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2卷第一章老奸巨猾
    剎那间,徐子陵的精神和肉体均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状态中。
    他感到身心似是浑融为一,化作某种超乎平常的澎湃力量。
    眼睛明亮起来,迎面冲来的十多名流氓大汉再非那么可怕了,他甚至感到自己提升在一种比他们更快一筹的运作速率中,且可隐隐把握到每件兵器所取的角度和时间,空隙与破绽,以至乎谁强谁弱。
    却可惜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利用自己这突然而来的奇异本钱。
    热流由左脚心涌上。
    走在最前的恶汉显是最强的会家子,手中大斧一挥,由右而左照脸往他劈来,斧未至,破风的气劲和尖啸已刺激着他的皮肤和耳朵。
    一切感觉都以倍数地强化了。
    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李靖教的血战十式,自然而然使出一招锋芒毕露,宝刃画去。
    "叮!"
    刀斧交击。
    徐子陵想不到自己真能劈中敌斧,正大喜时,那人运斧一绞,大力牵扯,宝刀竟脱手甩飞。
    徐子陵魂飞魄散,没料到自己明明知道对方的后着变化,但偏是不知如何应付,竟一个照面就兵器脱手。
    大斧再至。
    另两人亦左右抢来,一刀一铁链,尽往他身上招呼,并不因他小小年纪而有丝毫留手。
    徐子陵际此生死关头,觑准空隙。不退反进,滚到地上,竟由其中两人间钻进了敌人的重围内。
    那三人的兵器全部落空,冲前了两步,才收势回头。
    其它各人亦围拢过来。
    徐子陵跳了起来,只见左右中三方全是刀光剑影,往后急退。
    "碎!"
    背脊撞上了坚厚的城墙,退无可退,贴墙坐倒地上。
    徐子陵首先想起寇仲,然后再想到娘、素素和李靖。
    徐子陵心叫吾命休矣时,眼前一花。
    一个头顶高冠,年约五十,脸容古拙,有点死板板味道的人,似从天而降,刚好插在狂拥上来的众恶汉和他身前之间,还够时间蹲了下来,和他面面相对时,露出一个跟其尊容绝不相配的温和笑意,这时两刀,一剑、一炼因收不住势子,全招呼到这人背上去。
    四汉却齐声惨嘶,口喷鲜血,往后拋飞,但兵器都黏到这怪人的背上。
    其它恶汉那曾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武功,骇然散退。但仍勉强保持围攻的阵势。
    那人拍拍徐子陵眉头,把他扶了起来,还为他扫抹身上的尘屑,十分温柔仔细。
    那被他震倒地上的四个人,一动不动的仰躺地上。看来凶多吉少。
    那人再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适:"你叫徐子陵,是吗?"
    徐子陵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点了点头。
    后面的恶汉其中一人叫道:"朋友是那条线上的。"
    那人嘴角抹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由于背着众汉,所以只有徐子陵才看到,隐隐感到这"仗义出手"的人。并非是真正的好人。
    只见他反手一抹,那些兵器到了他比一般人宽大的掌上,一点不怕刀剑锋利的边缘,若无其事道:"本人杜伏威,各位去见阎皇时,万勿忘了。"
    徐子陵脑际像响了个霹雳。
    杜伏威不是江淮军的大头领,李靖的旧主吗?他刚领军攻陷历阳,令得人人逃命,怎会忽然单人匹马到了这里来,不但救了自己,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胡思乱想间,杜伏威闪电后退,猛撞在后方丈多外的一名汉子身上。
    那汉子立时喷血狂拋,全身爆起骨折肉裂的声音。
    众恶汉这时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四散逃命。
    杜伏威左手一挥,手中四件兵器脱手飞出,分别插进左方四汉的背脊,透体而入,手段毒辣至极,也准确得教人咋舌。
    徐子陵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放足朝城门方向奔去。
    惨叫声在后方不绝于耳。
    杜伏威的残忍嗜杀吓破了徐子陵的胆子。连回头一看的勇气都失去了。转眼奔进争相出城的难民堆内,左钻右挤,不多时,到了离城的官道上。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上寇仲,然后有那么远逃那么远,永远都再见不到那大魔头。
    蓦地耳旁响起杜伏威可怕的声音道:"小兄弟的脚程真快!"
    徐子陵扭头后望,却左顾右盼,仍见不到杜伏威。
    忽然发觉四周的人都骇然瞧着自己头顶处,徐子陵醒悟过来,魂飞魄散中,杜伏威落在他背后,并给抓着了背心。
    五股气流透背而入。
    徐子陵先是失去了气力,接着左脚心一热,跟着右脚心一凉,竟又回复了挣扎的能力。
    杜伏威"咦"的一声,再送入真气。
    寇仲把骡车驶进道旁疏林中。跳下车来。
    素素骇然道:"你要到那里去?"
    寇仲走近素素,先低头看了仍昏迷在素素怀内的李靖一眼,才仰头正容道:"我看小陵都是凶多吉少的了,现在我要回去为他报仇,姐姐驱车到树林深处,待李大哥醒来再设法逃走。"
    一股脑儿将怀内的银两全掏出来,放进车内掉头便走,再不理素素的娇呼。
    奔回大路时,逆着人流朝镇口方向赶去。
    热泪不断淌下。
    脚步愈走愈快。
    四周虽满是争道的人车,却似与他全无半点关系,双方就像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没有人能明白他和徐子陵问的深挚感情。
    刚闪过一辆马车,避往道旁时,一只手由树林里探了出来,把他硬扯进去。
    接着整个人给挟了起来,立感浑身发软。
    侧头望去,仍未有机会看清楚擒拿自己的人是何模样,只见徐子陵的大头由那人胁下乌龟般伸了出来,正向自己连打着表示危险的眼色。
    "砰砰!"
