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3卷第三章再会伊人
    铜仁在成都东南是个大镇。
    这日一早,一辆马车在一个眇了一目的瘦高汉子策骑下,缓缓驶至在东郊一座荒凉的古庙前,马车後还跟著一名全身白衣的、面目有种说不出邪恶的壮汉。
    马车停了下来。
    古庙走了几个人出来,当先一人相貌威严,身上衣著华贵,自有一股发号施令的气势,身後一人全副武装,气度沉凝,使人一看便知是高手。
    当先一人神色不动地道:“白老大、马老二,恭喜两位又可以赚一大笔。”
    马车後的骑士嘿嘿一笑,面上皮肉不动地道:“萧老板富甲苏杭,又是蒙人的宠儿,区区百万,怎会放在眼内。货已送到,请点收。”
    那萧老板作个手势,身後立时有人走到马车旁,推门一看,又退回萧老板身後,道:“没问题!”
    驾车的眇目大汉道:“这位是否长白的范成就兄。”
    那看货的壮汉嗯的应了一声,神情倨傲。
    萧老板一拍手掌,立时有人做庙内奔出,取出一个锦盒。
    陕北七凶的老大白无心作个暗号,老二马黑手立时跳下马车,把锦盒打开,盒内全是一块块金澄澄的黄金。
    马黑手仰天长笑,道:“老板果是信人,这交易圆满结束。”
    萧老板嘿嘿笑道:“尔等须紧记守秘之诺,这女子牵涉到当代第一高手传鹰,稍有风声漏出,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白马两人齐齐一愕,骇然道:“你为何不早说出来。”
    要知传鹰名震西陲,马贼闻之胆丧,陕北七凶以马贼起家,自然忌惮传鹰。
    萧老板道:“尔等何用惊惶,传鹰目下自顾不暇,蒙方与魔教人人欲得之而甘心,否则我亦未必有此行动。”
    跟著哈哈狂笑道:“这是天佑我也,任她如何高傲冷淡,最後还不是落入我手内,让我一亲香泽。”
    白马两人露出不满的神色,他们一向凶狠强横,几乎要反面动手,不过这萧老板身後无不是硬手,他们既已钱财到手,唯有强忍这口气,这是势成骑虎。
    两人刚要离去。
    发觉萧老板数人面上现出惊骇欲绝的神情,望著他们身後,两人回头,一个雄伟的男子,背植厚背长刀,傲然卓立,从容自若地扫视在场各人,他有种摄人的神采,使人不敢生出一丝轻视之心。
    白无心的利斧,马黑手的短刀,一齐出手,萧老板身後数人,也一齐掣出兵器,如临大敌。
    萧老板面上的血色一下退尽,沙声道:“传鹰!”
    传鹰仰天长笑,说不出的洒脱自然,淡然道:“传某虽是自顾不暇,杀尔等只是举手之力,不知萧老板信是不信?”
    萧老板身後的长白高手范成就怒喝道:“别人怕你传鹰,我偏不信邪。”
    传鹰眼尾也不望他,转到眼睛乱转的白无心和马黑手两人身上道:“我曾笞应人,若你两人能立下毒誓,弃恶从善,我让你二人离去,请给我一个答覆。”
    白无心青面涨红,眼中凶光暴闪,手中铁斧提起,遥向传鹰,同时发出暗号,马黑手心意相通,立时抢上有利位置,准备合击。
    萧老板知道事无善了,一挥手,身後一人立时抢出,同时间古庙内冲出了另外七人,十二个人持著各类型的兵器,将传鹰团团围著。
    传鹰冷然自若,静如深海,稳若高山,在蒙古的千军万马中,他仍能纵横自如,这等一般人眼中的高手,如何放在眼内。
    萧老板暴喝道:“动手!”自己却向後退走。
    所有人一齐动作起来,向传鹰猛攻,除了白无心和马黑手。
    白无心的利斧,马黑手的短刀,同时向萧老板的手下发出突击。
    萧老板的十名手下猝不及防下,血肉横飞,头断骨折的声音,和惨叫声混合一起,惨不忍睹。
    这时萧老板退入了庙内。
    战事很快结柬。
    传鹰刀不离鞘,十条死尸伏满地上。
    白无心向传鹰拱手道:“传大侠名震大漠,我们岂敢争锋,以後咱们两人若有一丝恶行,教我们万箭穿心,永世不得为人。”
    这人快人快语。
    传鹰微一笑,他曾在大漠以马贼试刀,确是使人丧胆,道:“那萧老板你们也不会让他留在人世吧!”
