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剑狂火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措手不及
    迎着山洞外的那座亭子里,李杰低声对八个青色劲装汉子说了几句话,便匆匆与少寨主铁少朋走去……
    仇心良留在洞中,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偏头望向洞外面,见八个汉子在亭子里有说有笑,这才低声道:“姬儿。”
    三间石牢中只关着两个女的,一个是胜小玲,另一个是个半百婆子……
    然而,就在仇心良话声刚落,那个萎坐在一张旧棉被上的婆子,抖然全身一震地抬起头来……
    于是,面向反方向的仇心良又道:“姬儿!”
    忽地扶着铁栅栏杆站起来,那婆子惊异地望向背她而坐的仇心良,灰白的面孔在痉挛……
    “姬儿!你是姬儿?”
    婆子突然低吼道:“你是谁?”
    仇心良道:“你可是姬儿?”
    婆子干枯的双目似已见泪地道:“不错,是我的名字。唉,这已是二十多年未曾有人这么叫我了!”
    仇心良猛地回过头,婆子一声惊呼,道:“你,是人?是鬼?”
    声音从洞中传出去,连守在亭中的八名汉子全听见,不由全哈哈笑起来……
    仇心良知道洞中说话的声音外面容易听见,立刻警惕地低声道:“别怕,姬儿,我可并非是鬼。”
    婆子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仇心良道:“姬儿,你可记得胡仙吧?”
    婆子全身颤抖地道:“你……你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我?为了要见我,你竟还把自己折腾成那模样,你……胡哥呀,你又是何苦呢?”
    仇心良摇摇头,道:“我不是胡仙,但我是受胡大夫之托来看你的,多年来他没有忘了你,他……”
    婆子似是安慰地道:“胡仙他可好?”
    仇心良道:“好!”
    婆子问:“他如今应该是儿女成群,过着十分幸福日子的人了。”
    仇心良摇头道:“你猜错了,胡大夫独居深山,结草为庐,无日无时不在叨念着他的姬儿……”
    突然双手捂面,婆子噎着气流出了眼泪……
    仇心良叹口气,道:“你一定是姬儿了。”
    婆子道:“我说过,我就是胡仙未过门的妻子。”
    仇心良点点头,道:“我不能有丝毫闪失,所以我必须要慎言。”
    婆子道:“我理解,多年来我一直被囚在这石洞中未曾出去过,初来的三年间,把我掳来的铁石心尚且不时来纠缠我,但都被我峻拒。这以后他就变得像头野兽,而我……”
    双目突然喷射出炯炯眸芒,仇心良望向另一间石室——
    石室中跌坐在一张木床上的少女,正面向山壁,根本不回头来看,而那个少女……
    仇心良咬牙“咯嘣”响,低沉地道:“姬儿,你就快苦尽甘来了。”
    婆子一惊,道:“我不作此想,唐山黑虎寨,进得出不得,江湖上也曾有人来救过我,而且我心中清楚,必是胡仙雇人来救我,但他们都没有一个逃出这绝谷,而你……”
    仇心良低沉地又道:“你说的是不错,但那并非是你所想的真正无法逃出,而我,却另有打算,你稍安勿躁。”
    婆子一叹,道:“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还在乎多等年儿半载,只是隔壁的姑娘可也真的可怜,如果不及早救出去,她的命运便与我的一样下场了。”
    仇心良道:“你的意思是……”
    婆子低声道:“姓铁的父子全一般样,他们所得不到的,便宁可加以毁去也不放手。我担心铁少朋同他爹的作风一样,时光一久,那姑娘就可怜了。”
    仇良点点头,道:“有可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婆子道:“所以我说隔壁少女真可怜。”
    仇心良道:“姬儿,你在这洞中住了这么多年,以你看有什么方法才能顺当地走出谷?”
    婆子摇头道:“难,而且我也未再走出这洞室,连谷中模样我也早已忘记了。”
    仇心良道:“如果大举攻来,你以为如何?”
    一叹,姬儿道:“这是唯一方法,但谁又会为我这个黄脸婆子而抛头颅洒热血?我不敢作此想法。”
    仇心良不再说话了……
    洞外面,只见走过来两个大汉,一人提着个食盒,另一个扛了个行李卷……
    仇心良迎上去施礼,道:“二位辛苦了。”
    其中一人几乎把眉头皱在一起打上结地惊叫道:“我的老妈,你这模样上戏台唱钟馗真用不着再专化装。”
    那个扛行李卷的丢下行李,道:“呐,这是你的行李,在此住着别到处乱跑,恶心。”
    两个大汉各把东西留下回头便走,光景还真把仇心良当成了厉鬼。
    仇心良未去提拾行李卷,提着饭盒走向洞中,他先把饭菜往婆子面前送去,低声道:“吃吧,别再多说什么了。”
    点点头,婆子接过饭菜。
    仇心良又把另一份饭菜提到里面那个石室门,道:“孩子,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坐在床沿面里的少女未动,她甚至连看也未回头看。虽然她也听到仇心良与婆子的对话,但她似是知道,若想出去,希望全在二叔一人身上……
    二叔——当然是“追魂老六”君不豪。
    仇心良见少女来回头,一叹又道:“虚与委蛇,免遭眼前亏,难道这道理也不懂?”
    猛地回过头来,少女见栅外的仇心良,不由惊吓地一声尖叫——
    “鬼……”
    于是,守在洞外面的八个大汉早哈哈大笑起来……
    仇心良便在这时候低声道:“你二叔呢?”
    这句话令少女惊异得比之她刚看到仇心良第一眼时所感受的更令她震骇。
    于是,她一冲而到了铁栅边——
    这少女,如今仇心良看的更清楚,不错,是小玲,“百灵堡”的千金大小姐——胜小玲。
    瘦了,也憔悴多了——
    双目本已黯然,如今炯炯洒出两道眸光——
    嘴巴紧闭,但现在她却双唇颤抖——
    那双玉手还紧紧地抓住铁栅猛摇,但铁栅杆未动而她的身子在前后仰——
    仇心良心中在泣血了。
    啊,可怜的孩子。
    胜小玲,像自牙缝挤出来的声音,道:“你是谁?”
    仇心良双目闪眨不已地道:“孩子,你真的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于是,胜小玲哭了——
    仇心良道:“坐下来吃饭,边吃边告诉我,你二叔的情况,他是不是已经……”
    胜小玲缓缓坐下,伸手拾起碗筷……
    就在这时候,洞外面已有女人嘻笑声音传来:“胜姑娘,你倒是看开点,能吃就吃饱,饿坏身子可是自己的呀。”
    另一个女人也叫着:“进去看看,两天她才吃了半碗饭,一天喝不了半碗汤,你饿坏了身子不大紧,少寨主可尽拿我们出气,你是明白人,何必给我们制造苦吃呢……哎呀,我的妈!”
    两个女人才刚进洞,迎面见一个连恶鬼见了也会吓跑的丑面大汉走来,还真以为走入妖精洞了呢,两个人吓的直叫“妈”。
    退到洞口,两个老婆子呼叫亭子里面八个大汉,道:“洞里出了妖精了。”亭子里面有个汉子笑道:“回去吧,二位,这里暂用不到你们了。”
    回头望向洞里,一个女人道:“是谁派来这么个妖怪,胜小姐只怕更会要死要活了。”
    另一女人道:“嫂子,回去吧,最好没俺们的事。”
    于是,两个女人走一双,匆匆地便又回去了。
    洞外面又恢复了平静,而洞里面——
    洞里面仇心良也取出饭菜,当然他还有一壶酒,就坐在洞里面的山壁边一张方桌上,仇心良坐了下来,他边举着杯子喝酒,低声道:“孩子,你可以说了。”
    铁栅内,胜小玲道:“你是……”
    仇心良立刻伸手制止,道:“别问我是谁,只告诉我你二叔呢?他真的已经完了?会不会是……”
    胜小玲心中已猜了六七分这疤面人是谁了,但处在这种场合,即是猜中也不敢呼叫出来。
    轻声的,胜小玲道:“匡复我‘百灵堡’,二叔责无旁贷的一肩挑,他拒绝我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决定把我送到‘清风居土’尹老那儿。真是造化弄人,竟然会把那个姓凤的女人鬼使神差般绕到了清风居,我就是在那儿被他们捉了来……”
    仇心良道:“有你二叔消息没有?”
    胜小玲道:“二叔正尽快召集三州七县十八堂口弟兄们,准备与这黑虎寨戮力一拼,只是我担心他在闻得我被黑虎寨掳来以后,会不会乱了章法的独自找来?”
    仇心良闻言,这才缓缓喘了口气,道:“好了,上天还是有眼。”
    端着饭碗,胜小玲低声道:“你是——”
    冷冷地瞪了胜小玲一眸,仇心良道:“不许再问我是谁,在此期间饭要吃饱,除了睡觉把多余时间用在武功心法上面。切记,要屏除一切杂念专练功——”
    胜小玲想再问,洞口有了人声——
    仇心良正在吃喝,见洞口来人,忙起身迎上去施礼,道:“属下仇心良,迎接少寨主。”
    哈哈一笑,铁少朋道:“怎么样,她吃了吗?哈哈!我看她只怕见了你这副尊容将更食难下咽了吧?”
    仇心良忙应道:“还好,她大概饿极了,没看我一眼,只顾的在吃了。”
    “哟”了一声,铁少朋道:“真是这样,本少主也就放心了,哈……”
    走至铁栅外面,铁少朋笑道:“饭菜可对胃口?”
    胜小玲面无表情,扭身面向壁,但碗筷仍端在手上。
    铁少朋微微一笑,道:“慢慢来,慢慢来,我绝对有耐心等你,因为我看得出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像隔壁那个死心眼女人,她不让我爹痛快,我爹便叫她此生老死这洞中。明显的例子在此,你该不会学她了!”
    猛回头,胜小玲叱道:“你看错人了,我胜小玲是不会学她,但也绝不会向灭门仇人投靠,大不了一死。”
    一声干笑,铁少朋道:“何必呢?好死不如赖活,等过些时候我会把你移到另一处石室,那儿虽然也不能自由乱走,但住的可比在此要好太多了。”
    胜小玲沉冷叱道:“不必了,作人俘虏能有这处待着也算不错了。”
    呵呵一声奸笑,铁少朋“咦”了一声道:“你吃呀。”
    胜小玲道:“你在我就食之无味。”
    铁少朋道:“娘的皮,这就怪了,难道我连这个老丑也比不过?你倒是说个理由我听听。”
    “呼”地站起身来,胜小玲戟指铁少朋道:“在小姑奶奶眼里,你二人难看何止百倍,因为你根本不是人,充其量只是个披了一张人的畜牲……”
    隔着铁栏杆,有一只巨灵掌伸进来,就听得“叭”的一声,胜小玲面上立刻便见五个指印。
    紧接着,便听得仇心良厉喝道:“竟敢对少寨主出言无状,难道你真的不要命了?”
