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蔷薇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四章寒冰塑像
    原来夏天翔自与仲孙飞琼分手以后,因自己还是初次与小白大黄这等通灵异兽结伴同行,遂极为兴高采烈,展足轻功,直往绛雪岩阴的绛雪洞中赶去。
    绛雪岩阴因四外高峰插云,掩蔽日光,以致寒冷异常,终年积雪。那绛雪洞的位置,就在岩脚凹处一片松萝垂拂之下。
    夏天翔带着小白大黄,悄悄掩到洞口,既无阻隔,亦无敌踪,只觉得这座山洞仿佛极为深遽曲折,并有一阵阵几乎足以令人骨髓成冰的寒冷阴风,不停吹出。
    一人二兽才到洞口,怪事便生,灵猿小白与异兽大黄,居然全身毛发猬立,以一种俱怯的神色凝注洞中,似乎不敢进入。
    夏天翔因深知小白灵慧,大黄威猛,见它们这副形状,不由也自惊然,压低语音,向灵猿小白问道:“小白,这洞里有什么东西,你和大黄竟然如此害怕?”
    小白一对火红朱睛凝注洞中有顷,向夏天翔举爪连比,意思似劝夏天翔最好不要进洞。
    夏天翔也知这绛雪洞中必然凶险异常,但一来胆大,二来好容易顺顺利利地到达此处,怎肯不进内一探?遂在微加思索以后,向小白低低说道:“小白,我也知道这座山洞有些怪里怪气,但既然到此,总不能不进去看看。你和大黄藏在这洞口左近等我,若有祁连派凶人赶来,只要出声一啸,我便可以警觉戒备。”
    小白静静听完,举爪连搔脑后,神情仿佛颇觉为难。
    夏天翔见状,凑过脸去,在它颊上亲了一亲,含笑问道:“小白,你不放心我一人进洞去么?”
    小白闻言,向夏天翔脸上仔细盯了几眼,忽然点头应允,拉着异兽大黄,一同轻轻腾身,藏入绛雪洞口垂拂的松萝之中。
    夏天翔被灵猿小白这样一闹,不由戒心加强,先行提聚师门绝学“乾天真气”,贯注周身百穴,然后才蹑足潜踪,向洞内缓步而入。
    洞径颇为曲折幽遽,夏天翔左转右弯,行进十四五丈,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字“黑”,所感到的也只是一个字“冷”。
    但黑暗之中,仿佛隐藏有无穷神秘。寒冷之下,仿佛蕴含着无比阴森。
    越是神秘,越是阴森,也就越发引诱得这位胆大绝伦的夏天翔,步步深入,穷奇而探。
    又进入丈许以后,洞势似乎略微开展,但依然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
    既在黑暗之中,只有摸索前进,夏天翔才一伸手,便如遇蛇蝎般赶紧缩手不迭,飘身后退三步。
    为什么?为了“人”。夏天翔适才伸手摸索之时,摸着了一具人体。
    但这具人体仿佛竟比洞中彻骨阴风更冷,而且被夏天翔摸触以后,也未发出丝毫转动的声息。
    夏天翔双掌凝足“乾天气功”护胸,镇定待变,但等了好大一会,不见丝毫声息,遂忍不住伸手入怀,取出一具小小火筒。
    这具火简是“三手鲁班”尉迟巧独运匠心所造,筒中配有火石磷硫之后,轻轻略按筒外机括,便即自动点燃,筒口也只有龙眼般的一个小孔,约束得筒内火光,专照一处,不致旁散。
    夏天翔火简微举,机括按处,一线绿荧荧的微弱光华,便即电射而去,照见适才伸手触及之人,是位三十来岁的白衣书生,正面对自己,倚壁而立。
    火光亮后,这白衣书生依旧不言不动,夏天翔疑诧欲绝,索性再复略扬火筒,照射在对方脸面上。
    这一照,方看出溪跷,原来这白衣书生眼神呆滞,不似生人。白色儒衫的襟扣之上,并悬挂着一面铜牌,牌上镌有字迹。
    夏天翔胆大异常,见状毫不畏怯,居然缓步向前,但等他看清铜牌上的字迹以后,却不禁寒生心底,周身一颤。
    那铜牌上赫然写着:“寒冰塑像之一,昆仑派掌门知非子三师弟白衣昆仑萧惕。”
    夏天翔边自惊心,边自忖道:“何谓寒冰塑像?是不是‘白衣昆仑’萧惕已被祁连派害死,把尸身冷藏在这绛雪洞内?”
    思索之间,手中火光不由顺壁照去,发现在距离萧惕这座寒冰塑像三四尺外,又是一人倚壁而立。
    夏天翔如今虽已毛发齐竖,心底生寒,但仍剑眉微剔,鼓勇向前,要想看看这第二人是否也是一座寒冰塑像?
    好就好在尉迟巧所造的这种火筒只能直照,不会散光,否则夏天翔胆量再大,也必将惊怖欲绝。
    因为假定火筒能够散光,则地上将有两条人影,一条人影属于夏天翔,另一条人影则属于一位身穿宽大长袍、散发披垂、与尉迟巧在绛雪岩阳众妙堂内所见、身材形貌一般无二的黄衣老人,而这黄衣老人,就站在夏天翔身后不远,右手高抬,食中二指微伸,指定了夏天翔脑后的玉枕死穴。
    夏天翔茫然无觉,向前举步,那黄衣老人也与他同样动作。
    夏天翔是“北溟神婆”皇甫翠唯一的心爱传人,新近又因祸得福,有了那场棺中奇遇,内功更增,在这等静寂如死的古洞之中,应该任何声息均能听见,但对身后黄衣老人却毫无所觉,足见对方功力之高,确实已达不可思议的境界。
    走近第二人身旁,筒内火光照处,夏天翔惊得一呆,因为这人身材形貌大以熟悉,竟是自己在荆门山相遇、与他约定于峨嵋舍身岩下相会的“天涯酒侠”慕无忧。
    慕无忧胸前也挂了一面铜牌,牌上写着:“寒冰塑像之二,天涯酒侠慕无忧。”
    对于“白衣昆仑”萧惕,夏天翔因与其素昧生平,尚怀疑不是真人,但如今对“天涯酒侠”慕无忧却根本无从怀疑,深知纵由当世第一巧匠“三手鲁班”尉迟巧用尽技艺雕塑,也绝难将这位“天涯酒侠”雕塑得如此神似。
    惊疑悲痛之下,夏天翔自然而然地自脊心暗冒冷汗,警觉周围环境凶险无伦,遂把身藏师门至宝、那颗震慑八荒的“乾天霹雳”取出,紧紧握在掌中,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夏天翔伸手入怀之际,身后暗随的黄衣老人业已觑准他玉枕死穴,屈指欲弹。但忽见他取出这颗功能震山摧岳又号“死珠”的“乾天霹雳”,不禁神色一愕,好似深知厉害,有所避忌地未下毒手。
    夏天翔筒内火光再向前照,在同样距离之外,又复照见一位身穿黄衫之人,并从侧面看见这人脸上长着络腮虬髯。
    黄衫、虬髯,两皆眼熟,夏天翔微经思索,便想出这人正是宜昌酒楼所遇、赠送自己一柄湘妃竹折扇的“风尘狂客”厉清狂。
    厉清狂是当世武林三大难缠人物之一,名头高大,武学超凡,居然也葬身绛雪洞中,岂不更令夏天翔惊诧到难以相信的地步。
    夏天翔正待近前细看,忽然自绛雪洞外传进一声尖锐的兽啸。
    这声兽啸是灵猿小白所发。夏天翔便知必有祁连派人物到了绛雪洞外。
    对方来的不知何人,自己身在洞内,地势不熟,难免要吃大亏。遂顾不得再看那具黄衣虬髯的寒冰塑像究竟是否“风尘狂客”厉清狂,暨搜寻意料中自鹏尸古洞移植此间的天荆奇树,身形微闪,便向绛雪洞外奔去。
    夏天翔转身之际,他身后那位黄衣披发老人,又复扬掌欲下毒手。但终于因对“乾天霹雳”有所顾忌,怒目咬牙地听任他向外走去。
    夏天翔哪里知道自己倚仗师门至室“乾天霹雳”的威力,已然万分侥幸地闯过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只觉得虽运绝顶内功御寒,仍冻得全身发抖,禁受不住,非赶紧出洞不可。
    等他到达洞口,却听洞外一片寂静,毫无灵猿小白及异兽大黄与祁连派人物的打斗声息。
    夏天翔方自诧然出洞,眼前毛茸茸的黄影一飘,已被异兽大黄拉得同往一座高崖崖顶攀援直上。
    一人一兽上达崖顶,大黄伸手往崖下东南一指,夏天翔方看见灵猿小白穿着“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神气活现、灵巧异常地引逗着那位一腿已断的“阴司笑判”吴荣,到处追扑。
    原来吴荣一到,小白便故意发啸通知夏天翔,自己并抓住一根山藤,在绛雪洞口上方,荡来荡去。
    吴荣见了这样一只灵巧的白猿,心爱已极,再因弄不懂它身上何来一袭看去质料颇为不俗的黄金软甲,越发立意捉住,一观究竟,并设法使其驯服。
    灵猿小白身法何等灵巧,遂故意引逗得这位吴荣渐渐远离,好让夏天翔乘机出洞。
    如今夏天翔与大黄援登崖顶,小白神目如电,早已看清,有心捉弄吴荣,身形略慢,步下略滑,卖了一个破绽。
    吴荣哪知灵猿是用计?见状不禁喜心翻倒,钢拐点处,飘身三丈,凌空微凝“大鹰爪力”,便往小白的颈皮抓去。
    眼看指尖将沾后颈,灵猿小白蓦然身躯前扑及地,一翻一滚,向后斜穿,并顺手捞住吴荣用来代替左腿的那根钢拐、猛力一夺。
    吴荣一来想不到灵猿小白有这等灵妙的身法,二来不知对方神力无穷,三来自己身形凌空,不易用力,以致竟被小白把那根钢拐生生夺出手去。
    灵猿小白夺了吴荣的钢拐以后,竟在三丈之外,得意已极地手舞足蹈,口中“吱吱”作声,似在大笑。
    不管它怎样灵慧可爱,但一只猴子发起笑来,那副形状必然不太好看。
    吴荣虽然又惊又恼,却也只好眼望着灵猿小白对自己的那等揶揄怪相,空自难堪透顶,怒满心头,双睛乱转,思量毒计。
    因为他虽然功力不凡,但一腿已失,手中有那钢拐支撑借劲之际,尚且捉不住这只灵猿,如今钢拐亦失,着想仍加生擒,岂非白费精神,何异水中捉月?
