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8卷第五章长江夜话
    黄昏时分,战船从河弯驶出,进入长江,逆流往巴陵开去,而货船亦沿河北上。
    寇仲推门进入徐子陵房内时,后者正调气运息,除脸色仍有点失血后的苍白外,一点不像刚捱过一剑的样子。
    两人坐到窗旁的两张椅子里。
    寇仲叹道:"小陵你的确胆子真大。当时我真怕她收不住手,要了你的命,事后想起亦要冒一身冷汗。"
    徐子陵苦笑道:"这是唯一解决的方法,否则她怎么下台?拚将起来,谁伤了都不好。"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色,徐徐道:"任少名之死,不但改变了南方的形势,亦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更使我们成为众矢之的。虽说以前一向如此,但现在我们的情况会更凶险。"
    顿了顿续道:"有两人我们必须倍加提防,猜到我是想说谁吗?"
    徐子陵沉吟道:"其中一个是否跋锋寒呢?当单琬晶放过我时,我感到他对我动了杀机。另一个该是铁勒大盗曲傲吧?"
    寇仲道:"若说的是曲傲,哪用你来猜。我想说的是杨虚彦,他要刺杀香小子,摆明在帮林士宏和任少名,现在反给我们宰掉了任少名,他不来寻我们的晦气才怪。"
    徐子陵瞧往窗外月照下的江岸,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似欲把所有烦恼挥走的样子。
    寇仲试探地道:"连跋锋寒都看出恶公主对你是大有意思了。"
    徐子陵心不在焉地答道:"有意思又怎样。东溟派最多怪规矩,公主早定了驸马爷。
    更重要是我根本不想娶妻生子,只希望能自由自在的度过这一生算了,亦不像你般胸怀大志,什么救世济民的。"
    寇仲苦恼道:"又来耍我了。"
    徐子陵正容道:"我说的只是事实,在策略上,若你能娶得宋玉致,确是上上之着。"
    寇仲仰望舱顶,眼中射出憧憬的神色,旋又抹上一层茫然之色,梦呓般道:"无可否认她有很吸引我的地方,但我总不能像对李秀宁般待她,那是一种梦萦魂牵,令人夜不能寐的感悄,既痛苦又快乐。唉!是否因我受到李秀宁的教训,所以再无胆闯情关呢?"
    徐子陵断然摇头,微笑道:"李秀宁代表着仲少你生命上一个关键性的转折点。由那刻起,你把对美好事物的憧憬,转移到事业上去。所以你仍可在弄不清楚是否爱上宋玉致的时候,毅然决定娶她为妻。因为对你来说,没有事情比争霸天下更重要,所以凡事只能从这方面的利害关系着眼。我有说错了吗?"
    寇仲愕然道:"那我岂非永远丧失了深深爱上一个女人的能力?"
    徐子陵同情地道:"这就叫有所求必有所失。选择就是选择,选中了这个,自然失去了其它的。"
    寇仲抓头道:"我可否同时向两者选择呢?再求其中的平衡呢?"
    徐子陵没好气地道:"假设现在李秀宁来找你,告诉你她终于发觉爱的是你,求你与她偕老。在这情况下,你肯放弃宋玉致吗?"
    寇仲立即哑口无言。
    这时云玉真推门进来,艳光照人的笑道:"两位大英雄谈什么呢?我可以参与吗?"
    寇仲一拍大腿,笑道:"美人儿师傅,有没有兴趣坐这世上最令人舒服的肉椅子呢?"
    云玉真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坐到床沿处,向徐子陵道:"还痛吗!那公主对你看来该是……"
    见到寇仲不断向打手势,云玉真知机的改口道:"哎!差点忘了告诉你们一个最新的消息,和氏璧出现了!"
    寇仲动容道:"详情如何?"
    云玉真道:"江湖间盛传宁道奇会在端午前往洛阳把和氏璧交给师妃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一脸茫然。
    徐子陵不解道:"和氏璧竟在宁道奇手上吗?"
    寇仲兴趣却在另一方面,问道:"师妃暄是谁?听名字该是女儿家。"
    云玉真见引起两人兴趣,欣然道:"这个消息显是疑点重重,首先,两个当事人都不会泄漏这种可招来无穷烦恼的消息,而造谣者肯定很有想象力,更懂捉摸人的心理。"
    寇仲皱眉道:"你还未说师妃暄是谁呢?"
    云玉真横他一眼道:"你是否只要对方是女人就大感兴趣呢?"
    寇仲哑然失笑道:"我的美人儿师傅,就算你说的是宁道奇要把和氏璧交给的人叫寇老牛,我也会对这寇老牛大感兴趣。这叫针对人和事,而非是性别。"
    云玉真媚笑道:"算师傅错怪你了呢!你们听过慈航静斋吗?她和阴癸派很相似,既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又秘不可测,分别只在一是正一是邪吧!"
    徐子陵虎目精光闪闪,缓缓道:"那样这师妃暄就是这一代代表慈航静斋与阴癸派决战的人选了。"
    云玉真点头道:"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正邪两大宗派的事,今趟你们杀了任少名,阴癸派肯定不会罢休。"
    寇仲微笑道:"若没有阴癸派这种敌人,我将永远登不上宁道奇那般级数的高手境界。"
    云玉真呆瞪了他半晌,有点忍不住地问道:"你究竟是想做皇帝还是做真正的武林高手呢?"
    徐子陵淡淡道:"美人儿师傅把这两样事说得就像当盐枭或是当厨子般轻松容易,对仲少来说,这两个目标就是鱼与熊掌,皆欲得之而后快。"
    云玉真欣然道:"小陵你很久未唤过人家作美人儿师傅了!今天是吹什么风呢?"