    铁少朋愣然地望向胜小玲——
    是的,那一掌正是仇心良打的。
    胜小玲在惊愣之下,掩面大哭起来。
    猛地一个旋身,铁少朋一把揪住仇心良,骂道:“你娘的,你为什么打她?”
    仇心良怔怔地道:“她不该骂少寨主不是人,属下这是……”
    仇心良话未说完,铁少朋已“噼啪”连连的打了仇心良七个大嘴巴,且厉骂道:“好不容易胜小姐端碗吃饭,你却不经我许可便出手打她,小心我砍了你……”
    仇心良忙应道:“是、是、是,属下该死。”
    胜小玲突然厉叱道:“姓铁的,你不用在小姑奶奶面前逞威风,你走!”
    涎脸一笑,铁少朋道:“好,好,只要你吃饭,我这里便走。”
    仇心良低头一边站着,胜小玲真的又坐下来用筷子在碗里搅——
    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光景只有胜小玲心中清楚。
    铁少朋走了,他是相当愉快地走了——
    就在洞口,他右手食指点在仇心良的卷肉鼻尖上,冷冷地喝道:“你给我记清楚,这里关的可绝非一般人犯,尤其是胜小玲,她只要一点头,摇身一变就是黑虎寨少主夫人,到时候即使我能饶过你,她也会要你的命。”
    仇心良忙哈腰应道:“是、是、是,少主说的是。”
    就在当天过午不久,住在中间牢内的姬儿,突然问仇心良,道:“今日初几了?”
    仇心良道:“姬儿,你问日子干吗?”
    姬儿道:“今日初九还是初十?”
    仇心良道:“初十。你问日子做什么?”
    姬儿一声无奈苦笑,道:“日子对我本不重要了,只是我又不得不去注意——”
    仇心良道:“这又是为什么?”
    姬儿一叹,道:“告诉你徒增你的伤感,唉。”
    仇心良道:“你已知道我是谁,心中的话何妨说出来。”
    姬儿道:“我说过,初来的三年,铁石心对我是尽说好话,而我却死也不肯嫁给这大响马,于是,姓铁的渐渐变了,他开始不定期前来辱骂我,直到骂得我痛哭失声,他才心满意足地大笑着走开。可是这几年他更变本加厉,每十天便会准时前来,挥起皮鞭抽打我一顿,吐上几口唾沫才骂不绝口地走去,如今……唉。”
    仇心良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咯嘣”咬着牙,道:“可恶。”
    又是一叹,姬儿道:“你一定以为我贪生怕死了?”
    仇心良未回答,只是望向第三间石牢,心中似波涛泛滥而几乎不能自已……
    姬儿缓缓走近栅拦,沉痛地道:“我曾经想死,而且也以头撞壁,但那是最初几年的事,这以后我也看开了。唉,也许人的年龄增加,反而怕死吧,我竟会忍受着姓铁的凌辱打骂直到今天。”
    这真是伤心泪尽话童年,姬儿没有流泪——
    也许——
    也许她的泪早已流干了吧。
    是的,她的话仇心良十分理解,因为姬儿的话十分正常,天底下年龄越大,便越珍惜自己生命。
    十分沉痛的,仇心良道:“如此说来,今天姓铁的就会来此了?”
    姬儿道:“只要他在山寨,便一定会来。”
    仇心良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姬儿道:“也许他可以从残忍中获得快乐吧。”
    仇心良面上肌肉震颤不已地道:“这哪是常人。”
    姬儿道:“你错了,在姓铁的眼中还以为我们不是常人呢。他说过,一个常人为什么会舍弃荣华富贵不享用,而甘愿在这石牢受苦?于是——”
    “于是他就开始虐待你了?”
    “是的,他就是这样子。”
    仇心良望望洞口,见那八个大汉在闲聊天,不由得低声又问道:“你知道姓铁的现在老婆是哪个?铁少朋又是谁替他生的?”
    姬儿道:“铁石心就这么一个独子,不错,是他亲子。大概在我被囚的第五个年头,他与一个女人在这里大宴宾客,听说那时候他娶了个大海盗的女儿。没几年那女的就病死了,为了这事,他还把气出在我身上,毒打得我死去活来,几乎半月未能动弹。”
    仇心良又道:“这么说来,姓铁的至今未娶了?”
    姬儿道:“山寨上掳来了不少女人,他还用得着再娶?”
    一阵沉默中,洞外面突见八个大汉全跳出那个大亭子外,一个个垂手而立,闪闪刃芒中只见这八个大汉钢刀贴着左臂倒拿,没有一人敢再嘻笑。
    就在这时候,石洞口一围红影闪动,一个身披红色披风大汉已进了山洞——
    洞中,仇心良快步迎上去,施礼道:“寨主好。”
    皱起双眉看了一眼仇心良,铁石心指着中间牢栅,道:“打开!”
    撕裂地一声尖嚎,牢内姬儿叫道:“不要再打我了,铁石心,你为什么一定如此折打我呀,你是人吗?”
    “哗啦”仇心良打开牢门,铁石心左手拎着皮鞭闪身走了进去。
    于是,铁石心一手叉腰,面对披头散发的姬儿耸肩狂笑地道:“是我在折打你吗,你又为什么不多想想,是谁在折磨谁?女人!哼,你以为长的美?可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再美的女人也会老,也会丑。铁大爷囚到你白了头,就是要证实给你瞧,让你知道,你在自以为了不起之下伤了我的心,下场是什么?”
    姬儿厉嚎道:“就等你把我折磨到老,到死,你铁石心又能得到些什么?你的这种折打手段,上天……啊。”
    姬儿未说完,铁石心的皮鞭已劈打下来——
    “叭叭”之声便在姬儿的尖嚎中不断地响着。
    一鞭鞭皆打在姬儿的身上,反应出来的是那么令人胆颤心惊——
    再看姬儿,她以双手臂搂抱着自己的头脸,哀叫着翻滚在她那旧棉被上面……
    光景还真好一阵抽打,直到铁石心喘着大气才住手——
    “呸!”铁石心吐出一口唾沫,骂道:“贱货。”
    跨出铁栏栅门,铁石心沉声道:“锁好。”
    仇心良立刻上前把铁门栅上链锁好,恭立一旁。
    铁石心移步胜小玲牢房外,他哈哈笑地道:“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不过你应该放明白,如今你可是落在黑虎寨,便插翅也难飞出去。你若真够聪明,该接受眼前事实顺从我儿,老子不愿看到你也步上这可恶婆娘的后尘,何苦来哉。”
    胜小玲猛回头,但她见铁石心身后的仇心良以后,旋即又低头回身坐在床沿上,一张小嘴鼓嘟嘟的。
    哈哈一声洪笑,铁石心道:“少朋说得不错,你的确在慢慢转变了,哈——”
    铁石心只笑了一半,猛地回头对仇心良道:“也许目前这差事委曲你了,但等这女娃顺从,我自会把你再拨给李把头的。”
    仇心良忙施礼,道:“属下但有落脚容身之地,做什么事全不计较。”
    铁石心点点头,道:“那就好。”说完便扬长而去……
    仇心良从壁灯上看,见姬儿喘着大气,背上衣衫似有撕裂的往外浸血,遂低声道:“姬儿,伤得如何?”
    姬儿喘息一阵,才低低的道:“这……这种……日子……我……呜……”
    姬儿哭了。
    仇心良怎会想到铁石心会如此折磨一个毫无助力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又是他当年千方百计掳来的美女,也是胡仙大夫的未婚妻姬儿?
    于是,仇心良想起了“百草岭”“嚣庐”里孤独住着的胡大夫,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是如何地在恋念自己的未过门妻子。
    黑虎寨的势力太大,胡仙是没有办法救出未婚妻姬儿,但他十分执着,他等,等到上天开眼。
    如今——
    如果胡仙大夫知道姬儿过的什么日子,该不知他又是如何的承受这种打击了。
    于是,夕阳留给大地最后一瞥也落山了——
    山中天黑得快,但黑虎寨的石牢外的石壁上冒出的铁栅门更快,“叭”的一声连仇心良也囚在里面了。
    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仇心良一个箭步冲到洞口,发觉儿臂粗的铁栅自上面落下来以后,尚被上层一道铁门卡住,连晃动一下也不能,不由得高声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五丈远的亭子里走过来一个大汉,灯光下大汉指着仇心良,道:“丑八怪,你嚷嚷什么?”
    仇心良道:“怎么也把我关在里面了?”
    大汉捧腹一笑,道:“这是寨主交待,也是三寨主意思,至于为什么,连我们也不清楚。”
    仇心良道:“就这样把我关起来了?”
    大汉道:“也不尽然,天一亮铁栅就会打开来的,放心吧,丑八怪,洞里歇着去。”
    于是,仇心良心中已明白个大概,因为“黑虎寨”的三寨主,那个人称“百窍通”的水火,也是歪点子最多的家伙,他出馊主意把自己夜间囚在此,白天人多,自己就想有什么活动,只怕也难以施展,如此一来,他们必会再派人去踩自己的来路。
    仇心良一念及此,不由得担起心来……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百草岭上住的胡仙,他能尽快的一把火烧了姑子山就阿弥陀佛了……
    姑子山就在百草岭东不到四十里地方,前些时不知哪儿冒出火苗子,一夜之间姑子山变成焦土一堆,第三天还下了一场雨,于是姑子山更见荒凉了。
    有四个大汉一路从姑子山往山谷外走,四个人的马还拴在谷口树林子里——
    不错,这四个大汉正是远从两百多里外赶来查看姑子山是否真的被火烧过——
    走在前面的大汉笑道:“如此看来,三寨主还真是多虑了。”
    另一个大汉笑应道:“可不是吗,这种大火谁遇上也会活生生被烧死。”
    前面那大汉道:“三把头可说的清楚,如果姑子山没烧过,他要亲手宰了那家伙,哈,他可是等我们赶着回报呢。”
    四个人走出山谷,树林中他四个各自拉过自己坐骑,才刚刚走出树林,斜刺里只见十二骑快马奔而来……
    双方原是迎面错过,转眼之间十二骑已到了四个大汉面前,只见为首一人虎目一亮,便立刻一紧马缰绳,“唏律律”一声马嘶,怒马双蹄一扬,原地大转身人已面对着四个青装大汉——
    跟在这人身后的另外十一人也急急把马拢住——
    端详着四个青衣大汉,那人虎目含威,胆算一蹴,冷冷地沉声道:“黑虎寨的?”
    四个大汉彼此对望一眼,其中一人道:“不错,阁下问这干吗事?”
    双眉一紧,那人冷厉的道:“是黑虎寨外地分舵?”
