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青萍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
    独孤策继续问道:“阴阳双魔是以‘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威震乾坤,如今‘血影神针’及‘夺魂钩’的厉害之处,业已得知,还有‘无影剑’及‘消魂宝扇’……”
    话犹未了,谢逸姿便含笑说道:“独孤表弟,‘无影剑’及‘消魂宝扇’的厉害微妙之处,我尚略有所知,你不必再向你范大哥多问了呢!”
    独孤策闻言,向范龙生笑道:“范大哥,如今我先要兑现我的诺言,然后便向大哥告别,去往‘罗浮’赴约。”
    范龙生讶然问道:“者弟有什么诺言?”
    独孤策俊目闪光,轩眉笑道:“我要贡献给大哥一味可使流水能西,人生再少的青春妙药。”
    范龙生摸摸自己的如霜两鬓,苦笑说道:“独孤老弟,你真有这等能耐么?”
    独孤策笑道:“我只是看透了大哥的病源何在而已。”
    范龙生闻言,方一皱眉,独孤策继续笑道:“我认为以大哥的功力修为,慢说不至未满花甲,白发满头,更应该长驻青春才是,故而断定你之所以落得如今这等状况,完全由于‘寂寞’二字。”
    范龙生听得茫然自语说道:“寂寞?这‘寂寞’二字,能有如此厉害么?”
    谢逸姿微微一叹,接口说道:“自是宽心方永寿,由来寂寞最伤人!范老人家,我独孤表弟把你的病源,看得极对。”
    独孤策笑道:“范大哥请想,你二十余年闭关苦参,硬让‘寂寞’二字,啃尽青春,如今还不亟谋补救么?”
    范龙生瞠目问道:“怎样补救?”
    独孤策微笑说道:“容易,容易。只要大哥放宽心胸,不要自己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小圈圈内,骋怀天地,啸傲扛湖,也许会在一夕之间,便有大大改变。”
    范龙生苦笑说道:“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我范龙生却恐难于在一夕之间,使霜发变黑。”
    独孤策笑道:“一夕不行,何防十夕?一月不够,何防一年?小弟希望下次再与大哥相见之时,彼此当能如此抚掌狂笑。”
    范龙生听得满面神光,大笑说道:“贤弟,你这一番话儿,鼓舞起范龙生的百丈雄心,不信青春唤不回,我们几时再见?”
    独孤策微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几乎不必预先约定时地,当聚则聚,当散则散!”
    范龙生失笑说道:“贤弟真不愧是大悲尊者高足,话中时有禅机,好个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你既然‘罗浮’有事,范龙生不敢久留,我们便暂时为别了吧。”
    话完,便向谢逸姿、独孤策含笑挥手,竹杖微点,玄衣电飘,隐入林中,不见踪迹。
    范龙生既走,谢逸姿与独孤策自然也不必再留,遂双双往‘云雾山’外,缓步而去。
    独孤策边行边自笑道:“表姊,这位‘云雾仙客’范龙生,虽是‘云雾三凶’之一,但似乎也还有些真性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凶法。”
    谢逸姿笑道:“范龙生在‘云雾三凶’之中,本来就是比较良善的一个,如今一见,确实是比传闻所及,还要好些。”
    独孤策笑道:“小弟认为范龙生比以前和善之故,是有两大原因。”
    谢逸姿失笑说道:“表弟怎的变成分析专家了呢?”
    独孤策剑眉双挑,得意笑道:“常言道:”推波助澜,与纣为虐‘,又道是’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故而小弟认为’云雾仙翁‘及’云雾仙姑‘等’云雾双凶‘之死,使范龙生既感人生不过如斯,更乏济恶之友,遂自然而然地,变得比先前略为良善。“谢逸姿点头赞道:“独孤表弟,你这第一点原因,分析得极有道理。”
    独孤策继续笑道:“第二点原因则是范龙生闭关二十余年之故,只是为了一点好胜之心,并非与甚武林人物,结了不可解释的深仇大怨,故而他潜心武学、—意苦修之下,恶念渐消,灵明渐朗,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茁出了些道心道气。”
    谢逸姿笑道:“第二点原因,分析得更妙,我可以断定‘云雾仙客’范龙生,与‘寰宇九煞’等人,在气质上颇有不同之故,业已被独孤表弟猜对了呢!”
    独孤策微笑说道:“这两点理由,或许被我猜得差不多,但却有一件事,颇出我意料之外。”
    谢逸姿含笑问道:“什么事?”
    独孤策摸了摸肩头上的‘夺魂青玉钩’木匣,含笑说道:“小弟在换钩用剑之时,范龙生便曾认败服输,我认为他听了我们约斗‘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一事以后,定会自告奋勇,同去帮帮忙儿,谁知完全猜错,他根本就毫无表示。”
    谢逸姿摇头笑道:“独孤表弟怎的有时聪明绝顶,有时糊涂无伦,难道你还不曾察觉出范龙生对于此事,不会坐视的么?”
    独孤策讶然问道:“表姊,你怎知道‘云雾仙客’范龙生对于我们与‘阴阳双魔’,‘罗浮’定约一事,不会坐视?”
    谢逸姿笑道:“我是旁观者清,看出‘云雾仙客’范龙生,对于表弟仿佛极为投缘。”
    独孤策点头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龙生既对表弟投缘,则定会对于这场虽有‘白发鬼母’萧瑛助阵,分明仍颇凶险的‘罗浮’之战,极为关切,详加指点。”
    独孤策笑道:“我也是这样想法,所以对于他方才的淡漠态度,觉得有些意外。”
    谢逸姿笑道:“武林奇人,多半是这种外表淡漠,内心热诚的怪异性格,我认为范龙生应关怀而不关怀,临行时又有‘暂时为别’之话,或会悄悄跟来,在我们需要助力之时,现身相助!”
    独孤策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表姊这种判断,可能正确,因为换了我是范龙生,既已知道‘罗浮’之约的时间、地点,我也会到‘冷云峰’头走走。”
    谢逸姿秀眉微蹙,神色郑重地,缓缓说道:“这只是一种判断,不能作为倚赖,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心狠手辣,武功又高,我们必须极度小心应付,千万不可丝毫大意。”
    独孤策苦笑说道:“小弟自与‘九毒徐妃’丁玉霜,‘金扇书生’江子奇等人交手之后,以为这些号称‘寰宇九煞’的绝世凶人,也不过如此,着实暗暗起了骄敌之心,但‘云雾山’中,范龙生一会,六招兵刃脱手,九招木剑被折,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谓的‘阴阳双魔’,定然难斗得紧。”
    谢逸姿慰然笑道:“我听丁表弟的这几句话儿,方知‘云雾山’折剑之举,对你的益处不少。”
    独孤策愧然笑道:“阴阳双魔武功再高,总还可以勉强抵御,但根据范龙生所说,‘七柔阴魔’楚绿珠那件‘七柔血影衣’上所缀的三干六百枚‘血影神针’,却太以可怕。”
    谢逸姿目光一闪,含笑说道:“血影神针,虽然厉害,但‘玉斧醉樵’董百瓢既曾给表弟一件‘人发金蓑’,你只要运用‘大悲禅功’,护住面门,及下半身要害,也就无甚大碍。”
    独孤策皱眉问道:“小弟虽有‘人发金蓑’,差堪护身,但表姊却……”
    谢逸姿摇手笑道:“表弟不要为我担心,我因为外号叫做‘流云仙子”又复忝掌’点苍‘门户,故而对于’流云双袖‘功力,朝夕不辍,业已练足十二成火候,仗以对’阴阳双魔‘夫妇,攻击取胜,或许不足,但防身避害,应可有余了呢!“独孤策深知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生性谦和,决不夸口,如今既然这等说法,则对于“点苍”绝技“流云水袖”功力,定已练到惊世骇俗的炉火纯青地步。
    心中忻喜之下,遂又含笑问道:“表姊,你说你知道‘阴阳双魔’的‘无影剑’,及‘消魂宝扇’妙用,怎不乘这途中无事,告知小弟。”
    谢逸姿笑道:“无影剑是一种剑法,又称为‘追云掣电九十九招’。”
    独孤策“哦”了一声,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大概这种招式,快捷如风,才既号‘无影’,又称‘追云掣电’!”
    谢逸姿点头笑道:“他们这九十九招剑法,不仅捷如电掣,招术又多,变化更妙,一经施展。双手确难接架应付,故而威震江湖,被列为‘阴阳双魔’的成名绝技之一。”
    独孤策默记于心,又复问道:“无影剑既是一种剑法,则‘消魂宝扇’可能是件外门兵刃?”
    谢逸姿笑道:“你说它是件外门兵刃,固然不错,但若说它是件歹毒暗器,亦无不可。”
    独孤策笑道:“这样说来,‘消魂宝扇’是在兵刃之中,兼有暗器妙用!但不知这扇儿是何物所制?风磨铜、阴沉竹,还是……”
    谢逸姿截断独孤策的话头,含笑说道:“独孤表弟不要猜了,你不会猜得着的。”
    独孤策闻言,略觉不服地,扬眉说道:“表姊,我不见得猜不着吧,这种藏有暗器的折扇,大不了是扇骨可以飞出伤人,以及扇骨中更暗贮毒粉、毒汁等物而已,小弟闯荡江湖,也曾见过两柄。”
    谢逸姿失笑说道:“独孤表弟,你根本就弄错了,这‘消魂宝扇’,不是一柄折扇形状的扇儿,而是—柄葵扇形状的扇儿。”
    独孤策听得一愕说道:“这种形状的兵刃,我确实尚未见过。”
    谢逸姿笑道:“阴阳双魔夫妇,昔年远游东海,杀死了一条罕世难睹,奇毒绝伦的‘大头琵琶蟒’。”
    独孤策触类旁通地,轩眉问道:“莫非这‘消魂宝扇’是用蟒骨所制?”
    谢逸姿点头笑道:“阴阳双魔事后发现这‘大头琵琶蟒’的绝伦奇毒,完全聚集在一块扁平头骨之上,遂异想天开地,取下这块形若葵扇的毒蟒头骨,制成一柄外门兵刃。”
    独孤策问道:“是否蟒骨奇毒,可以飞射伤人?”
    谢逸姿笑道:“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起初只是一时好奇,但既用蟒骨制成‘消魂宝扇’以后,却发现这件不入‘兵器谱’的外门兵刃,具有‘无形’、‘有形’两种特殊妙用。”
    独孤策愕然问道:“无形妙用自然是散毒伤人,但有形妙用,却是什么?”
    谢逸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天下之物,无奇不有,这‘大头琵琶蟒’含有剧毒的扇形头骨,不仅无物能毁,并还无坚不摧,不论是甚坚石精钢,被其一击即碎,成了专克内家气功,及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等的奇绝兵刃。”
    独孤策听得愁聚双眉说道:“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夫妇,本身功力,业已绝世无俦,再复拥有这多利器,无怪连‘云雾仙客’范龙生那等人物,都认为他们难斗。”
    谢逸姿一面缓步飘身,一面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话,确实丝毫不差,我因近年武林事少,‘点苍’静心参研,以为颇有进境,谁料一旦世劫将临,竞有这多厉害魔头,纷纷出世,不知要把莽莽扛湖,搅起一片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独孤策苦笑说道:“目前武林风云,虽然阴恶万状,‘寰宇九煞’,‘阴阳双魔’等绝代凶人,均纷纷出世,但总算结识了一位‘云雾仙客’范龙生,或许略有助益,铲不平,扶正气的降魔卫道举措,本是艰难大业,我们也只尽心竭力地,走一步算一步了!”
    表姊弟二人,一路感慨,如期赶到“浮罗”,于中秋正日的将近黄昏时分,去往“冷云峰”顶。
    “白发鬼母”萧瑛,已然先到,但却独自一人,未见如约携她女儿同来。
    独孤策方把双眉一挑,“白发鬼母”萧瑛已先目光微扫“流云仙子”谢逸姿,向他冷然说道:“独孤策,我想不到你还邀了帮手同来。”
    独孤策含笑说道:“老人家不要误会,谢仙子是我表姊,也是我的唯一亲人尊长,今日倘若独孤策败在老人家手下,便须如约与令嫒结稿,难道还不应该请我表姊,为我主持婚礼?”
    “白发鬼母”萧瑛闻言,面色微霁,向“流云仙子”谢逸姿点头笑道:“谢仙子,我们多年未见了吧?”
    谢逸姿微笑说道:“流转江湖,俗事栗六,谢逸姿确实有多年不曾见着萧大姊了。”
    萧瑛见谢逸姿神情语气之中,毫无敌意,遂轩眉微笑,脸色平和地,又复问道:“谢仙子对于令表弟,和我所订的这桩赌约,有何意见?”
    谢逸姿笑道:“这桩赌约无论是胜是败,都对我独孤表弟有莫大好处,谢逸姿自然极表赞同。”
    独孤策静听至此,含笑问道:“萧老人家,令嫒怎的未曾同来?”
    萧瑛微笑说道:“我们赌约依然举行,但你若失败,与我女儿的婚期,却须略为迟廷,因为她不知去往何处?我一时找她不到。”
    独孤策最担忧之事,便是“白发鬼母”萧瑛可能会硬*自己与她女儿成婚,如今既听她一时找不着她的女儿,不禁大为高兴,心花怒放。
    高兴虽极高兴,因想利用这“白发鬼母”,助斗‘阴阳双魔“。故而不敢把心中高兴,形诸神色,反而装出了—副愁眉苦,脸。
    谢逸姿知道独孤策存心弄鬼,见状之下,有点忍俊不禁。
    萧瑛却果然上当地,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策,我知道你渴欲知道我女儿品貌如何?
    我可以这样说法,她比我年轻之时,美丽百倍!”
    独孤策说道:“我又不知道老人家年轻时是什么模样?”
    萧瑛闻言失笑,回头向谢逸姿说道:“谢仙子,令表弟不知道我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你却见过我的绿发朱颜!”
    谢逸姿点头微笑叫道:“独孤表弟,萧大姊的爱女,只要能有她年轻之时的一半容光,便是绝代天人,何况还美上百倍!”
    独孤策剑眉双扬,忽向“白发鬼母”萧瑛,朗声说道:“萧老人家,我们赶紧履行赌约,等分了胜败以后,独弧策尚有要事奉告。”
    萧瑛笑道:“什么要事?你现在不能说么?”
    独孤策摇头说道:在我们打赌之举,未曾决定谁胜谁负以前。我没有说出此事必要。“萧瑛笑了一笑说道:“好!我们立即开始赌斗。”
    语音至此微顿,转身看着“流云仙子”谢逸姿,含笑说道:“谢仙子,我前次以白骨代剑,与令表弟动手百招,未分胜负,这次的题目,请你来出好么?”
    谢逸姿微微笑说道:“螳臂当车,秋萤比月,我独孤表弟与萧大姊较技,自然必败,但既然有此机缘,似应让他多请教几桩绝艺,才好因而获益。”
    萧瑛听得含笑说道:“谢仙子不必过谦,令表弟姿质绝佳,又是当世圣僧大悲尊者高足,一身武学,已臻上乘,我虽叨长几岁年纪,但野狐参禅,难比名门正派,未必准能获胜呢!”
    谢逸姿闻言,不惊暗惊这位以骄凶毒辣著称的“白发鬼母”萧瑛,怎会在气质之上,似乎略有改变?
    她一面惊疑,一面微笑说道:“萧大姊既然要我出题,谢逸姿认为采取三阵定输赢,占先两阵,便算获胜之法,比较妥当。”
    萧瑛点头笑道:“这样最好,可以各尽所长,免得怀才受屈,但不知三阵为何?是……”
    谢逸姿接口笑道:“分为玄功、剑术、掌法三阵,萧大姊以为如何?”
    萧瑛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完全同意,‘玄功’一阵不谈,‘剑术’一阵,仍以百招为限,至于‘掌法’一阵,只要独孤策能接我十招,便算他得胜便了!”
    独孤策听她这样说法“心内一惊,知道”白发鬼母“萧瑛在与自己别后的这段光阴之中,武功又有进境。
    因为上次“天魔谷”内比剑,自己功力深浅,已为所悉,如今对剑术一阵,仍限百招之数,岂不等于是萧瑛心中,已有制胜把握。
    尤其“掌法”一阵,只限十招之举,更使独孤策极为戒惧,怀疑到“白发鬼母”萧瑛可能会施展新练成的“白骨抓魂手”,对付自己。
    独孤策身怀绝艺,游侠江湖,因一向少遇敌手,自然难免略有骄傲之气!
    但自从“野人山离魂谷”死里逃生,及在范龙生手下,折剑受挫以后,独孤策方感觉自己天赋姿禀再好,所得传授再高,但限于功力火候,对付起—些绝世魔头来时,仍自难免要相形见绌。
    如今面对“白发鬼母‘萧瑛这等强敌,虽然有意利用对方,不想取胜,但因萧瑛已知自己是大悲尊者弟子,不能玷辱师门,便败也要败得不失光荣,有些分寸。
    谢逸姿见独孤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遂含笑说道:“独孤表弟不要紧张,你与我萧大姊开始比斗第一阵罢。”
    独孤策一定心情,扬眉问道:“第一阵是不是比斗玄功?”
    谢逸姿点头笑道:“那边有两株巨竹,独孤表弟与萧大姊不妨在竹上略试玄功,由我来加以公平论断。”
    独孤策目光微注巨竹,向萧瑛含笑说道:“老人家,我们在三步以外,凌空震竹,要使竿身不摇,竹叶自落,以落叶多者为胜如何?”
    萧瑛微笑说道:“这件事儿,不太容易,独孤老弟既然提出,足见高明,就请你先施为,我来学步。”
    独孤策也不客气,凝聚师门“大悲禅功”中“击物无形功力”,站在三步以外,向右面一株巨竹,轻轻推了一掌。
    “白发鬼母”萧瑛,及“流云仙子”谢逸姿,站在一旁,含笑凝神观看。
    只见独孤策一掌推出以后,右面那株巨竹,果然竿身丝毫未动,却在竹枝之上,飘落了不少竹叶。
    谢逸姿数了一数,向萧瑛笑道:“萧大姊,我独孤表弟震落了四十八片竹叶。”
    萧瑛点头一笑,目光微注独孤策,仿佛颇为嘉许地说道;“竿身不摇,竹叶自落,能有四十八片之多,成就确已惊人,独孤老弟的这身功力,慢说在年轻一辈之中,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便连一般成名人物,甚至各派掌门,也未必能够强过你呢!”
    独孤策如今也有一种奇异感觉,觉得这“白发鬼母”萧瑛,神态和祥好多,比自己上次在“勾漏山天魔谷”中见她之时,减去了不少凶戾之气。
    一面恭身笑道:“老人家不必谬赞,请自施为,使独孤策瞻仰神技。”
    萧瑛微笑道:“我且尽力施为,试试是否能使竹叶落到七七之数?”
    话完,卷有衣袖,缓缓抬起右掌。
    萧瑛一抬右掌,独孤策与谢逸姿便知道她要施展新练成的“白骨抓魂手”。
    因为萧瑛的一只右掌,在刹那之间,居然由枯黄色泽,转变成了惨白色泽。
    她不是举掌前推,却是向左边那株巨竹,虚空抓了一把。
    巨竹竿身,同样丝毫未动,竹枝之上,则告纷纷落叶。
    萧瑛右掌一收,惨白色泽立即恢复枯黄,并向谢逸姿微笑说道:“谢仙子,我这种邪魔外道的手法,令你不值一笑。”
    谢逸姿—面含笑谦逊,一面细数地上落叶。
    数完,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落叶之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七七四十九片!
    这种玄功比赛,自然是功力较高的一方得胜,故而得胜不难,难就难在能不能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白发鬼母”萧瑛如今不仅只比独孤策多落下一片竹叶,并在未出手前,便把七七之数,预先说明,可见得她对这“白骨抓魂手”;业已练到收发吞吐,无不由心的炉火纯青境界!
    独孤策自然识货,剑眉双蹙,长叹一声,向谢逸姿摇头说道:“表姊,井蛙未可窥天象,一管安能数豹斑?萧老人家的绝世神功,难于企及,我看掌剑两阵似乎不必比了!”
    谢逸姿看出“白发鬼母”萧瑛的功力,竟比意料中还要高明,也觉独孤策大可不必一定要等落得灰头土脸,再复收场,故而闻言之下,遂向萧瑛笑道:“萧大姊,我独孤表弟知难认败,情愿服输;你是不是定要比完三阵?”
    萧瑛早就属意独孤策,把他看做爱女的东床快婿,自然不愿多作比斗,目注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老弟,你既然甘心认败,便须履行赌约,叫我一声岳母了呢!”
    独孤策俊脸绯红,恭身答道:“大丈夫一言既出,本当绝无反悔,但独孤策因有特殊情形,想请老人家准许我不履行这场赌约。”
    萧瑛听得大出意外,脸色微变,冷然问道:“你有什么特殊情形?‘独孤策剑眉双挑,朗声答道:”我因只有八月十五至八月十六之间的一日活命,故而不能履行赌约,把老人家尊为岳母,使令嫒未婚先寡,负尽青春!“
    萧瑛惊讶欲绝地,诧声问道:“你为何只有一日活命?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
    独孤策摇头答道:“晚辈既未受伤,亦未中毒!”
    萧瑛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照你适才掌震竹叶之举看来,确实未曾受伤中毒,却为何……”
    独孤策不等萧瑛再问下去,接口叹道:“我在前来‘罗浮’赶约途中,闯了一场杀身大祸!”
    萧瑛皱眉问道:“你功力不弱,又是大悲尊者之徒,怎会闯下什么必死无救之祸?”
    独孤策愧然答道:“我杀死了一个来头极大的女子!”
    萧瑛双目之中,微闪精芒,扬眉问道:“这女子有甚来头?你连我都不怕,还会惧怯她的身后之人么?”
    独孤策苦笑说道:“我年轻识陋,根本不曾听说过她身后之人的名头,事后经我谢表姊见告,才知道所闻下的是不及挽回的杀身大祸!”
    萧瑛越听越觉疑惑地,转身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你独孤策表弟所杀的是什么人物?”
    谢逸姿面色沉重地,摇头一叹说道:“我独孤表弟的这场祸儿,着实闯得有些不可收拾!
    他杀死了‘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的独生爱女杨小桃!”
    萧瑛听得全身一震,失惊问道:“杨叔度及楚绿珠这两个老魔头,还未死么?”
    谢逸姿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是八月十六,杨叔度与楚绿珠夫妇的阴阳魔影,便将出现在这‘冷云峰’上!”
    萧瑛目注独孤策问道:“你约‘阴阳双魔’夫妇,明日便来此地相会么?”
    独孤策点头说道:“我既与老人家约定八月十五在‘冷云峰’头相会,遂顺便约了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次日来此,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萧瑛目光微闪,欲言又止。
    独孤策忽然剑眉双轩,狂笑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表姊虽把‘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形容得厉害无比,狠若天魔,独孤策却还有点不愤不服!“说到此处,俊目中电闪神光,向萧瑛长揖笑道:“如今独孤策只向老人家要求一事,就是请你把我履行赌约的限期,放宽一日。”
    萧瑛含笑问道:“这放宽一日,是何用意?”
