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7卷第九章姐弟情深
    素素温柔的声音从内厅传来,似正跟人说话。
    直至此刻,寇仲和徐子陵仍很难接受素素已为香家妇这事实。尤其她的丈夫是香小子。
    就算想破脑袋,他们也不明白香玉山有什么特别吸引异性的地方,可令素素倾心。
    她爱的该是李靖才对。
    香玉山旋风般冲入内堂,大叫道:"夫人、帮主,你们看是谁来了?"
    止步门外的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愣然,香玉山口中唤的帮主究竟是谁呢?
    素素"啊!"的娇呼一声,接着有另一女子道:"让我替素姐看看。"
    竟是巨鲲帮帮主,美人儿师傅云玉真。
    当她掠至门口,见到寇仲和徐子陵时,一对俏目立时亮了起来,悄脸毫无保留地现出惊喜之色,娇呼道:"天!你们终于来了。"
    寇仲哈哈一笑,抢前一步,探手在她脸蛋摸了一把,笑道:"美人儿师傅清减了,是否因记挂着徒儿哩?"
    云玉真神情复杂,既嗔且喜的狠狠白了这轻薄自己的"徒儿"一眼,徐子陵已在两人身旁掠过,进入内堂。
    素素刚从椅子被香玉山扶起,一脸不能相信的旺喜神色,颤声娇呼道:"小仲!小陵!"
    寇仲和徐子陵的目光同时落到她微隆的小腹处。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能和不真实。就像正深深迷失在一个奇异的梦境里。
    ×××
    素素哭完又笑,笑完又哭,情绪激动。吓得寇仲和徐子陵万般劝慰,才逐渐平复过来。
    香玉山使人弄来了一席丰富的肴馔,让两人大快朵颐。素素、云玉真和香玉山三人亦陪他们吃了一点。
    说起别后发生的事,真的怎都说不完。
    香玉山叹道:"丹阳在辅公佑攻入前,我们连夜逃走,夫人却死都不离开,郡主只好点了她的睡穴。杜伏威一向和我们势如水火,给他拿着必然没命。我们在那青楼门外留下标记,你们看不见吗?"
    寇仲苦笑道:"还有什么标记?楼子都给烧通顶了。"
    云玉真道:"我们在永世等了你们整个月,最后知道你们在余杭和常热先后大破海沙帮与沉法兴。派人往寻你们时,你两人又不知溜到那里去了。"
    素素的眸子又红了起来,怨道:"你们不懂得早点来找人家吗?"
    徐子陵忙赔罪道:"是我们不对,一时想不起你们会返回巴陵郡。"
    寇仲岔开了问香玉山道:"你们目下的形势如何?"
    香玉山兴奋地道:"形势相当不错,刚攻占了郁林和苍梧,现在我方的右路元帅董景珍正与铁骑会争夺番禺,胜者势将成为南方霸主。"
    寇仲精神一振道:"我正想找任少名试刀,这小子在那里?"
    香玉山和云玉真同感愕然,呆盯着他。
    素素不悦道:"小仲专爱作危险的事,任少名的武功在南方仅次于'天刀'宋缺,与林士宏齐名,会是好相与的吗?姐姐要你们留在这里陪人家,唉!你们都不知道牵肠挂肚是多么辛苦的一回事。"
    寇仲笑而不答,下面却踼了徐子陵一脚。
    徐子陵微一摇头,不肯为他出头。
    寇仲无奈下径自向香玉山试探,道:"若干掉了任少名,番禺就是你们的了。"
    香玉山皱眉道:"不要说任少名,只是他座下的左右护法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便是一等一的高手。加上现时人人都怕会被人刺杀,故他们防范极严,纵是宁道奇肯当刺客,成功的机会仍是很低呢。"
    顿了顿续道:"明天我上朝禀明圣上,他一向对两位大哥非常欣赏,必会重用,那夫人就不用担心两位大哥了。"
    寇仲淡淡道:"不用劳烦了!我两兄弟过惯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惯听人号令。"
    接着不理一脸失望之色的香玉山,转对云玉真道:"美人儿师傅现在干什么买卖呢?"
    云玉真横了他娇媚的一眼道:"都是些运货送货的粗活,寇公子决不会有兴趣。"
    听她这么说,寇徐立时猜到她有了萧铣这大靠山,巨鲲帮势力大增,负起运送物资的重任。
    寇仲哈哈笑道:"真巧,我们现在干的也是运货行业,哈!差点忘了告诉香小……
    嘿!香将军。"
    遂把段玉成他们会到巴陵一事,告诉香玉山。
    云玉真奇道:"为何你们不走在一道?"
    寇仲若无其事道:"我两个给跋锋寒这个混蛋追杀了数百里,怎能和他们一起走!"
    香玉山和云玉真大吃大惊,同时失声道:"跋锋寒?"
    徐子陵讶道:"有什么问题吗?"
    素素花容失色道:"你们真不知天高地厚,跋锋寒自入中土后,连败数十名家高手,战无不胜,声名之盛,尤在四大阀主之上。几个大门派曾数次派人联手围攻他,最后都给他从容逸走,还杀伤了很多人。你们怎会惹上他的?"
    寇仲哂道:"我们才不怕他,若非他有高丽来的傅君瑜联手,我们就要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香玉山等全呆了起来。
    云玉真不能置信地道:"高丽女傅君瑜更胜罗剎女,既是她和跋锋寒联手对付你们,你两个怎仍可脱身?"
    寇仲在台下探手到她大腿摸了一把,弄得她娇躯微颤,他才耸肩道:"有什么稀奇?
    给追杀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我们何用吹这种牛皮。"
    香玉山仍是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和他们正面交过手吗?"
    寇仲道:"当然动过手,否则就不用逃他娘的几百里,最后走到这里来了。"香玉山和云玉真面面相觑时,素素责道:"小仲!你斯文点好吗?仍改不了说粗话的坏习惯。"
    寇仲嘻嘻笑道:"我是故意说粗话,才可听到姐姐动人的责备语气呢,哈!"素素喜孜孜地白了他一眼,道:"都是小陵比你乖得多,这么顽皮。"
    一时间,席上荡漾着姐弟间真挚的感情,往昔三人相处时的美好光景,似在这一刻又回来了。
    ×××
    徐子陵一觉醒来,整个人神足气满。
    见到素素安然无恙,又有了她自己选择的归宿,他放下了心头大石。昨夜卧床练功,精气神进入前所未有的浑成一体的境界。
    他瞧着帐顶,心神却贯注在由傅君瑜启发而来的弈剑术上。
    那是于战斗中同时把握到全局的所有变化和不变化元素的理想境界。
    敌我双方对敌时,就像互相下子,总有可寻的隐伏线索。
    那是一种必须从实战经验始能培养出来的眼光,更要本身的实力去配合。像傅君瑜那天看似随意又不能威胁到寇仲的几剑,偏能使寇仲手忙脚乱,皆因她能洞察先机,就像每下一着棋都迫得对方穷于应付。
    正想得入神时,素素的声音在门外道:"小陵!起床了吗?"