    大汉已怒喝道:“你管老子们是分舵还是总舵。”
    突听那人身后一个大黑个子骂道:“娘的老皮,不知死活的家伙,二当家,把他四人赏给我熊霸吧。”
    四人一听对方一个黑大个子称那人二当家,立刻想起从“百灵堡”回来兄弟们曾畅谈那血洗“百灵堡”只逃飞个姓君的事——
    原来这四个人是属于“黑虎寨”总管“人面蛛心”佟老古手下的人,他们只管理“黑虎寨”内部事情,那夜之战这些人没参加,是以他们并不认识面前这位人物。
    不错,这位人物正是“百灵堡”二堡主“追魂老六”君不豪本人。
    伸手,摇头,君不豪道:“别急,既然双方兜上,我还有事向四位请教。”
    四大汉冷冷道:“你大概是百灵堡漏网之鱼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淡然一笑,道:“就算是吧,如今鱼儿又游到各位面前了,各位可是想伸手抓了?”
    那人沉声道:“那是早晚的事。”
    君不豪忽的一声哈哈,道:“只怕四位看不到了吧。”
    另一人是个精灵人物,闻言立刻道:“朋友,可是仗着人多?”
    君不豪嘴角一牵,道:“你们配吗?”
    这人立刻又道:“若是一对一,我们也不含糊你们!”
    嗯了一声,君不豪道:“够种,算是好样的。”
    那人沉声又道:“你想怎样?”
    君不豪道:“四对一个!”
    “呸!你真不要脸,你们想以多为胜,那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
    伸手一摇,君不豪道:“你又会错意了!”
    正面那人一怔,道:“什么叫会错意?”
    君不豪面无表情道:“我们只一人对你们四位。”
    四个人面面相觑的对望着,君不豪又接道:“如果各位能赢,只管拍马走去,我的人绝不出手拦阻,怎么样?”
    正面那人道:“娘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君不豪道:“当然。”
    “沙、沙、沙”之声接连而起,四个青色劲装汉子已翻身落马,“黑虎寨”那种特制的二尺半钢刀已各自拔在手中。
    君不豪点点头,道:“四位,切莫紧张过度,稍安勿躁,君某话尚未说完,动手之事稍延如何?”
    其中一人已破口骂道:“王八蛋,你又反悔了?”
    君不豪摇摇头,道:“君某一向出言如泼地之水,四位尽可放心。”
    那人一挺胸,道:“有屁就快放,爷们还有大事在身呢。”
    君不豪心中一震,暗想,又是什么大事?
    一念之间,他缓缓翻身下马,走到四人面前,道:“几个问题想请教四位,当然,我要听实话,只有四位吐露实话,也才能换得以四对一的有利情势。怎么样,四位可愿意?”
    面对君不豪大汉突然破口骂道:“近你娘,原以为你想逞英雄的以一攻四,说了半天你小子还有条件,什么玩意儿。”
    面一寒,君不豪道:“愿不愿意在你们,如果不愿意,君某也不勉强,当然你们也自断生机,绝难逃出被围歼命运,权衡轻重利害,端赖你一念之间。”
    那大汉怒道:“你想知道什么?”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第一,掳去我们小姐的人可是凤依依那女人?”
    大汉十分干脆地道:“不错。”
    君不豪“嗯”了一声,道:“这回答令君某十分满意,因为你说的是实话。”
    那大汉冷哼一声道:“只希望你说话算数。”
    君不豪淡淡一笑,道:“那是当然。”
    另一大汉似是不耐地道:“还要问什么就快问!”
    君不豪道:“如今我们小姐她人呢?”
    嘿嘿得意一笑,大汉回头望望身边另三人,道:“也许……嗯……也许不久会成了我们少夫人呢,哈……”
    “追魂老六”君不豪面上露出个比哭还难堪的笑,道:“是吗?”
    大汉点头,道:“我看快了吧。”
    君不豪冷沉地道:“小姐她真的会忘了杀家之仇毁堡之恨了?”
    大汉嘿嘿笑了笑,道:“堡已毁人已亡,她又落入我们手中,不点头又能如何?”
    君不豪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之中便有一人绝不会死了。”
    四个大汉齐怒形于色,四把钢刀已平举在各人的胸前。正面大汉已喝道:“只要你小子说话算数,不定是谁被摆平在这山谷外。”
    君不豪道:“我十分了解你四位现在心情,所谓色厉内荏便是各位这副德性。”
    大汉踏前一步,喝道:“你的话问完没有?”
    君不豪道:“只有一件了。”
    大汉喝叫道:“快问!”
    君不豪指向山谷,道:“你们到这芒山谷中有何公干?”
    大汉吼道:“这不关你们的事。”
    君不豪道:“但我却一定要知道。”
    大汉道:“既然不关你们的事,我又何必徒费唇舌,彼此还是拼个结果,别误了我们的大事!”
    君不豪冷叱道:“什么叫不关我的事?如果不说,毁约的是你们,当然挨宰的便也是四位了。”
    于是——
    牐犱煜媸樵荷描,东曦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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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魔鬼笛音
    “追魂老六”君不豪自与陶勇二人在尹清风居处发觉“清风居士”尹清风与他的小童被杀,胜小玲又失去踪影以后,已知必是“黑虎寨”二寨主“笑罗刹”凤依依在败逃之后经过此地所为,痛心之余他下了个可怕的决心。
    现在——
    现在他正一步步顺着他的计划在进行——
    就在他与陶勇二人重回白马镇刁家骡马栈以后,便立刻以快马先把三百里内的陵州第三分堂堂主“铁算盘”官永与副堂主“飞虎鞭”巴子龙召来,并要他们三分堂弟兄暗中潜来白马镇,因为只有白马镇没有“黑虎寨”的分舵人物,而且高威说得不错,整个白马镇全属“百灵堡”势力范围,他绝不允许再有任何门派在此生根发芽。
    君不豪已发出召集令,以白马镇为集中地,高威与他们堂口弟兄们便留在白马镇接待安排。
    为了胜小玲,君不豪便在川县第四分堂堂主“快刀手”石敢、“飞花公子”白文定、以及风陵第五分堂堂主“铁汉”张召、“判官”苗强等人赶到白马镇以后,便立刻率领陶勇、熊霸、任三成、第三分堂的官永、巴子龙等九员“百灵堡”猛将赶往唐山附近,至于各路弟兄,正分批赶往白马镇集中了。
    从白马镇往东,半路上又遇见从荆州飞马赶来的第六分堂堂主“银刀”戈清松,“大狗熊”阿万。
    于是,君不豪便率领这十一员正副堂主怒马直驰向三百里地的唐山……
    不料就在这山口遇上四名“黑虎寨”仁兄,这在君不豪心中,直觉的这是计划开始进行的好兆头,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面前四人了。
    这时那大汉面上肌肉抽动,双目冷芒逼视着君不豪,道:“如果我们随便胡诌,你也不会知道——”
    伸手一拦,君不豪冷笑,道:“别来,是真是假我一听便知,说吧,朋友。”
    大汉道:“好,我说,而且是实话实说——”
    君不豪点头道:“你变得聪明了!”
    大汉鼻子重重一哼,道:“是我们三把头带回总堂口一位全身被火烧得稀巴烂的汉子,听三把头说二人曾一张床上养病一个月,三把头看他无家可归,便把那人带回总堂口了……”
    君不豪道:“你等等!”
    大汉怒吼道:“为什么?你不信?”
    君不豪道:“并非不信,而是我要知道你口中的三把头可是那江湖人称‘双胆’的李杰?”
    大汉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李爷。”
    大汉此言一出,那面,坐在马背上的“黑牛”熊霸猛的一个腾跃,空中拧腰挺身,人已扑向那大汉,口中狂笑着大声骂道:“放你娘的屁,姓李的早被老子一锤砸死,你竟敢在此诓我们二当家,我饶不了你。”
    八角铜锤已举在空中,却被君不豪拦住,道:“退回去,人死留尸,你几曾看到李杰尸体?”
    熊霸道:“奶奶的,那一锤足可碎石,他李杰……”
    对面,“黑虎寨”的那大汉冷笑道:“听说荒山中有位大夫,是他治好了我们三把头的伤,不信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
    熊霸这时候已不得不相信李杰没有死,那份懊恼可也真叫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一副悔恨交加样子……
    君不豪道:“那么你们在这荒山谷中……”
    大汉道:“为了证实那疤痕满身汉子的底细,我们是奉派前来谷中的姑子山看看是否被火烧过,黑虎寨不能有个不明底细的人物住在寨里。”
    君不豪心中十分惊异,但他表面淡然地道:“疤面人叫什么?”
    大汉道:“姓仇,叫仇心良。”
    “追魂老六”君不豪忽地仰天悲叫,道:“老天,你真不公平,同样被火烧,为什么我们堡主被大火烧成焦黑而有人却仍能火劫余生。你……老天……无眼呀。”
    君不豪目中见泪,看的四个大汉可愉快……
    陡然止住悲鸣,君不豪已缓缓在移步,边沉声道:“四位,可以出招了。”
    四个大汉顺序移位,每个人双手举刀,八只锐利无比的眸芒直盯住君不豪一眨不眨……
    双手按在插腰的剑柄上,君不豪潇洒的缓步往四人张开的包围圈中移进……缓缓地移进……
    眩灿暴闪,配合着撕裂喉发的破锣般喊杀声,四把冷厉锐芒便猝然狂斩而上,刀光如雪猛扑君不豪……
    身子电旋,子母剑激发出窒人的冷焰激流,在一片金铁撞击声中,君不豪猛手头下足上,三名大汉已抛刀猝然齐声狂号,只有一名大汉的头巾连着一撮长发被刺刃扫落地,惊呼一声这大汉几乎跌坐在地上。
    再看那三位中剑仁兄,各人有捧头的,有捂胸的。也有捧着肚皮,几经挣扎,终于断气在一滩鲜血上面。
    “呛呛”两声脆响,君不豪双剑入鞘,猛翻身,只见另一大汉一挺胸,双手抱刀竖在右胸前,厉叫道:“来吧,大爷候着了!”
    淡淡一笑,君不豪道:“我不会再杀你。”
    大汉吼道:“你想折辱老子?”
    君不豪摇头道:“你不够格。”
    大汉移动脚步,双目已赤地道:“你绝对没有菩萨心,老子也非怕死人,你就别逗了。”
    君不豪道:“我逗你?”
    大汉怒道:“你会放我?”