    独孤策傲然答道:“明日请老人家与我表姊躲得远些,由独孤策在这‘冷云峰’上,倚仗师门武学,独斗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此战结果,独孤策倘若侥幸不死,自当履行赌约,对老人家尊为岳母。独孤策倘遭不测,则赌约取消,无损于令嫒芳华,由我表姊为我收尸埋骨。”
    萧瑛听得向谢逸姿摇头笑道:“谢仙子听见没有,年轻人多半都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是豪气如云地,妄逞匹夫之勇。”
    独孤策扬眉叫道:“怎么叫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叫妄逞匹夫之勇?我就不信‘阴阳双魔’夫妇有什么通天彻地能为,泣鬼惊神手段!”
    萧瑛笑了一笑说道:“独孤老弟,你知不知道‘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
    独孤策装得傲气腾眉地,朗声笑道:“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我杀死杨小桃后,便把她所用的‘夺魂青玉钩’,夺了来呢!”
    萧瑛闻言,以一种略带疑惑的神色向独孤策背后的长形木匣,看了一眼。
    独孤策取下木匣,递向萧瑛,含笑说道:“萧老人家请看,这是不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仗以震慑武林之物?”
    萧瑛接过木匣,打开略一注目,便递还独孤策,向谢逸姿微笑说道:“谢仙子,这夺魂青玉钩,确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故物,两个老魔头,居然未曾死去,再出武林,不知又要掀起一番什么样的动地惊天浩劫?”
    谢逸姿一来因欲利用这“白发鬼母”萧瑛,作为绝好帮手,二来看出萧瑛不知为何气质大变?遂含笑说道:“萧大姊,你有无什么妙策。可以帮助我独孤表弟,脱此大难?”
    萧瑛尚未答言,独孤策却已扬眉叫道:“萧老人家,我不要你帮忙,只请你允许我延迟一日履行赌约。”
    萧瑛看他一眼,摇头说道:“对于你这桩请求,我不答应。”
    独孤策皱眉问道:“老人家,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萧瑛含笑说道:“我既然赢了这场赌约,自然有权作任何处置,我不仅不允许你延迟一日,也不允许你延迟一刻一分,我要你立即履行诺言,对我尊称岳母。”
    独孤策听得茫然瞠目。
    萧瑛笑道:“独孤老弟,你这样拖拖延廷是否想赖?难道真要我向你身为中人的表姊谢仙子,提出责询么?”
    谢逸姿知道时机业已成熟,不必再多所做作,遂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表弟,我萧大姊既然这等说法,你且先自履约,再论其他便了。”
    独孤策剑眉双蹙,满面无可如何神色,略整衣冠,向萧瑛长揖恭身,叫了一声“岳母”。
    萧瑛呵呵大笑,立即改口叫道:“贤婿,如今你便不要我帮忙,也不行了吧?”
    独孤策讶然问故,萧瑛失笑说道:“我是你岳母大人,你是我东床娇客,便算作女婿的不肯领丈母娘这份人情,我也决无袖手旁观,听任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夫妇,把你杀死,使我女儿成了望门寡妇之理!”
    这番话儿,自是全如独孤策预料,正中下怀,但也使他感觉异常惶恐。
    因为他觉得如此一来,竟把这桩姻缘,扣得死死,除非“白发鬼母”萧瑛,明日一战,死在‘阴阳双魔’手下,否则自己却能以什么借口,抵赖婚约?
    萧瑛见独孤策垂头无语,遂含笑说道:“贤婿不要过分高傲,要知道纵由你、我及谢仙子三人联手合力,仍未见能应付得下明日之战呢!”
    独孤策因觉自己业已向萧瑛称“岳母”,等于是木已成舟,遂把心一横,拿定走一步算一步的主意,抬头微笑说道:“既然岳母如此垂爱,小婿便遵命就是。”
    常言道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萧瑛前在“勾漏山天魔谷”内,便深爱独孤策长身玉立,英挺不凡,如今名分一定,更觉得他神采奕奕,气宇翩翩,是位文武全才,打着灯笼无处找的理想东床快婿。
    她越看越爱的这番仔细打量,直打量得独孤策耳根发热,俊脸通红,奇窘无比地,把头偏向一旁,赏眺岚光月色。
    萧瑛高兴得满面含笑地,向谢逸姿说道:“谢仙子,你独孤表弟与我女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威风祥麟,明珠美玉!”
    谢逸姿对于今日之事,本就另具深心,闻言之下,含笑说道:“恭喜老人家得此乘龙快婿,谢逸姿要叨光一杯喜酒。”
    萧瑛“咦”了一声,扬眉笑道:“谢仙子,你怎么也叫我老人家,不叫萧大姊了?”
    谢逸姿笑道:“独孤策是我表弟,他既成了老人家的东床快婿,谢逸姿自然也不应再以平辈论交。”
    萧瑛含笑说道:“我们最好各论各的,当世武林人物,几乎无不把‘白发鬼母’萧瑛,恨入骨髓,故而我觉得你叫我的‘萧大姊’三字,比‘老人家’三字,更为亲切感人!”
    谢逸姿点头微笑说道:“你既爱听‘萧大姊’,我就仍作旧称便了。”
    萧瑛喜道:“这样最好!”
    谢逸姿颇为委婉地,含笑说道:“萧大姊,你也不必过于怀恨那些对你歧视之人,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
    萧瑛不等谢逸姿说完,便自接口叹道:“谢仙子,我并未对他们怀恨,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颇有不当之处,才经常遁迹荒山,与世相绝!”
    说到此处,神色凄然,似有所感,又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你识我甚早,但可能还不知道我在性情上,有几度极大转变。”
    谢逸姿摇了摇头,萧瑛凄然一笑说道:“我们如今无事,只静等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明日来此赴约,故而无妨一述前因,发泄发泄我久郁心中的一口闷气!”
    语音微顿,偏头看了独孤策一眼,又复说道:“独孤贤婿,你听完我所说之后,也就可以知道你岳母‘白发鬼母’萧瑛,究竟是怎样一位其行可杀,其心可诛的凶神恶鬼!”
    独孤策无法接口,只得以一种颇为尴尬的神情,静静聆听。
    萧瑛仰望当头皓月,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追源溯本,人不该误入歧途,当年我错投‘天魔’一派,研参‘鬼母真经’,周围环境,既然全是些穷凶板恶的牛鬼蛇神,遂也同流合污,以致在武林之中,声名狼藉!”
    独孤策与谢逸姿,听她直述昔行,毫不避讳,不禁相顾诧异。
    萧瑛继续说道:“但我可能与一般魔女不同,略为具有夙慧,在认识先夫以后,经他一再规劝,遂觉悟前非,立意从此回头,与他终身厮守,作一双淡泊夫妻,不再涉入血腥邪恶的江湖以内。”
    谢逸姿点头道:“萧大姊,你作得对,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
    萧瑛目中忽泛泪光,凄然说道:“冥冥天心,委实难测,我已决心放下屠刀,谁知又出了滔天祸变!”
    谢逸姿问道:“是不是‘佛女’温莎之事?”
    萧瑛点头,反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关于‘佛女’温莎的这段经过,你大概知道得颇为详尽?”
    谢逸姿点头说道:“这件事儿,我知道得颇不在少,但其中却有一点莫大疑问。”
    萧瑛问道:“什么疑问?”
    谢逸姿含笑说道:“萧瑛大姊所言,姊夫既能劝你脱离‘天魔派’,则必是一位光明正大侠上。”
    萧瑛闻言,仿佛自脸上浮现一种回忆当年的安详微笑,扬眉答道:“我丈夫的武功,虽不太高,但人品却如同一块无瑕美玉。”
    谢逸姿问道:“既然如此,他怎会在搭救‘佛女’沮莎性命以后,又与温莎结下那段孽缘?”
    萧瑛叹道:“我丈夫作出这种败德之事,惭愧欲死,怎好意思向我说明,故而我在与温莎拼斗之时,对此尚不深知,直到最近,方查出温莎所中恶瘴,不仅具有奇毒,并具奇淫,我丈夫救她之际,不慎感染,才神智昏迷地,作出了无法挽回之事!”
    谢逸姿听她这样说法,也觉这桩惨剧,确系造化弄人,无法责备任何一方,有何差错。
    萧瑛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谢仙子请想,我既素知我丈夫品格端正,自然觉得‘佛女’温莎兴师问罪之举,必系信口诬蔑,加上夫仇必报,遂形成了第二次的错误惨剧。”
    独孤策与谢逸姿听得均自双眉深蹙,默然无语。
    萧瑛又复说道:“自从我丈夫一死,我不禁在性情上又起变化,觉得既已放下屠刀,回头向善,却仍无良好收场,不如仍复畅所欲为,我行我素!”
    谢逸姿嘴角微动,想要劝她几句,但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萧瑛仰望中天皓月旁边的一片孤飞白云,感慨无穷地,继续叹道:“这时,武林人物之中,多数都是站在‘佛女’温莎一面,同情我萧瑛的,竟无一人,人人均欲杀我甘心,人人均以为萧瑛是穷凶极恶的万死不赦之辈,我在这种身为众矢之的的情形以下,除非甘心就死,否则便需拼命苦参绝学,方可偷偷摸摸地,苟活图存,故而只得咬牙锻炼了想炼多年,终因嫌它过于阴毒而未炼的‘四煞阴魂砂’和‘白骨抓魂手’。”
    独孤策听到此处,居然对‘白发鬼母’萧瑛有些同情起来,坐在一旁,失声长叹说道:
    “宋江当日,还不是*上‘梁山’,天下事哪里会完全分得清是非曲直,往往使人负屈难伸,含冤没世!”
    萧瑛目光微射,看了独孤策一眼,脸上现出一种安慰神色。
    谢逸姿含笑问道:“萧大姊,我早就知道你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但今日一会之下,却觉得你的性情,似乎又有变化了呢?”
    萧瑛微笑说道:“谢仙子看得不错,我最近因有一桩奇遇,确实在性情上又复起了莫大变化!”
    谢逸姿问道:“萧大姊有何奇遇?”
    萧瑛指着独孤策,含笑答道;“我因与独孤贤婿,订了今日之约,遂到处找寻我那女儿……”
    独孤策颇感讶异地,接口问道:“老人家不与令嫒住在一起的么?”
    萧瑛摇头叹道:“我这‘白发鬼母’的声名太坏,怎可再毁了我女儿的一生前途?故而一般武林中人,多半都不知道乌鸦也能产凤凰,我萧瑛还有那样出色的一个女儿!”
    独孤策嘴角微动,正欲再问,谢逸姿已自笑道:“萧大姊,请说下去,你有什么奇遇?”
    萧瑛笑道:“就在我找寻我女儿的途中,偶然经过了一处旧游之地,就是‘佛女’温莎昔年中了我‘血光魔手’的坐化古洞。”
    独孤策与谢逸姿听出其中必然大有文章,一齐凝神倾耳。
    萧瑛目光电闪,一扫四外的云影月华,缓缓说道:“旧地既然重经,旧事自然也重幻心头,我遂走进洞内,略为探视。”
    谢逸姿笑道:“萧大姊大概在这古洞之中,发现了什么东西?”
    萧瑛点了点头,仿佛感慨极深地,长叹说道:“我发现了‘佛女’温莎刺血写在一幅白绫上的所留书信。”
    谢逸姿问道:“这封血书,是留给萧大姊的么?”
    萧瑛摇头答道;“不是留给我的,是留给与‘佛女’温莎交谊深厚的一般武林中人。”
    说到此处,目中忽转泪光,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方上有血书的白绫,递给谢逸姿及独孤策观看。
    原来,“佛女”温莎与萧瑛订了决斗之约以后,因对此事经过,略有怀疑,遂又复作了一番细心查探。
    这一查探,方知自己所中毒瘴,名叫“野合血蛇瘴”,不仅奇毒无伦,并还具有一种极为淫媚之气,因此悟出萧瑛之夫,是在救治自己性命之际,感染淫毒,迷乱本性,并非蓄意对自己侮辱。
    温莎既明事实,觉得对方好好一对恩爱夫妻,竟毁在自己一时羞怒的莽撞出手之下,心中自然万分歉疚,遂立意死在萧瑛手中,使对方雪恨快意,了结这桩孽债。
    但中了“血光魔手”,在这洞中等死之际,却忽然想起与自己交厚的—般武林友好,得知此事以后,可能会对萧瑛群起为仇,遂匆匆留下血书,说明自己本意,请发现之人,立即公诸大众,千万不可对萧瑛有丝毫报复举动。
    萧瑛等谢逸姿与独孤策看完血书,愧然叹道:“昔日不知怎的,我未曾发现这白绫血书,以致一错再错,竟把‘佛女’温莎遗体带走,作为祭炼‘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之用!”
    谢逸姿见萧瑛满面悔恨神色,遂对她劝慰说道:“佛家讲究解脱,对于皮囊遗蜕,原不重视,萧大姊无须过于自责,倒是这封白绫血书,倘若早被发现,也不会引得一般武林人物,对你发生重大歧视。”
    萧瑛苦笑说道:“我自从发现‘佛女’温莎,对我竟是如此情怀以后,简直愧恧欲死,那里还会计较一般武林人物,对我误会之事,只立即决定了两桩心意。”
    谢逸姿含笑问道:“萧大姊决定了什么心意?”
    萧瑛笑道:“第一桩心意,业已完成,我立即寻得一处山灵水秀所在,妥为埋葬了温莎遗骨。”
    谢逸姿点头笑道:“萧大姊这桩事儿,作得对极,三尺坟头,黄土一掩,便可消却无穷冤孽。”
    独孤策的脸上,也现出了宽慰笑意。
    但萧瑛却满面幽伤神色,摇头叹道:“这埋葬温莎遗骨的区区小事,那里抵消得了我对她的万分歉疚?我第二桩心意,便是要在温莎的坟前自尽!”
    谢逸姿听得连连摇手,正待劝说,萧瑛又复叹道:“但我转念一想,一来我女儿终身,尚未安排妥当,二来温莎也有一个女儿,定在天涯海角地,找我报仇,我不如忍死须臾,先把我女儿好好安顿,再去死在温莎之女手内!”
    谢逸姿摇头说道:“萧大姊,你想得太过分了!”
    萧瑛淡笑几声说道:“今日在这‘冷云峰’头,独孤贤婿与我定约三阵,但交手一阵,即行认败,我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独孤策俊脸微红,窘然说道:“我……我是自知不敌!”
    萧瑛微笑摇手说道;“贤婿何必还要瞒我?你是大悲尊者高足,在未知细底之前,宁拼一死,也不会甘心作我这万人唾弃的‘白发鬼母’之婿,无非要利用我新练成的‘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两项恶毒厉害功力,来帮你对付常人不敢招惹的杨叔度、楚绿珠‘阴阳双魔’夫妇,以期落个以杰制纣,两败皆伤而已。”
    独孤策及谢逸姿见萧瑛早就识破自己心意,不禁相顾皱眉,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瑛毫不在意地,摇手笑道:“谢仙子与独孤贤婿不必在意,我虽早就看破你们心思,但仍自投罗网,非帮你们对抗‘阴阳双魔’之故,也有我的想法,因为独孤贤婿是圣僧高足,戒打诳语,谢仙子是堂堂一派掌门,更不能昧着良心,抹煞事实!故而只要你一声‘岳母’,叫出口来,纵然是假,也必成真,我女儿的终身,总算在一位名门正派的英俊的少年身上,有了着落。”
    谢逸姿与独孤策,听得面面相觑,只有互作苦笑。
    萧瑛旁若无人地,又复微笑说道:“至于明日一战,你们不必参与,由我独任其难,我若死在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手下,便请谢仙子把这方白绫血书,公诸武林,并设法给那温莎之女一阅,倘若‘阴阳双魔’,死在我的‘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下,则我便自己去找温莎之女,让她替母报仇,也总算是这位世人皆欲杀的‘白发鬼母’萧瑛,在忏悔罪孽之前,为武林中除去两名盖世凶魔,留下一些所谓‘功德’!”
    谢逸姿与独孤策,此时只有心中对萧瑛肃然起敬地,凝神倾听,根本无法也无话可以出口。
    萧瑛说到此处,堆起满面祥和笑容,向独孤策说道:“独孤贤婿,如今我当着谢仙子,再向你郑重保证,我女儿的血液之中,没有存留着我的半点恶根,她是一位极聪明、极美丽、极纯洁的好女孩,从今以后,你要好她待她,她一定配得上你!”
    独孤策一张俊脸,业已红得像戏台上的关公一般,不知怎样答话才好T谢逸姿脸色一正,向萧瑛含笑说道:“萧大姊,谢逸姿忝掌‘点苍’门户,自必爱惜羽毛,虽然结下杨叔度、楚绿珠夫妇那等厉害深仇,也不至于会利用你来替我卖命,你猜不猜得出我这样作法的其中深意?”
    萧瑛微作寻思,摇头说道:“我猜不出!”
    独孤策心中,也颇惊疑,用一双诧异眼神,向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愕然凝视!
    谢逸姿伸手指着独孤策,向萧瑛笑道:“萧大姊,我是听说你选中我独孤表弟,作你的东床快婿,才想将计就计地,推波助澜,把此事弄假成真,或可由于这段姻缘,替你与‘佛女’温莎之间,化解掉多年积怨。”
    萧瑛仍觉茫然地,蹙眉问道:“谢仙子,你能否解释得更详尽些?”
    谢逸姿笑道:“萧大姊可能想不到我独孤表弟另外还有一位情意相投的红妆密友?”
    萧瑛果然失惊问道:“此女是谁?”
    谢逸姿应声笑道:“天下本来多巧事,人生难测是姻缘!我独孤表弟的另外一位红妆密友,就是‘佛女’温莎之女,‘玉美人’温冰!”
    萧瑛惊叫一声,全身微颤地问道:“竟……竟有这等巧事?”
    谢逸姿笑道:“我对于萧大姊与‘佛女’温莎之间的这段仇恨,早就觉得错处只在误会,不在任何一方,应该设法化解,倘若能使温冰与萧大姊令嫒等一双同父异母姊妹,齐归我独孤表弟,岂不可把—片血雨腥风,化作了祥云瑞彩!”
    萧瑛自目光之中,流露出极度感激神色,刚待向谢逸姿深表谢意,谢逸姿却向崖边招手叫道:“独孤表弟过来,我有话说。”
    原来,独孤策羞窘得无法坐在一旁倾听,业已独自走到崖边,眺览月色。
    如今谢逸姿出声一叫,独孤策只得讪讪走过。
    谢逸姿失笑说道:“独孤表弟不要如此忸怩,你再对我萧大姊,叫上一声‘岳母!”
    独孤策苦笑说道:“我方才不……不是已……已经叫过了么?”
    谢逸姿笑道:“大丈夫应该磊落光明,莫掩己过,刚刚你是以为我萧大姊与温冰姑娘,有不世深仇,才蕴藏权术,虚情假意地,叫了一声,如今因佛女温莎的白绫血书,业已在我手内,萧大姊不是温冰深仇,反成了她的母亲身份,你享尽艳福,独占大小二乔,难道还不应该发自真诚,恭恭敬敬地,重行向我萧大姊称上一声‘岳母’么?”
    独孤策此时被自己这位表姊作弄得有点糊涂“心中情绪也不知是喜?是爱?是羞?是愧?
    只得长揖恭身,又复叫了一声”岳母“!
    萧瑛乐得笑逐颜开地,大喜说道:“快事!快事!想不到我几桩心愿,竟能一并了却,从今日起,‘白发鬼母’萧瑛,不再遁世避人,我要以一副簇新面目,重行入世!”
    谢逸姿笑道:“萧大姊,你今日喜事太多,我要送你一件贺礼。”
    萧瑛看了独孤策一眼,失笑说道:“谢仙子,我连对我女婿的见面礼,还没给呢,你怎么倒先送起我贺礼来了?”
    谢逸姿微笑道:“人在客中,身无长物,我这贺礼只是一点秀才人情,但却或许能博萧大姊开颜一笑。”
    萧瑛目光微转,含笑问道:“秀才人情纸半张,谢仙子莫非是要作首诗儿送我?”
    谢逸姿摇头笑道:“我送的是薄之又薄的秀才人情,既不是作首诗儿,也不是半张纸儿,却只是一个字儿!”
    萧瑛莫名其妙地,失笑问道:“一个字儿?”
    谢逸姿接口向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表弟,我看你糊涂了半天,不妨来用点脑筋,恢复灵智,你猜猜我要送给你岳母的贺礼,是一个什么字儿?”
    独孤策略为思索,忽然扬眉叫道:“我猜着了!”
    谢逸姿笑道:“独孤表弟,当真恢复灵智了么?你说给我听,看你猜得对或是不对?”
    独孤策含笑说道:“大概不会不对,我猜表姊是要把我岳母‘自发鬼母’外号中的‘鬼’字改为‘圣’字!”
    谢逸姿连连点头,并向萧瑛笑道:“恭喜萧大姊,一念回头,便有九天九原之判!谢逸姿敬以我独孤策表弟所说的‘圣’字为贺!”
    萧瑛感慨颇深地,摇头叹道:“萧瑛手下的血债孽累太多,只要武林群贤,允许我改过回头,已是大幸,‘白发圣母’之称,愧不敢当,我能做一名‘白发慈母’,便于愿已足的了!”
    谢逸姿向萧瑛微笑劝慰说道:“萧大姊放心,你自己的女儿,自不必谈,便是温冰在我给她看了她母亲所留的白绫血书以后,也定会把你认成她亲生慈母一样。”
    萧瑛叹道:“谢仙子,你说得太美好,太理想了,我不敢有此奢望。”
    谢逸姿笑道:“这是合情合理之事,怎能说是奢望?等明日会过杨叔度,然后再使你们母女化仇为亲,互相团聚。”
    萧瑛以一种异常感激的目光,看着“流云仙子”谢逸姿,语出至诚地,庄容正色说道:
    “谢仙子,你若真能使萧瑛这愿望实现,我终身听候差遣,誓为‘点苍之奴’!”
    谢逸姿摇手恭身,逊谢说道:“萧大姊,你千万不可如此言重,谢逸姿欢迎你这‘白发圣母’,永为‘点苍之友’!”
    独孤策一旁静听,至此,向谢逸姿低声说道:“表姊,温冰姑娘到底应该姓什么呢?”
    谢逸姿大笑说道:“这是一桩大事,我也糊涂得忘了向你岳母探问。”
    萧瑛接口笑道:“谢仙子,你要问我什么大事?”
    谢逸姿笑道:“温冰姑娘如今应该改姓归宗,但尚不知父姓。”
    萧瑛忆及前尘,神色又忽转凄怆地,缓缓答道:“她爹爹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秋’字。”
    谢逸姿“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样说来,温冰姑娘从此该叫‘玉美人’慕容冰了。”
    语音方落,目光微瞥独孤策,不禁惊得诧声叫道:“独孤表弟,你怎么了?”
    原来,独孤策听说萧瑛之夫名叫“慕容秋”,便立时脸色惨白,全身发抖。
    谢逸姿这一发话,独孤策却不答表姊所问,反向萧瑛问道:“岳母,令嫒是……不是叫慕容碧?”
    萧瑛点头一笑,扬眉问道:“贤婿怎会知道?你们既然早已认识,总明白我绝不会替我女儿吹嘘了吧?”
    独孤策从萧瑛的答话之中,证实了自己所料,不禁心神猛地一震,感觉得有些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起来了!
    这时,连萧瑛也看出独孤策心中藏有重大隐秘,与谢逸姿同以四道奇异万分的眼神,讶然向他凝视。
    独孤策因始终把与自己在括苍山西施谷中,一度消魂,同作荒唐绮梦的“绿衣幽灵”田翠翠,误认为是慕容碧,始终厌恶她过于淫荡,如今居然误打误撞,定了名分,成了自己妻子,遂告惊急得神智全昏不知如何是好?