    两人给扔在林边的草地上,跌得个头昏脑胀,哼哼哈哈地爬了起来。
    两人环目四顾,见不到杜伏威,一声发喊,亡命奔逃。
    忽然寇仲"咕咚"一声,仆倒地上。
    徐子陵早冲出了十多丈,又掉头跑回来,正要扶起寇仲时,才发觉他失去了知觉。
    他颓然坐倒地上。
    杜伏威的腿倏地出现他眼前。
    徐子陵喘着气道:"你想怎样?"
    杜伏威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徐子陵一震抬起头来,见到杜伏威冰冷的脸容,拭探地问道:"我可以走了?"
    杜伏威点头道:"是的!你可以走了,但只是你一个人。"
    徐子陵泄气道:"我绝不会卖友求荣的。"
    杜伏威蹲了下来,微笑道:"你的江湖经验太浅薄了,只一招就试出了你和寇仲的关系。好了!现在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不准有丝毫迟疑,否则我就把你的好朋友逐双手逐只脚捏碎,使他变成终身残废。"
    徐子陵骇然道:"我说错话干他什么事?这未免太不公平吧?"
    杜伏威若无其巷道:"这人世间从来就没有公平这回事,否则就不会有人做皇帝,有些人却要做讨饭的叫化子了。你不要以为可随便乱说,待会我弄醒寇仲时,只要一对口供,就知你是否胡言乱语。一句谎话,就挖出寇仲一只眼晴,两句谎话后,就轮到你好朋友的手和脚。"
    徐子陵听得浑身发麻,比起这人的狠辣无情,以前在扬州的所谓霸道人物,全在比较下变成了大善心人。
    杜伏威暗忖那到你这小子不听话。
    他本亦不屑杀死那批追杀徐子陵的流氓恶痞,只是为了使徐子陵认定他是残忍好杀的人,加强压力,才痛下杀手。
    宇文化及追捕两人,被高丽罗剎女傅君婥救走,已是轰动江湖的事,尤其此事牵涉到扬州宝库,更为杜伏威所关心。所以听到手下说出两人容貌,便亲身赶来,刚好见到徐子陵等人和昏迷的李靖待要离城。
    这时见把徐子陵收得贴贴伏伏,压下心中的兴奋,淡然道:"宇文化及为什么要追你们?"
    徐子陵看了寇仲一眼,泄气道:"还不是为了本鬼书!"
    杜伏威故意再露上一手,表示自己非是一无所知,漫不经意道:"就是那暴君想得到的《长生诀》了,那暴君不但残暴,还非常愚昧!长生不死!想歪他的心了。"
    旋又道:"你的内家真气是谁传你的?"
    只是从杜伏威的问题,就知这人大不简单。他并不循序而问,而是采取突击式的方法,教对方难以先一步预拟好答案。
    徐子陵果然楞住了,见杜伏威目闪寒光,连忙摇手道:"别!我说了!是娘教我的。"
    这回轮到杜伏威愕然道:"你的娘?"
    徐子陵知最后都瞒这魔王不过,叹了一口气把遇到傅君绰的过程和盘托出,说到傅君绰死去时,两眼一红,差点丢下泪来,忘了杜伏威绝非倾诉的对象。
    岂知杜伏威伸手向着寇仲眼睛,摇首道:"你在骗我!"
    徐子陵大吃一惊,叫起撞天屈道:"若有一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杜伏威并非不相信他,只是在玩手段,以套取更重要的情报。徐徐道:"你体内的真气,与高丽"奕剑大师"傅采林的九玄气似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会是罗剎女传你的呢?"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摆出原来如此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娘只传了我们练功的心法,却来不及告新我们练功的方法,我们没得头绪,只好自各在《长生诀》中找了一幅图像依着线条的指示来练。真情就是如此,你不信也没法了。"
    杜伏威双目亮了起来,旋又泄气道:"这确是天下奇闻,《长生诀》原来竟是簿武功秘籍,不过现在就算给我得到,亦没有用处。除非我肯把功力全部散去。哼!罗剎女有向你们提到杨公宝藏吗?就算没说过都不打紧,我可把她的尸身挖出来,怎都可查到点蛛丝马迹的。"
    徐子陵骇然叫道:"你怎可以这样做?"
    就在此时,他见到寇仲的手微颤了一下,显是醒了过来。
    杜伏威背着寇仲,自然看不见,还好整以暇道:"那你就说出来吧!唉!入土为安,当然不必骚扰你娘就最好了。"
    徐子陵垂头叹道:"我投降了!不过你可要放过我们。杨公宝藏就在扬州城北关帝庙内,只要把神像移开,就可以见到往宝藏去的地道了。娘正是要去取宝物,才遇上我们。不信的话,你可以唤醒寇仲来对口供,你弄晕了他这么久,会不会有问题呢?"
    杜伏威一呆道:"扬州城?这确是今人难以想象,哈!"
    伸指发出一股劲风,徐子陵立时应指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子陵又醒了过来,只见寇仲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而杜伏威正仰首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寇仲叹道:"小陵!对不起,为了你的小命,我已把关帝庙的秘密说出来了。"
    杜伏威暴喝道:"闭嘴!再听到你们提道三个字。我就宰了你们。"
    接着长身而起道:"站起来!"
