙子,你是一派掌门身份,且来做个公平论断最好!”
    谢逸姿笑道:“我独孤策表弟若以‘夺魂青玉钩’与范者先生过手,则范老先生虽然神功绝世,也恐无法夺取兵刃!”
    范龙生点头说道;“故而我一见独孤老弟亮出‘夺魂青玉钩’来,并认得是‘阴阳双魔’旧物以后,便即甘心认败!”
    谢逸姿含笑赞道:“这是范老先生光明磊落之处!”
    范龙生摇头笑道:“谢仙子,你不要避忌你与独孤老弟的老姊弟关系,而来帮我说话,独孤老弟收玉钩,换木剑之举,才真正称得起‘光明磊落’四字!”
    谢逸姿看了独孤策一眼,继续笑道:“我独孤策表弟:第六招上抛剑接剑,侥幸未败之举,是他自己聪明!但第九招上,却仍然占了兵刃便宜,范老先生请想,他手中若是寻常铁剑,而非易折木剑,岂不必被范老先生夺过手去?”
    范龙生笑了一笑,不曾答话。
    独孤策则点头笑道:“表姊所说,确系公平论断!”
    谢逸姿目光微扫两人,扬眉笑道:“故而我认为范老先生是应胜未胜,独孤表弟是应败未败!表面看来,自系范老先生吃了些亏,但武林人物,最爱成全后辈,独孤表弟如此年龄,能在范老先生这等身份的绝世高人手下,走了九招,已经不能不说是难能可贵的了!”
    范龙生连连点头,大笑说道:“对极,对极,确实是难能可贵!”
    谢逸姿笑道:“赌约定的是十招,你们仅仅交手九招,便即停止!根本不曾完成,故而也就根本不必论断是谁胜谁败?但谢逸姿以局外人身份,却颇为赞成范老先生适才所言,与我独孤表弟不打不成相识,结个忘年之友吧!”
    范龙生拈须笑道:“谢仙子说得好,但我是‘云雾三凶’之一,名头不大好听,独孤老弟却是佛门圣僧大悲尊者高足,肯对我……”
    独孤策长揖为礼,接口含笑说道:“范老先生说哪里话来?声名善恶,与心性未必相同,独孤策若蒙老先生抬爱……”
    范龙生怪笑叫道:“独孤老弟,你若是愿意与我交朋友?便叫我范大哥,不许再老先生长,老先生短!”
    独孤策苦笑说道:“范老先生与我恩师是同辈人物,独孤策怎敢越礼放肆?”
    范龙生狂笑说道:“什么叫越礼放肆?我们各交各的!我看见你师傅大悲尊者,也许会因话不投机,和他打上一架!但和你却是忘年之友,又有何褥?”
    独孤策听得剑眉深皱,向谢逸姿叫了一声:“表姊!”
    谢逸姿却含笑说道:“像范老先生这等作法,武林中不乏先例,独孤表弟无须多虑!”
    独孤策听谢逸姿这样说法,只好异常尴尬地,红着一张俊脸,再向范龙生长揖苦笑道:
    “小弟独孤策,参见范大哥!”
    范龙生高兴得哈哈大笑、把住独孤策双臂,一同在石上坐下。向他正色问道:“老弟,我们如今既已结成忘年之友,你总该把你怎会获得这柄‘夺魂青玉钩’的经过,告诉你范大哥了?”
    独孤策遂把杀死杨小桃的那桩经过,对范龙生细说一遍。
    范龙生静静听完,皱眉说道:“老弟,你这桩祸事,闯得不小!”
    独孤策轩眉问道:“范大哥,你是不是说‘阴阳双魔’难斗?”
    范龙生不答独孤策所问,却向谢逸姿笑道:“谢仙子,昔年威镇黑道的‘三凶九煞一怪双魔’之中,虽然彼此齐名,但恐仍数‘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的功力最高,以及他们所用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等歹毒兵刃暗器,最为难斗!”
    谢逸姿点头笑道:“范老先生说的是持平之论。”
    范龙生叹道:“三十年漫长岁月,我虽吴下阿蒙,但‘阴阳双魔’夫妇,又怎会毫无寸进?”
    谢逸姿神色沉重地,蹙眉说道:“范老先生说是极是!”