    要想说出当初之事,但如此荒唐经过,尤其是厌弃慕容碧过分淫荡的污秽之词,却怎么说得出口?
    要想不说,则这桩婚姻,便成定局,叫自己如何乐于接受?
    独孤策进退两难,无从辩说,自然对于萧瑛及谢逸姿的四道眼神,深为畏怯起来,不敢与之相触。
    谢逸姿惊疑万分地,走前一步,发话问道:“独孤表弟,你到底是怎么样了?”
    谢逸姿向前走了一步。独孤策便向后退了两步,依然默不作声,面色如土。
    萧瑛也步近前,含笑说道:“独孤贤婿,你有什么话儿,尽说无妨!是不是你与我女儿慕容碧,已经见过面了?”
    独孤策一面仍往后退,一面点了头。
    萧瑛继续问道:“我女儿是否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
    慕容碧的容貌风神之美,自使独孤策无法否认,故在听完萧瑛所问以后,再度点了点头。
    萧瑛对于爱女慕容碧,一向珍如性命,见独孤策对她点头赞美,不禁笑逐颜开地,又复问道:“独孤贤婿,你既知我女儿风华绝代,如今已订了百世良缘,却为何这等神色不豫呢?”
    这时,独孤策业已退到绝崖边缘,因对萧瑛所问,无法作答,竟心头一阵迷糊,顿足浩叹,钢牙猛挫,一式“细胸巧翻云”,转化“流云归壑”倒纵出四丈有余,宛如陨电飞星,直坠千尺幽谷!
    萧瑛与谢逸姿,哪里想得到独孤策会有这出人意料之举,双双失声惊呼,但已拦阻不及。
    她们赶到崖边,往下看时,只见独孤策业已化成一点黑影,飞坠入“冷云崖”半腰以下的云带以内。
    假如没有特殊解救,及绝世机缘,则独孤策纵是铜浇铁铸,也必将在谷下的嵯峨怪石之间,摔成粉身碎骨!
    故而,曾经百战,历经艰虞,身为“点苍”一派掌门的“流云仙子”谢逸姿,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急得两手连抓,失声泪下!
    萧瑛则脸色深沉到了极处,目光凝注深谷,口中喃喃自语说道:“萧瑛第一次自‘天魔派’中,觉悟回头,我丈夫慕容秋遭逢惨祸,如今再度改变行为,我女婿独孤策,又这等收场,难道冥冥天心,运数早定,非叫我萧瑛永为凶毒阴狠的‘白发鬼母’不可么?”
    谢逸姿听得心内一寒,赶紧镇定心神,向萧瑛说道:“萧大姊不要气恼,我独孤表弟不知为了何事,竟会有如此举措?但他并非夭相,又有一身大悲尊者所传的绝世武功,也许尚有生机,未必准死,我们且下谷一看。”
    萧瑛长笑一声,点头说道:“下谷一看,自然应该,他若死了,我们替他收尸,他若未死,萧瑛宁愿取消这桩婚约,不必*得令表弟如此苦恼。”
    两人计定,立自“冷云峰”头,动身下谷。
    谢逸姿不解问道:“萧大姊,照你所说,慕容碧姑娘的人品才华,允夸绝代,为何我表弟竟会……”
    萧瑛不等谢逸姿说完,便自接口说道:“这件事委实令我百思莫解,但愿独孤老弟不死,萧瑛可以允许他背弃此约,却必须把其中隐蕴,问得清清白白。”
    谢逸姿一面施展绝世轻功,直下深谷,一面蹙眉探思,忽然向萧瑛叫道:“萧大姊,我想出一桩可能来了。”
    萧瑛问道:“什么可能?”
    谢逸姿说道:“会不会是我独孤策表弟,与令嫒慕容碧姑娘,江湖偶遇,结下了什么难解深仇?如今突然罗浮定约,结为夫妇,才*得独孤策表弟,进退两难,投崖自尽!”
    萧瑛听得瞿然说道:“谢仙子这种猜测,确实有几分可能,但独孤策老弟为何不吐露隐情,彼此设法解决,却宁可出此拙见呢?”
    谢逸姿苦笑说道:“假如我猜得不错,则他们结仇之因,必然错在我表弟,他才会那等满面窘色,话难出口!”
    两人一阵猜测,落身谷底,不禁又复失惊相顾,满腹疑云。
    原来,她们搜遍谷底,也未发现独孤策的半丝踪迹。
    萧瑛皱眉叫道:“不可思议之事,哪来这多?独孤老弟若死,这谷底应有尸身血渍,独孤老弟若伤,也应该在谷下呻吟待救,如今居然毫无踪迹,我就不信他从那高峰崖头坠下,竟会不伤不死地,业已飘然走去!”
    谢逸姿下谷以后,不曾寻见表弟尸体“心中大宽,向萧瑛含笑说道:”萧大姊,这件事儿虽然神秘难解,但既然不见我表弟尸身,则便可断定他未曾死去,常言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我们暂时且把这哑谜儿闷在心中,谢逸姿必然负责还给萧大姊一个公道就是。
    “
    事情弄到这般地步,萧瑛自也无可如何地苦笑说道:“谢仙子,我们再上‘冷云峰’去,顺便察看峰壁之间,可有未经注意的遗漏之处?”
    谢逸姿点头一笑,两人重又提气上峰,沿路并仔细察看独孤策是否摔死摔伤在壁间的乱石藤蔓之内?
    直到峰顶,仍无所见,谢逸姿遂向萧瑛笑道:“萧大姊,只要我独孤表弟未死,此事终必水落石出,我们不妨把他暂且撇开,萧大姊应该先决定于离开这‘罗浮山冷云峰’后,是先找温冰,示以白绫血书,解释冤仇,还是先找慕容碧,问问她与独孤策之间,究竟有甚纠缠瓜葛?”
    萧瑛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谢仙子,我认为这件事儿,应该等到明日此时,再作决定!”
    谢逸姿含笑问故,萧瑛扬眉笑道:“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委实太以难斗,我虽练有颇为厉害歹毒的‘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恐怕最多也只有五成把握,倘若明日一战,死在‘阴阳双魔’手内,岂不万般恩怨,一笔勾锖,还要找寻什么温冰与慕容碧呢?”
    谢逸姿摇手笑道:“萧大姊,明日之事,我打算独任其难,你身上儿女恩仇,烦恼已多,不必再……”
    萧瑛口笑道:“谢仙子,无论你表弟独孤策是否成为我的东床快婿,明日的这个忙儿,我也决心帮你,我们联手应付,尚恐不敌,你人纵然功力再高,又怎能独自打发了那等名震乾坤的凶神恶煞?”
    谢逸姿见萧瑛意出至诚,遂也不再推辞,暗自决定尽力把她与温冰之间的仇怨化消,以为答报。
    两位当代武林的巾帼奇杰,静心摄虑,在“罗浮山冷云峰”
    头,等待“阴阳双魔”赴约。
    八月十五之夜,在一种疑惑、焦虑,及颇为沉重的心情以下,悄悄逝去。
    展现在眼前的,自然是八月十六清晨。
    清晨过了是正午,正午过了是黄昏。
    夜,又来了!但号称“阴阳双魔”的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却尚未见到。
    萧瑛微皱双眉,讶然说道:“阴阳双魔一向不轻然诺,今日这场约会,关系他们索报独生爱女被杀之仇,怎会直到此刻,尚未见到?”
    语音刚落,一声宛若凤哕龙吟的长啸起处,自“冷云峰”
    下,纵起一条来势惊人的矫捷无伦黑影。
    来人是不是“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之一?及为何一人独来?均暂且慢提,先行表叙那位坠身幽谷,而不知生死,神秘失踪的独孤策。
    独孤策当时是因骤知萧瑛之女,竟是自己极为厌恶的慕容碧,深感进退两难,万般无奈,才糊里糊涂地,来了一手跳崖自尽!
    但人在空中,却忽然又觉自己不应该这样死去。
    因为?“括苍山西施谷”之事,是中了“西施舌”奇毒,并非自己荒唐堕落,则大可坦然向萧瑛指责慕容碧品格欠端,要求取消婚约。
    何况恩师大悲尊者门下,仅有自己一人,平日教诲谆谆,深期自己弹剑江湖,扶正气、铲不平,为武林中放一异彩,如今竟这等糊涂地,坠崖殒身,不但对“括苍山西施谷”之事,清白难辩,并将使恩师心碎!
    即令自己尊重萧瑛改邪归正,太以难能,不忍心再指责她目为圣女,爱如性命的慕容碧,淫荡不堪,使萧瑛遭受心灵打击,愿意舍自全人,也应该暂时虚与委蛇,等拼斗“阴阳双魔”,或是明春“天南大会”,扫荡“寰宇九煞”之际,奋勇歼恶,不惜身殉,岂不比这毫无价值的白死,有若泰山鸿毛,轻重之间,相去天壤!“但独孤策心中虽已想通,却告身难自主,宛如陨电飞星,一坠百丈。
    世间投河自尽的人,往往在水将没顶之际搀恨,服毒自尽之人,往往在毒已下喉之后,大萌贪生之念!但幽明一线,铸错难回,灵智虽清,此身已殁,故而先圣先贤才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的垂世深戒。
    独孤策如今便是这等情形,他在明白自己太蠢,所行至愚之际,身躯业已坠入“冷云峰”
    下,幽谷半空的白云之内!
    但不知是他命不该死,五行有救?还是有人早就对他暗中防护?竟在独孤策身躯坠约三十来丈之际,有股无形大力,从峰壁一面,凌空冲来,把他冲得曲直坠变为斜飞,并略微缓和了下落之势。
    独孤策一身绝艺,既得这突来助力,遂真气微提,以“飞絮飏风身法”,趁势往下斜飞,并在接近峭壁之时,顺手捞住一把壁间藤蔓。
    这种藤蔓,多半又韧又长,独孤策人更聪明,他藤蔓入手似乎深恐禁不住身躯重坠,故而并非立即停身,只是借劲略卸由高空坠落之势,依然缓缓往下坠去。
    等到坠势将尽,手中再微一用力,遂侥幸万分地,逃过这场大劫,站在一方壁间突石以上,但衣裳皮肉,自然业已无可避免地,磨损破烂多处。
    独孤策惊魂初定,自然立即抬头注视对面崖壁,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发出无形罡气,救了自己?
    崖壁如削,静寂无人,只看见斜上方十来丈上的苍松古藤之间,仿佛有处洞穴。
    独孤策知道搭救自己的人,必在洞中,遂利用手内百丈长藤助劲,双足猛蹬身后山石,一式“老猿过枝”,横飞十三四丈,到了洞面壁上。
    这时谢逸姿与萧瑛,正在双双施展轻功,下谷探望独孤策的生死。
    独孤策惭惶交进,哪好意思现身相见,遂藏在藤蔓之中,等谢逸姿及萧瑛下到谷底以后,再往上土攀登,到了所见的洞穴以外。
    这洞穴不大,但却黑黝黝地,不知有多深浅。
    独孤策既认定搭救自己主人,必在洞中,又欲与谢逸姿、萧瑛等,避不见面,自然立即进入洞内。
    谁知入洞不久,便嗅得一种起初极淡,随后极浓的奇异香味。
    异香入鼻,独孤策神智立昏,便告不知人事。
    等他从浑浑噩噩中,恢复知觉,一睁双目以后,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四外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是身卧一座古洞之中。
    独孤策“咦”了一声,翻身坐起,暗影中突然有个苍老口音说道:“老弟,你醒了么?
    你且深深吸上一口气儿,试试胸腹之间,作不作痛?”
    独孤策如言吸气,觉得无甚异状,便向暗影之中,抱拳笑道:“老人家,在下胸腹之间,无甚痛楚。”
    那苍老口音,讶然叹道:“老弟所嗅香味,是条奇毒孽龙所发,常人中毒以后,纵然不死,胸腹之间,也将作痛数日,老弟仅仅昏睡了十八时辰,便告痊愈,委实可以称得上是罕世异禀!”
    独孤策失惊叫道:“我已经昏睡了十八时辰?”
    那口音苍老之人答道:“老弟是在中秋中毒昏迷,如今已是八月十七。”
    独孤策听得如今已是八月十七日,知道表姊“流云仙子”
    谢逸姿,与萧瑛二人,已于昨日在“冷云峰”上,斗过“阴阳双魔”,不禁好生悬心,揣测不出这场罕世恶斗的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谁凶谁吉?
    那口音苍老之人,见独孤策沉吟不语,又复问道:“老弟,你是否觉得还有什么不大舒适?”
    独孤策摇头笑道:“多谢老人家两度相救,在下业已痊愈,并无不适。”
    那口音苍老之人诧道:“我仅曾为老弟喂药解毒,并无其他效劳之处,老弟怎说是‘两度相救’?”
    独孤策遂把自己中秋坠崖之事,说了一遍,并讶然问道:“难道那片援救我不致直坠百丈,碎骨粉身的无形罡气,竟不是老人家所发的么?”
    那口音苍老之人,长叹一声说道:“老弟尊姓大名,你千万好自为之,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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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独孤策笑道:“在下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策字,尚未请教老人家如何称谓?及为何这等谬赞?”
    那口音苍老之人答道:“我姓名早已不愿再提,独孤策老弟无妨称我为‘半死老人’便了!至于我断定你前途无量之故,是因为既看出你禀赋太好,又听出你福气太大!”
    独孤策失笑说道:“老人家能不能把这‘福气太大’四个字,略加解释?”
    半死老人叹道:“我所住的这座古洞,是个怪洞,洞中不仅有条奇毒壁龙。
    并还有一种每逢朔望,偶或发作的强劲罡风,老弟危崖失足,命已垂危,竟会这样凑巧地,遇上洞中罡风,死里逃生,岂非洪福齐天,运气好得不可思议,有了这样好的运气,更有了这样好的根骨,今后你自然前途无量,无往不利!“独孤策听得一身冷汗,暗想自己这次真是万死一生,今后举措,务宜慎重,决不再复如此盲目冲动。
    在他惊心思忖之际,那位半死老人,却发出一声浩叹。
    这声浩叹之中,防佛包含了无限辛酸,有英雄末路之悲,有壮志难伸之郁,有佳人迟暮之伤,有老骥伏枥之苦……。
    独孤策听得半死老人浩叹之下,扬眉问道:“老人家,我从你这一声浩叹之中,听出你定然含有满腹伤心之事!”
    半死老人喟然说道:“独孤老弟,你愿意听听我的伤心事么?”
    独孤策也叹息说道:“老人家请讲,独孤策愿意在满腹伤心之中,再听听老人家的伤心恨事!”
    半死老人忽然笑声说道:“独孤老弟,你的满腹伤心好猜,像你这等英俊倜傥的年轻人物,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
    独孤策苦笑说道:“老人家你的恨事,也不难猜,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莫不为‘利锁名缰’所困!但‘利锁’虽坚,却锁不住老人家这等野鹤闲云,使老人家感觉苦恼的,定然‘名缰’而已!”
    半死老人长叹说道:“独孤老弟猜得对,就为了胸中的一口气。世上的一点名,竟使我寂寞孤单地,苦度了数十年岁月!”
    这“数十年岁月”一话,听得独孤策略感吃惊,心中微动,向那暗影中的半死老人问道:
    “老人家,请恕独孤策冒昧动问,你究竟是僧?是俗?是儒?
    是道?“
    半死老人笑道:“老弟问得有趣,我除了与三宝无缘以外,其余都占些份儿,我作过道士,却不曾拜过三清,我穿过儒衫,却不曾应过科试!”
    独孤策此时心中业已微有所疑,但仍拿不甚准,遂又向半死老人问道:“老人家,独孤策听你口气,似乎你在数十年前,名满天下?”
    半死老人叹道:“就是这名满天下四字,害苦了我!”
    独孤策听他这等说法,心中已有七成把握,含笑又道:“老人家,我猜你智计卓绝,文武双全,内力真气方面,或有先天缺憾,略欠火候,但对于各门各派的精奇武学却无所不知。”
    半死老人“哎呀”一声,惊叫说道:“独孤老弟,你……你怎么像是我的昔年至友,不然怎……怎会猜得透我短长优劣所在?”
    独孤策笑道:“我不仅猜得透老人家的优劣短长,并猜得透老人家之所以伤心饮恨,遁世幽居的原因。”
    半死老人意似不信地说道:“独孤老弟恐怕猜不出来?”
    独孤策笑道:“我猜老人家是被两个圈圈所害!”
    半死老人讶声叫道:“两个圈圈?老弟是不是指的名利双圈?”
    独孤策摇头答道:“我指的是有形的圈圈,不是无形的圈圈,就是‘双环怪叟’查天竞所用兵刃,日月双环。”
    半死老人惊叫一声,默然不语。
    独孤策继续笑道:“如今,独孤策是否应该重行执礼,改称老人家为‘半奇老人’南宫前辈?”
    “半奇老人”南宫珏苦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年岁太轻,是听谁说起我的昔年故事?”
    独孤策答道:“是听我表姊,‘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说起。”
    “半奇老人”南宫珏问道:“老弟是‘点苍’门下?”
    独孤策肃立恭身答道:“家师上大下悲,昔年与南宫前辈齐名,不属于任何派别。”
    南宫珏“哦”了一声笑道:“原来老弟竟是大悲尊者高足,且喜故人有徒,我不会错过今日因缘,定使老弟略有所获。”
    独孤策笑道:“晚辈不敢当老人家厚赐,只望能有为前辈效劳之处。”
    南宫珏笑道:“老弟既知这段故事,可能也晓得‘双环怪叟’查天竟的一些情况?”
    独孤策扬眉笑道:“老前辈问对了人,我不仅知道‘双环怪叟’查天竞的一些情况,更知道他的一切情况。”
    南宫珏闻言,话音中略带请求意味地说道:“独孤老弟,你能不能把查天竞的情况,讲来给我听听?”
    独孤策微笑说道:“关于‘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情况,简直精彩绝伦,但我在奉告老人家以前,想先请老人家见告,你为何始终不向查天竞寻仇之故?”
    南宫珏苦笑答道:“我当日被查天竞百般凌辱,气愤太过,以致成病,一病数年,等到病愈,人也成了残疾!”
    独孤策听得对南宫珏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失声一叹!
    南宫珏继续说道:“但我并未浪费这数年光阴,我在病榻上仔细发掘各门各派的武学精粹,综合众妙,另出别裁,终于研创了一些颇为得意招术。”
    独孤策接口笑道:“南宫前辈久病无聊,借此以遗寂莫,定然精益求精,妙中生妙,所创招术,必可惊天地,泣鬼神……”
    南宫珏不等独孤策话完,便自笑道:“惊天地,泣鬼神之话,虽系过誉,但我所研创的一些招术,威力之强,及变化之妙,自信确可独步当今!”
    独孤策讶然问道:“南宫前辈,你已练成绝学,为何不重出江湖,寻那‘双环怪叟’查天竞报仇?”
    南宫珏叹道:“谁说我未曾寻他报仇?只不过我因患病成残,遂索性换了一副面目出世而已!”
    独孤策越发不解地问道:“南宫前辈昔日极负盛名,为何不以本来面目,重出江湖?”
    南宫珏缓缓说道:“我第一点原因是人成残废,已非昔日风貌,在前仇未复之前,羞见武林旧友。第二点原因是所创招术虽极精妙,招数却嫌太少,加上真力不沛,是否准能胜得了‘双环怪叟’查天竞,并无十成把握,遂想旁敲侧击地,先以幻形,寻他略为试手。”
    独孤策笑道:“南宫前辈,你寻着过‘双环怪叟’查天竞没有?”
    南宫珏叹道:“这桩怪事,我始终闷在心头,不得其解,因为我走遍万水干山,历尽无边艰苦,甚至几乎把性命送掉,周寻宇内,均未发现‘双环怪叟’查天竞丝毫踪迹,而江湖之中,也不曾闻得他的死讯!”
    独孤策静静听完,含笑问道:“南宫前辈,你洞中有无美酒?”
    南宫珏答道:“酒是现成,但老弟剧毒新祛,暂时还不宜饮用。”
    独孤策失笑说道:“不是晚辈思饮,我是请南宫前辈擎杯以待,因为前辈在听完我所说‘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情况之后,定会意兴飞扬,浮一大白!”
    南宫珏微叹一声说道:“独孤老弟,你这几句话儿,令我难信,因南宫珏未能亲手报仇,我怎会意兴飞扬……”
    独孤策不等南宫珏话完,便自朗声笑道:“南宫前辈,你已经报仇了!”
    南宫珏闻言一愕,诧声问道:“独孤老弟,查天竞是否业已死去?”
    独孤策点头答道:“恶有恶报,天道好还!”
    南宫珏失声叹道:“他死了不能使我亲手报仇,岂不令南宫珏终生抱恨?”
    独孤策摇手笑道:“老人家且慢失望气愤,你且猜猜‘双环怪叟’查天竞是怎样死的?”
    南宫珏依然深含失望地,恨声答道:“他便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也与我无干,消不了我半点心头之恨!”
    独孤策笑道:“此事妙到极点,怎会与前辈无干?那位凶横绝世的‘双环怪叟’查天竞,就是死在前辈的‘南宫珏’三字英名之下!”
    南宫珏惊奇得几乎跳将起来,大声问道:“独孤老弟,你在说些什么?难道我‘南宫珏’三字,还会杀人?”
    独孤策笑声答道:“双环怪叟查天竞是被前辈的‘南宫珏’英名,吓得惊心碎胆地,死在他自己仗以成名,仗以济恶的‘日月双环’之下!”
    南宫珏叫道:“独孤老弟,请你说得仔细一点,不然我决不相信!”
    独孤策遂把丧姊“流云仙子”谢逸姿在“云雾山”内,讲给自己听的这段武林秘事,向沉沉暗影中的“半奇老人”南宫珏,仔细叙述一遍。
    南宫珏听完经过,这才深信不疑地,向独孤策失声长叹说道:“独孤老弟,你看人有咎心之事,是多么可怕,常言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
    ‘可见得仗剑江湖,游侠宇内,武功机智还在其次,必须把’心地‘二字,放在第一!
    “
    独孤策听了这“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之话,不禁赧然生惭!
    因为自己若非于“括苍山西施谷”作了无颜见人丑事,怎会在一闻“慕容碧”三字之下,便羞窘得跳崖自尽?
    他正自耳根发热,心底生惭之际,忽然听得南宫珏向自己问道:“独孤老弟,你既是大悲尊者高足,曾否学过‘大悲三式’?”
    独孤策知道恩师昔年,是以“大悲三式”,名震武林,但近年却已化三式为九式,传了自己,遂应声答道:“学过,南宫前辈忽然问起此事则甚?”
    南宫珏笑声说道:“我在病榻上苦心参研绝学之时,曾把武林中各位名手的得意名招,仔细分析,寻求长短,其中偶然觉得你师傅大悲尊者的‘大悲三式’,倘若再加增益,威力或可更强?故而动问老弟,想把我这一得三愚,贡献给你。”
    独孤策连连称谢,含笑说道:“启禀南宫前辈,家师如今将‘大悲三式’,增益为‘大悲九式’传授晚辈。”
    南宫珏失声叫道:“你师傅竞把‘大悲三式’,自动增益为‘大悲九式’了么?
    老弟能不能把你这师门绝学,说来给我听听?“独孤策笑道:“说给老前辈听,岂不隔靴搔痒?老前辈既然长居古洞,不会无灯,可否把灯点起,独孤策一式一式地,练给老前辈看,亦自无妨。”
    南宫珏长叹一声说道:“我如今这副形相,决不愿意在死前见人,老弟还是说给我听算了,因为我业已养成习惯,可以从你话内,听得出其中精妙!”
