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妹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七
    老汴河的河水,急湍地奔流着。
    天近黄昏,一片橘红光华,渲染得整个河面上交织成玛瑙的红色。
    十数只沙鸥鸟,低低地在河面上盘旋着,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嘹亮的短呜,使得原本就够严肃的场面,更增加了几分肃杀气氛!
    一道、两道,无数道兵刃的寒光,在落日余晖里闪烁着。
    沙岸上黑压压一大片,踞满了人,有站着的,有蹲着的,形态不一而足!看上去,人数可是真不少,整个沙滩都挤满了。可是如果你够仔细的话,就可以看出来这许多人并非是属于一个团体的。是三个团体。
    散置在沙滩上,人数最多的这个组织,是皖北地面上最具声势的黑帮——十三把刀。
    十三把刀顾名思义,当然指的是十三个人。可是那只是十三个首脑而已:实际上这个帮会的人数,由于连年扩充的结果,现在已是皖北地面上最大的帮会,它的总人数,据保守的估计,也当在两百名左右。
    这些人此刻看来似乎全部来了。将近两百名大汉,加上他们所携带的各类兵刃,散置在沙滩上,黑压压一大片,着实惊人!
    第二拨子人,也就是靠着土丘坐着的那一排,人数约在六七十名之间。六七十个人,人人都穿着黑色的劲服,比较显眼的是,这些人每人都佩带着一口金色的大刀。这必然是金刀盟了。
    这个组织一向是盘踞在皖北的宿县,说起来,在眼前三个组织里,虽然分量不重,可是论及在地方的恶迹,却是另外两个组织所比不上的。
    第三拨子,也就是人数最少的一个组织:蒙城九丑。
    九丑,九丑,当然是九个人,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只有五个人,五个人“一”字形地倚着芦苇坐在地上。
    不要看轻了这仅有九个人的小小组织,在皖北地面上一提起来,却是响叮当的角色。那是由于这个组织,自九丑为首的瓢把子“紫面枭”马一波,九个人每人都有一身不错的功夫,人数少,行动利落,再加上心狠手毒,所以自出道以来,无往不利,不及数载,在蒙城地方上已经立下了“万儿”。论声望,虽然不及十三把刀那么显赫一时,却也驾乎于金刀盟之上,在敕个皖北黑道上来说,有举足轻重之势。
    十三把刀的地盘在阜阳。金刀盟是在宿县。蒙城九丑是在蒙城。虽说是黑道上的组织,可是却分踞称雄,平常是难得见上一面的,当然也就更谈不上像今天这种聚会了。当然是有非常特殊的事情,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聚集在一块的。
    汴河岸边上,拴着大小十条快船,显然是专供这些人乘坐的。他们分别由不同的来处到这里聚集,却是等着同一的作战目标。
    一切一切,到目前还是一个谜,令人更费解的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能够把这三个平素蛮横不羁的组织,乖乖地聚结到了一块?他们的任务又是什么?当然这个谜结,用不了多久,马上就要揭开了。
    蒙城九丑的瓢把子是“紫面枭”马一波。
    金刀盟的老大是“洗云刀”李桐。
    以上二人前文俱曾出现过,陌生的是十三把刀这个组织的首领“黄面太岁”花二郎,与以上二人比较起来,这个人算得上是个神秘的人物,即以此刻而论,“紫面枭”马一波和“洗云刀”李桐都已经露了脸,却只有他仍然大剌刺地坐在船上!那是一艘漆成黑色的大型快船,大船前后各仁立着一对彪形大汉。
    花二郎独坐中舱,正独自个饮着闷酒。
    这个人足足有七尺高矮的个头,阔肩,浓眉,一身紫色的缎质长衣,在夕阳下闪闪生光。比较特殊的是他那一张脸,看上去就像是涂了一层黄颜色那么的黄,称之“面若金锭”
    确是至为恰当不过,他斜斜地躺在椅子上,七尺壮躯懒懒地伸展着,那副样子就像是一只晒太阳的黄额猛虎。
    他就是“黄面太岁”花二郎。
    三十五六的年岁,凭着一身杰出的能耐,掌中一口“三折刀”,囊中一槽“甩手箭”,出道以来所向无敌,不及一载,已取得了十三把刀这个组织的魁首位置,紧接着一年整顿。
    一年扩充,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吧,已使得这个组织由原来的数十人扩充到了如今的二百之众。
    如今,他们有了固定的地盘,大份的家当,声势越来越大。“黄面太岁”花二郎的威名山越来越响!
    花二郎更是一个野心极重而有素谋的人!渐渐地,他觉出阜阳这个地方已经容不下他们这帮子人了,必须要向外扩充。首先,他们扩充到了邻近数县,这就和金刀盟、蒙城九丑多多少少有了些磨擦,然而论声势威望以及本身的能耐,后二者都难以与十三把刀这个组织抗衡。如此情况之下,难免受了许多窝囊气。
    “黄面太岁”花二郎的野心更不止此,他主要的目的,是在于控制整个的皖北。这样,一个问题可就产生了!要想控制整个皖北,所面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以上所论及的两派黑道组织,却是座落在洪泽湖的正派组织银心殿,以及控制银心殿中枢的清风堡。这么一来,可就牵连到了樊家父子:樊钟秀与樊银江。
    “黄面太岁”花二郎知道,惟有消灭了樊家父子,才能控制住整个的皖北大局,只是樊氏父子之扎手,显然不是等闲的人物,以花二郎目前势力,似乎还不是他们对手。就在这个时候,甘十九妹手下的跟班儿阮行却找到了他们,镇慑于丹凤轩与甘十九妹的大名,三派组织陆续被收买了下来。只是花二郎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听人家指挥的人物,在与阮行接头联络的当儿,一再显现出他的狂放不羁、不易驯服!
    阮行代传了甘十九妹的命令。三个团体的主力,通通集结在这里。
    显然是出击的大任务,却由于总揽大局的甘十九妹与她那个得力手下阮行的迟迟不到,每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花二郎伸了一个懒腰,由位子站起来,七尺长躯映着夕阳,投落在地上,老长的一条影子。踏着船板,他一步步地来到了岸上。
    凡属于他手下的弟兄,俱都站起相迎。
    十二把刀中的十二把刀,都偎过来,听其指使。其中比较有分量的几个人是:老二“紧背低头”莫三畏,老三“血蚱蜢”孔翔,老四“吊客”谢连城以及老八“飞索刀”李平,另外是排行十一的“血手印”赵武。
    这几个人各有能耐,平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最称拿手,无不野性难驯,要不是花二郎的再三嘱咐,以及有慑于丹凤轩这个神秘组织的威名,岂肯这么甘心地听人指使?
    话虽如此,甘十九妹与其红衣跟班儿阮行的迟迟不来,大伙也都有些忍不住了。
    “当家的!”莫三畏咧着他那两片又干又瘪的嘴:“姓甘的那个丫头,好大的架子,咱们这么多人等她,她却是迟迟不到,这算是怎么回事?”
    “吊客”谢连成立刻附和道:“他娘的,这叫傻老婆等痴汉子,我看八成儿别是黄了吧?”
    这两个人一领先开头,顿时在场各人俱都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黄面太岁”花二郎在一堵石头上坐下来,冷冷一笑道:“你们哥儿几个少安毋躁,姓甘的丫头这是存心杀杀咱们的火性子,哼,也好!咱们就等着瞧吧。”
    扬了一下他那张黄脸,吩咐身边人道:“去,把蒙城的马老大还有金刀盟的李大麻子给我立即请过来。”
    话马上带了过去,“紫面枭”马一波和“洗云刀”李桐以及他们几个得力的手下,俱都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三巨头凑在了一块。
    “黄面太岁”花二郎仍然大剌刺地坐在石头上,屁股都不离开一下,勉强地拱了一下手,冷冷他说道:“马大哥好,大家伙坐下说话!”
    显然他眼睛里,还不敢轻视“紫面枭”马一波,而对于金刀盟的老大“洗云刀”李桐,却是压根儿也没有瞧在眼睛里。
    倒是无独有偶,看上去,这两个人都身上带伤,身子骨都显得不十分利落,尤其是“紫面枭”马一波。自从在凤阳道上,遇见了尹剑平这个要命煞星,算是他们哥儿们倒了血霉,老七“老刀螂”许九,老九“地旋风”桑青,当场丧生。他自己虽然幸免一死,可是却也受伤不轻,吐了好几天血,现在虽然养好了,可是腰杆儿却是到如今也直不起来,看上去简直就像老了十年似的。虽然如此,这个老家伙一身功夫犹是了得,谁也不敢小瞧了他。
    对蒙城九丑哥儿九个来说,今年算是很不吉利的一年。马一波受伤,许九、桑青丧生,另外“郭老八”开了小差,老五又突然暴病而死。老三“双头蛇”秦冲比较起来,算是最幸运的了。
    各位如果不健忘的话,当能记得此人在载运尹剑平前往青阳的水道上,表演过一手“炸驴”的惊险玩艺儿。当时虽然没有炸死尹剑平,却也使其饱受虚惊,秦老三居然借着他精通水性,适时入水而遁,算是逃得了一条活命。
    蒙城九丑就这么剩下了“五丑”,除了“紫面枭”马一波与“双头蛇”秦冲之外,下剩的三个人分别是老二“白面判官”罩追风,老四“火赤链”张方,老六“长臂猿”徐大勇。
    五个人也同十三把刀一样,个个都称得上险损狠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厉害角色。
    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紫面枭”马一波缓缓地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并且,舒适地伸延了一下他的那只独腿。
    “兄弟,这档子事,你得拿个主意。”马一波冷笑着道:“咱们这伙子人,可全冲着你啦!咱们不能像牛一样的,老叫人家牵着鼻子走,是不是?”
    金刀盟的老大,李桐李大麻子嘿嘿笑着说:“马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叫我们哥儿们拿了人家的钱呢,常言道的好,受人钱财为人消灾,再说,这位甘姑娘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呢!一旦开罪了她,可就……”
    马一波狞笑道:“不错,姓甘的姑娘是不好说话,可是你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家伙心里可是有数得很,我们这是在为谁卖命,到现在为止,那位甘姑娘的影子都没露过,只听人家一个跟班的指使,咱们也他娘的太孬种啦!”
    这番话含蓄着极大的挑逗性,在场各人顿时起了一阵子骚动。
    十三把刀的老二“紧背低头”莫三畏恨声道:“马一波大哥这话讲的有理,咱们不能只凭姓阮的那个老小子几句话,就被打发得团团转,叫我们往东就往东,叫我们上西就上西。”
    “黄面太岁”花二郎轻轻哼了一声道:“莫老二,你就少说几句吧!”
    “紧背低头”莫三畏顿时搭下了他的一双黄眉毛,十分服贴地垂下头应了声:“是。”
    金刀盟的李大麻子赫赫一笑,道:“马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那位阮大爷可是亲口答应咱们的,今天晚上,我们是见钱之后才谈别的。”
    “紫面枭”马一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我看靠不住……钱当然是好,却也要看看值不值得过,李老大!你别睁着两只眼光认识钱呀!”
    李大麻子“嘿嘿”一笑,张开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本来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开得起价钱,什么都好办。”
    “这件事恐怕不是你李桐作得了主的。”
    口音异常的冷,出自十三把刀的头儿“黄面太岁”花二郎的嘴里,显得阴沉十分!
    李大麻子聆听之下,愣了一愣,一双红光毕露的眼睛视向花二郎,一副想要顶撞的样子,可是一想到此人的威望以及难以招惹,实在是不敢得罪。
    众人目注之下,他打了个哈哈,自嘲地道:“兄弟才疏学浅,武功更不能服众,这件事自然要看我花当家的怎么安排了,不过……”
    花二郎冷笑道:“不过怎么样?”
    李大麻子嘿嘿一笑道:“兄弟是有一句说一句,丹凤轩的威望,兄弟是没有见过,不过眼前的这个甘十九妹可是极不好惹。”
    马一波冷哼一声,插口道:“这么说李老大你见过甘十九妹了?”