    就在“阴司笑判”吴荣知道生擒无望,凶心已动,欲待暗下毒手之际,灵猿小白居然促狭异常,潜运神力,双爪执定钢拐两端,猛然向中一弯,竟把那根钢拐弯成一只巨大马蹄铁的形状。
    吴荣起初只觉得这只小小白猿形状可爱,身法灵巧,如今才知更有惊人天赋神力,不禁双眉微挑,觑准灵猿小白,右手弹出两朵九幽磷火,并唯恐一击不中,左掌又复扣了两根“天荆毒刺”。
    灵猿小白虽然有意戏弄吴荣,但对这祁连凶人早就深怀戒惧,九幽磷火所化绿荧荧的灯形火焰刚一出手,小白便双足轻点,腾空跃起四丈。
    吴荣心肠毒辣,早知这只白猿太以灵巧,两朵九幽磷火,必难奏功,遂连响都不响,左手在袖内屈指轻弹,接连弹出两枚“天荆毒刺”,一先一后,直向身在半空的灵猿小白射去。
    这时灵猿小白正把那根业已弯成马蹄铁形状的钢拐掷还吴荣;恰好挡去第一枚“天荆毒刺”,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枚“天荆毒刺”竟在钢拐中央穿了一个透明小孔,足见这种暗器委实名不虚传,无坚不摧,厉害已极。
    第一枚“天荆毒刺”,虽被钢拐挡失准头,但第二枚所化的乌光却正好打中灵猿小白的右胁部位。
    吴荣一阵震天狂笑,正想看着灵猿小白倒地昏迷、逐渐麻痹而死之际,空中白影落处,竟又立即腾身而起,宛如银箭脱弦,直向一片高崖崖顶,电掣雷奔地攀援直上。
    灵猿小白不惧“天荆毒刺”之事,比它生具神力、身法灵妙,更使“阴司笑判”吴荣为之错愕不已。他哪里会猜得到小白身上的金甲,会是仲孙飞琼用三十片“大别散人”所遗武林至宝“护穴龙鳞”织造?不由惊讶绝伦地仰望高崖。目送小白的身影,猜不透这只异种灵猿,究竟是何来历。
    小白揉登峰顶,与夏天翔、大黄会合以后,均自驰向来路,刚刚转过一座山环,便和赶来接应的“三手鲁班”尉迟巧及仲孙飞琼相遇。
    仲孙飞琼、尉迟巧见一人两兽均已安返,不由宽心大放,但灵猿小白却把打中自己右胁、为金甲所挡的那枚“天荆毒刺”,递与仲孙飞琼观看。
    仲孙飞琼柳眉微蹙,摇头说道,“祁连派人物果用这种‘天荆毒刺’伤人,足见‘蔷薇使者’之言不谬,若非我用,护穴龙鳞”替小白织造了一件防身金甲,难免又要像在黄山那般吃苦头了。”
    说完,微伸纤手,把灵猿小白抱人怀中,一面前行,一面向夏天翔问道:“‘天荆毒刺’既然出现,则你在蜂雪洞中一定看见了祁连群凶自伏牛山鹏尸古洞移植来的天荆奇树?”
    夏天翔想起洞中所见,疑幻疑真地摇头答道:“我不曾看见天荆奇树,却看见了比天荆奇树更令人惊异之物。”
    尉迟巧哦了一声问道:“绛雪洞中竟有比天荆奇树更令人惊异之物?”
    夏天翔点头答道:“寒冰塑像。”
    仲孙飞琼讶然不解地问道:“什么叫寒冰塑像?”
    夏天翔答道:“人死以后,把尸体放在阴寒无比的绛雪洞中,冻得严若坚冰,就是寒冰塑像。”
    尉迟巧闻言,忽然想起适才在众妙堂内,那黄衣老人便曾说过要把自己点倒,送往绛雪洞中冻成寒冰塑像,充作陈列之语,不由背脊生凉,目注夏天翔蹙眉问道:“夏老弟,绦雪洞中难道真有所谓寒冰塑像?”
    夏天翔苦笑答道:“岂但真有,大概还为数不少。光我亲眼目睹的,就有三具之多。”
    仲孙飞琼越听越觉蜜眉,接口问道:“这三具寒冰塑像是谁?是不是知名之士?”
    夏天翔答道:“岂但知名,我说将出来,恐怕尉迟老前辈与仲孙姊姊都要大吃一惊。”
    尉迟巧笑道:“老弟别卖关子,你且快把在终雪洞中目睹的三具寒冰塑像的姓名说出。”
    夏天翔答道:“第一具寒冰塑像,我不认识,但根据塑像胸前所挂的铜牌,知道他是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的师弟‘白衣昆仑’萧惕。”
    尉迟巧闻言失惊说道:“萧惕曾到黄山天都峰顶赴会,是位爱着白衣、书生打扮、三十来岁的俊秀人物。”
    夏天翔微微一叹道:“是他,是他,一点不错。”
    尉迟巧与仲孙飞琼均知萧惕是昆仑派中有数的人物,武功颇高,谁料竟会死在绛雪洞中,变作寒冰塑像?不由相互对看一眼,意识到在隐身暗处、替祁连派撑腰的,定然是甚旷代奇人、武林怪客。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低声问道:“第一具寒冰塑像是萧惕,第二具又是谁呢?”
    夏天翔俊目之中泪光微转,悲声答道:“这第二具寒冰塑像,是一位曾经帮过我的忙,并与我约定在峨嵋舍身岩下相会的武林前辈。”
    尉迟巧失惊叫道:“是‘天涯酒侠’慕无忧?”
    夏天翔流下几滴英雄珠泪,点头答道:“老前辈猜得不错,正是这位以见识渊博著称江湖的慕老前辈。”
    尉迟巧因与慕无忧也是多年道义之交,闻言不禁怆然伤神,想了一想,又向夏天翔问道:“夏老弟,你怎能断定所见的寒冰塑像是由真人尸体冻成?”
    夏天翔答道:“我对‘白衣昆仑’萧惕虽然陌生,但对‘天涯酒侠’慕老前辈却太以熟悉,一看那具寒冰塑像的神情,就知纵然请到老前辈这等旷代巧匠,也决难假造到那般维妙维肖的程度。”
    尉迟巧惊诧悲痛交集,继续问道:“这两具寒冰塑像的身份确实已足骇人听闻,第三具尸体又是谁呢?”
    夏天翔以一种连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神情,茫然答道:“尉迟老前辈,你说错了,前两具寒冰塑像的身份还在其次,第三具寒冰塑像的身份才真正骇人听闻,竟是当代武林中三大难缠人物之仲孙飞琼听得大吃一惊问道:“三大难缠人物之一,是你师傅?抑或是我爹爹?”
    夏天翔摇头说道:“既不是我师傅,也不是你爹爹,而是曾在宜昌酒楼送过我一柄湘妃竹忻扇的‘风尘狂客’厉清狂老前辈。”
    仲孙飞琼想了一想,柳眉微蹙,摇头答道:“不相信,不相信,我决不相信‘风尘狂客’会死在祁连山绛雪洞中,变作寒冰塑像。”
    夏天翔目注仲孙飞琼,苦笑说道:”仲孙姊姊,不仅你不相信,连我也不相信,但这些情景,又偏偏经我亲眼目睹,决非幻觉,却应该怎样解释才好?”
    仲孙飞琼沉思片刻答道:“我们设法求证。”
    夏天翔答道:“能够求证当然最好,但我如今已被绛雪洞中所见的怪异弄得有些头昏,想不出应该怎样做法?”