    两人的心儿忐忑狂跳,不知他是否要杀人灭口。
    杜伏威双目寒光闪闪,冷冷扫视了他们几遍,看得他们心中发毛,才柔声道:"你两个小鬼头先带我去那里把《长生诀》找出来,才可回复自由。"
    徐子陵叫道:"你不是说《长生诀》对你没有用处吗?"
    杜伏威微笑道:"看看都是好的呢。由现在起,你们就叫我做爹,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明白吗?来!唤声爹给我听听!"
    两人对望一眼,暗忖识时务者为俊杰,无奈下齐齐叫"爹",都有认贼作父之感。
    杜伏威却大感满意,哈哈一笑道:"真乖,让爹我带你们到酒馆吃饱了才起程吧!
    看!天都快亮了,日出前该还可赶百余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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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第二章尔虞我诈
    两人被杜伏威挟着真的跑了过百里路,天明时到了新安郡。
    此郡乃长江以两一个兴旺大城。由于仍未受到战火波及,加上大批难民逃到这里避难,更是热闹。
    杜伏威两手负后,脸无表情的领先而行,也不知他会是因自己成为了人人躲避的瘟神样貌而感到不好意思,还是以此为荣。
    寇仲向徐子陵打出忍耐的眼色,趋前向杜伏威道:"爹!你不用回历阳去做大王吗?
    说不定有人会趁你不在谋反呢!"
    杜伏威淡淡道:"乖儿子你最好少说两句话。否则给人听到,爹就要杀人灭口了。"
    寇仲吐出舌头,装作惊惶地退回徐子陵旁,耸肩低声道:"李大哥说得对,爹果然不是得天下的料子,动不动就杀人,不懂收买人心。"
    杜伏威别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锐目射出深寒的杀机,吓得寇仲再不敢说下去。
    杜伏威身形本比两人要高上两寸许,加上头顶高冠,走在人堆中,更见鹤立鸡群,非常惹人注目。
    三人登上城中一所最大的酒楼,只见挤满了人,想找张桌子确是难比登天。
    杜伏威扯着其中一个伙计,塞了两串铢钱到他手里去,那伙计立时不知由那里弄了张桌子加设在靠窗台处,恭恭敬敬请他们"三父子"坐下来。
    要了茶点后,杜伏威只喝了一口茶,便停下来看两人狼吞虎咽,淡淡道:"谁说我不懂收买人心?"
    寇仲低声道:"爹若懂收买人心,就不该四处拉夫,抓人入伍,弄得人见人怕。"
    杜伏威不以为忤道:"小子你懂些什么。俗语有谓发财方可立品,现在爹只像仅堪糊口的穷光蛋,一不小心就连家当都会失去。何来本钱收买人心?"
    寇仲摇头晃脑道:"爹若懂收买人心,就该对孩儿们装出大英雄的模样,说些什么救世济民的吹牛皮大话,让我两兄弟心甘情愿追随阿爹,助你去打天下,总强胜过刻下般靠打算吓,大伤我们父子间的感情。"
    徐子陵那忍得住,差点连口内美味的糕点都喷了出来,旋又见杜伏威神色不善,连忙掩口低头。
    寇仲一点不理杜伏威眼中射出的凶光,嘻嘻笑道:"爹你老人家切莫动气,忠言总是逆耳的。那昏君之所以被称为昏君,就是不肯听逆耳的忠言。爹你若只想当个贼头,当然没有问题,但若要以统领天下为己任,则无论怎样不愿听人批评,亦要摆出礼贤下士,广开言路的似模样儿,人家才不会说你是另一个昏君。"
    杜伏威听得呆了起来。
    他自与吻颈之交辅公枯聚众为草莽,成为黑道的一方霸主。到后来率众投奔长白山的王薄,旋又脱离王薄自立为将军,纵横江淮,未曾一败。现在连历阳都落到他手里去,威震大下。却从未试过有人敢当面训斥他,且又说来文诌诌的,还是出自这么乳臭未干的一个小子之口。不过听了却觉非常新鲜,尤其是他口口称爹,若为此发脾气,实是有欠风度,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寇仲意犹未尽,边吃边道:"爹你的武功这么厉害,看来宇文化骨都非你的敌手。
    在江湖上排名当在那什么"武尊"毕玄,什么"散人"宁道奇之上,连慈航静斋的尼姑都要怕了你呢。"
    看了看他的脸色,"咦"一声续道:"难道孩儿拍错了爹的马屁吗?为何脸色变得这么鸡看?唉!横竖你得了《长生诀》后,都要杀孩儿们减口的了,怎都多忍我们一会吧!又或点了我们的哑穴,使我们出不了声。嘻!究竟是否真有哑穴这回事呢?"
    杜伏威厉目一扫,见寇仲不断提高音量,摇头苦笑道:"若你这小子想引人来救你,就是白费心机,只有多赔上几条人命吧。"
    忽地伸手由台下捏老了徐子陵的大腿,五指略一用力,后者立时痛得连口中的美食都吐了出来。
    寇仲举手投降道:"还是爹比孩儿狠辣,这招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我便招架不来。
    爹请高抬贵手吧!孩儿明白什么是只有强权没有公理了,爹教训得真好。"
    杜伏威确有点拿他没法,最大问题是现在仍未到杀人灭口的时候,收回大手,淡淡道:"由现在起不准你们说话。"
    寇仲嘻喀一笑,接着又仰大打个哈哈,这才埋头大嚼。
    杜伏威差点气炸了肺,但由于没有连带说不准他笑。故亦不好意思惩治他们。
    两个小鬼对望一眼,露出了胜利的会心微笑。
    离开酒楼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口衔小竹签,优哉悠哉的跟在杜伏威身后,不时肩碰肩,似是一点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心头。
    杜伏威一言不发到市场贸了两匹马,着两人共乘一骑,警告道:"若妄想凭马腿逃走,我就每人挖你一只眼珠出来,清楚了吗?"
