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3卷第七章嫖赌合一
    两人逃到一处横巷,由这里往外望去,正是香玉山老爹开的那间翠碧楼的外墙和大门,内中院落重重,规模确胜于倚红院。
    天色随着西下的太阳逐渐昏黑,翠碧楼的灯光亮了起来,落在两人眼中却有种凄艳的感觉,反映两人不安的心情。
    他们像往常般靠墙坐地,呆了好半晌,寇仲咬牙切齿道:"那婆娘真狠,竟想要我们的命,而我们还可算是她的恩人。"
    徐子陵道:"她是不想我们落入老爹的手上,今次怎么办才好呢?我们又答应了李世民那小子要等东溟夫人来,但现在老爹的手下已缀上了我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寇仲道:"小命要紧,李小子休要怪我们,我们立即出城,有那么远就跑那么远,然后到荥阳去找素素姐。横竖她的小姐都给人掳走了,便带她回到南方,再安心做我们的双龙帮的盐货买卖算了。"
    徐子陵苦笑道:"似这样大模大样的出城,若非给那臭婆娘拿着,就是自动把自己这头羊身献进老爹的虎口里。上上之策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深夜才设法攀城逃走,凭我们现在的身手,若有绳钩一类的东西,必可辫到。"
    寇仲赞逍:"愈来愈发觉你这小子若我般有头脑了。来!我们袋里有的是银两,趁天尚末黑快点找间铁铺买钩,至于绳索要偷一条则绝非什么难事。"
    两人谋定后动,精神一振,由另一端钻到街上,闪闪缩缩走了大段路,才发觉除了酒馆背褛外,所有店铺全关上了门。
    寇仲灵机一触道:"我们不若去找那香玉山帮忙,这小子看来像有点义气,现在朋友落难,他自是义不容辞了。"
    徐少陵怀疑道:"他像那种人吗?"
    寇仲搂着他肩头,折人横街,朝翠碧楼的方向走去,痛苦地道:"这叫走投无路,只好不理他是何方神圣也当作是好神圣了。最惨我们本身就是通缉犯,报官等若自杀。
    而且谁知这些官儿有没有和臭婆娘或老爹等勾结?现在我什么人都不敢信了。"
    徐子陵苦恼道:"给那臭婆娘说过有关青褛的事后,我真不想到青楼去,究竟有没有别的出城方法呢?"
    寇仲道:"另一个方法就是掘地道,恕老子不奉陪了。不要这么容易受人影响好吗?
    别忘了在杨州我们知道的那群姑娘都是为了赚钱自愿卖身的。所谓当官的不也是卖身做皇帝的奴才吗?做姑娘的至少不那么易被杀头。哈!到了!"
    两人横过车马喧逐的热闹大街,华灯高照下,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两人由于曾目睹战争的惨烈场面,总有点面临末世的感触。
    到了入门处,他们待一辆华丽马车驶进门后,才尾随而入。
    六、七名把门的大汉分出两人迎过来,见他们衣着光鲜,神采照人,不敢怠慢,其中一人恭敬道:"欢迎两位公子大驾光临,不知……"
    寇仲最懂充阔,随手塞了一串钱到他手里,摆出阔少模样,傲然道:"我们是贵公子香玉山的老朋友,玉山来了吗?"
    众汉更是肃然起敬,说话的大汉忙道:"小人何标,两位公子请随小人来。"
    寇仲一挺胸膛,道:"带路吧!"
    何标再打躬作揖,领路前行。
    两人随他穿过摆了最少十辆马车的广场,往主楼走去。
    步上楼前的台阶时,一名颇有姿色的中年美妇花枝招展地迎了过来。
    何标趋前凑到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后,便施礼走了。
    那美妇眉开眼笑的来到两人中间,转身挽着他们臂弯,嗲声道:"原来是香少爷的好朋友,不知两位公子高姓大名。暧!差点忘了,唤我作凤娘便成了。"
    寇仲享受着她慷慨送赠的艳福,边随她往楼内走去,边道:"我叫张世,他叫李民,哈!凤娘你生得真美,引死我们了。"
    凤娘笑得花枝乱颤道:"张公子原来年纪轻轻已是花丛老手。不要随便哄人哩!否则给奴家缠上你一晚时可不要后悔哟。"
    又拋了徐子陵一个媚眼道:"李公子比你老实多了。"
    寇仲这时把臭婆娘或老爹等全一股脑儿忘了,心花怒放道:"这小子只是装作老宾模样,凤媳不信可以试试看。"
    徐子陵大窘道:"不要听他的,我……嘿!我……"
    凤娘此时挽着两人来到大堂十多组几椅靠角的一组坐下,笑道:"不用说了,我凤娘怎会看错人。"
    两名十六、七岁的小婢迎了过来,斟茶奉巾,侍候周到。
    他们环目一扫,只见堂内早坐了十多组宾客,闹哄哄一片。
    凤娘吩咐了人去通知香玉山后,媚态横生道:"以两位公子这样的人材,那位姑娘不争着来陪你们呢?"
    徐子陵亦轻松起来,正要说话。凤娘一声告罪,站起来赶去招呼另一组看来是大商贾的客人。
    寇仲向两位小婢道:"姐姐不用招呼我们了,我们兄弟有密话要说。"两位小婢一福离开。
    寇仲兴奋道:"试过这么风光吗?不若我们今晚就留在这里欢度良宵吧,拭问谁想得到我们会躲在这里?何况这些风光都是拜李小子所赐,就索性捱到明晚好混上东溟号去,也算为他尽了力。"
    徐子陵嗫嚅道:"嘿!不知如何,我的心又乱又慌,不知该怎办才好。"
    寇仲叹道:"事实上我也有点怯意,不过总要有第一次,否则如何算是男人太丈夫。
    待会要义气山为我们挑两位最美的姑娘,且讲明要负起'指导'之责。嘿!但这么说将出来,我们岂非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两人心乱如麻时,香玉山来了,不知如何,在他这个的"老家"中,这小子分外意气飞扬,绝不若今日在街上遇到他时的窝囊相。
    尤其背后还跟着四名大汉,更是气派十足。
    隔了丈许香玉山便大笑道:"什么张公子李公子,原来是两位仁兄,失敬失敬!"
    两人见他态度仍是那么热诚,不负"义气山"的大号,放下心来,起立敬礼。
    三人坐好后,香玉山问道:"两位仁兄今趟来彭城,不知是有事要办还只是游山玩水、观赏名胜呢?"
    寇仲知他是想摸清楚他们的底细,笑道:"所谓行万里路,胜赞万卷书,我们兄弟两人浪迹天涯,就是要增广见闻。"
    接着凑近点低声道:"坦白说,我们到青楼来亦是抱着这种增广见闻的情怀。由于这是我们首次踏足青楼,万望香兄多加指点和照顾。嘻!香兄是明白人,大概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徐子陵心中叫绝,寇仲确有他的一套,连这么尴尬失威的事也可说得如此自然。
    香玉山恍然而笑,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正容道:"张兄和李兄请恕小弟交浅言深,这世上说到底我们男儿辈追求的不外是金钱和女人。我见两位仁兄均长得一表人材,又身佩上等兵刃,绝非平庸之辈,不知两位仁兄对将来有何打算呢?"
    寇仲笑道:"我们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只对今晚有打算,明天的事嘛,起床时再想好了,哈……"
    香玉山陪他笑了两句,道:"原来两位囊中有散不尽的财宝,所以一点不用担心明天的事,小弟真是羡慕了。"
    徐子陵坦然道:"香兄绝对比我们富有得多,我们只因最近做成了一单买卖,手头才比较充裕,迟些散尽银两后,又要重新开始攒钱哩!"