    徐子陵忙跳下床去,披上外袍,拉开门让素素进来。
    坐好后,素素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恼怪姐姐嫁了给玉山吧?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更知道你们不欢喜他,但他的心地是很好的。"
    徐子陵微笑道:"姐姐太多心了,我们起始不欢喜他,只是因存有一点小误会而已!
    后来明白了,早雨过天青,现在只会为姐姐嫁得如意夫婿而高兴。"
    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和寇仲不同。
    寇仲不喜香玉山,是看不顺眼;他却因香玉山过于世故圆滑而对他没有好感。素素幽幽道:"姐姐除了玉山外,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但姐姐知你们志在千里,很快又要离开我了。唉!事情真要这样吗?你为何不留在这里发展呢?"
    徐子陵怎能告诉她寇仲要争霸天下做皇帝,而自己则看化一切,只希望能像闲云野鹤般遍游天下。
    正不知怎么回答。素素续道:"现在外面的人,除李密和东溟派外,想从你们身上追出'杨公宝库'下落的真个多不胜数,但你们却一点都不为自己安危着想,你来教姐姐怎办哩?"
    徐子陵大感头痛,苦笑道:"要杀跋锋寒的人恐怕不会比想杀我们的人少,但他还不是活得很风光?姐姐不要再为我们真神好吗?好好相夫教子,我们有空就来探你们。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素素立时秀眸闪亮,笑道:"你们快来给姐姐想想,看可起个什么好名字。"旋又像记起某事的压低声音道:"小仲是否喜欢上云帮主?"
    徐子陵发觉愈来愈难和素素说实话,因为事实上寇仲只是玩弄云玉真的感情,就像云玉真以前玩弄他们的感情那样。你骗我,我骗你,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只好含糊应道:"我不太清楚他们间的事。"
    素素蹙起秀眉担心地道:"云帮主虽很能干,但却不是正经女子,和独孤阀的一位公子更有纠缠不清的关系,另外又与侯希白暗中有往来。你找个机会和小仲说说吧!他是最听你话的。"
    徐子陵口中唯唯诺诺,心底里却在苦笑。他这位姐姐心肠既好,思想更是单纯,仍当寇仲是个小孩子。而眼前真正的寇仲是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左右,包括他徐子陵在内。
    这时寇仲推门而入,见到两人即哈哈笑道:"我还以为小陵仍赖在床上,原来早和偏心的素姐在谈天,不是在说我吧?"
    素素心虚,俏脸飞红,有点手足无措。
    寇仲讶道:"原来真在说我!"
    徐子陵哂道:"说你又怎样?素姐是关心你,怕你给坏人坑害了。"
    寇仲明白过来,哑然失笑的在仅余的一张空椅子坐下,叹道:"如今我们三姐弟又重聚了!"
    素素轻颤道:"你们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好吗?就当姐姐求你们好了。"
    寇仲苦笑道:"今晚我们就要坐船到九江去,假设一切妥当,几天后就会回来。"
    素素愕然道:"到九江去干什么?玉山知道吗?"
    九江是鄱阳湖与长江交汇处的城略重镇,属林士宏的势力范围。由巴陵顺流而下,两天便可抵达。
    徐子陵自然猜到他是想趁盐货尚在途中的时刻,完成刺杀任少名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故没有作声。
    假若真能击杀任少名,事后又能安然脱身,势必威震天下。
    有了名声后,做起事来自然更得心应手了。
    且如此又可打破林士宏和任少名联手所形成的垄断南方之局,寇仲此着确是老谋深算。
    如若南方落人寇仲手里,再进军夺得关中,那北方诸雄,就只有握打的份儿。寇仲露出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柔声道:"说到底我都是为了素姐。林士宏和任少名均会到九江,商谈正式结盟的事。此事若成,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进取巴陵,所以必须及早加以破坏。此事是姐姐的夫君告诉我的,还为我们安排一切,你说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素素色变道:"玉山怎可教你们去冒这个险,不!我要去和他说。"
    徐子陵一把拉着她柔软的玉手,恳切地道:"姐姐放心,小仲说得对,若不及早破坏任林两人的联盟,南方将会成了一面倒的局面,连远在岭南的宋阀亦无立身之地,更不要说你们巴陵帮了。"
    寇仲见徐子陵罕有地附和他,虽明知主要是为素素着想,仍大喜道:"小陵说得对!
    素姐啊!你信任我们吧!割了任少名的臭头后,我们便回来陪姐姐玩上几天,才继续北上。"
    敲门声响。
    香玉山进来道:"吃过早愫螅我们就入宫去见圣上,两位大哥意下如何?"