    白无心道:“这个当然,眼下我们就即追杀此人。”
    马黑手道:“若我等知道此事与传大侠有关,一定不肯接过来。还请大侠见谅。”
    传鹰道:“尔等即去,地上银票,你给我送往龙尊义的义军。”谅这两人不敢抗命,否则他们将无一夜可以安寐而眠。
    两人应命而去。
    传鹰暗叹一声,这是不求名而名自来,他成为了当世无敌的象徵,连黑道的人物也镇压得贴贴服服。
    他举步走向马车,心情居然紧张起来,适才他在旁窃听他们对答,才知道马车内周城宇的未过门妻子竟和自己有关,只不知是谁?
    他缓缓推开车门,迎上一对凄迷清幽、似乎对这世界漠不关心的美眸,和秀美无伦的俏脸。
    高典静,以琴技美貌名动杭州的美女。
    传鹰这样的修养,仍禁不住心神震动。
    高典静手脚被缚,人却清醒,她在马车早知来者是传鹰,心中的愁苦幽怨,涌上心头,泪珠早流下俏脸,梨花带雨。
    相见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传鹰伸手扭断她手脚的束缚,一把将她抱出车外,感到她柔弱的身体在他怀内颤动,心中充满蜜意柔情,忽又醒觉到这将是别人的妻子。
    高典静紧闭双目,泪珠却不断流下。
    传鹰轻轻为她搓揉麻木的手足,心内也不知是甚么滋味,却找不到一句适当的说话。
    高典静睁开秀目,刚好遇上传鹰下望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传鹰俯首在她樱唇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周兄在来此途中,他会善待你的。”
    有缘相见,无缘相聚。
    高典静强忍激动道:“传郎你可否给我把琴拿来。”
    传鹰缓缓起立郎从马车取出古琴。
    高典静接过古琴席地坐下郎把古琴横放膝上。
    传鹰坐在她面前,一股忧伤横艮心胸,造化弄人竟至如斯。
    高典静闭目静神,好一会胸脯的起伏慢了下来,手作兰花,叮叮咚咚奏起琴来。
    七条丝弦在她的妙手下,交织成一片哀怨莫名的仙韵。
    这一曲不载於任何曲谱,高典静因情触景,即兴随意,化成此曲。
    琴声在古庙前的空野,有时流水行云,鸟翔虚空;一时俯首低鸣,若深谷液泉,传鹰不一会儿已被琴声吸引,进入了一个音乐的动人世界。
    他像听到高典静在述说她那无奈孤烛的一生,如怨如泣。
    他又感受到高典静对他的无限情意,蝶傍花间。
    他记起她羡慕蝴蝶短暂的生命,便每刻都新鲜动人。
    过往情景,重现心田。
    琴音千变万化,有如人世一的众生悲苦。
    他感到生命的无奈,死生的循环不休,泪珠顺面流下。
    他们两人间从没有一句亲蜜话儿,但那种铭心刻骨要却更为深切。
    马蹄声在远方响起。
    高典静心神受扰,倏然停手,回头看时,传鹰已消失眼前。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弹琴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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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第四章狭路相逢
    八月一日,晴。
    四川成都。
    成都位於平原的中央,产物丰富,人烟稠密,是四川境内最富庶之地,与杭州同为长江以南东西两大都市。
    忽必烈於此设四川枢密院,为蒙人西南政治经济的重心。
    这一日,两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入城。
    车内坐了阴癸派的三位凶人掌门厉工和四大高手中的李开素和邓解。
    一进成都,立即有人前来联络,将他们引至一所大宅,该地蒙方的负责人英谷沙,正在候驾。
    英谷沙是女真人,早年随卓和办事积功而成为当地密探的大头领,一身武艺,相当出色,当然比阴癸派的这些盖世魔头,他的武功便差了一大截。
    英谷沙刚接获杭州的密令,要尽量予厉工等人助力,务使他们与传鹰结下深仇,两败俱伤。
    厉工等人进了大厅,分宾主坐下。
    大家先是客气了几句,才转入正题。
    厉工道:“当日在杭蒙卓指挥亲告在下,祝夫人和那赫天魔最後出现的地方,便是成都,未知英兄有否更进一步的消息?”