    香玉山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不知两位一向惯做什么买卖呢?"
    两人呆了一呆,寇仲压低声音得意地道:"实不相瞒,我们干的是盐货生意,嘿!
    就是不用货税的那一种。"
    香王山欣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和两位一见投缘,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合作的可能性哩?"
    徐子陵讶道:"香兄也是走运盐货的吗?"
    香玉山从容道:"是比盐货更一本万利的发财生意,不过请恕小弟暂时卖个关子,待两位享受过我翠碧楼的各种乐儿后,才和张兄李兄研究发财大计。"
    寇仲喜道:"竟有生意比海沙赚更多钱吗?那定要洗耳恭听。"
    香玉山淡淡道:"小弟尚有一事相询,然后小弟就可领两位去增广见闻了。"
    两人大喜,同时点头请他发问。
    这香玉山顶名只比两人大上两、三岁,但其老炼却像世故极深的成人,轻描淡写下已套出了想知道关于两人的资料。
    香玉山微笑道:"现在天下纷乱,群雄并起,两位既是武林中人,自知武林规矩。
    现在小弟既渴想与两位结交,故希望能告知小弟两位的门派来历,大家坦诚以对。"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才道:"我们的武功均来自家传,小民和我的爹来都在扬州的护远镖局任职镖师,也是拜把兄弟。嘿!不过他们都在一趟出差中遇上贼子丧生了,所以找们才出来四处闯闯。"
    香玉山那想得到寇仲满口胡言,哈哈一笑站起来道:"两位请随小弟来!"
    两人想起即可上人生最重要的一课,大喜下随他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既惊且喜的随着香玉山步出主楼,这才见到后院原来宅舍相连,一条碎石路把主楼后门与另一道大门相连,两旁是修剪整齐的花园,此时贯通两处的道路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寇仲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喧闹之声,似有数百人正众在该处,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香玉山得意洋洋道:"那是彭城最大的赌场。"
    徐子陵吓了一跳道:"我们并不想赌钱!"
    香王山笑道:"小弟当然明白,不过在历史上嫖和赌从来就分不开来。没有妓院和赌场的地方,就绝谈不上兴旺。我们翠碧楼之所以能雄视彭城,就是把这两种生意结合起来,带旺了整个彭城。你们不是要增广见闻吗?放心随小弟去见识好了。"
    两人对望一眼,开始感到这义气山非如表面的简单了。
    就像在扬州,最大的那闲赌场就是竹花帮开的。没有强硬的背景,谁敢沾手这种发财大生意。
    三人进入宏伟壮观的赌场大门时,香玉山大声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们要好好招呼。"
    把门的几名大汉忙恭敬应是。
    踏入赌场,一名满身铜臭、低俗不堪的胖汉迎上来道:"要不要小人为三少爷预备宾室待客。"
    香玉山挥手道:"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好了。"胖汉应命退去。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看呆了眼。
    他们尚是首次有资格踏足赌场,只见由赌桌赌具以至家俬摆设,无不华丽讲究。
    而且地方宽广,不但有前中后三进,每进退左右各有相连的厅堂,所以虽众集了四、五百人,这进进相连的大赌场一点都不令人觉得挤迫。
    最引人注目是各座大厅里由负资主持赌局的荷官,以至斟茶奉烟的女侍,都是绮年玉貌的动人少女,兼且她们衣着性感,身上穿的是抹胸、肚兜般的红衣,衬以绿色短裳把玉藕般的双臂和白皙修长的玉腿,完全暴露出来,穿梭来往各赌桌时,更是乳波臀浪,婀娜生姿,看得两人神摇意荡,目瞪口呆。
    偏是香玉山和其它赌客却像对她们视若无睹。
    此时两名女侍笑脸如花的走上来,奉上香茗糕点,又为寇徐卸下外衣。
    不但体贴周到,动人的胴体更不住往他们挨挨碰碰。
    香玉山见两人露出内里的劲装,配以皮背心,肩阔腰窄,威武不凡,眼睛亮了起来,叹道:"两位的身型真帅、确是鸡得一见。"
    那两名女侍也都看呆了眼,更是显得热情如火。
    其中一位竟从后面紧拥了徐子陵一把,这才娇笑连连拿着他的外衣和另外那侍女去了。
    两人还是首次受到这等厚待,一时魂销意软,不知身在何方。
    香玉山伸手摸了摸寇仲的皮背心,讶道:"这是上等的熊皮,只产于北塞之地,价比黄金,小弟千辛万苦才弄来一件,不知张兄是在那里买来的呢?"
    寇仲怎能告诉他这是李世民送的,胡诌道:"香兄确是识货的人,这两件皮背心,是我们用盐和一个行脚商换回来的,确是价比费金。"
    这时两名女侍又转回来,各自挽着两人的臂膀,让他们压上高挺的酥胸,态度热烈。
    香玉山介绍了两女,一名翠香、一名翠玉,然后逍:"张公子和李公子暂时不用你们伺候,有事才唤你们吧!"
    两女失望的回去工作了。
    寇仲大乐道:"现在我明白什么叫嫖赌合一了,香兄的老爹真有生意头脑。"
    香玉山傲然一笑。
    徐子陵问道:"这些美人儿是否都以翠字行头,不知翠碧楼的翠碧两字又有什么来历呢?"
    香玉山双目露出向慕神色,徐徐道:"那是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的芳名,不过她已名花有主,是我帮龙头老大最得宠的爱妾。"
    寇仲讶道:"香兄原来是帮会中人,不知贵帮的大号……"
    香玉山打断他道:"这事迟些再说,来!何不先赌上两手,赢了是你们的,输了就入我的账,两位这边请。"
    寇仲和徐子陵对香玉山过了分的"义气"大感错愕,首次生出疑心。
    两人虽整天想发财,却是基于生活所需,本身绝不贪财嗜货。
    他们自少就在市中混,深明便宜莫贪的至理,何况最近才有美人儿师傅这前车之鉴,怎会轻信这刚相识且又言辞闪烁的新交?
    徐子陵干咳一声道:"我们对赌博与趣不大,不若还是找刚才那两位美人儿来……
    嘿!来……什么的!好吗?"
    香玉山不以为意地道:"若论漂亮,那两个丫头尚未入流,我们这里最红的是翠凝和翠芷两个妞儿,不过只能在贵宾室见到她们,我们先在这里逛逛,待会才带你们去和她们喝酒作乐吧!保证两位不虚此行。"
    两人见他没迫他们赌钱,心下稍安,欣然随他在挤满赌客的赌桌间左穿右行,往最广阔的中堂走去。
    香玉山介绍道:"我们这赌场是由精通五行遁法的高手精心投计,一大八小九个赌堂采的是九宫阵法,中间最大的赌堂属上,镇压八方,所以颜色亦以明黄为主,暗黄就太沉滞了。怡子是二十五张,因五为土数,而二十五则是五的自乘数,有盈利倍增的含意。"
    两人这方知道原来开赌场也须有学问,为之茅塞顿开。
    两个小子都是好奇心重的人,听得与趣盎然,不免左问右问,竟忘了去看那些对他们眉挑眼逗的美丽侍女。
    香玉山领着他们来到一桌挤了二、三十人的赌桌旁,看着那动人的女荷官把一枚骨制的巨型骰子投入一个方盅内,盖上盅盖后高举过头,用力摇晃一轮后,再放在台上,娇喝道:"各位贵客请下注?"