    独孤策听他这样说法,只得遵命,把师门绝学“大悲九式”,一式一式的手法步法,及精微变化,不惮求详地,向南宫珏仔细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南宫珏寂然无声。
    独孤策讶声叫道:“南宫老前辈,你怎么不说话了?为弟子者,总望师门绝学,得能日益发扬!老前辈认为这‘大悲九式’,还有什么不当之处,应予修正?
    或是加以增益?尚请不吝指教才好。“
    南宫珏静待独孤策话完,报以一声感慨无穷的浩然长叹!
    独孤策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南宫前辈,你好端端地,又复如此长叹则甚?”
    南宫珏发出几声苦笑答道:“独孤老弟,你恩师大悲尊者,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武林圣僧!
    他把‘大悲三式’,化为‘大悲九式’之举,不仅包含了我自以为独得其妙地,所有想法,其中并有不少细微之处,更是我所梦想不及。”
    独孤策闻言,这才知道南宫珏浩叹之故,心中也对恩师大悲尊者,越发加强了无穷敬佩!
    南宫珏又自叹息一声说道:“我从此事之上,悟出闭门造车,未必出门合辙?
    自己虽然潜修苦练,以为进境极高,其实对方何尝不也在进步?并可能比自己进步得更高更快!“
    独孤策从对方微颤语音之内。听出南宫珏感慨太深,遂想向他安慰几句,含笑叫道:
    “南宫前辈……”
    南宫珏不等独孤策发话,便又长叹说道:“由此类推,幸亏我昔日未曾寻着‘双环怪叟’查天竞,否则仅凭我闭门造车,胡乱研创那几招自以为高明的手法,真还未必是他对手?倘若再度受辱,岂不连身入九泉均难瞑目?”
    说到此处,忽然自他语音传来方向的沉沉暗影之中,响起一声慑人心魂的惨厉怪啼!
    独孤策出于不意,真被吓了一跳,蹙眉问道:“南宫前辈,这是什么声音?”
    南宫珏话音突变得悲凉低沉地,缓缓答道:“这就是使老弟闻香中毒,并在这古洞以内,伴我多年的那条奇毒壁龙!”
    独孤策继续问道:“它为何平白无故地,如此惨啼?”
    南宫珏悲声答道:“这条奇毒壁龙,业已被我用绝脉手法杀死,老弟刚才所闻,是它最后啼声!”
    独孤策颇觉疑惑地问道:“南宫前辈,这条奇毒壁龙,既然伴你多年,你又为何要用绝脉手法,把它杀死?”
    南宫珏苦笑道:“这条壁龙,虽然与我友善,但其毒委实太重,我如今既已不再与它为伴,只好忍心杀死,免得贻害世人!”
    独孤策闻言笑道:“南宫前辈为何不再与它为伴?是想重出江湖,不复隐居古洞了么?”
    南宫珏叹道:“独孤老弟,你猜错了,我是已无生趣,即将离开这尘寰浊世!”
    独孤策惊道:。“南宫前辈,你千万不能有这种念头……”
    话犹未了,南宫珏便苦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弄错了,我不是动念自尽,而是天年已绝!”
    独孤策皱眉说道:“南宫前辈不要骗我。人怎能自知生死?”
    南宫珏叹道:“我残病已久,生趣早绝,只有向‘双环怪叟’查天竟报仇的一点意念,尚难淡却!如今既听老弟讲了那段差强人意的故事,心中惬然,此身遂飘飘忽忽地,恍欲羽化,这难道还不是快死了么?”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功参造化,定然寿与天齐,怎会……”
    话犹未了,便听得“半奇老人”南宫珏在暗影之中,吁了一口长气,失笑说道:“独孤老弟,想不到生趣一绝,死神立临,我自知我不会再活到一盏热茶的时分以上!”
    独孤策闻言凄然,欲慰无语。
    南宫珏语音十分安详地,继续笑道:“老弟不要为我悲伤,生死轮回,谁也无法避免!
    何况我既蒙老弟告以双环怪叟查天竞,是被我‘南宫珏’三字吓死的故事之后,业已心安理得,可以含笑而逝。但在我撒手尘寰以前,尚有两桩心愿,想请老弟玉成到底!”
    独孤策黯然答道:“南宫前辈请讲,独孤策不辞赴汤蹈火,亦必遵命。”
    南宫珏笑道:“我那里会要老弟赴汤蹈火?这两件事儿均极为容易。”
    独孤策从南宫珏语音之中,听出他真元极弱,知道这位前辈武林奇客,确实即将油尽灯干,不禁自然而然地,心头微酸,双目湿润。
    甫宫珏略为歇气以后,又复说道:“南宫珏昔年行走江湖,除了聪明智计之外,便以风神容貌自负,故而决不愿再以如今这副残废老丑的形容见人!请老弟等我死后,不必点灯相视,使我在九泉生惭,只望以石封洞,便感大德!”
    独孤策暗想从来虽有“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之语,却想不到南宫珏竟也对他自己的昔日风神,珍惜到如此地步?可见这位前辈以“奇”名世,确系名副其实。
    南宫珏因未曾听得独孤策答话,遂苦笑问道:“独孤老弟怎不答话?莫非你对我这第一桩要求,便不肯应允么?”
    独孤策慌忙答道:“晚辈敬如尊命!”
    南宫珏闻言好似异常安慰地,微叹一声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我因即将离却浊世,对老弟见告查天竞之事,苦难为报,只能送给你一柄扇儿。”
    独孤策接口说道:“南宫前辈,独孤策已蒙救命深恩,不敢再……”
    话方至此,南宫珏“哎呀”一声,气息更弱地,急声叫道:“独孤老弟,我恐怕来不及告你秘密,你赶紧接扇,这柄扇儿,也就代表了我南宫珏的毕生……
    心……血……“
    说到后来,几已语不成声,末了“心血”二字,仿佛是拼竭全力,自喉间挤出!
    独孤策一面心酸泪落,一面听得一丝疾风,向自己胸前袭到!
    他微闪身形,施展“听风接物”手法,把南宫珏掷来之物,接到手中,觉出是柄竹质折扇。
    这时,古洞之中,除了沉沉黑暗以外,又复加上了一片沉沉静寂!
    独孤策楞了一会,含泪叫道:“南宫前辈……”
    一连叫了几声,不见丝毫回音,便知这位曾与恩师齐名的前辈奇人,业已高却浊世!
    因为南宫珏生前几度说到他残废老丑,不愿再见知他细底之人,反倒勾起独孤策的好奇心来,要想晃着身边火摺,看看这位“半奇老人”,到底老丑成了什么模样?
    但已把火摺自囊中取出,独孤策终仍不忍违背前辈遗言,强抑好奇意念,走出古洞,设法弄来一些大石,把洞门加以封堵!
    堵好洞口,自然便打开那柄南宫珏垂死前赠送自己的竹质折扇,仔细观看。
    扇骨是极好的湘妃竹,雕刻得颇为精细。
    扇上则一面是画,一面是诗。
    画工仿佛并不太高,画的是一枝白梅,几撇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
    诗则是首七绝,字作米南宫体,写的是:“兰菊竹梅寓意深,南宫费煞苦精神,谁解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独孤策看完诗画,不禁茫然,暗忖这几擞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一枝白梅之中,会藏有什么深奥玄秘?竟是“半奇老人”南宫珏的毕生心血所聚?
    他一会儿看看画,一会儿看看诗,虽然那首七绝末尾的“江湖第一人”五字,极富引诱力量,但独孤策空自费尽神思,也未悟出那梅兰菊竹之间,有何寓意?
    仓卒间既看不出所以然来,独孤策只好揣起折扇,望洞再拜,重又援上“冷云峰顶”!
    这时冷云峰顶早就只剩下一片蒙蒙云气,根本毫无人迹!
    独孤策细心瞩目,几乎察遍峰头,也未发现丝毫打斗迹象,遂无法判断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与白发圣母萧瑛,究竟曾否和“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动手?
    以及双方的生死胜负情祝。
    一切茫然,浑如梦境!
    独孤策独自在峰顶徘徊很久,终于决定暂时浪迹江湖,等到明春“天南大会”
    会期,赶去“野人山离魂谷”,奋力苦斗“寰宇九煞”,拼着以身殉道,并了却一切恩怨!
    独孤策既已打定主意,遂暂时把错综复杂的满腹情愁,一齐撇开,欣赏这秋高气爽的“罗浮”景色。
    “罗浮”本是宇内名山,景色佳绝,螺堆列嶂,豹隐层峦,处处都足以赏心悦目。
    独孤策信步闲游,走到一条峡谷口外,突有一股极为浓烈的桂花香味,随风入鼻。
    三秋桂子正飘香,但一般的金粟香味,极为幽淡,却哪有如此浓烈?
    独孤策因在古洞之中,曾被奇毒壁龙丹元所化的浓香熏倒“心中自有戒意,遂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情,提气屏息,悄悄入谷。
    一进峡谷,戒心立懈,原来谷中有片参天桂林,金粟如海,加上风送花香,自然要比寻常所见三五株桂花的幽雅淡香,浓烈得多。
    独孤策正待进入桂林,细细领略天香,突然听得林深之处传出一片女子笑声,笑声并异常熟悉。
    他赶紧闪入一株合抱巨树以后,倾耳细听。
    那片熟悉笑声歇后,又有个陌生女子的口音笑道:“田家妹子,你不是与‘白发鬼母’萧瑛的交情甚好么?怎不找她助阵,却来寻我这多年未出江湖的半老婆子则甚?”
    这一声“田家妹子”,叫得独孤策恍然大悟,知道另外一位笑声熟悉的女子,定是在“太湖”相逢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忖度方毕。果然听得田翠翠发出她那种媚意特浓,足以荡人心魄的语音,格格娇笑说道:
    “秦姊姊,我一来嫌那‘白发鬼母’萧瑛作事畏首畏尾,不够痛快!
    二来她忽然潜踪匿迹,无从寻找。“
    那秦姓女子“哦”了一声,笑道:“田家妹子,原来你是寻不着‘白发鬼母’萧瑛,才来找我。”
    田翠翠笑道:“秦姊姊,你怎么这样多心,竟吃起飞醋来了?你那‘玄阴指’,及‘妙香金粟’等两样绝技,绝不会逊于萧瑛的‘白骨抓魂手’和‘四煞阴魂砂’!‘天香罗刹’秦妙莲的名头,虽然久隐江湖,但仍然足使你那旧日仇人‘恶华陀’姚让,为之惊心丧胆的呢!”
    “天香罗刹”秦妙莲微叹一声说道:“田家妹子,多亏你还记得我这老姊姊,并告知‘衰宇九煞’再出江湖之事,我和‘恶华陀’姚让,仇深如海,他既未死,我就答应你到时同赴‘天南大会’便了。”
    田翠翠娇笑说道:“多谢秦姊姊,我知道你寂寞甚久,定然设法找一个绝妙人儿,来领略领略你的天香妙趣!”
    “天香罗刹”秦妙莲叹道:“翠妹,你难道不知道我昔日与那‘恶华陀’姚让,是怎样结仇的么?”
    田翠翠笑道:“我知道姚让是预先埋伏在姊姊的香闺之内,静等姊姊施展天香妙技,与情郎好合之际,暗运‘天罡弹指’隔空遥点‘精促穴’,破去姊姊的‘玄阴真气’,并几乎使你泄尽元阴,极乐而死!”
    独孤策听到此处,便知这“天香罗刹”秦妙莲,定然也与田翠翠一般,是位专事采补媚惑的淫娃荡妇!
    秦妙莲似是在桂林之中,与田翠翠饮酒谈心,听田翠翠提起当年旧事以后,感慨无穷地,叹息说道:“翠妹,你既知此事,便也应该晓得我这多年来,久与‘情欲’绝缘,苦心重练‘玄阴真气’,以期……”
    田翠翠不等秦妙莲话完,便一阵格格娇笑,接口说道,“秦姊姊,你不要假撇清了,我知道你不仅把‘玄阴真气’早已炼得复原,并在最近半年之内,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镇日价领略阴阳妙趣!”
    秦妙莲失声一笑,向田翠翠讶然问道:“翠妹,你这鬼灵精,与我久别初逢,却是怎样知道我的近来生活?”
    田翠翠蔼笑说道:“秦姊姊,这还用问,你眉黛之间的春意春色,及脸上那片由于‘素女偷元’所得的艳艳宝光,等于告诉我最近半年以内,至少已有二三十名童男子,或是壮男人,在你天香妙技之下,做了骨蚀魂消的极乐瘵鬼!”
    秦妙莲见自己被田翠翠看破,遂也不再隐瞒地娇笑说道:“翠妹,你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着实厉害!但我这近半年中,虽把‘玄阴真气’炼复,足迹却绝未远‘丹桂峡’,只是拿左近山民,解解馋儿,至多三日,便须设法换人,庸俗平凡得太以乏味!”
    田翠翠笑道:“我猜得出姊姊的苦处,英雄最怕无敌手,荡妇最怕缺情郎,所以方才曾说要设法替你找一个绝妙人儿!”
    秦妙莲问道:“翠妹,听你这样说法,仿佛你夹袋之中,已有现成理想人物?”
    田翠翠微笑说道:“秦姊姊猜对一半,这人儿虽极理想,却并不现成,但据我所料,在‘寰宇九煞’邀请举世豪英,共同参与的‘天南大会’之上,必可与他见面!”
    独孤策剑眉微蹙,心头暗忖不知是那位少年英雄?竟被田翠翠这等荡妇淫娃看中?
    他因仅闻其声,不见其人,未免有些别扭,遂一式“移形换影”,轻身提气,蹑足潜踪地,闪过几株老桂,偷跟瞥探林中情景。
    他这一改变藏身之地以后,果然已可瞥见田翠翠仍然是一身绿衣,正与一位黄衣道姑,坐在距离自己两丈七八之外的一株老桂荫覆下的石桌两侧,笑谈饮酒。
    那黄衣道姑,定然便是什么“天香罗刹”秦妙莲,举杯饮了一口;向田翠翠含笑说道:
    “翠妹,你一口一个绝妙人儿,一口一个理想人物,不妨先说来给我听听,这人儿妙处何在?
    及理想到什么地步?”
    田翠翠秋波微转,媚笑说道:“对于男人,不必用什么潘安再世,宋玉重生的话儿,来加以形容!我只告诉秦姊姊,他高大,他英俊,他有一身比你我差不了好多的绝顶内功!大概就凭就三点,已可使姊姊对他魂梦相思,誓所必得了吧!”
    田翠翠的这几句话儿,不但引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双颊添春,心中荡漾!
    并也引得独孤策好奇之心大起,定要听个水落石出,看看这位“绿衣幽灵”,究竟是在向谁乱打主意?
    秦妙莲身形微侧,使独孤策看清她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虽然照年龄推算起来,她最少也应接近五十,但从貌相看去,却只像是三十二三光景。
    她提起酒壶,缓缓替田翠翠斟满美酒,含笑说道:“翠妹,你是说这人儿,既中看又中吃么?”
    田翠翠抚掌笑道:“还是秦姊姊的话儿,来得干脆,他看起来宛如美玉精金,吃起来好像生龙活虎!”
    这“生龙活虎”四字,听得个“天香罗刹”秦妙莲眉黛添春地目注田翠翠,含笑问道:
    “翠妹,说老实话,你和这人儿,有了多久交情?”
    田翠翠“哟”了一声,扬眉笑道:“秦姊姊,请你放心,我决不会把吃厌了的糟粕,转送给你,我和他只有一度姻缘。”
    秦妙莲双眉微挑,含笑说道:“翠妹,以你的秾粹姿禀,及天人颜色,对方只要与你有了一度姻缘,便会一辈子忘不了你。”
    田翠翠平素确实以秦妙莲所说之话自负,但太湖元宵之约,独孤策居然未来,自使她心中暗暗惭怒交迸!闻言之下,微咬银牙,格格笑道:“秦姊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关于素女偷元妙术,当世之中,大概是你数第一,我数第二!故而那人儿只要亲近了‘天香罗刹’以后,那里还会忘不了我这‘绿衣幽灵’?秦姊姊怎么尚未过河,便想拆桥,对我吃起这种凌空飞醋了呢?”
    秦妙莲听得也自双颊微赦,失笑说道:“说了半天,翠妹尚未告诉我这位极为理想的妙人儿,是叫什么名字?”
    好容易才到正题,独孤策自然凝神倾耳,细听那位“绿衣幽灵”田翠翠,是怎样向“天香罗刹”秦妙莲答话?
    话音随风入耳,几乎使独孤策忘其所以地,大叫一声,跳将起来!
    原来,田翠翠在听完秦妙莲的话后,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策字。”
    独孤策听来听去,居然听到自己头上,怎会不怒火中烧,气愤欲绝?
    他虽知“绿衣幽灵”田翠翠已极难斗,这“天香罗刹”秦妙莲则可能比田翠翠更要厉害。
    但倚仗身有“人发金蓑”,及“夺魂青玉钩”等两件武林异宝,一足攻敌,一足防身,遂想现身走出,向田翠翠责问何以捏造事实,有损自己清白令誉!
    独孤策方想自藏身老桂之后走出,却又蹙眉止步。
    使他止步之故,是听见“天香罗刹”秦妙莲,又向“绿衣幽灵”田翠翠发出一句问话。
    秦妙莲问道:“翠妹,你和这独孤策是在哪里有的交情?”
    独孤策听了这句问话,自然暂缓走出,要想再听听田翠翠怎样捏造假言回答?
    但不听还好,一听之下,独孤策却然告丧失勇气,根本不敢再复走出。
    因为田翠翠答的是:“我与那独孤策是在‘括苍山西施谷’内,有过一度生死缠绵!”
    这种答话,自然不会使秦妙莲起疑,但却会不会使独孤策相信?
    照说,他决不会信,但事实上,他又不能不因而起了许多疑窦!
    第一,假如在“括苍山西施谷”内,与自己同作巫山云雨荒唐梦的对方,不是田翠翠,则她怎能知道这桩决不会为第三人知晓的风流秘事?
    第二,想起这桩咎心之举,对方那种狂淫极荡神情,如在目前,自己确曾为了慕容碧的高华气质与淫荡行为。太以不相调和而大大起疑,假如换了田翠翠,岂不便毫无矛盾,完全吻合?
    根据这两点疑窦,独孤策不能不觉得田翠翠所说,并非捏造,似是实言?但根据另外一点疑窦,独孤策却又不能不觉得田翠翠所说,不是实言,定系捏造!
    这另外一点事实,便是自己中了“西施舌”奇毒以后,分明遇见慕容碧,并无意投怀,双峰触手,揭破她女扮男装之谜,怎会蓦然间走马换将,变成与田翠翠携手“巫山”,效法了襄王神女?
    独孤策不应相信,居然有了点相信。秦妙莲则不应怀疑,而居然有了点怀疑。
    她所被引起怀疑之故,是为了田翠翠“生死缠绵”一话之中的“生死”二字!
    田翠翠语音方了,秦妙莲便含笑问道:“翠妹,缠绵二字不谈,但‘生死’二字,却应该如何解释?”
    田翠翠叹道:“秦姊姊,你有所不知,那‘括苍山西施谷’中,有种奇异毒虫,名为‘销魂荡魄西施舌’,人倘中毒,除能适时男女好合,便将无救惨死!
    小妹大意之下,竞为毒虫所啮,若非巧遇独孤策,互相缠绵旖旎露水结缘,此身岂不早化异物?故而我在缠绵之上,加了‘生死’二字。“秦妙莲“哦”一声,又复问道:“翠妹那‘括苍山西施谷’内,既有这等厉害毒虫,你却与那独孤策,都跑去则甚?”
    田翠翠指着所佩的“青萍剑”,娇笑答道:“秦姊姊,常言道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冒险深入’西施谷‘之故,就是为了谷中藏有这柄前古神物’青萍剑‘!“独孤策听到此处,因有“青萍古剑”,可作明确证据,已知田翠翠所言,大致不虚,心中不禁喜愧交集,并存着一丝感激!
    喜的是已由萧瑛作主,与自己订有婚约的慕容碧,居然玉洁冰清,并不是心中的淫娃荡女。
    愧的是自己竟与“绿衣幽灵”田翠翠这等下流淫妇,有了合体之缘。
    那一丝疑惑,则仍是对于何以会由慕容碧换成田翠翠之事,无法解释。
    除了这又喜又愧,及微觉存疑以外,独孤策的心中还有一些愤怒,及一些怯惧!
    愤怒之因,是田翠翠为了邀请“天香罗刹”秦妙莲助阵,竟准备拿自己当做礼物送人,听来着实有些羞辱之感!
    怯惧之因,却是田翠翠、秦妙莲两位绝代淫娃,正欲海角天涯,找寻自己,万一被她们发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则不知耍弄成一团什么样的奇糟局面?
    论真实武功,仅仅一位“绿衣幽灵”田翠翠,业已足够自己应付,何况暗中听出“天香罗刹”秦妙莲,似乎要比田翠翠更为厉害!
    尤其是他们这类荡妇淫娃,多半均练有迷神乱性的无形药物,令人防不胜防,绝非“人发金蓑”等护身至宝,可以抵御!
    独孤策衡量敌我形势,自然生怯惧,深恐万一败露形迹,被“绿衣幽灵”田翠翠,及“天香罗刹”秦妙莲困住,再想脱身,必非易事。
    但天下事往往越怕越糟,独孤策正在担忧,却忽然听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向田翠翠微笑说道:“翠妹,我这‘丹桂峡’内,今日居然生意兴隆,连来贵客。”
    田翠翠失惊说道:“秦姊姊是说除我以外,还有人来?”
    秦妙莲笑道:“岂但有人,他已经听了好半天的隔壁戏了。”
    独孤策闻言大惊,但深知秦妙莲既然说得如此轻松,在“丹桂峡”中早有埋仗,反正走已无及,不如索性装作懵无所觉,倒看她们打算怎样?
    主意打定,屏息不动,只听得田翠翠愧然笑道:“一别多年,秦姊姊功力居然如此精进,真使小妹惭愧死了!”
    秦妙莲知道田翠翠是因不曾发觉有人窃听,才如此面带惭色,遂摇手笑道:“翠妹不必自谦,来人功力极高,他若不是经过我‘丹桂峡’中的特殊布置,我也不会有所发觉的呢!”
    田翠翠听秦妙莲如此说法,方面色如常地,嫣然笑道:“秦姊姊,你既已发现有人为何还不请出相见,难道不怕他跑掉了么?”
    秦妙莲摇头笑道:“对方既有那等功力,定具相当身份!这种贵客,来必有因,你还怕他走么?何况凡属进了这‘丹桂峡’之人,若非我秦妙莲同意放行,也颇不容易闯得出我‘金粟天罗’以外!”
    独孤策闻言暗惊,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对方在这“丹桂峡”
    中,果然设有厉害埋伏!
    他心中正在盘算,秦妙莲业已微提真气,朗声叫道:“何方尊客,光降陋居,请入桂林待酒,恕我秦妙莲不出迎了!”