    两人恭敬点头,模样教人发噱。
    杜伏威没好气和他们计较,命他们策骑在前引路,自己随在后方。
    转瞬出城驰上官道,徐子陵放马疾驰,不片刻已操控自如。
    寇仲见杜伏威落后了至少五丈,凑到徐子陵耳旁道:"今吹惨了,若让这恶人取了扬州城关帝庙下的宝库,娘定会怪我们的。"
    另一手却在徐子陵的背心写道:"刚才我在酒楼已惹起了旁人注意,若有人来拦路,我们就可趁机逃走。"
    徐子陵知机地叹道:"他这么厉害,我们只好乖乖听话,照我看他虽然凶霸霸的,其实却是个好人,至少到现在都没有真的揍我们。不如先把《长生诀》交他,再看他肯不肯真个收我们作儿子,异日他成了皇帝,我们岂非便是太子。义父该不会杀义子吧!"
    两人有了随傅君婥的经验,自知纵是隔了数丈,定瞒不过杜伏威的灵耳。
    寇仲眉头一转道:"唉!当日娘临死前曾说过开放宝库的方法,什么左三右六,前七后八,三转两还,你有听消楚吗?好象还有两句其么的,当时娘死得那么惨,我哭得耳朵都聋了,怎听得清楚呢?娘不是说过若不懂开库秘诀,就算到了庙内都不会找到宝库的入口吗?"
    徐子陵心中叫妙,道:"我当然记得,不过除非他肯收我们作义子,否则横竖都要被灭口,就索性不说出来,幸好娘教了我们自断心脉的法门,最多就立即自尽以了此残生好了。"
    寇仲装作骇然道:"千万不要这样,我看杜老鬼都算是个人材,只要他尚未有儿子,就须找两个像我们那样天才横逸的作继承人,至少都可作个谏臣,他若白白放过我们就是真正的大蠢蛋。"
    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道:"唉!不过你也说得对。若他狠心对付我们,就算赏我们半个耳光,我们也立即自尽,好教这恶霸爹不但得不到宝库,还被整座关帝庙塌下来把他活活压死。"
    徐子陵听他愈吹越离轨,怕给听穿了,忙道:"不要说了,防他追上来呢!"
    寇仲装作回头一望,只见杜伏威低下头去,知道妙计得售,连忙闭口,心中得意之情,实是难以形容。
    黄昏时,三人来到一个叫南直的大镇,杜伏威找了间小客栈,却只要了一个房间,便带两人到附近的小饭馆吃晚饭,神态"慈祥"多了。
    十来张台子,只一半坐了人,看来都是本地的"富民"。
    三人找了一角较清静处坐下。点了酒菜,杜伏威慢不经意道:"看你们都算听话,准你们开口了。"
    寇仲在台底轻踢了徐子陵一脚,松了一口气道:"有什么是爹你老人家不愿听的,干脆先说出来,免致孩儿们触犯禁忌,又要封口了。"
    杜伏威虽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枭雄,偏是拿寇仲没法,惟有故示大方,哑然失笑道:
    "只要你不是故意招惹麻烦,我难道还怕了你说话吗?我吃盐都要比你两个吃的米多,走的桥还多过你走的路呢。"
    寇仲露出一个不敢苟同的笑容,却没有反驳。
    徐子陵低声道:"我们两兄弟认命了。杜总管你得了长生诀后,可否给我们一个痛快,不要使我们受那么多活罪。唉!自娘死后,我们一直想追随她同赴黄泉,只是没有自尽的勇气吧了!"
    寇仲插嘴道:"爹你最好在我们死后,有空便使手下大将着那些兵卒烧些金银衣纸给我们,使我们在泉下和娘活得风风光光的。"
    杜伏威给他们弄得啼笑皆非,苦恼道:"谁说要杀你们呢?"
    寇仲正容道:"君无戏言,那就连伤害都不可以。"
    杜伏成本是老奸巨猾的人,微笑道:"若你们没有事瞒耆我,我杜伏威一言九鼎,将来定不会薄待你们。"
    两人知他中计,交换了个眼色后,寇仲叹道:"有爹这句话就成了,小陵说出来吧!"
    徐子陵道:"宝库的入口,必须以独门手法开放,爹若肯发下毒誓,保证你不会用任何方式损伤我们半根毫毛,还真的认了我们作儿子,那孩儿便把秘诀说出来好了。"
    杜伏威见到有一群男女刚走入饭馆来,其中一名老者,气度不凡,显是高手,点头道:"此事回去再说,吃饭吧!"
    徐寇两人随他眼光望去,四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进来的共一老四少五个人。身上都佩有刀或剑,惹得两人双目发亮的是位年在十六、七间,似含苞待放的妙龄女郎,长得美貌异常。
    那老者身型矮胖,神态威猛,甫进门来眼光便落在杜伏威身上。
    另三人都是二十岁许的背年,体格骠悍强壮,其中一位还长得非常英俊,比另两人都要高,与那美貌少女肩并肩的,态度亲昵。
    少女见寇徐两人以市井无赖的目光,双眸不转地直直打量她,俏脸掠过怒容,不屑地别过头去,贴近那英俊高大的背年,径自入席。
    两人见惹得少女注意,都大感兴奋,对视而笑。
    杜伏威看在眼里,心中却涌起熟悉亲切的感觉。
    他出身穷家,自幼在市井偷偷抢抢混日子,也不记得因调戏美女给人揍了多少顿。
    后来练成武功,才轮到他去欺压人,近二十年为了修习上乘武功,收敛了色心,才没再奸淫妇女。为今见到两人模样,勾起了回忆,低声道:"要不要爹拿了她来给你们作几晚老婆?"