    ×××
    在香玉山的十多名亲卫前后簇拥下,寇仲和云玉真、香玉山和徐子陵分作两排,策骑驰出将军府,朝梁帝萧铣改建总管府而成的皇宫缓缓驰去。
    寇仲和徐子陵昨天由于心切要见素素,兼之又在晚上,并没有留意城内的景色,这时才发觉其出色之处。
    这个北靠长江,西抵洞庭的商业大城巿,规模宏大,城呈方形,以十字大街为中轴,街衢房舍均整齐有序,临街的民房多以插拱出挑檐廊,夏日遮荫,霪雨防淋,既方便行人,感觉上更是亲切舒适。
    只看家家户户的门面都用木雕花饰装修,便知住民殷富,人人安居乐业。
    由于巴陵帮一向与隋室关系密切,故在郡内成一帮独霸的局面。萧铣本身就是地方官,向得当地富绅支持。
    炀帝既死,巴陵帮顺理成章把地头接收了,郡人只有额首称庆,故而能不像其他帮会般须经斗争战火,郡内一切得以保存元气,亦成了巴陵帮这梁皇朝最利于争霸的条件。
    现在南方共有六大势力。
    声势最盛的自是占领了历阳和丹阳两大重镇的杜伏威和辅公佑的江淮军,但由于他们要应付北方诸雄,暂时无暇向南拓展。
    李子通虽占了江都,但由于该地被炀帝和隋军搞得乌烟瘴气、元气大伤,正是外强中干。
    沉法兴的江南军偏处东南,西北之路为李子通、杜伏威所阻,南则受制于雄踞广东的宋阀,一时仍难有所作为。
    故而南方的战争舞台,顿成了林士宏和萧铣两大势力争持的局面。
    目前仍以林士宏占优,皆因有铁骑会之助,由此可知"青蛟"任少名在这南方战场的关键性。
    寇仲正是看通这点,才以此来向宋玉致作交易。
    换了任何其它条件,宋阀都不会感兴趣。
    此时众人经过一道横跨长街的过街楼,徐子陵仰首上望,正欣赏其富饶特色的镂花窗户和翘起的屋檐,感受着市内喧闹的气氛时,一股难以形容,但又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像那趟被"影子刺客"杨虚彦偷袭前的感觉。
    剎那间,他知道杨虚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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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第十章长街刺杀
    寇仲蛮有风度地扶云玉真登上马背,自己亦飞身跨蹬,与她并排驰出将军府的大门,笑道:"美人儿师傅愈来愈标致呢!"
    云玉真轻夹马腹,白他一眼道:"你何时才改得了这种口花花的坏习惯?"
    寇仲哑然失笑,摇头叹了一口气,凝望人车渐多的大街前方,淡淡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幸好美人儿师傅眼中小徒的缺点,可能正好是小徒弟的优点。师傅表面虽戚戚然,但却实心喜之。否则白我那一眼就不会那么娇媚诱人了。"云玉真"噗吓"
    娇笑,没好气的道:"我那有这种只学晓一招'自我陶醉'的劣徒,从此将你逐出师门,永不录用。"
    寇仲转头向徐子陵嚷道:"小陵!我们给美人儿师傅逐出师门呢!以后可为所欲为了。"
    徐子陵笑道:"不要骚扰我欣赏这个名城的风光。"
    寇仲见徐子陵不肯答腔,别回头来向云玉真压低声音道:"我可以为所欲为了,云帮主你怕吗?"
    云玉真迎上他的眼光,送他一个媚眼道:"怕就不会亲自陪你到九江去,在我眼中,你和小陵永远都是那对永远不会成长的大孩子。"
    寇仲故作讶然道:"美人儿师傅忘了既被我亲过嘴,又曾大恣手足了一番似的。"
    云玉真立时俏脸飞红,状似大嗔却以蚊蚋的声音狠狠道:"你忘了这是通衢大道吗?
    前后左右都是人,亏你说出这无赖的话来。"
    寇仲见到她的狼狈状,欣然道:"够刺激了吧!哪个男人能令美人儿师傅的反应强烈至此呢?"云玉真招架不了时,两人来到通街楼底下,寇仲亦心现警兆。
    异变突至。
    ×××
    楼底离地两丈许高的通街楼一扇雕镂精美,向着他们的大花窗突然爆炸开来,化作含蕴劲气的千万点木屑,朝下面经过的马队激射而去。
    早有警觉的徐子陵和寇仲首先作出反应。
    在杨虚彦动手前的一剎那,徐子陵已断定了这最可怕的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香玉山。
    此显是精心计算过的行动,绝非仓卒举事,因他们还是昨晚才抵巴陵,除非杨虚彦是生神仙,否则怎能在这里待他们送上门来。
    香玉山在巴陵帮中的重要性,便像沉落雁之于瓦岗军,专责情报的工作。
    自创帮以来,巴陵帮便从事青楼的经营,旗下妓院遍布全国,故消息之灵通,可说没有其它任何势力能出其右。而香玉山之所以能被提拔为将军,正因他负责的是这关键性的重任。
    假若他被刺杀,对巴陵帮的打击,将是非常严重。
    徐子陵那敢怠慢,由裤管抽出"断玉"匕首,弹上半空时,杨虚彦的长剑已像一道闪电般,在激雨溅飞般的木屑助威下,向香玉山射去。
    寇仲心生警兆,抬头上望时,见到的只是眩目的芒光。
    在剎那之间,他体会到徐子陵的身受,就是眼皮受剑气的压力,什么都看不见。
    若非知道其中玄虚,换了任何人,此时都会惊惶失措。但寇仲却冷静如井中水月,手上马鞭呼的一声扬上半天,带起尖锐的啸声,往剑气的来源猛力抽打。
    香玉山、云玉真和众亲随却是阵脚大乱,首先是给木屑射中身体,其中功力较弱的几个卫士,护身真气立被粉碎,人仰马翻。
    功力高强如香玉山、云玉真,亦因坐骑中招失蹄,狼狈不堪,更不要说反击了。
    "叮!"
    徐子陵的断玉匕首架在杨虚彦这雷霆万钧一剑的锋锐处。
    杨虚彦的长剑立时传来一股奇怪的拉扯力道,使徐子陵全力的挡击不但完全用不上劲力,断玉匕首还差点脱手甩飞。
    这天下闻名的刺客显然想不到有人能及时挡格他必杀的一剑,再要疾施杀手时,寇仲的鞭梢已往他后背抽来。
    以杨虚彦之能,亦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扑杀徐子陵,因同时又要应付寇仲的杀着,心中暗叹,倏地腾升。
    "铮!铮!铮!"