    英谷沙微微一笑道:“自七月十一一接到卓指挥使的飞鸽传书後,在下动用了所有人手以水银泻地的方式,探查那一段时间内到成都的人物,终於有了点眉目。”说时颇有得色。
    厉工何等样人要察貌辨色,知道这人对自己的调查方法非常自负。
    厉工道:“愿闻其详。”
    英谷沙道:“我方可调用的人手达千之众,又可发动当地帮会助我调查,但成都乃大都邑,短时间内要找蓄意躲藏的一对男女,无疑是大海捞针。我们特别针对这两人的特点,向粮铺和女性用品方面去调查,於三日前,终究成功地找到贵派的目标。”
    厉工拍案叫绝,对英谷沙的调查方法大为佩服。
    要知像赫天魔这类练武之士,每每食量惊人,所以尽管他隐身不出,仍需购置大批粮食,只要查得那间米粮店曾於这一段时间内出售大批粮食,自然有线索可以追寻。
    至於女性用品则是针对祝夫人这类女性,年轻貌美,要她不化装打扮,那是休想,所以这两条线索一加起来,不愁对方漏网。
    厉工道:“时机稍纵即逝,可否请英先生遣人带路。”
    英谷沙道:“我已将一切预备妥当,现在起程,应可於明早到达。”
    厉工一阵长笑,极为满意,他十年潜修,为的就是与令东来再决雌雄。
    一条山路蜿蜓向上,曲复通幽,秋天的景色,秀丽迷人!
    厉工等三人,展开身形,直往山腰处扑去,山上传来一下另一下的劈柴声,在空中不断回响。
    转了一弯,一个面目黝黑、不类中土人士的大汉,蹲在路中心劈柴,劈开了的柴枝,铺满一地。
    邓解首先道:“赫天魔!”
    赫天魔抬起头来,迅速在三人身上巡视了一遍,目光停在厉工身上最久,露出警戒的神色,又垂下头来,继续劈柴。
    李开素向邓解略施眼色,两大凶人蓦然一齐出手,这两人的武功都走毕夜惊的路子,两双魔爪分左右向赫天魔抓到。
    赫天魔在这两人四支魔爪笼罩下,所有退路均被封死,暗忖这三人不知是何门路,武功这般高强,一边想,一边不敢闲著,疾跃而起,手足并用,漫天柴枝,挟著强猛的内劲,向攻来的两凶击去。
    厉工自重身分,站在一旁观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赫天魔除了双手掷出柴枝外,双脚踢起地上的柴枝,一点也不比双手逊色,这人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有惊人的攻击能力,转瞬地上柴枝已尽,赫天魔一声怪叫,身形暴退。
    邓解和李开素岂是易与,满天柴枝射来,毫无躲避之意,两人四手幻化出漫天掌形,将劲射而来的柴枝劈开,一下也没有给撞到身上,可是两人身形终究慢了一线。
    赫天魔消失在山路尽处。
    两人迅如鬼魅,御尾追去,转瞬来至一条分叉路上,两人合作多年,早有默契,分头追上。
    厉工负著双手,缓缓跟来,有若一个游山的骚人墨客,好不写意。
    赫天魔武功虽高,最多也是高出邓李二人一线,如何会放在这一代魔王的眼里。
    一声惨叫自山上传来,厉工一愕,一闪直冲上山,向著惨叫传来的方向扑去。
    厉工何等迅快,转眼扑至现场,连他这等深藏不露的人物亦吓了一跳,那景象实在太过凄厉惊人。邓解这时才掠至他身边,一看之下,一样是目定口呆。
    李开素背靠大树坐倒地上,双手抓著一支齐肩而断的血手,血手连肩的一截血肉模糊,血水还在滴流,把草地染缸了一大片,血手的另一边,插进了李开素的胸膛。显然在李开素折断赫天魔的一手的同时,赫天魔的手亦要了他的命。
    李开素双眼睁开,死不瞑目。
    厉工心下暗凛,这赫天魔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存下了必死之心,这实在有点奇怪,看来自己当日答应卓和不杀此人的承诺,难以实行。
    厉工缓缓抬头,山路尽处,露出一角篱芭,当是赫、祝两人匿藏之所。厉工一挥手,两人一齐扑上。
    屋内空无一人,邓解刚想追出,厉工道:“你留在这搜屋,我不信在这样忽忙的时间,加上有人重伤,他们仍能把密函藏在身上,况且事起仓卒,他们亦不知我们为此而来,密函可能仍在此处。待我追上他们,擒回那女的,再作计较。”
    话才说完,掠空而去。
    这厉工临危不乱,确是一派宗主风范。
    厉工一去,邓解开始搜索,这人昔年曾为剧盗,肆虐远东一带,这一回正合本行,不一刻,找到那个刻有祝名榭的神主牌。
    邓解大喜,打开木栓,密函果然在内,函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字:“名榭吾甥亲启”
    ,刚想纳入怀中,一支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密函抢了过去。
    邓解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一生横行,除了对师兄厉工忌惮外,真是胆大包天,但现在这人来至身边,举手夺信,自己似乎全无抗拒之力,便如陷身恶梦之中,有力难施,怎不教这魔头震骇莫名?