    赌客纷纷把赌注放在要押的一门上。
    香玉山道:"这叫押宝,押中骰子向上的点数,就可得一赔三的赌注。"
    寇仲叹道:"那是六分一的赢面,而你们赌场却是六分五的彩数,难怪开赌场会发大财了。"
    香玉山笑道:"你也可以赌骰子颜色,那是一赌一,公平得很。"
    徐子陵定神一看,大多数人都押点数,可知任维都希望以一赢三,所以虽可赌颜色,仍只是聊备一格而已!
    香玉山怂恿道:"要不要玩两手凑兴?"
    两人只是摇头。
    香玉山不以为意的领他们步进中堂去。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眼前一亮,只见靠左的一张赌桌处,一位有如万缘丛中一点红的动人美女,正起劲赌着。
    她不但长得眉目如画,最惹人注目是她的襟口开得极低,露出了小半边玉乳和深深的乳沟,浪荡非常。
    两人常听到北方人多有胡人血统,风气开放,但仍是首次见到有妇女公然穿著这种低胸衣在大庭广众间亮相,不禁看呆了眼。
    香玉山苦笑道:"这个女人千万沾惹不得,别看她风骚迷人,其实她就是'彭梁会'的三当家,人称'骚娘'的任媚媚,武技高强,最擅玩弄男人,浑身是刺,碰上她的男人都要倒足霉头,连我都不敢招惹她呢。"
    寇仲吞了一口涎沫,低声道:"什么是'彭梁会'?"
    香玉山奇道:"你们竟连彭梁会都未听过,彭就是彭城,梁指的是彭城西北六十里的梁郡,彭梁会名列'八帮十会'之一,走到那里,江湖中人都要卖面子给他们。"
    言罢正要扯两人离开,岂知那任娓媚目光离开了赌桌,朝他们望来,看到寇徐两人时,美目亮起采芒,娇笑道:"玉山你在那里呆头呆脑看什么,还不过来和奴家亲近亲近?"
    香玉山一边挥手响应,一边低声道:"无论她要你们做什么,记得全推到我身上去。"
    言罢应声先行。
    两人听到又是帮会中人,立感头痛,无奈下只好硬着头皮随香玉山往那任媚媚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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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第八章赌场风云
    任媚媚离开赌桌,迎了上来。
    寇仲和徐子陵发觉她的衣服把她包里得紧紧的,极度地强调了她饱满玲珑的曲线,登时怦然心跳。
    这姻视媚行的美女把充满青春活力的胴体移到三人眼前,再打量了寇仲和徐子陵后,向香玉山笑道:"这两位公子面生得很,是你的朋友吗?"
    香玉山苦笑道:"媚姑你最好不要惹他们。"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列香玉山如此坦白直接,吓了一跳。
    任媚媚却一点没生气,绕到两人背后,娇笑道:"香三少定是在背后说了我任媚媚很多坏话,但两位千万勿信他,若他算是好人,我就是拯救世人的观音大士了。"
    香玉山干咳一声道:"媚姑你莫要破坏我们的友倩,别忘了彭梁会和我们巴陵帮一向相安无事……"
    任媚媚又转到两人前方,掩嘴娇笑道:"你们看啊!香三少爷动不动就拿巴陵帮来欺压我这弱质女流,算什么英雄好汉。唔!两位小哥儿真帅,难怪给三少爷看上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感到巴陵帮有点耳熟,一时却记不起谁人向他们提过。
    香玉山不悦道:"媚姑你是否赌输了钱?让找赔给你好了,不要尽在这里胡言乱语。"
    任媚媚显然毫不怕他,娇媚地横了香玉山一眼道:"我任媚媚是这种没有赌品的人吗?你才是胡言乱语。"
    忽地一手往香玉山抓去。
    香玉山冷哼一声,右手扬起,拂向她脉门。
    任媚媚笑道:"我不是要动手啊!"
    嘴虽这么说,但玉掌一翻,沉到香玉山攻来右手的下方,曲指反弹往香玉山脉门。
    香玉山缩手成刀,再曲起手掌,以掌背反拍往她的弹指。
    这几招往来全在方尺的窄小范围内进行,既迅捷又深合攻守之道,看得寇徐两人眼界大开,对这种精巧的过招大生兴趣。
    任媚媚娇笑道:"没见你几个月,原来是躲起来练功,怪不得这么气焰冲天了。"
    说话时,玉手微妙地摆动了几下,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寇徐两人看得心领神会,清楚把握到她的招数与战略。
    香玉山显是摸不清楚任媚媚这着奇异的手法,竟往后退。两人知道要糟时,任媚媚已一阵娇笑,闪电般探指点在香玉山掌背上。
    香玉山触电的震了一下时,任媚娼抓着他衣袖,扯得他随她踉跄地往一旁走丢,还不忘回头向两人媚笑逍:"我和玉山说几句密话后,才回来陪你们。"
    眼见两人到了厅子的一角密斟低语,徐子陵忽地脸色剧变,失声道:"我记起了,美人儿师傅不是说过巴陵帮乃皇帝小儿的走狗,专事贩卖人口吗?"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那他看上我们还有好事可言吗?快!我们立即溜。"
    徐子陵扯着他道:"且慢!他们回来了,我们随机应变好了。唉!真看不出这'人贩山'也是个好手。我们竟然在街上随便乱拣都拣了个高手兼坏蛋出来。"
    这时任媚媚和香玉山双双朝他们走来,只看两人的融洽情态,便知两人私下有了协议。
    寇仲和徐子陵陵是头皮发麻,感到自己变成了货物。
    任媚媚隔远浪笑道:"原来两位小哥儿到这里来是想一尝女儿家的温柔滋味,这事包在姐姐我身上好了。"
    香玉山则口风大改道:"难得媚姑这么看得起你们,待我教人开一间贵宾厢房,大家喝酒谈笑,共赏风月。"
    寇仲笑嘻嘻道:"这事何须着急,我忽然又想先赌两手,我最精擅就是赌牌九了。"
    香玉山笑道:"既是如此,更应到贵宾厢房去,媚姑也最爱赌牌九,你们肯陪她玩就最好了。"
    寇仲为之语塞。
    徐子陵潇洒地耸肩对寇仲道:"你想赌钱理该先征求我同意,我对牌九一窍不通,但却想在赌场随处逛逛,以增广见闻呢。"
    任媚媚娇躯移前,挽上两人臂弯,向香玉山打个眼色,微笑道:"由我来招呼他们就成了。"
    香玉山笑应一声,转身便去。
    任媚媚亲热地挽着两人,朝内进的大堂走去,媚笑道:"你们不要听香玉山那家伙说人家的任何闲言闲语。"
    寇仲和徐子陵正要说话,朝她望去时,见到她走路时胸前双峰随着她的步履,不住跌荡耸动,诱人之极,心儿不由急速跃动,忘了说话。
    忽然间,他们再不觉得她可怕了,尤其是她的体态神情,无不显现出使人心动的美态,不自觉生出纵是为她而死,亦心甘情愿之心。
    任媚媚却是心中得意之极。
    她阅人千万,只一眼便看穿两仍是童男之身,这对她精擅采补之术的人来说,他们不啻琼浆甘露,可今她的元气大有裨益,故才不择手段,务要由香玉山处抢他两人到手。
    此刻她正利用自己的身体,施展上乘媚术,勾起两人原始的情欲。
    徐子陵的定力要比寇仲稍佳,略一迷糊,便清醒过来,见到寇仲正不知不觉地气促舔唇,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还故意以肩膊挨碰她的酥胸,知道不妙,人急智生道:"老爹来了!"
    寇仲大吃一惊,醒悟过来,惶然道:"他在那里?"
    任媚媚亦奇道:"他的老爹不是过世了吗?"