    独孤策知道难以隐瞒,再不出现,便成了敬酒不吃反吃罚酒,遂只好硬着头皮,缓步出林,打算索性本着自己所悟出的“逢杰纣动干戈”妙旨,八面玲珑地见机行事。
    但他走出藏身老桂,进入秦妙莲、田翠翠对坐饮酒的一片林中空地以后,却不禁大为后悔。
    原来,适才“天香罗刹”秦妙莲所说之语,根本不是对独孤策而发,竟是另有对象。
    这时,在独孤策现身相反方向,比较茂密的桂林之中,也缓步走出一位身着红色长袍,看去年约五十来岁的面容消瘦老者。
    独孤策虽感意外,但那红袍老者,也想不到对面林中,会有这么一位长身玉立,风神绝世的青衫书生,与自己同时出现。
    两位“丹桂峡”中来客,互相惊讶,两位“丹桂峡”中主人,自然也有同样心情。
    但两位主人的心情,却同样之中,微有不同,“绿衣幽灵”
    田翠翠因不认识红袍老者,只对自己为他相思已久的独孤策的蓦然出现一事,感觉极度惊喜!
    “天香罗刹”秦妙莲却因不认识独孤策,只对来客居然是那身份太高的红袍老者一事,感觉极度惊愕!
    这红袍老者是谁?竟敢面对秦妙莲、田翠翠两位绝代凶人,依然满面傲色!
    连独孤策也万想不到,对方竟是对他深怀杀女之恨的“三烈阳魔”杨叔度?
    秦妙莲首先“哎呀”一声,含笑起立,向“三烈阳魔”杨叔度抱拳叫道:“真想不到,秦妙莲竟在这‘丹桂峡’中,得遇一别近三十年的武林旧友。”
    说完,转面向“绿衣幽灵”田翠翠笑道:“田家妹子,我来替你引介一位你定然久闻其名,而未曾见过其人的绝代高手!”
    田翠翠因深知秦妙莲性情高傲,如今竟对这红袍老者语气极为谦和,则对方必有不凡来历,遂只得暂缓与独孤策互相招呼,先行含笑走过。
    秦妙莲手指田翠翠微笑说道:“这是我田家妹子,芳名翠翠,江湖人称‘绿衣幽灵’!”
    “三烈阳魔”杨叔度闻言只把头儿略点,也未加以招呼,神情显得极为傲慢!
    田翠翠见他这等神情,虽未怒形于面,却已嗔动于心,暗想管你是谁?少时也必让你见识“绿衣幽灵”厉害!
    秦妙莲又向田翠翠笑道:“翠妹在我为你引介这位武林奇客之前,必须先提起两句歌谣,就是江湖中稍具身份之人,无不知晓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
    独孤策闻言一惊,不由抬眼再度打量那红袍老者,暗想难道对方就是对自己有杀女之恨的莫大强仇,“三烈阳魔”杨叔度?他在再度打量杨叔度;,杨叔度也正在向他看来!
    两人四道目光,同时一对,同时一收,也同时起了两种不同感觉。
    独孤策是觉得这红袍老者,双目中所含蕴的杀气之浓,及精芒之厉,为自己生平仅见!
    仿佛比那“寰宇九煞”中首脑人物“毒手天尊”祝少宽的目光,还要来得阴狠恶毒!
    杨叔度则觉得这青衫书生,玉树临风,翩翩绝世,气宇之高,及根骨之好,简直旷代难逢。
    就在他们互相思忖之际,突然响起了“绿衣幽灵”田翠翠声如银钤的一阵格格荡笑!
    这一阵笑声,自然吸引得独孤策、杨步度,以及秦妙莲等人三对眼睛,一齐向这美艳无双的“绿衣幽灵”看去。
    田翠翠笑声一收,语声便起,她根本连看都不向“三烈阳魔”杨叔度看上一眼,只对秦妙莲轩眉说道:“莲姊,你刚刚所说两句歌谣,要江湖中稍具身份之人,才无不知晓!但小妹技俗名微,根本谈不到‘身份’二字,故而对于什么‘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也就毫无所悉。
    莲姊还是简简单单地告诉我这位穿红袍的老朋友,高姓大名,有何外号?免得小妹自傲自高,在绝代奇人之前,失了江湖礼貌。“
    这番话儿,极为尖酸挖苦,但却使对方寻不出丝毫语病,无法予以反击!
    杨叔度明明听出田翠翠是在讥讽自己高傲失礼,但因无法反驳,也只有暂时忍气。
    秦妙莲则双眉略蹙,赶紧向田翠翠略施眼色,并含笑说道:“翠妹,这位就是三十年前威震乾坤的三烈阳魔杨叔度!”
    话完,不等田翠翠开口,便又向杨叔度含笑说道:“杨兄,我楚大姊呢?你们二位一向焦不离盂,盂不离焦,这次怎么会走了单了?”
    杨叔度双眉略蹙,缓缓答道:“她为了女儿惨死,伤心重病,致未随我同来,而我又因照料她的病体,略微来迟,耽误了一桩重要约会。”
    秦妙莲“哦”了一声说道:“杨兄是有约而来?”
    杨叔度点头说道:“我是来这‘罗浮山冷云峰’头,赴那杀我女儿的仇人之约!”
    独孤策自从听这红袍老者,就是“阴阳双魔”中的“三烈阳魔”杨叔度后,便潜思绝虑,静摄心神,调匀师门“大悲禅功”,准备迎接一场无可避免,动地惊天的剧烈拼斗。
    这时,秦妙莲又向杨叔度问道:“杨兄,你那杀女仇人是谁?居然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杨叔度脸色一沉,冷然说道:“我尚未见过此人,但知他是‘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的表弟,也就是你们适才曾经提及的独孤策!”
    “独孤策”三字,着实把田翠翠听得吓了一跳,赶紧先对独孤策施眼色,然后“呀”了一声,向杨叔度叫道:“杨老朋友,你要找独孤策,我们也要找独孤策,倒是巧得很呢!”
    独孤策本来已想向杨叔度通名叫阵,但听田翠翠这样一说,便知她有意隐瞒,遂想暂时忍耐一下,看看这位“绿衣幽灵”,怎么应付“三烈阳魔”杨叔度也好。
    秦妙莲忽然想起还有一位意外来客,遂目光微注独孤策,向田翠翠含笑问道:“翠妹,这位老弟何来?是你认识的么?”
    田翠翠生恐独孤策年轻气傲,倘若自承便是“三烈阳魔”
    杨叔度的杀女之仇?便将立起不可收拾的剧烈恶斗!遂早就有所准备,根本不等独孤策开口,便自抢先应声笑道:“秦姊姊,这是小妹的新交好友慕容碧!”
    独孤策在“九华山无垢禅寺”,向“九毒徐妃”丁玉霜,及温冰之前,曾随意化名为慕容碧。谁知如今田翠翠居然又替自己化名为慕容碧,不禁暗想天下巧事之多,真是无独有偶!
    秦妙莲是著名荡妇,自然也对独孤策的气宇风华,颇为心醉!凝眸一笑,暗送秋波,请他与“三烈阳魔”杨叔度,在石桌两侧,分别落座。
    杨叔度目注田翠翠,举杯问道:“田姑娘,杨叔度想向你请教一事。”
    田翠翠微掠云鬟,媚笑说道:“杨老朋友有话尽管请问,田翠翠知无不答。
    ‘杨叔度双眉之间,煞气极浓地,缓缓问道:“田姑娘,恕我方才曾经窃听,你既与那独孤策颇有交情,可知怎样才能寻他一会?”
    独孤策如今因看出“绿衣幽灵”田翠翠似有作弄“三烈阳魔”杨叔度之意,遂决心随机应变地,来个坐山观虎斗!
    果然田翠翠闻言之后,立以两道诡谲目光,看着“三烈阳魔”杨叔度,秀眉微轩,娇笑答道:“杨老朋友,独孤策并不难找,但不必找!”
    杨叔度双目之中,厉芒电闪地,“哼”了一声说道:“田姑娘此话怎讲?独孤策杀死我独生爱女,气病我偕老贤妻,难道我会饶了他么?”
    田翠翠举起手中酒杯,略为凑唇,扬眉冷笑说道:“杨老朋友,你是江湖中人,总该知道江湖人物奉为圭臬的两句俗语?”
    杨叔度蹙眉问道:“江湖中所流传的俗语太多,田姑娘指的是哪两句?”
    田翠翠朗声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
    杨叔度怪笑几声,接口问道:“田姑娘;我想你不致于怀疑我斗不过那独孤策吧?”
    田翠翠冷然答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田翠翠确实有这种意思。因为杨老朋友是成名在三十年前,你不会知道如今出了多少青年好手?
    常言道‘老不以筋骨为能’,又道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杨老朋友何必定要以风烛残年,去与独孤策那等少年精壮拼命?万一把毕生威望,断送一朝,你还能够再活得上六七十岁么?“
    这一席话儿,把位昔日一跺脚能使武林乱颤的“三烈阳魔”杨叔度气得脸色如冰,目光如火!
    “天香罗刹”秦妙莲因不知坐在自己身边,被称为“慕容碧”的青衫少年,就是独孤策,故而尚对田翠翠为何与杨叔度,如此针锋相对,有些莫名其妙?故闻言深恐杨叔度脸上太下不来,遂赶紧含笑说道:“杨兄,我这位田家妹子,性爱诙谐,杨兄不必介意。”
    杨叔度面色阴沉地,缓缓说道:“田姑娘,你不必卖弄口舌之利,你是不是要我杨叔度显露几手老古董的玩意儿,才肯说出独孤策的踪迹何在么?”
    田翠翠早已成竹在胸,接口说道:“常言道抛砖引玉,你且不必显露什么罕世绝学,让我先献薄技,替你开上一条路儿。”
    话完,突然默运真气,张口猛吸,竟把杨叔度手中的大半杯美酒,吸得变成一道酒泉,自杯中凌空飞起,直投田翠翠的口内!
    刹那之间,杯干酒尽,田翠翠眉笼得色地,向“三烈阳魔”
    杨叔度,傲笑说道:“杨老朋友,我田翠翠的这一手‘神龙吸水’,自言不俗,你若能照样施为,我便告诉你几个独孤策的可能去处!”
    杨叔度自然识货,从这“神龙吸水”一技之上,看出“绿衣幽灵”田翠翠果然功力极高,并不比自己弱了多少,遂暗凝真气,扬眉答道:“田姑娘既然这等说法,杨叔度也只好东施效颦,勉力一试。”
    语音方落,目光一注田翠翠手中酒杯,杯中余酒立即化成两线酒泉,激射而起!
    田翠翠静等杨叔度把酒吸完,笑吟吟地说道:“杨老朋友好高明的‘两仪真气’,就凭你这一手‘双龙吸水’,业已使我觉得生姜还是老的辣,虎老仍有威风在,你可以去找那独孤策了!”
    杨叔度听对方盛赞自己的“两仪真气”,不禁也微有得色,傲笑说道:“田姑娘,杨叔度既然极为侥幸地,通过考试,你应该告诉我那独孤策的可能去处了吧?”
    田翠翠笑道:“杨老朋友,你怕不怕跑路?”
    杨叔度轩眉笑道:“我虽不敢说视须弥如芥子,却也视千里若户庭。”
    田翠翠听得连连点头,娇笑说道:“这样就好,因为那独孤策居无定所,行踪飘忽,杨者朋友倘若定欲找他,恐怕难免要东西南北,踏遍天涯!”
    杨叔度目中厉芒一闪,冷“哼”说道:“他登天,我追上‘灵霄殿’,入海,我追下‘水晶宫’!”
    田翠翠失笑说道:“杨朋友既然与那独孤策如此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我却要念首诗儿给你听了。”
    杨叔度苦笑说道:“田姑娘,我不是要听你念诗,是要请你告诉我那独孤策的可能去处。”
    田翠翠早已成竹在胸,闻言之下,媚笑说道:“独孤策的性情怪异,到处萍飘,这首诗儿,就是他的所有可能去向,难道杨朋友不要听么?”
    杨叔度慌忙说道:“请念,请念!”
    田翠翠妙目流波,似有意似无意地,先向身旁坐的独孤策,瞟了一眼,然后才曼声吟道:
    “夏日长居吐鲁蕃,秋来爱出玉门关;严冬大雪山中住,三春花发戏人间!”
    这四句诗儿,真把独孤策听得有些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赶紧举杯自饮,加以掩饰。
    杨叔度却双眉深皱说道:“这独孤策真是怪人,他居然夏天要住‘吐鲁蕃’,冬天要去‘大雪山’……”
    田翠翠接口笑道:“武林中人,讲究的便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倘能酷夏重裘不汗,严冬葛衣不寒,才算在内五门功夫以上,略具火候!常言道得好:”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杨老朋友是高明无比的大行家,你应该从我所告夏住’吐鲁蕃‘,冬居’大雪山‘二事之中,看得出那位独孤策,内功造诣,绝非流俗!“杨叔度脸上杀气又浓,阴森森地说道:“我知道这独孤小辈,造诣深厚,不然他也杀不了我的女儿!”
    “天香罗刹”秦妙莲一旁插口笑道:“令嫒是否独行遇害?”
    杨叔度摇头答道:“她是与她丈夫林青杰同行。”
    秦妙莲含笑说道:“令婿怎未与杨兄同来寻那独孤策报仇?”
    杨叔度长叹一声说道:“内子楚绿珠因钟爱她独生女儿太过,闻报噩耗以下,未免急痛神昏,竟把林青杰一掌震死!”
    田翠翠火上加油地,一旁说道:“爱妻致病,爱女惨死,爱婿身亡,此仇焉能不报?怪不得杨老朋友不辞踏遍天涯,也要追寻那独孤策的踪迹。”
    杨叔度咬牙说道:“田姑娘说得不错,杨叔度铁鞋踏破,此志不磨!多谢你指点之德,我要告辞了。”
    田翠翠笑道:“杨老朋友要去哪里?”
    杨叔度蒋面狞厉神色地,扬眉答道:“独孤策既然‘秋来爱出玉门关’,我少不得也要往西北‘新疆’的大漠之中走走!”
    田翠翠点头笑道:“杨老朋友这样做法极对,因为你若不乘秋冬之际,在‘玉门关’外,‘大雪山’中找他,则一等三春花发,独孤策便将游戏人间,更必无法寻找。”
    杨叔度闻言,双拳微抱,红袍一飘,便化成一条电掣红影,驰向“丹桂峡”
    外。
    田翠翠目送这位盖世魔头身形杳后,不禁目注独孤策,笑得花枝招展!
    “天香罗刹”秦妙莲蹙眉说道:“翠妹,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这老魔头上了你的一个莫大恶当!”
    田翠翠冷笑说道:“这种倚老卖老,高傲孤僻,目中无人的老魔头,自然要给他个当儿上上!眼前有佛不拜,却要跋涉千里,远出‘玉门’,真叫我笑得差点透不过气!”
    秦妙莲“哦”了一声,目光微注独孤策,向田翠翠讶然问道:“远在天边,近在目下,眼前有佛,何必灵山?翠妹既然这样说话,莫非这位老弟,不是什么慕容碧,而就是‘三烈阳魔’杨叔度渴欲相寻的独孤策么?”
    女子多半善妒,尤其对心爱情郎,更决不肯给旁人分飨杯羹!田翠翠起先要把独孤策介绍与“天香罗刹”秦妙莲之语,只是针对秦妙莲所嗜,随口示好而已!
    如今人既在侧,怎甘再遵前约,遂一面后悔失言,一面加以掩饰地,接口笑道:“莲姊猜得只差一个字儿,他是独孤坚,独孤策是他哥哥,长得比他更魁梧,更英俊呢!”
    独孤策闻言,自然立即了解田翠翠的用意,心想仅仅应付一位“绿衣幽灵”,总比同时再应付一位“天香罗刹”,要比较容易,故而也就默然自承为独孤坚,不曾说明独孤策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秦妙莲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些周折,她对于这位所谓“独孤坚”的气宇风神,业已深为倾慕,听说独孤策居然更英俊,更魁梧,委实不禁春生双颊“心中一荡!
    田翠翠双颊以上,浮现一种诡秘笑容,向秦妙莲说道:“莲姊,你知道我送了一件奇罕礼物?”
    秦妙莲茫然不解,田翠翠又复娇笑说道:“在莲姊未曾获得我准备引介给你的独孤策以前,把‘三烈阳魔’杨叔度那块老骨头抱在怀中啃啃,料来总比一些凡夫俗子,有味得多!”
    秦妙莲失笑说道:“翠妹此语何意?杨叔度不是业已西奔‘玉门关’于么?”
    田翠翠满面得意神色,格格笑道:“大漠风砂中那座‘玉门关’,那里比得上莲姊这座生香活色的‘玉门关’?我包管那‘三烈阳魔’杨叔度,不出半个时辰,必将重回‘丹桂峡’,甘为‘天香罗刹’的裙下之臣。”
    秦妙莲听出田翠翠话中有话,微蹙双蛾,寻思究竟。
    独孤策也颇觉起疑,但不知田翠翠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毕竟还是秦妙莲老于此道,身是行家,在略加推测之后,恍然大悟地,向田翠翠发话问道:“翠妹,我明白了,你定然是有意借那比较‘神龙吸水’功力之举,而使杨叔度中了算计!”
    田翠翠点头娇笑说道:“我在我手中那杯美酒之内,暗暗加了一粒‘罗汉荡心丸’,杨叔度既已糊里糊涂地,吸进腹去,少时药性一发,不立即回转‘丹桂峡’,求你这‘天香罗刹’慈悲慈悲,布施上些杨枝甘露才怪?”
    秦妙莲“呀”了一声,皱眉说道:“翠妹你这件事儿,办得不仅太以捉狭,似也不太妥当。”
    田翠翠扬眉笑道:“不妥之处何在?难道莲姊认为杨叔度这根老骨头,毫无滋味,不值得啃上一啃?”
    秦妙莲脸上微红,摇头示意。
    田翠翠眼珠一转,失笑问道:“我明白了,莲姊是怕那‘七柔阴魔’楚绿珠妒心大发,醋海兴波,会寻到‘丹桂峡’来,加以问罪?”
    秦妙莲“哼”了一声说道:“翠妹不要看轻了我,‘天香罗刹’大概还不会惧怯什么‘七柔阴魔’!”
    田翠翠微笑说道:“莲姊既然不怕‘七柔阴魔’醋海兴波,而又觉得‘三烈阳魔’到底比一般凡夫俗子,滋味好些,则小妹此举,倒足以媲美古人的了。”
    秦妙莲苦笑问道:“翠妹,你这种手段,还能媲美古人么?”
    田翠翠得意笑道:“可以媲美酉厢,我是‘一杯美酒牵红线,引得阳魔拜玉关’,难道还不足前后辉映么?”
    秦妙莲听得方自苦笑摇头,“丹桂峡”外,果然又传来武林好手,电掣奔驰的衣襟带风声息。
    田翠翠扬手一指,含笑说道:“莲姊你听,这大概便是那根骨头虽老,滋味犹存……”
    话犹未了,一片红云业已飘坠林中,正是那位全如田翠翠预料,去而复转的“三烈阳魔”。
    杨叔度适才现身之际,满面冷傲神色,如今却在双目以内,极为显然地,射出了熊熊欲火!
    独孤策见状,好不惊心!暗忖这“罗汉荡心丸”的药力,怎的如此厉害?杨叔度内功修为,必已炉火纯青,尚对其无法抗拒,万一田翠翠不声不响地,也对自己用上一粒,则昔日“西施谷”的荒唐恶梦,岂非难免再度演出,甚至能使自己永沦欲海!
    他正在心惊肉跳之际,田翠翠已声迸银铃地,向秦妙莲娇笑说道:“莲姊,杨老朋友去而复转,定是有甚秘密大事,寻你互相商量,小妹与慕容碧兄,暂且告别,一二日间,再来向莲姊讨杯酒喝!”
    秦妙莲被她弄得颇为尴尬,皱眉笑叫道:“翠妹……”
    田翠翠不听她往下再说,便自拉着独孤策的手儿,脸带神秘笑容,向“丹桂峡”外缓步走去。
    既出“丹桂峡”,独孤策自然便可轻易脱身,但他虽对这“绿衣幽灵”田翠翠畏如蛇蝎,却又不肯不就机把心中所疑,弄得清清楚楚。
    他行走之间,心中暗忖,以一对一,自己并不惧怯田翠翠,但却必须小心防范她那“罗汉荡心丸”之类的迷神药物1独孤策聪明绝顶,略一盘算,便知男女情爱,贵乎自然,只要自己对田翠翠装出一些爱慕神情,她便不会再用什么迷神药物来大煞风景。
    但等所疑探清,便立即设法脱身,鸿飞冥冥地,使田翠翠弋人何慕?
    独孤策此时对于田翠翠的策略,是想设法从她身上,把昔日“括苍山西施谷”
    之事,彻底弄清,然后一走了之,却决不企图将她就势诛戮!
    因为独孤策听出田翠翠在“太湖马迹山”,已与“环宇九煞”中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结下不解深仇,到处约人,图加报复,故想留她一条性命,便可于“天南大会”之上,抵消“环宇九煞”的不少实力!
    策略既定,独孤策遂与田翠翠挽手同行,亲密得颇似一双热恋情侣。
    眼前地势,是座小峰半腰,百丈冰纨,凌空倒泻,喷珠溅玉,如雾如烟。
    独孤策灵机一动,向田翠翠含笑说道:“翠姊,此地景色绝佳,我们且小坐片刻如何?”
    田翠翠被他这一声“翠姊”,叫得遍体酥融,妙目流波,媚笑说道:“策弟,我们足迹遍经天下名山,这点瀑布,有何好看?还是找个幽僻古洞,亲热一番多好?”
    独孤策便因害怕田翠翠会寻个幽僻古洞,要和自己亲热亲热,才故意提议在这瀑下小坐,如今听自己所料,果然丝毫不差,遂赶紧寻块洁净大石坐下,向田翠翠含笑说道:“翠姊,只要你不嫌弃小弟,则我们海枯石烂,地久天长,花晨月夕之下,有的是亲热时间,何必如此猴急则甚?”
    这几句话儿,倒使田翠翠听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遂也在独孤策身边坐下,媚笑问道:
    “策弟,我看你对我还蛮不错嘛?”
    独孤策决心对这田翠翠采取笑脸防御策略,遂故意奉承地,含笑说道:“翠姊天姿国色,绝代风华,小弟上次在‘括苍山西施谷’中,叨结恩情,便对翠姊你镇日相思,镂心刻骨!”
    田翠翠“哟”了一声,目注独孤策,银牙微咬下唇,昵声笑道:“策弟,你这张嘴儿,倒是真甜,但做姊姊的,却有几句话儿,要想问你。”
    独孤策笑道:“翠姊请问,小弟无不照实奉答。”
    田翠翠坐得离他近了一些,娇笑问道:“策弟,你既说对我镇日相思,镂心刻骨,却为何不赴我在‘西施谷’中留书所订的‘元宵太湖之约’?”
    独孤策暗想自己既已通权,索性达变,遂又编了一个瞒天大谎,摇头叹道:“翠姊,你还忍心责备小弟么?独孤策便为了去践你的‘元宵之约’,差点儿把条小命,断送在‘太湖’以内!”
    田翠翠失声问道:“你去了‘太湖’么?”
    独孤策苦笑答道:“小弟因想姊姊想得厉害,竟不及等到‘元宵’,约莫在腊月二十左右,我便赶至‘太湖’,在烟雨苍茫之中,*舟汤桨地,苦苦寻觅。”
    田翠翠拉着他手儿,情深意切地,慰然笑道:“策弟,我想不到你竟这样痴法,真是可怜!但我为什么不曾在‘太湖’中遇见你呢?”