    “这……嘿嘿!”李大麻子摇摇头道:“兄弟也没见过。”
    十三把刀的二当家的“紧背低头”莫三畏嗤笑道:“李老大,我看你就少说两句吧。”
    李大麻子这张脸实在是挂不住了,霍地由位子上站起来,却被他手下一个黑脸膛的矮子,用力地把他拉了下来。
    “好好……”李大麻子脸上凶光直冒:“我什么都不用说,这件事统统由你们来处置好了,不过我是有话要说在前面,甘十九妹可不是好惹的,要惹你们惹,可没有我们金刀盟什么事。”
    一面说他兀自气得直吐气,遂即把头拧向一边。
    “黄面太岁”花二郎双眉一挑,冷森森地笑道:“李桐,我认识你,我知这档子事全是你在里面穿针拉线,你少拿姓甘的姑娘来吓唬咱们,哼,姓花的不是没见过钱。可不会像你见钱眼开的那份德性样!”
    李大麻子霍地站起来道:“姓花的!”
    花二郎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冷声道:“怎么样?”
    李桐目睹着对方的沉着气势,想到了对方的厉害,终于又忍下了这口怨气,用力地跺了一下脚。忿忿地又坐了下来。立刻金刀盟这边,就起了一阵子骚动,可是十三把刀这边更不含糊,由“血蚱蜢”孔翔领头,登时就站起了十七八条汉子。
    金刀盟全体人数不过五六十人,十三把刀这边可有二百余众,相形之下差得太远,就是想打群架也不是对手。两相对照之下,金刀盟这边顿时相形见绌,一个个也就乖乖地不再敢吭气了。
    “洗云刀”李桐像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发展下去的严重性,当下忍着气站起来,向着花二郎抱了一下拳道:“花当家的,这件事兄弟不再发表意见,一切都听你的就是了,其实兄弟所以这么说,实在也是心存息事宁人,关于那个甘十九妹的种种传说:想必花兄你也有个耳闻,不要到时弄得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不是个滋味了!”
    “紫面枭”马一波一声怪笑道:“对了,李老大这几句话还像个人话,来来来,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呢!坐下,坐下……”
    李桐坐下来叹口气道:“马大哥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还是那句话: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谁叫我们一上来就收了人家的钱了呢!”
    马一波冷笑道:“哼,我们虽然钱是拿了,可是你可知道我们却也赔上了两条人命,到底命还是比钱重要呀。”
    花二郎却在这时插口道:“那也不一定,有时候钱就是能买命,可就看他们出不出得起了。”
    李桐一喜,笑道:“对了,花当家的,你这么说可就对了,这件事兄弟早已把话转了过去,今天他们要是没带钱,光是空口说白话那可是不行。”
    花二郎冷冷地道:“钱是要拿,人也是要见。”
    话声方歇,就听见有人嚷着:“来了,来了,有船来了。”
    各人闻声,遂即向水面上望去,即见一艘画肪,正自由河面上,缓缓地向这边岸上拢近过来。船上操舟的是两名年轻俊健的青衣少年,一路运施篙法,像是别有一手,一任怒波翻涌,却将那艘小小画肪驾御得极其平稳,很快地小舟已拢上岸来。
    两名青衣少年一直把画肪上了河岸沙滩,才行收住手里长篙。即见前舱垂帘倏地撩起来,由里面慢慢地走出了一个红帽活僵尸般的人来。在场立刻就有人认出来这个红衣人的身分,顿时不再出声。
    金刀盟的李大麻子看到这里,立刻道:“阮大爷来了,我得过去一趟。”
    花二郎冷哼一声道:“李桐。”
    李大麻子蓦地停了脚步,回过头来。
    花二郎冷笑道:“你不是说过了这件事你不管吗?”
    李大麻子点点头道了声好,遂即坐下来不再说话。大家伙没有一个人再出声音,数百道目光一齐集中在岸边的那艘画肪之上,当然更不会放过了站立在舱前那个红衣红帽的阮行。
    一刹时,这里静悄悄的,再没有一点人声,只闻得水花拍打着岸边,一次又一次的水响之声。
    红衣人直直地站立在舱前向这边注视着,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振,就像是一只大鸟般,“呼”的一声,已落在了众人身边。
    在场几个与他见过面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各自抱了一下拳,唤了一声:“阮大爷。”
    阮行狗眼看人低地掀动了一下唇角,却是理也不理,一双冷锐的眸子很自然地落在了“黄面太岁”花二郎的身上。
    “这一位想必就是花当家的了?”一面说,阮行抱了一下拳:“失敬,失敬。”
    “岂敢!”花二郎仍然大刺刺地坐着,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阮兄了?”
    阮行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一双白果眼,在现场各人脸上转了一转:“花当家的真够意思,人都到齐了?”
    花二郎森森地笑了一下:“金刀盟的李兄传来了话,并且出示了丹凤轩的信物,兄弟一行,是专程来恭候甘十九妹甘姑娘的大驾的。”
    阮行点点头,说道:“很好,甘姑娘来是来了,可是,还不打算见各位,一切可由我便宜行事。”
    花二郎嘿嘿一笑,伸出了一只长腿,“阮兄,你且说说看,都有些什么事吧,能效劳,咱们兄弟一定帮忙,不能效劳,我们拿腿走人。”
    阮行虽然久仰这个花二郎的大名,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他早已闻知这个花二郎为皖北黑道上第一高手,手底下人数既多,平素行径最是乖张,这时见面,双方虽交谈数句,他即能立刻体认出对方的狂桀不驯。
    “好!”阮行一只手持着青竹杖:“花当家的快人快语。佩服,佩服!”
    轻咳了一声,他翻动了一下那双白果眼珠子,斜扫着一旁的“洗云刀”李桐,冷冷他说道:“李老大,怎么,你没有把我的话交待清楚?”
    李大麻子尴尬地笑了一下,搓着两只手道:“这个……在下德威不足,还是阮爷你自己说吧!。
    “哼哼!”阮行挑着一双老鼠眉毛,不屑地冷笑着:“也好!”
    白果眼一扫面前各人,他冷峻地道:“在没有宣布这件事以前,有点东西要先请花当家代表各位收下。”
    说罢,他用手里的竹杖,击敲着面前的石头,大声向着船上那两个青衣人吩咐道:“来呀!把姑娘赏下的东西给抬过来。”
    两个青衣少年答应了一声,遂即由船上合力搬起了一个雕制得颇为考究的大樟木箱子,船身立刻起了一阵剧烈的动荡。
    那个箱子像是分量极沉,两名青衣少年虽然看上去都有很好的武功底子,可是在合力抬动这个箱子时,却都显出很吃力的样子。费了老半天的劲儿,这个大箱子才被抬上了岸,却只是放在岸边,暂时前进不得。
    “没有用的奴才,”阮行向着两名青衣人挥着手:“下去,下去。”
    眸子一转,他视向身边各人一笑道:“烦请哪位朋友代劳一下,把这箱玩艺儿抬过来请花当家的过一下目好不好?”
    “洗云刀”李桐首先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人道:“钱老二和赵武你们过去一趟。”
    两个彪形大汉,聆听之下,遂即由地上站了起来,答应了一声,匆匆来到了那个大箱子跟前。二人俱都自负很有一把子力气,聆听之下各自弯下身来,一人抄住了一只箱子上的耳环,蓦地向上一提,嘿!这一下子可真是脸丢大了,眼看着那只大箱子只不过微微移动了一下,却是连地面也没有离开。钱老二和赵武,再次用力搬动了一下,仍然和前一次没有什么两样,也只是动了一下而已,看到这里,活僵尸似的阮行由不住面带着不屑地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金刀盟的李大麻子眼看着自己手下两个兄弟,当着众人给自己丢了面,大大的不是滋味。当下他忍不住怒吼了一声道:“都给我滚开!”一面说,他本人遂即气呼呼地自己赶了过去。在场不少人都知道这个李桐练的是横练功夫,这种场面正是他卖弄的时候,见他自己出手,俱都寄以厚望。
    只见李大麻子的两只蒲扇大手张开来,一左一右地按在了大箱的两边钢环上,足下八字步,跨虎登山式地一站,叱了一声:“起!”那具将近有一人高的大木箱,霍地随着他的双手,被举了起来,全场登时爆起了一阵子掌声。
    李大麻子这一刹,那张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块红布也似的红,足下更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一阵子踉跄。倒也难为他,就见他晃晃悠悠地一直走出了好几十步,却是再也前进不得,“哐当!”一声,沉重地搁下了箱子,却只有喘气的份儿!
    全场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脸上一阵子发烧!“黄面太岁”花二郎那张脸,更是情不自禁地显现出一丝怒容!
    却见阮行“吃吃”地笑了两声,奚落地道:“李老大这是存心客气,哪能连一个箱子都抬不动,既然这样还是我这个客人自己效劳一趟吧!”
    “慢着。”花二郎一旁插口道:“阮兄你是客人,哪有劳动你老兄大驾的道理?哼哼,不过是个箱子罢了,兄弟这就去劳动一下也活话这身筋骨。”
    算是正合了阮行的本意,聆听之下,只见他“吃吃”一笑,抱拳道:“花当家的,这个可就太不敢当了吧!”
    “黄面太岁”花二郎正要向前,他身后忽地闪出了一人道:“当家的且慢。”
    紫黑的脸膛,干瘦的个头儿。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十三把刀里面的二当家的“紧背低头”莫三畏!
    莫三畏一面说,那对鹰似的眸于直直地逼向阮行,轻哼一声道:“阮爷这是笑话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人了,嘿嘿,只不过是个箱子罢了,莫某人还不相信二十年学艺,就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黄面太岁”花二郎微微一笑,点头道:“二哥你就辛苦一趟吧!”
    “当家的放心,丢不了脸。”
    一面说着,莫三畏已来到了那个大箱子面前,只见他面对着西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就见他平扁的小腹部霍地胀起了甚高一大块来。
    红衣人阮行立时面上现出了一丝惊异的表情,那双白多黑少的眸子频频在这个莫三畏身上转动不已,似乎没有想到对方阵营里,竟然还有这等人物。他这里转念之间,那个莫三畏的两只手已经搭在了两边箱盖角上。
    莫三畏生就的瘦骨磷峋,两只手一经用力,看上去真像是两只鸡爪子似的。也就在他的一双手方自搭上的一刹,眼看着那只几有一人高的硕大箱子,霍地随着他两只手的一个举势,蓦地抬了起来。紧接着这个莫三畏右手向后一抡,十分灵巧地已把这只大箱子背在了背上,掂了一下重量,莫三畏这才起动双步,极其从容稳当地已把这只箱子抬到了眼前。
    他面不红,气不喘,一双鹰眼,瞪着阮行,冷冷地笑道:“阮爷请赐示,这只箱子要搁在哪里?”
    阮行笑了一下道:“这就不敢当了。”一面说,他倏地伸出了一只手,向着箱面上一搭。
    休要小看了他这一搭之力,随着他这只手掌一搭之下,就只见“紧背低头”莫三畏身子霍地大震了一下,足下打了一个踉跄。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莫三畏无论如何负荷不住的一刹那间,一旁的“黄面太岁”花二郎忽然抢上一步。
    他嘴里说着:“阮兄你太客气了!”
    陡地,他探出了一只手,直向着莫三畏背上箱子另一端上拍去。看上去他像是扶住欲坠的箱子,其实却不是这么回事,随着他落下的手掌,“紧背低头”莫三畏顿时如释重负,只觉得背上一轻。
    相反地,另一个人,阮行却似直接地承受了花二郎运施过来的这股子力道,眼看着他瘦削的躯体一阵子颤抖,青白的面色忽然间泛起了一片红潮。
    二人各出一掌,同时抵住了箱子的一端,由于双方力道几乎相等,是以那只箱子看来纹丝不动,身背箱子的莫三畏,虽然如释重负,却由于身处在两种力道之间,竟然是动弹不得了!