    徐子陵暗中松了一口气,胡诌道:"这只是我们惯开的玩笑,意思即是鬼来了,那自然是没人来哩!"
    寇仲极力把持,再不敢看这女人的胸脯。
    任媚媚为之气结,娇躯一扭,立即使两人感觉到她丰满的肉体,火热地碰触得他们心旌摇荡。
    不过两人既生出了戒心,硬压下涌起的绮念,同时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才可脱身。
    若给她这么"肉诱"下去,一个把持不住,可不知会有什么可怕后果,香玉山早先的警告,仍是余音萦耳。
    寇仲刚好见到左旁的赌桌只有五个客人,腾空了七、八个位子,灵机一触道:"我们都是先赌两手吧!"
    挣脱任媚媚的纠缠,坐入其中一个空位里。
    任媚媚豪不介意,笑意盈盈的坐到他左旁去,而徐子陵则坐到寇仲的另一边。
    这美女才坐下,立时把几个客人的目光全吸引到她的胸脯去,任媚媚妙目一扫,五个男人立时色授魂与,有人连口涎都流了出来。
    女荷官是个二十岁许的女子,颇有姿色,但与任媚媚相比,立即黯然失色,再显不出任何光采。
    这桌赌的正是牌九,寇仲和徐子陵虽没真的赌过钱,但在市井长大,看人赌得多了,自然亦熟谙门路。
    任媚媚忽地意兴大发,对女荷官道:"让我来推庄!"
    女荷官当然知道她是什么人,不迭答应,退往一旁。
    任媚媚坐上了庄家的位置后,娇笑道:"还不下注!"
    众人连忙下注,气氛热烈。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心中叫苦,要他们把辛苦得来的银两拿出来赌,确是心痛兼肉痛。
    任媚媚美目来到他们身上,催道:"不是要赌两手吗?快下注呀!"
    寇仲笑嘻嘻道:"我们先要按兵不动,看清楚你这新庄家的手风气数,才好下注嘛?"
    任媚娣娇笑不语,以熟练的手法抹起牌来,堆成一叠叠后,再掷骰发牌。
    不知她是否蓄意使了什么手法,竟连输三铺,赌客的欢呼和喝采声,立时把附近几桌的客人都吸引了过来,挤满了所有座位。
    任媚媚向寇仲和徐子陵媚笑道:"姐姐手风不顺,要赢钱就快下注后面有人嚷道:
    "若不下注,就把座位让出来。"
    任楣媚瞪了那人一眼,喝道:"谁敢叫他们让位,我就把他的手扭断。"
    那人显然知道她的厉害,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寇仲无奈下,只好把一两银子掏出来下注。
    任媚媚一阵娇笑,横了两人一眼,在数十对目光灼灼注视下,正待抹牌,忽地一声娇柔的"且慢",起自寇徐两人背后,接着一只纤美无比的玉手,由两人间探出赌桌,把一锭少说也有十两重的黄金,放在寇仲那可怜兮兮的一两纹银旁。
    众赌客一阵起哄,这锭黄金至少也值数百两银,那可是罕有的豪赌和重注了。
    任媚妨双目寒芒电闪,冷冷看着这把好几个人挤得东倒西歪的美女。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转头仰脸望去时,一双纤手已分别按着他们肩头,定睛一看下,不禁齐声唤娘,原来竟是"蛇蝎美人"沈落雁。
    沉落雁低头对两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早叫你两个小孩子不耍随处乱走,看!
    差点就给人骗财骗色了。"
    任媚媚秀目掠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来者何人?"
    沉落雁与她对视半晌后,微笑道:"做庄的管得下注的是什么人,三当家既要推庄,就该守庄家的规矩,若赌不起的话,就干脆认输离场好了。"
    任媚媚见对方明知自己是谁,还摆出强抢硬要的姿态,心中懔然,脸上却回复那春意洋溢的狐媚样儿,笑道:"这么一锭黄金,我们彭梁会还可以应付。"围观的宾客中,有十多个怕事的听到彭梁会之名,哟得立即悄悄离开,连下了的注钱都不敢取回去。
    赌桌立时疏落起来,还空出了两个位子。
    寇仲这时定过神来,拍拍沉落雁按在肩上那充满威胁性的玉手,道:"美人儿啊!
    我旁边有位可坐,何必站得那么辛苦呢?"
    沉落雁微微一笑,俯头分别在两人脸颊香了一口,竟依言坐到寇仲旁的在椅子去。
    寇徐见她一副吃定了他们的样子,又给她香软柔腻的樱唇和亲热的动作弄得魂为之销,真不知是惊还是喜。
    任媚媚一声不响,径自抹牌。
    赌桌旁忽又多了几个人出来,都是赌场方面的人,包括了香王山在内,他旁边还有一个锦袍胖汉,面阔眼细,但眼内的眸珠精光闪闪,使人知他绝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他和香玉山正目光灼灼的打量沉落雁。
    沉落雁却像不知道有人注意她的模样,凑到寇仲耳旁道:"今趟人家救回你们一次,你们的什么大恩大德,就算扯平了。"
    任媚媚把牌叠好后,向那锦袍胖汉拋了个媚眼道:"香爷亲自来啦!要不要赌一铺。"
    那香爷哈哈一笑,在对着沉落雁三人的空位倾金山倒肉柱般坐了下来,叹道:"难得三当家肯推庄,瓦岗寨的俏军师沈姑娘又肯陪赌,我香贵怎敢不奉陪?"
    任媚媚娇躯一震,望向沉落雁,寒声道:"原来是'俏军师'沈落雁,难怪口气这么大了,不过我任媚媚无论输赢都得奉陪上了。"
    沉落雁盈盈浅笑,美目滴溜溜掠过香贵和任媚媚两人,淡然道:"两位太抬举小女子了。我沉落雁只是密公的跑腿,有什么大口气小口气的。今趟来只是为密公寻回两个走散了的野孩子。请两位多多包涵,免得将来密公攻下彭城时,大家见面不好说话。"
    剩下的十来人听到瓦岗军之名,那还敢留下,这时已走得一个不剩,连内进大魔的百多赌客都闻风离去了。
    但却仍有一个人留了下来,此人头顶高冠,脸容死板古拙,直勾勾看着对面的任楣媚,冷冷道:"还不掷骰发牌?"
    最奇的是以这人比一般人都要高的身型,又是负手傲立,但众人偏要待所有赌客散去,而他又开口说话,才注意到他站在那里。
    这时赌桌只有三粗人,就是推庄的任媚媚,寇徐两人和沉落雁,再就是香贵和站在他身后的儿子香玉山及两名得力手下,三组人同时色变望去。
    寇仲和徐子陵首先魂飞魄散,失声叫道:"老爹来了!"
    来人自是杜伏威,亦只有他才有这种来雨无影的通天手段。
    他露出一个出奇温和的笑意,柔声道:"我这两个乖儿子真本事,差点连老爹都给你骗倒了。现在见到你们还没有到了饿狼的肚皮内去,高兴得连你们的顽皮都要忘掉了。"
    沉落雁一向对其他义军领袖最有研究,首先认出他是谁,吁出一口凉气道:"江淮杜伏威!"
    任媚媚和香贵等同时一震,更弄不清楚杜伏威这老爹和两个小子的关系。
    杜伏威仍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寇仲和徐子陵,眼尾都不看沉落雁地应道:
    "翟让还未给李密害死吗?"
    沉落雁娇躯微颤,低声道:"杜总管说笑了。"
    杜伏威大模厮样坐了下来,眼睛移到任媚媚脸上,淡淡道:"杜某没见'鬼爪'聂敬已有好几年,他仍是每晚无女不欢吗?"