    点点头,君不豪道:“当然,不放你早就叫你离开这花花世界了。”
    大汉冷道:“我并不感谢你。”
    君不豪道:“不屑于你的回谢。”
    大汉似是恍然地道:“放我必有目的。”
    君不豪冷冷笑道:“可好,你开窍了。”
    大汉缓缓放下竖起的钢刀,因为他知道对方的目的,留活口是要把信息带回黑虎寨——
    心念及此,他放下刀,道:“原来你有目的。”
    君不豪道:“我的目的是血洗黑虎寨,江湖例律,以血还血,以命抵命,黑虎寨血洗百灵堡,百灵堡自然也要以牙还牙。”
    大汉哈哈狂笑,道:“老树大枝已除,小枝岂有幸生之理,你们别做梦了,黑虎寨可不比百灵堡,只怕你们未接近唐山地界,便被我们消灭了。遑论血洗黑虎寨,简直痴人说梦话。”
    君不豪淡然地道:“你这些说词绝不是自信而是狂妄,回去转告姓铁的,早晚我会取他人头捧到我家堡主坟前血祭,叫他别折磨我家小姐,有种就约个地方大家来个彻底解决,否则……黑虎寨便休想过太平日子。”
    大汉正想开口再骂,君不豪已吼道:“滚——”
    大汉怒目直视着君不豪等十二骑快马疾驰而去,这才把另外三个弟兄尸体驮上马背,急急地赶回唐山黑虎寨。
    这是一处沼泽地,沼泽南面几里地,黄河轰轰水声传来扣人心弦!
    北面有座高山,从三道沟流过的山溪,冲过一片黄沙平原,在这儿便形成了十分弯曲的沼地——
    地伏不平,流沙滚动的沼泽中央,尚有一片干燥小坡,坡头上有人在这儿搭盖了一座庙,三个大篆字的横匾,上面写的是:“钟馗庙”
    传说这沼泽多鬼,鬼从哪儿来?当然全是因为死在这沼泽人多关系,要不瞧着这沼泽里面荒芜得可怕,还真不敢相信有谁会在这儿盖那么一处钟馗庙。
    斑剥的庙门掩了一半,孤立的一大间破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里每年只有一次热闹,那就是七月中元节,除了十几二十里的乡人赶来为钟馗老爷送些香火外,就是在沼泽中放河灯了。
    现在——
    十二骑快马已冲进这片方圆十里大的沼泽中。
    虽然,这时候并非中元节,但这十二骑却似是迫不及待地直驰向沼泽的那座小山坡。
    不错,为首的正是“追魂老六”君不豪。
    荒凉的十里沼,附近十几里内连一家人烟也没有,但如果出了十里沼往东,便可以望向远处几座高山,山中最高的一座便是唐山——
    黑虎寨就在唐山主峰下面。
    十二骑快马冲入十里沼时候,四野里十分寂静,蹄声惊起不少沼里的野鸽子,“噗噜噜”振翅高飞而去。
    就在钟馗庙门外的小小场子上,君不豪等落下马。
    “花豹子”任三成指着庙后对君不豪道:“二当家,我们马匹就拴在庙后,那面有个车棚子,似是寄放马匹的。”
    君不豪点点头,道:“且把马匹拴牢,我们庙中策划如何下手。”
    庙里面可真“阳春”,一张泥台上就坐着一尊泥塑的钟馗爷,泥台前面一张破方案,上面是个泥香炉,两支蜡台也是木头的,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如果说天底下那个神最可怜又穷酸,光景也只有这位专司捉鬼的钟老兄了。
    庙内虽然单调些,但挤向住还是可以容个三二十人。
    如今,“追魂老六”君不豪把陶勇等十二人拉到这儿来,也算是十分不容易了。
    因为在唐山地界内全属黑虎寨势力范围,方圆百里内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便马上会传上黑虎寨。
    于是,“追魂老六”君不豪便把十一位正副堂主召在这十里沼内,君不豪的计划并非是摸进黑虎寨救人,他说得十分明白,他要“打击魔鬼”。
    十二个血脸贲张,金钢怒目汉子,如今各取出干粮、水袋、酒壶,靠在庙内的墙边地上啃吃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各人填饱肚子以后,外面天色已暗,君不豪才吩咐“花豹子”任三成抱来一捆干草燃上。因为夜里蚊子多,不燃上干草熏,只怕谁也不好受。
    虽然从庙里冒出滚滚白烟,但天黑外界自然看得到这座小土坡还有人。
    君不豪这才把大伙召在火堆边,道:“从明天开始,我们便开始行动。”
    一边,陶勇道:“二当家,我们已知小姐身陷黑虎寨,凭我十二人,应可协力一闯,救出小姐来……”
    摇摇头,君不豪道:“久闻黑虎寨那道山谷十分险恶,谷前面又被称做连环套,别说是直闯,只怕看不到寨门我们便已身陷危机了。”
    从陵州来的“铁算盘”官永道:“二当家,如果我们夜晚摸进去呢?”
    君不豪道:“不容易,我们地势不熟,我不愿弟兄们再有死伤。”
    川县第四分堂堂主“快刀手”石敢道:“依着石某意思,集中我们‘百灵堡’上千人马,一鼓冲入黑虎寨,杀他个落花流水……”
    君不豪道:“我何曾未作如是想?但唐山黑虎寨比之我们‘百灵堡’可难攻得多,一场拼杀,我方弟兄必然死伤大于他们,其结果胜负尚难预料。”
    第六分堂堂主“银刀”戈清松道:“我们且听听二当家的策略,只要能救出小姐,我们再放手一搏。”
    君不豪点头,道:“各位,你们可曾听昨日那汉子说的话了?”
    十一个人全聆听着未开口……
    “追魂老六”君不豪接道:“我怀疑跟着李杰同去黑虎寨的那个被火烧的汉子。”
    陶勇接道:“二当家是说那个姓仇的?”
    君不豪道:“也许我心中太思念堡主,所以我怀疑……”
    “黑牛”熊霸叫道:“二当家以为那人是堡主?”
    君不豪一叹道:“是我妄想了。”
    陶勇道:“何不找那个山中的大夫问问?”
    君不豪双目一亮,道:“对。”但他旋即低头一叹,又道:“万一问出不是,那该多么令人伤感。”
    一边,“黑牛”熊霸连拍大腿骂道:“龟孙子的命可真大,老子那一锤任他铜筋铁骨也难以挡得了,姓李的是怎么活过来的。”
    熊霸说的当然是李杰,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杰竟然练过“守阳功”,罩门就在他的喉结下方三寸之地——
    坐在君不豪左边的第六堂堂主“银刀”戈清松缓缓道:“二当家,那大夫住在什么地方?”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不知道,好像——好像听堡主提过这个人,是住在总堂口以西地方,哪个山里就不知道。”
    戈清松摇摇头道:“可惜可惜,如果知道这大夫住在哪里,我们也可以派出个人去问问,也许——”
    君不豪道:“我想过,但我却怕问出不是堡主本人,可是……”
    “快刀手”石敢接道:“可是二当家又想派人去问,对吧?”
    君不豪点点头,道:“我是这样想,处在这种情势下最是苦恼不过。”
    陶勇道:“二当家,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以属下看,我们应该持乐观态度,万一那姓仇的真是堡主,我们的胜算便更大了,否则,我们仍按二当家原计划进行,这也并无什么损失,是吧?”
    君不豪道:“陶堂主的意思是派人去询问大夫了?”
    陶勇道:“不错,属下以为这样。”
    君不豪道:“可是,有个关键问题,我一直想不通。”
    陶勇道:“说出来大伙听听!”
    君不豪道:“如果是堡主,他怎的不立刻把三州七县十八堂口弟兄团结起来?为何独闯黑虎寨只身冒险?如果是我便绝不会如此,因为我们有力量还能与黑虎寨一战。”
    君不豪想的是不错,但他却想不到问题的关键在什么地方,想通了,他便会释然,可是他就是想不通。
    不但君不豪想不通,连其他十一人也未曾想通。
    于是大家便把这件事暂搁一旁。
    这夜,十二人就住在这十里沼的荒坡钟馗庙……
    阳光穿过树梢,变得条条银线般的洒落在这片老荒林中的那条官道上,也洒在林深密青的荒林丛中,刺得人难以睁开眼来。
    从老通城过来的三十辆粮车,正“吱吱咛咛”的往这片林子里走来,运粮车的前后,各有二十名身穿青色劲装背刀大汉守护着!
    这些人全都是走路有声,一路“沙沙沙”的进了树林——
    细看,为首的是个黑不溜粗的大个子,腰里挂了一副链子锤,锤面上还闪闪的镶着刺凌尖——面上短髭半寸长,大鼻子下面一张厚嘴巴,猛一看像是黑泥巴地上冒出来的。
    这人正是“黑虎寨”副总管,人称“活阎王”的乔太冲。
    有人说,姓乔的曾当着许多人的面“呱嘟呱嘟”喝过活人身上的血,不过姓乔的当年曾跟着姓铁的当响马,这倒是真的。
    现在——
    乔太冲正从老通城把黑虎寨今年第三季的粮食运回唐山黑虎寨。每年运粮运银子也都是属于内部事务,这在黑虎寨可分的十分清楚——
    三十辆鸡公车上,每车上牢牢的捆着两只大麻袋,每只麻袋子足足可以装满两百斤,一车便是四百斤。
    一辆车子两个人,一人推一人拉,前面的人弯腰翘臀,低头喘气迈大步,后面推的双臂张,腰杆子扭东扭西的把个屁股旋着走。
    车队刚走入这片荒林,前面已有人开始高声唱起来……
    车队入林高唱的不是山歌,但这些唱十分尖吭,可是全是哼哼叫的一个字也听不真切。
    其实,这是声威,表示进入树林子里人多,野兽闻声必逃,当然,不长眼睛想打劫的一听来了这么多人便也不敢贸然冲出来了。
    不过这群黑虎寨仁兄们却再也想不到这次的吼声未震住蟊贼,还真有人拦路。
    迎面,正有十二骑马大汉们把那条正要往东弯的官道给堵了个严密。
    “活阎王”乔太冲伸手摘下腰上的链子锤,左手一横,车队马上停了下来——
    大踏步一冲上前,乔太冲戟指对方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黑虎寨的粮车你们也敢抢?”
    中间马背上一人欠欠身子,道:“原来是黑虎寨的粮车,嗯,只怕上万斤了?”
    乔太冲大怒,道:“你啰嗦个鸟,让路,爷们要过。”
    马上人哈哈一笑,道:“今日是君不豪第一趟同贵寨做买卖,为求个好兆头,我们彼此和气商议,如何?”
    “活阎王”乔太冲破口大骂,道:“乔大爷同你们商量个锤子。”
    马上那人,不错,正是“追魂老六”君不豪,他率领的十一正副堂主已开始对黑虎寨实行有计划的打击,其目的就是要——
    仰天一声哈哈,君不豪道:“天躁有雨,人躁有祸,阁下这时候应沉住气才是呀。”
    嘿嘿一声冷笑,乔太冲道:“近你娘,就你们眼前这十二个龟孙子?”
    君不豪笑笑,道:“人多糟塌粮食,别看你们运推车的算上有上百人,在爷们眼里一堆蚂蚁,搁不住爷们几脚踩。”
    一怔,乔太冲怒道:“老子不是被人唬把大的。”
    君不豪道:“你可是要试试?”