    一个身穿灰衣、气宇轩昂的男子,背插厚背长刀,卓立屋内。
    邓解道:“阁下何人?”
    那男入微微一笑道:“在下传鹰,厉工何在。”这传鹰语气间有种奇怪的魅力,使人不自觉去遵照他的指示。
    邓解自忖不敌,口气变软道:“本派掌门追上山顶,你的朋友现下凶险万分。”
    传鹰面色变道:“你速下山,你我再见之日,便是你命毕之时。”
    邓解垂头不语,缓缓从传鹰身旁走向门外,当他行至传鹰背後四尺处,突然迅速回身蹲低,两爪闪电向传鹰下身抓去,这一爪无声无色,毒辣之至。
    传鹰右脚闪电踢出,後发先至,一下踢上邓解的手腕。
    邓解狞笑一声,左手腕疾压传鹰脚踝,他在这对魔爪上下了数十年工夫,非同小可,以传鹰的脚动,仍给他硬震开去。
    邓解借这优势,和身扑上,希冀以自己擅长的近身搏斗,消解传鹰名震天下的厚背长刀,右手两指并开,猛标传鹰双目,右脚无声无息平踢传鹰下阴,他平衡的功夫造极登峰;起脚时上身丝毫不晃动。
    要知人最敏锐的感官就是眼睛,邓解攻击传鹰眼目,正是要骚扰他视线,掩饰他右脚的杀著,阴毒非常。
    传鹰果然仰首避开,邓解大喜,右脚正中实物,却非传鹰的下阴,而正中厚背刀的刀锋,邓解才知传鹰比他更狡滑,一声惨叫,猛收鲜血激溅的右脚,岂知传鹰刀贴著他脚底而去,一下把他挑得反飞而起。
    传鹰一声长笑,刀光一闪,邓解凌空解体,颈项处鲜血狂喷,一代凶人,当场毕命。
    传鹰走出屋外,四面台山围绕,使人有置身深山绝谷的感受。
    传鹰运起真气,扬声道:“厉工,密函在我传鹰手中,若我两位朋友有丝毫损伤,便即毁密函!”
    声音远远传出,台山轰然回响。
    厉工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道:“这个容易,只要你交出信函我保证还你两个活人。”
    他的声音平远清和,源源不绝,丝毫没有提高声线的感觉。
    传鹰心中一震,厉魔功力之高,远超他想像之外,而且正大宽宏达到由魔道进军无上正道的境界。
    蓦地一个长发披肩、面泛青紫的高瘦男子在山顶处出现手中提一人,似乎缓缓而行,转瞬来至身前五丈处。
    两人互相凝视,同时发觉对方气势强大,无懈可击。
    厉工放下祝、赫两人。
    赫天魔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左手齐肩断去,断口处还在不断渗出血。
    祝夫人美艳如花,双眼睁开,却不能言语,当然给制住了穴道,胸前衣服有一圈血迹。
    传鹰感觉祝夫人望向自己那一眼,感情复杂,刚要思索其含意,厉工已道:“她胸前的血迹,乃是她欲以小刀自杀,为我所救。”
    传鹰心中一震,暗忖赫天魔既舍身杀敌,祝夫人又以刀自刺,皆已萌死志,内中有何玄虚?可是现今大敌当前,不暇细想,朗声道:“我友受伤,皆由你而起,阁下难辞其咎。”
    厉工道:“闲话休提,你若不速交信函,他们两人立即命丧当场。”
    传鹰仰天长笑道:“那密函你也休想得到。”
    厉工只觉得传鹰此人行事出人意表,绝非那种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厉工嘿然道:“传兄果是不凡,厉某纵横天下,你还是第一个这样在我面前说话的人。
    ”话犹末了,全身不见任何动作,已欺近传鹰身前五尺处。
    传鹰的长刀时才赶及劈出,厉工一手收在背後,左手挥出,一下重拍在刀身上,两人闷哼一声,倏地分开。
    这一试,两人平分秋色,不由重新对敌人估计起来。
    传鹰心中大凛,厉工身法迅疾、固是惊人,但他内力有种阴寒之气,长时间交战中,将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
    厉工也是悚然大惊,他自持功力深厚,一上场便试传鹰的内力,岂知对方内力生生不息,如天道循环,无止无休。
    厉工沉声道:“他死了吗?”