    自知对方是杜伏威后,任媚媚立即由老虎变作温驯的小猫,有点尴尬地应道:"大当家仍是那样子。"
    寇仲和徐子陵见杜伏威一登场,立时压得各方人马贴贴服服,心中既高兴又叫苦,却又全无办法。无论比武斗智,他们都远非这老狐狸的对手。以前因着种种形势,又兼之杜伏威的轻忽大意,他们才有可乘之机。现在形势大变,杜伏威再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了。
    杜伏威转向香贵道:"听说你乃'烟杆'陆抗手座下四大高手之一,专责为陆抗手找寻俊男美女,不是看上了我两个劣儿吧?"
    香贸吓了一跳,忙道:"杜总管误会了,令郎们只是本赌场的贵客,大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杜伏威点头道:"那就最好!"
    众人都知他心狠手辣,动辄杀人,那敢发言。
    当日以云玉真身为一帮之主,又有独孤策为她撑腰,对上杜伏威时,亦只有俯手称臣。现在除了李密亲临,其它人连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欠奉。
    杜伏威眼睛落回任媚媚俏脸处,柔声道:"还不掷骰!"
    任媚媚那敢说不,将三粒骰子掷到台上。
    三粒骰子先是飞快急转,逐渐缓下来时,忽然像给某种力道牵制,蓦地停止,全体一点向上。
    众人注意到杜伏威左手正按在桌沿处,不用说是他以内劲借桌子传到骰子去,控制了骰子的点数,只是这一手,其它人便自问办不到。
    杜伏威露了这一手,连正在犹豫是否该出手的沉落雁亦立即打消这念头。
    她今次来比,不但带了座下十多名高手同来,还包拈了与她地位相同的祖君彦,非是没有一拚的实力。
    杜伏威笑道:"该是杜某取头牌了。一
    话才完其中一叠牌像是给一只无形之手掇取了般,滑过桌面,移到了他身前,同时翻了开来,竟然两只是"天",另一只是"至尊",一副通赢的格局。
    众人看得头皮发麻,不但懔于他出神入化的内功,更对他看穿任娓媚做的"手脚"
    而骇然。
    寇仲叹道:"可惜老爹你没有下注,苦下他娘的十多锭黄金,再分几个子儿给孩子,那我们就发达了。"
    杜伏威笑道:"我早下注了,注码就是你这两个不肖儿,来吧!回家的时问到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请恕孩儿们不孝,既踏出家门,就永不回头,最多用娘教下的自断心脉之法,一死了之,好过再回去给老爹你打打骂骂。"
    沉落雁等听他们又爹又娘,弄得一头雾水,但却知两人绝不会真是杜伏威的儿子,亦不由佩服也们敢于顶撞杜伏威的勇气。
    岂知杜伏威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说爹不会任你们自断心脉,更不会再相信你们的鬼话。但爹自你们离开后,真的好挂念你们,不但不忍苛责,还准备真个认你们作儿子,好几承我杜家的香火。"
    两人那会相信,但给他看穿了把戏,动手不是,溜也不是,一时都不知该做什么才好,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一阵娇笑由中间大堂方向传送来道:"杜总管啊!你的顽皮孩子既不听话,不若就交给我们管教好了。"
    众人大讶,谁人明知是杜伏威,仍然敢在老虎头上钉虱子?
    杜伏威头也不回道:"来者何人?先说出身分来历,看看有否资格代管杜某的劣儿?"
    一高一矮两名女子在杜伏威背后三丈许处现身出来,其中一人道:"琉球东溟派护法单秀、单玉蝶,见过杜总管。"
    杜伏威大讶道:"东溟派一向专事兵器买卖,从不直接介入中原纷争之内,不知所因何事,竟关心起我的两个孩子来。"
    寇仲两人亦你眼望我眼,又喜又担心,喜的当然是终给东溟派的护法仙子找到,惊的却是怕她们敌不过这该算世上最可怕的老爹。
    这两位女子无论脸貌轮廓,皮肤身材,均与一般人心中想象的仙子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她们虽沾不上美麓的边,却绝不平凡。
    单秀瘦骨嶙峋,瘦得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但却长得像杜伙威那种高度,配上头上斜倾的堕马髻,似有神若无神的眼睛,宽大的长袍,假若在夜深荒郊遇上,不以为她是孤魂野鬼才稀奇。
    但她却予人一种洁净整齐的感觉,干枯得像能免受任何疫患的伤害。
    单玉蝶却是只肥胖的蝶儿,矮了单秀整个头,年妃看来比单秀年轻上十多年,险如满月,一团和气,今人很难想象她是东溟派的领袖级高手。
    最惹人注目是她们缠了几转在腰闲节节相连的软钢索。
    这可是非常难使得好的奇门兵器。
    东溟派既以打造兵器名震天下,这两条别出心裁的软钢鞭自然非是凡品。
    厅内诸人还是首次见到这两位护法高手,均生出原来是这般模样的奇异感觉。
    高枯的单秀淡淡道:"他两人于敝派曾有示警之恩,使敞派免去被宇文化及偷袭之祸,如若杜总管肯高抬贵手,敝派必有回报。"
    这番话说得非常客气,给足了杜伏威面子。
    杜伏威想都不想,叹了一口气道:"恕杜某办不到了,两位仙子请回吧!"
    任媚媚和香贸等更是大惑不解,耍知东溟派执掌天下兵器供应的牛耳,若得她们鼎力支持,对杜伏威的争霸天下实是非常有利。而他竟为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一口回绝了东溟护法仙子的提议,自是教他们百思不解。
    同一时闲,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耳内飨起东溟夫人的熟悉声音,作出指示。
    单秀也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只好动手见个真章了。"
    就在这时,杜伏威已首先出手。
    目标却是寇仲和徐子陵。
    有了上趟的经验后,他怎还会再次疏忽。
    整张坚硬的长方赌桌沙石般四分五裂时,他已往两人欺去。
    蓦地沉落雁手中射出万道剑芒,朝杜伏威攻去。
    众人中,只有她清楚寇徐两人的底细。
    早前她收服不了两人,便下决心把两人除去。皆因她想剔除了"杨公宝藏"这不测的因素。
    若论形势,义车中现时以瓦岗军最是声威壮大,但若让任何一方得到了'杨公宝藏',这形势说不定便会改变过来,所以她才宁愿把两人毅死,让这秘密石沉大海。
    这刻有了东溟派这强援,配合祖君彦和其它高手,她还怎肯让杜伏威得到两人。
    任媚媚等则往厅外退开去。
    杜伏威像早料到沉落雁会拦阻般,左袖扬起,扫在沉落雁剑芒的外缘处。
    沉落雁剑芒消去,变回一把长剑,触电般往外疾飘,硬是被杜伏威的袖里乾坤迫退。
    寇仲和徐子陵则是连人带椅翻倒到地上,朝向门的另一边墙壁滚过去,迅快得连杜伏威都大感意外。
    单秀和单玉蝶两大东溟派护法仙子已飘飞过来,同时往腰间抹去,抖手射出那两条幼若手指,以十八节钢环连成,长达丈许的软钢鞭,往杜伏威后脑和背心点去。
    杜伏威脑后像长了眼睛般,两袖后扬,拂在鞭端处。
    "叮叮!"