    明服人一看即知,心里俱都有数。悉知十三把刀的瓢把子“黄面太岁”花二郎,眼前是借故在秤这个阮行的斤两。
    不要轻看了他们双方各出一只手掌,事实上这只手却聚集了他们彼此全身的力道,透过两掌正中的这只箱子,极力地攻向对方身躯。
    极短的一刹,他们双方看来一动也不动。
    紧接着,“黄面太岁”花二郎那张黄脸上一阵子泛红,耳听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推箱子的那只手猝然间抖动一下,这一下平添了无穷力道。
    另一面的阮行当此巨力之下,万万吃受不住,身子在剧烈的一个震动里,突地踉跄后退!背负箱子的莫三畏也踉跄一旁。
    妙在那只推在花二郎手掌上的箱子,并不曾因为二人的忽然撤掌离开而下坠,竟然像磁石吸铁般贴在他手掌之上。
    大家都知道这只箱子的重量,眼看着花二郎这等神奇的功力,俱不禁爆雷也似地喝起彩来。
    花二郎虽以“内炁真力”击退了阮行,单臂吸住这只箱子,到底是这种力道不堪持久,实在因为那只箱子太重了,花二郎仅能保持极短的一段时间,然后缓缓地攀过另一只手来,抱托住箱子的另一端,从容地放落地面,这一切看来容易,行来却大非易事。
    看到这里,全场又自爆发出一声彩头。
    红衣人阮行眸子里充满了惊异。他的震惊实在是可以想知,万万想不到对方一伙乌合之众的江湖盗匪窝子里,竟然会藏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实在是不可思议。莫怪乎他目注着对方的那双眸子,竟然呆住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搁下了箱子,向着阮行抱拳一笑,说道:“阮兄,箱子放在这里好吗?”
    阮行像是被他这句话忽然自一片遥远遐思里又拉回到了眼前,当下神色一凝,干笑了几声,频频点头道:“花大当家的好功夫,佩服,佩服!”
    说时,他遂即迈动双脚,来到了那只大箱子旁边,端详了一下,冷冷地道:“这是敝轩‘前行特使’甘姑娘的一点心意,请花当家的代表各位笑纳。”
    一面说时,他的两只手已分别按在箱角的两处暗锁之上,一按一拍,只听得“卡喳”一声,樟木箱子的盖子霍地敞了开来。
    一蓬金光异彩,陡地由箱子里涌现出来,四周围拢过来的人,人人脸上都变成了黄金颜色。
    箱子中分二格,一半是满满的赤金块、金叶子,另一半却是各色的玛瑙宝石,金光万道,宝气千条,一刹间.现场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看直了眼。
    现场这帮子人,虽然多的是滚马杀人大盗,专司掠夺为生,可是像这大箱的金珠细软,却是有生以来从来未曾见过。
    眼睛瞪着,嘴巴张着,脸上流露着无穷的贪婪!
    每个人都看呆了!
    不知是谁忍不住先伸的手,一刹时几百只手都向箱子里伸过去。
    阮行目睹及此,脸上总算绽开了难见的笑容。
    “黄面太岁”花二郎,似乎是这一群人当中,唯一保持镇定的一个,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弟兄们那等如痴如狂,他心里未尝不高兴?冷峻的脸上,情不自禁也着了一丝笑容。
    “好了!”嘴角上挂着微笑,花二郎进上几步,来到箱子面前,伸手关上了箱盖。
    所有的狂欢乱嚣声,在他关上箱盖的一刹间,完全静止了下来,大家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到了他的脸上。
    “黄面太岁”花二郎面色倏地一寒,冷峻的目光倏地转向阮行道:“阮兄,把话先说清了咱们才能收钱,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甘姑娘凭什么要送给我们兄弟这么些钱?”
    阮行“吃吃”一笑,频频颔首道:“大当家的问得好!天下当然没有白送钱,也没有白受钱的道理。”
    “就是这个意思!”花二郎抱了一下拳:“还要请你阮老哥交待清楚。”
    “好说!”阮行吃吃笑了两声,摇晃肩膀道:“花大当家这么一问,阮某人可就不能再装糊涂了!”
    花二郎抱拳道:“洗耳恭听!”
    阮行“吃吃”一笑道:“很简单,我们姑娘的意思,今天晚上要拿下银心殿,这一箱金银,也就是哥儿几个卖命钱,数目不少,大家伙可都看见了,只是能不能吃下来,却要看各位的了。”
    花二郎冷笑一声:“阮兄这个话我明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倒也不为过之,只是花某人有个小小请求,却要足下代转上去,否则恕难从命。”
    阮行道:“好说,好说,花当家的,请说吧!”
    花二郎冷冷地道:“这个请求,其实并无过分,那就是我们希望见一见这位甘姑娘,这件事如果由付姑娘亲口交侍,花某粉身碎骨亦万无不从之理。”
    这句话一经说出,顿时引起了一片热烈反应。
    “对……我们一定要见一见甘姑娘。”
    “要甘十九妹亲自出来给大家说清楚。”
    “甘十九妹出来……”
    众声叫嚷,一时响彻云霄!
    “黄面太岁”花二郎等到众声稍平之后,冷冷地向着阮行道:“阮兄可看见?这件事并非我花某人一个人的意思,是大家的意思,如果阮兄不能如意照办,咱们这件交易,只怕就很难谈拢了。”
    阮行拧着一双吊客眉,发了一阵子愕,忽然冷笑道:“花当家的这个要求,虽然于礼并无不合,只是,对于我们丹凤轩来说,却是太过分了,我不妨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办不到!”
    “黄面太岁”花二郎长眉一挑,嘿嘿一笑,道:“那很好,咱们这件交易,就不必再谈下去。”
    身子向一旁跨出一步,冷笑一声,又道:“足下请便。”
    阮行呆了一下,“吃吃”低笑了两声,那双白果眼珠子,转了一转,瞟向地上的那个箱子。
    他冷笑着道:“这么说,大家伙是不想要这笔钱了。”
    才说这句话,已有蒙城九丑的老大“紫面枭”马一波倏地闪身而出!他虽是肢着一只脚,行动却极其迅速,身子一转,快若飘风,突地坐身子箱盖之上,“嘿嘿”地一笑,抱起了一双胳膊。这个老贼头儿一副无赖神情道:“姓阮的,这箱子玩艺儿,你还想拿回去?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
    十三把刀的二当家的“紧背低头”莫三畏“呛啷”一声,撤出了兵刃:“五行轮”!他脸上突然间,罩上了一层杀气,闪身横在箱前:“姓阮的!你敢动这箱子一下,老子先宰了你,不信你就试试。”
    一时间。九丑中的“双头蛇”秦冲、“白面判官”覃追风、“长臂猿”徐大勇,以及十三把刀的“血蚱蜢”孔翔、“血手印”赵武等十数条汉子,全数跃出,团团把那个大箱子围在了中间。
    “双头蛇”秦冲大声喊着:“把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小子给他做了再说。”
    “对!杀了他!”
    “宰了他!”
    群情激动,很快地蔚成了一片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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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一阵子兵刃交磕声,百十把刀剑撤在了手上,人多就是胆,眼前数百名好汉,何曾会把阮行这个毫不起眼的人看在眼睛里。
    眼看着众声怒嚣,即将形成不了之局。
    阮行在这等情势之下,虽然事先早有准备,可是目睹着眼前这番声势,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时神色张惶,也有点慌了手脚。
    “黄面太岁”花二郎手举当空,制止住眼前这番激动,这才转向阮行冷笑道:“阮兄你可看见了。”
    阮行神色略定,重复做态,点点头道:“看见了!”
    花二郎一笑道:“行有行规,阮兄你不能不知道,干咱们这一行买卖的人,可不能眼看着外人,从咱们眼皮子底下夺走了财路……所以……”他目光深邃地注望着阮行:“足下要是想走,花某人也许可以卖个交情,放了你,只是,要想抬走眼前这个箱子,只怕就办不到了!”
    阮行哼了一声,淡淡地道:“这么说,花当家的是想硬吃下这箱子黄货了。”
    花二郎冷森森一笑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我看这件事不是阮老哥你能够解决得了的,还是回去一趟,把那位甘姑娘请出来才好说话。”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群情激动的当儿,阮行同船而来的那两个年轻舟子,在附近河岸上动了手脚。他二人把事先备在身上的一种特制东西,一枚枚地抛置在地面的浮沙上。
    那是一种大小色泽式样同鹅卵石般的玩艺儿,丢在地上与其它石块混淆一起,简直毫不起眼。
    两名年轻舟子把盛装在衣兜里的这种特制东西尽数抛置一空。弃置的范围,远及现场十数丈方圆之外,沿着河岸四周设置妥当之后,才又回到原来舟旁站好。这番工作,乘着群情大乱时从容布置,人不知鬼不觉,极其从容地已布置完善。当然,并非真的没有一个人看见,对于红衣人阮行来说,就是一个例外。眼看着两名青衣舟子布置完善之后,阮行内心更像吃了定心丸也似的稳当。翻着一双白果眼,他打量着花二郎道:“花当家你一定要见我们姑娘才死心?”
    花二郎冷峻地道:“不错,我们久闻甘十九妹的大名,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能不有所怀疑。”
    阮行怒声道:“你是不相信我们姑娘这个人?”
    “不错!”花二郎点点头:“花某人认为这一切大有可疑!我们不能仅仅凭着甘十九妹这四个字,就誓死效命,这件事绝不是你姓阮的所能担当。你请吧!”
    一面说着,花二郎吩咐眼前的人道:“让开一条路,叫他回去。”
    各人于激动情绪里,勉强遵命,熙熙攘攘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红衣人阮行干咳了一声,目注向花二郎“吃吃”一笑道:“我要是不走呢?”
    “那只怕对你不利得很。”花二郎冷冷地道:“你应该自己心里有数。”
    听到这里,“紧背低头”莫三畏第一个忍耐不住,倏地掠身眼前道:“当家的,跟这家伙罗嗦个什么劲,我先劈了他再说。”
    莫三畏可真是火爆性子,说干就干,足下一个抢步,已来到了阮行身前,“五行轮”往空中一举,哗楞!一声脆响。
    “姓阮的,我劈了你!”
    话到人到,人到家伙也到,“哧——”一溜子寒光,冷森森的一圈白刃,直向着阮行当头猛劈了下来。
    阮行方才目睹过这个莫三畏搬动大箱时的神情,悉知此人是一个劲敌,不可轻视,当时迎着他当头落下的五行轮,霍地一扬手中竹杖,“呛啷”一声,磕住了轮锋边侧,借势身子一拧,纵出了丈许以外。
    莫三畏嘿嘿一笑,第二次转身运轮,正要再次扑上,却被“黄面太岁”花二郎出声喝住了。
    “算了吧,二哥,”花二郎冷冷地道:“咱们不能干这种事,他人单势孤的,叫他去吧!”
    花二郎虽然系一名盗首,但却不失江湖本色。
    “紧背低头”莫三畏对于这位“瓢把子”一向心存敬服,聆听之下,倏地后退一步,“五行轮”呛啷一响地收拾腕后,怒视向阮行道:“若不是大当家的说情,今天万万放不过你这个狐假虎威的小人,还不快滚!”
    阮行生平出道以来,从来也不曾受过这个窝囊气,那张白脸一刹间变成了铁青颜色。
    “哼,”他狠狠地逼视着莫三畏:“姓莫的,你神气个屁,马上就叫你知道你阮大爷的手段厉害。”
    一面说,他转向花二郎道:“花当家的你委错了,阮某人可不是你想象的怕死贪生之辈,既然来了,还没打算就走。”
    冷冷一笑,他扬着一双吊客眉:“老实告诉你们,要是连你们这帮子人也制服不了,丹凤轩也就不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了。”
    大家伙听他这么说,俱不禁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在眼前情形下,对方这个人居然还敢发狠,实在是有些出乎意外。
    花二郎面色一沉,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说话之间“紧背低头”莫三畏,以及蒙城九丑中的“火赤练”张方,一左一右双双已扑向阮行。
    莫三畏是有一把“五行轮”,张方是一杆“链子枪”,两般兵刃几乎同时抡了起来,正待向阮行身上招呼过去。
    猛可里,转过来一声清叱之声:“大胆!”