    徐子陵在他升高前,倏忽开再刺三刀。
    杨虚彦硬挡了他三击,这才借力飞退回通过街楼的破窗去。寇仲这时由下追至,长鞭先一步卷往他的双足,岂知杨虚彦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身上长袍甩脱下来,一片云般往寇仲罩下。
    徐子陵给他迫得堕往地上时,寇仲凌空横移,避过敌人出人意表的怪招,此时杨虚彦已没入破洞里了。
    交手至此,各人见到的只是杨虚彦鬼魅般的影子,一点看不到他的形相。
    香玉山此刻才拔出长剑,大喝道:"追!"不过他自己都知道,杨虚彦早凭惊人的轻功,逃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
    萧铣一身皇服的率众亲自出宫门接见,把两人接进大堂,听毕途上遇上杨虚彦行刺香玉山的惊险过程后,叹道:"玉山真是鸿福齐天,今日若非有两位小兄弟在旁,必然凶多吉少。可见我大梁皇朝正上承天运,非人力所能变更。"
    这大梁皇帝体魄强壮,外形威武,差点及得上寇徐两人过人的高度,年纪在三十五、六许间。不知是否真的当运,整个人像会发光似的,神采照人,凭此亦可看出他的气功已达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可与杜伏威之辈争一日短长。
    他的脸上似乎永能堆着凝固不动的微笑,这或许是他嘴角友好而愉悦的向上翘着,但若再深入观察,会发觉他眼睛内流露出一种冷若冰霜的沉着,可令人心生寒意。
    这是个绝不简单的黑道枭雄。
    后面的云玉真不解道:"以前炀帝仍在时,杨虚彦还可说是奉那昏君之命行事,现在他究竟为谁效力呢?"
    香玉山道:"最大可能是王世充,听说王世充的女儿生得国色天香,是杨虚彦心仪的美女。"
    此时众人步入大堂,寇仲和徐子陵一看下均感愕然。
    他们本以为必是文臣武将分立两旁,侍卫环护之局,岂知堂内连守卫都没有半个,奇怪是萧铣领着他们笔直穿过大堂,来到后进一个摆了两组酸枝台椅,布置简雅贵气的小厅堂处。
    更令两人讶异的是萧铣停了下来,叹道:"这身龙袍和冠帽真要命,穿戴得人挺不舒服。"
    接着两名侍从为他解冠脱袍,露出里面的文士服,令萧铣登时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萧铣见两人呆瞪着他,哑然失笑道:"我的称帝只是形势迫成的,你不称帝,别人就以为你没有志气,既不肯依附,更不会怕你。所以我在外人之前总要装装门面扮皇帝。
    但寇小兄和徐小兄已是自己人,便不用多此一举。"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都看出彼此心中的懔然。
    萧铣果然不简单,笼络人的手段更是高明得不着痕迹,亲切自然,惹人好感。萧铣从容微笑,道:"来!坐下再聊!"
    在他带头下,寇仲、徐子陵、云玉真和香玉山围桌坐下。
    萧铣背对着窗外阳光充沛的大花园,摇头喟然道:"真是可惜,玉山告诉我两位小兄无意加入我军。但人各有志,我萧铣自是尊重两位小兄的决定。何况我和两位小兄既成好友,已是心中欣慰。"
    寇仲拍台叹道:"难怪巴陵帮在二当家手上,声势远胜从前,现在得见二当家,才骤然醒悟个中原因。"
    萧铣呵呵笑道:"寇小兄真会捧人,言归正传,两位小兄为何对刺杀任少名这么有把握呢?"
    顿了顿沉吟道:"他的流星锤名列奇功绝艺榜上,使得出神入化,宜远宜近,生平除了被'天刀'宋缺杀得落荒而逃,硬被赶离岭南外,从未逢过敌手。"
    寇仲露出一个充满了强大信心的微笑,淡淡道:"若不冒点险,何能成大事。"
    云玉真听着他充满豪情壮气的说话,看着他充满某种难言魅力的笑容,秀眸射出迷惘神色。
    寇仲似有所觉,朝她回了个充满捉狭笑意的一眼,这美丽的帮主立时霞烧玉颊,又嗔又羞的垂下头去,神态婉媚动人。
    徐子陵亦看得心中一动,对她的观感略有改善。
    萧铣却像什么都看不见,目光落到徐子陵脸上,温和地道:"徐小兄似是惜语如金的人。"
    徐子陵潇洒地耸肩道:"萧当家误会了,我只是不知说什么才好罢了!"
    萧铣哈哈笑道:"说得好!我最欢喜和有真性情的人结朋友,两位都是至情至性的人,那从两位与素素夫人间的姐弟真情就可看到。目下判断两位能否成功刺杀任少名,尚属言之过早,但若是过于危险,寇小兄和徐小兄务须忍他一时,暂且作罢。"
    寇仲暗叫厉害,点头道:"二当家的忠言,我兄弟俩会铭记心头。"
    萧铣道:"此去玉山亦会随行,并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来协助两位。你们除了要小心任少名外,更要小心林士宏,此人不但武功高强,更是狡猾凶辣,兼之手下高手如云,其中尤以给他封为国师的崔绝秀文武双全,更是智计过人,定须格外留神。"
    徐子陵愕然道:"香将军实不必和我们去冒这个危险。"
    香玉山插入道:"只有我才清楚九江的情况,可作出最适当的安排,换了其它人,都难当此任。"
    萧铣断然道:"可进则进,须退则退,没有玉山陪你们去,我怎能放心,两位小兄万勿拒绝。"
    徐子陵和寇仲对视苦笑,心想若香玉山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怎样向素素交代呢?
    ×××
    黄昏时分,一艘巨鲲帮的中型快速船舰,开离巴陵,顺流东下。
    徐子陵和寇仲立在船尾处,瞧着风帆驶过激溅起的波纹,脑海中仍浮现着素素送别时的凄楚情景,差点就想折返去安慰她,告诉她会永远陪在她身旁。
    他们都感到香玉山的安危成了肩头的重担。
    寇仲叹道:"想不到萧铣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一句都不提'杨公宝库',恪守以前在那封信的立场。"
    徐子陵道:"这人很难捉摸,颇有点高深莫测,可肯定他在武功和权谋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比老爹要滑溜多了。"
    寇仲笑嘻嘻道:"有其主必有其手下,现在我才知道香小子是向他偷师的。"徐子陵凝望正给太阳余晖渲染得像一幅图画的云天与远山,默然半晌,低声道:"我们为何这样不欢喜香玉山呢?是否一种偏见,又或妒忌他把素姐从我们间夺去了。"
    寇仲微一愕然,思索好一会才道:"或者是开头的印象很重要。首先他是经营妓院和赌场的人,通常这类人都很少是正人君子。其次是他屈于势力,把我们出卖给彭梁会的艳娘子任媚媚,所以在心中总认定他不是可靠的人。唉!现在只有希望他对素姐是真心的,而不是利用她来驱策我们。"
    旋又笑道:"不要谈这种令人头痛心烦的事好吗?我们跟前就有个脱离'青头行列'的机会,一世人两兄弟,我可让你先上马的,够义气了吧!"