    徐子陵叹道:"今晚美人儿师傅无论一颦一笑,均带上点以前所没有的真诚味儿,使我心生感触,记起了初遇你时那段美丽日子。"
    云玉真娇躯微颤,看看徐子陵,又瞧瞧寇仲,垂下螓首轻轻道:"我认识你们时,你们尚是未长大的顽童,到现在你们杀掉称霸南方十多年的厉害人物,我忽然惊觉到你们终于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武林高手。"
    顿了顿又叹道:"虽然我曾算计过你们,但事实上那时心中矛盾痛苦得要命。不知是基于什么原因,我总感到和你们特别投缘,愿意信任你们,为你们办事。我是不大信任萧当家的。"
    最后一句声细如蚊蚋。
    寇仲双目神光电射,低声道:"美人儿师傅若肯助我,我保证会好好待你的。"
    云玉真带点无奈地道:"希望你不会有一天忘了这个保证,小陵就是证人。"徐子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寇仲正在逐步完成他的计划;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威名,而成功杀死任少名,正是最重要的关口;否则像云玉真这种有丰富江湖经验的帮主级人物,怎会向他表示臣服,而其中牵涉到男女间的吸引力,更形复杂。
    假若将来寇仲做出对不起云玉真的事,他徐子陵该怎办呢?寇仲对云玉真展现出动人的笑容,柔声道:"美人儿师傅放心吧!我最懂尊师重道。是呢!那师妃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武功如何?"
    云玉真受他笑容的魅力感染,喜孜孜的道:"师妃暄就像石青璇般处处都透出神秘的味儿,见过她的人不多,但举凡见过她的都会被她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所慑,她就像代表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某种事物,使人心生向慕,但又绝不会兴起色欲之心。且不论男女,在她面前都要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呆了起来,世间竟有如此人物。
    徐子陵奇道:"她不是个尼姑吗?为何偏用俗家姓名?"
    云玉真答道:"这就没人知晓,但她虽蓄了如云秀发,又用俗家姓氏,但行藏却与出家人没有分别。生活刻苦朴素。"
    寇仲饶有兴趣地问道:"她用的是什么兵器?"
    云玉真摇头道:"表面看她没有佩带兵器。更从未听过她和人动过手,据说任何遇上她的人,恭敬崇慕都来不及,那能兴起杀戮之心呢?"
    寇仲讶道:"师傅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听你的语气,你也未见过她的,是吗?"
    云玉真秀眸透射出惆怅和被伤害的神色,颓然垂头道:"是侯希白和我分开前说的,他是师妃暄看得起的人之一,曾与她同游三峡,谈古论今。唉!"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均感受到云玉真对侯希白的依恋和苦楚。
    上趟提起侯希白时,她拒绝回答,今次坦然说出,显是向寇仲表白心迹,不想将来惹起误会。
    她之投向寇仲,可能亦有借他来忘却侯希白的苦衷。
    徐子陵皱眉道:"难道侯希白在她面前,一点都不感自惭形秽吗?"
    云玉真秀眸闪过温柔之色,低声道:"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挥洒自如。文采风流,对事物有很深刻的见解,或者只有他才配得起跟师妃暄为友。"
    两人愕然对视,这才明白侯希白在云玉真心中的位置。即管黯然分手,仍是不能自拔。
    徐子陵道:"侯希白不是想追求师妃暄吧!他究竟是什么人,出身背景又是如何?"
    云玉真答道:"他是个谜样般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囊内却有用不尽的金钱,立志要遍访天下名妓,本身更精于琴技,又懂作曲,多才多艺,所以才被称为多情公子。我就是因对他生出好奇心,故意在玉山开的一所青楼结识他,岂知……唉……
    我不想说了。"
    寇仲淡淡道:"不说这方面的事好了,他的武功如何,用的是什么兵器?"
    云玉真道:"他的武功只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出道不过五年许,死在他手上的采花淫贼已过百数,用的是一把画有美女的大折扇,是他亲手绘上去的。每认识令他心仪的女子,扇上便会多添一个美女肖像。"
    寇仲愕然道:"这小子真算是个风流种子。"
    云玉真叹了一口气,凄然道:"可以不再谈他了吗?"
    敲门声响。
    寇仲问道:"谁!"
    宋玉致的声音在外边响起道:"徐公子有空吗?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对。
    她究竟有什么话要私下和徐子陵说呢?
    ×××
    徐子陵跟在宋玉致身后,步出船舱,江风迎面吹来,令他精神一振。
    在甲板上工作的巨鲲帮,见他出来,都忙唤徐爷,神态较前恭敬,这或者就是因刺杀任少名而来的威势了。
    宋玉致大步朝船尾走去。她的步姿虽不像沉落雁或云玉真般婀娜多姿,但却另有一股讨人欢喜的爽健。
    当她在船尾止步,徐子陵来到她旁,默然不语。
    宋玉致任由秀发随风拂动,手按在船栏处,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否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呢?还是不想和我说话?也不问人家为何不避嫌疑的唤你到这里。"徐子陵瞧往月照下的茫茫大江,左岸远处泊了十多艘渔舟,隐隐透出昏暗的灯火。当他想到每盏灯火代表着一个温暖的家时,心中一阵感触。
    从小到大他们都欠缺一个真正的家,以后可能也不会有。而他也习惯了没有家的感觉。
    深吸一口江风,徐子陵淡淡道:"宋小姐请直言。"
    宋玉致别过俏脸,往他瞧来,微笑道:"你和寇仲怎会成为比兄弟还亲密的朋友呢?
    你们的性格是这么不同。"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耸肩道:"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有可能小时候人单纯多了,很快就习惯和接受了对方。"
    宋玉致那对美目亮如天上闪烁不休的星儿,露出个回忆的表情,淡然自若道:"自幼我便不像女孩子,总爱和家中的男孩子玩耍,也当了自己是男孩子,也比别的孩子好奇心大。看到一座山,就会问人山后有什么。瞧见一道河,便想知道河水流往哪儿去。"
    徐子陵哑然笑道:"这真想不到,宋小姐为何会想起这些儿时旧事?"