    两人吓了一跳,一齐摇手拒绝。
    徐子陵郑重道:"强迫得来的那有意思,我们是眼看手不动的。"
    杜伏威忽然发觉开始有点欢喜两人,竖起拇指道:"好孩子!"
    两人暗忖你讨好我们,只是想得到那并不存在的宝库开敞秘法吧了!当然不会领情,表面则装出高兴陶醉状。
    寇仲见那少女"名花有主",又怕那少女因他们惹了杜伏威这大祸上身,放弃了饱餐秀色的冲动,好奇地问道:"爹的武功比之宇文化骨究竟谁高谁低呢?"
    杜伏威是第二次听他把宇文化及擅自改作宇文化骨。莞尔道:"和你两个小子在一起,我笑得比过去十年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以后再也不要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未曾见过真章,怎知谁高谁低?"为了宝库,他也半真半假的哄他们。
    徐子陵道:"总该有些准则吧,像什么"武尊"毕玄,什么"散人"凌道奇,有多少人和他们动过手呢?他们的排名还不是高高在上吗?"
    杜伏威冷笑道:"他们固是上一辈最出色的高手,但江山代有人材出,那轮得到他们永远霸在那个位置上?"
    寇仲点头道:"爹这番话很有见地。不知江湖上和多同级数的高手还有些什么人?"
    杜伏威见他一本正经的大人样儿,没好气道:"快吃饭!"
    两人正在兴头上,大感没趣,只好低头吃饭。
    杜伏威一向在手下面前威权极重,可说无人不对他又敬又怕。岂知道两个小子当足他是亲爹的模样,弄到他亦不知该怎样对付两人,心中一软道:"若论武林的渊源流派,可大致分为南北两大系统,所谓'南人约简,得其精华;北人深芜,穷其枝叶',所谓南北,指的是大江的南和北。南方武林一向偏尚玄学义理,上承魏晋以来的所谓中原正统。北方则深受域外武林的影响,武技亦千门万类,层出不穷:可说比较有朝气和魅力。
    但若以最高层次论,则各有特色,难分高下。"
    说到这里,见到隔了三张桌子那老人耳朵耸动,显在窃听他们的对话,心中微栗,要知他已以内功使声音聚而不散,若对方仍可听得到,那这人便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林了。
    若换了平时,他说不定会出手试探,但现在有要事在身,那有兴趣理其他事,当下不再说下去,催两人吃饱后,结账离开。
    徐寇两人拍拍肚皮,随他离去。
    当经过少女那桌时。少女倏地伸脚出来,准确无比地插入最后面的徐子陵双脚间。
    运劲一绞。
    徐子陵惊叫一声,扑跌在寇仲背上,两人立时变作了滚地葫芦。
    这一着双方都大出料外,老者喝道:"无双!"
    杜伏威一生横行霸道,他不来惹你,已算你家山有福。现在竟给人在自己面前折辱了自己保护的人,倏地转身,双目杀机大盛。
    那叫无双的少女被他瞪得有点心惊,但显是平时骄纵惯了,兀自不屑道:"谁叫他们用贼眼来看人家呢!"
    寇徐狼狈爬了起来,骇然一左一右扯着杜伏威,要拉他出门外。
    岂知杜伏威纹风不动,只冷冷望着那少女。
    寇仲知他出手在即,哀求道:"爹!走吧!确是孩儿们不对。"
    那老者站起来抱拳道:"此事是敝侄女不对,请两位小兄弟见谅,若有跌伤,我们愿赔上汤药费。"
    杜伏威冷冷道:"报上门派来历,看本人惹不惹得起你们。"
    那三个青年霍地立起,手都按到兵器的把手上去,吓得其它食客慌忙离座避往墙角。
    那俊伟青年傲然道:"家父朔方梁师都,晚辈梁舜明,至于惹不惹得起,就要阁下自行决定了。"
    另两个青年和那少女都露出得意和嘲弄神色,显然颇为梁师都之名而自豪。
    杜伏威神情如故,若无其事道:"原来是鹰扬郎将的爱子,鹰扬派一向甘为朝廷走狗,最近才见风转舵,依附突厥。鹰扬双雌梁师都和刘武周变成了突厥双犬,凭什么我惹不起你们。"
    寇仲和徐子陵亦听过鹰扬派之名,知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派,暗忖这梁舜明总该有两下子,说不定使他们可趁机溜走,再不打话,退到门旁。
    那老者一把拦着已拔出兵器的梁舜明等人,沉声道:"朋友见多识广,显非寻常之辈,请问高姓大名,也好有个称呼。"
    杜伏威淡淡道:"这小子既是梁师都之子,阁下自是和梁师都拜把兄弟庐陵沉天群有关系的人,照年纪该是沉天群之兄沈乃堂,不知本人有否看走了眼。"
    老者蓦地挺直身躯,发须俱张,神态变得威猛无俦,哈哈笑道:"朋友对江湖之事了若指掌,必非无名之辈,何不报上名来,说不定可攀上点关系哩。"
    "攀上点关系"乃江湖用语,包括了或是敌人的意思在内。
    杜伏威仰天一阵长笑,倏又收止笑容,两眼射出森寒杀机,冷然道:
    "希望梁师都不是只得他一个儿子,否则就要断子绝孙了。"
    沉乃堂脸色立变,如道此人连梁师都和沉天群这两个名震武林的强手都吓他不退,定是大有来头,退后一步,拔出大刀,厉喝道:"好!就让我沉乃堂见识一下朋友的真正本领。"
    那梁舜明恃着家传之学,一向自视甚高,兼又有爱侣在旁,那忍得住,由沉乃堂身边扑了出来,使出鹰扬派著名的翔鹰剑法,虚虚实实的往杜伏威胸前刺去,确是不同凡智。
    沉乃堂对他亦颇有信心,移往一旁,为他押阵。
    杜伏威竟先回头向寇徐两人笑道:"鹰扬派位处北方,故颇受突厥武术影响,以狠辣为主,重攻不重守,故一旦攻不下敌人,就只有捱打分儿。"
    此时梁舜明的剑已离他胸口不足三寸,倏地变招,化虚为实,挑往杜伏威咽喉,果是狠辣。
    寇仲和徐子陵瞪大了眼,既想梁舜明一剑杀了杜伏威,又不愿见他就此完蛋,心情矛盾之极。
    杜伏威这时才作出反应,往后一仰,衣袖拂起。
    "叮!"