    徐子陵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皱眉道:"你该知道答案,我情愿你去找青楼的姑娘,也不想你和云玉真搞上。"
    寇仲微笑道:"美人儿师傅与青楼姑娘唯一的分别,就是她可自由选择林上的对手,而且像她那么美丽的女人,青楼内亦甚罕见,小陵你实在没有道理反对。"徐子陵淡淡道:"还有另一个分别就是青楼姑娘以金钱作交易,你和云玉真却是以感情作交易,看看最后谁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若你要利用她去控制巨鲲帮,我的心会很不舒服。"
    寇仲默然半晌,低声道:"假若我是真的喜欢她呢?"
    徐子陵哂道:"若你真正喜欢她,就不会拿青楼女子来和她作比较了。"
    寇仲苦笑道:"争霸天下可是寸步不能相让的事,若我学你般事事讲求原则,缚手缚脚,偏又要去和像李密、王世充那些心狠手辣、奸猾如狐的人争雄斗胜,那和送死实没有多大分别。"
    徐子陵探手搭着寇仲的肩头,微笑道:"对这情况,我是明白的,所以才劝你不要去混这潭浊水,不过既然你立下宏愿,我亦不会从中阻挠,令你放不开手脚。不过你问我意见,我当然不会说违心话来讨你欢喜。"
    江风吹来,两人衣衫猎猎作响。
    寇仲呆望江流,喃喃道:"有时我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甚至想到放弃一切,随你四处闲荡,过那优哉悠哉的日子,但又觉得这样会错过了无数动人的东西。而且我确想为这乱世尽点心力,使万民能过安乐的日子。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目睹战火所带来的可怕灾难吗?"
    徐子陵道:"这就叫人各有志了。不过你若想令万民幸福,可拣选有德能者加以劻助,亦可达致这心愿。"
    寇仲嗤之以鼻道:"有了炀帝昏君作前车之鉴,我再不会轻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高门大阀,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巿井出身的人,唉!夜了!该好好睡一觉才对。"
    徐子陵心中暗叹,忖道这是最后一趟劝寇仲打消争霸天下的意图,以后都再不会就这事劝说他了。
    ×××
    寇仲回房后,情绪非常低落,心知由于彼此理想的不同,已与自己这好兄弟的分歧愈来愈大。
    问题是双方都不会有改变。
    在舱房窄小的空间内,他来回踱步,不片刻进入物我两忘的修练境界。
    他和徐子陵的练功方式恰怡相反,一动一静。
    这或者正是他和徐子陵的分别,一个求动,一个求静,最后演变成寇仲要出而争雄天下,而徐子陵只愿退隐山材。
    "咯!咯!"
    敲门声把寇仲从潜修中唤醒过来,拉门一看,巧笑倩兮的云玉真悄悄立在门外。
    若换了在和徐子陵说刚才那番话前,寇仲会对云玉真这么送上门来欢迎都来不及,现在心中却丝毫没有半分男女间的情欲感觉,淡然道:"还未睡吗?"
    云玉真轻轻道:"我刚和玉山商量过,可以进来谈谈吗?"
    寇仲无可无不可地招呼她入房,坐下后云玉真道:"据消息:林士宏目下仍在鄱阳,任少名则会于后天先一步到九江去,因为他迷恋上当地春在楼最红的阿姑霍琪。"
    寇仲精神大振道:"春在楼是否巴陵帮的?"
    云玉真道:"那有这么理想,巴陵帮在那里的四间大小赌场和两所青楼,在鄱阳大军入城的第一天,就给夷为平地。现在巴陵帮在那里的人都要鬼鬼祟祟过活,若给发现身分,立刻没命。"
    寇仲皱眉道:"我们怎样入城呢?"
    云玉真道:"这个倒容易,由于我们在番禺牵制着铁骑会的主力,杜伏威的江淮军又迫得林士宏须陈兵历阳之南的新安郡,所以九江兵力不强,城防松懈,且由于林士宏以高压统治,又纵容铁骑会的强徒奸淫妇女,故极不得民心,以致新征来负责守城的民兵团纪律废弛,没有人肯真心为林士宏卖命,其中部分军官更给我们收买了。"
    寇仲沉吟片晌,道:"那我们必须趁林士宏抵达前,把任少名杀死,知否他身边有什么高手呢?"
    云玉真道:"任少名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负,出外一向轻车简从,只有四、五个人随身,但这些人都是一流的好手,且假若恶僧法难或艳尼常真任何一人在他身旁,下手会倍增风险。"
    寇仲问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云玉真道:"这两个都是为任少名建立铁骑会的功臣,据传任少名有铁勒人的血统,甚或是铁勒王派他隐蔽身分前来中原兴风作浪的,故对我们汉人非常残暴。恶僧法难一向是江南剧盗,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后因惹起众怒,最后才投靠任少名,在他护翼下,继续作恶横行,到现在为止,谁都奈何不了他。"
    寇仲奇道:"他真是出家人吗?"
    云玉兵耸肩道:"这个谁都不清楚,更没任何方外门派肯承认他是弟子。只知他爱穿大红架裟,又刮了个秃头,口口声声自称贫僧,故名之为恶僧。"
    寇仲大感兴趣地问道:"艳尼又是怎样美艳如花,毒如蛇蝎呢?"
    云玉真白他一眼道:"你们男人真要不得,说起美丽的女人都一副心怀不轨的好色模样。"
    寇仲这时已淡忘了和徐子陵间刚才不愉快的交谈,笑嘻嘻道:"有美人儿师傅在这里,我那有空去想别的女人。"
    云玉真横了他娇媚的一眼,续道:"艳尼是恶僧的女人,不过也常去勾搭别的男人,弄得乌烟瘴气,偏是法难却不闻不问。我们怀疑艳尼常真是天下最神秘和邪恶的家派'阴癸派'的门人,甚至法难也是同一出身,只不过没法证实吧!"
    寇仲大感愕然。
    云玉真道:"这对恶僧尼是铁骑会的护法,就像任少名的左右臂,当年若非有他们拚死护着任少名,他可能早丧命于'天刀'宋缺的手上了。"
    寇仲沉声道:"那就一举把他们都干掉吧!"
    云玉真没好气的道:"恶僧艳尼本是仇家遍天下,但到现在都是活得好好的,你以为只是他们行运吗?"
    寇仲伸个懒腰,长身而起道:"夜了!不如睡觉吧!"