    仲孙飞琼笑道:“这事并不大难,你与尉迟老前辈前往峨嵋舍身岩下赴约,看‘天涯酒侠’慕无忧到是不到……”
    夏天翔接口说道:“姊姊是不是骑着青风骥,率领大黄小白直上昆仑,打探‘白衣昆仑’萧惕的生死存亡?”
    仲孙飞琼点头答道:“因为‘风尘狂客’厉清狂的踪迹宛如天际神龙,不可捉摸,我们遂只有分向峨嵋昆仑两处探听。倘若萧惕、慕无忧果真遭遇不恻,则‘风尘狂客’可能也就凶多吉少。万一你在峨嵋见到慕无忧,或是我在昆仑见到萧惕,心头所疑,岂不便可烟消云散?”
    夏天翔剑眉双聚,噘嘴说道:“仲孙姊姊,你这种求证办法虽很好,但我好容易才与姊姊相逢,却又要匆匆分手。”
    仲孙飞琼偷瞥尉迟巧一眼,玉颊微泛娇红,尉迟巧遂知情识趣地抢先几步,与异兽大黄并行,免得夹在这对小儿女中有所碍事。
    仲孙飞琼见尉迟巧有意无意地抢步当先,不禁佯作娇嗔,瞪了夏天翔一眼说道:“你是否想得到这次会在祁连山中与我相遇?”
    夏天翔诚中形外的目注仲孙飞琼娇靥,应声答道:“我自点苍一别以来,虽朝夕思念姊姊,但在此相逢,却属梦想不到。”
    仲孙飞琼笑道:“相逢既属意外,离别就不必悲凄,何况我们在峨嵋、昆仑所见的结果,还得互相对照求证,会面之期,怎会太远?”
    夏天翔闻言喜道:“仲孙姊姊这样说法,区区小别情怀,自然容易排遣,但不知我们在何时何地相见?”
    仲孙飞琼笑道:“时间不必约定,地点就在峨嵋,因为我的马快,只要中途无甚延误,可能你们刚刚抵达,我也便从昆仑赶到。”
    夏天翔忽然想起一事,遂以一种关切的神色向仲孙飞琼说道:“仲孙姊姊,你这次远上昆仑,有位危险人物必须特别注意。”
    仲孙飞琼方自一愕,夏天翔又复说道:“她就是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的心爱女弟子鹿玉如。”
    仲孙飞琼越发愕然问道:“我听说过鹿玉如的名头,她是一朵资质极佳的昆仑异卉,你怎么却把她叫做危险人物?”
    夏天翔遂将自己在鹿玉如手下糊里糊涂地挨了一枚“天荆毒刺”,几乎冤枉惨死之事说出,说完笑道:“仲孙妹妹,你想这位鹿五如姑娘竟敢如此乱目昆仑特产的‘夭荆毒刺’伤人,是不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仲孙飞琼闻言,觉得鹿玉如平白无端,怎会突下辣手?其中必有重大隐情,不由蹙眉疑思。夏天翔又复微笑说道:“仲孙姊姊,你这次昆仑之行,除了探听萧惕是否业已遇害,在绛雪洞中变作寒冰塑像以外,并请对知非子老前辈告知‘蔷薇使者’指示昆仑门下已有叛徒一事,好让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留神戒备,免得又生其他枝节。”
    仲孙飞琼刚一点头,那与尉迟巧同行的异兽大黄,突然止步不走,手指远方,向仲孙飞琼摇爪作势。
    仲孙飞琼凝神侧耳一听,气发丹田,一声清啸。
    夏天翔知道她是发啸找马,不由愁眉苦脸道:“仲孙姊姊,你的马快,何必急着要走?”
    仲孙飞琼看他一眼,微笑说道:“我不是急着要走,只因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已然赶回,我要把他引开,才好让你与尉迟老前辈安然脱离这虎狼之地。”
    夏天翔叫道:“有趣,有趣,姊姊是要和‘九首飞鹏’戚大招赛马?但这两匹罕世龙驹遇在一起,青风骥是否有把握胜得了千里菊花青呢?”
    仲孙飞琼笑道:“这事本来无甚把握,但戚大招已经跑了几百里冤枉路,在劳逸有别的情形之下,他那匹千里菊花青就未必追得上我的青风骥了。”
    后方至此,青风骥已然闻啸寻到,矫若神龙地电疾驰来,而远远山环之后,果也传出了马蹄急响。
    仲孙飞琼向夏天翔、尉迟巧二人把手一挥,怀抱灵猿小白,飘身纵上马背。
    尉迟巧自极知机,连夏天翔也深晓戚大招的厉害,两人遂藏入崖边一丛绿竹之中。
    刹那之后,千里菊花青所驮的戚大招的高大身影业已出现,仲孙飞琼做然仰天一啸,带着异兽大黄,向昆仑方向按辔徐行。
    那位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一去一回,徒然跑了数百里长路,未曾追上丝毫敌踪,正自有些怒发如狂,摹地发现仲孙飞琼,怎的不厉笑连连,加鞭急赶。
    戚大招来势汹汹,仲孙飞琼却其行缓缓,眼看双方距离,由五六十丈缩短到四五十丈,三四十丈,二三十丈,她依旧从容不迫。
    直等相距十五丈左右之际,仲孙飞琼方微抖丝缰,青风骥双耳一立,昂首骄嘶,四蹄如飞,泼刺刺地加速驰出。
    戚大招哪肯容对方走脱?怒叱一声,随后疾追。
    两匹异种龙驹,圭是千里以上脚程,一转瞬间,便即双双消失在遥峰草树影内。
    “三手鲁班”尉迟巧见“九首飞鹏”戚大招已被仲孙飞琼引走,遂与夏天翔赶紧施展轻功,向祁连山外而去。
    直等远离祁连,夏天翔方收拾起对仲孙飞琼的满腹情愁,向尉迟巧笑道:“尉迟老前辈,我在绛雪洞中看见三具寒冰塑像,你在众妙堂内有无所见?祁连派的背后靠山,究是何人?”
    尉迟巧说道:“是位长发纷披、面目难辨、语音细若游丝的黄衣老人。”
    夏天翔讶然问道,“这黄衣老人名号怎样称呼,是哪路人物?”
    尉迟巧摇头苦笑容道:“名号不得知,路数看不出,但连戚大招那等凶狂之辈,都对这黄衣老人颇为恭敬。若非仲孙姑娘来得凑巧,替我把瞒天大谎圆得恰到好处,几乎要遭对方毒手,送到绛雪洞中,冻成另外一具寒冰塑像。”
    说完,便把自己在众妙堂中所历情事,向夏天翔细述一遍。
    夏天翔哪里知道自己在绛雪洞中也曾遇上了这么一位长发纷披、面目难辨的黄衣老人。
    若不是手中握着一颗师门至宝“乾天霹雳”,使对方投鼠忌器,未便下手,早就莫明其妙地身遭惨死,变作寒冰塑像。
    静静听完,剑眉一聚说道:“‘天涯酒侠’慕老前辈倘若安然无恙,能到峨嵋赴约,他或许可以知道那黄衣老人的神秘身份。但万一真个已遭毒手……”
    尉迟巧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据我判断,老弟在绛雪洞中所见的寒冰塑像,恐怕全是些真材实货。”
    夏天翔扬眉问道:“老前辈从何加以判断?”
    尉迟巧道:“因为祁连派将绛雪洞列为禁地,洞中一切,视为高度机密,何必制造些假的寒冰塑像?骗他自己!”
    夏天翔被尉迟巧一语道破,不由越想越替“天涯酒侠”慕无忧担忧,为了急于把这个牵肠挂肚的哑谜解开,两入遂向四川峨嵋急急赶去。
    赶到峨嵋,距离夏天翔与“天涯酒侠”慕无忧约定之期,居然还有两日,但却寻不着应该抵达已久的“商山隐复”赛韩康及“凌波玉女”柴无垢的丝毫踪迹。
    夏天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在舍身岩左近镇日徘徊,一直等到五月二十日黎明,仍然不见慕无忧、赛韩康、柴无垢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出现。
    夏天翔向尉迟巧昔笑说道:“尉迟老前辈,即令‘天涯酒侠’慕老前辈真个已遭毒手,但赛老前辈和我柴姑姑怎的亦不见到,莫非他们也遇上什么怪事,出了差错?”
    尉迟巧叹道:“浩劫谁能挽?江湖风险多。这些事儿业已复杂得决非仅凭智力所能猜测,我们且再等上半日,看看他们这三位之中是否有人赶到?”
    夏天翔摇头说道:“不能等了,我应该赶往金顶,去赴霍秀芸之约”
    尉迟巧微一沉吟说道:“这样好了,老弟去往金顶赴约,我则在这舍身岩下等人,彼此于日落黄昏之际,到峨嵋派的坤灵道院会合。”
    夏天翔笑道:“这倒是两全之策,老前辈请劳神等候。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身形展处,提足功力,宛如掣电飘凤一般,巧纵轻登,直上峨嵋金顶。
    等他赶到金顶,只见那位号称“峨嵋四秀,未秀最秀”的霍秀芸,一身玄色劲装,背插青钢长剑,早就临风卓立,凝目相待。
    夏天翔一到,霍秀芸便柳眉微蹙,晒然问道:“那位自诩博学、专爱多口的慕无忧呢?