    宋玉致皱眉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或者因为我信任你,与你相对时心情特别轻松所致吧!"
    徐子陵愕然道:"这更令我想不到,宋小姐和我只是初识,为何肯信任我呢?别忘了我和仲少是一伙的,所以其它人都以两个小子或两个小贼来称呼我们。"
    宋玉致罕有的"噗哧"娇笑,横他一眼道:"你说话的刁滑处其实一点都不逊于寇仲,只不过一向收藏含蓄,使人察觉不到你在这方面的长处。但我第一眼见你时就看出来了,你是那种天生侠义的人,凡事都先为人着想,所以我才愿意信任你,知你不会骗我。"
    徐子陵还是首次接触到她女性化动人的一面,呆了一呆,苦笑道:"可以不再问刚才那个问题吗?"
    宋玉致仰望星空,徐徐道:"你猜到我想问的事吗?"
    徐子陵颓然点头,痛苦地道:"无论寇仲如何,他怎都是我的好兄弟,你若问我有关他的事,我该如何作答?"
    宋玉致垂首俯视反映着天上星月的粼粼江水,沉声道:"我要求的只是真相,徐子陵!拿出你的侠义心来,告诉我宋玉致,寇仲是否只在利用我。"
    徐子陵见她双眸精芒凝然,射出深刻的恨意,苦笑道:"宋小姐这么晚唤我出来,说是这种事,不是明着告诉寇仲那小子小姐芳心乱了,事后他必有方法旁敲侧击地从我处套取消息的。"
    宋玉致平静答道:"知道又怎样?他早就看出我心绪大乱,所以我必须知道真相,而你亦已告诉了我答案。"
    徐子陵默不作声,好一会后才轻轻道:"我在哪里给了宋小姐对这事的答案呢?"
    宋玉致淡淡道:"你的口没有说出来,但从你不肯帮他来对付我,玉致还不明白你的心意吗?"
    徐子陵叹道:"今趟惨了,那小子定要怨死我!"
    宋玉致失笑道:"你真是坦白到家,唉!想不到我仍能忍不住发笑,这是否苦中作乐呢?"
    徐子陵感受着她温婉可爱的一面,怜意大生,柔声道:"寇仲或者是个精明厉害,只讲实利的人,但却不是个心肠坏的人,感情更是特别丰富。只不过现在他全副心神都投到争雄天下的梦想里,把其它一切都视作次要罢了!唉!这么说算不算帮他呢?"
    宋玉致秀眸异采涟涟,摇头道:"不!你只是说出事实,寇仲绝不是坏人,更是奋发有为,在各方面都是我宋玉致心中理想的郎君。但我却知他并非全心全意对我,打开始我就知道。唉!可是明知如此,为何我仍肯跟他到巴陵去呢?若我坚决拒绝,二叔都奈何不了我。"
    徐子陵苦笑道:"看来宋小姐对我这兄弟已是难以自拔!"
    宋玉致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平静地道:"错了,我并非难以自拔,只是选择了要面对这挑战,这是我宋玉致的性格,永不退缩。今趟随你们来,就是要看看寇仲那可恶家伙有多少度板斧和手段。"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宋小姐既抱有这心意,又早看穿了寇仲的意图,为何仍要找我来说这番话呢?"
    宋玉致嘴角飘出一丝充满无奈意味的苦笑,轻轻道:"因为我怕二叔为了'杨公宝库',说服爹他把自己女儿的幸福牺牲了。"
    徐子陵心想这可能性看来很大,宋智是头老狐狸,寇仲在算他,他也在算寇仲,而宋玉致则变成他们的一着棋子。
    沉声问道:"你真是一点都不欢喜寇仲吗?"
    宋玉致叹了一口气,坦然道:"若真对他没有半分好感,我现在就不用这么烦恼。
    假若我对他没有感情,为了家族的利益,我反不会拒绝他,因为知道无论在甚么情况下,我都不会为他伤心。可是我现在却很害怕,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徐子陵深切体会到她矛盾的心情;既爱且恨,更兼是不服气。
    无论如何,寇仲已在某一程度上伤害了她。
    宋玉致忽地慵倦的伸了个懒腰,微笑道:"话说完了,心里舒服多哩!徐子陵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不会助纣为虐,或者你能成为我的救星也说不定。"
    甜甜一笑,轻松地走了。
    剩下徐子陵一个人在船尾发呆,思量她最后那句话的深意。
    ×××
    徐子陵在寇仲房门轻敲一下,寇仲应道:"小陵吗?进来吧!"
    徐子陵知道云玉真不在房内,放心推门入内,寇仲早扑了过来,喜出望外地搂着他肩头,笑道:"我蹩得都不知多么辛苦呢?去问你又怕你会给脸色我看。嘻!究竟她是否移情别恋,看中了你,哈!一世人两兄弟,若我真不幸而言中,仲少我就忍痛让爱,以后才设法弥补这道心之伤痕吧!"
    徐子陵苦笑道:"宋玉致法眼无差,早看出你这小子只是利用她,而不是真爱上她。"
    寇仲愕然道:"她倒比我想象的厉害。看来此役我是输多赢少,早知刚才索性把美人儿师傅留下来,今夜就不愁寂寞了。唉!不要认真,我只是在说笑,好减轻心中的痛苦。"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倒懂见风驶︻巾里︼之道,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最痛苦的那个是我,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个好女子;我的好兄弟却要去骗那好女子的感情,而我只能以暗示的方式鼓励她不要被骗。"
    寇仲放开搭着他肩膊的手,失声道:"什么?那我岂不是又要失恋?快拿酒来!"
    徐子陵颓然坐下,摇头叹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若再以这种会伤害人家的手段去争天下,我便要离开你!"