    独孤策皱眉说道:“翠姊怎么如此健忘?我不是业已告诉你,我差点儿把条小命,断送在‘太湖’以内了么?”
    田翠翠闻言微惊,扬眉问道:“策弟,你这样说法,莫非曾在‘太湖’遇险?”
    独孤策点头答道:“我镇日*舟,找寻翠姊,谁知寻来寻去,不曾寻着你这位绝代天人,却寻着了一位脂粉罗刹!”
    田翠翠讶然问道:“这脂粉罗刹是谁?”
    独孤策存心挑拨,使“绿衣幽灵”田翠翠与“环宇九煞”之间,仇怨更深,遂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此人的容貌之怪,罕世难见!她半边脸庞,皱纹密布,俨若年老婆婆,但另半边脸庞,却柳眉花娇,俨若红妆少女,连头发也是齐顶中分,半黑半白。”
    田翠翠恍然说道:“策弟原来遇到她了,这容貌极怪之人,是‘环宇九煞’中的老五,名叫‘九毒徐妃’丁玉霜。”
    独孤策点头说道:“翠姊说得不错,那丁玉霜遇见小弟以后,居然恬不知耻地,对小弟欲加勾引,做出了许多不堪入目的淫荡举措!”
    田翠翠失笑说道:“策弟,这不怪她,只怪你自己具有这副倜傥不群的奕世风神,足以使天下女儿,为之心醉!但不知你是否承受了她的盛意,作了这位‘九毒徐妃’丁玉霜的入幕之宾?”
    独孤策俊脸微红,苦笑说道:“翠姊,你怎么把小弟看得如此一文不值?要知道小弟自从‘西施谷’内,得会神仙,便‘曾经沧诲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田翠翠秀目双挑,含笑问道:“策弟,你对我吟出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意,是不是表示你除我以外,不愿再接近其他女子?”
    独孤策乘机猛灌米汤,点头笑道:“翠姊,你真是小弟的知必人……”
    说到此处,故意语音一顿,用一种微含嗔意的神色,向田翠翠双蹙剑眉,苦笑问道:
    “翠姊,小弟对你镂心刻骨,一往情深,但你怎么却对我毫无诚意?”
    田翠翠诧然不解地,反向独孤策问道:“策弟,你怎见得我毫无诚意?”
    独孤策撅着嘴儿答道:“翠姊若对我有诚意,你还会打算把我转介给那‘天香罗刹’秦妙莲么?”
    田翠翠“哦”了一声,失笑说道:“策弟原来指的是这桩事儿?你难道不曾看出我此举只是虚悬香饵钓金鳌,在你现身以后,我不是立即诿称你是慕容碧、独孤坚,而不肯向那‘天香罗刹’秦妙莲,说出你的真姓名么?”
    独孤策乘机问道:“翠姊,你为什么说我是叫慕容碧呢?”
    田翠翠娇笑说道:“这事自有原因,我少时再告诉你,你且先把你的事儿说完。”
    独孤策接口问道:“我还有什么事儿未曾说完?”
    田翠翠笑道:“你拒绝作为‘九毒徐妃’丁玉霜入幕之宾以后的情形如何?
    她是不是转爱为仇,恼羞成怒?“
    独孤策故意咬牙切齿地,厉声答道:“她……她打了我一记‘九毒神功’!”
    田翠翠“哎呀”一声,皱眉叫道:“丁玉霜的‘九毒神功’,阴损无比,策弟挨上了么?”
    独孤策装出一副愧然神色叹道:“丁玉霜是不经招呼,猝然出手,故而我虽避开正面,仍吃她掌风,略为扫中,仓皇逃得性命,在太湖渔家,养伤数月。”
    田翠翠恍然说道:“原来策弟是在渔家养伤,怪不得我找遍太湖,也找不着你。”
    独孤策扬眉问道:“翠姊,你当真为我去了‘太湖’么?”
    田翠翠也媚眼如丝地,向他大灌米汤,娇笑说道:“策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括苍山西施谷’一夜恩情,你对我镇日相思,镂心刻骨,我对你还不是无时能忘,日夕萦怀?”
    独孤策灌了田翠翠几句米汤,听得田翠翠全身舒泰!但田翠翠灌了独孤策几句米汤,却使独孤策听得全身发麻!
    因为他知道田翠翠去“太湖”之因,虽是为了自己,但遇着“金扇书生”江子奇,自己所扮灵通道长以后,却立加勾搭,丑态百出,足见此女心如蛇蝎,水性杨花,根本毫无情思,只有欲念!
    田翠翠继续媚笑说道:“我找不着你,意兴阑珊,居然也遇着‘九毒徐妃’丁玉霜等,起了冲突!”
    独孤策故意咬牙叫道:“翠姊,你替我把那‘九毒徐妃’丁玉霜除掉,方消我心头之恨!”
    田翠翠摇头答道:“倘若只有一个‘九毒徐妃’丁玉霜,我或可杀她?我所遇着的对头,比你更多,除了了玉霜外,还有‘环宇九煞’中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金扇书生’江子奇!”
    独孤策听到此处,以一种关怀神色问道:“翠姊以一对三,不是难免要吃亏么?”
    田翠翠扬眉答道:“众寡不敌,当然吃亏,我拼命施为,杀死了‘金扇书生’江于奇,但终于被尉迟景、丁玉霜合手施为,震落太湖以内!”
    独孤策听田翠翠当面说谎,把杀死“金扇书生”江子奇之事,揽在她的头上,虽然有点忍俊不禁,但也不加揭破,只是讶然说道:“这样说来,翠姊居然还和小弟敌忾同仇!”
    田翠翠点头说道:“对了,我们既然敌忾同仇,今后便当亲亲爱爱地,不再分离,共为复仇之事,安排一切!”
    独孤策听这位“绿衣幽灵”,要自己和她从此不再分离,不禁全身暗起鸡皮疙瘩!但仍不得不装出满面欢愉神色笑道:“小弟能得翠姊如此垂爱,自当终身随侍,永为不二之臣。”
    田翠翠脸色微变,冷然说道:“策弟,你应该好好记清你这句‘永为不二之臣’,因为我醋心奇重,倘若发现你再对其他女子有情,却非用尽手段,把她彻底毁掉不可!”
    独孤策一身冷汗,暗暗摇头,田翠翠又复恢复她那足以使柳下惠消魂,鲁男子荡魄的娇媚神情,微笑说道:“策弟,你既在‘太湖’养伤,怎会又如此凑巧地,寻到这‘罗浮山丹桂峡’中,和我相会?”
    独孤策叹道:“小弟伤愈之后,便遍游天下名山,一来借遣情愁,二来还不是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地,遇见姊姊。谁知途中偶生误会,把‘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的独生爱女杨小桃杀死,与她丈夫林青杰订下八月十六日的‘罗浮山冷云峰’头之约。到时因未见‘阴阳双魔’赴会,小弟遂畅游‘罗浮’,偶在‘丹桂峡’中,实现了痴心幻想,巧遇翠姊。”
    田翠翠轩眉笑道:“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足见我们之间的缘分,真是前生注定,但策弟杀死杨小桃这件祸事,闯得不小,‘阴阳双魔’太以难斗,你在他们面前,还是暂时莫叫独孤策吧!”
    独孤策摇头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田翠翠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摇头笑道:“策弟不要这等执拗,虽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大丈夫何尝不应达变从权!你暂时假称‘慕容碧’,有两太好处,第一是不必冒险与‘阴阳双魔’这等显然难斗的强敌硬拼,第二是我们还可将计就计地,设法使‘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去与‘寰宇九煞’拼命,驱狼吞虎;借刀杀人,岂非是最高明的一举两得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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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独孤策被她说得怦然心动,趁着田翠翠提起“慕容碧”之际,含笑问道:“翠姊,你如今该说明如何要代小弟取名‘慕容碧’之故了吧?”
    田翠翠把娇躯伏偎在独孤策肩头,含笑说道:“策弟,慕容碧是我们的媒人,我见到你时,便想起她,再加上‘碧’字并无什么脂粉俗气,自然而然,随机应变地,把她的名字,暂加借用,作为你的名字!”
    独孤策讶然不解,又复问道:“翠姊,你越说我却越糊涂了,慕容碧怎么会是我们媒人?”
    田翠翠一阵格格荡笑,伸出玉指,在独孤策额上狠狠一戳,银牙微咬地,媚声说道:
    “策弟,你这个毛头小鬼,居然还敢在你老姊姊的面前,乱动心眼,大掉枪花么?”
    独孤策中一跳,赶紧否认说道:“翠姊不要多疑,我怎会对你掉甚枪花?”
    田翠翠“哼”了一声,佯嗔说道:“你还敢不招?我来问你,你在那夜进入‘括苍山西施谷’之前,是不是已与慕容碧颇为相好?”
    独孤策听她这样说法,知道无法相瞒,遂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小弟虽与慕容碧相识,但仅萍水初逢,无甚深交!”田翠翠点头说道:“这才是老实话,我也知道你们无甚深交,否则慕容碧那丫头也不会打了你一记耳光,狠心离去,任你死在‘西施谷’内!”
    独孤策皱眉说道:“此话怎讲?姊姊能否说得详尽一些?”
    田翠翠近来久旷,欲念奇炽,妙目流波地,媚笑说道:“策弟,你居然把当初之事,都忘掉了么?你要对我亲热一些,我才肯讲给你听!”
    独孤策眉头暗皱,但也无可如何,只得轻伸猿臂,把田翠翠那软馥馥、香喷喷的娇躯,搂在怀内。
    田翠翠一面偎在独孤策怀中,享受温馨,一面娇笑说道:“策弟,你那夜在‘括苍山西施谷’中,是不是中了‘销魂荡魄西施舌’的奇毒?”
    独孤策赧然点头,田翠翠又复笑道:“你既中‘西施舌’剧毒,自然丹田奇热,欲火高腾,慕容碧恰在此时进谷,你遂一把将她搂住,要求共赴巫山,同圆襄王神女之梦。”
    独孤策听得耳根发热,皱眉无语。
    田翠翠继续笑道:“谁知慕容碧那丫头,明知凡属中了‘西施舌’奇毒之人,若不立即男女好合,便将烧干骨髓,身遭惨死,竟仍不对你稍加怜惜,只是狠狠地,掴了你一记耳光,便即转身出谷。”
    独孤策茫然说道:“我记得她打我,也记得她走去,但似乎又记得她曾经去而复转。”
    田翠翠在他怀内,一阵揉搓,呢声荡笑说道:“傻兄弟,那去而复转的绿衣人,是疼爱你的田翠翠,不是狠心肠的慕容碧!那时我藏身暗处,见你毒力已发,即将精尽髓干,只好通权达变地,自我牺牲,布施了一些慈悲甘露,让你泄欲祛毒,才算是把你这条小命儿,从‘鬼门关’上召回,不至与那些‘西施谷’中的骷髅白骨为伍!”
    田翠翠美艳淫刁,狡猾无比,这一段谎话,因系半真半假,故而入理入情,只把她自己也中了“西施舌”奇毒的一节,轻轻瞒过,便使独孤策听来毫无破绽,并自厌恶田翠翠淫荡之中,微微生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德!
    独孤策透彻了解了当初之事,心中反而觉得一片茫然,仰望长天,呆呆无语。
    田翠翠这次误会了独孤策的意思,居然醋劲微发地,冷笑说道:“男人多半都是色鬼,我知道你那心眼之中,仍然忘不了那位尚未被你尝过甜头的慕容碧!”
    独孤策苦笑说道:“翠姊,你怎么醋劲这大……”
    田翠翠不等他话完,便自接口说道:“不是我醋劲大,是我深知那丫头确实具有使男人们一见难忘的极强魔力,但她这种魔力,如今已告消失,我也不会担心你再对慕容碧有所恋恋的了。”
    独孤策听出田翠翠言外之意,骇然问道:“慕容碧已死了么?”
    田翠翠摇头笑道:“死是未死,但对你来说,却等于是死了一样!”
    这两句话儿,听得独孤策又自大感迷惑地,皱眉问道:“翠姊此话怎讲?”
    田翠翠笑道:“我亲眼看见那慕容碧业已削发出家做尼姑了。”
    独孤策大惊问道: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厌世举措?”
    田翠翠摇头笑道:“慕容碧为什么要做尼姑的原因,我不知道,但缁衣一着,万念皆空,你似乎不应该再对一位业已剃却三千烦恼丝的佛门弟子,再起什么情丝爱念,而扰她清修了呢I”
    独孤策冷眼旁观,看出田翠翠所说慕容碧业已削发为尼之语,不是虚言,遂好生惊奇地,继续问道:“翠姊,慕容碧是在哪座尼庵出家?”
    田翠翠抬头看着独孤策媚笑说道:“策弟,你要相信我决不是由于嫉妒,不肯告你,我只知道慕容碧削发为尼,却不知道她是在哪座尼庵,皈依剃度?”
    独孤策讶然一蹙双眉,正欲再问,田翠翠已知其意地,娇笑说道:“策弟,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话儿?我是在江湖途中,无心偶遇那位手执拂尘,身穿缁衣,头上并已祝发的慕容碧,故而只知她已是佛门弟子,却不知她在何处出家落足。”
    独孤策“哦”了一声,心头顿然起了无穷思绪。
    他如今既从田翠翠口内得知慕容碧玉洁冰清,不是自己所厌恶的淫娃荡妇,自然愿意遵守在“罗浮山冷云峰”头,与“白发圣母”萧瑛所订的婚姻之约。
    但喜讯方临,噩耗又至,慕容碧不知为何竟削发为尼,出家遁世?这样一来,天涯海角,渺渺茫茫,又不知怎样才能找得着她的踪迹?
    田翠翠见独孤策听完自己话儿,立即茫然出神,双目之中,并似有泪光浮动,不禁醋火微腾,双眉略剔,“哼”了一声,自他怀中挺身跃起!
    独孤策探明虚实,虽想觅机脱身,但仍惧怯田翠翠突然翻脸,对自己施展“罗汉荡心丸”
    之类,无形无色无臭无声的迷魂暗器!故仍赔着笑脸问道:“翠姊,你怎么好像是对小弟生气了呢?”
    田翠翠冷笑答道:“我怎么不生气?你放着眼前对你曾有舍身救命之恩及一度夫妻之情的田翠翠,不肯亲热,却去苦苦思念那重重掴了你一记耳光,并忍心听任你惨死的慕容碧……”
    独孤策不等:田翠翠话完。赶紧赔笑说道:“翠姊,我怎会不肯和你亲热?我们方才不是蛮亲热么?”
    田翠翠眉头一轩,晒然说道:“那算是什么亲热?不必应付我,你还是去想念你那慕容碧吧!”
    独孤策不敢接她那句“什么亲热”话儿的下岔,只对思念慕容碧之事,加以否认说道:
    “翠姊,我不是思念那慕容碧,只是好奇心切地,在猜测她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才肯把女孩儿家最心爱的满头青丝剪去而已!姊姊请想,我和她缘仅一面,那里比得上与姊姊已有恩爱深情,怎可能厚于她而薄于你呢?”
    这几句话儿,说得颇为得体,遂使田翠翠闻言之下,回嗔作喜地,向独孤策白了一眼,咬牙媚笑说道:“策弟,你总算还会说几句良心话儿。”
    独孤策如今对于这位“绿衣幽灵”田翠翠,简直头痛已极!
    因为身是豪侠男儿,虽然极为厌恶田翠翠的淫荡性格,但她在“括苍山西施谷”,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不能不略予感激!
    慕容碧清白之谜,既已揭开,自己自应赶紧离开这位美得撩人,而又荡得怕人的绿衣娘!
    免得万一把握不住,再坠风流欲网,却如何还有颜面与恩师大悲尊者,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以及“白发圣母”萧瑛、温冰、慕容碧等人相见?
    但怎样脱身才能使田翠翠不及施展那些令自己防不胜防的迷神药物?
    怎样脱身才能使田翠翠不至于过分伤心,愤恨自己对她毫无情义?
    独孤策空自用尽聪明,却也想不出一条能够完全符合他理想的万全之策:他的万全之策,尚未想出,田翠翠的销魂攻势,却已展开!
    田翠翠蛾眉含怨,翠袖微飏,婷婷娉娉地,走到独孤策身前,抬起一双玉臂,把纤纤玉手,搭在他肩头之上,银牙轻咬下唇,先自媚然荡笑,然后用一种足以令人骨蚀魂销的呢声说道:“策弟,你在痴呆呆地想些什么?既已良心发现,还不赶快和你姊姊亲热亲热,让我消消气么?”
    田翠翠本具绝色,又有独擅胜场的勾魂手段,加上如今这等面对面地,佯嗔佯喜,吹气如兰,慢说是英俊倜傥的独孤策,恐怕便换了一位铁铸英雄,铜浇好汉,也难免要软化在她的眼波之下。
    其实独孤策要想抗拒,并不甚难,只消出其不意地,趁着田翠翠欲火高腾,神迷心荡之际,当胸来上一记师门绝学“大悲禅功”,大概就说可以把这位“绿衣幽灵”,送到幽灵冥府之中,去对什么“红衣鬼判”十殿阎君“等等,大卖风流解数!
    但独孤策吃亏之处,却在误认田翠翠对自己真有救命深恩,怎狠得起心肠,向她猛下辣手!
    眼看田翠翠的一张宜喜宜嗔的春风俏面,逐渐前凑,业已即将与独孤策唇颊相亲,而急得这位有苦难言的少年英侠,心中狂跳,满身冷汗之际,突然来了救星。
    这救星是七枚用金丝连串的小小金铃,横空飞至,带着一阵“叮铃铃”地悦耳脆响,嵌进独孤策身后两丈来高的石壁之内。
    暮鼓晨钟,敲得醒名心利念,这七枚金铃的“叮叮”脆响,居然也具有无穷威力,使“绿衣幽灵”田翠翠的满腔欲火,顿告冰消!
    金铃方一嵌入石壁,田翠翠便已满面惊容地,转身与独孤策并肩而立。
    两丈来外的一块巨石之后,慢慢走出一位黑衣妇人。
    这妇人年龄约在四十左右,面容绝美,但惨白得不见丝毫血色,好似大病初愈,目光则在极为深沉之中,更蕴含着极为阴毒!
    三人目光一对,其中先发话的,竟是那黑衣妇人,她阴恻恻地,看着田翠翠,冷笑说道:
    “这位穿绿衣的姑娘,我从你眼光以内,及脸上神情看出,你大概认得我那七枚金铃?”
    田翠翠点头答道:“这是‘七柔铃’,能够洞穿重棉,击碎金石。”
    一句“七柔钤”,听得本来不甚吃惊的独孤策,也吃了一惊!
    他目光微注对方,暗想这位神情冷峻狠毒的黑衣美妇,莫非就是“阴阳双魔”中的“七柔阴魔”楚绿珠么?
    独孤策忖度未毕,那黑衣美妇已向田翠翠问道:“你既然认得我的‘七柔钤’,总也是当世武林中有头有脸人物。”
    田翠翠双眉微挑,含笑说道:“我叫田翠翠,人称‘绿衣幽灵’,在武林中倒还小有名气。”
    黑衣美妇抬起黑衣大袖,伸出一只苍白纤手,指着独孤策,冷冷问道,“他呢?”
    田翠翠生恐独孤策露出马脚,赶紧抢先答道:“他叫慕容碧!”
    黑衣美妇又道:“我要问你们两个问题。”
    田翠翠嘴角微披,应声说道:“问不问在你,但答不答复,却看我们是否高兴?”
    黑衣美妇脸上略现惊奇神色问道:“你难道只认得‘七柔钤’,不认得我的来历?”
    田翠翠扬眉笑道:“我认得你是以‘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震慑八荒的‘阴阳双魔’中的‘七柔阴魔’楚绿珠!”
    “七柔阴魔”楚绿珠“咦”了一声,继续向田翠翠问道:“你既知我来历,应该知我性情,竟敢对‘七柔阴魔’所问的话儿,不答复么?”
    田翠翠扬眉狂笑,满面傲色地,朗声答道:“七柔阴魔成名昔年,绿衣幽灵扬威当世,楚绿珠虽然杀人向不眨眼,但田翠翠挥刃飞头,血流五步,又何曾皱过双眉?
    故而你若以礼相询,慢说两个问题,就是百问千问,田翠翠知无不答,答无不尽!倘这等自诩身份,旁若无人,则田翠翠是否答复,自然要看我是否高兴的了!“这一番话儿,说得不亢不卑,极为得体,颇使独孤策暗暗为之佩服。
    “七柔阴魔”楚绿珠闻言以下,双眉连挑,脸上满布杀气,两道目光之中,也更添了阴森狠毒神色!
    但她仔细向田翠翠盯了几眼以后,居然杀气渐隐,脸上反而略现笑容地,轩眉说道:
    “我想不到竟会在‘罗浮山’中,遇着田姑娘这等佼佼不群人物!楚绿珠想向你请教的第一个问题是田姑娘曾否于‘冷云峰’左近,见过一个名叫独孤策的少年男子?”
    独孤策以为田翠翠定与在“丹桂峡”中,应付“三烈阳魔”
    杨叔度一般,推说不曾见过。
    谁知田翠翠竟大出他意料之外地,向“七柔阴魔”楚绿珠点头笑道:“楚大姊,你问对人了,我见过你所说的独孤策。”
    楚绿珠双目之中,凶光微转,又复问道:“田姑娘,我第二个问题是你曾否见过我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到了这‘罗浮山’内?”
    田翠翠毫不避疑地,含笑说道:“我是同时看见他们二位。”
    独孤策默然站在一旁,又不禁听得满腹疑云,猜不透田翠翠是要编造什么谎言?把这“七柔阴魔”楚绿珠,大加戏弄。
    楚绿珠听说田翠翠同时见着自己丈夫与独孤策,不禁微笑说道:“田姑娘,我再请教一下,我丈夫与独孤策如今人在何处?”
    田翠翠故意双眉深蹙,以一种颇为惋惜的神情,缓缓说道:“楚大姊,我要向你报告的是桩噩耗,他们二人业已一个命赴幽冥!”
    楚绿珠闻言,全身一震,叫道:“哎呀,独孤策,独孤策在我丈夫手下命赴幽冥,乃是意料中事。”
    田翠翠不等对方话定,便接口摇头说道:“楚大姊,你弄错了,独孤策并未死在你丈夫手下!”
    楚绿珠益发震惊欲绝地,瞠目颤声问道:“田……田姑娘,你这……这……这是什么说法?难道我丈夫会……会死在独孤策的手下?‘田翠翠摇头笑道:”楚大姊,请不必过分忧心,你丈夫也未死在独孤策的手下!“
    楚绿珠闻言,把脸一沉,双目之中,凶芒电闪地,怒视田翠翠,厉声叫道:“田翠翠,你不要拿我开心!你方才说眼见我丈夫与独孤策一死一伤,如今又说他们均未死在对方手内,则死的一人,却是谁呢?”
    田翠翠也把脸一沉,冷笑说道:“楚绿珠,‘你不要倚老卖老的乱发脾气,难道独孤策与杨叔度就不会死伤在第三人的手下么?”
    楚绿珠讶然失惊问道:“这里面还有第三人?是不是‘点苍派’的掌门人‘流云仙’谢逸姿?”