    是不是不敢到峨嵋赴约?”
    夏天翔笑道:“峨嵋山是佛道两教圣地,又不是什么魔巢地狱,虎穴龙潭,有何不敢来?不过这位‘天涯酒侠’恐怕来不成了。
    霍秀芸讶然问道:“为什么来不成?难道慕无忧业已醉死在酒缸之内?”
    夏天翔剑眉微轩,含笑问道:“我和你约定在这峨嵋金顶单独斗上一场的事儿,是否免了?”
    霍秀芸目中神光电射,摇头答道,“怎么能免?我今天非和你打个畅畅快快不可。”
    夏天翔笑道:“我们是说完再打,还是打完再说?”
    霍秀芸微一寻思答道:“打完再说,比较痛快。”
    话音刚了,一阵清脆龙吟,业已自背后掣出了青钢长剑。
    夏天翔见状笑道:“你为什么不用你在大别山新得的柳叶绵丝剑?”
    霍秀芸道:“那柳叶绵丝剑锋芒大利,我们又不是生死之仇,何必……”
    夏天翔接口笑道:“对对对,我们既不是生死之仇,动手就应该有个限度。这场比斗,若分胜负,自然好办,万一各擅胜场,难论高下,却到何时结束?”
    霍秀芸目光微注夏天翔,低头想了一想说道:“你只要接得住我一百招峨嵋‘乱披风剑法’,此事就算结束。”
    夏天翔探手青衫襟底,撤出自己的独门兵刃三绝钢环,朗笑点头说道:“好好好,夏天翔就遵命敬领百招峨嵋绝学。”
    霍秀芸面容一肃,左手挽诀齐眉,右手剑举火烧天,开门立式。
    夏天翔则三绝钢环并交左手,青衫微飘,向右回旋,活开步眼。
    霍秀芸知道夏天翔必对自己心存礼让,不肯先行进手,遂娇躯闪处,足下暗踩七星,硬抢中宫,青钢长剑一式“冷送春烟”,便向夏天翔肩头点到。
    夏天翔于荆门山初见霍秀芸之时,委实不知她是“峨嵋四秀”中的最强手。但后来听尉迟巧说她在黄山天都会上,曾以柳叶绵丝剑独战冒充龙飞剑客司徒畏的“辣手纯阳”司徒敬,丝毫未落下凤,心中才加深警惕,对这招“冷送春烟”,施展师门绝学“昭昭日月”,双环微错,觑准霍秀芸青钢长剑的剑身锁去。
    他这一招颇为精微奥妙的“昭昭日月”,最近用过两次,第一次在武陵山步虚下院之前得手,截断玄清道人一臂,但第二次却因用来对付点苍派拿门人铁冠道长,彼此功力过份悬殊,以致弄巧成拙,所有精妙变化,一概施展不开,反而险些把条小命,送在对方“铁袖神功”之下。
    如今这是第三次使用,夏天翔也存心就此与霍秀姜一较内力。
    果然霍秀芸见状晒然叫道:“这种招术,用来对付弱手,可能奇妙无穷,但对付强手,却难免自讨苦吃,你且特别小心,试试可禁得起我真力一震!”
    一面傲然发话,一面依旧长剑疾挺,毫不变招,听由夏天翔的三绝钢环交错锁剑。
    夏天翔也做然答道:“霍姑娘不要自信大过,我这招‘昭昭日月’的所有变化全不施展,且专门试试你震剑之力,高明到什么惊神位鬼的地步?”
    霍秀芸银牙一咬,真力全贯剑尖,抖腕猛震,震出一片清越绝伦的龙吟虎啸。
    夏天翔自从在点苍步虚道观吃了大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早就戒意颇深地在一对三绝钢环之上贯注了十一成力。
    龙吟虎啸渐歇,两人由合而分,夏天翔双环交护前胸,霍秀芸则抱剑卓立。
    这时,两人的手腕全感奇酸,谁也不敢在调匀真气、恢复腕力之前,再度逞强出手。
    霍秀芸妙目凝光,微瞥夏天翔,这目光中的成份是一半儿爱,一半儿恨。
    爱的是自己在年龄相若的武林人物之中,从来未遇对手,这夏天翔居然能有如此功力,委实难得。
    恨的则是这英俊倜傥的对方,偏偏高傲绝伦,不肯向自己稍微低头输口,否则在这峨嵋金顶,互叙衷情,岂不比拼命打斗,来得蕴藉多多?
    夏天翔也在剑眉双蹙之下,扫了霍秀芸一眼,但他这目光中的成份,却是一半儿惊,一半儿愧。
    惊的是霍秀芸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红妆侠女,竟有如此精纯的内力。
    愧的则是自己若非此次棺中奇遇,因祸得福,师门绝学“乾天气功”大为增强,竟将又蹈点苍覆辙,一对三绝钢环,难免被她震脱掌握。
    一个爱恨交迸,一个惊愧交集,两人居然对立久久,未曾继续动手。
    夏天翔轩眉朗笑,叫了一声:“霍姑娘……”
    霍秀姜冷哼二、声,不理夏天翔,青钢长剑精光疾闪,“千峰竞秀”、“万笏朝阳”、“天风海雨”,三绝招回环并发,宛如掣电奔雷,洒出一天剑幕。
    夏天翔心惊对方所用的招式威力大强,遂施展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秘传绝学“天龙转”身法,身躯疾若旋风般,左右回环,接连三转,然后足下换位移形,夭矫如龙,闪退八尺,再复“呛呛呛”一错三绝钢环,右环直砸,左环平推,还击了一招“分天界地”。
    霍秀芸见夏天翔施展出一种从来罕见的奇妙身法,不仅极为从容地闪出自己回环三招的威势以外,并能就势还攻,不由益发对这高傲倔强的对手添了几分心折。但她也是孤芳自赏的刚强性格,在夏天翔不肯低头输口以前,怎会善罢于休?娇躯微闪,疾踩九官,掌中长剑暗合五行八卦,不但展尽峨嵋剑法精徽,并加上了阴阳生克之道。
    夏天翔艺出名师,见霍秀芸剑法身法互相配合,宛如流水行云一般,暗将自己圈入九宫方位,步步逼向死门,不禁剑眉微挑,打法也变,两只三绝钢环按着太极、两仪、三才、四象等精微奥理,见招拆式,时而以静制动,沉稳如山,时而以动制动,趁机攻出一两手北溟绝学。
    五十招胜负难分,一百招铢两悉称,直斗到一百六七十招,霍秀芸才疾攻几剑,把夏天翔逼得闪退丈许,然后手横青锋,收势卓立。
    夏天翔三绝钢环并交左手,一翘右手拇指,目注霍秀芸含笑赞道:“耀如界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骏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杜工部的剑器行诗,恰似正为霍姑娘所施展的峨嵋剑法写照。”
    霍秀芸听他赞美自己,不禁心气一平,梨涡微现,含笑问道:“你心服了么?”
    夏天翔剑眉双轩,摇头笑道:“你剑法虽好,但不曾胜我半招,叫我如何心服?”
    霍秀芸薄怒方消,不禁又被夏天翔这两句话儿勾起心火,银牙微咬,妙目中电射精芒,冷然说道:“我因彼此只是一时意气,无甚深仇,才保留不少辣手未发,难道你真不识天高地厚,要自讨苦头吃?”
    夏天翔“哈哈”一笑,正待答言,忽然听得远远传来尉迟巧的语音叫道:“夏天翔老弟……夏天翔老弟……”
    夏天翔因尉迟巧与自己约好,于日落黄昏之际在坤灵道院会合,如今突地寻来,知道必有急事,遂赶紧提气答道:“尉迟老前辈,我在金顶绝巅,你要来快来。”
    说完,收起三绝钢环,向霍秀芸笑道:“我有事不能奉陪,就算暂时认输,改日再行领教你未曾施展的峨嵋杀手”。
    霍秀芸也趁势下台,一面回剑入鞘,一面妙目流波,觑定夏天翔半恼半嗔说道:“谁要你暂时认输,总有一天非令你心服口服不可。”
    话音刚了,金顶绝巅人影一闪,那位既是当代巧匠,又是绝世神偷的“三手鲁班”尉迟巧,已然赶到。
    夏天翔含笑问道,“尉迟老前辈,你大概在舍身岩下得到了什么讯息,是有关我‘凌波玉女’柴姑姑、‘商山隐叟’赛老前辈?还是有关‘天涯酒侠’慕老前辈?”
    尉迟巧怪笑答道:“两种讯息都有。”
    夏天翔问道:“我柴姑妒及赛老前辈为何不来?”