    寇仲在几子另一边坐下,赔笑道:"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我保证不会伤害她,不过说也没用,现在此事宣告完蛋,满意了吧!"
    徐子陵沉吟片晌,缓缓道:"男女间的事,一旦开了头,就谁都肯定不了将如何结局,我身为你的好友兼兄弟,怎都要忠告你一句,感情比剑更锋利,且两边都是锋刃,你要好自为之。"
    寇仲肃容道:"我会记者你的忠告,绝不会在这方面行差踏错。现在我就去向宋玉致宣布取消婚约,使她不用再担心。"
    言罢推门去了,剩下徐子陵一个人在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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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第六章爱恨难分
    寇仲拍了宋玉致的房门,问道:"可以进来说两句话吗?"
    宋玉致应道:"若只是两句话就可以。"
    寇仲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房内一片暗黑,惟只月色从舱窗斜斜映入没有灯火的室内,刚好把独坐椅上的宋玉致笼罩在淡淡的金黄色光里。
    这美女乌黑的秀发垂了下来,自由写意地散垂在香肩处,眼睛像一对又深又明亮的宝石,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寇仲心神剧震,首次发觉她女性化一面的气质和外表,绝不逊色于李秀宁。
    宋玉致有点不耐烦地道:"你不是有两句话说吗?说完便给我滚出去。"
    寇仲苦笑道:"我今趟来是向宋小姐认错和取消婚约之议的。以后寇仲也不敢对宋小姐有何妄想了。"
    说完便要离开。
    宋玉致一呆道:"给我滚回来!"
    寇仲的手已拿着门环,闻言凝止不动,背着她苦涩地道:"是我不好,不该把'杨公宝库'和小姐的终生大事连在一起说,弄得像宗交易似的。"
    宋玉致默然半晌后轻轻道:"坐下再说好吗?"
    寇仲摇头叹道:"现在我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好好思索,这些日子来我满脑子都是如何去与人争雄斗胜,其它事都给忽略了,我真要反省一下。"
    宋玉致秀眉扬起,有些按捺不住的嗔道:"你这小子给本姑娘坐下再说,若你这么溜了,人家会恨你一世的。"
    寇仲旋风般转过身来,奇道:"你不是早把我恨透了吗?难道那是假的吗?"宋玉致避开他锐利的眼神,垂首道:"刚才你进来时,为何像个呆子般瞧着人家。"
    寇仲移到她座前,单膝脆下,右手抓着扶手,叹道:"因为我忽然发觉玉致你竟是这么动人心弦,令我不由自主地生出爱慕之心,从而反省到自己的诸般不对。"
    宋玉致避无可避的与他在气息可闻的距离间对视着,勾起那天给他压在地上的情景,芳心暗颤道:"你先起来坐到旁边去好吗?"
    寇仲出奇地合作,坐好时宋玉致低声道:"你究竟想怎样呢?"
    寇仲抓头道:"宋小姐是指那方面呢?"
    宋玉致回复冷静,淡淡道:"当然是指争霸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寇仲一对眼睛立时亮了起来,点头道:"宋小姐是第一个向我提出这问题的人,即使小陵也没有兴趣想知道。"
    顿了顿肃容道:"我出身巿井,深切体会到当施政者仁义全失时,老百姓的生活是多么凄惨和痛苦。唉!起始时我只是想加入其中最有埋想和前途的义军,岂知所遇到的像杜伏威、李密之辈,无不是唯利是视,心狠手辣的强徒,若让他们当上了皇帝,绝不会是好事。而且既然他们可争天下,我寇仲为何不可以?人最紧要是有志气。"
    又叹了一口气道:"问题是我亦看出要争天下,绝不能空谈仁义,让仁义处处绑手绑脚。于是在宋小姐眼中,就变成一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嘿!事实上我只是想一举两得吧!"
    宋玉致沉吟不语。
    寇仲长身而起,伸了个姿态夸张的懒腰后,道:"我要回房了!嘻!把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舒服多哩。"
    宋玉致柔声道:"寇仲你知道吗?爹和二叔绝不会把我嫁给你这种出身的人的,你在耍手段,他们也在耍手段。"
    寇仲失声道:"什么?"
    宋玉致盈盈而超,移到他身前,凝视看他道:"你为何不问爹把我许配了给谁呢?
    是否不屑一问,还是毫不在乎?"
    寇仲尴尬地道:"我是有点不敢问。"
    宋玉致淡淡道:"纵使你问,二叔也不会说出来,我的未来夫家就是李密的独子李天凡。这婚事是一年前才订下的。只要李密攻克洛阳,我便要嫁入李家,明白吗?"
    寇仲听得目定口呆,作声不得。宋玉致伸出玉手,在他脸颊抚了一把,微笑道:
    "寇公子回房休息吧!争天下绝不会是简单的一回事,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成功。"
    ×××
    徐子陵弹熄了油灯,拉开房门,待要离开,心中仍在思量寇仲刚才似真似假的反省和忏悔,忧喜不定,心神恍惚时,香风迎面袭来。
    他自然而然往后退开,那知一个火辣的娇躯已纵体入怀,纤手缠上他的颈项,香唇封上他的嘴儿。
    徐子陵这才惊醒过来,抓着对方的香肩,把她轻轻推开少许,俊脸通红道:"是我!"