    随着这声女子娇叱之同时,空气里似有极为细微的两股尖风:“飕——飕——”
    大多数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的当儿,只听见叮当!哗啦!两声脆响,莫三畏的五行轮,张方的链子枪双双已落向地面。
    两个人也就在兵刃坠落的同时,宛若木乃伊似的一动也不动地愕在了当场。
    各人目睹之下,俱不禁大吃一惊,张惶循声望去,始发现到,不知何时,那艘画肪前舱的船板上,竟然站立着一个亭亭玉立的长身少女。
    少女面悬轻纱,一头长发卷了个儿臂粗细的大辫子由后向前,甩落胸前,白皙的肌肤,在黄昏的天色之下门着玉般的颜色。
    一袭浅紫色的缎质长衣,长长地曳向脚面,却在腰际加上了一根细绦。另外在她上胸部位,佩带着一日红绒包扎的“新月短剑”。
    水色天光映衬之下,各人只觉得眼前猝然为之一亮!虽然对方面垂薄纱,难以在一照脸的当儿,看清她的庐山真面,可是只凭显露在外的那双眉眼,以及那副可人的身段,已不啻是活生生的美人坯子。要在平常,这些人目睹美人当前,说不定上来就乱了规矩,什么下流的举动都许干得出来,可是由于先震于甘十九妹的威名,再加上被对方一上来所施展的一手“飞砂定穴”给镇住了,是以这时才会一个个地瞪着一双蛤蟆眼,没敢出声儿。
    紫衣少女俏立舱前,似乎没看见她怎么移动,仿佛只轻轻拧了一下腰肢,即如同疾风中的一片流云,噗噜噜噜!带着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已飘身子三丈外的河岸之上。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来人紫衣少女仅仅只凭着这一手杰出的轻功,已使得现场几个深通武功的高手深感惊异而自愧弗如。
    红衣人阮行身形一转,快速地已闪向紫衣少女跟前。躬身抱拳地唱了个“喏”,退后一步,才嚎啼道:“卑职无能,惊动了姑娘的芳驾!”
    各人这才知道,来人紫衣少女,原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甘十九妹,一时无不耸然动容!
    来人,甘十九妹却连正眼也不瞧面前的阮行一眼,那双掩饰在密鬈毛下的美丽眸子,略一转动,已把现场情形看在眼睛里。
    每个人在她目光转过之时,心里禁不住都“噗通”一跳,仿佛都感觉到对方那一眼是专为瞧自己似的。
    “阮头儿。”甘十九妹的声音显示着无比的冷:“你的差事,可是越当越回去了,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照顾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阮行发窘地轻咳了一声,喃喃道:“姑娘见谅,不是卑职无能,实在是这几位主儿不听指使,还嚷嚷着要见您,卑职正要告诉您,您就来了!”
    “要见我?”甘十九妹冷冷笑道:“谁要见我?”
    说话之间,她那双剪水双瞳直觉地已认定了花二郎,冷冷地向对方逼视过去。“黄面太岁”花二郎,立时感觉到一种寒意。
    众目之下,他这个架子不能不端,当下缓缓站起来抱了一下拳:“在下花二郎,参见姑娘。”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原来你就是花大当家的,我久仰你的大名,失敬失敬!”
    “哪里!”花二郎说:“姑娘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才是久仰之至!”
    “哼,咱们用不着这些客套话。”甘十九妹一双眸于直直地逼视过去:“是你要见我,有什么赐教?”
    “这,”花二郎不愧是老江湖,抬头打了个哈哈:“在下等人久闻姑娘大名,又知姑娘乃是丹凤轩嫡传弟子,心存渴望,俱都想瞻仰一下姑娘的盖世芳容与惊人绝技,这也是人情之常,尚请姑娘不要见罪!”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当家的大客气了,既然这样,现在我出来了,你们也看见了,还有什么意见?”
    “黄面太岁”花二郎眸子一转,嘿嘿笑道:“这样不行,我们要看的是姑娘的庐山真面,这样可不行。”
    “紫面枭”马一波大声附和道:“对!甘姑娘,你得把脸上的纱给摘下来,叫我们瞧瞧才行。”
    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叫好声,这些亡命之徒先时还有些慑于甘十九妹的威名,不敢十分嚣张,现在花二郎、马一波给他们开了个头,一时可就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他们的刁顽本性。
    十三把刀里的“飞索刀”李平一声怪笑道:“对了,甘姑娘,你要是不把面纱揭下来让我们大家伙瞧个够,你今天可就别打算回到船上。”
    “白面判官”覃追风在蒙城九丑里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这时自然更不会闲着。
    “大姑娘。”他手指着甘十九妹道:“我看你还是自己把面纱摘下来的好,要是让我们来给你摘下来那就不大好意思了吧!”大家伙又爆出了一阵笑声。
    甘十九妹静静站在一旁不吭声,仿佛对眼前横加于自己的一切,毫不动心,更不曾着一些怒气。这么一来,不啻给现场一干匪类更大的鼓励,一时之间叫着嚷着,乱成一片。
    反倒是一旁的红衣人阮行忍不往了,只见他一摆手上竹杖,发出了刺耳的一声怪啸。
    “住口!”直着脖子,他忽然向前迈进一步,圆瞪着一双白果眼:“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谁要是再敢说上一句,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阮行!”甘十九妹挑了一下细长的眉毛,轻声嗔道:“没有你什么事,给我退到一边去!”
    阮行愣了一下,涨红了脸道:“可是姑娘,他们……”
    “我知道。”甘十九妹冷冷他说:“我自己会处理一切,用不着替我操心。”
    全场听到这里,爆发出了一阵嘲笑。
    红衣人阮行想是平素时常挨骂,聆听之下应了一声:“是。”遂即后退不再说话。
    大家又爆发出一阵子笑声。
    “紫面枭”马一波摇晃着身子前进了几步,抱抱拳道:“大姑娘,我看你还是听听大家的话,把脸上的纱摘下来吧,何以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白面判官”覃追风陡地由一旁跃身而出!他一时见色起意。鬼迷了心窍,竟然大着胆子向着扫,十九妹身边偎了过去:“嘻嘻,甘姑娘,我看这件事,就由在下我来替你代劳了吧。”
    一面说着,这个覃追风果真伸出两只手来向甘十九妹脸上摸去。
    大家伙爆雷也似的喝了个大彩。
    “白面判”覃追风原来是试探着出手,一看对方仍然没有丝毫反应,心里可就笃定了下来。再者,他这时面对佳人,近承芳泽,虽然碍于那一袭面纱未能得窥全豹,只是那种隐约的静态美感,更不禁令他色授魂销。
    也活该他有眼前一难,一心只想着面亲芳泽,率先领受对方如花美颜,可就没有注意到对方那双充满了凌厉杀机的眼神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面判官”覃追风一双手,眼看着已将挨在对方面纱的一刹间,猛可里,一股尖风劈面直挥而下,覃追风一惊之下,点足就退,只是哪里还来得及?在对方那只纤纤玉手之下,只听见“喳”的一声脆响。那种声音,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并不陌生,就好像是屠夫挥刀砍在猪头上那种声音一般无二。甘十九妹的那只纤纤玉手,不啻就是屠者手上的刀,覃追风的那颗头也无别于肉案上的那颗猪头。
    “克喳!”脆响声里,眼看着罩追风那颗头,倏地中分为二,随着甘十九妹巧妙的一式挥动之下,整个身子蓦地向后面倒仰出去。
    “叭哒!”摔在地上,连身子都没有翻一下,覃追风登时命丧黄泉!
    一阵子热热的血腥气息迅速地蔓延开来,中人欲呕。
    全场各人,目睹及此,一时俱都吓傻了,情绪的转变简直是两个极端,有的人还自正在大声叫好,张开的嘴还没有发出声音来,登时就傻住了。短暂的一刹沉默之后,才听见一声沙哑的呼叫:“覃老二!”
    一条人影从人群里掠出来!瘸着腿,弯着腰,紫黑的脸膛。正是蒙城九丑的老大“紫面枭”马一波,眼看着拜弟的惨死,马一波不啻痛彻心肺,蓦地扑向死者尸身,一时抚尸悲恸!“九丑”中下余的几个兄弟,“双头蛇”秦冲、“火赤链”张方,“长臂猿”徐大勇,一时见状,俱都触发悲忿,纷纷扑前,抚尸痛哭出声。
    原本热闹火爆的场面,一刹间急转直下,变成了眼前的这番景界,实在是出人意料。
    “紫面枭”马一波哭着嚷着霍地跃身而起,手指向甘十九妹道:“你……欺人太甚,跟你拼了!”
    马一波一边说时,“呛啷!”撤出了一口“厚背紫金刀”,正待扑上,却被他手下兄弟“双头蛇”秦冲一把拉住。
    “老大,忍着点儿……”秦冲用力地按下他手里的刀:“咱们犯不着……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道:“这是什么人?”
    阮行趋前一步道:“回姑娘的话,这就是蒙城九丑的马老大,马一波,死的那个人覃追风,是他拜弟。”
    “原来如此!”甘十九妹缓缓点了一下头:“这也难怪,马老大,你有这种兄弟,这是你的耻辱,我这是代你清理了门户,你应该谢谢我才对。怎么,你还想跟我动刀吗?”
    “紫面枭”马一波那张脸一时气成了紫茄子颜色,全身簌簌颤抖了一下,道:“甘丫头……你杀了人还要说便宜话吗?我……我就跟你拼了!”
    “很好、你不妨来试试看吧!我让你三刀,哼,也给你们这些人长长见识。”
    一面说,她从容地后退一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向对方:“你来吧!”
    “紫面枭”马一波怒吼一声,用力地挣开了身旁的“双头蛇”秦冲。
    摆动着手上紫金刀,马一波面现杀机地道:“好!马某人这就见识见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不要小瞧了他一条腿不得劲儿,一旦动起手来,身子骨还是真够利落。眼看着他瘦削的身子蓦地向前一倒,箭矢也似地已扑向甘十九妹身前,掌中刀闪烁出一道刺目寒光,直向甘十九妹当头直劈下来,甘十九妹冷哼一声,右手突地翻起,轻分二指,“铮”然声中,紫光流颤里,已拿住了紫金刀落下的刀锋。
    现场各人情不自禁地俱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看上去实在是太险!
    沉重的一口紫金刀,拿捏在对方春葱也似的两根纤纤玉指里,简直大不相称,也大不成比例!其实何止是“玉手”与“金刀”不成比例?就是两个人也不成比例!
    无论如何,这口刀却是实实在在地被拿住了,马一波情急之下,施出了全身的劲力,霍地大吼一声向外面夺刀,偏偏那口刀却是纹丝不动。马一波一连用了好几次力,那张大黑脸涨成了猪肝颜色,奈何手上刀仍然是丝毫也不曾摇动。
    甘十九妹忽然一哂道:“马当家的,你这两手还差得远呢!去。”
    玉手轻起,马一波连人带刀蓦地被摔出了丈许以外。总算他一身功夫不弱,随着他落下的身子,陡地打了个滚,第二次旋身而进。
    一团疾风,卷着马一波身子,旋风也似地再次来到了甘十九妹跟前。
    马一波情急之下,竟然改了刀法,这一刀施展的是他生平最称得意的“地膛刀”法。闪烁的刀光,旋转出一圈奇光。直向甘十九妹下盘卷了过去。
    四下里再次爆发出一声喝彩!