    田翠翠冷笑一声,仰头看云,不予置答。
    楚绿珠知道自己适才态度太坏,得罪对方,为了探听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的受伤情形,只好赔笑说道:“田姑娘,恕我关怀我丈夫情急,言语冒失,有所得罪,还望你海量相宽,莫加怪责,见告当时经过为感。”
    田翠翠闻言笑道:“楚大姊,向我问话,是有求于我,态度上确实应该客气一点。”楚绿珠因确实有求于人,只得忍气吞声,点头认错。
    田翠翠微笑说道:“约莫是八月十六,我在‘冷云峰’头,看见独孤策与你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拼命争斗!”
    楚绿珠“哦”了一声,扬眉说道:“是八月十六么?大概我丈夫尽力飞驰,昼夜不歇,才能如期赶到?”
    田翠翠发现自己忘了“三烈阳魔”杨叔度在“丹桂峡”中,所说过的“来迟一步”之语,略微有了破绽,但因不便弥补,遂未加理会他,继续往下说道:“独孤策年岁虽轻,武功不够,但仍不是你丈夫对手,被*到悬崖之旁,性命呼吸在一瞬间时……”
    楚绿珠冷哼说道:“我就知道这等无名后辈,怎会是我丈夫之敌?”
    田翠翠又复笑道:“但就在你丈夫全神贯注,施展杀手绝学,要把独孤策震落百丈危崖之时,突然从他身后,闪出两条人影!”
    楚绿珠急急问道:“这两人是谁?”
    田翠翠笑声答道:“他们应该与楚大姊是老朋友了!一个是‘金扇书生’江子奇,一个是‘九毒徐妃’丁玉霜!”
    楚绿珠失声问道:“这两个魔头,还不曾死么?”
    田翠翠由于这句问话,便知“阴阳双魔”确实久未在江湖走动,遂应声答道:“寰宇九煞准备于明春在‘野人山离魂谷’中,另开‘天南大会’,重振昔日声威之事,难道楚大姊竟不知么?”
    楚绿珠目光一闪,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田姑娘请讲下去,江子奇、丁玉霜蓦然现身以后,是否对我丈夫及独孤策立下毒手?”
    田翠翠点头答道:“楚大姊猜得不错,‘九毒徐妃’丁玉霜用‘九毒神功’,把独孤策震落百丈悬崖!‘金扇书生’江子奇则发出一大把‘绝命金芒’打得你丈夫怒啸一声,飞身驰去!”
    独孤策静听至此,方知田翠翠编造谎言用意,并佩服她轻轻数语,就使“七柔阴魔”楚绿珠,与“寰宇九煞”之间,结下深切误会,可能实现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之计!
    楚绿珠听说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中了“金扇书生”江子奇的“绝命金芒‘,不禁冷笑说道:”田姑娘,我丈夫那身修为,从然中了江子奇几根’绝命金芒‘,但决无性命之虑,大概是在觅地疗伤而已!“
    田翠翠装得更像地,扬眉问道:“楚大姊,我虽目睹此事。却始终不甚了解,江子奇,丁玉霜与你夫妻齐名,为何突下毒手?”
    “三十多年之前,我丈夫曾与‘金扇书生’江子奇动手过招,使他挨了一掌!”
    田翠翠暗喜自己随口胡编,居然有此巧合?遵微笑说道:“江于奇与丁玉霜得手以后,相互狂笑,认为‘阴阳双魔’之中,‘阳魔’业已难活,‘阴魔’独存,倘若得讯敢去‘野人山离魂谷’报仇?则更如飞蛾投火,举世以内。岂不必让‘寰宇九煞’独霸?”
    楚绿珠听得怒火高腾地,扬眉说道:“他们只会暗算伤人,倘若明面动手,楚绿珠不是自诩,九煞之中,无我敌手!”
    田翠翠田业已气了这位“七柔阴魔”半天,遂向她奉承几句,含笑说道:“这是当然,仅仅楚大姊的‘血影神针’,便可使‘寰宇九煞’惊魂丧胆!”
    楚绿珠问清经过,本因田翠翠曾对自己刁难刻薄,想连她那名叫慕容碧的少年男子,一齐暗下毒手!但如今听了田翠翠这几句奉承之语,却又心中一喜,恶气渐消,扬眉缓缓说道:
    “多谢田姑娘见告各情,楚绿珠就此告别!”
    田翠翠如今傲色尽去,满面春风,笑吟吟地叫道:“楚大姊多年隐迹,今日才在‘罗浮’现身,田翠翠对你钦迟已久,怎的如此急急别去,不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楚绿珠笑道:“田姑娘的美意,楚绿珠只有心领,盛情容当后谢!因为我不但要去寻觅我丈夫下落,助他疗治‘绝命金芒’伤势,并想走趟‘野人山离魂谷’,把‘寰宇九煞’的根本重地,搅它个地覆天翻,甚至使他们开不成‘天南大会’!”
    语音了后,伸手微打招呼,黑衣飘处,便如一缕轻烟般,转瞬之间,消失踪迹!
    田翠翠静看“七柔阴魔,楚绿珠走得无踪无影之后,方发出一阵银铃脆响似的得意娇笑,向独孤策说道:”策弟,你觉得你翠姊姊的手段如何?“独孤策又是惊心,又是佩服地,点头笑道:“厉害!厉害I”
    田翠翠秀眉双扬,格格笑道:“我仓卒生智地,编造了这套话儿,结果居然产生了三条妙用。”
    独孤策讶然问道:“翠姊,你此计虽妙,但收效却哪里有三项之多?”
    田翠翠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没有?第一条妙用是使你轻轻易易地,躲过一场杀身大劫!
    第二条妙用是驱令‘七柔阴魔’楚绿珠,去向‘九毒徐妃’丁玉霜寻仇,以报复她在‘太湖’与我们所结之怨……”
    独孤策接口问道:“翠姊,‘金扇书生’江于奇已死,你方才为何把他提出?”
    田翠翠笑道:“楚绿珠哪里会知道‘金扇书生’江子奇的死讯?我因似乎偶然听说过江子奇与杨叔度之间,互曾结怨,遂把他抬了出来,谁知竟极为恰当地,又替我所编谎言,增加了不少真实之感!”
    独孤策含笑说道:“这两条妙用,是在小弟意料之中,但第三条妙用,猜想不透,却出于小弟的意料之外。”
    田翠翠伸手指着嵌在壁上的那串“七柔铃”,微笑说道:“楚绿珠匆匆而去,不曾取走这串‘七柔铃’,岂不是可以作为第三条妙用么?”
    独孤策仍然不解问道:“这串‘七柔铃’,不过是‘七柔阴魔’楚绿珠的表记而已,似乎并无什么重大用处?”
    田翠翠嫣然一笑,柳腰微拧,宛如一朵碧云,平升数丈,升到那峭壁之上,略运功力,把嵌在石中的一串“七柔铃”,伸手取下。
    独孤策正在猜测她取铃用意,田翠翠却双掌一合,暗凝功劲,把掌中那串式样玲珑的“七柔铃”,挤得变了形状。
    独孤策蹙眉问道:“翠姊,你不是说这串‘七柔铃’,有妙用么?怎又突然把它毁掉?”
    田翠翠微笑说道:“妙处就在这里,必须把这串‘七柔铃’毁掉,才有大用!”
    独孤策摇头苦笑说道:“翠姊,我真弄不懂你这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田翠翠神情诡谲地,笑了一笑说道:“策弟,我们走,你暂且委屈一些,闷在葫芦之内,等到‘丹桂峡’中,闷葫芦便自会打破!”
    独孤策皱眉说道:“又要去‘丹桂峡’么?小弟不知怎地,在见了那‘天香罗刹’秦妙莲时,仿佛有些头痛?”
    田翠翠失笑说道:“策弟不要头痛,并尽管放心,你翠姊姊从今和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常言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哪里还舍得把你给那’天香罗刹‘秦妙莲,分享一杯羹呢?“
    田翠翠话中的“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八字,才听得独孤策真正头痛起来!牙关紧咬,眉峰深聚,不知自己究竟怎样才能脱开这位对自己既有肌肤之亲,又有救命之恩的“绿衣幽灵”
    的情丝缠绕?
    独孤策烦恼之中,不知不觉,业已随同田翠翠,到了“天香罗刹”秦妙莲所居的“丹桂峡”口。
    田翠翠微提真气,扬声笑道:“秦大姊、杨大哥,你们把彼此间的相思,尝尽了么?小妹与慕容碧兄弟,特来讨杯喜酒喝喝!”
    语音方落,便听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在桂林之中,笑声骂道:“田家妹子,常言道得好:”各有因缘莫羡人‘,我虽与杨兄结缘畅叙,你这精灵捉狭小鬼,还不照样得其所哉,你会把那英俊绝伦的慕容碧老弟,放过了么?“田翠翠拉着独孤策的手儿,身形微晃,闪进桂林,只见“天香罗刹”秦妙莲,与“三烈阳魔”杨叔度,正在对坐饮酒,两人脸上,均是满面春风的得意神色!
    这朵欲海奇花的口角之间,向不让人,立对“天香罗刹”秦妙莲发出一阵格格娇笑,扬眉说道:“秦大姊,不是田翠翠吹牛,我和我慕容碧兄弟之间,清清白白,规规矩矩!哪里像你这等春意透酥胸,春色横眉黛,显然已被‘三烈阳魔’杨大哥,狠狠地当了一顿小菜!”
    这几句话儿,抢白得俏皮透顶,甚至使。三烈阳魔‘杨叔度那等曾经沧海的老魔头,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讪讪一笑,举杯饮酒。
    “天香罗刹”秦妙莲则因老吃老做,闻言之下,连脸皮都不曾红上一红,只是妙目凝光,在田翠翠、独孤策二人的眉目之间,看来看去。
    独孤策被她看得耳根发烧,壮着胆儿,走到石桌旁边坐下,与“三烈阳魔”杨叔度相对饮酒。
    田翠翠则绷着脸儿,让“天香罗刹”秦妙莲仔细看了几眼,方“噗嗤”一声,失笑叫道:
    “秦大姊,你数清楚我有几根眉毛了么?田翠翠可曾吹牛,是不是丝毫未浊的在山泉水?”
    秦妙莲双眉一蹙,摇头说道:“奇怪!奇怪!”
    田翠翠笑道:“秦大姊,你在奇怪什么?”
    秦妙莲摇了摇头,以一种讶然神色答道:“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圣人未出,黄河已清?”
    田翠翠脸色一沉,背着“三烈阳魔”杨叔度,向秦妙莲先行微施眼色,然后朗声说道:
    “秦大姊,你不要再拿我开心,可知道圣人未出,祸事已出?”
    秦妙莲见田翠翠向自己挤目示意,便知她又耍弄鬼,但却猜不透是甚花样?只好顺着田翠翠的话头问道:“田家妹子,你为何如此神色?究竟是出了什么祸事?”
    田翠翠不答秦妙莲所问,转身走到石桌之旁,一手搭在独孤策的肩头,一手指着“三烈阳魔”杨叔度,正色叫道:“杨大哥,这桩祸事,与我们毫不相干,但对你却关系太大!”
    杨叔度被她危言耸听地吓了一跳,愕然瞠目问道:“田姑娘,我有什么祸事?”
    田翠翠扬眉问道:“你在三十年前,是否曾与‘寰宇九煞’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结过一掌之恨?”
    杨叔度点头瞿然答道:“田姑娘说得不错,我与‘金扇书生’江子奇,昔年确曾略有过节,莫非是他知道我的行踪,要来寻我一会?”
    田翠翠摇头答道:“杨大哥你猜错了,我知道倘若双方单打独斗,你根本不会把那‘金扇书生’江子奇看在眼内。”
    杨叔度满面傲色地,扬眉笑道:“田姑娘,你倒是我的知音,江子奇那等能为,最多只能与我斗个三两百合!但江子奇既非寻我,你却忽然提起他来则甚?”
    田翠翠笑道:“我与这慕容碧兄弟,正在游山,忽然发现‘寰宇九煞’中‘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金扇书生’江子奇的踪迹!”
    杨叔度目内微闪精光,讶声笑道:“丁玉霜也来了么?她那‘九毒神功’,尚具威力!
    若与江子奇两人斗我一个,才称得上是场紧张有趣之战!”
    田翠翠摇头缓缓说道:“杨大哥;江子奇与丁玉霜,目前不会和你动手,他们业已心满意足地,回转‘野人山离魂谷’了!”
    杨叔度轩眉问道:“田姑娘,你这‘心满意足’之话,应该作何解释?”
    田翠翠暂时不答杨叔度所问,反而向他问道:“杨大哥,你知不知道嫂夫人楚绿珠大姊,也随在你后,到了这‘罗浮山内’?”
    杨叔度平素便颇有季常之疾,极为畏惧“七柔阴魔”楚绿珠,如今在刚与“天香罗刹”
    秦妙莲苟合情浓以下,突听楚绿珠业已随后赶来,自然更大惊失色地,嗫嚅伺道:“田姑娘,她”……她……她现在何处?“
    田翠翠见状,掩口失笑说道:“杨大哥,你看你刚一听说楚绿珠大姊到了‘罗浮’,便吓得这等脓包样儿,原来威震八荒,杀人无数的‘三烈阳魔’,也照样乾纲不振!”
    “天香罗刹”秦妙莲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杨叔度则被田翠翠嘲弄得脸色几与身着红袍相同,蹙眉苦笑说道:“田姑娘,不要打趣我了,内人究在何处?”
    田翠翠脸色一正,庄容答道:“杨大哥,我告诉你的不是个好消息,嫂夫人楚绿珠大姊,业已被江子奇、丁玉霜,设计诱去‘野人山离魂谷’,身陷重围之内!”
    杨叔度全身一震,急急问道:“田姑娘此话当真?”
    田翠翠此时方把那串已被自己凝劲挤压得形状略变的“七柔铃”取出,递与杨叔度,轩眉问道:“杨大哥,你且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嫂夫人楚绿珠大姊的随身信物?”
    杨叔度自然到手便即认出确是妻于“七柔阴魔”楚绿珠随身之物,不禁脸色沉重地,苦笑点头说道:“田姑娘,这正是楚绿珠的‘七柔铃’,请你把怎样发现此物的经过,对我细说一遍。”田翠翠应声说道:“我发现江子奇、丁玉霜兴高彩烈,得意异常地,互相谈笑,遂与慕容碧兄弟,倾耳窃听,听出江子奇因昔年曾与杨大哥有一掌之仇,如今竟在‘罗浮山’,巧遇楚绿珠大姊,把她设法诱去‘野人山离魂谷’,必可使其身陷重围,慢慢收拾,以泄多年积愤!‘橱叔度听到此处,两道眉梢,业已皱得结在一起。
    田翠翠继续说道:“那江子奇说话至此,一阵震天狞笑,自怀内取出一串金铃,举在手中,恶狠狠地咬牙叫道:”楚绿珠,一般江湖人物,只要听得七柔铃声,无不心惊胆慑,阴阳双魔之号,更能止小儿夜啼,但如今这串铃儿,在我掌中,你却远去野人山离魂谷,自投罗网,可见毕竟还数寰宇九煞兄弟,智勇双全压盖一切!‘江子奇话完,双掌一合,遂把这串’七柔铃‘凝劲挤扁,遥掷丈许,深嵌石壁!“这段谎话,编得极圆,又有“七柔铃”足资佐证,自然使那久经世故,精明绝伦的“三烈阳魔”杨叔度,信为实事,毫不起疑。
    田翠翠语音一了,杨叔度便向“天香罗刹”秦妙莲摇头苦笑说道:“看来我只得刻不容缓地,赶往‘野人山离魂谷’,打个接应的了!”
    秦妙莲含笑问道:“寰宇九煞人多势众,久据‘野人山’,既得地利,又占人和,你单独前去,似不甚妥,要不要我这‘天香罗刹’,助你一臂之力?”
    杨叔度尚未答言,田翠翠便即失笑说道:“秦大姊,你哪里能够随同杨大哥前去?‘七柔阴魔’楚绿珠,醋意极浓,阃令素厉,决不容杨大哥擅自走私,做了黑市买卖!何况‘阴阳双魔’,只一合手?‘环宇九煞’人数虽多,仍将敌不过‘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
    她话方至此,“三烈阳魔”杨叔度业已焦急之状形于神色地,站起身来,向秦妙莲抱拳说道:“莲妹,田姑娘说得对,楚绿珠生性奇妒,我不便要你同行助阵,只请容我暂时告别便了。”
    秦妙莲闻言,竟以一副依依不舍的神色,蹙眉微叹说道:“信道巫山终是梦,为欢露水莫留情!杨兄走吧,最好你从今忘了我‘天香罗刹’秦妙莲七字。”
    这种欲擒故纵的攻心手段,极为厉害,听得那位刚刚尝过甜头的“三烈阳魔”杨叔度,惆怅万分地,顿足叹道:“莲妹不要如此说法,杨叔度因与楚绿珠多年夫妇,在她这等被强敌诱入重围,危机颇大的情况之下,委实不能不赶去,加以援手,但最多两月以内,定必回转这‘丹桂峡’中,与莲妹重聚!”
    说完,挥手飞身,红袍一闪,便自电掣驰去!
    秦妙莲目送“三烈阳魔”杨叔度身形杳后,银牙微咬,向田翠翠似嗔非嗔地恨恨说道:
    “翠妹,你究竟捣的什么鬼?我好不容易才捞到一块勉强可以啃啃的老骨头,你又把他骗走,岂不是存心吊我胃口?”
    田翠翠秀眉双扬,娇笑问道:“秦大姊,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他?‘七柔阴魔’楚绿珠确实来到‘罗浮’,若不是小妹巧施妙计,你这多年经营的‘丹桂峡’,必将被她的无穷妒火,烧得千干净净!那婆娘别的手段,我们倒不怕她,但那一件‘七柔血影衣’,着实威力难当。
    不易抗拒!”
    秦妙莲听说“七柔阴魔”楚绿珠当真赶到“罗浮”,不禁微觉吃惊,向田翠翠追问究竟。
    田翠翠说完经过,见秦妙莲脸上仍然含有对“三烈阳魔”
    杨叔度的惜别神情,遂向她取笑说道:“秦大姊,像‘三烈阳魔’杨叔度那样一根老骨头,应该啃完就丢,另找新鲜货色才对,像你如此依依难舍神情,不成了一只没有出息的馋狗了么?”
    秦妙莲脸色微红,失笑骂道:“你才是只馋狗!常言道得好:”饱汉不知饿饥‘……“田翠翠笑道:“秦大姊,不要难过;我设法使你作位饱婆娘如何?”
    秦妙莲摇头叹道:“远水难解近渴,在这‘罗浮山丹桂峡’左近。最多只能找到些草根树皮,却哪里来的山珍海味?”
    田翠翠妙目流波,微笑说道:“秦大姊,你怎么只知道‘远水难解近渴’?就不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独孤策蓦然一惊,觉得田翠翠此语,仿佛是指自己,难道她肯舍己耘人,要把自己当作礼品般地,送给这位“天香罗刹”?
    他念犹未了,便觉耳根发热,感到秦妙莲两道又馋又荡的目光,正凝注在自己脸上!
    果然,田翠翠语音一住,秦妙莲便伸手指着独孤策,媚笑问道:“翠妹,近在眼前之人,只有这独孤坚小兄弟,难道你肯长枕大被,会开无遮地,带着我这老姊姊一同享受!”
    独孤策嫌这秦妙莲语意太秽,自方微蹙双眉。田翠翠业已摇手笑道:“双斧伐柯,常人已不足当,若由我们姊妹施为,恐怕一夕之间,便使独孤坚要变成独孤痿了?我报告秦大姊一项佳音,就是他哥哥独孤策,已在‘丹桂峡’外,静候纶音,为姊姊驰驱效命!”
    秦妙莲惊喜过望地,扬眉笑道:“他来了么?怎会这样巧法,我这做主人的,不能失礼,且去接他进峡。”
    一面说话,一面站起身形,眉梢堆媚,眼角含春,显见得这位“天香罗刹”,已被田翠翠引逗得情欲狂涨,无法自制。
    田翠翠见状,心中暗笑,连摇双手叫道:“秦大姊,你不必去,独孤策的脸皮,比他兄弟更薄,让我和独孤坚代为迎客,姊姊只磨砺以须地,准备作位饱婆娘吧!”
    秦妙莲哪里想得到田翠翠对于自己也是信口胡言,乱掉枪花,遂还颇为感激地,点头笑道:“翠妹既然这样说法,便有劳你和独孤坚小兄弟了。”
    田翠翠笑吟吟地站起身形,拉着有点莫名其妙的独孤策,同向“丹桂峡”外走去,独孤策出得峡口,讶然问道:“翠姊,你打算怎样对那‘天香罗刹’秦妙莲交代?”
    田翠翠一面疾行,一面冷笑说道:“交代个屁,我们远离‘罗浮’,让她独自在‘丹桂峡’中,咬紧牙关地,去等独孤策吧!”
    独孤策皱眉说道:“这样做法,你岂不得罪了你这位秦大姊么?”
    田翠翠嘴角微披,轩眉答道:“得罪了她又有什么关系?本来我想拉她出山,帮我对付‘九毒徐妃’丁玉霜等,才不得不略加奉承,如今‘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中我妙计,业已先后赶奔‘野人山’,定把‘寰宇九煞’等人,闹得焦头烂额,哪里还用得着她这位‘天香罗刹’为助。”
    独孤策闻言,好不惊心,暗想世人交友,多半全因利害,真正的道义相契,能有几人?
    像田翠翠这等翻脸无情,更是极为可怕!
    田翠翠看出独孤策神色不豫,含笑问道:“策弟怎么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认为我对于‘天香罗刹’秦妙莲所采举措,略为过分?”
    独孤策摇头笑道:“我怎会认为翠姊的举措,有何不对?只是觉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发现受骗以后,定对翠姊怨毒极深,今后应该防范她会挟嫌报复!”
    田翠翠闻言,脸色微变,顿足说道:“策弟,你说得对,我作错事了!”
    独孤策弄不懂她这句“作错事了”语意,正待细问,田翠翠又已微咬银牙,恨恨说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既知必然要与‘天香罗刹’秦妙莲结仇,为何不乘机把她除掉,以绝后患?”
    独孤策听得更自暗暗摇头,决心赶紧设法离开这位心肠狠毒的“绿衣幽灵”为要!
    田翠翠瞥了独孤策一眼,把满面戾气凶光,换成了花娇柳媚,万种风情地,柔声笑道:
    “策弟,你是聪明人,猜猜看我们如今欲往何处?”
    “翠姊,你是不是要去‘野人山离魂谷’?”
    田翠翠点头笑道:“我不能不尾随‘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看他们如何大闹‘野人山离魂谷’?恶斗‘寰宇九煞’?因为自己欣赏自己的得意杰作,会越看越有滋味,属于人生一乐!”
    这几句话儿,又把独孤策赶紧离开田翠翠的主意,完全推翻!
    他觉得趁着“阴阳双魔”夫妇,大闹“离魂谷”,恶斗“寰宇九煞”的绝世良机,就势设法援助“玉美人”温冰,脱离魔窟,并告知她母亲“佛女”温莎的昔日遗言,劝她不必再向业已由“白发鬼母”变成“白发圣母”的萧瑛,寻仇报复!
    这桩事情,关系太大,独孤策只得打消尽速离开田翠翠的决定,仍与这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绿衣幽灵”,同往滇西赶去!
    一路之上,田翠翠自然卖尽风流解数,向独孤策大加勾引,要与他重温绮梦。
    独孤策战战兢兢,凭借一点灵光,苦抑无边人欲,总算支持了三日光阴,只与田翠翠抚抱温存,未坠孽海1到了第四日上,田翠翠委实无法再忍,柳眉微挑,目注独孤策,冷然问道:“策弟,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在‘西施谷’内的那段旧情?”