    云玉真娇躯剧颤,猛地退后,玉颊霞烧。
    徐子陵回复潇洒自然,微笑道:"这会是我一段香艳美丽的回忆。"说罢径自回房去了。
    ×××
    船抵巴陵,萧铣亲自出城相迎,同来的还有其它另一大将左路元帅张绣。此人个子矮矮的,头颅却特别巨大,头发蓬乱,但目光却是冷静锐利得能洞察别人肺腑,给他凝视时颇有点给他以目光审问的味儿。据香玉山先前所言,他的武功比右路元帅董景珍更要高明,仅在萧铣之下。
    欢迎队伍里当然少不了素素,见到夫君和两个兄弟无恙归来,又立下大功,自是喜翻了心头。
    更令寇仲和徐子陵心花怒放的是段玉成、包志复、石介和麻贵都来了。
    这四个小子浑身伤痕,原来途中屡遇毛贼截劫,但此刻都精神奕奕,显是武技因磨练而大有长进。
    萧铣对两人自是摆出感激倚重、礼贤下士的态度,对宋玉致更待别礼待,当然是想到与宋阀联手的种种好处。
    当晚萧铣设宴庆祝,席间对两人赞不绝口。
    宴后宋玉致留下与萧铣密话,他们则回到香玉山的将军府去。
    途中素素提醒他们曾许下的承诺,这几天定要陪她游山玩水。
    两人对她眷恋甚深,待她若如傅君婥,自是高兴地答应。
    回到府中,三姐弟在府内园亭里畅叙离情,言笑甚欢时,香玉山神色匆匆的来了,坐下道:"铁骑会已分裂成三股人,一股投向林士宏,一股依附沉法兴,剩下的却誓要为任少名复仇,由恶僧和艳尼率领。"
    素素花容失色道:"那怎办才好?"
    徐子陵不悦地瞪了香玉山一眼,怪他令素素受惊。
    寇仲讶道:"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香玉山先对徐子陵歉然赔笑,又安慰了素素,才道:"铁骑会品流复杂,良莠不齐。
    一向对该与何方结盟都有不同意见。只因慑于任少名的威权,才似像万众一心,任少名大树既倒,下面的猢狲自是四分五裂了。"
    寇仲欣然道:"这对南方该是好事,铁骑会只是一群有组织的大贼,若让他们得势,首先遭殃的就是平民和百姓。"
    徐子陵少有听到他开口为国,闭口为民的口吻,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香玉山道:"任少名死去的消息,现时仍只限于南方,但已惹起了很大的混乱,待得传到北方时,谁都不知会再引起什么后果。"
    寇仲忽问道:"你们和李密的关系是怎样的呢?"
    香玉山道:"以前由于我们为杨广办事,与李密可说处于对立状态,故关系一向不好。但亦未有正面冲突过,所以关系处于很微妙的状态下。为何忽然问起这问题呢?"
    这时云玉真来了,寇仲扯开话题,没有回答香玉山。
    ×××
    那晚宋玉致很夜才回来,众人早已睡熟。翌晨寇仲和徐子陵陪素素去闲逛,她仍未起床,到众人回府时,才知她悄悄离开了。
    晚饭后,寇仲、徐子陵跟段玉成四人商量了北上的路线后,返房休息。
    寇仲尾随徐子陵回房,邀功的道:"陵少!今趟算我听你的话吧!昨夜亲口向宋玉致取消婚事,今早她便不告而别了。"
    徐子陵奇道:"你好象对她离开没有半点不愉快的感觉。"
    寇仲颓然坐下,看看站在床边,一副准备上床高卧的样子的徐子陵,苦笑道:"若说没受打击就是骗你的。不过眼前这么多头痛的事,那容我有余暇去自寻烦恼。女孩子就像蝴蝶,要飞便让她飞走吧!哈!我们不但没有青楼运,还没有美女运,个个美女都像和我们有十冤九仇似的。"
    徐子陵掀起帷帐,在床沿坐下,闻言心中一痛,想起传君婥和贞嫂,前者香魂已渺,后者不知所踪,不禁黯然神伤。
    现在只剩下最亲近的素姐,而她的幸福,却是由香玉山决定,人生真是如此无可奈何吗?
    寇仲沉吟道:"今趟北上,会是最凶险的一段旅程,我们的敌人多得连自己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道:"由明天开始,我们要对段玉成他们施以最严格的训练,令他们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寇仲点头道:"我们该在这里留多少天呢?若太早离开,素姐定会怪我们的。"
    徐子陵道:"我们就多陪素姐十天吧!顺带也可训练玉成他们。"
    寇仲同意道:"就依你的话。"
    徐子陵问道:"美人儿师傅方面又怎样呢?"
    寇仲道:"她当然想随我们北上,可是她自己那档子事谁给她料理。"
    旋又压低声音道:"香小子却私下告诉我她是约了独孤策,所以才不肯离开巴陵,要这女人专心待一个男人,恐怕比摘取天上的明月更困难。"
    徐子陵皱眉道:"香小子为何会把这种事告诉你?这并不像他的作风。"
    寇仲冷哼道:"当然是奉了萧铣那老狐狸的命令,设法破坏我和美人儿师傅的关系,现在海沙帮受挫甚重,剩下的就只巨鲲帮、水龙帮和大江帮,对萧铣来说,美人儿师傅比我们重要多了。"
    徐子陵沉声道:"刚才我方警告了香小子,假设素姐有半丝不开心,我也惟他是问。"
    寇仲笑道:"给个天他作胆,都不敢欺负素姐,唉!到现在我仍不明白素姐为何肯嫁给他。"
    徐子陵吁出一口气道:"现在谈这个问题再没有任何意义。"
    顿了顿道:"知否为何我要留下十天那么久呢?你虽然答应,但我却知你只是无可奈何吧。"
    寇仲愕然道:"这个我真没想过。只认为陪素姐乃目下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只要和她一起,我整个人就会轻松适意。"
    徐子陵歉然道:"是我想歪了,照我看恶僧艳尼等凶人必会来寻我们的晦气,若能狠狠重创他们之后才上路,我们的旅途会顺利多呢!"
    寇仲皱眉道:"这处是巴陵帮的地头,他们敢来撒野吗?"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在他们的地头击杀任少名,他们自然要在我们的地头杀死我们,方能显出威风。所以他们除非不来,否则必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杀伤和破坏。"
    寇仲剑眉扬起,冷笑道:"所以他们必会派人来先踩盘子探消息,假若我们能啜上这些先头部队,便可在他们发动之前予他们迎头痛击,哼!"