    乔太冲喝道:“迫不及待。”
    君不豪笑笑,道:“朋友,我还是那句话,彼此先行商议如何?”
    乔太冲见对面马上的人物,个个目露精芒,杀气盈眶,知道必是个个身手矫健,武功上乘,不由沉声道:“说,怎么个商议?”
    君不豪呵呵一声笑,道:“朋友,你终于想通了……”
    乔太冲气地咧嘴怒吼,道:“老子想通什么?”
    君不豪道:“你接纳了君某人的意见,准备心平气和的彼此商议,这是好现象,也是君某一直所期望的,哈……”
    乔太冲一抖手上链子锤,吼道:“你要怎么个商议,嗯?依着乔大爷意思,我不用绳子拴你们,放下武器跟我寨中领罪去。”
    君不豪摇摇手,道:“条件绝不能太过离谱。”
    乔太冲一脸寒霜地道:“怎么说?”
    君不豪道:“你也不多用用头脑,难道是头猪?”
    乔太冲骂道:“近你娘的对老子出言不逊……”
    淡然一笑,君不豪道:“我骂你是头猪当然有道理,你也不合计合计,合着我十二哥们吃撑了,半道上找你带我们去领罪,我操。”
    跟在君不豪身后的十一人不由得全哈哈大笑起来……
    守在粮车四周的青装汉子们,早已拔刀在手,其中已有人高声叫嚷,道:“副总,别同这几个死囚啰嗦,我们围起来杀。”
    乔太冲已是杀气腾腾地道:“小子,在我未发号施令围杀你们之前,你快快说出你想说的话,可别憋到阎罗殿再说就迟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笑笑,道:“说出来希望朋友多多谅察,我可是全心全意的求个皆大欢喜而又不伤和气……”
    乔太冲骂道:“娘的老皮,你真够磨蹭。”
    耸肩一笑,君不豪道:“你懂个屁,慢工才出细活儿。”一顿,又接道:“我的意思,当然,也是我们大家的意思,各位可以全活人的走回黑虎寨,君爷大方的今日不沾腥也不杀生,不过这三十辆粮车得留下来。”
    他此言一出,乔太冲已破口大骂,道:“王八老蛋,你小子说了半天竟是在消遣你家乔爷。我的儿,不是老子说大话,凭你们?大概不够老子一个人收拾的……”
    君不豪手指头点着对面暴跳如雷的乔太冲,笑道:“你看你,果真只能当个副手,沉不住大气,显然是个下驷之料。”
    乔太冲已是怒不可遏地骂道:“王八蛋,你们全死定了。”
    高举一手,乔太冲已狂吼道:“围起来,给我痛宰!”
    没等对面近百名大汉围上,君不豪已拨马而驰,刹时间便分散在这片密林中消失不见——
    “活阎王”乔太冲一见,立刻高声叫道:“别乱追,快守住粮车,我们小心前进。”
    于是,三十辆鸡公车又开始“吱吱咛咛”的往林中推……
    已经走入一里多,再有一里地便走出这片荒林,而这中间地方却是个小斜坡,鸡公粮车顺着坡道正一辆辆往斜坡下面推,突然间好大一棵老槐树,“叱”的一声倒下来,可真巧,斜坡上的十几辆粮车全被砸个正着。
    乔太冲走在前面见这光景,叫得一声苦也,奋力闪腾在三丈外的坡边小沟里,跟在他身后的二十名弟兄,也及时的分两边躲过去。
    然而那些推车的可惨,有几个仁兄合着被砸碎的粮车,变得血肉一堆,人车难分的惨死在断肢中。
    粮车后面见这光景,忙停下来往前面救人,乔太冲也立刻跃出坡沟,见这惨况不由得大骂道:“老子想起来了,那个王八蛋口口声声说自己姓君,他定是寨主说的漏网之鱼,‘百灵堡’的余孽。”
    一边有个汉子道:“当时我想提醒副总,还以为副总已经知道他是谁呢。”
    想起敌人是谁,乔太冲心中一急,叫道:“距离山寨不过数十里远,我们且把伤的先救回去,余下的粮食快先运回去……”
    他话声未完,突然听得树林中嗡嗡之声传来:“别忙活了,这时候把人带走还来得及,等到彼此兵刃相见,那就更没意思了。”
    腾身而起,乔太冲暴道:“弟兄们!跟我杀过去。”
    连正在救伤的人也不再救治,六七名青装大汉狂怒地大吼,道:“杀!”
    声音回荡在这大片荒林中间的山坡上直贯入正西的密林里,狂怒的马蹄声正在那面奔驰着,隐隐的但见铁骑倏忽闪跃,狂笑声便在这里此起彼落——
    双方尚未接触,乔太冲正率领着一批汉子扇形的围杀而上,突然间一片狂嚎声自山坡处传来——
    正在追杀敌人的乔太冲猛然回头,只见有五匹快马举着火把驰近粮车队前,大叫不好,立刻又往回扑。
    但他未走到一半路,已见火光噼啪而起,五支火把投入那倒下的大树枝中已开始燃烧起来……
    乔太冲几已发疯的吼道:“快,粮食要紧。”
    远处,五骑快马已往反方向驰去——
    几乎就在这时候,这批黑虎寨弟兄们发足狂奔,企图把那大火扑灭,因为那些伤的弟兄还躺在树下面,如果不及时施救出来,只怕全变成焦炭一堆,当然,还有那十几车粮食……
    荒林中有着劲风,火势便在风的助威下,直往坡上蔓延过去,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排未被砸中的鸡公车。
    于是,乔太冲领着弟兄们扑回来的时候,也只能救出两辆,其余的已在燃烧了——
    阳光的彩芒更见刺目,但比之这大片坡林上的火来可就差远了。
    有着一种难以喘气的炙热味道,有几个黑虎寨弟兄已对暴跳如雷的乔太冲禀道:“副总,快退出这片大荒林吧,再不走只怕我们全得被活活烧死在此了。”
    另一人也叫道:“副总,我们快赶回去向寨主禀报,这几个王八蛋他们走不远,但留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乔太冲破口大骂,道:“奶奶的老皮,他们早设下陷阱了!”
    火势已在扩大,是向一个方向蔓延着烧,那个方向便是这山坡顶,而坡顶上的树是稀疏的,但黑虎寨的粮车也只余下两车了。
    一棵大树砸死砸伤二十多人,这对乔太冲而言简直就是难以令人接受的事实——
    就在一阵忙碌中,七十几人拥着两辆粮车有气无力的直往山坡下走去。
    不料一行才走出半里地,已见山崖横在前面,只要绕过山崖便是一片平原——
    忽的,又是一阵马蹄声雷一般地奔腾而来——
    乔太冲立刻解下链子锤,边吼道:“别再管这两车粮食,我们合力宰杀这几个狗操的。”
    果然,斜刺里十二骑又闪出林子来,为首的,不错,正是“追魂老六”君不豪。
    五丈外停下马来,君不豪大声吼道:“把那两辆车留下来,放你们过去。”
    嘿嘿一声厉笑,乔太冲双目欲裂地骂道:“我操,你以为今日吃定乔大爷了?”
    君不豪冷冷道:“你算老几?”
    “妈的,你下来,老子不以人多取胜,我二人单打独挑,作生死之搏。”
    君不豪冷冷道:“你不配,君大爷还是老话一句,丢下粮车你们走人,否则你们会后悔莫及。”
    跟在乔太冲身后的汉子们已高声嚷嚷着道:“妈的,谁怕谁,玩奸施诈算不得好汉,有种的大伙兵刃上见真章。”
    乔太冲伸手制止,压着一腔怒火,道:“你姓君?”
    君不豪道:“弄了半天,你这才冒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不错,我姓君,君子的君。”
    乔太冲道:“君不豪?”
    点头一叹,道:“君子应该豪气千丈,可是我豪气不起来,所以我叫君不豪。唉,一个被人抄了老窝又刨了墙根的人物,又怎么能再豪气千丈啊。”
    乔太冲飞扬跋扈的一声枭笑,道:“堂堂不可一世的‘百灵堡’二当家,混到今日也只有眼前这么几个泼皮跟着混世,姓君的,难道不觉得窝囊?老子倒替你可怜,即算你对乔大爷运的粮食得手,但那却难以撼动我们黑虎寨半块基石。老子劝你尽早找地方藏起来,别再在江湖上丢人现眼了。”
    淡然一笑,君不豪道:“说的倒也是实在话,但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那就是别人给我一拳,我便千方百计的回他一脚;别人骂我老娘,我会骂他祖奶奶。姓铁的毁了‘百灵堡’,君不豪必将他的黑虎寨拆散,而且是有过之无不及。”
    冷嘿一声,乔太冲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毛?”
    君不豪道:“至少对付眼前的你们应是绰绰有余了。”
    乔太冲的链子锤已在头顶上开始盘旋,半空中发出“咻”声相连,那激荡的漩流中喷洒着冷芒——乔太冲的右足已前撑,边冷声道:“那就试试看吧,我的儿。”
    左手高举,君不豪先拨马便走,另外十一人也疾驰而去,而令乔太冲狂骂道:“姓君的,你别逃,王八蛋你孬种!”
    狂怒的冲过来一批汉子,有人已大叫道:“副总管,我们追呀。”
    乔太冲道:“追个屁,他们四条腿驮着跑,我们两条腿如何追?追上一段大伙准累个半死,那时候他们冲杀过来,怎么办?”
    就在乔太冲率领着七十多人推着两辆粮车快要走出这片荒林的时候,回头望向林中那座焚烧中的山坡,火势已小,只冒出一股子浓烟……
    大伙就要走近林边了,好大一块草坪上,君不豪十二人正分成两队守在荒林两边,两下里相隔约有四五十丈远,而每个人的兵刃已拔在手中。
    乔太冲当先发现这情况,立时暗叫大伙准备厮杀……
    远处,君不豪一声断喝,道:“杀!”