    尉迟巧笑道:“他们发现了司徒畏的踪迹,赶往高黎贡山,要对这位身遭惨祸、武功已废的‘龙飞剑客’加以维护。”
    夏天翔欣然笑道:“我柴姑姑与‘龙飞剑客’相互情爱颇深,既知他在高黎贡山,自应赶去维护,难怪无法到此赴约,但慕老前辈又因何事耽误?”
    尉迟巧神色一惨,摇头叹道:“我这位老友恐怕凶多青少。”
    这两句话,不但听得夏夭翔大吃一惊,连霍秀芸也深为诧异地倾耳凝神,欲知究竟。
    夏天翔蹙眉间道:“尉迟老前辈,你方才不是说慕老前辈有讯息么?”
    尉迟巧苦笑答道:“他们双方的讯息均系托人传书,尤其慕无忧所送来的,只是一个纸团,上书‘身遭险难,无法赴约’八字。”
    夏天翔扼腕长叹说道:“照这情形看来,慕老前辈可能真已身遭毒手,凶多吉少了。”
    霍秀芸静听至此,胸中疑云密布,忍不住向夏天翔问道:“慕无优遭了什么毒手?”
    夏天翔叹道:“他在祁连山绛雪洞中变成了寒冰塑像?”
    霍秀芸越听越觉不解,又复问道:“什么叫做寒冰塑像。”
    尉迟巧向夏天翔笑道:“反正我们所知点苍、祁连两派狼狈为奸、为祸江猢之事,也应该加以尽量揭破,不如索性一谒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
    夏天翔点头同意,尉迟巧遂向霍秀芸笑道:“此事因果,说来话长,霍姑娘能不能带领老朽与夏天翔去往坤灵道院,参谒玄玄仙姥,然后再复细叙。”
    霍秀芸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我带你们去见我师傅也好。”
    随即带领尉迟巧、夏天翔离却金顶绝巅,驰向坤灵道院。
    到了坤灵道院,见过峨嵋掌门玄玄仙姥,遂由“三手鲁班”尉迟巧将黄山天都会后的所有见闻一一细述。
    玄玄仙姥听得不住摇头,旁边侍立的霍秀芸却对这些惊险紧张的热闹情节,向往不已。
    昆仑、峨嵋两派本有深厚交情,玄玄仙姥既闻昆仑门下隐藏叛徒,又听“白衣昆仑”萧惕惨遭毒手,变作第一号寒冰塑像,不禁微叹说道:“此事只有等那位去往昆仑探讯的仲孙姑娘来到峨嵋,方可断定究竟是真是假。万一夏老弟所见不虚,我们委实应该联合各派同道,及早加以制裁,免得酿成不可收拾的武林剧变。”
    语音微顿,手指一块听经石,向尉迟巧、夏天翔含笑说道:“但夏老弟所见‘风尘狂客’厉清狂也在祁连山绛雪洞中身遭毒手一事,却太以令人难信。请看当日厉清狂在这听经石上所炫的玄功,高明到何等地步?”
    尉迟巧、夏天翔随着玄玄仙姥手指望去,只见那块听经石上,放着两席蒲团,一席平平没石,另外一席却尚有三四分许,未能陷入石内。
    夏天翔虽在大别山曾听霍秀芸说过“风尘狂客”厉清狂池闯坤灵道院,在蒲团入石的玄功方面胜了玄玄仙姥一筹的这段故事,但如今亲眼目睹之下,不由更觉前辈神功,委实炉火纯青,难以企及。
    尉迟巧听完玄玄仙姥的活后,长叹道:“仙姥的话虽不错,但常言道得好:‘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那位‘风尘狂客’厉清狂纵然身负绝顶神功,但在万一稍有疏虞之下,也未必不会遭受祁连群凶的毒手。此事必须等仲孙姑娘赶到,方易参证研究,求得解答。仙姥可对那隐身幕后,替祁连、点苍两派撑腰的黄衣老人的来历,有所猜测?”
    玄玄仙姥沉思片刻,摇头笑道:“四海之大,八荒之广,不知藏有多少未曾得知的奇人,及多少未曾得闻的奇事,我们如今不必胡乱猜测,且请尉迟大侠与夏天翔老弟在坤灵道院小作勾留,静等仲孙飞琼姑娘到来,看看她远上昆仑,可曾探听到什么有关讯息,再作计较。”
    夏天翔闻言,想起仲孙飞琼与自己分手之时,曾说因她马快,可能与自己同抵峨嵋,如今却迄未到来,不禁暗自悬心,深恐仲孙姊姊与“九首飞鹏”戚大招比赛坐骑脚程时被对方追及,出了什么差错?
    他想到此处,不禁愁聚双眉,但复行想起仲孙飞琼有灵猿小白、异兽大黄一双护卫,本身功力亦甚高明,纵被戚大招追上,也不致吃亏大大,又自忧心略解。
    转瞬之间,沉沉夜色业已笼罩了整座峨嵋,霍秀芸向夏天翔低声笑道:“让你尉迟老前辈陪我师傅饮酒倾谈,我们再到金顶绝巅走走。”
    夏天翔随她走出坤灵道院,一面向金顶绝巅提气飞身,一面向霍秀芸含笑问道:“再去金顶绝巅则甚?你是不是还想把我打得心服口服?”
    霍秀芸玉颊微生红晕,白了夏天翔一眼,嗔声说道:“你如今已是坤灵道院佳客,我怎么还好意思找你打架?只想带你去到金顶绝巅,看看佛光、神灯,暨峨嵋月色绝景。”
    夏天翔对佛光、神灯及峨嵋夜色等绝世景色,向往已久,闻言大喜称谢,霍秀芸抿嘴笑道:“你不要谢我,几时陪我再闯祁连,我颇想看看那绛雪洞中的寒冰塑像,及为祁连派撑腰的黄衣老人,是副什么模样?”
    夏天翔含笑点头,目光微瞥霍秀芸衣袂临风的秀逸风神,不由勾起积郁心头已久的难解疑云,嗫喘问道:“霍……霍姑娘,你曾……曾否在湖南九疑山麓,骑着一匹青色龙驹,独斩‘祁连四鬼’?”
    霍秀芸摇头答道:“我根本未曾到过湖南九疑山,你这活是从何问起?”
    夏天翔如坠五里雾中,暗想“天涯酒侠”慕无忧向自己所说的仲孙飞琼、鹿玉如、霍秀姜三人,不仅全已见过,并曾一一相询九疑山之事,谁知她们均加否认,难道另外尚有别人,才是自己为她祈求蔷薇愿力的玄衣少女?
    霍秀芸见他眼光发直,不由讶然间道:“你在想些什么?”
    夏天翔脸上一红,为了掩饰自己窘态,随口答道:“我在向往你所说的佛光、神灯及峨嵋夜月等绝世妙景。”
    霍秀芸看他一眼,低鬟微笑,神情颇为婉娈,以柳媚花娇代替了清晨比斗之时的英风傲气。
    夏天翔心中先是一荡,后是一惊,暗想不管九疑山所见玄衣少女是谁,自己业已一缕情丝深系仲孙飞琼。霍秀芸虽然眉梢眼角,不时传情,为了仲孙姊姊,也只好对她辜负的了。
    两人身法绝速,不多时便已翻上金顶绝巅,霍秀芸好似颇为高兴,有点忘形,竟自拉着夏天翔的手儿,斜指中天,嫣然笑道:“如今月光被浮云所掩,只等月儿自云中钻出,我们便可以欣赏美妙无边的峨嵋夜月了。”
    夏天翔被她拉着手儿,正自微感尴尬之际,霍秀芸忽然发现自己失态,慌忙松手,娇靥飞红,看着夏天翔羞笑道:“我今天高兴得有些失常,你不要笑我。”
    夏天翔本是多情种子,见她这副楚楚风神,极惹人怜,遂不忍坚拒,仍与霍秀芸并肩而立,含笑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这样高兴?”
    霍秀芸忽然眼圈一红,螓首微低,似乎盈盈欲位。
    夏天翔见状,不禁讶然问道:“你方才还说高兴,如今怎又突然悲伤起来?”
    霍秀芸越来越觉伤心,自妙目中滚落几滴泪珠,凄然低声说道:“我是个弃婴,自幼便蒙恩师抚养,十六八年以来,除了偶而行道江湖之外,经常独立金顶绝巅,把世人引为绝景的佛光、神灯及峨嵋夜月,都看得熟极生厌……”
    说到此处,忍不住又复滚落几点泪珠,夏天翔因无法加以安慰,只得静静听她继续说道:“不但爹爹是谁?母亲是谁?不得而知,连一个可以互相倾诉慰藉之人也找不到……”
    夏天翔接口问道:“你不是还有师兄师姊?”
    霍秀芸摇头说道:“我没有师兄,只有师姊,大师姊、二师姊均是年长道姑,三师姊盛秀芝又是有夫之人,也不会大对我疼爱亲热。”
    夏天翔又复间道:“你行道江湖之时,难道也不曾结交下一些知己好友?”
    霍秀芸妙目微抬,睫毛间犹挂泪珠,看着夏天翔凄然一笑道:“江湖人物多半庸俗不堪,我哪里会看得上眼?……”
    话方正此,忽然自觉语病,双颊一片羞红,但仍目注夏天翔继续说道:“今晨我们在此比斗之后,居然弃嫌修好,所以大为高兴,但不知你肯不肯交我这个朋友?”