    迎合着那具飞龙卷尾的奇特刀光,甘十九妹一派从容,蓦然间她身躯轻起,“飕”然声中,对方紫金刀已由足下掠过。
    马一波一刀落空之下,身子紧跟着向后一个倒甩,第三刀“倒点天心”,配合着他身子一个霍然倒仰之势,这口刀在他双手力持之下,直向甘十九妹心窝上倒扎过去。
    全场各人看到这里俱不禁替甘十九妹捏着一把冷汗,倒是当事者本人依然从容如故。她只是适时递出了右手。不知道怎么一来,在揉碎了的一天刀光里,对方那口紫金刀的刀尖却又落在她的手里了。仍然是那两根玉指,不偏不倚地拿捏在紫金刀锋锐的刀尖上。
    马一波怒吼一声,双手握住刀柄,施出全身之力,霍地向下扳刀,紫金刀在他巨力之下,倏地变成了一张弓,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折断为二。
    马一波由于用力过猛,一时收势不及,整个身子倒跌了出去,等到他惊魂甫定地由地上站起来,对方甘十九妹那一双澄波眸子正自直直地注视着他,她手里显然拿捏着三寸来长的一截断刃。
    马一波只觉得一阵子透心发凉,这才知道对方那一身功夫,和自己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惊惧,羞愧,忿怒……
    无数的感触,一股脑地岔集着他。
    面对着现场上千只眼睛,马一波这个脸可丢大了,简直是无地自容。他怒吼一声,霍地举起手上半截断刀,向对方掷去。不意就在他方自动念,那只手才自抬起一半的当儿,对方甘十九妹玉指轻弹,手上那截刀尖,已破空飞出,“哧!”银光如线,尖风急哨声中,正中马一波右手脉门之上。
    “呛啷”一声,马一波掌中断刀还来不及抬起,遂即坠落在地。
    马一波身子突地打了一个踉跄,顿时动弹不得,敢情也同先前那两个人一样,被对方以“弹指”功飞出暗器给点了穴道。
    全场各人看到这里,俱不禁形成了一阵骚动,紧跟着趋于安静。
    大家伙的眼睛缓缓地由马一波身上移向甘十九妹,又由甘十九妹身上移向“黄面太岁”
    花二郎,人人心怀惊惧,一时六神无主,倒要看看这个指挥大局的头儿如何来处理这件事。
    “黄面太岁”花二郎其实心里何尝不惊,目睹着对方惊人武功,暗中叫不迭的苦,只是自己身为这一群的领袖人物,漏子无疑是自己捅出来的,尤其在这个要紧的关头,当然不能置身事外,拼着粉身碎骨,丧了这条性命,也不能临阵退缩。
    甘十九妹一双看似平和的眸子,不知何时也已转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花大当家的也要玩玩吗?”
    花二郎冷森森地一笑,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果然不愧是丹凤轩的杰出高弟,佩服,佩服,花某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娘掌下留情。”
    甘十九妹道:“用不着客气。花当家的不比寻常,我看得出来,你是有真功夫的人!你就划个道儿吧。”
    花二郎微微一笑道:“姑娘抬举我了!”
    他凄凉地一笑,身子缓缓走到了“紧背低头”莫三畏与“火赤链”张方二人身前,后二人俱为甘十九妹一上来点住了穴道,到现在尚未能活开血来。
    花二郎双掌同出,霍地抵在了二人前心部位,莫三畏与张方直立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子颤抖,容得他掌势一收,莫、张二人相继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一时“哇哇”
    连口呕吐不已,敢情身上穴道已经解开。
    “黄面太岁”花二郎身子一转,又来到了“紫面枭”马一波身前,当下如法炮制,马一波也同前状,解开了穴道,却是大口的呕吐不已。
    四周各人眼看着花二郎妙手开穴,又都纷纷叫起好来。
    甘十九妹在花二郎为三人开穴时,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望着,容得三人穴路解开之后,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似乎对花二郎的杰出开穴手法,表示赞许。
    “黄面太岁”花二郎转身步向甘十九妹,在她身前丈许左右处站住脚步。
    “姑娘!”他抱拳道:“花某不知自量,这里请教了!”
    甘十九妹点点头:“难得,想不到在这群人里面,还有你花当家的这等身手,花二郎,我看你方才为他三人解开穴道之时,施展的是内家‘小天星’功力,可是?”
    花二郎登时一呆,道:“姑娘怎会知道呢?”
    甘十九妹冷冷一哂,道:“你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既然你擅长这种内家功力,当然知道一个内家高手对敌,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于什么了?”
    花二郎“哼”了一声道:“姑娘所指,莫非是指的‘气炁’之功么?”
    “气炁”二字,刚一出口,陡然间,花二郎即感觉到一股冷森森的气机,由对方身上蓦地逼射而出,直向着自己全身迎头罩落下来。
    花二郎一惊之下,这才知道对方少女,敢情是把自己当成了劲敌看待,否则,万万不会施展出本身所练的“内炁”功力与自己抗衡!
    原来这种“内炁”的抗衡看似无奇,其实却远较寻常兵刃要凌厉得多,当受者如无精湛内功以抗衡,势将当场负伤。由于这种“内炁”收发于无形之间,当受者受伤部位多属内脏,可以弹指之间致对方死命于无形,确是厉害之极。
    花二郎一经着念于此,不禁大吃一惊,当时慌忙聚集本身内功,形成内气,自前躯八处穴道逼运而出,与对方功力抗衡!饶是如此,却亦不禁身子大大摇动了一下,一时间,面红耳赤。
    局外人简直看不出一些名堂。
    却见甘十九妹站立如故,花二郎距离她正面六七尺以外,像是承受着一种巨大的力量,瘦长的躯体不时地左右摇晃一下,那张黄蜡也似的面颊,由于用力过巨,更不禁涨出一片赤红。
    现场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眼看着这等情况,猜测到他们巴经较量上了,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如坠五里雾中!
    这种情形仅仅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身高体健的花二郎已大感不支!只见他瘦长的躯体,渐渐地开始颤抖不已,继而拱腰隆背,显得有些佝偻,一颗颗的汗珠滚动在他的额头上。只是他仍然紧守着原来站立的地方,紧咬牙关,拼命对抗着。
    反过来看看甘十九妹,可就比他轻松得多了。像是无事人儿似的,她仍然保持着从容体态,那双露出面纱之外的盈盈秋波,甚至于还显示着一些轻微的笑意。
    “花当家的,我看算了吧!”她冷冷地道:“怎么,还要再僵持下去吗?”
    话声出口,轻移莲足,向前迈了一步,花二郎登时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四步,才得拿桩站稳。
    他身子方自一收住势子,想着对方内炁功力的进袭之下,自己必将受伤无疑。心中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却没有料到,也就在他退身站定的一刹,那股发自对方身上的“内炁”真力,摹地收回如电,顷刻间消逝无形!
    这种情形,外人虽是难察究竟,但是花二郎却是心里有数,情知这是甘十九妹对自己心存忠厚,留了点面子,否则那股内炁真力只须乘势出击,自己即使不致当场丧失性命,也务必要身受内伤不可。
    一念之及,不胜惊惧感愧之至!
    这种情形下,花二郎要是再不见好就收,可就真的是不知进退了。
    脸上一阵子发红,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的神功盖世,花某总算见识了,多承留情,尚请不以先前之失礼唐突见责,千万,千万。”
    甘十九妹微微颔首,道:“花当家的不愧一方之雄,能识大体,今后才好共事,丹凤轩对足下今后多有借重,还请努力从事,不要妄自菲薄才好。”
    花二郎陡然一惊,抬起头打量了对方一刻,喟然长叹一声道:“姑娘非止是身藏不世奇技,即此涵养气势亦较我辈超出万分,承蒙看重,敢不誓死以报,自此以后,花某愿率众家兄弟追随骥尾,以效犬马之劳。”
    甘十九妹一笑道:“这样就太好了。”
    目光一转,视向全场各人道:“你们之中,谁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眼看甘十九妹如此神威,哪里还有人敢说个不字,一时俱都不再出声。
    花二郎叹息一声,苦笑道:“姑娘不必多疑,这件事既然在下亲口向姑娘承诺,自然算数,从今以后,这皖北地面上,姑娘你就是我们的总瓢把子,一切惟姑娘之命是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个人胆敢不遵姑娘命令,我花二郎第一个饶不过他。”
    话声方住,就听见一声咳嗽道:“当家的,你慢着。”
    说话的正是刚才被甘十九妹点了穴道的那个马一波。
    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向着花二郎抱了一下拳,脸上神色极其难看地道:“花当家的,这件事咱们还得取个商量。”
    花二郎面色一沉,冷声道:“怎么,马老大你?”
    “紫面枭”马一波嘿嘿一笑道:“花当家的,不是老哥哥故意给你找别扭,实在是我们力不从心。”
    一边说着,他冷笑道:“花老弟,你眼睛可是雪亮的,请老弟你睁开眼睛瞧瞧,我们蒙城九义,一腔子热血帮人家,自己可又落得了什么好?……嘿哟……哥九个现在只剩下了四个……我还想留下这把老骨头再过几年,这件事呀,不用谈。”
    马一波说着气往上一涌,那涨红了的脸连声冷笑着,歪过脸来招待着他手底下的人:
    “走,秦老三,咱们走。”
    蒙城九丑正如他所说,如今只剩下了四个人,除了“紫面枭”马一波之外,另有“双头蛇”秦冲,“火赤链”张方,“长臂猿”徐大勇等三人,另外手下十五个小兄弟。
    这几个人眼看着马老大受创出丑,各兄弟雁行折翼,当年义结金兰的兄弟如今只剩下了四人,自是斗志全消,现在一听马一波招待,全都应声步出。
    “黄面太岁”花二郎老实说,对于这个马一波,至少还心存一些倚重,他心知甘十九妹这方面,绝不会甘心任凭他们轻松离开,见状不由心里一惊。当时上前一步道:“马大哥且慢!”
    马一波抖了一下袖子,绷着脸道:“兄弟,你的好意老哥哥心领了,我姓马的就是这个脾气,想干什么就干,想不干的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留不住我,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拱了一下手,马老大招呼着身边人道:“走!”
    “马老大,”出声招呼他的是甘十九妹:“我劝你还是听从花当家的忠告,安分一点的好。”
    这几句话,既是出自甘十九妹嘴里,自然有相当的吓阻作用。
    “紫面枭”马一波一行人浩浩荡荡才自走了几步,聆听之下,全都停了下来。
    “怎么?”马一波斜过眼睛来:“姑娘是要我们哥几个留下来?”
    甘十九妹含笑道:“马当家的久历风尘,应该知道丹凤轩行事说一不二,既然已言明借重各位,就不惜重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那个管事跟班儿阮行,曾经告诉过我说是马当家的曾经由他手里拿过钱,而且在效死令上亲笔划了押,怎么样,当家的,可是真有这么一档子事?”
    “紫面枭”马一波脸上一阵子发窘,缓缓地回过身子来:“咳……不错,是有这么档子事。””
    甘十九妹缓缓前进一步,寒下声音道:“江湖上讲究的是信义,姓马的,你拿了丹凤轩的钱,莫非不该为丹凤轩办事吗?”
    “姑娘……”马一波拱了一下手:“不错,马某人一时手软,由贵管事那里是拿了几个钱,可是我们兄弟却赔上了几条命,难道还不值过?”
    甘十九妹摇头道:“既在效死令上划了押,生死原在意料中,马一波,你在在江湖上闯了一生,却是鲜耻少义之人,哼,我劝你还是留下来的好。”
    而在一旁的红衣人阮行看到这里,亦气怒不遏地上前一步道:“姑娘颁令,卑职活劈了这出尔反尔的老匹夫!”
    甘十九妹轻哼一声道:“那又何必,任他们吧。”
    这后一句,不啻给与马一波等人无限的鼓舞。
    “紫面枭”马一波聆听之下,那张老脸上发了一阵子窘。冷笑一声,道:“多谢姑娘开恩,老夫等实在自惭无能效力,这就别过,告辞。”
    说完挥了一下手,率领着一干手下转身就走。
    “马老大,”甘十九妹冷冰冰的声音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要走的。”
    马一波顿时止步,头也不回地道:“姑娘大度包涵,马某人感激不尽。”
    挥了一下手,一行人继续前行。
    在场数百人,无不面现惊异地打量着甘十九妹,他们简直弄不清楚甘十九妹在闹的什么玄虚,何以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马一波一行人叛节离开。
    敏感而深具阅历的花二郎,顿时觉察到不妙,只是奇怪的是甘十九妹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姿态,而毫无动静。
    几百双眼睛情不自禁地又由甘十九妹身上移向马一波等一行人。
    马一波一行十九人先还怀着鬼胎,都怕甘十九妹猝然自背后施予杀手,但是一直行出了五七十步,仍不见有任何动静,俱不禁宽心大放。
    “紫面枭”马一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幸自己总算平安撤退成功。
    只是他庆幸得似乎早了一步。
    就在他这口气还没有吁完的当儿,眼前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却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叫“白脸猫”的手下兄弟,忽然身子一阵子踉跄,就像喝醉了酒似地向后面倒退了回来。各人目睹之下,俱都停下了脚步。
    马一波皱了一下眉,方要出声喝叱,即见这个叫“白脸猫”的兄弟,在后退了几步之后,忽然身子像面条儿似地软瘫了下来。
    大家伙先还当他是出洋相,这会子见状才知道不妙,慌不迭地赶上去查看究竟。
    “白脸猫”那张脸原本就够白了,这时看上去简直更不见丝毫血色。只见他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全身发着颤战,抬起一只手,在前面指了指,嘴角蠕动了一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忽然脸上涌现出一片黑潮,嘴里怪叫一声,顿时向前仆了下去。大家伙都不禁吓了一跳。
    “火赤链”张方离着他最近,见状心里一惊,嘴里唠叨道:“你小子是怎么了?”一面说,伸手把白脸猫的身子,给翻了个个儿。不翻还好,这一翻过来,登时使得大家吓了一跳,却只见白脸猫一张脸黑同墨染,双目怒凸,由他眼耳鼻口七孔之中,淌出了点点鲜血,人早已经死了。
    “啊?”张方大吃一惊,抬起头打量着马一波:“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马一波皱了一下眉,喃喃道:“看样子他像是中了什么毒了!”