    徐子陵淡淡笑道:"若我是他们,就会趁我们和素姐出游时下手了。对吗?"寇仲一对虎目立时亮起来。
    徐子陵续道:"一旦我们运盐北上,我明敌暗,会使我们陷于绝对被动的劣势,在战术上非常不智。若不能把主动操回手内,我敢断言我们永不能抵达关中。"寇仲讶道:
    "今天没什么事吧!你似乎从未试过对这些事如此热心和积极的。"
    徐子陵移到窗前,负手仰望窗外的星空,油然道:"在杀死任少名的一刻,我忽然感到自己踏上另一段人生的旅途。但也清楚知道我们已和几个恶势力缠搭不清,卷进大时代的漩涡里,避无可避,一是选择自尽,一是选择面对,再没有第三个可能性。"
    别过头来瞧寇仲,见他正目射奇光的盯着自己,讶道:"为何这样望我?"
    寇仲霍地立起,正容道:"因为刚才你显了一代高手的气势和风范,最难得是那么流畅自然。"
    徐子陵微笑道:"不要拍小弟的马屁了,你不觉得近来自己态度有太着迹的改变吗?
    诈作恭顺听教,又不时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向我大耍手段。"
    寇仲大力拍了他肩头,哈哈笑道:"做人有时不须这么坦白的。我漏了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宋玉致的未来夫家你道是谁,我的娘!竟是李密的独子。"
    徐子陵明知他故意岔到别处去,仍忍不住失声叫道:"什么?"
    寇仲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挨在窗栏处,目光投往茫茫月夜去,双目闪闪生辉的道:
    "这是宋阀和瓦岗军的一场政治交易,南北为纵,以之对付西北方的李阀。所以若不设法粉碎这南北的联盟,天下最终会落到李密手上。"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否想说服我同意你去利用宋玉致呢?"
    寇仲微笑摇头道:"你太小觑我寇仲了。只要我们能使李密攻不下洛阳,婚约就无效。那时她宋家大小姐要嫁给什么人,我寇仲绝不会破坏她的幸福。不过她若发觉没法离开寇某人,那就是寇某的福分哩。这样说,够坦白诚实吧!"
    徐子陵耸肩道:"好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只好由老天爷去决定。现在该做的事在集中精神来对付敌人,其它的到我们还有命时再想吧!"
    寇仲皱眉道:"你是否暗示现在须上床睡觉呢?我们已很少谈得这么兴高采烈和投契了!哈!'投契'这两字用得真好。"
    徐子陵淡淡道:"我们投契的谈话,现在才正式展开,我心中有个预感,就是恶僧艳尼和他们的同伙应在巴陵附近,守候伏杀我们的良机。"
    寇仲坐下沉吟道:"说不定他们根本就在城里,有什么方法可把他们引出来呢?"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待他们出手,我们死伤难免,所以上策仍在能否先发制人。"
    寇仲嘴角逸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徐徐道:"今趟我们对付敌人,绝不借助萧铣的力量,这才能达到磨练自己的目的。"
    又思索道:"照我猜恶僧艳尼由于形相特别,当不敢冒险进城,而只是派出手下查探和监视我们,且必在香小子将军府外某处,好清楚我们出入的情况,只要找到那探子,就展开反跟踪,先一步制敌死命。"
    徐子陵道:"自杨虚彦刺杀香小子不果后,香小子的军府防卫大幅增强,在府外亦布下暗岗,所以若对方派人来,必是潜踪匿迹,精擅轻功的高手,不会那么容易被我们发觉行藏,所以我们若没有一点手段,会很难发现这么的一个人。"
    寇仲哈哈笑道:"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若连恶僧艳尼都对付不了,还说什么争霸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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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第七章神秘巨舶
    翌日清晨,徐子陵和寇仲督促段玉成等四人练功过招。
    寇仲正以一条鞭子迫得包志复和石介两人左支右绌时,云玉真来到旁观的徐子陵身旁,惊讶地瞧着场中的倩况,道:"他们两人的武功相当不错,你们怎样招揽他们回来的。"
    "当!"
    包志复的大刀给寇仲的鞭子卷个正着,脱手堕地。
    徐子陵瞥了容光焕发的云玉真一眼,目光落到挥舞双枪,补上包志复位置的段玉成身上,先喝道:"麻贵动手!"
    麻贵一声领命,左右手各放出三枚铁弹子,疾射寇仲胸口和胯下要害。
    云玉真登时吓了一跳,心想那有练功亦像生死相拚的样子。
    寇仲哈哈大笑,身子晃了晃,麻贵的暗器全部落空。
    徐子陵这才微笑道:"美人儿师傅为何这么早起床?"
    云玉真拋了他一记媚眼道:"挂着你们嘛!"
    徐子陵苦笑道:"师傅似乎又把我错当是寇仲了!"
    云玉真俏脸微红,尴尬地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再不会提起那件事的。"
    那件事指的自是她错把徐子陵当作寇仲而投怀送吻的事。
    徐子陵淡淡一笑,步入场中,喝道:"轮到我了!"
    寇仲收鞭退到云玉真旁,徐子陵已空手和四人战作一团。
    寇仲笑道:"这四个小子愈来愈厉害,既证明了我们眼光独到,又是我们教导有方。
    哼!昨晚没有我在旁,美人儿师傅当然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了。"
    云玉真的粉脸更红了,啐道:"人家睡得不知多么香甜,为何男人总狂妄得以为女儿家没了他们就不成呢?"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我还以为美人儿师傅没了我就不行。那么过几天我离开后,再不用急着回来哩。"
    云玉真明知他在耍自己,仍忍不住大嗔道:"寇仲!你这是明着欺负人家。"寇仲微笑道:"终试出云帮主的心意。嘻!素姐来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去玩儿呢?"