    传鹰知道他是指邓解,一边点头,一边提聚功力。
    岂知厉工面容不改,似乎像只是死了支蚂蚁的模样。
    传鹰道:“我有一折衷之法,不如我俩将此函撕开,各持一半,联袂往见令东来,假设令东来毫无异样,我便袖手旁观,任你两人公平较量。”
    厉工拍案叫绝,传鹰的想法大胆而有创意,且是唯一可行之法。
    要知若是令东来因某种原因,失去抵抗之力,厉工一到,令东来必受尽凌辱,若是传鹰在旁,自然可以因情而施。
    反之如果令东来安然无恙,传鹰自是落得让他们决斗,於厉工的目的毫无阻碍。
    厉工一阵大笑道:“一言为定,我俩立即起行,至於将密函撕作两半,则不必多此一举,一切由传兄带领便可。”
    跟着轻拍祝赫两人,祝夫人连忙站起,一直扑进传鹰怀里。
    厉工顺手给赫天魔点了睡穴,让他沉沉睡去,免他醒来痛苦。
    厉工道:“给你一柱香时间,让我先将两位师弟埋葬,稍後在山脚等你。”
    这人说来平淡,生似全不念旧的人,传鹰虽佩服其气魄风度,可是对他的无情,却大感凛然。
    厉工自去不表。
    祝夫人伏在他的怀内,一阵女性的幽香,传进传鹰鼻内,使他泛起熟悉的温馨。
    传鹰轻声道:“楚楚,一切我也明白了,赫兄不世英雄,你便陪他回塞外,他日我若有空,必前往探访你们,和你们的子女。”
    祝夫人全身一震。
    原来传鹰从祝赫两人各萌死志,便知两人互生情缘,但祝夫人既深爱自己,赫天魔受己所托,亦不能监守自盗,所以两人死结难解,都起了必死之心。传鹰与厉工订下之约,也是针对这点,给二人一个机会。
    传鹰轻轻推开祝夫人,转头而去。
    祝夫人泪眼模糊,若非赫天魔断去一臂,她必然仍会跟传鹰而去,目下赫天魔再次为己受伤,自己又怎能去下他不理?
    传鹰的身形消失在山路的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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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第五章正邪合璧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行程,这一日两人来到甘肃省嘉裕关之北的一个大镇西窝铺。
    找了一间客栈歇脚,梳洗後两人又聚集在客栈的酒家内进茶。
    传鹰到了辟谷的境界,只是象徵式地喝点茶水。厉工功力深厚,数日一餐,吃点水果蔬菜,可足够身体所需。
    这两人一路行来,有时整日谈论武道,彷若挚交,有时数日不言,状如陌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如丈八金刚摸不著头脑。
    这时饭店内满是行旅,非常热闹。
    传鹰道:“令东来潜修之处,便在此西行八十里之疏勒南山,该山为雄视当地的第二高山,至於进入函中所述地十绝关,就非要到当地视察形势,才能知道究竟了。”