    云玉真站起来道:"早点睡也好,到九江后便难有这种轻松的时刻了。"
    寇仲大模大样的走到房门处,拉上门闩,伸指轻弹,油灯应指熄灭,房内立陷进黑暗中。
    云玉真吓了一跳,低呼道:"你在干什么?"
    寇仲倏地移到她身后,长臂探出,从后把她搂贴,一对手在她小腹间摩挲着,咬着她的小耳轮道:"师傅请过招!"
    云玉真给他搂得娇躯发软,神智迷糊下,给他拦腰抱起,放到床上去,半句抗议的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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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第十一章深入虎穴
    徐子陵翌日醒来,拒绝了到舱底与香玉山等共悖独自在房内打坐。
    每次练功完毕,他都有种自得自足,不假外求的满足感。
    奇怪的是以前他也如寇仲般很喜欢吃东西,但功力愈深,食欲却递减,尤厌荤腥,反而野果菜蔬最对他胃口。甚至两、三天不吃东西亦没有问题。
    今天他之所以要独留房中,皆因发觉身体出现了奇异的变化,竟然整层皮脱了下来,像蛇蜕皮的情况。
    新的皮肤又滑又嫩,仿似婴儿,使他看来更是异采照人。
    徐子陵并不太把这种变化放在心上,举起双手,作出不同的架式,同时把真劲运行到手上去。
    他对自己这双变得更晶莹修美的手愈来愈有信心,当贯注真气时,硬挡任何神兵利器也不会有丝毫损伤,但却此任何神兵利器更要灵活和随心所欲。
    昨天正面与杨虚彦交锋时,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武学上的进步。
    杨虚彦飘忽若神的剑法,再不是那么难以捉摸。正因他把握到杨虚彦奇异的剑功,才能保着香玉山的小命。
    徐子陵虽非好斗,但却深知在江湖上强者为王的道理。你不杀人,就要被杀,尤其在这纷乱的大时代,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这时寇仲神采飞扬的来了,定神一看,"咦"的一声道:"为何你变得和以前很不相同,整个人像会发亮似的?"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也变了吗?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不过请不要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寇仲心知肚明瞒不过他的耳朵,尴尬地坐在床沿处,哑道:"有些事迟早都会发生的。"
    又顾左右而言他道:"听香小子说任少名的功夫和老爹相差无几,最多只是差上一筹半筹,事情看来非常棘手。"
    徐子陵道:"你说跋锋寒厉害呢?还该是老爹厉害点?"
    寇仲皱眉道:"这真是很难下判断,照我猜应是跋锋寒厉害少许,因为他仍很年青,每日都在进步中。"
    徐子陵道:"假若我们联手双战跋锋寒,你认为可有胜算?"
    寇仲默思片晌,苦笑道:"虽是我们的赢面较高,但势必有一个要给他拉去陪葬。
    这小子真难应付。那天若非先攻其不备,我两兄弟可能永远都要横躺在那片密林里。"
    徐子陵微笑道:"今次恕我不敢苟同仲少你的判断。若我们再和跋锋寒交手,他必败无疑,因为我已想通了弈剑术,更想通了可斩下任少名臭头的战术。"
    寇仲大喜道:"这次是你最令我兴奋的不同意见,快说来听听!"
    徐子陵朝窗口瞧去,望着不断变化的岸景,露出回忆的神色,油然道:"打自那趟击退李子通始,我就发觉我和你的武功可合营而成威力倍增的联击之法,但总想不到实际上如何进行。"
    接着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但昨晚终于想通了。"
    寇仲瞪着他道:"我明了,是奕剑术吧。"
    徐子陵叹道:"正是弈剑之法,试想假若我们能把握全局,再超离棋局似的战场,凭着我们自少培养出来的默契,联手全力对付一个人;宁道奇、毕玄那种级数的高手或者不敢说,但保证连跋锋寒、老爹都要没命,更不要说任少名了。"
    寇仲拍腿道:"我真的明白了!我们联弈之术最厉害处就是千变万化,全无成规,我作鱼游你作鸟飞,且一寒一热,谁能抵挡。哈!我们终于差点无敌于天下,可惜却要靠人多去欺人少。"
    徐子陵摇头道:"不理对方有多少人,我们仍是两个人去应付。是了!你的井中月丢失了,拿什么来替代呢?"
    寇仲抓头道:"我玩刀玩得有点厌了,但又不知玩什么才好?"
    徐子陵道:"那天我见你用马鞭很就手,以软鞭来破流星锤,该很有趣。"
    ×××
    "呼!"
    长鞭越过甲板两丈的空间,在香玉山、云玉真和一众巨鲲帮徒的旁观下,先是灵蛇般在甲板上延伸,到了徐子陵脚前三尺许处,鞭梢像蛇头般昂起,闪电点往徐子陵的小腹。众人无不叹为观止,两丈半长的皮鞭到了寇仲手里,就变得充满了生命的感觉。
    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拇指下按,正中鞭梢。
    两人同时剧震,往后退了一步。
    长鞭再后继无力,回到了寇仲的头顶,旋出了五、六个圆旋,煞是好看。
    徐子陵摇头道:"不行!总没有抽向杨虚彦那一鞭的味道。"
    寇仲笑道:"皆因我运鞭前瞧了美人儿师傅一眼,故以无法专心吧了。"
    云玉真在旁嗔道:"自己不行,却赖在人家身上。"
    徐子陵道:"不是专心与否的问题,而是太过着迹,软兵器自有软兵器的特性,不像硬兵器如刀话阕苁艿椒轿唤嵌鹊南拗啤D阌忻挥邪旆ㄊ贡拮幽芟癯ち搜劬Π阕远改向,攻敌意想不到的位置呢?"
    寇仲呆了半晌,忽地鞭子照头照脑般往徐子陵抽去,眼看要打中徐子陵,徐子陵倏地横移,岂知鞭子近鞭梢六尺许处突然奇迹的弯折,追着绕到徐子陵背后,拂往他后脑去。
    徐子陵喝道:"这就差不多了!"晃了一晃,鞭子落空,似要回旋往寇仲的方向,忽地鞭身现出一阵波浪般的纹样,接着化作十多圈鞭影,骤朝徐子陵脸门窜去,神乎其技之极。
    香玉山和云玉真都看到目定口呆。
    他们都知道寇仲是初次拿起鞭子练习,但却像别人整辈子都在用鞭那样,丝毫没有生手或初哥的感觉。
    最厉害是他不但能气贯鞭梢,还能凭真气控制得鞭子任意变化改向,攻敌防不胜防之处。
    "啪!"