    杀声震天,蹄声雷动,只见君不豪那面六人拍马急冲,对面陶勇所率六骑也及时自反方向冲杀而来,其声势之壮,宛似天兵天将白天而降……
    乔太冲站在路中央左右看,一时间不知把这七十多弟兄如何调派,而左右两个方向的十二骑,正滚雷般地冲杀而来,刹时乱了阵脚。
    君不豪十二骑快马冲到这批人群的时候并不稍停,更没有下马迎战,他们狂喝着催动坐下骑更迅速的冲过人群到了另一方向,后面不少黑虎寨仁兄被怒马撞得翻滚出去。
    乔太冲见这光景,立刻大吼道:“快分头迎杀……”
    但他尚未分派,君不豪的十二快马再次的怒奔而来。乔太冲认准马上的“追魂老六”君不豪,抖动手中链子锤,大喝一声腾空而起,半空中链子锤劲旋疾打,兜头便往君不豪面门飞去。
    马鞍上,君不豪竭力侧偏,他的子母剑已快不可言的双剑中途暴旋,于是,怪事发生了,仿佛豪光成圈一样,顿时光芒耀目,劲急的把迎面击来的链子锤兜缠住,像摘星捞月,君不豪就在双方接近链子稍松中,快得出奇的把链子锤绕缠在鞍头,而左手短剑却疾往乔太冲扑近的身上递去。
    乔太冲惊呼一声,拼命回收链子锤,而对方的怒马已到,劲风中冷芒逼人。慌张之下他拼命空中侧滚,“唰”的一声,肩头上连衣带肉已被生生削掉了血糊糊的一大片。
    因为君不豪怒马前冲,未能再补上一剑,不过乔太冲的链子锤已被他巧妙的夺过来。
    于是,就在这片斜坡草地上,十几个青装汉子已被怒马撞得半天爬不起来,嚎叫怒骂,不绝于耳。
    君不豪十丈外拨回马头,他高亢地喝道:“姓乔的,现在收拾这个烂摊子你还来得及,只要把粮车留下,君大爷放你们一马。”
    乔太冲骂道:“姓君的,你狠吧,在大爷们的地盘上你狠不了多久的,有种你们下马,看看是哪方挨乱刀。”
    君不豪冷笑一声,道:“你已失去兵器,肩头又伤得不轻,犹待嘴巴硬的不知死活,那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另一面,陶勇也高声道:“二当家,别同这头猪啰嗦,我们可不是慈悲为怀的老菩萨,娘的,宰光这群王八蛋。”
    乔太冲忽地仰天枭笑,道:“你们没有这个种,你们只能在马背上耀武扬威,王八蛋,你们不敢下马一搏。”
    君不豪大怒,骂道:“乔太冲,你是个执迷不悟的狗,一脑子的豆瓣酱,你激怒君大爷了!”
    乔太冲连肩头的伤也不顾,顺手在地上拾起一把钢刀,狂骂道:“姓君的,你又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斗败了的公鸡,还是夹尾巴逃命的狗?来吧,乔大爷这里候教了。”
    显然,这位“活阎王”是豁上了。
    乔太冲非如此才能回去有所交待,因为他的敌人一根毛发也未伤到,而自己百名运粮弟兄死伤一半,别说自己也挨了一剑这口气难咽,便说出去只怕这个人也丢不起。
    再说自己负责赶运一万多斤粮食,如今半道上被劫焚一空,更不知如何向当家的交待。
    黑虎寨弟兄们已聚拢在乔太冲身边,从他们忿怒的眼神可以窥知那股子狠毒无处发泄的表情……
    而另一边——
    陶勇又在高声道:“二当家,杀完我们走人了。”
    连陵州第三分堂堂主官永也“哗啦啦”的抖动手上二尺长的大算盘,叫道:“二当家,别忘了‘百灵堡’之耻。”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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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步步为营
    君不豪见这光景,遂又高声喝道:“姓乔的,必死的决心是汉子,但有时候抱必死之心却是个驴,而你便是一头蠢驴。”
    乔太冲破口大骂,道:“放你妈的屁。”
    “追魂老六”君不豪冷厉地喝道:“就让老子们成全你吧!”话声刚落,他腾身跃起,口中大叫,道:“杀!”
    立刻,跟在他身后面的“铁算盘”官永、“飞虎鞭”巴子龙、“快刀手”石敢、“飞花公子”白文定、“判官”苗强,五人纷纷跃落马下,六个人狂笑的叫着:“杀!”
    迎面,陶勇也当先下马,双手一错便扑往乔太冲,跟在他身后面的“黑牛”熊霸,“花豹子”任三成外,尚有风陵第五分堂堂主“铁汉”张召、六分堂堂主“银刀”戈清松、“大狗熊”阿万。
    乔太冲哪里会想得到面前十二个敌人没一个好对付,他们全是“百灵堡”中坚人物,也是“追魂老六”君不豪着意安排实施的“打击魔鬼”计划——
    现在——
    整个草坪上,兵刃的寒光闪耀,躯体的跌滚沉闷,加杂着利器切入骨肉中的“噗哧”、“沙咻”、“咔嚓”声,人们发自丹田的怒吼与尖嗥,彼此豁拼追逐,扑腾闪击,一条条生命在纠缠,在淌血,在静止,自一次无法平复的高潮后趋向于幻灭……
    青色劲装裂了,一股股鲜血便自破裂处往体外冒……
    斗场中原本是四五个围砍一个的局面,却在一阵“吭哧”声后,渐渐的——成了两个或三个力战一人……
    “追魂老六”君不豪与“活阎王”乔太冲之战,勉强的说是个八二局面,所谓八二,是指绝大部分胜算操在君不豪的手中。
    这位誓雪毁堡之耻,力救胜小玲的“追魂老六”君不豪,如今身上承受的压力太大,他自己十分明白,往后有得拼命的,同时必须处处小心,步步为营,绝不能稍有差池,而任何一次行动,全得周详设计。
    至于这位“黑虎寨”的副总管“活阎王”乔太冲,虽然身体高大,臂力过人,勇猛如一头顽熊,但比起武功高绝的君不豪来,火候上差了一大截——
    乔太冲如今的兵器是一把钢刀,而君不豪又是在伤了对方之下逼进,哪方面乔太冲都是亏损的。
    现在,子母剑的冷芒暴刺抡斩,千变万化,已将乔太冲逼得尽在那两辆车之间闪避,如果不是他力大如牛,危机时玩命出险招企图捞个同归于尽,只怕早已躺下了……
    那面,“黑牛”熊霸以他八尺巨体,抡动一对八角铜锤,尽往人多地方冲——
    看吧,那光景还真似疯牛撞进绵羊群一般,一照面便被他双锤砸死三个,有一个脑袋几乎粉碎得失了影子,鲜血碎肉溅得他满面一身赤。
    论功夫他不比“鬼使”陶勇稍差,只因为这位“黑牛”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这地方他就吃了亏,所以这些年他一直还是个副堂主。
    另一边,陵州第三分堂堂主“铁算盘”官永与副堂主“飞虎鞭”巴子龙二人最是配合得绝妙——
    就在君不豪的“杀”声中,官永与巴子龙二人一点头,便立刻并肩往敌人阵中冲去,尚未接触,而巴子龙的丈五长虎皮鞭已自空中盘闪如空中飞龙般“嗖嗖”之声连着厉烈的“叭叭叭”响声不断……
    一边,生的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身着夹袍,手举一具精铁算盘的官永,乍一见似个大老板,那闪亮的算盘“哗哗啦啦”配合着鞭声,听得人胆颤心惊……
    鞭声是暴烈的如放火炮,而算盘子却是一声声清脆“叮”声相连——
    迎面冲过来的“黑虎寨”十几个仁兄,有一半双目直视向巴子龙的长鞭,距离已至两丈远,陡然间明明见一条条鞭影,却在正式照面下陡然变成十二粒算盘子儿飞射而出,青装汉子连看清楚也没有,已听得一连六七声“哟”。
    于是“丁当”的响声中,自算盘杠中又是一排算盘子暴射而出,巴子龙的虎皮鞭便在此时兜住一个大汉的粗腰,狂烈地力卷。那汉子已撞倒在三丈外,腰只一挺便断了气,巴子龙用力过猛,只把那大汉的脊骨闪断了。
    “铁沙掌”陶勇也是个红面大胖子,平日里他在青龙集掌管着一座规模颇大的“四方京广什货楼房”,走出走进,俨然是个大老板模样,说出话来更是一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如今,全不是那回事,只见他掖起衣摆,挽起袖管,红面变成了褚赤,一双眯眯眼也变得宛似豹目,凌厉得令人不敢正面仰视!
    “花豹子”任三成与“黑牛”熊霸分别就在两翼,三人一经兜着敌人,陶勇便真如名符其实的鬼使般,一抡就被他打翻四个……
    未见敌人有一个躺下,青草坡上全是青装汉子尸体,“活阎王”乔太冲在闪耀中已看了个大概——大概是要完蛋。
    是的,他眼里看心里想,双方浴血苦战,目睹的全是自家儿郎在流血,却丝毫无能为力。而自己,除了头上的伤之外,肚皮已裂了口,连大腿上也在锥心的刺痛。
    “追魂老六”君不豪冷然一哂,道:“姓乔的,我这里何妨大方到底,如果这时候你觉得今日放弃这两辆粮车,一句话,君大爷还是不为难你们……”
    咬牙“格格”,乔太冲道:“近你娘,不要得意,现在为时尚早。”
    君不豪大笑,道:“你他娘的这种表现,是为你老娘尽孝?还是为那铁石心尽忠?”
    乔太冲狂吼道:“老子就是不服输。”
    猛地跃升三丈,君不豪摸剑拦住错身绕向另一粮车的乔太冲,嘿嘿笑道:“姓乔的,你非服不可,因为你那点本事还不入君大爷的眼内。”
    乔太冲闪身侧让,钢刀平扫如电,桀桀怪叫中,便疯了般地怒扑而上,边叫道:“大不了老子陪你见阎王。”
    子母剑连拨带削,君不豪冷傲的道:“你不配。”
    蓦地一声尖叫打断了他们的话声,二人眼角同时瞟向叫声传来之处。天爷,“大狗熊”的青铜土棍竟把一个青装大汉的头砸得粉碎,那一团红白交加的肉糊,就在那人倒下地时候,自脖子根处“咕嘟咕嘟”一股股地往外冒血。
    乔太冲惊怒交加中嘶吭大吼,道:“黑虎寨弟兄们,拼着同归于尽。”
    但这时候地上已躺了一半,余下的也咬牙苦撑,挥刀乱砍。看来杀气昂扬,实则已是龇牙咧嘴的只等大难临头。
    君不豪道:“虾兵再多也难挡大鱼一口吞。”
    乔太冲骂道:“别得意太早,小子。”
    场中血肉连续抛飞,凄惨的狂嗥此起彼落,两辆粮车的粮食袋上也溅了大片血。这光景——
    “追魂老六”君不豪大怒,骂道:“娘的,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既如是不知好歹,何妨我就成全你!”
    怒吼里,子母剑猛然旋刺,快不可言的显然斜错疾进,冷焰激荡犹在,乔太冲的胸腹间立即衣碎血涌,横身倒回,钢刀拼力猛砍君不豪,却被君不豪左手短剑撩拨而击落地上。
    双手捧着破裂的肚皮,乔太冲那黑粗结实的躯体便在他难以拿桩站稳里横冲直撞出三丈远,“咚”的一声倒在几具尸体上——
    细看,乔太冲那两只蒲扇大手正捂在一堆蠕动不已的肠子上,鲜血已自他指缝外溢……
    腾身站在粮车上,“追魂老六”君不豪高声大叫,道:“住手!”