    单秀和单玉蝶同时给他以两袖传来的惊人气劲,震得往后倒退。
    从容自若下,杜伏威把三大高手先后迫退,身法加速,剎那闲飞临仍在地上滚动的两名小子上空。
    眼看寇仲和徐子陵要落人他的魔爪之际,"轰!"的一声巨响,墙壁爆开了一个大洞,沙石像有眼睛般只朝杜伏威激射而去。
    杜伏威首次露出凝重神色,顾不得擒拿两人,两手幻出万千袖影,把沙石迫得反往破洞倒射回去。
    同时嘬唇发出震彻大厅的厉啸,命令随来的十大近卫高手出手相帮。
    "轰!"
    瓦面竟又爆开了一个大洞,剑芒暴闪,由上方似芒虹般直射往杜伏威天灵穴。
    凛冽的剑气,笼罩着杜伏威所有进退之路,声势惊人至极点。
    以杜伏威之能,亦只有舍下正跳起身来钻洞而去的寇仲和徐子陵,集中全力来应付这可怕的一剑。
    "轰!"
    袖剑相交,发出闷雷般气劲交击的低呜。
    一朵白云,凌空横移丈许,再冉冉落到厅内,现出位持剑遥指杜伏威的绝色美女。
    只见她玉脸朱唇,既娇艳又青春焕发。
    她的秀发乌黑闪亮,把皙白的肤色更是衬托得玉骨冰肌,动人之极。
    只是在头上扎了个男儿髻。绑上白色英雄巾,可是她的容色姿采,连沉落雁都给比下去了。
    杜伏威本以为出手的定是东溟夫人,这刻一看下立即呆了起来,愕然道:"妨娘何人?"
    打斗声由中堂传来,显是己方的人给截着了。而寇徐早由破洞逃之夭夭,沉落雁和两位护法仙子等则在三丈许外驻足旁观。
    那美女淡淡的看了杜伏威一眼,旋即秀眉轻蹙,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教人不敢冒犯的不悦之色,轻柔地道:"晚辈单琬晶,领教杜总管的绝艺了。"
    杜伏威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点头道:"原来是东溟公主,难怪有如此身手。"
    接着定睛望着寇徐逃去的破洞,沉声道:"久闻东溟夫人以'水云袖法'名扬天下,既已来到,为何不亲自落场让杜某见识一下,否则杜某将全力出手,冒犯令千金了。"
    只是这几旬话,单琬晶已可非常自豪,试问当今江湖上,有那些人够级数令杜伏威全力出手?
    东溟夫人柔和悦耳,低沉而带磁性的声音由破洞传来道:"杜总管生气了。这是何苦来由?我东溟派最重恩怨,有恩必报,有怨必还。与我们结下梁子,于总管大业有害无利。而且总管今晚多番失着,锐气已泄,不若化千戈为玉帛,大家也好和气收场。"
    杜伏威心中凛然,事赁上他确感窝囊泄气,何况现在他已露出行藏,在这朝廷势力占优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宜久留,偏又下不得这口气,沉吟片晌,仰天大笑逍:"好!
    我杜伏威亦是恩怨分明的人,此事必有回报,夫人请了。"
    身形一闪,已到了中堂,接着惨叫声连串飨起,旋又沉寂下来。
    沉落雁色变时,东溟派三人同时破瓦而去,祖君彦奔了进来,叹道:"给他杀了五个人后逃走了。"
    沉落雁早知有此结果,神色如常地低声道:"立即通知密公,若能趁他回江淮时加以截杀,我们至少多了四分一的天下。"
    秀目转往那破洞外星月洒射下的后院,想起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竟勾起了淡如薄雾的悯怅。
    她虽曾狠下心要杀死这两人,但只是为大局着想,其实芳心对他们已生了微妙的好感。
    这两个小子确是非常奇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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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第九章东溟公主
    快艇离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号驶丢。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头处,划船的是柬溟派另一护法仙子单青,正含笑打量两人,却没有说话。
    穿过了岸旁蛐针相接,船舶如织的水域,东溟号的灯光,映像到快艇上。
    在灯火下衣袂弒飞的单青虽是只有三分姿色,但在这气氛下却多添了神秘的丰釆。
    寇仲卖口乖地赞道:"仙子姐姐,你长得真美!"
    单青当然知他在拍马屁,微笑道:"不要贫嘴,夫人最不欢喜满口胡言的孩子,若触怒了她,会有你们好受呢。"
    徐子陵不悦道:"不要以为救了我们,就可髓便怎么待我们都……噢!"
    给寇忡一肘撞在臂膀处,立时记起了李世民的重任,连忙闭口。
    单青那想得到内中竟有此转折,把艇泊往束溟号,领两人登船后,立即命令手卜升帆预备起航。
    寇仲大讶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到那里去?"
    此时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领着两名中年大汉来到三人身旁,向两人行见面体。
    单青道:"我们东溟派分男女两系,女以单为姓,男则姓尚,若将来你们归人我派,亦须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绍那两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别为尚邦和尚奎泰。
    单青淡然道:"我们女系有四大护法仙子,男系亦有护派四将,另两位是尚仁和尚万年,目下不在这里。"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问尚明又是什么身分,可是见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样儿,忙把说话吞回去。
    单青吩咐两人道:"你们最好留在舱房内,宇文阀的高手已闻风东来,形势险恶异常。"
    两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吓了一跳,乖乖的随了另一名白衣人汉人舱去了。
    两人随那人汉举步人舱,那条熟悉的信道呈现眼前,正希望那大汉领他们到下层去时,大汉到了信道尾端的房前,推门请他们进去,道:"两位公子肚子饿吗?"
    给他提醒,两人立即腹如雷呜,落力点头。
    大汉笑道:"两位公子请休息一下,回头我就给你们端两笼包子来。"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么称呼?"
    大汉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汉去后,关上房门,两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徐子陵低声道:"这个东溟派古里古怪的,男是一种姓,女又一律姓单,显见组织严密,还好象要硬拉我们入伙的样儿,真教人难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么多,只要把账簿盗到手中,再往大河跃进去,便大家各行各路,不过记得不可浸坏账簿,那或者还可用来害宇文化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说得容易,这里随便挑个人出来,都可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现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抢去打,怕他什么呢?"
    此时一名小婢端来美点,却不是那趟领他们去见东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两筹。
    小婢去后,两人伏案大嚼,吃毕仍是回味无穷时,巨舶震动,终于开航。
    寇仲探头窗外,见大船转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这么去该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来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吗?那东溟夫人好厉害,竟连老爹都给她架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里,喝了一口热茶,同意道:"能开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来了。"
    见徐子陵皱眉苦思,奇道:"你在想什么?"
    徐子陵颓然道:"我们舞刀弄剑时虽似模似样,其实道行仍是很低,记得在赌场时,沉婆娘按上我们的肩头,我们两个呆子才知道她来了,真正高手怎会这么窝囊?"
    寇仲点头同意道:"我们确是末够道行,更不够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当高手的经验,我们兄弟做高手的时日实在太短了,好多时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哑然失笑时,敲门声响。
    两人大感尴尬,言犹末已,竟给人到了门外都不知晓。
    寇仲干咳一声道:"请进来!"
    门开,如花俏脸先采进来唤了声"公子们好",才把娇躯移进房内,正是那天领他们往见东溟夫人的美婢。
    两人起立施礼。
    美婢秀眸亮了起来,欣然道:"你们又长高了,比那趟神气多哩。"
    寇仲心中涌起亲切的戚觉,笑嘻嘻道:"是否因为我们穿上了较象样的衣服,所以显得高了点,更因身上多了两个子儿,故而人也神气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爱说笑,徐公子比你正经多了。"
    寇仲失笑道:"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脸目吧!"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连我们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觉得自己和他们说了太多话的样子,敛起笑容,轻轻道:"现在朝野给你们闹得天翻地覆,除非是聋子才会不知道你们的身世来头,好了!我要带你们去见夫人了。"
    随之又"噗哧"笑道:"干万不要再露出你们贪财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凑近她俏脸涎着脸道:"姐姐叫什么好听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亲近,现出似嗔非嗔的动人表情,低声道:"你对我口花花不要紧,但和夫人说话时可不要这么耍泼皮的样子。唉!最叫人担心的是小姐,她对你们的印象壤透了。"
    徐子陵蹙起剑眉道:"我们又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她们,为何却要看她们的喜恶做人呢?"