    人非大上,孰能忘情?何况霍秀芸又是如此风华美好的绝代娇娃,夏天翔心中虽然暗叫不妙,觉得对方确实已向自己示意倾心,但口头却无法拒绝,只得含笑答道:“与你这等武功及品貌的绝代侠女交友,只有高兴已极,怎会不愿?”
    霍秀芸目注夏天翔,本是微噙珠泪,满面凄容,但听他这两句话后,不禁破涕为笑,双现梨涡,那副欲羞还喜的楚楚凤神,委实美到极处。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山风飒飒拂过,两人不但身上寒意骤添,眼前也觉微暗。
    原来天际密布乌云,尽蔽月光,大有雨意。
    霍秀芸气得跳脚说道:“天公真不识趣,今夜偏要降雨,这样一来,我们的峨嵋月景,岂非看不成了吗?”
    夏天翔见时已不早,剑眉微蹙说道:“天到这般时分,我仲孙妹妹怎的还不见到,她那匹青风骥是龙种神驹,日行千里有余,决不至于延误,莫非出了什么差错?”
    情郁乎中,往往自然而然地形于外,夏天翔一想到仲孙飞琼,那“仲孙姊姊”四字便不禁脱口而出。
    霍秀芸听得一愕,但随即嫣然笑道:“你何必在此着急,也许你那仲孙姊姊业已到了坤灵道院,我们口去看看好么?”
    夏天翔心想仲孙飞琼,根本未曾听出霍秀芸的语意,便自点头答道,“我们回去看看也好,那干祁连魔头委实太凶,我仲孙姊妹万一……”
    话音至此,倏然而顿,看着满面泪痕的霍秀芸,惊讶问道:“你怎么突然又伤心了?”
    霍秀芸是因听得夏天翔一口一声“仲孙姊姊”,竟致莫明其妙地凄然落泪,如今见他问起,遂娇靥微红,低头答道:“我是因你那仲孙妹妹有你这样一位对她关怀体贴的好弟弟,而想起自己仗剑江湖之际,不然孤影,无伴无依……”
    夏天翔如今方知自己言语中泄漏春光,不禁也自窘得俊脸通红,嗫喘说道:“我不过只是叫她妹妹,并没有……”
    霍秀芸妙目之中泪光涟涟,看着夏天翔幽幽说道:“你既肯叫她姊姊,便认我作妹妹好么?”
    夏天翔对这飞来艳福,有些不敢消受,奇窘无奈地喃喃说道:“我……我……”
    霍秀芸限圈一红,泪珠儿扑簌簌地落在胸前玄衣之上,以一种凄绝的神情说道:“你肯叫她姊姊,却看我不起,不肯把我认作妹妹,可见得霍秀芸生来命苦,万不如人,不如索性请我师傅替我剪去三千烦恼丝,从此黄卷参经,青灯学佛。”
    美人珠泪,魔力无边,夏天翔一见她这副海棠带雨的凄苦神情,铁石肝肠早已软化。
    见霍秀芸话完,银牙紧咬,正待回身,遂赶紧把她衣袖拉住,低声笑道:“你怎的这等爱哭?我又不曾说我不肯。”
    霍秀芸就势回身,靠着夏天翔的肩膀,微作娇嗔说道:“你还说我爱哭?霍秀芸秉性高傲刚强,在未曾遇到你夏天翔以前,我向何人流过半滴眼泪?”
    这几句话中蕴含了无限深情,直听得夏天翔既觉骨蚀魂销,又觉心惊胆战。
    霍秀芸说到此处,螓首微抬,破涕为笑,用一种极温柔极期待的目光,看着夏天翔,幽幽叫道:“翔哥哥,你既肯把我认作妹妹,便叫我一声好么?”
    有人曾把美人的哭笑比作战争,认为哭是守势,笑是攻势,欲笑先颦是敌后迂回,破涕为笑是敌前登陆,除非弄得她啼笑皆非,才能使这美人阵仗全军覆没。
    但如今在这峨嵋金顶绝巅,啼笑皆非全军覆没的,不是霍秀芸,而是夏天翔,他无法抗拒身边这位绝代佳人破涕为笑的无边魔力,也自情思偶然地柔声叫道:“霍妹妹……不,霍妹妹三字,不太顺口,我以后叫你芸妹好了。”
    霍秀芸心大慰,双手抱着夏天翔的肩头,跳脚笑道:“翔哥哥,我开心死了!你这声芸妹,是我有生以来所听到的最亲切的声音。”
    夏天翔见她这副天真神态,不禁心中暗想:“也许霍秀芸自幼孤单,天真纯洁,真是想把自己认作哥哥,并非男女情思,则有这样娇憨艳美、武功极好的侠女作为妹妹,又复何憾?”
    他方一厢情愿地想得高兴,突然劲风飒然,听出有人用暗器向自己背后袭到。
    夏天翔右掌推开偎着自己、神思迷悯的霍秀芸,身形就势左退三尺,避开劲风,只见是块拳大山石,击在地上,砰然一声,火垦四溅,显出发石人的手力极为强劲。
    夏天翔、霍秀芸双双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只见身后一块崖石之上,正站着身穿“护穴龙鳞”所织金甲的灵猿小白。
    夏天翔惊喜交集,正待发话,灵猿小白长臂双扬,竟然又复向他打出两块山石。
    这两块山石一打,打得夏天翔恍然大悟,愁聚双眉,一面施展轻功,闪避袭击,一面高声叫道:“小白不要误会,听我……”
    话方至此,灵猿小白的矫捷身影,业已飘下金顶绝巅,半空中瞪着一双精光四射的赤红猿目,怒视夏天翔,又复抛出一片白光,向他射到。
    夏天翔知道自己这点轻功,比起灵猿小白委实相差太远,无法追踪,正自急得跳脚之际,霍秀芸却拾起小白最后所抛的一封信柬,递向夏天翔,含笑问道:“翔哥哥,这不是我们在大别山所遇,你仲孙姊姊养的那只白猴子么?它既来送信,为甚又要用石头打你?”
    夏天翔明知灵猿小白是因自己与霍秀芸哥哥妹妹的过份亲热,才替它主人吃醋,用山石怒打自己,但又不便说明,只得苦笑一声,接过信柬,拆封观看。
    柬上大意是说仲孙飞琼赶到昆仑,因知非子等仍未返来,遂暗探天池,看出天荆奇树的树叶,果与夏天翔所藏、被鹿玉如毁去的那片淡红三歧树叶一般无二。除此以外,并发现其他重要疑点,必须再往祁连山绛雪洞附近隐伏,暗加查明,故不及赶赴峨嵋,特遣灵猿小白传书相告,望夏天翔能够多约几名高手,同往祁连,共商对策。
    夏天翔看完,一面既关心仲孙飞琼独在祁连山绛雪洞附近隐身暗察,太以危险,一面又知灵猿小白必把适才所见的旖旎风光归报主人,不由剑眉深蹙,急得喃喃说道:“糟了……
    糟了……”
    霍秀芸哪里知道其中奥妙,睁着一双妙目,惑然问道:“翔哥哥,出了什么事情,令你这般忧虑?”
    夏天翔苦笑不答,递过信束,霍秀芸细细看完,扬眉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那仲孙姊姊要你多约能手,我便去禀明师傅,以‘峨嵋四秀’陪你同往祁连,声势总不算小了。”
    说到此处,目光一转,又自笑道:“翔哥哥,你把仲孙飞琼叫做姊姊,我也叫她姊姊,可使得么?”
    夏天翔无可奈何地苦笑答道:“使得,使得。”
    但心中却自暗想,就你这几句天真无邪的姊姊妹妹,弟弟哥哥,业已把自己叫得焦头烂额,不知应向仲孙飞琼如何解释?
    正在皱盾之间,天色已变,沉沉密布的乌云,金蛇掣动,雷鸣隐隐。
    霍秀芸拉着夏天翔的衣袖,急声说道:“翔哥哥,你不要再发愁了,便有天大的事情,也等口到坤灵道院,与我师傅及‘三手鲁班’尉迟老前辈细商对策,如今雨已快来,这场雨看样子大得很呢!”
    夏天翔带着满腹愁思,刚与霍秀芸举步飘身,空中霹雳一声,豆粒般大的雨点,便已倾盆急降。
    饶他二人的轻功身法如何敏捷灵妙,但到了坤灵道院,还是水淋淋的一身尽湿。
    霍秀芸向夏天翔叫道:“翔哥哥,你赶快进室,我去换件衣服,并找件宽大道袍给你更换,”
    夏天翔正觉自己这等狼狈形状,怎好进入丹室,去见玄玄仙姥,不由微感踌躇之际,业已听得玄玄仙姥笑着叫道:“夏贤侄是否游山遇雨?且请进室更衣,无须拘谨。”
    玄玄仙姥既已这等说法,夏天翔只好应声进室,但心中暗想对方怎的突把称呼由“夏老弟”改成“夏贤侄”,难道这位峨嵋掌门具有慧觉,会预知自己与霍秀芸在金顶订交之事?