    独孤策含笑答道:“受人点水之恩,尚思涌泉以报!何况翠姊昔日在‘西施谷’内,加诸小弟的海样深情,独孤策必当地老天荒,永矢不忘!”
    几句半出真诚,半系米汤的话儿,听得田翠翠怒气微消,银牙咬定下唇,蹙眉苦笑说道:
    “策弟,你既不忘旧情,为何这几天来,总是推三阻四地,不肯和我亲热?”
    独孤策俊脸微红,嗫嚅说道:“翠姊,你怎样这等说法?我们不是蛮亲热么?”
    田翠翠“哼”了一声,似笑非笑,似怨非怨地,扬眉说道:“谁希罕这等隔靴搔痒的干亲热,我们既已曾经沧海难为水,就应该除却巫山不是云。”
    独孤策无话可答,只好满脸尴尬神色地,垂头不语。
    田翠翠冷笑说道:“策弟,我弄不懂你到底对我是什么心意?竟如此不识抬举?要知道田翠翠自负绝色,向来蔑视男子,对你一再委身,居然遭拒,莫非你嫌我配不上你?”
    独孤策苦笑几声,摇手答道:“翠姊,请莫误会,像你这等天上神仙……”
    田翠翠面容又冷,截断他话头说道:“我已经不耐烦再听你的花言巧语,彼此有缘无缘,就在今宵一决!如今夕阳将坠,天已黄昏,我们且寻个休息之所,倘若你再自命清高,不屑和你翠姊来上一场真亲热,则明日曙光—透,我们便算是陌路之人!”
    独孤策闻言,知道今晚这场难关,必不易过,遂想乘机脱身。给她来个走为上策的第三十六计!
    但念头转到“玉美人”温冰身上,又觉得她独居“离魂谷”,日与“寰宇九煞”等比虎狼更凶的魔头为伍,情势委实太险,万—‘稍露马脚,被“毒手天尊”祝少宽等,看破行藏,则后果之惨,便将不敢想象!
    恩师大悲尊者,与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南海练功,暂难求其相助,目前倘若错过这场“双魔斗九煞,趁隙救佳人”的绝世良机,委实再想不出其他足以援助温冰自“离魂谷”
    中脱险之策!
    走,错过这场搭救温冰的机会,可能会难补情天。
    不走,万一应付不了田翠翠的风流阵仗,可能会永坠欲海!
    这两种相反的念头,在独孤策心中,起了矛盾。
    想从矛盾之中,获统一,自然极难,独孤策正在沉思如何才能左右兼顾。忽听田翠翠昵声笑道:“策弟,这真是天假因缘,那座高峰腰际,有座茅庵,我们今夜可以不必露宿,或是住山洞了!”
    独孤策闻声惊觉。顺着田翠翠的手指看去,果见右侧峰腰以上,建有一座小小茅庵,天色也到了红日沉西,夜色四起之际。
    他见田翠翠仿佛竟防范自己逃脱,始终都在贴身同行,知道想走亦已不易,遂立定主意,能挨一步,且挨一步,真若到千钧一发之时。便冷不防地,点倒田翠翠,向她说明无法承情,深源,借他禅榻,遣我相思,不也算得上一桩慈悲方便缘法?“田翠翠一面呢声笑语,一面荡态撩人地,拉着独孤策,便向室中禅榻走去。
    独孤策知道田翠翠已下决心,今夜这场脂粉魔劫,定必难于逃脱,但却不得不仍图挣扎地,皱眉苦笑说道:“翠姊,我们不能过于放肆,因庵门已毁,万—‘有人撞来,彼此颜面何存……”
    田翠翠不等独孤策话了,便自柳眉微剔,冷“哼”一声,神色颇为不悦地,接口说道:
    “策弟,你到了这等关头,还要端起架子,作弄你翠姊姊么?”
    独孤策因惧怕田翠翠对自己施展那些难于抗拒的荡心药物,故而不敢过分把她得罪,只好轻伸猿臂,拢住娇躯,在禅榻边上,双双坐下,柔声赔笑说道:“翠姊,你何必生气?但我们既然彼此相爱,则一生厮守,日久天长,似应暂抑目前欲念,等到禀明小弟恩师,正了名分,再尽量亲热才对!”
    田翠翠冷笑说道:“你说得颇理由正大,冠冕堂皇。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业已超过了世俗道德界限,括苍山西施谷中……”
    独孤策就怕听她提起这“括苍山西施谷”六个字儿,遂赶紧截断田翠翠的话头,苦笑说道:“翠姊,‘西施谷’之事,小弟是为奇毒所迷,纵有荡愈之行,尚可扪心自谅,如今双方都在神志清醒之中,怎敢再蹈覆辙?小弟师门戒律,素极精严,翠姊爱我既深,千万还请加以曲谅才好。”
    田翠翠听了他这套理由,淡然一笑,缓缓说道:“策弟,不论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你这项理由,编得极好,使我无能不为了使你不受师门责罚,而只得暂抑情思。”
    独孤策闻言,惊喜过望地扬眉笑道:“翠姊,谢谢你了,我们天荒地老,来日方长,原本不必为了片刻欢娱,有辱终身名节!”
    说完,并为了对田翠翠略示安慰,竞主动地紧搂娇躯,一阵温存亲热!
    田翠翠极为温顺地由他摆布,并低声笑道:“策弟,上有苍天,下有厚土,中间凭着良心!就冲你这‘天荒地老,来日方长’八字,田翠翠也甘愿为你牺牲一切!”
    独孤策自欣得计,高兴万分地,又向田翠翠颊上亲了一亲,含笑说道:“翠姊对我如此恩情,独孤策答报不尽!”
    田翠翠摇头笑道;“我不要报恩,只要你回答我一项问题。”
    独孤策猜不透她又有甚问题?不禁愕然问道:“翠姊有何问题?小弟自当奉答。”
    田翠翠目光一冷,凝注在独孤策脸上,沉声问道:“策弟,你方才是说等你禀明恩师,正了名分以后,便可毫无顾忌地,和我尽量亲热!”
    独孤策因除了如此饰词之外,别无其他可以安慰田翠翠的说法,故而毫不迟疑地,点头称是。
    田翠翠脸色又转缓和地,微笑问道:“策弟,你恩师大悲尊者,是名满江湖的武林圣僧,他能允许我这声名狼藉的‘绿衣幽灵’,与你结合么?”
    独孤策想不到她竟有此一问,不禁张口结舌地,瞠目不知所答!
    田翠翠娇笑说道:“策弟,你还要对我报恩?还说对我不是虚情假意?如今竟连这样一个问题,都无法回答!”
    独孤策俊脸通红,期期艾艾地叫道:“翠姊,我……我……”
    田翠翠嫣然一笑,握着独孤策的手儿,柔声说道:“策弟,你不要急,你翠姊姊要对你尽倾心腹!”
    独孤策苦笑说道:“翠姊对于小弟的深情厚爱,独孤策完全知道……”
    田翠翠摇手止住独孤策再往下说,并自妙目之中,射出一片湛然神光,缓缓笑道:“策弟,我们之间,作戏也作得够了!彼此均应收拾起虚情假意,说几句肺腑之言!”
    独孤策觉得田翠翠美艳撩人的一双妙目之内,从未有过如今这样的湛湛神光,故而一挑双眉,点头说道:“翠姊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便开诚相见。”
    田翠翠笑道:“议由我起,诚由我开,我先告诉策弟一桩重要事实,就是你不必对我深衔救命之恩,昔日‘括苍山西施谷’一夕缠绵,是彼此两利,因为我也同样中了‘销魂葫魄西施舌’的奇毒!”
    独孤策听得大出意外地,“呀”了一声,田翠翠继续笑道:“策弟,你是正派名门的少年英侠,讲究受人点水,报以涌泉,我若不说破这桩事实,你至少会在对我厌恶之内,兼有怀恩,如今丝毫无隐,坦诚相告,却必然于我不利。策弟是聪明人,你猜得出一向不肯吃亏的田翠翠,为何肯这样做么?”
    独孤策茫然摇头,田翠翠异常柔顺地,偎倚在他怀中低声笑道;“这都是由于自离‘罗浮’以来,一连几日,你对我的态度所致。”
    独孤策不解问道:“翠姊此话怎讲?小弟愚昧难测,还请明白指教!”
    田翠翠微笑答道:“这几日来,你虽虚情假意地,把我吊尽胃口,但你自己何尝不是欲火高腾,仅仗着平素道德*持,师门教训的一点真灵,力加克制而已!我见了你那副两眼通红,全身抖颤而拼命咬牙的支撑形状,始而生怜,继而生敬,终于把用你聊填欲壑,尽情玩弄的一片邪心,变成真爱!”
    独孤策默然聆听,未答片语,但目光注处,却显然看出被自己抱在怀中的这位“绿衣幽灵”田翠翠,哪里还有丝毫平素的凶狡淫荡神色,仿佛竟变成一位妙相庄严,容光焕发的菩萨模样。
    田翠翠继续笑道:“假爱无非玩弄,真爱却贵牺牲!如今你翠姊姊准备牺牲一切,已对你尽倾肺腑之言,你也不应该再对我有丝毫欺骗,再若不诚,便真会伤了我的心了!”
    独孤策这时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长叹一声,点头说道:“翠姊,我此时心中茫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却敢向天发誓,从今后对于翠姊,决无半句虚言!”
    田翠翠慰然笑道:“好,我要问策弟两项问题,第一项是你为何推三阻四,避免和我亲近?是不是嫌我行为淫荡,声名狼藉,年龄也比你大了不少?”
    独孤策因不便损害田翠翠的自尊,略一踌躇,颇为技巧地答道:“年龄方面,对于男女相悦,应该没有太大影响。”
    田翠翠微微一笑,嫣然说道:“答得好,替我留了不少面子,也使我听得懂你的弦外之音!我再问你第二项问题,你是不是已有使你倾心的红妆密友?”
    独孤策对于这项问题,倒是开诚布公,直言无隐地,点头答道:“不瞒翠姊说,小弟对于佛女温莎之女‘玉美人’温冰,素所倾心!这次又在‘罗浮山冷云峰’山头由‘白发圣母’萧瑛及我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作主,并与萧瑛之女慕容碧订了婚姻之约!”
    田翠翠听得颇为奇诧地,轩眉问道:“策弟,你与慕容碧业已订了婚姻之约么?萧瑛怎又由‘白发鬼母’变成‘白发圣母’?”
    独孤策闻言,遂将前因后果,溯本追源地,把有关各情,都对田翠翠评述一遍,甚至连太湖相逢的灵通道长便是自己改扮之事,也照样明言相告。
    田翠翠蜷伏在独孤策怀中,静静听完,坐起身形,脸上神光更朗地,微微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策弟,你这一番肺腑实言,业已感动你翠姊姊了!”
    独孤策因对于田翠翠的心意,尚未十分揣透,故而蹙眉问道:“翠姊,你对小弟……”
    田翠翠知道他要问什么?柳眉双扬,娇笑说道:“策弟放心,我已声明如今对你是一片真爱。甘作任何牺牲!这倒不是我矫揉卖好,而是经过衡情伦理,仔细推究,发现田翠翠与独孤策之间,确实横有不可克服的障碍,所作的明智决定!”
    独孤策蹙眉一叹,目注田翠翠低声说道:“翠姊,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些?”
    田翠翠倒颇神情自若地,含笑答道:“策弟,我们之间的障碍,就是我刚才向你所问的那两项问题!对于第二项障碍,我能克服一半,因为只要温冰和慕容碧两人,能够容我,田翠翠甘居小星,或是毫无名分地。作你一名需之招来,厌之挥去的江湖情妇!”
    独孤策毕竟因田翠翠有过肌肤之亲,听得心中一阵难过,含泪叫道:“翠姊。请你不要这样说法。”
    田翠翠摇手笑道:“策弟不要难过,我不是气话,而是真心!我们之间,除了这项可以克服一半的障碍之外,还有一项障碍,根本无法克服!因为我纵然痛改前非,‘绿衣幽灵’的荡誉秽名,也已深镌江湖人物心中,无法洗刷干净!何况三十载荒唐如一梦,似水年华唤不回!便算你师傅大悲尊者,恩施格外,许我回头,田翠翠也决不愿再以这残花败柳的老秽之躯,玷辱策弟!”
    独孤策是位多情侠士。田翠翠以前用尽风流解数。向他*迫之际,他倒能把对方视为红粉骷髅,力加抵拒,如今田翠翠披心置腹,款款深谈,万事皆愿自己牺牲,一切都为独孤策着想,仁至义尽地这样一来,反把独孤策弄得心中无限辛酸,说不出是悲是恨,俊目含光,凄然欲泣!
    田翠翠由怀中取出丝巾,温柔无比地,替独孤策拭去颊边泪渍,也自双睛湿润,凛然说道:“策弟,你能为我流泪,田翠翠便可以说是心满意足,我已经决定了与你有关的今后作法!”
    独孤策问道:“姊姊决定了什么作法?”
    田翠翠满面神光地,朗声答道:“策弟,我们之间,虽因有了不可克服障碍,无法互相结合,但你翠姊姊却仍愿尽残所能,帮助你完成你心愿!”
    独孤策异常感动地,叫了一声“翠姊”,田翠翠又复微笑说道:“从明日清晨开始,我陪同策弟赶奔‘野人山离魂谷’,设法搭救‘玉美人’温冰,并试探能否除去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为你永绝后患!”
    独孤策叹息说道:“翠姊,你待我太好了!”
    田翠翠笑道:“救出温冰以后,我的心愿并未完成,我还要帮你海角天涯地,寻找那位业已削发出家的慕容碧!”
    独孤策剑眉忽蹙,欲语未语:田翠翠娇笑说道:“策弟不要感觉为难,我早已为你考虑得极其周到,搭救温冰,我与你是明面合作,但寻找慕容碧,我却是在暗中帮忙,换句话说,就是一救出温冰之后,你翠姊姊便与你再不见面,决不使你与温冰的情感之间,为我而有所波折。”
    独孤策从田翠翠的这番话儿以内,感觉出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切情意,也感觉出她自己内心的无限辛酸,不禁又复伸手抱住田翠翠的娇躯,欲慰无言地,凄然垂泪。
    田翠翠也偎在他怀抱以内,微叹说道:“我找到了慕容碧,说明各情,使她蓄发还俗之际,也就是田翠翠剃却三干烦恼丝,黄卷青灯,皈依我佛之时!故而策弟与我的缘分,便只有自此直刻到把‘玉美人’温冰救出‘寰宇九煞’的魔巢时为止!”
    独孤策此时对于田翠翠简直感激得浃骨沦肌,一面把她紧紧搂在怀内,默然温存,一面却自寻思怎样才能对这位身世可怜的绝代红妆,略加答报。
    想来想去,终于被他想出一个法儿,独孤策牙关一咬,竟毅然决然地,伸手替田翠翠暗解香襦,轻分罗带!
    田翠翠正自微闭双睛,陶醉在独孤策所给她的默默温柔之中,忽然发觉异动,不禁惊得坐起身形,讶声问道:“策弟,你……你要做什么?”
    独孤策俊脸通红,窘愧得手足无措地,嗫嗜说道:“我……我……”
    田翠翠恍然顿悟地,拉着独孤策手儿,微笑说道:“策弟,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因为我们缘分无多,又对我有些可怜,有些感激,遂想不顾礼教束缚,在由此抵达‘野人山离魂谷’的一段途程之中,使我偿清相思,略获安慰?”
    独孤策连连点头,又想有所动作。
    田翠翠伸手轻拍独孤策肩头,徽摇螓首笑道:“策弟不要这样,你只把我抱得紧点,我有话说。”
    独孤策情思既动,欲念便告难禁,遂如言抱紧田翠翠娇躯,面红耳赤地,急急问道:
    “翠姊快说,你有什么话儿,要告诉小弟?”
    田翠翠嫣然笑道:“说也奇怪,先前我沉沦欲海之际,觉得只有男女好合,才是人生至乐!但自从今夜打破这‘清心庵’庵门,心情大变以后,却忽然觉得云雨巫山,味同嚼蜡,极为秽恶,哪里能比心意微通,灵犀互度,眼波眉语?默默温存,来得高雅惬心,并永具回味!尤其是自我牺牲,甘心奉献一切,为所爱之人,谋求幸福的那一种心灵安泰,人格升华之感,更是无法形容比拟!”
    独孤策闻言,知道田翠翠竟在欲中悟道,不禁全身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丹田欲火,立告平息。
    田翠翠是曾经沧海的过来人,对于独孤策内心欲火灵明的消长变化,自然了如指掌!遂点头微笑说道:“策弟,这就对了,你要使我略获安慰,便这等稍作缠绵,业已足够,何必大张旗鼓,来势汹汹,你难道不知你翠姊姊如今心灵纯净,已非欲海情场女,要作龙华会上人了么?”
    独孤策忽然跃身下榻,向田翠挚合掌膜拜。
    田翠翠秀眉双皱,失笑说道:“策弟,你这是作甚?莫非把我当作一尊泥塑木雕的女菩萨了么?”
    独孤策长叹一声说道:“翠姊,你哪里是尊泥塑木雕的女菩萨,简直是位肉身度世的活菩萨,见佛不拜,岂不罪过?”
    田翠翠嫣然一笑,伸手拉起独孤策,两人又是一番旖旎温存,但这种温存,只是双方情感升华的自然举措,决无丝毫肉欲成分。
    两人因恐追不上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遂在曙光才透之际,便离却“清心庵”,赶向“野人山离魂谷”而去。
    但刚出庵门,田翠翠便面现愧色地,摇头止步。
    独孤策讶然问道;“翠姊,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田翠翠摇头一笑,指着“清心庵”那两扇已被自己击破的庵门,微叹说道:“策弟,这座‘清心庵’,对你翠姊姊的灵台夙慧,启示极大!我却把庵门击毁,岂不愧对‘清心庵主’?”
    独孤策失笑说道:“庵门已碎,无法补偿,好在这‘清心庵主’,显然也是一位武林同源,或许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田翠翠轻喟一声,蹙眉说道:“计较不计较在她,歉疚不歉疚在我,但愿世间无万劫,莫教心头留一因!我总得想个法儿,向这位‘清心庵主’,解释一下。“
    独孤策见庵门虽已破裂,但“清心庵主”的“门上镌诗”,却并未损坏,遂灵机一动,向田翠翠微笑说道:“翠姊,你既要向‘清心庵主’,略加解释,何不就在这破碎庵门之上,和她一首诗儿?”
    田翠翠闻言,及对庵门上所镌的那首“袈裟一着此心清,谢绝纷烦儿女情,游客到门千莫叩,休惊门内唪经声”诗儿,看了两遍,点头说道:“策弟这种建议极妙,我和上一首诗儿,就可算是对那‘清心庵主’,有交代了。”
    独孤策含笑说道:“翠姊请自留诗,小弟看你怎样和法?”
    田翠翠轩眉一笑,微运神功,便用纤纤玉指,在“清心庵主”的原诗之侧,龙飞风舞地,镌了四句诗儿。
    独孤策目光微注,看看田翠翠所镌诗句,朗声吟道:“清心庵内忽心清,能绝情时是至情;击破庵门宣妙旨,好教浊世听经声。”
    独孤策吟罢,不禁赞佩万分地,点头叹道:“翠姊,你夙慧之高,委实令小弟万分叹服!
    这‘击破庵门宣妙旨,好教浊世听经声’之语,显然比‘清心庵主’原诗‘游客到门千莫叩,休惊门内唪经声’的禅机意境,深一层了!”
    田翠翠闻言,秀眉双轩,嫣然一笑,这时朝阳初升,照在她充满盎然道气的娇压之上,益加容光焕发,妙相庄严,真像是位度世菩萨模样。
    两人离却“清心庵”,自然是赶奔“野人山离魂谷”,但才入“野人山”境,便发现“玉美人”温冰,业已落入“三烈阳魔”杨叔度手内,正被杨叔度百般凌辱!
    “玉美人”温冰,怎会离开“离魂谷”?又怎会落到“三烈阳魔”杨叔度的手内?“离魂谷”中,又已被“阴阳双魔”,搅成了一种什么局面?
    要解答这三项问题,必须暂把独孤策、田翠翠两人,暂时搁下,而从“七柔阴魔”楚绿珠的身上说起。
    楚绿珠在“罗浮山”中,听信了田翠翠的花言巧语,自然心悬丈夫之仇,立即赶往“野人山”,要想搏杀“金扇书生”江子奇,及“九毒徐妃”丁玉霜,消泄心头重恨!
    谁知事有凑巧?刚到“云南”境内,便与“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等两人相遇。
    楚绿珠是在一座山峰的较高之处前行,丁玉霜及尉迟景则在她足下三丈左右,与楚绿珠所行同一方向地,均往“野人山”驰去。
    楚绿珠忽然发现敌踪,心中狂喜,便想立加喝叱,向其寻仇决斗!
    但转念一想,觉得目前情形,与田翠翠之言,有了出入,照她所说,“九毒徐妃”丁玉霜应该是和“金扇书生”江子奇同行,如今怎会变成“铁掌笑仙翁”尉迟景?
    就因这一念生疑,楚绿珠遂决定暂不出手,反正自己居高临下,形势有利,不如先在暗中略加察看,听清究竟,再作道理。
    恰好这时丁玉霜与尉迟景一路急赶,略觉神疲,遂在一处景色佳妙所在,小坐歇息。
    楚绿珠见状,正合心意,遂提气轻身,悄悄隐藏在他们头上一大块突石之后,凝神窃听。
    一来楚绿珠的功力,略略高于丁玉霜、尉迟景。二来山风极劲,木叶萧萧,再加上瀑响泉声,遂使这两位“寰宇九煞”中人,不曾发现被武林人物目为要命凶星的“七柔阴魔”,就藏在头顶丈许之上。
    “九毒徐妃”丁玉霜首先长叹一声,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苦笑说道:“尉迟三哥,我们这趟远行,委实太以不利!不仅与‘绿衣幽灵’田翠翠结仇,未能寻得‘白发鬼母’萧瑛,反在‘太湖马迹山’中,断送了‘金扇书生’江子奇江六弟的一条性命!”
    丁玉霜也是命不该绝,她这几句感叹之语,发自无心,但却开门见山地,一上来就把田翠翠对楚绿珠所说谎言,加以戳破!
    楚绿珠闻言大惊,暗想“金扇书生”江子奇既已死在太湖,怎会又到“罗浮山”中,对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加以暗算?
    凡属盖世魔头,几乎无不具有绝顶聪明,楚绿珠略一寻思,便豁然悟出田翠翠对于自己所说,全是谎话。
    她既已恍然大悟,那里还愿窃听丁玉霜、尉迟景等以下所说的与自己无关之语,遂立即回头,重又星夜赶奔“罗浮”而去。
    楚绿珠这急急回奔之举,并非完全为了衔恨田翠翠哄骗自己,想对她痛加报复,其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关怀她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
    因为楚绿珠细一推敲,发觉田翠翠所说有关“寰宇九煞”
    之语,虽是捏造,但所说见过丈夫与独孤策之语,却是事实,否则她决不会知晓八月十六的“冷云峰”头之约。
    楚绿珠知道丈夫杨叔度有点好色情性,又见过田翠翠那等天人颜色,绝代风神,由不得因疑生妒,醋火高腾,意深恐丈夫会被田翠翠抢去,昼夜飞驰,向“罗浮山”电疾赶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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