    范龙生对独孤策神情诚恳地,含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听了不要动气见怪,我认为倘若真像仇敌一般,拼命争斗起来,你毕竟火候还差,恐怕逃不出我二十招以外?”
    独孤策垂头苦笑说道:“范大哥,你说得多了,独孤策纵然竭尽所能,也不过能够勉强在你手下,支持上个十三四招光景!”
    范龙生笑道:“老弟既有自知之明,则八月十六的‘罗浮山冷云峰’一会,何等凶险?
    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若是只来一个,你与谢仙子,或可合手应付,若是心痛爱女惨死,双魔齐来……”
    独孤策笑道:“多谢大哥关心,但小弟还有一名有力帮手!”
    范龙生“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帮手是谁?说来给我听听,便晓得能否与‘阴阳双魔’互相颉颃?”
    独孤策得意笑道:“她是‘白发鬼母’萧瑛。”
    这“白发鬼母”四字,名震江湖,但“云雾仙客”范龙生,却似根本不知地,向谢逸姿茫然问道:“谢仙子,独孤老弟所说的‘白发鬼母’萧瑛是谁?”
    谢逸姿知道范龙生闭关太久,对目前的江湖人物陌生,遂含笑说道:“白发鬼母就是昔年的‘铁心鬼女’!”
    范龙生皱眉说道:“铁心鬼女那点能为,怎会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对手?”
    谢逸姿苦笑说道:“萧瑛苦参‘鬼母真经’,早非吴下阿蒙,尤其她近来练成‘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更是惊世骇俗!”
    范龙生听得果然微吃一惊,点头说道:“这‘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歹毒无比,威力奇强,但要想练成,却必须大费心力时光,萧瑛既然檀此,确是独孤老弟的好帮手了!”
    独孤策微笑说道:“小弟就因此故,才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到‘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大哥可以放心了么?”
    范龙生目光略闪,点头笑道:“老弟既是谋定而动,我自然放心,但愿你能把‘阴阳双魔’,一举歼灭,则必将轰动武林,传誉百世!”
    独孤策笑道:“范大哥与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是同时期的齐名人物,对于他们的功力长短,定知虚实,有无赐教?”
    范龙生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彼此二十年来未见,功力长短方面,业已无法置评,但我要提醒谢仙子及独孤老弟,对于‘七柔阴魔’楚绿珠的‘血影神针’,务须特别戒备!”
    独孤策笑道:“这‘血影神针’的厉害之处,想来不过是无坚不摧,及具有难以祛解的奇毒而已!”
    范龙生摇头说道:“老弟有所不知,‘七柔阴魔’楚绿珠‘血影神针’的厉害之处,除了老弟所说两点以外,最令人头痛的,还是她那发放手段!”
    独孤策问道:“她一次能发放多少针数?”
    范龙生正色答道:“三干六百枚!”
    独孤策惊愕难信地,失声叫道:“那‘七柔阴魔’楚绿珠有几只手儿?竟能一次发出这么多针数?”
    范龙生笑道:“楚绿珠的‘血影神针’,不是由手内发出!”
    独孤策越发奇道:“不是由手内发出,难道是由身上发出不成?”
    范龙生点头笑道:“对了!楚绿珠有件血红短衣,名为‘七柔血影衣’,衣上缀有萧瑛三千六百枚无坚不摧的‘淬毒红针’!倘遇强劲对手,久战不胜,楚绿珠便暗凝所炼‘七柔阴气’,猛一旋身,把‘七柔血影衣’上的三千六百枚淬毒红针,完全旋得离衣飞起,再为‘七柔阴气’所催,宛若一团浓浓血影,凌空爆散,数尺方圆,立成死城!对手因无法预知她会在何时发难,飞针为数又多,根本防不胜防,功力再高,亦难幸免!”
    独孤策听得着实有些胆战心惊,蹙眉苦笑说道:“照范大哥如此说法,这种‘血影神针’,岂非无法能破了么?”
    范龙生道:“楚绿珠便倚伏这件‘七柔血影衣’,纵横数十年,未逢敌手!但因那淬毒神针,不易炼制,每用一次,总有散失,故而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楚绿珠也不肯轻易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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