    云玉真横他一眼道:"鬼才陪你去?"
    又送他一个甜笑,这才去了。
    ×××
    马车驶出将军府,八骑开路,八骑护后,而寇仲和徐子陵则并骑在素素的马车旁缓行。
    素素心情畅美,不时隔窗和两人谈天说笑,乐也融融。
    车队由北门出城,目的地是上游的临江亭,乃巴陵城外著名的胜地,可饱览长江的美景。
    出城后,素素听两人的话,在道旁稍事休息。
    寇仲见徐子陵不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儿,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徐子陵犹豫半晌,才道:"我忽然想起杨虚彦,他究竟为谁出力办事呢?"
    寇仲皱眉道:"不是有人说过他在追求杨世充的美丽女儿吗?大家都姓杨,自然容易亲近哩!"
    徐子陵回头朝城外码头处深深望上一眼后,道:"我当然记得这事。却觉得不合情埋。现在杨世充最害怕的人是李密,何时才轮得到萧铣。"
    寇仲沉吟道:"但更没有埋由为林士宏办事。像杨虚彦那种皇族出身的人,与林士宏这种绿林出身人物怎都拉不上关系。不过你亦说得对,若我是杨世充,那有闲情去管南方的事。"
    徐子陵道:"若杨虚彦不是杨世充的人,就该与四阀之一有关连。宋阀向与皇室不和,又偏处南方,可以删除。剩下的就只有李阀、独孤阀和宇文阀。"
    寇仲分析道:"独孤阀一向是巴陵帮的盟友,亦可剔除。剩下就是宇文阀和李阀了。
    看来该是宇文阀的可能性大一点。唉!但宇文阀也是自顾不暇,像杨世充般无暇南顾。
    我的娘,难道是李世民那小子。"
    徐子陵动容道:"这个可能性很大,李小子乃高瞻远瞩、雄材大略的人。只有他才可先一步看穿香小子的重要性,杀了他,萧铣就等若盲了半只眼睛,由此亦可见李小子很看得起萧铣。"
    寇仲点头道:"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论情报网的周密庞大,无孔不入,莫过于香小子手上所掌握遍布全国的青楼和赌场。嘿!李小子加上杨虚彦,不是很有趣吗?"
    这时素素又揭开帘子,探头出来道:"人家很闷哩!过来陪姐姐聊天好吗?"
    ×××
    到黄昏回府时,段玉成向他们报告道:"下属们依足两位帮主吩咐,由马车出门开始,便全神监视四周动静,既没发现有人跟踪,又或任何异样的情况。"
    两人回房后,都大惑不解,更非常失望。
    难道是猜错了,又或敌人高明到能避过段玉成四人耳目的地方。
    寇仲拍台道:"没理由的,玉成他们藏身监视的位置,都是精心挑选,只要有人跟踪,定瞒不过他们,除非……嘿!"
    徐子陵接回道:"我才不信那对恶僧艳尼肯咽下这口鸟气,那恶僧更是性情暴躁,绝没有久候的耐心。除非……"
    两人对望一眼,均感脑子内灵光闪过。
    除非他们在等候援手,否则没有理由会放过在城外袭杀他们的机会。
    假设恶僧艳尼确是阴癸派的人,那来援的定是阴癸派或曲傲一方高手,这就不能小觑了。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千万不要再带素姐离城,索性用空车充数算了。"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定要想办法把这被动的形势扭转过来,最好能在敌方的高手赶来前,先一步干掉恶僧艳尼,不然我们就有祸了。"
    寇仲抓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事相当奇怪。若照表面的情埋,恶僧艳尼根本不知道我们和巴陵帮的关系,更不知道我们事后溜了到巴陵。为何我们总认定他们清楚掌握到我们的行踪,还准备随时伏击我们呢?"
    徐子陵道:"这纯粹是一种近乎灵异的感觉,没有埋由可说的。"
    寇仲叹道:"可见长生诀确是道家瑰宝,而你在这方面比我敏锐多了。皆因你的心态更接近修真之士。不!你根本是如假包换的子陵真人,嘻!只差还没有换上道袍。最适合与那师妃暄配作一双,抢了侯希白的心头爱,哈!"
    徐子陵苦恼道:"这时候还来说废话。"
    寇仲正容道:"这绝非废话。假设你真有这种灵觉,我们便可加以利用,例如你能否感觉到敌人大约在哪个位置呢?"
    徐子陵默然半晌,缓缓摇头道:"不!我只是心中隐有不祥的预感,就是那么多了。"
    寇仲长身而起道:"不若我们来作个试验,先在城中兜兜圈子,不成时再到城外去。
    假设你心中那危险的感觉加强时,就表示我们更接近敌人了。这种察探之术,保证旷古绝今,教人意想不到,可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徐子陵剧震道:"那就不用兜圈子,还记得今早刚出城时,你问我在想什么吗?我答你是想起杨虚彦,其实那是后来的事。当时我那危险的感觉大幅增强,心中很不舒服。
    就像那天杨虚彦偷袭我们前的样子,所以我才会想起杨虚彦,但往西去后,那奇异的感觉就逐渐消失。"
    寇仲大喜道:"这就成啦。城门外码头处泊满大小船只,其中定有一艘是敌人藏身之所。而他们那时定在暗中窥伺我们,好决定是否尾随下手,你才会生出感应。就像那天杨虚彦想行刺香小子那样。哈!今趟得宝了。"
    徐子陵霍地站起,虎目精芒闪射,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给敌人一个教他们终生难忘的意外惊骇。"
    ×××
    巴陵城外的一截里许长的河道,泊满了大小船只,少说也有二、三百艘之多。岸上的旷地处,搭有十多座凉棚,放着堆积如小山般的货物,都是赶不及运入城内的余货。
    徐子陵和寇仲穿上水靠,伏在其中一堆货物后,瞧着以百计从船上映来的点点灯火,完全不知怎样入手找寻敌人。
    寇仲低声道:"有没有对某处的感觉强烈些呢?"