    美婢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知道你们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诉你们这番话。
    很多话我因派规所限,不能随便说出来。只要小心点,一切该可安然度过。"
    寇仲奇道:"究竟有什么危险呢?嘿!今趟夫人把我们救回来,是否要为她的女儿选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选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为姐姐选夫君了!"
    美婢俏脸飞红,大嗔道:"你再胡言乱语,看我还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觉得寇仲过分了点,皱眉道:"寇仲你积点口德好吗?"
    寇仲耸肩道:"这叫好奇心,姐姐长得这么美,我又未娶妻,问问都不可以吗?"
    美婢连小耳都红透了,狠狠横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并没有真的怪他,但我巳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过门吧了!"
    两人同时失声道:"他尚未过门?"
    美婢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磨下去,低声道:"来!随我去见夫人吧!"
    带头往房门走去。
    两人追在她身后,到了门前时,美婢在推门而入前,停步柔声道:"记住了,我叫单如茵。"
    两人又来到那天见东溟夫人的大舱房里,美婢如茵着他们面对垂帘坐下后,退了出去。
    他们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帘内的暗黑处传来东溟夫人的柔和声音道:"又见到两位了。"
    两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东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来你们的功夫相当不错。"
    寇仲扮作谦虚道:"夫人夸奖了,我们的功夫连自保都不足,那算得什么呢?"
    东溟夫人淡淡道:"对着像杜伏威那种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种种形势,以有心算无心,才侥悻由他手中把你们救回来。但你们却能屡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这点,巳足使你们名动江湖了。"
    虽闻赞赏之语,但两人都不觉得光釆,因为两趟逃生,凭的只是狡计和运气,与实际本领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东溟夫人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问题,得要你们坦白回答我。"
    两人点头答应。
    东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袭我们,为何你们要冒险示警呢?"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只是看不过眼,便耍耍那些坏蛋吧了!早知夫人这么有本领,该任得海沙帮的人栽个大筋斗。"
    东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帮的人凭什么资格来惹我们,但为他们撑腰的却是大有来头,那晚的形势其实对我们非常不利,宇文阀的第三号人物宇文仕亲率高手,混在海沙帮的人中,若给他们弄沉了船,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我实在感激你们。"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惊,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阀的高手混在其中。
    东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就是既然你两人一心只为求名求利,为何却要斡开罪宇文阀这样危险的事?不过为今子陵已给了我最真诚的答案,就是因看不过眼,我听得心中很是欢喜。"
    寇仲老脸一红道:"夫人太抬举我们了。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我们听蓝仆地那家伙说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则是我们的大仇人,所以有机会怎可不趁机害害他。"
    东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蓝仆地、宇文化骨,真亏你们想得出来,顺带提醒你们,宇文化骨被罗剎女所伤后,觅地潜修竟年,据闻武功反突飞猛进,直追阀主宇文伤,所以你们若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去惹他。"
    两人不置可否,亦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们仍是差得远了。
    东溟夫人续道:"我很欢喜你们的居功不骄和坦白,当日你们在余杭城的码头被人追杀,我便看出你们根基佳绝,世所罕见。除了李家一人外,再无能与比较之辈,因而动了爱材之心,让你们上船相见。"
    寇仲苦笑道:"但最后却给夫人赶走了。"
    东溟夫人道:"要赶你们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贪财好名的世俗之徒,现在我在派内的职务正逐渐由她接管,我只是负上指导之责,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决定。"
    两人心中恍然,这才明白为何如茵说东溟公主对他们印象很坏了。
    东溟夫人叹道:"我这女儿生性执着,认定了的事便很难改变想法,但出奇地今趟却是她找到你们,且下令出手援助你们。"
    她不明白,两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听的分儿。
    东溟夫人话题一转道:"无论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们行踪的帮会,都不肯对你们罢休,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两人茫然摇头,表示不知道。
    东溟夫人的声音注入了少许感倩,柔声道:"在我们尚未知你们牵涉入'长生诀'和'杨公宝藏'的争端之前,我们确有意把你们吸纳入派内,以加强我们的男系,但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不要以为我们是怕给卷入此事内,而是怕浪费你们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于天意,你们的苦难,正是你们历练的好机会。只不过年许时间,现在的你们已是脱胎换骨的两个人。最奇怪是能神气内敛,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偏是你们内功不高,却已可办到,再有一点时日,你们的成就确是无可限量哩。"
    两人吓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来,那岂非没有机会去施偷鸡摸狗的技俩吗?
    东溟夫人续道:"明天正午时分,我们将抵达微山湖,待我办妥一些事后,会再沿运河北上,到了钜野泽后,由于该水泽烟波百里,我们可轻易摆脱敌人的追踪,再安排你们溜到岸上去,之后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两人放下心来,有这么的十天八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托的重任了。
    徐子陵缓缓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苏醒过来。
    那就似若在一个最深黑安静的渊底,逐渐冒上水面,接触到水面的剎那,才回复对外面那世界的知觉。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练《长生诀》的好时光。
    "砰!"
    睡在旁边的寇仲一脚踹在他的腿侧。
    对此徐子陵早习以为常。
    当寇仲的脚踢上他时,一股真气立时传入他经脉内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输给他一道真气。
    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时总是动个不停,而自己却是静若深海。
    阳光由窗外透入,洒在窗旁的小幅空闲处,一切是那么宁恬美好。
    徐子陵心灵一片宁洽,就像一个清潭,反映着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帐顶。
    睡帐那由丝线织成的网孔,充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理,丰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孔其实每个孔闲都有微妙的差异,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们却连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体,既是独立亦是互相在影响着。
    他从未想过睡帐也可以那么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声在帐顶响起。
    一只蚊子想闯入帐来,却给帐网拒之于网外。
    蚊子尝试了几趟后,飞往一角去。
    它立时惹起了一条伏在房顶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横移数寸,又再俯伏不动。
    壁虎的动作既稳重又灵活,动中含静,静中含动。
    徐于陵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隐隐捕捉到动静间的真义。
    就在这无比丰饶动人的一刻,轻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房门前才略停了一停,接着房门被推开。
    寇仲立生感应,睁眼坐了起来。
    两人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个高大壮健的婢女。
    她长得已颇为丑陋,但最令人难过的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点她什么似的。甫进门目光掠过帐内的他们后,便再没有看他们的兴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栉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气地粗声喝道:
    "快起来!明帅在等你们吃早膳。"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知"明帅"是何方神圣。
    寇仲钻出帐外去,来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们更不用理我叫什么。"
    徐子陵这时拨帐坐在床沿处,正俯头找寻靴子,闻言道:"若我们做错了某么事,姐姐尽管骂我们好了,好使我们能改正过来。"
    丑婢想不到两人被她这么薄待,仍是谦虚有礼,呆了一呆,这才往房门走去,道:
    "我在外面等你们。"语气温和了少许。
    两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时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烦道:"快随我来!"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别恭敬道:"敢问姐姐,明帅是谁?"
    丑婢领他们往长廊内端通往上层的楼梯走去,似乎不会回答时,忽又冷冷道:"你不是见过他吗?"