    徐子陵连续三掌拍散鞭圈,又往后飞退,才避过寇仲这一轮猛攻。
    寇仲洒脱地把鞭子回扯,蛇般缠到腰间去,高举双手道:"鞭子不见了!"
    香玉山一震道:"假若寇大哥能先用其它兵器惑敌,然后才突然出鞭,会教人更难抵挡。"
    寇仲呆了一呆,然后竖直拇指道:"香将军确够精明,就依你之言,不过你可给我找把好刀,左刀右鞭,教任少名吃不完兜着往地府走。"
    一个巨鲲帮徒忙解下佩刀,送到寇仲手上,嚷道:"刀来了!"
    众人一阵采声,士气昂扬。
    寇仲接过大刀,"嚓!嚓!嚓!"望虚空劈了三刀,立时生出一股惨烈的刀气。
    刀子倏停,锋指徐子陵。
    徐子陵一个闪身,到了寇仲身前,两手化出漫天掌影,铺天盖地的向寇仲发动攻势。
    寇仲左手急劈数刀。刀掌交击,一时劲气旋飞,迫得众人往外退开。
    突然寇仲先朝后移,再往腰间抹去,长鞭像毒龙般脱腰而出,鞭鞘往徐子陵胸口点去,再又忽然上扬,缠往徐子陵的脖子,变化之巧,令人瞠目。
    徐子陵伸指弹在鞭梢处,那知寇仲一个大旋身,不但左手刀劈至,长鞭更绕了一个圈,弯至徐子陵身后下盘,抽往他腿弯去。
    徐子陵腾身而起,掌尖扫中刀锋,同时一拳击往寇仲脸门,动作从容,潇洒好看。
    众人一阵喝采声。
    寇仲游鱼般滑开,哈哈笑道:"我错在太早用鞭,假若我能用刀把你劈得连老子的鞭都忘掉,就有机会把你这小子收拾了。"
    徐子陵落地立定,肃容道:"这正是关键所在,假设你能令任少名全力招架,鞭子就有可乘之机,因为他发梦都想不到你另有杀着。"
    香玉山抓头道:"我死也不能相信寇大哥以前既未用过左手刀,更未试遇正式拿起鞭子和人动手。"
    寇仲把刀物归原主后,笑吟吟走过来道:"香将军猜得对,美人儿帮主该是最清楚的了。当年在那船被撞沉的沙滩上,我和小陵日夜练武,既练右手,又练左手,只要高兴,山藤也当作鞭子使,所以现在自然容易上手。"
    徐子陵道:"我认为主要是因长生诀的奇异真气,不断为我们通经活络,所以全身每部分都能控纵自如,练起来自是事半功倍。"
    云玉真羡慕地叹道:"仍是令人难信的。你们都不知自己当时如何窝囊,我缚起一只手都可打得你们左仆右跌。"
    寇仲岔开道:"还有多久才到九江,我有点迫不及待哩。"
    香玉山答道:"两位大哥在上,小弟看五个时辰便可抵达。"
    云玉真笑道:"一边叫香将军,另一边却又是大哥小弟的,听在外人耳里,真弄不清楚你们的关系。"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和你又怎么算?一方叫美人儿师傅,另一方唤寇公子又或寇小子,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云玉真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谁和你胡扯。"再送了他和徐子陵各人一记媚眼后,袅娜多姿的避入船舱去。
    这时夕阳西下,大江上广阔的天空逐渐昏沉。
    大船顺流望东疾驶而去。
    到了房门,徐子陵待要入房卧床练气,却给寇仲硬扯到隔邻他的房间去。
    搂着徐子陵的肩头移到窗前,道:"小陵,你看外面的星空原野多美,最动人处是包含了无数挑战和不可测度的变化。"
    徐子陵笑道:"有什么就说吧!对我还要大兜圈子吗?"
    寇仲道:"我确是有感而发,经过昨晚后,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成人了,有资格拥有天下间任何美女。最美妙是那种君临和征服的感觉,任他美人儿帮主平时如何摆出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傲样儿,在那一刻还不是我仲少要她生就生,死就死,又或欲生欲死。"
    徐子陵摇头道:"我对男女之事却全没有征服对方的意念,只觉若两情相悦,进行鱼水之欢时,只是大家携手去追寻和开拓某种曼妙无穷的境界。所以我只能和真正喜欢上的女子共寻好梦。"
    寇仲沉吟道:"在理论上我可以接受你这理想化的说法,但在实际上却无法摆脱因大展雄风而得的快意。或者这正是你和我的分别,你不是常说我爱当发号司令的领袖吗?"
    顿了顿拍拍他肩头苦笑道:"有时我真担心你会变了吃斋的和尚。"
    徐子陵笑骂道:"去你的!我只是未遇上真正能令我心仪的女性吧了!"
    寇仲哂道:"沉落雁、单琬晶,谁不是第一流才色兼备的美女,偏是你毫不动心,那除了你根本对女人不起兴趣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徐子陵横肘撞在寇仲胁下,痛得他放开搂着他肩头的手,才淡淡道:"女性吸引人的地方,除了外貌,更重要的是内涵和气质,沉落雁野心既大,又奸狡如狐,凭什么令我徐子陵动心。单琬晶现在与们势成水火,更是休提。你举出这两人作例子,是否该打。"
    寇仲苦着脸猛揉被击痛处,道:"我忘了假若我们成功刺杀任少名,可能会树立另一批深不可测的劲敌,因为任少名旗下那对恶僧尼,或者会是阴癸派遣出来乱世的门人。"
    徐子陵呆了片晌,叹道:"这就是争天下的代价了。愈陷愈深,到最后四周的人非友即敌。"
    寇仲吁出一口气缓缓道:"任少名更有很大机会是铁勒王密遣来中土捣乱的奸细,所以我们会一举开罪了内外两大势力,你怕吗?"