    一页怀疑,一面走入丹室,把仲孙飞琼那封信束递向“三千鲁班”尉迟巧,皱眉说道:
    “老前辈请看,我们还要跑趟祁连山绛雪洞。”
    尉迟巧接过信束,看完以后,顺手交与玄玄仙姥,并向夏天翔笑道:“夏老弟,这封信束是谁送来的呢?”
    夏天翔答道:“小白……”
    “小白”二字方出,霍秀芸业已换好衣裳,并取来一件宽大道袍及小衣等物,向夏天翔含笑说道:“翔哥哥,你到内室去把湿衣换下,我替你烤干。”
    夏天翔一身水湿,委实难过,遂如言走到内室,换了干衣,然后对“三手鲁班”愁眉说道:“尉迟老前辈,你看这信上所言,我在伏牛山鹏尸古洞之中所拾,而被鹿玉如毁去的那片淡红三歧树叶,果然与昆仑特产的天荆奇树树叶一般无二。”
    尉迟巧目光一转,微笑说道:“夏老弟,那鹿玉如姑娘既毁去淡红三歧树叶,又曾用‘天荆毒刺’对你暗算,举动委实乖异绝伦,会不会她就是‘蔷薇使者’所说的昆仑门下叛徒?”
    夏天翔想了一想,摇头说道:“老前辈这种猜测虽然有理,但恐非实情,鹿玉如是知非子的得意衣钵传人,她却与祁连群魔勾结,倒叛昆仑则甚?”
    尉迟巧瘦眉说道:“我也觉得鹿玉如不太可能,但除她以外,又推想不出其他嫌疑人物,仲孙姑娘函中所云发现重要疑点,最好能与此事有关,才容易判断事实真相。”
    夏天翔说道:“我们赶紧去往祁连,见了我仲孙姊姊,岂非便可明白一切。”
    尉迟巧点头笑道:“仲孙姑娘独自隐伏祁连,虽有龙驹神兽护卫,依然危机重重,我们自应尽速赶去。但她信上不是还要我们多邀几名高手为助……”
    话方至此,霍秀芸一面在丹炉上替夏天翔烘烤湿衣,一面向玄玄仙姥含笑说道:“师傅,刚才我在金顶绝巅,已经与我翔哥哥结为兄妹。”
    玄玄仙姥伸手抚着霍秀芸的香肩,脸上浮起一种慈祥的笑容说道,“芸几,你身世孤苦,峨嵋门下又少年纪仿佛、情性相投之人,委实应该交上一位心地光明、人品端正的好友,行道江湖,才可互相慰藉照应,不致寂寞。”
    说到此处,目注夏天翔微笑说道:“夏贤侄既已与芸儿订交,今后还望对你这纯淑天真、不太懂世故人情的小妹,多加爱护。”
    夏天翔恭身肃立,口内唯唯,但心中暗想这样一来,自己与霍秀芸的兄妹身份,业已光明正大地当众确定,将来对仲孙飞琼解释起来,或许比较容易。
    霍秀芸等玄玄仙姥话完,又复撒娇似的嫣然笑道:“师傅,你和昆仑派掌门知非于是多年至交,我又与翔哥哥结为兄妹,他那仲孙姊姊既为昆仑之事需人相助,何不便以‘峨嵋四秀’齐下祁连……”
    玄玄仙姥不等霍秀芸话完,便即笑道:“你们‘峨嵋四秀’的‘四象追魂剑阵’,倘若联手施展,颇具相当威力,同往祁连,自然再好不过,但你秀圆、秀朗及盛秀芝三位师姊,如今尚未回山,而仲孙飞琼姑娘却独处虎穴,岌岌可危,必须即时接应……”
    话犹未了,忽听坤灵道院之外,传来一声龙吟长啸,有人以粗豪的口音,带笑叫道:
    “峨嵋掌门玄玄仙姥法驾可在院内?‘雪山冰奴’冷白石有事拜谒。”
    夏天翔闻言大喜说道:“冷大哥一来,我们有了好帮手了。”
    玄玄仙姥见夏天翔把雪山派特出奇人“雪山冰奴”冷白石叫做大哥,不由暗觉奇诧,遂向霍秀芸说道:“芸儿去请那位冷……大侠,到这丹室之中落坐。”
    霍秀芸如言把“雪山冰奴”冷白石请进丹室,冷白石摹见夏天翔,不由一愕,先向峨嵋掌门玄玄仙姥施礼后,便自把着夏天的双肩,狂笑问道,“夏老弟,黄山一别,彼此江湖浪迹,致未相逢,你可想念你冷大哥么?”
    夏天翔笑道:“我岂但想念冷大哥,眼前便有事儿想请冷大哥帮帮忙呢!”
    冷白石大笑说道:“什么事?快说,快说,老弟纵有天大难事,冷白石也必定帮你尽力以赴。”
    夏天翔笑道:“冷大哥,你有事求见峨嵋掌门,等你与玄玄仙姥老前辈谈完,我们再说。”
    冷白石闻言转向玄玄仙姥,深施一礼,含笑说道:“冷白石野性天生,疏狂不羁,尚请仙姥恕我骤见忘年小友夏老弟之下,惊喜交集,因而失礼之罪。”
    玄玄仙姥笑道:“冷大侠何必过谦,血性中人的交友之道,原当如是。”
    冷白石笑容忽收,脸上换了一副严肃神色说道:“仙姥可知冷白石登门求见之故,是有噩耗相报。”
    玄玄仙姥听得一惊,愕然问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冷大侠尽管直言,我峨嵋派中,有何噩耗?”
    冷白石摇头答道:“这噩耗虽颇惊人,却与峨嵋派中人物无甚关涉。”
    玄玄仙姥虽听冷白石说那噩耗与峨嵋派中人无关,但仍蹙眉说道:“纵非峨嵋人物本身噩耗,也必与峨嵋有关,不然冷大侠怎会来向我老婆子报讯?”
    冷白石说道:“据冷白石所知,仙姥及我主人申屠神君夫妇,均与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交好甚厚。”
    玄玄仙姥点头示意,冷白石又复说道:“此次冷白石便系本我主人申屠神君法谕,为查究何人滥用‘天荆毒刺’嫁祸昆仑一事奔走江湖。谁知在尚未获得丝毫头绪之时,却先听说昆仑派重要人物受人暗算。”
    夏天翔听至此处,忍不住插口问道:“冷大哥,你所说的昆仑派重要人物,是否指的是知非子的三师弟‘白衣昆仑’萧惕?”
    冷白石环眼之中神光电射地摇头说道:“夏老弟,你猜错了,此人比萧惕的身份重要多多了。”
    尉迟巧眉头一聚,失声问道:“听冷兄言中之意,莫非便是昆仑掌门遭遇不测?”
    冷白石哼了一声,点头说道:“正是昆仑掌门知非子,在查究何人冒用‘天荆毒刺’嫁祸昆仑之时,中了暗算。”
    这几句话,听得满座肃然;夏天翔才对自己与仲孙飞琼两上昆仑,均未见知非子归来之故恍然大悟。
    玄玄仙姥默然片刻,向冷白石蹙眉问道:“暗算昆仑掌门知非子的,是何等人物?”
    冷白石应声答道:“我对此事只是耳闻,并未目睹,但知昆仑掌门人知非于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先中‘天荆毒刺’,然后又被连点五阴重穴加以掳走,大概人纵未死,一身绝世武功也必废去。”
    玄玄仙姥双眉一剔,怫然说道:“他们敢对一派掌门暗下如此毒手?”
    冷白石也恨恨说道:“这干恶贼,委实太以阴毒卑鄙,可惜不知是哪路人物?”
    夏天翔愤然叫道:“这事好猜,不是点苍派,便是祁连派……”
    冷白石目中神光炯炯,凝注夏天翔问道:“夏老弟,你有何根据?如此断言。”
    夏天翔答道:“我是根据冷大哥所说的对方暗害昆仑掌门知非于的手段加以判断。因为‘龙飞剑客’司徒畏便是被点苍派人物点了五阴重穴,废去武功,而祁连派就是滥用‘天荆毒刺’到处伤人的豺狼之辈。”
    冷白石听得大出意外,愕然问道:“这些事都是我浪迹江湖欲查未得的重要情节,夏老弟如何得知呢?”
    夏天翔遂把黄山别后,自己所历所经,向冷白石细述一遍。
    冷白石静静听完,浓盾双剔说道:“若照这些已知情节判断,此事定系点苍、祁连两派合为,但因祁连声势较盛,可能知非于是被掳往绛雪洞内?”
    尉迟巧说道:“冷兄所料,虽然大致不差,但世事难定,这帮魑魅魍魉的手段心思,更极诡异飘忽,我们对于点苍山步虚道观这条线索,似也不应轻易放过。”
    冷白石点头答道:“着依尉迟兄高见,对于拯救昆仑掌门一事,如何处理才妥?”