    竟传来一下金属交击的清响。
    众人都大感不解时,梁舜明全身剧震,长剑给不知何物撞得荡了开去,空门大露。
    杜伏威拗直身体,闪电一脚飞踢梁舜明跨下,果是要他断子绝孙。
    沉乃堂见状色变,这才知道对方是有'袖里乾坤'之称的黑道霸主杜伏威。
    原来杜伏威惯把长只尺许的护臂藏于两袖内,以之伤人,每收奇兵之效。
    他一上来便出动看家兵器,已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
    沉乃堂既知道是他,那敢托大,暴喝一声,大刀挥出,同时抢前,斩往杜伏威左颈侧处。
    杜伏威冷哼一声,另一护臂由左袖内吐出,撞在沉乃堂刀锋口处,踢势则丝毫不改。
    梁舜明知道不妙,施出压箱底本领,左掌下按,同时急退。
    "砰!"
    梁舜明一声闷哼,虽封了杜伏威的一脚,却吃不住由脚背传来的惊人气劲,口喷鲜血,整个人往后拋去。
    沉乃堂与他硬拚一招后,亦被迫退了半步,大喝道:"你们带梁公子走!"
    岂知无双和师兄孟昌、孟然三人,见梁舜明往他们拋跌过来,不约而同伸手去接,只觉梁舜明重若千斤,虽接个正着,却受不住那冲力,四个人齐往后跌,把后面的枯子压个四分五裂,人和台上的杯碟酒菜,跌作一团,狼狈不堪。
    杜伏威冷笑一声,双袖扬起。忽衣忽护臂,杀得沈乃堂全无还手之力。
    幸好沉乃堂底子极厚,功夫又扎实,仍可支持多一段时间。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刚退至门外,打个眼色,狂奔而去。
    杜伏威那想到这两个左一句阿爹、右一句阿爹的乖儿子会趁机溜走,急怒攻心下,攻势顿时打了个折扣,也令沉乃堂争回了少许优势。
    他见沉乃堂气脉悠长,没有十来招,绝杀不了对方。权衡轻重下,还是先抓着两个小子,才回来杀人灭口。大喝一声,硬把沉乃堂迫退两步,飘身退出门外。
    此时沉无双等扶着受了内伤的梁舜明站了起来,还以为沉乃堂大展神威击退了敌人,那知沉乃堂站定后,竟又连退三步,按着"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沈无双舍下梁舜明,由他两个师兄扶着,扑到沉乃堂旁抓着他臂膀骇然道:"大伯:
    你怎样了?"
    沉乃堂深吸一口气,以袖拭抹嘴边血渍,沉声道:"此人是"袖里干坤"杜伏威,踪使你爹亲来,恐仍不是他对手,我们立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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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第三章误打误撞
    杜伏威追出饭馆外时,灯火映照下的昏暗长街仍是闹哄哄的,才省起这是镇内的花街,多座青楼,均集中此处,故人车不绝如缕。
    他想也不想,闪入横巷,跃上瓦顶,功聚耳目,全神察听,同时展开身法,窜房越屋,不片晌已在几条街巷上绕了个大圈,偏是既见不到那两个小鬼,更听不到急促的逃走足音。
    以杜伏威之能,亦大感头痛。
    他已当机立断,舍敌追了出来,仍不能及时截回两人,可知这两个小鬼机灵之极,竟懂得在附近躲藏起来,除非他能搜遍方圆百丈的地方,否则休想找到他们。
    追时不禁暗骂自己愚鑫,若早以手法制着他们的穴道,不管会对他们做成怎么样的伤害,就不会发生这么窝囊的事。
    自己是否患了失心疯,竟会有此失着,大不似自己一向算无遗策的作风。
    叹了一口气,跃回地面,再展开搜索行动。
    这时寇徐两人刚步入隔了十多间店铺的一所窑子里。
    这当然是寇仲想出来的诡计。因为照常理他们定会有那么远逃那么远,但杜伏威只要随便抓个人问问,便可知道他这两个发足狂奔小子逃走的方向。而且傅君绰曾说过武林高手都是追踪的高手,所以故意反其道而行,找最多人的近处往里钻,自然就走进这间飘香院来了。
    不过他们的衣服和落泊模样确教人不敢恭维。才进大门,便给四个看门的护院保镖一类人物截着,其中一人喝道:"客满了。到别家去吧!"