    厉工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颌首,表示赞同。
    这时天气刚开始寒冷,这西窝铺地处新疆边缘,贴近塔克拉玛干沙漠,入夜後气温骤降,此时人人都加穿上厚皮革,厉、传两人寒暑不侵,只是不想惊世骇俗,仍是照穿不误,聊备一格。
    酒家大门的门帑,每逢有人进入,掀起帑布,一阵寒风随著吹入,近门的人都禁不住瑟缩一番,暗暗记咒。
    便在这时,那门帑忽然给人两边揭起,寒风呼呼吹入。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身形矮壮的大汉走了入来,後面紧跟著一位明艳照人的美妇,跟著鱼贯走了四名大汉入来。
    这些人都携有各式各样的兵器,神态悍勇,原来想发作的人,一见这等架势,连忙喋声不言。
    这些人入来,酒家的夥计连忙赶来,招呼这一行五男一女,坐在那张传鹰和厉工两人旁的大桌。
    这几人一坐落,立时游目四顾,打量四周的茶客,目光到了厉,传两人一桌,见两人低头喝茶,就不再留意他们。
    这批人迅速以江湖切口交谈,听得厉、传两人大皱眉头。
    原来这批人都属於雄霸甘肃陕西两省,势力最为庞大的甘陕帮,这个帮会自宋初创帮,至今有数百年历史,影响力笼罩甘肃、陕西和通往天山的交通要道,坐地分钱,极为兴盛。
    现任帮主霍金城,更是雄才大略,武功高强,手下高手如云,本应大有作为,可惜生不逢时,随著蒙人入主中国,一股以女真人蒙人为主干,原为马贼的另一大帮飞马会,亦崛起於新疆西藏一带,近年势力开始伸入甘肃,向甘陕帮的地盘挑战。
    十日前飞马会的会主哈漠沙,亲率会内高手及过千强徒,把通往疏勒南山的道路完全封锁,意图将甘陕帮在此区的势力连根拔起。
    厉、传两人皱眉正在於此,要知这两人正要前往疏勒南山,这些帮会势力互争地盘,对他们的行程自然大有影响,平添无谓的麻烦。
    这是个大动乱的时代,新旧势力交替,在整个中国每一个角落进行著。
    就在这时,酒家正门的门帑给人一把撕了下来,登时满屋寒风。
    众人还来不及咒骂,十多位身穿兽皮的凶悍马贼直冲入来,这些人搏斗经验十分丰富,一冲进来即散开,扼守著後门窗户所有去跆,目标显然是甘陕帮那五男一女。
    一时酒家内刀光剑影,杀气弥漫。
    其他食客面色发自,有些已软倒或蹲伏地上,刀剑无情,谁能不惧。
    那五男一女安坐如故,神色都有点紧张,部分人的手已搭在刀柄上。
    这时又有几人走了入来,看样子是刚才进来那些马贼的头目,当先一人身材中等,颇为健硕,双眼凶光毕露,一看便教人感觉到是好勇斗狠之辈。
    这人开口道:“本人飞马会方典,与甘陕帮几位朋友在此有要事待决,其他朋友,请先行一步。”
    酒家内霎时间鸡飞狗走,转眼只剩下甘陕帮和厉、传两桌的人,安坐如故。
    传鹰对甘陕帮这批人略生好感,他们居然不趁其他人散去时乘机突围,免伤无辜,颇有原则。
    那方典目光灼灼,在厉、传两人身上射来射去。
    厉工形貌古怪,面上不露表情,传鹰英姿过人,意态悠闲,看来都是难惹的硬手。
    方典暗自盘算,背後的手下已扬声喝道:“那边两厮,还不滚蛋!”