    话方出口,就听见身侧另一人嘴里怪叫一声,紧跟着踉跄步出,也同前者一样地倒了下来。
    大家伙惊心之下,赶忙再看这个人,“蝎子”老四,嘿,可不是,这小子犯的跟“白脸猫”是一个样的病,全身上下跟吃了烟袋油子一样,抖成了一圈。
    “头儿……”他怒凸的一双眼睛,盯向马一波:“咱们……上当了……毒……毒……”
    说了几个字,那张黄脸一阵子发黑,蓦地七孔流血,一头仆倒地上,顿时命丧黄泉。
    大家伙目睹之后,俱不禁吓得慌了手脚,一时乱成一团。
    “双头蛇”秦冲看看马一波道:“这……一定是那个丫头捣的鬼。”
    “紫面枭”马一波那张脸紧张的都冒了汗,当时远远地向甘十九妹看了一眼,冷笑道:
    “不会吧,她站在那里动都没动,这件事恐怕另有蹊跷,咱们快走。”
    这伙子人听他这么一说,转身就跑。不跑还好,这一跑,眼看着唏哩哗啦,前道上一连又倒下了三个来。这么一来,马一波才发觉到事态的严重,几个人吓得顿时站住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
    “回来吧,”红衣人阮行远远地摇晃着身子走了过来:“不要命的只管走。”
    一面说着,这个阮行“吃吃”地笑了两声,抱着一双胳膊:“马老大,你也一大把子年岁了,莫非连丹凤轩的七步断肠红也没有听说过吗?”
    “紫面枭”马一波登时面色如土,方才知道敢情死了的那几个手下兄弟,竟是中了对方的剧毒,对方是在什么时候施放的?自己这边竟然是事先毫无知觉,看起来自己这条性命未曾赔上,实在已是万幸。这么一想,由不住全身为之冷冷打了一个冷战,起自脚心的一阵子发凉,登时愣在了当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眼前这种情况下,马一波哪里还能再称强斗狠?一时搭眉低首,作声不得。
    甘十九妹看着他们一行,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显然,她的这着高压手段,已经收到预期的效果,接下去该是如何研究部署打一场硬仗,来彻底摧毁银心殿樊氏父子的这一股实力了。
    银心殿耸峙在洪泽湖南面波心,有一道二里长的湖中长堤直通向岸边。在整个皖北地方来说,这所建筑物都算得上是出类拔革。银心殿是皖北地面江湖白道上最具声誉的组织。自古以来,正邪绝难并立,银心殿存在的最大价值,乃在于对所有作好犯科之辈的黑道人物,最有力的一声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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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银心殿殿主樊银江,自从碧荷庄折羽返回之后,对于那个甘十九妹,可真是存了十二万分的戒心。于是,当他归报父亲樊钟秀之后,父子二人乃在银心殿部署下一道坚强的防线。
    在樊氏父子来说,敌人甘十九妹的意图已甚为明显,其所以按兵不动,处心积虑地招兵买马,无非是已经认清了清风堡的实力不弱。
    清风堡与洪泽湖牵着一条老汴河,老汴河事实上也正是清风堡对外的一条唯一出路。银心殿的重要性,正在于它是控制清风堡的大门咽喉部位。这一点敌人的先遣高手甘十九妹认识得十分清楚,所以才会慎重行事,暂时按下锋头。要拿下清风堡,首先就得先拿下银心殿,这一点是几乎可以认定的事实。樊氏父子当然认识了这一点,于是在樊钟秀与他手下奇人左明月先生的参与之下,银心殿开始部署起坚强的防务。
    左明月是布阵高手,银心殿少不了部署了几阵杀着,但是限于时间以及地势的控制,它的防务自不能与清风堡本堡相提并论,于是在樊钟秀本人返回清风堡之后,左明月却被留了下来。左明月留下来的用意至为明显,是要他在这银心殿部署一处另可防御敌人大攻势的阵势。
    ※※※
    星夜。无月。
    左先生与樊银江以及银心殿的两位香主“南天秃鹰”秦无畏,“飞流星”蔡极,四人乘坐在一艘快舟上。快舟由银心殿的“分水厅”出来,绕了一圈弯弯的弧度,随后直放波心。
    船头上,左先生与樊银江并肩而坐。
    习习湖风,将二人长衫卷起,尤其是那位温文儒雅的左先生,看上去裘带风高更似无限风采。
    “砰!砰!”有人正在水里打桩子,湖面上架着七八盏高架灯,来往船只穿梭着,形成一种忙碌场面,快舟在一处地方停下来。
    左先生满面笑靥地道:“少东主少安毋躁,我这‘分水双刀阵’一经安置妥当,敌人想犯银心殿,有如海底捞月是万万不易!”
    樊银江道:“左大叔辛苦了,但不知这阵势部署起来,要耗费多少时日?”
    左明月道:“如果这样连夜赶工,至迟后天就可完成,这水上一阵,比陆地上的阵势更为要紧,敌人如想由水上进攻,势将上来就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再伺机出手,当可使来犯之人,全数就歼。”
    樊银江十分满意地点着头,忽然皱子一下眉,叹道:“我也许是过分担心了,总以为那个甘十九妹是个鬼灵精,无所不知,说不定就要来犯了”。
    左明月点头道:“她既然有心与我们为敌,当然是越快越好,所以,我们要更加紧部署一切呀。”
    樊银江道:“要是在今明两天之内,他们来了呢?”
    左明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向着辽阔的湖面上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个……还不至于吧?”
    樊银江叹道:“但愿如此,否则,我们可就……”
    他身后的两位香主之一“南天秃鹰”秦无畏聆听之下,上前一步道:“殿主大可放心,我们这里早已作好了必要的准备,新近由清风堡调来的二十四名兄弟,都已按左先生的分配布置好了,敌人不来则已,只要来,哼,管他是由陆上还是水上包管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樊银江眉头微微皱道:“秦香主这番豪气固是可喜,只是,唉……”
    自从他由碧荷庄转回之后,对于敌人甘十九妹,内心平添了一番新的恐怖,确是引为心腹大患。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着这位秦香主,樊银江喃喃他说道:“甘十九妹绝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切忌有丝毫大意,否则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左明月微微颔首道:“然,少东主的话诚然不假,丹凤轩的武功,至今在武林中还是一个谜,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辈也就不得不煞费苦心的有此一番部署。”
    说到这里,但听见“哗啦”水响之声,原来水中已立起了一截标塔,十数名大汉赤着身子泅水过去,把这个高有三丈的木塔立起来,四周围扎上纲丝综绳,打桩的打桩,绑索的绑索,忙成一片。
    左先生甚为满意地道:“这个标培一经搭起,上设孔明灯座四处,非但可以用为观察敌情,而且用以阵法的发动,更具有无限威势。”
    手势一举,足下快船遂即发动,向另一处水面上绕去。不意就在船身自转过的一刹,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漆黑一片,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忽然现出了一串亮光闪闪的星串。
    任何人在初初一见之下,必然会误为闪烁在穹空天际的繁星,只是你够仔细的话,当会发觉到,天上的星万万不会低到如此程度。
    首先发觉到这件不平凡,而令人惊讶事情的是樊银江,紧接着左先生也发现了。
    “咦?”樊银江睁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
    左明月先是一愕,紧接着面现惊奇地道:“这是船吗?哪里来的船?”
    秦无畏、蔡极两位香主也都发觉了。
    “……六七八九十!”左先生嘴里数着:“十只船,哪里来的这些船?”
    “飞流星”蔡极赫赫一笑道:“左先生不必紧张,我看这是打鱼的渔船吧?”
    “噢——”樊银江一听是渔船,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不对”,左先生一双眼睛直直地向前面注视着:“我看不像!”
    各人在他说话时,却也发觉到那不是渔船了。渔船没有这么大,而且灯光更没有这么强烈,船的式样更不对。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来船原是先呈现一个半圆弧度缓缓向前移动,这一阵子,在各人目注之下,忽然却有所改变,十条大船,忽然归纳成五组,每两艘船并列在一起,仍然是成为一个半圆的弧度向前慢慢地推进过来。
    左先生,樊银江,甚至于蔡、秦两位香主,俱都看出来不妙!
    樊银江面色一凛,道:“不好!怕是他们来了,快回去。”
    快船在两名健汉掉首力操之下,很快地返回到银心殿前的“分水厅”。
    船身方一拢岸,四个人相继跃下,再一打量来船,嘿,好快的速度,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五组快船,已濒临眼前。最多不过是一箭略余的距离,这等快的速度,简直哪消一刻即至眼刚。
    樊银江注目之下,偏首向左明月请示道:“左大叔,你可看出来对方是什么路数吗?”
    左明月霍地叹息道:“少东,真是不幸被你料中了,我看是情形不妙。”
    樊银江转身就走,却被左明月一把拉住道:“慢着,这件事惊慌不得。”
    一面说,他转向“南天秃鹰”秦无畏道:“秦香主听令。”
    秦无畏上前一步,抱拳一礼,道:“先生差遣。”
    左明月道:“速速命人将殿内一百二十八盏明灯点起,二十四处关隘地方,赶紧上人。”
    秦无畏应了声:“遵令!”
    左明月道:“且慢!严令各人不得出声喧哗,井令‘飞羽队’五十名队员,火速集合,来此听遣。”
    秦无畏应了一声,掉头快速离开。
    樊银江一时失态,跌足道:“糟了,想不到他们来得如此快速,这可怎么是好?”
    左明月冷笑道:“事已至此,急也不是法子,少东家你要打点起精神来,好好应付眼前才是。”
    樊银江急道:“只是,左大叔,你那‘分水双刀阵’还没有布置完竣,如何是好?”
    左明月目注前方,神色黯然道:“这也是天意如此,虽然这样,所幸陆上都已作好了准备,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又道:“话虽如此,敌人要想轻易拿下银心殿,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说话之间,那十艘五组快船,已来到了面前不远,想是减慢了船速,是以久久不曾靠近!湖面一片漆黑,若非是借着附近几艘做工船上的灯光,简直是难以认清。虽然这样,也只能看个朦陇,换句话说,他们并不能看清楚来船的一切,唯一清楚在眼的,仍然只是五组十盏孔明灯光,再就是十艘大船朦胧庞大的船影,除此之外,甚至于连来船的帆桅都难以看清。
    樊银江看得蹊跷:“左大叔,这可又是怎么回事?你可看清了什么?”
    左明月冷冷一笑道:“这是敌人的障眼法,哼!少东家你没有说错,这个甘十九妹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微微一顿,又接道:“如我所料不差,在本殿灯光亮起之时,来船必将都要停止下来。”
    话声方顿,只听见银心殿里钟声三响,蓦然间百灯齐亮。
    也就在这一刹,水面上来船突然停住。
    妙在来船猝然停止的位置,恰恰在灯光照射的范围之外!如果只消前近丈许,就将暴露在光影之内。而对方竟在灯光一亮之始即刻顿住,恰恰遁迹在强光之外,若非有高明的人适时指点,可就是事有巧合了。
    左明月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哼,来船竟然看出了银心殿的陆上防设,实在是极不寻常。”
    说话时,五十名“飞羽队”已集结面前。
    樊银江看向左明月道:“左大叔的意思,将要怎么安排这些箭手?”