    寇仲嘻嘻一笑,探手怀内,才记起银两都在自己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熊时全慷慨赠了给素素,忙一掌打在徐子陵臂膀处。
    徐子陵只差未能与他心灵对话,当然捱掌知雅意,掏出几个碎银子,塞到其中一个汉子手心去。笑道:"我们的父亲和五位叔叔全在扬州当官的,今次是随堂叔到这里办货,好好侍候我们,自当重重有赏。"
    那汉子一看手内银两,登时露出笑容道:"两位少爷请随小人来!"
    两人大喜举步,入到厅堂,一名打扮得像老妖怪的鸨婆迎了上来,看得两人立即倒抽口气,暗忖只看这鸨婆,便知比扬州醉风楼的水准差多了。不过此时逃命避难为要紧,那会在这上头计较。
    那鸨婆见到他们,也立即眉头大皱。
    倒非因他们乳臭未干,比他们更嫩的嫖客她亦见得多了,但像他们那似是整年未洗澡、蓬头垢脸的客人,她还是初次见到。
    鸨婆狠狠瞪着那大汉,毫不客气道:"阿远,这是怎么搅的?"
    徐子陵又笑嘻嘻奉上银两,岂知鸨婆看都不看,不屑道:"规矩就是规矩,你们没看到入门处那牌子写着"衣冠不整者恕不招待"吗?想要我们飘香院的姑娘招待你们,就先给老娘回去沐浴更衣,然后再来吧!"
    寇仲和徐子陵暗忖这岂非要他们的命吗?
    寇仲嘻嘻一笑道:"我们前来除了是要花银子外,主要正是要找个地方沐浴更衣。"
    鸨婆奇道:"你们包袱都没半个,那来更换的衣物呢?"
    寇仲不慌不忙向徐子陵道:"兄弟,出重金让这位大哥给我们找两套衣服回来。"
    徐子陵忍痛取出四分一身家的大绽银而,递给大汉。
    大汉和那鸨婆同时动容。
    大汉去后,鸨婆换上笑容,再接了徐子陵的打赏,恭敬道:"两位少爷请随奴家来。"
    两人听她重重涂满胭脂的血盆大口吐出奴家两字,浑体毛管倒坚,对视苦笑,正要举步,后面传来呖呖莺声道:"陈大娘!这两位小公子是来找那位阿姑的呢?"
    三人愕然转身。
    只见一位美妞儿俏生生立在他们身后,后而还跟了个悄婢和两个壮汉,正巧笑倩兮地用那对媚眼瞅着两人,体态更撩人之极,一副风流样儿。
    此女肤色白皙幼嫩,身材匀称,秀美艳丽,即管在阳州那种烟花胜地,这么青春焕发,毫无残花败柳感觉的女子,亦属罕有。
    两人一时看呆了眼。
    那陈大娘立即眉开眼笑迎了过去,谄笑道:"原来是我的青青乖女儿回来了,卢大爷他们等了你整个晚上哩。"
    青青上上下下打量寇徐两人,噗哧笑道:"天色才刚入黑,怎会等了整个晚上呢?
    不过若他们还要等下去,就会是整个晚上了。"
    边说边走到两人身旁,绕着他们转了个圈子,大感兴趣道:"两位小哥儿是第一趟来的吗?刚才在外面奴家已看到你们,不过我在马车内,你们看不见我吧了!"
    陈大娘堆起笑脸,走上来陪笑道:"两位小公子是要到澡堂去,我的青青还是听话去招呼卢大爷他们吧!"
    青青娇哼一声道:"本小姐今晚只陪这两位小公子。"
    伸手抓着两人膀子道:"来!随我走!"
    又吩咐那小婢去拿沐浴的用品,留下那鸨婆呆在厅里。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对这飞来艳福大感兴奋,暗忖这童男之身断送在这样的姐儿手上,也总还算是值得。
    刚离开厅堂,那青青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无踪,推着两人穿过长廊,来到热气腾升的澡堂,原来竟是个温泉浴室。
    青青将两人推了进去,冷冷道:"洗澡吧!"
    两人愕然以对时,那小婢拿着浴巾等物来到,青青接过一把塞在徐子陵手上,脸无表情的道:"慢慢洗!不要急!"
    转身便去,还关上了门。
    两人呆头鸟般看着关上了的门时,门外传来青青的声音紧张地问道:
    "黄公子来了吗?"
    按着足步声远去的声音。
    两人这才如被利用了,寇仲愤然将毛巾等物掷在地上。
    两人对望一眼,齐地捧腹蹲地,笑得差点气绝,眼泪水都呛了出来。
    片晌后两人舒畅地浸在温热的泉水里,洗污除垢,寇仲笑道:"今晚定是犯了桃花煞,先是那刁蛮女绞了我们两人一跤,然后是这狡女借了我们来过桥。倒足了霉头,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捡回复了自由,保住了小命。"
    徐子陵摇头笑道:"以老杜的脚程,现在怕该追到了百里之外,他找不到我们,还以为我们的轻功比他更厉害呢。咦!不妥!"
    两人同时色变,想到若杜伏威追不上他们,定会回头来寻找的。
    "笃!笃!"
    敌门声响。
    两人立时滑到水底去。
    "公子!衣服来了。"
    两人大喜跳出池来,开门接过衣服,匆匆换上,溜了出去,走往后院的方向。
    四周院落尽是盈耳笙歌,笑语声喧,加上猜拳赌酒的叫嚣,确是热闹。可惜两人却像活在一个冰冷和了无生机的大地里,一点都感染不到眼前世界那欢乐的气氛。
    不过他们仍未知道:杜伏威这时刚进入这所青楼的大门。
    两人左闪右避,来到后花园里,一看下不禁废然若失,原来整个后院给高达两丈余的厚墙围个水泄不通,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一道铁门,这刻对他们来说不啻是个天绝人路的大监狱。
    寇仲扑到铁门处,摸往锁头,一震道:"我的娘!谁把锁头锯断了。"
    徐子陵大喜道:"理得是谁,快出去吧!"