    蛋字还末出口,一股茶箭从厉工手中茶杯泼来,穿入他口中,那喝骂的汉子向後倒跌,膨一声撞在墙上,七孔也流出了鲜血,当场毙命,全场除了传鹰外,无论是飞马会或甘陕帮的人,都目定口呆,惊骇欲绝。
    传鹰暗忖,若是厉工大开杀戒,自己的立场将颇为尴尬。
    方典毕生还是首次见到这等惊人武功,即使是自己敬若天神的飞马会会主哈漠沙,比起此人还是万万不及,不要说为手下报仇,就算是想也不敢。
    厉工若无其事,继续喝茶。
    方典道:“这位高人贵姓大名,还请见告。”他现在说的是场面话,日後也好向会主交代。
    厉工面无表情。
    传鹰心知他动手在即,忍不住喝道:“滚!”这一声如巨锤一样,全场各人心头一震。
    方典知机得很,立即退出门外,其他人也恨爹娘生少对脚,一下子全部退去,真当得上来去如风这个形容。
    隔桌那带头的矮壮汉子起身道:“在下甘陕帮谢子龙,今日有眼无珠,不知高人在座,并得以仗义出手,谨此致谢。”
    厉工一言不发,自顾自在喝茶。
    谢子龙对厉工的高深莫测亦极忌惮,深恐一下言语得罪,惹来杀身之祸,拱了拱手,率领手下离去。
    霎时间整座酒家,只有厉、传两人。
    传鹰见厉工一出手震慑全场,依然无一丝得色,知道此人全心全意,将一生的目标放在与无上宗师令东来的较量上,其他世俗的一切名利生死,全不放在心上。
    传鹰忍不住冲口问道:“厉兄昔日与令东来一战,内中情形,可否见告。”
    厉工面容一动,两眼望看传鹰,精芒暴闪,过了好一会,轻垂眼睑,望向碧绿的茶水,缓缓道:“在遇到令东来之前,本人纵横宇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傲视当世。”
    说到这,停了下来,陷进了回忆之中。
    这时风沙从门闻处吹了进来,把酒家的油灯弄得闪烁不定。
    偌大的空间内,除了厉、传两入外,便只有二十多张空子,情景诡异。
    厉工长长吁了一口气,续道:“那天早上,我在临安郊野的一所别院内静修,忽然一阵箫声,从山顶处传来,如在天边远方;低回时,如耳边哀泣,箫声若即若离,高至无限,低复无穷,已达箫道之化境。”
    厉工面上露出沉醉的神色,显然当时他被箫声感动非常,至今难忘。
    厉工望向传鹰,眼中露出兴奋神色道:“於是我知道,那是令东来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甚么会知道。今天我知了,我也到了这种心灵传感的层次,当时他已经做到了。”
    厉工眼中露出一种崇敬的神色。
    传鹰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厉工这次找令东来,并不是因为自己曾被击败,所以要矢志报仇,而是他太怀念那经验,要再去经历多一次。
    厉工淡淡一笑道:“你明白了?”
    传鹰默然不语。
    厉工仰天一声狂笑,震得所有油灯一阵狂闪。
    外面的风愈刮愈大。
    酒家内静如鬼域。
    狂笑倏然而止,厉工眼角有点温润,道:“这个世界能令我动心的事物非常少,但对於与令东来再见真章,厉某却是没齿不忘。当时我一听到箫声,立即冲出别院,找寻声音的来源。奇怪得很,当时随我同在别院的,还有其他教派的弟子和与本派有关系的朋友其二十多人、我居然一个不见。箫声飘忽不定,我在山野间四处追逐,始终未能找到吹箫之人。”
    厉工顿了一顿,又道:“我无功而返,别院内仍是空无一人,当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意冷心灰,坐在静室内,静候令东来的大驾。这刻箫声忽止。”
    传鹰见到厉工脸上现出惊畏的神色,知道这一代宗主陷入了当时情景的回忆内,重新经历当日的事物。不知有甚么情形,能令他回忆起来也觉得惊畏。
    厉工续道:“就在这时,有人在门上敲了三下,我立即提聚全身功力,准备与令东来拚个生死。当时的形势,真是千钧一发。”
    厉工望向传鹰,摇头道:“结果我并没有攻出那一击。进来的是我的第二徒。我连忙质询他们到了那。他说他们如常一样,都聚集在别院内,没有人听到箫声,没有人见过我来回狂奔,一切也如常,没有丝毫特别。”
    厉工露出一丝苦笑,道:“你一定以为我是走火入魔,故满脑幻象,请让我给你一样事物。”
    说完便解开包袱,将一件白袍拿了出来。
    白袍的背後画满了各种姿势的人像,旁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蝇头小字。
    传鹰留心一看,都是先有一式然後再述说那一式的破法。
    字形龙飞凤舞,满布白袍的背後。