    从搏杀的现场看,显然黑虎寨吃了大亏,数一数地上的死伤,至少已有三十多人,余下的三十几个,也已是咬牙苦撑,直喘大气。
    如今,君不豪这声狂叫,两下里便立刻停下手。
    陶勇已跃至君不豪面前,道:“二当家,不出半个时辰,准定能把这些家伙收拾干净,不能放他们!”
    君不豪道:“陶堂主,不是赶尽杀绝的时候,放他们走路!”
    “银刀”戈清松道:“二当家,反正已经同姓铁的卯上了,我们能杀一个不让他们多活一个,我同意陶堂主的。”
    “铁汉”张召与“铁算盘”官永也在点头……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我以为……”
    那面,“黑牛”熊霸也高声道:“二当家别忘了‘百灵堡’被人血洗之耻。”
    一咬牙,君不豪回望“快刀手”石敢,道:“石堂主的意思呢?”
    川县第四分堂堂主,山羊胡子一捋,道:“杀之以绝后患。”
    君不豪双目一亮,沉声道:“只留一个活口传话,也好叫姓铁的知道这码子事是我们干的。杀!”
    另一面,黑虎寨三十多个汉子,早已发现他们的副总已死,如果这时候君不豪放人,他们绝对没人反对,只可惜在“百灵堡”的几个堂主坚持下,他们的希望幻灭了,没得只好咬牙狂叫着重杀过去。
    “黑虎寨”的汉子们心中明白,这时不拼命就得丧命,如今已非保节,更不是为粮,而扎扎实实的为了活命。
    于是,再一次狂烈的搏杀重新燃起,寒光血影,相映相照,人肉飞抛,追逐砍杀,刹时间又见仰仆满了各形各状,怪异惨怖的烂尸,有的身子扭折,有的五官变形,有的缺了个头,一堆血糊残肢,肠溢腹破,这光景简直的可怕到了极点——
    死的一了百了,这是不争事实。
    而活着的——
    看吧,每个活的还正在拼命地砍,施力地杀——
    如果这时候有人吼叫着:过瘾——那么这个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嗯!果然有人如是一声狂叫,而且还带着一声尖吭的嘿嘿冷笑。
    飞溅的鲜血丛中,“快刀手”石敢以其绝妙的身法,闪展腾跃在敌人的刀光下,边口中叫着:“过瘾,哈……过瘾!”
    就在他的叫声里,那一蓬蓬鲜血与哀叫相衔相连,这局面正表现出他的绝艺——快刀。
    “追魂老六”君不豪的子母剑施展出“荡魔十八斩”,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刀芒极圈上下盘旋,交替互映,直把三个青装汉子逼在粮车附近,只是他并未施下杀手——
    一阵金铁撞击中,被他刺杀一个,另两个手中的钢刀已落,二人背对背的倚靠在一起——
    长剑平放在二人肩头,那光景只要君不豪施力一挥,两颗人头必被削斩下来。
    两个汉子没动,但从二人的恶毒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二人是有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气势。
    冷哼一声,君不豪道:“我不杀你们,留个活口带个信给姓铁的。”
    迎面,那汉子沉声道:“说!”
    君不豪道:“告诉姓铁的,他一日不放胜小玲,我便天天给他制造痛苦;如果他是个人物,放了胜小玲,君大爷接受他的任何挑战。”
    那汉子道:“就是这么几句狗屁话?”
    “追魂老六”君不豪双目一亮,凶光立现的骂道:“娘的老皮,刀下之俎,犹待逞口舌便宜,原本叫你二人活生生的走去,却是你的这句使我厌恶的话,令我不能宽恕。”
    话声落,便听得二人“哎哟”一声
    可好,一人左耳,一人右耳,那么均匀的闪落在草地上,血已自二人捂耳的指缝往外喷洒。
    君不豪大吼一声:“滚!”
    两个汉子果然抱头鼠窜而去。
    现在,诅咒、谩骂、哀叫声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欢呼、激奋、痛快、欣喜——
    显然,这次搏杀是个大获全胜的结局。
    十人往君不豪这面愉快地走来,只有一人在追赶两个受伤的人,那便是“花豹子”任三成。
    君不豪见追的是自己放走的二人,忙高声叫道:“任副堂主,别追了,总得有人传个音信给姓铁的,要不他哪会知道谁在给他制造痛苦。”
    “花豹子”任三成回头应道:“捎信一个也就成了。”
    君不豪道:“两个带了伤,由他们去吧。”
    这时陶勇耸动着双肩,道:“这一战下来,我才真正体会到兵不在多要精的道理,我们以十二人对付他们百人,犹能对敌人加以痛歼而我们连一个受伤的也没有,这简直算得奇迹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这只是个开始,往后尚不知还有多少拼杀在等着我们,刚才……”
    “银刀”戈清松笑道:“二当家的苦心我清楚,刚才二当家犹怕我们之中不幸有伤的,是吧?”
    点点头,君不豪道:“我的意思是见敌人太过多,我们等于要以一对十,所以在烧了他们粮车以后我就要放走他们,只要夺下他的粮车,我们便达成了打击‘黑虎寨’的目的,不料姓乔的真够人物,倒是大出我所料。”
    陶勇笑道:“更出人所料的竟是我们大获全胜,哈……”
    望着一地尸体,可真够惨,没有一个活的——
    “追魂老六”君不豪立刻对大伙吩咐,道:“且找个低洼地方把这些尸体堆放一起,伐树遮盖,然后用石块掩埋。”
    这时候已是斜阳穿林,那原本一片大火的坡上,连余烬白烟也渐渐在消失。
    十二人一齐动手,半个时辰已将尸体处理完毕,连两车粮食也全推落在坡沟里去了——
    赵沟桥在唐山东南八十二里地方,这儿是唐山黑虎寨的第七分舵所在,有条运河直下江南。
    这赵沟桥不算大,但安处在三县相交,又有水旱码头,大量货物便以此地作为转运站及交流处,因而也造成了这个小城经常有些畸形的热闹与拥塞。
    便是热闹与拥塞吧,在这近三更天时光也差不多全该安静下来了——
    夜,是个凉森森的夜,除了几处秦楼赌馆仍在灯火中隐约的逗弄乐子之外,其他地方也已叫一片沉沉的黑暗给蚕噬了,黑黝黝的屋宇里,不消说,人们早巳拥着热呼呼的老棉被寻梦去了……
    赵沟桥这地方因交通而带动了繁华,这个相当大的市集可并没有城墙,连镇上的街道也分不出南北东西向,而每条街都是以名字为准——
    有八王街、状元街、将军街、李候街——
    其中就以八王街最大,唐山黑虎寨的“江南绸缎庄”便开设在八王街的正中间。
    “江南绸缎庄”的货色,在这赵沟桥没有第二家,因为这儿没有人敢于同他们竞争,所以不管零售与批发便全由这家绸缎庄一手揽,一手包。
    “江南绸缎庄”的大掌柜可是个道道地地的生意人,听说他年轻时候曾在杭州“万象绸缎行”学过这门学问,是个内行人物。不过“江南绸缎庄”也有东家,这位人物就是个十足外行人……
    话可又说回来,那年头外行人弄个内行人替他掌管生意,原本就是平常稀松的事,尤其是这位大响马出身的“拘魂手”阎世齐,他更不怕他的内行掌柜啃吃他的冤枉,当然,除非掌柜不要命。
    “拘魂手”阎世齐是“江南绸缎庄”的东家,实际上他就是“黑虎寨”第七分舵舵主,手下五个把式守在店里,二十四个伙计被叫做相公——
    那年头,生意店的伙计,尤其是小伙计,便全被冠以姓叫相公,像是王相公,李相公。如果有人把这些相公当成了公子哥儿,那才叫闹笑话
    别管怎么说,“江南绸缎庄”里的伙计们看起来一个个穿着蓝长衫,一顶黑缎瓜皮帽,光景是一副笑面迎人的和气模样,实际上却并非那么回事。
    现在——
    一连四大间门面的“江南绸缎庄”门板已经插牢,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是“丁丁当当”扣算盘子儿的声音。有个管账的还像唱山东小曲似的念着一本流水账,这就表示这家生意今天的进账……
    “江南绸缎庄”里的算盘子儿拨得清脆,但比之“八王街”最南面的官道上十二匹马蹄声可又小巫见大巫——
    一样是“叮咚”声,但这十二匹马可就令人心悸多了。
    快马就在门口挂着的一盏晕糊糊红又暗的纸糊灯笼下一溜的停下来,现在,马上的人物已看清贴在灯笼上的几个大红字:“迎宾客栈”。
    马蹄声刚停不久,客栈的大门便被拉开来,从门里面跳出个小伙计,哈哈笑着迎上前,道:“爷们一路辛苦,快请店里坐。”
    当先一人走上台阶,道:“马匹上槽,弄桌吃的,房间找清静的,完了我们要好生歇着。”
    这人边说,大踏步便往店中走,另外十二人跟在他身后面,一溜的全走入店里面——
    那伙计立刻往店中叫道:“毛二,快把客人马匹拉到马厩上料。”
    斜刺里,只见一旁有间小瓦屋,从里面走出个正拴腰带的汉子,笑道:“听到了,就刚才那阵蹄子声我就醒了。”
    客店堂上有个大圆桌,十二个大汉往四周一座,那小伙计顺手提了个大茶壶,一个盘子上放满了茶杯,于是他十分熟练地翻过茶杯倒着茶,笑道:“爷们吃什么?小子立刻往灶上叫。”
    又是那个灰衣大汉,只见他剑眉一扬,道:“半夜三更你们能端出什么好吃的?”
    小伙计笑咧了嘴,道:“赵沟桥是个水旱码头集散地,别说各位半夜三更天赶来,便街上几处赌场有时候来要几桌酒席,我们也照样端得出来。”
    点点头,那人笑笑道:“那就捡你们最好的弄上来,如果令爷们满意,少不了你的赏银。”
    茶壶放在桌面上,小伙计手一拍,笑眯眯地道:“咱们就这么办,爷们坐着喝茶,我去灶上叫,别的不敢吹牛,让爷们吃个痛快,绝无问题。”
    望着小伙计走去,有个面貌生硬得如一块冰的山羊胡子汉低声道:“二当家,我们须要在这儿住一夜?”
    剑眉一紧,那人道:“石堂主的意思——”
    一捋山羊胡,姓石的道:“属下以为,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做了走人。”
    轻轻摇头,那人笑道:“石堂主的意思我懂,可也别忘了,我们也是人,血肉之躯的大活人,反正我们已经来了,早一天晚一天差不到哪里。这些天大伙尽在刀口上滚,有机会叫大伙吃一顿再养足劲,干起活儿不更利落?”
    不错,说话的这位年不过三十出头人物,正是“百灵堡”二当家“追魂老六”君不豪,姓石的当然就是“百灵堡”直属川县第四分堂堂主“快刀手”石敢。
    自从他们十二人在荒林坡前劫烧了“黑虎寨”的粮车以后,便立刻绕道赶来这赵沟桥——
    “追魂老六”君不豪是听“青龙集”第一分堂堂主“鬼使”陶勇所说,赵沟桥的“江南绸缎庄”是黑虎寨的一个分舵,更是黑虎寨一大财源,毁了这家绸缎庄,等于是割下铁寨主身上一块肉!