    徐子陵苦笑道:"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唉!我们应否回去睡觉呢?"
    寇仲摇头表示不同意,沉吟道:"假设我们把耳朵贴着船底,运功偷听,你猜能否听到船上所有的声音?"
    徐子陵没好气道:"听到又怎样?假设船上的人全睡了,又或没有说话,我们是否仍要轮着偷听下去。别忘记这里有数百条船,就算每艘只听上一刻钟,听不到一成天早光了。"
    寇仲终于放弃,颓然道:"那只好明天再来,希望你的感觉会灵光点。咦!"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只见一艘没有灯火的快艇,正在船舶间左穿右摇,往岸旁驶来。只看快艇的速度,便知操舟者是会家子。
    两人运足目力,不放过目标的任何动静。
    快艇上站看一男一女两个人,那年青女子站在船头,衣看打扮似是婢子的身分,容貌娟好,却带点浪荡的味儿。
    男的身形粗壮,但面相鄙俗,看样子与女子同属婢仆之流。
    快艇迅速靠近,尚未抵岸,女婢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后,没入江岸的暗黑里,小艇则在男仆的操作下靠在岸边等待。
    两人喜出望外,虽不敢肯定他们是否恶僧艳尼的人,但比之先前的茫无头绪,自不可相比较。
    打个眼色后,两人无声无息地绕了个圈子,在男仆目光不及处悄悄下水,不片晌潜到艇底处,运功贴附。
    他们乘机凝聚功力,好应付或会来临的恶战。
    小半个时辰后,婢子回来了。
    男仆问道:"拿到东西了吗?"
    婢子"嗯!"的应了一声,表示取得东西。
    艇子开出。
    艇上婢仆再没说话。
    好半晌后,小艇来到一艘巨舶之旁,停了下来。
    两人离开小艇,潜到巨舶底下,贴耳细听,似乎隐有人声,可惜却被拍打船身生出的江浪声响所扰,听不真切。
    寇仲扯着徐子陵,从船尾处冒出水面,低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何!"
    徐子陵笑道:"何来这么多废话,去吧!"
    两人对视一笑,往上攀去,到了甲板边沿处,探头窥看。
    这艘船在水底已觉其巨,现在由这角度看去,更有宏伟的感觉,船身竟长达二百余尺。
    甲板上的船舱共有三层,三十多个舱窗,只见其中四个亮了灯火,还传出人声。
    甲板上则静悄无人。
    徐子陵凑到寇仲耳边道:"我发现了两个暗哨,均设在第三层处,可见他们是以监视江面其它船只的动静为主,反注意不到甲板上的情况。"
    寇仲轻松地道:"怎都要博他娘的一铺,势头不对时便借水遁。来吧!"
    两人翻上甲板,贴地疾窜,躲到舱尾的暗影里,不但迅若鬼魅,其动作一致,仿如预早操练了千百次似的。
    他们不敢冒失内闯,功聚双耳,细心静听,舱厅内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那人道:"这两个小子合起来时特别厉害,连任少名都要饮恨收场,所以我们动手时,先拣其中之一全力杀掉,到擒下另一人时,再以严刑迫供,我才不信他不把'杨公宝库'招出来。"
    两人听得愕然以对,这不是刚离常熟时在江口追击他们的大江会二当家"虎君"裴炎的声音吗?当时尚有个武功强横之极的王魁介。
    想不到今趟以为找到恶僧艳尼,却是误中副车。
    另一把陌生的声音道:"我们待他们八日后渡江北上时,便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他们或擒或杀,以我们的实力,对付他们应像捏死几只小蚁般容易。"
    此人说话的声音变化多端,忽而暗哑低沉,忽而尖声尖气,断断续续,听的人耳朵都要受罪。
    若他因练功而变成这样子,那他的武功必是诡奇邪异,教人难以测度。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却不是因他的声音怪异,而是对方为何能将他们的行踪把握得如此精确。不用说亦是有人通风报信,难怪他们不用派人来侦察动静了。一把低沉的女声狠很道:"我们就杀死那徐子陵,再擒下那天杀的寇仲,我要他受尽折磨后才死去。"
    只听她声音透出的仇火,便知她恨寇仲恨得入心入肺。
    两人都觉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这女子是谁。
    另一又娇又甜,柔软得像天上浮云的女声淡淡道:"游仙姑的心愿必可达到。这两个小子都可以自豪了,竟促成了爹和沈当家的联手,将来我们画地称王时,还得多谢他们哩!"
    寇仲和徐子陵登时醒悟过来,那恨他们入骨的女子正是海沙帮的俏尼姑游秋雁,是另一个艳尼。
    沈当家自是沉法兴,海沙帮最近当了他的走狗,其联军更被两人重挫,难怪急于复仇。
    那女子的爹又是谁呢?看样子大江会亦要听命于他。
    沉法兴的声音响起道:"今趟得媚公主主持大局,可肯定这两个小子必是手到拿来,有了'杨公宝库',加上我们江南和迦楼罗两军的联盟,天下还不是我们两家的囊中之物吗?"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心中一颤,终于知道这媚公主的爹是谁了。
    在天下起义的群雄中,若论凶残成性,莫过于现在声势日盛,自称迦楼罗王的朱粲。
    据说迦楼罗军缺粮时便烹人来吃,此事容或有夸大处,但亦可见他们的声誉是多么坏了。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怎么办?不若用刀子画下徐子陵寇仲曾到此一游,吓他们一跳也好。"
    徐子陵摇头道:"不!那样我们永远都成不了真正的高手,索性大干他娘的一场,免得将来碍手碍脚。"
    寇仲在他肩头重重抓一下,虎目生辉道:"好!我们就随机应变,看看谁的拳头更硬一点。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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