    厉工道:“当时我穿的就是这件白袍,背後给人写了这许多东西,居然一无所觉,你看看。”把长袍的左下摆给传鹰看。
    传鹰看到左下角尽处写著:令东来破阴癸派天魔手七十二式,特为君贺。
    厉工道:“他那破解之法,妙绝天下,至今仍不能想出更好的破解方法。如果我不是修成紫血大法,根本连尝试见他的勇气也没有。”
    厉工又道:“其实我只想见见他而已。”
    从西窝铺往疏勒南山约八十里远,一般行旅乘马最快也要四日才到,加上天气乾燥,风沙大,沿途都是沙漠或半沙漠地带,路程颇为艰苦。
    幸好沿途有几个绿洲,例如嘉峭关附近的酒泉,和途中的绿田,均是各民族聚居交易的地方。
    传鹰二十多岁时曾在戈壁沙漠追杀当时肆虐的几股马贼,以之为练剑对象,所以对这区区八十里行程,并不放在心上。
    厉工年近七十,一生纵横天下,经验丰富不在话下,所以二人买了两支骆驼,拒绝了那些毛遂自荐的向导,踏上行程。
    他们在早晨出发。
    天气极佳,传鹰安坐骆驼之上,心中还想著厉工所述与令东来交手的经过,从这件事看来,令东来的武功完全超出了武道的范围,而较接近八师巴那类的精神奇功,接触到心灵至深之处,生命的玄机。
    但他在厉工身後衣服画上破解他镇派之艺天魔手的方法,又实实在在是武道的极至,整件事显示出无上宗师令东来崇高的智慧。
    现在不止是厉工,连传鹰也生出一见此“巨人”的渴望,那必是难忘的经验。
    到了黄昏时分,两人已赶了三十多里路。
    他们不赶宿头,在沙漠露天濡地,准备度过一夜。
    这两人滴水不进,却完全没有一般人那种饥渴和疲累。
    厉工道:“我感到前面有陷阱等待著我们。”眼睛望向漫无尽头的沙漠远处。
    传鹰点头表示同意,这等沙漠之地,威力最大的还是沙漠那种自然的力量,好像飞马会的强徒,因长年在此活动,最懂得利用沙漠种种特别的条件,来加强他们的攻击力,使他们更为可怕。
    所以尽管以传、厉二人之强大实力,仍不得不早作准备,以应付即来的攻击。
    这时天色开始暗下来,骆驼俯伏地上,头也埋在沙里。
    传厉两人在骆驼间打坐。
    两人经昨夜的交谈,距离又拉近了少许,像是两个知交好友,无所不谈。
    太阳下山,整个天黑起来,露出一夜星空,壮丽无匹,斗、牛、女、虚、危、室等星宿横跨天际。
    传鹰凝神专志,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气贯顶而下,大地精气,由督脉直上,交汇於任督两脉的周天运行,一时之间,沙漠周围数里之地,沙内每一点生命,也和自己产生感应,物我两忘。
    传鹰自於战神图录得到启示後,加上无时无刻的修炼,肉体转化成吸收天地精华的媒介,意识的领域不断扩张,以至经常感受到奇异的空间,甚或超乎现实物质的世界,他已到了炼神还虚的初步阶段。
    良久,传鹰从万有中返回自己的意识,一睁目,厉工两眼在黑夜灼灼生光,凝视著自己,传鹰还沉醉在刚才与天地冥合的奇异情绪,不欲开口。
    厉工道:“传鹰你简直是一个奇迹。刚才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在你是唾手可得,甚至已成了日常生活的大部分。在我来说,却需天时地利、用志不分,长时间进入心灵的深处,才偶一得之。”说完凝视夜空,沉吟不语。
    传鹰道:“由这一刻开始,我才完全感觉不到你的敌意。”
    厉工仰天一晒道:“人之感情,自生即有,若不能去,何能超脱。”两人陷入沉默。
    厉工又道:“那日我见你割爱与赫天魔,毫无激动,平静如昔,初时以为你是天性冷酷之人,到今天才知道,你已进窥天地宇宙之道,完全超越了这世间的情爱仇恨,譬之如天上飞鹰,世人歌颂之事物,与它何干。”
    传鹰暗暗思索,厉工旁观者清,这等自然转化,自己竟是丝毫不觉。
    厉工续道:“如果要选後继令东来之人,我一定选你。我虽从魔功入手,但敝门的紫血大法,正是使人由魔入道,便如山峰高高在上,不同的路径,虽有不同的际遇,目标还是要抵达山峰。”
    顿了一顿,厉工再道:“想当年我魔功初成,足以横行天下,但内心常有不足,要知我们意念识想,通灵透达,任意翔翔,无远弗届,却为肉身所拘,缚手缚脚。故当我每感苦困,便动手杀人,希望藉那短暂的刺激,忘却那重重的锁困,直至遇到无上宗师,始知别有天地,千载潜修,初窥天人之道。”
    传鹰道:“阁下如遇上令东来,还会否与他作生死之战。”
    厉工肃容道:“令东来如能叫我进窥至道,我愿叩头拜他为师,否则一决生死,也好来个大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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