    寇仲和追在后面的徐子陵醒悟过来,知她口中的明帅就是尚明,既有"将"自该有"帅",看来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东溟派的身分地位绝对不低。
    登上上层,原来就是广阔若大厅的舱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两人正围坐在摆满早点的圆桌前低声说话。
    见两人到来,尚明并没有特别站起来欢迎那类动作,只是淡淡笑道:"两位小兄弟请坐。"
    两人坐下后,丑婢离厅去了。
    舱厅两边排列了十多个大窗,垂下帘子,却不影响视线,两岸青山绿野的景色,尽收眼帘。
    尚邦道:"两位昨夜睡得好吗?"
    两人嘴内早塞满食物,闻言只能点头。
    尚奎泰道:"还有两个许时辰就到微山湖,到那里后,就不怕被人追踪了。"
    尚明道:"你们所用的兵器是那处买到的,质料和手工都相当不错。"
    寇仲当然不会说出真相,随口编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给我们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失笑道:"江湖上敢称她为婆娘的没有多少个人,你们都算够本事,给这么多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人物追捕,仍可屡屡逃生,逃亡千里,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谈了。"
    徐子陵好奇问道:"琉球是什么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间最美丽神秘、虚悬于汪洋中的一个大岛,气候宜人,大半仍是未经开垦的沃野,奇禽异猷随处可见。"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们的武功是否传自罗剎女呢?"
    寇仲点头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见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测之机。"
    尚明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舆'武尊'毕玄和'散人'宁道奇并称当世,垂名数十年而仍不衰,自有惊天动地的绝艺。只看他派了个徒弟出来,便闹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连宇文化及都要负伤而回,便可知他确有真材实料了。"
    两人想起傅君焯,立时吃不下咽。
    此时那酖婢又来了,尚明等三人无不露出厌恶神色。
    丑婢略一施礼,便粗声粗气道:"公主要见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摇头,却没说话。
    尚明等亦露出讶异神色,特别是尚明,神情颇不自然。
    丑婢催道:"还不快随我来。"
    徐子陵无奈耸肩去了。
    徐子陵终于踏足甲板下那一层舱房,表面看来差异不大,也是一道长廊,两旁排了十多个门户,但装饰却考究多了,由廊顶垂下了十多盏精美的吊灯,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纹,地上更是绣有几何纹样的素绿地毡,像茵茵的草地,却是静悄无人。
    丑婢默然领路,到了尽端的门户,转头道:"你站在这里等候,公主要见你时自会唤你。"
    言罢走了。
    徐子凌暗忖这东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没空的话,大可迟一些时才召他见面。
    到这刻他仍不明白东溟公主为何要单独召见自己。
    不过他的脑筋很快转到帐簿上。
    若真有这本帐簿,究竟会藏在那一间房内呢?
    这些房门和舱壁都非常坚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乱想间,耳鼓响起一把娇甜但冰冷的声音道:"进来!"
    徐子陵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推门而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这房间非常宽大,又光线充足,四周全是书柜书架,靠窗处还摆了一张大桌子。
    一位妙龄绛衣女郎,背着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乌黑闪亮的秀发垂至背上,予人一种轻柔纤弱的动人感觉。
    徐子陵躬身拖礼道:"徐子陵拜见公主!"
    女子别过头来,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头埋首在一个卷宗上继缜书写。
    徐子陵却是虎躯剧震,那不单因她美得令他动魄惊心,更因她使他涌起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不久前曾见过她一面。
    她刚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儿。
    这时他呆在她背后方,说话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极。
    东溟公主的声音传来道:"为何前倨后恭,只从这点,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见过公主吗?"
    东溟公主单琬晶倏地立起,转过身来,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着他道:
    "你不是叫张三或李匹吗?为何这么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来是你!"
    昨天两人刚抵彭城,便到馆子进膳,遇上了个女扮男装的人,他们还以为她是沉落雁派来诓他们的敌人,对她毫不客气。怎知竟就是眼前的东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对长腿上,勾起了回忆。
    单琬晶怒道:"你看什么?"
    徐子陵张口结舌嗫嚅道:"我……嘿!我们那天还以为……"
    单碗晶回复平静,淡淡道:"不用解释了,纵解释我也不会听,我今趟唤你来此,就是要当面告诉你,你虽曾帮了我派一个大忙,但我们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两个小子出来,两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于陵见她当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听解释,颇为蛮不讲理。但偏是对着她如诗如昼、秀气迫人的玉容却生不起气来,惟有潇洒地摆摆手作个无可无不可之状道:"扯平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后恩清义绝两不相干,哈!"
    最后的"哈"的一声,是因想起这两句话乃寇仲的口头襌。
    单碗晶却是玉面生寒,生气道:"恩已算过,现在该是算怨的时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要算什么怨呢?"
    单碗晶深吸一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何娘这么看得起你这两个满身俗气的小子?
    我第一眼见你已看不顺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标准,我们确没资格入公主的雅眼,不过公主若以雅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单琬晶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眼前轩昂的年轻小子特别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的是你那天对我说的侮辱言词,人家一片好心客气的来私你们打招呼,你竟然这么没有礼貌。"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易解决了,那天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以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账簿吗?
    东溟公主却以为他理屈词穷,难以为继,脸寒如水道:"没话说了吧!现在我打你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赔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过来,骇然道:"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公主莫要动粗。"
    单琬晶平静下来,淡淡道:"我要动手了。"
    徐子陵吓得退了两步,摇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单琬晶倏地欺身过来,举起右掌,轻飘无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无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势,只见这看来飘柔无力、不带丝毫风声劲气,只像她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着某一微妙的轨迹朝自己拍来,更不住变化继生,教人难以捉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变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让她击中胸口,说不定真要一命呜呼,完蛋大吉。
    际此生死关头,那敢怠慢,大刀离鞘而出,闪电往她玉掌劈去。
    单琬晶冷笑一声,欺身而上,左手扬起,手背横扫刀锋,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数。
    岂知徐子陵刀招突变,硬把刀后抽,切往她仍不改攻来的右掌腕口处。
    单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这么灵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却应了一招之数,那时怎能下台,猛咬银牙,左手变化,往刀锋抓去,同时侧身撞人徐子陵怀里,右手幻出千万掌影,使出了真实本领。
    早先她虽说得恶兮兮的,其实只是想打得他跌个四脚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但这时全力出手,再难以收发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时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横移开去,不但让单琬晶的左手抓空了,还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单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应如斯高明灵动,再难留有余力,使出精炒绝伦的手法,先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锋上,如影附形地随他移动,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惨叫一声,往后拋飞,撞开房门,跌往长廊去,同时凌空喷了一口鲜血,重重掉在门外的地毡上。
    单琬晶大吃一惊,待要追去看个究竟,东溟夫人的声音已传来道:"什么事?"
    单琬晶停了下来,冷然道:"这人得罪女儿,死了也是活该。"
    东溟夫人出现门前,一身湖水绿的华服,高髻云鬓,身段体态都高雅优美,但面上却覆着一层轻纱,像迷雾般把她的样貌隐藏起来。
    走廊另一端传来人声,显是这番动手已惊动了其它人。
    东溟夫人看了单琬晶好一会后,才低头细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阵气闷后,已醒了过来。
    刚才给她一掌拍实时,确是全身经脉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喷出那口血后,脚心气畅,痛楚大减,连忙爬起来,揉着胸口苦笑道:"我没有事,公主确是厉害,哈!"
    竟笑着跄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书桌上那本诱人的账簿。
    本来他对要偷账簿一事颇不好意思,现在当然没有这心理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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