    左明月道:“这可就看他们了。”
    说话时身着白色长衣的“飞羽队”队长:“射月神弓”乌天球,已快步来到面前躬身向樊银江请示道:“飞羽队已奉命集合,听令差遣。”
    樊银江道:“四下埋伏,听左先生号令发射。”
    “射月神弓”乌天球应了一声,反回身来,举了一下手上的三角号旗,五十名队员顿时分散开来,顷刻之间消逝无踪。
    乌天球遂即前进两步,紧随在左明月身边。这人身长七尺,一头散发披散脸上,生得枭首鹄面,看上去简直形同厉鬼模样,凡是银心殿里的人,俱都知道此人一身武功确是了得,非但有一身杰出轻功,甚至于更精于水功,昔日追随老堡主樊钟秀,最得樊氏喜爱,传授了许多独门功夫给他。由于老堡主樊氏的推重,是以才蒙其子樊银江的重用。“飞羽队”事实上也就是负责银心殿安危的一支禁卫武力,飞羽队长这个职位,自然也就非比寻常了。
    “飞流星”蔡极目光一直注视着来船,很不耐烦地道:“属下之意,不如乘一船过去,看看究竟,对方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
    左先生摇摇头道:“那么一来,蔡香主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樊银江心中一动道:“乌天球精于水功,大叔看看是否可以派上用场?”
    左明月眼睛一扫乌天球,点头道:“这倒可以一试!”
    “射月神弓”乌天球听之,顿时褪下那一袭白色外衣,现出了里面的一身油绸子紧身衣靠,外面加上一只雕弓,一槽羽箭,越显得矫健十分。
    左明月眼睛看向来船,却关照乌天球道:“乌队长,你要小心了,我要你去看清敌人的形势,最重要的是这十艘大船是听令何人?发号施令的主船是哪一只,看清了这些,即速转回,最好不要惊动敌人!”
    乌天球躬身道:“谨遵先生严令!”
    说罢将原先发号的令旗,双手转交给“飞流星”蔡极道:“如有意外,请香主暂替卑职施令。”
    “飞流星”蔡极方自由他手上接过那面令旗,“射月神弓”乌天球,已腾空而起,在空中侧着划了一个半圆圈子,“哧”的一声头下脚上地已投身入水,水面上甚至于不曾冒起一些儿水花,只炸开了一条纹路,遂即将他全身吞没。
    看着他精湛的水性,左明月由不住点头赞许了一声,遂即作了个手势,各人都向后面退到暗处站好。
    “射月神弓”乌天球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已在来船船前咫尺之间。
    这个人端的是好水性,一发觉双方距离太近,紧接着右手后翻,一个轻快的侧栽势子,水波不高,第二次把身子又沉了下去。
    再一次露出来的时候,他已绕向了最右翼来船的侧面,仅仅露出了上额与两只眼睛,却已把敌人船阵瞧了个清楚。这一看之下,令他吃惊不小,却也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原来这十艘大船的正前方,都遮掩着一袭纯黑色的布幔,怪不得正面看上去一无所见。
    敌人船覆黑幔,利用黑夜行船,显然是别有用心,乌天球实在是想不透对方弄的是什么玄虚,当下向侧面翻了个身儿,水波不兴地泅出了寻丈以外,来到了最边上一艘大船的船舷左侧方。
    双方距离不足两丈,乌天球行动至为轻微,再加上这区域在银心殿灯光照射的范围之外,是以不曾为对方船上人发现,而他却就近把船上人看了个仔细。原来敌人的船舶,每两艘并在一起,当中似乎连系着锁链。每一艘船都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显然个个都严阵以待,一个个刀出鞘,剑在乎。乌天球虽然看不出船上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偶尔闪晃的兵刃寒光,却使他胆战心惊。以此而忖,如果一条船以三十人为准,那么十条船上当载有三百之众,这是一个惊人数目,甚至于超过了银心殿现有的人数。“射月神弓”乌天球看在眼里,焉得不惊心动魄?
    悄悄地在水里扎了个猛子,把身子又偎近了一些,等到浮出来时,已到了第一艘大船的船头边侧。
    忽然被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一艘大船的船头上,蹲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手里拿着一面黑色的三角旗帜,正在比划着什么。
    乌天球心里正自奇怪,无意间却发觉到由这人手上闪出了一点星光。紧接着邻船上也有了同样的反应。原来每一艘船的船头上都守立着一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面用以彼此联络的三角号旗和一面镜子,借着船头现有的灯光,使镜光倒射,一晃即覆,借以引起彼此注意。这种联络的方式,显然高明,确系得自高明传授。
    “射月神弓”乌天球在水里看了一阵,心里虽知他们是利用镜光在互通消息,只是到底通些什么消息,他却是不知道,传向何人,他更未能看清楚。他的性子太急了一点,如果他够沉着仔细,只需要再过一些时候,是可看出一些眉目的。原来这些镜光经过一番互相传递之后,即由当中大船的一个人,综合所得加以整理,遂即利用特殊的灯光照向后方水面。那里所隐匿的一艘小船,显然才是负责指挥全体船队的中枢命脉所在。这一切由于配合得极为巧妙,那一艘隐藏在后方,负责指挥全局的小船,更是不着丝毫痕迹,设非极为细心之人,决计不会看出。
    乌天球看了一刻,确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也有他的馊主意,心里想:我只将这几个传递消息的家伙给射死,教他们不能传递消息,不就结了吗?
    直性子人都是犯同样的一个毛病,想到就做。
    乌天球一经着念,顿时觉得有理,当下不假思索地由身上取下了竹胎射月神弓,一面踩着水,将整个上身露出水面,一面抽出白羽长箭。他的箭术确是高明之极,根本无须瞄准,向着船上的那个人举弓搭箭,弓弦一响,箭如流星而出。
    蹲在船头的这个人,活该命丧于此,怎么也没有想到水里竟然会埋伏的有敌人。这一箭真有百步穿杨的准头,那人手持铜镜,才向邻船扬了一扬,这一箭不偏不倚地正好射在了他的咽喉部位。这个人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出,登时一头扎倒船板上动弹不得,手上的一面铜镜,“当”一声滚落下来。乌天球一箭秦效,顿时迅速沉入水中,在水里双足端水,其快如箭,哪消一刻又已来到了第二艘船边。
    这一艘船,同前一艘一般,也蹲着一个人,想是久久不见邻船发来消息,心中不明,一面频频扬动手上铜镜,一面伸长了脖子向邻船张望不己。
    就在这个时候,乌天球射出了他的第二支箭。
    弓弦响处,同前一箭一般,正中这人咽喉之上,这个人嘴里“喔”地怪叫了一声,脚下一连几个踉跄,“嘭”一声摔倒在船板上。顿时这条大船上一阵骚乱。两名大汉嘴里怪叫着,直向这人身边跑过去。紧接着弓弦二响,又飞来了两支白羽雕翎,二汉子一中脑门,一中肩窝,相继倒了下去。
    一片人声喧哗里,整艘大船都惊动了。
    “射月神弓”乌天球再调白羽,未经射出,一道灯光,匹练也似地已照在他身上。
    邻船上有人大声呼叫道:“在这里,快射他。”
    射人者反被人射,弓弦响处七八支箭弯,齐向水中射去,乌大球反身踹水,身子一个倒穿,扎出了寻丈以外!忽然小腿肚子上一阵刺痛,却吃一支弯箭射了个透穿。
    总算他一身水性无人能及,一个猛子扎下之后,再浮起来,早已是十数丈外。
    在众声怒啸,无数道的灯光照射之下,乌天球已泅水来到矿岸边,即有人赶忙上前将他接应出水,搀扶着他一径来到了樊银江与左先生跟前。
    樊银江皱了一下眉头,惊声道:“你中箭了?”
    “不要紧……”一面说着,乌天球探手把中在腿肚子上的弯箭拔出来,鲜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回殿主、左先生的话,”乌天球咬着牙道:“敌人势力浩大,十只大船上载有好几百名勇士……”
    一面说时,他痛得身子摇晃了一下,却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飞流星”蔡极忙走过来替他察看腿上的伤势、
    左明月很注意聆听着乌天球所说的话:“这几百个人是怎么分布的广“回先生话,”乌天球道:“这些人分散在每一只大船上,看起来,每一只大船上都有几十个人,人人带着家伙。”
    左明月道:“船上有些什么布置?”
    “这个卑职就看不清楚了,”乌天球一面思索着道:“好像每一条船上都遮着一层黑布幔子,所有的人,都藏在布幔后面。”
    左明月嘿嘿一笑,向着樊银江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敌阵之中竟然有如此高明之士。”
    樊银江道:“左大叔以为如何?”
    左明月道:“详细情势,我尚一时难以看出,不过,看样子,敌人像是也在布置一种阵势。”
    “布阵?”
    “不错,”左明月喃喃道:“利用活动的水上船只,形成一种进攻的如意战阵……诚乃是高明之举!”
    樊银江皱眉道:“他们又何必这样?”
    “哼,”,左明月徐徐地道:“事情很简单,那是他们看见了我们陆上的布置,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由是才兴起了水上布阵之法,想要以活动的水上阵法,来钳制我们死的陆地阵堡。”
    说到这里,他微一顿,冷笑道:“不用说,这必然又是那个甘十九妹的主意了,好个精明的姑娘,嘿嘿,我左明月偏偏就不让你称心如意。”
    樊银江叹息一声道:“谈到阵法,可就要左大叔你偏劳了,我们应该如何防患?”
    左明月道:“现在还看不出眉目来,我们到分水厅去应付一切。”
    说罢转身向当前那座三面濒水的巍峨建筑物走了进去。
    那是一座三面向水,仅仅背后沿陆的一座凸出大厅。
    各人落座之后,循着三面敞开的门窗,可以将湖上情形一览无遗。但只见静寂的水面上,罗陈着十点灯光,虽然近在咫尺,可是由于在光圈之外,看起来若即若离,那历历船影,黑沉沉地倒印在微泛金光的湖面上,真有点海市蜃楼的扑朔之感。看着敌人这一番气势,樊银江真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向左明月问道:“左大叔,你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个打算?怎么始终不见他们移动?”
    “快了!”左明月冷冷地道:“姓甘的丫头,很明显的是跟咱们斗心机,只是我预感着他们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樊银江道:“沉不住气又将如何?”
    “很难说。”左明月环顾了一下左右,喃喃道:“我们这半岛的一百二十八盏明灯,使敌人知道厉害,所以迟迟不敢登岸。”
    樊银江摇头道:“先生之意,是说甘十九妹怕了我们?”
    “甘十九妹当然不怕,”左先生慢吞吞地道:“只是她手底下这一群乌合之众,如果贸然登陆,可就有全军覆亡之危,”左先生很得意地笑着:“看起来,甘十九妹很重视这一群新近投奔她、为她效死的手下,所以才不甘心他们上来送死。”
    “飞流星”蔡极性子很急地问道:“可是左先生,难道我们就跟他们一直耗下去吗?”
    “耗下去又有何妨?”左明月嘻嘻笑道:“他们都不急,我们当然更不急了!”微微一顿,左先生接道:“蔡香主不必着急,我想眼前就有好戏看了。”一面说,他转向乌天球道:“乌队长,我要你注意敌人中枢颁布命令的那只船,你可注意到了。”
    乌天球摇摇头道:“这个卑职没有看清楚,只是,啊,”他忽然想起来:“只是卑职却看见敌人每一艘大船头上,都有一个人在利用铜镜,彼此互相传递消息!”
    左先生一怔道:“哦,这就难怪了,我正是在怀疑有一着……”
    一面说,他轻轻皱着眉,似乎运用思维在想着什么,五根手指轮流地在桌面上敲着。
    “有了……”他炯炯的目神,看向总揽大局的樊银江:“少东主,眼前我有一计,可以诱使敌人一股实力来犯,却要烦少东亲自出马才能有足以制胜的把握。”
    樊银江早已按耐不住,喜道:“什么计谋?左大叔快请说出来吧!”
    左明月道:“乌队长这么一说,可证明我们这里的动静,对方都看得甚为清楚,我是想故意布置一处空隙予敌人可乘之机,对方很可能就会上来一股实力,然后由少东亲自率领一队干练手下,埋伏在侧,将来人一股歼灭,这么一来,姓甘的丫头可就对我们大存戒心,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樊银江点头道:“很好,只是左大叔你有把握吗?”