    徐子陵微笑摇头,淡淡道:"若没有这些挑战和压力,终其一生,恐怕都难以上窥武道的至境。我们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实要多谢每一个想杀死我们的人。"
    ×××
    当夜丑时,战船在离九江十里的一道支流的密林隐蔽处靠岸。那里有另一艘载满米粮的货船在等候,还有巨鲲帮的副帮主卜天志和巧匠陈老谋。
    他们登上货船,陈老谋立即动手为四人改装易容。
    首先把寇仲改成个满身俗气的商贾。
    陈老谋得意洋洋地道:"改装之法,最紧要因形施术,教人意想不到,全没有办法从改扮后的样子联想到以前的样子,这才可连熟人都瞒过。"
    待见到云玉真、卜天志、香玉山和徐子陵均点头称许,更是意气风发,口若悬河的道:"像小仲这种雄悍的体型,扮什么都会露出破绽,但只有变成个大胖子,行动迟迟缓缓的,才能瞒人耳目。"
    云玉真道:"寇仲记着是从沅陵郡经沅水入大江来的米粮商,交货到九江城的老字号兴发隆,由于军队需粮,所以林士宏的楚军绝不会留难,何况还有兴发隆的订单和正式通关的文件。"
    寇仲从铜镜的反映瞧着立在一旁的云玉真道:"那我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卜天志答道:"寇公子叫顾安,凭着有点身家最爱流连青楼酒馆,但又颇为吝留,绝不受爱金的姐儿欢迎。"
    寇仲苦笑道:"是否你们怕我挥霍,弄得我这么受人讨厌呢?"
    云玉真掩嘴娇笑,香玉山则有点尴尬道:"这是云帮主的意思,怕你真的留连青楼,误了正事,嘿!"
    卜天志又道:"徐公子则是被你刻薄对待的亲弟顾祥,受尽你指东指西,随意喝骂的受气,但由于生性懦弱,故敢怒而不敢言。"
    香玉山道:"我就做你们顾家的账房主管,繁琐的工作都归我,名字叫顾宁,是你们的堂弟。"
    寇仲道:"那云帮主是什么?"
    云玉真俏脸微红道:"作你新纳的小妾好吗?"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定是怕你去偷人,所以到外地做生意都要把你带在身边,哈!
    别忘了要同住一房,那才不教人起疑。"
    这时陈老谋把他的鬓发染白了少许,使他年纪瞧来在四十许间。
    徐子陵叹道:"陈公真本事,若仲少懂得收敛眼内神光,那就谁都认不出他来了!"
    货船微颤,解碇启航。
    ×××
    清晨时分,粮船抵达九江。
    在寇仲这大腹贾的督促下,巨鲲帮众扮的脚夫运货到兴发隆准备好的骡车上。香玉山扮的账房与兴发隆派来的人向当地的水运官交代文件手续,弄至正午时分,各人才随货入城。
    城内出奇地人丁兴旺,但看外貌装束,便知若非商旅,就是武林人物。
    卜天志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低声告诉各人道:"铁骑会这几年凭掠夺的手段囤积了大批财货,所以外地拥来的人,不是想做生意,就是想加入楚军,显出很多人都看好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的合并。"
    徐子陵凭窗外望道:"这些人看来都很守规矩。"
    卜天志笑道:"这只是白天的情况,晚上江湖人物每因私怨和利益关系进行火并恶斗,死伤了不少人,只要影响不到城民的生活,铁骑会和楚军都采放任的态度,事实上亦很难去管。尤其青楼、酒馆和赌场等地方,没有点斤两的人都不敢在晚上去找乐子。"
    寇仲皱眉道:"林士宏大可不准外人入城的?"
    香玉山道:"那会使林士宏失去大宗的城关税收,兼且很多武林人物都多少和铁骑会拉上点关系,又或认识会中某人,何况铁骑会又锐意吸纳新血,所以九江才这么闹哄哄的。"
    像江南大多城巿那样,九江内外以河道交通为主,主要布局为十字形贯通四门,以石板铺筑的大街,宽敞至可容八马并驰。小巷则成方格网状通向大街,井然有序。
    兴发隆所在的甘碧街属富民区,沿途宅院处处,门楼磨砖雕瓦,院落栽树培花,气氛安详,不见战火的痕迹。
    间有河道穿插其间,岸旁绿树扶疏,细柳拂水,另有一番美景。
    当骡车队驶进兴发隆铺后的大粮仓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梳洗休息后,已是黄昏,众人聚在后院的小厅用悖兴发隆的老板牛方才乃香玉山派驻此地的得力手下,乘机向各人汇报九江的情况。
    听到任少名明早才到,香玉山道:"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选九江进行结盟仪式,还隆重其事,显是欲向天下示威,展示实力。我才不相信北方诸雄会对此毫不关心,来笼络者有之,来破坏者亦不会少。九江现在该是龙蛇混杂,我们行事时该特别小心。"
    寇仲道:"有时小心都不管用,今晚就让我们先到春在楼踩踩地盘,看可否利用那里的环境宰掉任少名。"
    牛方才取出一卷图轴,待卜天志搬开碗碟腾出空间后,摊在桌上,赫然是春在楼的鸟瞰图,纤巧精细。
    牛方才道:"春在楼主要分前后两院,前院设置三座两层高的重楼,以复道回廊和假山鱼池分隔,主要用来接待一般宾客。"
    云玉真道:"若寇公子他们到那里去,是否只能在这区作乐呢?"
    牛方才点头道:"该是如此。后院比前院大上一倍,遍植花草树木,乃九江十大胜景之一,人称春园。对称排列了十幢楼房,只招呼有头有脸和肯花钱的客人,其中名为春园的那幢房子,是任少名专用的,是他每趟来九江必到之地。"
    寇仲叹道:"我的奶奶,就是这里了。"
    徐子陵道:"牛叔真有办法,有关春在楼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寇仲道:"以任少名在此地的权势,大可把看上的女人纳入私房,为何任得她留在那里让其它人也可分甘同味呢?"
    香玉山道:"这是任少名的特点,就是不会让任何女人缠身,免致影响争霸大业。"
    寇仲又问道:"你们是否有眼线在那里?否则如何能对春在楼这般了如指掌的。"
    香玉山点头道:"这个当然,我们早有心刺杀任少名,只不过全无下手的机会罢了!"
    徐子陵道:"任少名迷上霍琪,是否街知巷闻的事呢?"
    云玉真摇头道:"刚刚相反,此事极端秘密,除春在楼部分人外,就无人知晓。"
    寇仲喜道:"这就更理想了,谁给我带路到春在楼去。"
    香玉山忙道:"当然是小弟哩!"
    徐子陵道:"香将军留在这里吧!我们只须有人引路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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