    现在——
    “追魂老六”君不豪与他的十一位正副堂主,在酒足饭饱之余,分住在后院的大客房里——
    君不豪交待小二,绝不许有人打扰他们安宁——
    就这样,十二个人直睡到第二天午时方才松散着一身筋骨起来……
    君不豪还真担心赵沟桥的黑虎寨眼线会认出他们之间的人,命小二把一应吃的送到后面房里——
    君不豪对大伙低声道:“我想派两个人去踩盘,我们总得探清楚那家绸缎庄的街名、方向,里面是些什么人物……”
    “鬼使”陶勇道:“青龙集距此一百多里,怕真有人认出我来……”
    君不豪望向陵州第三分堂堂主“铁算盘”官永,道:“陵州距此五百里路,此地人应不会认出官堂主的真正身份。”
    “铁算盘”官永道:“我也是第一回来此,黑虎寨的龟孙子们是不会知道我是老几。”
    君不豪笑笑,道:“那就烦你同巴副堂主走一趟。”
    巴子龙施礼,道:“属下绝不令二当家失望。”
    君不豪道:“跟着官堂主走一趟,绝不能同他们起冲突。”
    官永点头,道:“属下懂得。”
    于是官永与巴子龙二人一前一后的离了这家“迎宾客栈”。走出客栈,可也真巧,正碰上五匹快马从二人身边奔驰而过,街上的行人闻得马蹄声,早纷纷往两旁让道而走,怒马就在人丛中驰过。
    冷冷一笑,“铁算盘”官永道:“娘的皮,单就从衣着上看,八九不离十是黑虎寨的人物。”
    后面,巴子龙道:“我们快赶过去,也许能听出些什么古景。”
    马蹄声已渐远而消失在人丛里,但赵沟桥这地方可并不大,官永与巴子龙就很快就找到“八王街”,而“江南绸缎庄”的金字横匾,却清晰地高挂在店内的横山墙上面,是那么的醒目。
    五匹马,不错,正有个伙计走出店来牵,兴许是要往后院的槽上送。
    站在门口往里面瞧,官永用手肘碰碰身后面的巴子龙,低声道:“进去瞧瞧。”
    “江南绸缎庄”的四大间店门,有三间货架子上全是各色鲜艳绫罗绸缎,右面的一间是个大客堂,专为招待上门谈生意客人的!
    巴子龙道:“堂主,有必要吗?”
    官永道:“有,至少我们可以查看那五个人物赶来此地的目的?”
    二人刚走入店内,迎面一位相公笑迎上来,道:“客爷,快请里面坐。”
    点点头,官永与巴子龙跟在那相公身后走入店里,不料已不见刚才骑马的五人——
    坐在一张朱漆大方桌边,那相公先送上香茗,又送上水旱烟袋,那份亲切模样宛似在侍候财神爷般,两双手直是相互的搓揉着露出满面笑——
    就在这时候,从柜台那面,打躬弯腰的走来个中年汉子,这人生着副高壮结实身子,一双浓眉似挑又紧,一松又宽的走过来,笑道:“二位是赶办大宗呃,还是替人办理嫁妆衣裳?不论是花色料子,本号包君满意。反正在这赵沟桥也只本号一家,能不要客人满意?”
    这位把式的口气,听来客气,实则告诉客人,你除非不买,否则,赵沟桥别无分号。
    “铁算盘”官永放下水壶袋又喝了一口茶,这才对那把式道:“带我去看看货色。”
    那把式一笑伸手让,道:“你这边请。”边低声又问:“听口音老乡不是这附近市集的人吧。”
    官永点点头,回眸一笑,道:“你猜对了,我们是远从陵州来,赶着把一批山货脱手,顺道办些绸缎回去。”
    用力一拍手,把式笑道:“了不起,客爷的脑筋没话说,从六百里多地运来山货药材下船,然后回程办些苏杭绸缎回去,一来一回两头赚,大把银子就入了荷包了,哈……”
    官永淡淡地道:“小本经营,混个温饱,兄弟不要见笑。”
    把式道:“哪里话,都是生意人,同样做买卖……”说着一指柜台内货架子,道:“你选吧。”
    官永摇摇头,道:“就是货架子上这些?”
    把式一愣,立刻又见一个胖子走来,笑道:“客爷的意思是……”
    官永冷冷道:“只这些货色我们就免在此打扰了。”
    那胖子仔细看了官永一眼,笑道:“你要多少?”
    官永伸手解开个布包,一只铁算盘已托在手上。
    好大的一只铁算盘,足有两尺长,“丁丁当当”的他一阵敲打,这才自言自语道:“应该可以买个五百匹吧。”
    此言一出,店里所有十多个把式相公全瞪了眼。
    官永道:“有吗?”
    不料胖掌柜道:“有!”
    官永道:“摆在货架子上的我不收。”
    胖掌柜道:“当然,那些多一半被零买了。”说着他问身边一个把式,又道:“东家可有空?”
    把式道:“有客人,暂时没空。”
    官永听得出来,所谓没空,必是在接见从唐山来的那五个骑马仁兄。
    胖掌柜笑对官永道:“那就得请二位稍等片刻了。”
    官永稍作思忖,道:“听你的口气,贵号还有货物库存了?”
    胖掌柜点点头,道:“不错。”
    官永道:“没得说,容我先过过目,然后我回去向我们东家禀告,请他来亲自谈这笔生意,如是不合意,两下里也就不必惊动东家了。”
    胖掌柜望望身后三个把式,只见他三人点点头——
    于是,胖掌柜伸手一让,道:“二位,这边请。”
    官永见是叫二人出店,不由一怔,道:“怎么回事?”
    只听得一个把式道:“仓库换地方了,不在后院改在后街。”
    官永道:“这是为什么?”
    把式笑道:“为了安全吧。”
    他安全二字出口,官永已望向巴子龙,二人会心的一笑。
    从不远一条胡同到了后街,那儿有个池溏,一排柳树岸后面,一连两道院子。大门口正有几个大汉在台阶下坐着闲磕牙,见胖掌柜与三个把式领着两个汉子走来,便一齐迎上前来——
    胖掌柜已对几人吩咐,道:“快开后堂屋门。”
    那人忙问道:“是东家交待?”
    早听一个把式喝道:“小丁,叫你开便开,快。”
    那叫小丁的立刻点点头,道:“是,是,是!”
    一行绕过前院,从回廊走到了后正屋,那个叫小丁的已把雕花丈二高木门打开来。
    胖掌柜站在门口笑对官永道:“你看,这儿足有上千匹。”
    官永猛吸一口气,心中在想,我的儿,如果不是自己一阵唬,哪会想到王八蛋们把大批绸缎移到了这儿?
    走入那个原是住家人的后堂屋,官永也只是在屋子里的货架子四周随意的看了一遍上面用布包扎的一捆捆花色齐全的绫罗绸缎,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好!果然不少,这笔生意只要双方价钱谈得拢就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买卖。”
    胖掌柜呵呵一笑,道:“至于价钱,你尽管放心,就算是远去苏杭也不会比我们这儿来的便宜。”
    官永抚髯一笑,道:“天黑,我带东家来谈,如何?”
    胖掌柜道:“随时欢迎。”
    官永道:“我们是在这里谈,还是在街上店里交易?”
    有个大把式接道:“当然是街上店铺里,我们东家就住在那儿!”
    官永走出那座宅子大门,柳树下,他忽的回头问:“请问你们东家贵姓?”
    又是那大把式回应,道:“姓阎,阎王爷的阎,哈……”
    官永一愣,笑笑道:“这么说来,我们要同阎王爷打交道了?”
    此言一出,连胖掌柜也哈哈地笑起来……
    走出后街,官永与巴子龙二人缓步走出“八王街”,两个人确定没有人在后面盯他们的稍,这才匆匆绕道进了“迎宾客栈”。
    不料二人刚刚进入店门,后面又闻得马蹄声雷动,猛的回头望过去,巴子龙低声道:“就是刚才进绸缎庄的五个人,可惜不知道他五个来此何事。”
    官永冷冷道:“来此取东西的。”
    巴子龙低声又问:“堂主怎的知道?”
    官永急步走到店门口遥望着怒马奔去,嘿嘿笑道:“你没看他们每骑后面皆捆着几匹绸缎?只不知他们取去那么多绸缎是干什么的。”
    巴子龙道:“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官永摇头道:“处在非常时期,一切全得听二当家的调度,绝不能因小失大乱了脚步,走。”
    后院客房里,“追魂老六”君不豪见官永与巴子龙二人走进来,点点头,指着椅子道:“辛苦了,坐下说话。”
    官永拉过一把椅子与巴子龙二并肩坐下来。
    君不豪微微一笑,道:“看情形你们已摸清对方堂口一切情形了。”
    官永点点头笑道:“二当家还亏得派我们去踩踩对方堂口,否则又如何知道这黑虎寨分舵竟把大批绸缎储放在后街一处宅子里。”
    君不豪道:“说清楚些。”
    于是,官永把所见一切,细说了一遍。
    哈哈一笑,“追魂老六”君不豪道:“就不知铁石心那头狼,他在知道他的分舵被我们一举毁去,那股子心痛又是个什么模样,哈……”
    一边,陶勇笑道:“还不是跳起脚来骂!哈……”
    君不豪收住笑,又道:“可摸清他们都是哪号人物?”
    官永道:“东家姓阎……”
    陶勇立刻接道:“嗯,准是叫什么‘拘魂手’阎世齐这王八蛋。”
    君不豪面色一紧,道:“你们曾照过面?”
    陶勇骂道:“说起来也是前所的旧账了,青龙集我们有一批货是从南面顺运河船载,就在这儿要靠岸,恰巧他们的船货也运到,两下里争靠码头,几乎演出一场打,这件事是任副堂主手下的人回来说的,当时我们忍下这口鸟气,听说后来姓阎的要烧我们的船呢。”
    君不豪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吃定我们了。”
    陶勇道:“所以等船靠了岸,我们尚摆了两桌酒道歉,算是把事情摆平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沉声道:“窝囊!”
    陶勇忙惶恐地道:“二当家,我们鞭长莫及呀。”
    君不豪冷冷道:“那就在今夜给我连本带高利的追讨回来。”
    陶勇点点头嘿嘿笑道:“二当家,错不了,今夜便叫姓阎的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于是,君不豪对屋子里几个人道:“回房去歇着,能睡多久便睡多久,二更天我会叫你们。记住,绝不能走出店门!”
    君不豪这是下的命令,十一位堂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的就回房睡了。
    牐犱煜媸樵荷描,东曦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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