    左明月点点头道:“少东你眼前就赶快布置,我想第三号陆台比较适合,等一会我命人把那里灯光熄灭后,少东可利用黑暗进行掩饰,使敌人一时无从发现,灯光再亮时,敌人很可能会从那里上岸,少东等人即可奋力一鼓作气,将来人全数消灭!”
    樊银江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说罢转向“飞流星”蔡极道:“蔡香主你速速召集手下听令,我们这就去吧!”
    甘十九妹十分安详地坐在船舱之内。
    她脸上的那一方轻纱,虽然已经揭了下来,只是,对于她手下所有的人,除了她那个近身跟班儿阮行以外,仍然极其神秘而讳莫高深。
    现在,她独自坐在船舱里。
    这是专属于她出行时所乘的豪华画舫,舱中布置极其华丽,四周花团锦簇,地上铺着白色长毛的熊皮褥垫,自她坐处而通向舱门口之间,垂着淡红色的一层纱帘。这一切渲染在那垂吊下来的八角琉璃灯之下,更显得绚丽多采,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会启发你许多灵思逻想。
    画舫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极其轻微地起伏着。
    船上的几个人,包括“黄面太岁”花二郎,“洗云刀”李桐,“紫面枭”马一波三个当家的以及红衣人阮行都显得十分安静。他们虽然有幸能与甘十九妹同舟共舫,只是除了红衣人阮行可以随意进出以外,其他各人却都摒隔于纱幔之外,即使必要的对答,也只能隔着这一层纱帘,诚乃咫尺天涯!越是这样,似乎越能衬托出这位丹凤轩特使甘十九妹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
    总管十艘战船,数百名黑道好汉,进行大规模的出袭任务,甘十九妹确是表现了她过人的才华和临场镇定的大将风范。
    事实上有关这次的出袭任务,虽然他们在出袭以前,已经做了必要的整训和特别的攻防演习,然而到底事出仓促,执行起来,不免有些偏差。即以综合情报传递消息这一项来说,甘十九妹就大大地感到不满,要是依照她的理想计划行事,现在他们应该早已登陆成功。现在,由于执行这一方面任务的手下,不能迅速把握可靠的消息,以至各方面配合松懈致使大军停滞不前,才有了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真是一件令人大兴遗憾之事!
    虽然如此,甘十九妹脸上并不显得十分沮丧。在她感觉里,这一仗必能成功,只是如何运筹帷幄,是丝毫大意草率不得的。
    身上穿着一袭浅紫色的罗裙,盘膝坐在铺有兽皮的船板上,面前陈放着一张绘有银心殿的详尽草图,图上对银心殿位置的这一半岛各处关隘,都有明确的标示。在每一处关隘地方,都置有一粒红色的玉质棋子。她不止一次地拨动着这些棋子,但却一次又一次的把它们放回原处,不时地摇摇头,轻轻叹上一口气!这种表情,不禁使得侍立在他身边的阮行,大大地感觉到困惑不安!
    “姑娘。”他弯下身子请示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总不能老在湖里泡着呀,大家伙已经呆得心烦气躁,都有些憋不住了!”
    “你懂些什么?”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敌阵之中,竟然会藏着这么高明的角色……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阮行愣了一下道:“莫非是樊老头子亲自来为他儿子押阵来了?”
    “不像!”甘十九妹摇摇头:“樊钟秀也不见得就有这个本事,我看是另有高人。”
    阮行更加不明白地道:“姑娘是说……”
    甘十九妹一只纤纤手指,指拨着一些棋子道:“这些地方,本来都是最好的登陆地方,只是敌人显然都有了事先的埋伏。如果只是你我几个人,自然来去自如,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贸然上去,势将吃亏不轻,说不定就可能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苦笑道:“你知道,这些人既然都已真心投效于我,我岂能轻易地置他们性命于不顾,设非是十拿九稳,我是不愿意他们轻易涉险的!”
    阮行皱了一下眉道:“姑娘怎么能认定,银心殿附近埋伏的有厉害阵势?”
    “这很明显!”透过那片纱帘,她手指着来自银心殿的那些明灯:“这些灯光就是最好的说明,我已经算过了,一共是一百二十八盏,你可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它是代表什么?”阮行显然如坠五里雾中。
    “代表一百二十八星宿!”甘十九妹冷冷他说:“敌人厉害的是在于‘虚实莫测”,很可能是个骗局,但是我们却只能宁可信其有,万一不幸属实了,可就会中了敌人‘星宿归海’的大举杀着,那时候我们这数百手下,即使骁勇善战,也只怕要损失过半。”顿了一下,她又苦笑道:“这个仗难就难在这里,所以,我急于需要前面敌人动态的详细资料。”
    阮行叹道:“这些人已经很难得了,他们习惯了冲锋陷阵,杀人放火,却不习惯于眼前这样长时间地在船上,姑娘不能不注意这点。”
    “你说得不错!”甘十九妹道:“这一点我已经注意到了,你不妨转告他们,不会再坚持太久,总有机会要他们上去的。”
    阮行应了一声,揭帘外出把话传了下去!
    就在这艘画舫最前端,两名训练有素的弟子,负责总司收发来往的信号情报工作。
    利用镜光明灭长短停歇的次数,综理出一套特有的信号传递,显然在整个江湖武林中,还系创举,确是丹凤轩一项极为杰出的发明成就。
    利用一套特有的镜光设备,两名弟子把甘十九妹的话传递了出去。
    可是立刻他们又收回了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现在立刻到了甘十九妹手里。
    阮行十分渴望地问道:“姑娘,消息上说些什么?”
    甘十九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外面注视了一会儿。
    阮行忍不住又问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敌人第三号隘口,有了空隙。”她一面向着远方眺望,嘴里喃喃地道:“奇怪,灯也灭了!”一面说时,她缓缓地又坐了下来。
    阮行喜形于色地道:“既然这样,姑娘还不赶快下命令,咱们就由这个隘口攻进去。”
    甘十九妹道:“原是应该这样,只是我担心这当中有诈术,敌人阵中,既然存有这么高明人士,好像不应该有这个疏忽……”
    才说到这里,即见舱外人影晃动,那个金刀盟的老大“洗云刀”李桐,已趋向舱门。
    隔着那层纱帘,李桐躬身抱拳,洪声道:“启禀甘姑娘,卑职手底下的人,都有点忍不住了,请姑娘快一点颁发进攻的命令吧!”
    阮行聆听之下,亦显得十分激动地看向甘十九妹,等待着她颁发命令。
    甘十九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们真的都这么沉不住气吗?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试他一试,不过,我却不能保定这一仗可以成功!”
    隔帘的“洗云刀”李桐听到这里,大声回道:“回甘姑娘的话,卑职愿意打这头一阵,你等着瞧吧,我这一班人一定能旗开得胜!”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有这个把握,我可是不敢断定,不过,既然你一再讨令,就让你去打头阵,建这个功吧。”
    李桐嘻嘻一笑,大声的嚷着:“得令!”转身就要离开。
    甘十九妹唤道:“慢着,李当家的,我还有话要关照你。”
    “是,卑职在!”说着,李桐又转过身子来。
    “你记住!”甘十九妹说:“我担心,敌人这是故意设下的圈套,你带着你手下的人由第三号隘口上岸,如马上就遇敌挡,事情或许还大有希望,那时,我就会令人援助你,我们的人大举上岸后,胜算的可能自然极大……如果你上岸之后,并不曾立刻遭遇敌人,我就预感事情恐怕不太妙,那时你有两个步骤可为。”
    李桐连口称暗,大声说道:“敬请姑娘赐示。”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果真要是这样,你当就地按兵不动,或是原航退回来,这样虽然也不见得就称高明,却可以减低你手下的伤亡程度,你速速去吧。”
    “洗云刀”李桐大声应着,遂即登上一艘专供接运的小船,转登上他手下人盘踞的两艘大船之一。
    甘十九妹目送着李桐离开之后,才又转向“黄面太岁”花二郎说道:“花兄,你即刻去集合手下,准备接应李桐,切记,需要有可为才可上岸,花兄你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再饶舌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对这位姑娘,早已心服口服,这时听她以“兄”来称呼自己,分明对自己恩宠有加,自是受宠若惊!
    当时聆听之下,躬身应道:“姑娘不必费心,这件事属下必能谨慎应付,这就告辞。”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马当家的也请退下策应,一切听我号令行事,你们这就去吧!”
    花、马二人匆匆领命而去。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向着阮行道:“想不到银心殿竟然有这么一个能人,我倒想要见识见识这个人,看看是什么角色。阮头儿,你吩咐下去,把船靠近了,我们来看看这一阵输赢到底如何?”
    阮行应了一声,即刻传话,这艘画舫即偏过头来,徐徐向着银心殿那处半岛接近过去。
    静静的水域里,看不见一些儿灯光。
    渐渐地,一艘大船缓缓向着岸边拢过来,四下里全是黑黝黝的。对于“洗云刀”李桐来说,这是一次甚为成功的偷袭任务,包括他在内,全船四十名汉子,无不精神抖擞,心存必胜认为胜券在握。
    金刀盟这个组织的所有精锐,俱都在此。除了他们的头儿“洗云刀”李桐之外,较为得力的还有“飞刀”谢一虎,“黑面虎”柳山,“三眼神”关万里等几个。
    谢一虎,矮个子,擅施飞刀;柳山,黑脸,兜风耳,孔武有力;比较起来,倒是“三眼神”关万里还算是个厉害角色,身高六尺开外,使两柄“雪花神斧”,论功夫,就连“洗云刀”李桐也要输他一筹。
    “洗云刀”李桐为表示勇猛,口咬钢刀,走在前面,三十九名汉子,紧随其后,就在大船即将接近岸边之时,一个个涉水登岸,来到了所谓“第三号隘口”那处天险所在。
    眼前黑乎乎不见一些动静,身后潮水拍打着礁岸,哗啦啦激起满空浪花,景象颇为壮观。
    李大麻子走在最头里,三十九名汉子一个个如狼似虎,翻过了眼前一片岸礁,跨进了那一处仅可供二人并行的狭窄隘口。
    打量着眼前一番形势,“洗云刀”李桐把身子伏了下来,他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跃身进来,也学样的伏下身子,目注当前,好大的一片地势。眼前是占地颇大的一片石林,再前面是两行柏树,一幢幢的高大建筑物由此延伸下去,座落得层次分明,夜色里,只见各楼里明灭的灯光,有如隔岸渔火,气势磅礴惊人。
    大家伙看了一刻,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洗云刀”李桐缓缓站起来向前面行了十几步,忽然被他发现了一处明显目标,就在这片石林的另一头左边,那里高挑着一盏明灯,却有敌方十来个汉子守在那里,这些人一个个席地而坐,一些兵刃弓箭随地散置着,完全一副疏于防守,困倦无聊的样子。
    “洗云刀”李桐看到这里,不禁大喜过望,顿时向身后各人打了个手势,一行四十人迅速集结过来。
    李桐压低了声音道:“看见没有?这一趟我们算是来对了,活该要我们兄弟露脸。关老二,你押后,我打前,咱们只把那一群兔嵬子给干了再说。”
    “三眼神”关万里手持着两柄雪花斧,在手里掂了掂,一双眸子里凶光四溢,咕噜噜地四下里一转,咬牙道:“我看这件事,有点邪门儿,李老大,你可得弄清楚了,别着了他们的道儿。”
    “洗云刀”李桐四下里看了一眼,眼前静悄悄的,哪里看得出一些儿破绽。
    顿时,他雄心猝起!
    “看见没有?”他用手指了一下石林子那一头:“这些小子还压根儿不知道,我们先把他们解决了再说。”
    “三眼神”关万里紧了一下手里的板斧,左右看了一眼,到底也忍不住心里的冲动。
    “好!咱们上!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桐悄声道:“我打头,你殿后,可别带出一点声音来,给他们来一个措手不及!”
    说了这句话,他遂即又把那口雪花刀咬在嘴里,比了比手势,所有人都伏下了身子,就这样李桐带头,头万里押后,“飞刀”谢一虎,“黑面虎”柳山居中,四十名大汉连成一条长龙,蛇也似地向前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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