    寇仲随手扔掉断锁,用力把门推开。
    两人溜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正不知何去何从时,蹄声滴嗒,一辆马车由对街暗影处驶来,驾车的汉子叫道:
    "青青!快上车!"
    两人呆了一呆,接着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原来青青是要和这心上人私奔。
    此时那人终看清楚他们不是青青和那小婢,愕然停车。
    寇仲向他打了个手势,笑着和徐子陵溜往对面的横巷去,走了两步,又扯停了徐子陵,低声道:"我有个好主意。"
    徐子陵亦兴奋道:"车底!"
    两人双手紧握了一下,掉头奔回去。
    铁门再开,扮作男装的青青和小婢闪了出来,钻进马车内。
    那黄公子马鞭轻打马屁股,车子开出,不断加速。
    此时杜伏威刚飞临后院高墙上,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猛提一口真气,御空而去,流星般落到马车后十丈许处,赶了上去。
    寇仲和徐子陵看到杜伏威的两条可怕长腿由远而近,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杜伏威速度骤增,掠往窗旁,功聚双目,看穿了帘幕和车厢内的黑暗,见到不是寇仲和徐子陵,一个筋斗,翻身跳上路旁的房舍顶上,再往别处搜索,惟恐两人逃远了。
    两人惊魂甫定时,马车刚穿过镇口的大牌坊,走到了官道上。
    马车停了下来。
    青青由车门钻了出来,坐到那黄公了身旁去,接着是亲嘴的声音。
    车底的两人大为艳羡。
    片晌后,那黄公子道:"东西拿到了没有?"
    青青得意洋洋道:"当然拿到了,这些珠宝银两都是我赚回来的,自然该由我拿走哩!"
    车底的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原来是个骗财骗色的淫棍,我们要不要顺手牵羊。"
    徐子陵坚决摇头道:"这种卖肉钱不要也吧,别忘了娘对我们的期望。"
    青青有点惊惶地道:"可不可以走快些,谢老大那批手下的马走得很快的。"
    马车忽然偏离了官道。驶进路旁的平野,不住前进。
    寇徐两人全赖手脚攀紧车底的承轴,马车走在凹凸不平的原野上,颠侧拋荡,使他们大感吃不消。
    青青忽骇然问道:"你要到那里去?"
    黄公子答道:"不知马车为何走得特别慢,让我们先到前面那座树林里避一避,待追兵过后,才继续行程。"
    青青不解道:"我们不是预备了船只,要立即坐船上鄱阳吗?怎可随便改变计划呢?"
    此时马车缓缓驶进密林里,那黄公子着青青点亮了两盏风灯,再奔了一段路后,停下车来。
    寇徐两人再支持不住,掉往车底的草地上去。
    黄公子的淫笑嘿嘿传下来道:"来!横竖闲耆,我们先到车厢内亲热亲热吧。"
    青青嗔道:"人家现在心惊胆跳,那还有这心情,何况喜儿在车厢里。"
    黄公子道:"怕什么!喜儿迟早都是我的人哩!"
    他两人由前头下来,进入车厢后,寇仲和徐子陵爬了出来,正要离开,忽地车厢内传来挣扎纠缠的声音,喜见尖叫道:"快放开我的小姐!"
    两人大吃一驾,想不到这黄公子不但骗财骗色,还要害命,忙跳了起来,拉开车门。
    只见那黄公子正捏着青青咽喉,喜儿则给推得跌坐一角。
    寇仲抢入车内,一拳轰在黄公子背心处。
    黄公子痛得惨嚎一声,松开了手。
    徐子陵一把抓着他发髻,不知那里来的神力,扯得他整个人上半身跌出了车门处,顺势把他拖出车外。
    此人显然不懂武功,给两人拳打脚踢,不片晌便爬不起来,颤声道:"好汉饶命!:"
    青青抚着喉咙,不住咳嗽,哑声悲叫道:"不要打了!"
    两人为之愕然。
    寇仲奇道:"你难道不知他要谋你的财害你的命吗?"
    青青点了点头,趋前照着那黄公子的俊脸狠狠踢了几脚,颓然坐倒地上,愤然叫道:
    "快滚!"
    那黄公子早血流披脸,闻言如获皇恩大赦,连滚带爬,没进灯光不及的林木深处。
    俏婢喜儿这时扶起了青青,四人八目交投,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青青高耸的胸脯不住起伏,瞪着两人神色不善道:"又是你们!"
    寇仲愕然道:"你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青青跺足道:"我就算给人杀了,都不关你们两个小鬼的事。"
    那喜儿也看不过眼,摇晃着她的手臂道:"小姐!他们是好人哩!"
    青青泪流满目。却大发脾气道:"我不管!快滚!"
    两人大感没趣,徐子陵苦口婆心道:"你们若懂骑马,就把拖车的那匹马儿解下来,会走得快一点。"
    伸手搂着寇仲肩头,扬扬手去了。
    青青哭倒地上,凄然叫道:"我不要那两个小鬼小觑我!人家恨死了!"
    喜儿望往两人离去的方向,黑压压的树林像无尽地延伸着,心想原来这两个人洗澡后长得比那黄公子还好看,难怪一向好强的小姐不想被他们见到自己的落难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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