    尉迟巧笑道:“小弟哪里有甚高见?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把主力放在祁连方面,再分上一或二人去往点苍,以免万一疏误而已。”
    玄玄仙姥闻言,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好了,冷大侠、尉迟大侠率领夏老弟及芸儿,去往祁连山绦雪洞,相助仲孙飞琼姑娘,并暗探昆仑掌门下落,我则去往点苍步虚道观走走。”
    冷白石大笑说道:“这样安排最好,我因得讯以后,欲回大雪山玄冰原求援,却恐路途太远,有所延误,才特意赶到峨嵋,谁知居然巧遇夏老弟,把闷葫芦似的疑团,磕然打破。”
    这干意气凌云的武林奇客,既经议决,自然立即依计而行,峨嵋掌门人玄玄仙姥去往点苍步虚道观,已有奇异遭遇。“雪山冰奴”冷白石、“三千鲁班’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的祁连山绛雪洞之行,则更为惊心动魄,居然发现昆仑叛徒与祁连群凶勾结,夜审昆仑掌门知非子;黄衣长发老人双双出现,各展绝世神功,几乎把冷白石、尉迟巧、夏天翎、霍秀芸及仲孙飞琼一齐擒住,冻成寒冰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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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阋墙之争
    “龙飞剑客”司徒畏自从在武陵山乱葬岗中被“辣手纯阳”司徒敬惨下毒手,欲加杀害,而被异人所救以后,因一条性命反正是捡来的,遂遵从异人留柬指示,赶往高黎贡山,要想找到凝翠谷,用心参详师叔“慈心羽士”管三白临被掌门师兄铁冠道长割舌剁指之前,目注自己高呼的“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二语,究竟蕴含何种妙谛?
    他如今因五阴重穴被点,真气内力难提,一身上乘武功,无法施展,万一遇上点苍恶徒,报与铁冠道长或“辣手纯阳”司徒敬等知晓,便必然惨遭不测。
    但尚幸点苍步虚道观之中,正被夏天翔等搅得地覆天翻,铁冠道长惊怒交集之下,正召集所有点苍弟子闭关密议,设法加强实力,以遂凶谋,而使这位“龙飞剑客”司徒畏极为幸运,毫无惊扰地安然抵达高黎贡山山境。
    抵达高黎贡山,向山民猎户细一探听之下,司徒畏不禁眉头深蹙。原来那凝翠谷僻处深山,尚须翻越不少奇险绝伦的断涧悬崖,经常雾锁云封,罕见人迹。
    司徒畏起初颇觉为难,但转念一想,自己虽然玄功被废,真气难提,总比常人身轻脚健,何必畏怯路途艰险?且尽力设法,找到地头再说。
    他意志虽坚,但长途跋涉之余,只翻了四五座山头,便告精疲力竭。
    尚幸四外风光清丽,足以悦目赏心,司徒畏遂在一座高峰顶上略进干粮食水,一面休息,一面极目青苍,眺览南荒景色。
    天伴云霞,四山岚影,螺推列蟑,豹隐层峦,但越是美景当前,便越是勾动“龙飞剑客”的孤寂之感。
    人一感觉孤寂,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亲友良朋,不过司徒畏的唯一至亲,却是那心肠最毒、害他最苦的“辣手纯阳”司徒敬。
    司徒畏纵然德性再好,胸襟再高,最多也不过不对司徒敬记仇,哪里还会对这狼心狗肺的同胞兄长有所想念?
    故而如今占据他整个孤寂心房的,只有一位曾经与他啮臂盟心的绝代红妆“凌波玉女”
    柴无垢。
    司徒畏想起柴无垢来,满腹情思顿难排遣,不由对着四外云烟,怅然长叹吟道,“迢迢关山行路难,美人胡为隔秋水……”
    吟声未了,突然身后有人也自长叹一声吟道:“莫畏关山行路难,须识美人皆祸水。”
    司徒畏大惊回头,只见身后崖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身着黄衫的中年汉子。
    此人因虬髯如戟,乍一望去,似乎相貌极为威猛,但仔细注目之下,却可看出英挺潇洒异常,而那双炯炯眼神,开阖之间,精芒如电,却令人一看便知是身负奇技的绝世高手。
    司徒畏对人一向谦和,尤其看出这位虬髯黄衫汉子的风华气字,迥异俗流,遂赶紧深深一揖,含笑说道:“彼此在这南荒绝岭,风萍相聚,定有前缘。小弟司徒畏,请教兄台尊名上姓?”
    虬髯黄衫汉子看了司徒畏两眼,突然泪珠直落,放声大哭。
    这一哭,却把位“龙飞剑客”哭得大以莫明其妙,不禁连连劝慰问道:“兄台有甚伤心恨事,可否先将姓名见告?”
    虬髯黄衫汉子带着满面纵横的泪渍吟道:“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司徒畏见对方不答自己所问,却吟起这首义山诗来,不禁更觉诧异,但听到尾声,却从那最后两字之上,恍然有悟,失惊问道:“尊驾难道竟是名震乾坤的盖代奇侠‘风尘狂客’厉清狂?”
    虬髯黄衫汉子目中泪光犹闪,反向司徒畏问遭:“我厉清狂是否当得起你‘名震乾坤,盖代奇侠’这八个字?”
    司徒畏见未出自己所料,对方真是当世武林中三大难缠人物之一,与“北溟神婆”皇甫翠、“天外情魔”仲孙圣齐名的“风尘狂客”厉清狂,不由又惊又喜,重施一礼说道:“厉大侠盛名绝艺,久震乾坤,像你这等几乎业已超凡入圣的盖代奇客,却怎会跑到南荒绝岭,狂歌痛哭?”
    厉清狂冷冷说道:“你且慢问我,我先问你。”
    司徒畏知道这位“风尘狂客”性情怪异绝伦,只得点头含笑答道:“厉大侠有话尽管请问,司徒畏知无不答。”
    厉清狂两道锐厉的眼神注定司徒畏问道:“你可是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的师弟‘龙飞剑客’?”
    司徒畏方一点头,厉清狂黄衫大袖忽挥,一股劲气狂飚,凌空卷到。
    虽然这只是三成劲力左右的轻轻一拂,但司徒畏却因被点五阴重穴,一身内家武学已难发挥,故支持不住,足下跄跄踉踉,被厉清狂的拂袖罡风撞退数步,险些跌下千丈绝壑。
    厉清狂脸上满布寒霜,沉声说道:“点苍派的‘龙飞剑客’司徒畏,至少应经得起我六七成力所拂的袖风,但如今我才用了三成真力……”
    司徒畏闻言,方知对方怀疑自己假冒“龙飞剑客”之名,急忙向“风尘狂客”厉清狂摇手说道:“厉大侠不必猜疑、司徒畏被人所害,暗点五阴重穴,一身武学业已暂时废去。”
    厉清狂哦了一声,打量司徒畏几眼,又复问道:“我还有一事对你怀疑。”
    司徒畏笑道:“厉大侠尽管请问。”
    厉清狂道:“你以前在武林中声誉极佳,为何近来一反常态,时常作出些不堪恶事?”
    司徒畏苦笑答道:“厉大侠你这一间,勾起司徒畏无限伤心,但其中细情,我却有点羞于启齿。”
    厉清狂道:“你最好照实说出,我们在这高黎贡山相见,实是奇逢,也许厉清狂愿意结一段萍水因缘,对你有所助益。”
    司徒畏听对方这样说法,不禁伤感惊喜交迸,遂把自己与“凌波玉女”柴无垢相爱,并彼此同心,意欲化解罗浮、点苍两派夙仇,谁知竟为同胞兄长“辣手纯阳”司徒敬所害,废去自己的武功,冒名为恶等情,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
    “风尘狂客”厉清狂听完以后,竟似勾动愁肠,又复纵声大哭。
    司徒畏惶然问道:“厉大侠,你怎的如此伤心?难道司徒畏有甚话儿说错了么?”
    厉清狂摇头答道:“我们同病相怜,故而听了你的伤心恨事,也就勾起了我的伤心恨事。”
    司徒畏讶然问道:“厉大侠会与司徒畏同病相怜?”
    厉清狂点头答道:“你的亲人饶不过你,我的亲人也饶不过我,岂非同病相怜?真所谓断肠人对断肠人,流泪眼观流泪眼。”
    司徒畏微愕之下,又复问道:“厉大侠一向独来独往,游戏风尘,似乎未曾听说你有什么亲骨肉?。
    厉清狂神色凄然,摇头叹道:“你的伤心恨事能对人言,我的伤心恨事,却难对人言。
    如今且让我强忍伤心,设法替你把伤心排解。”
    司徒畏闻言自然喜出望外,厉清狂想了一想又道:“照你所说的情形,你目前亟需解决的,似有二事:第一、应该设法治疗被点五阴重穴的伤势,恢复武功。第二、则系到那凝翠谷中,参详你师叔‘慈心羽士’所说‘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二语的真谛何在?”
    司徒畏向这位“风尘狂客”深深一揖说道:“厉大侠明察秋毫,倘能对我这两桩心愿加以鼎助,则司徒畏终身感德。”
    厉清狂摇手说道:“这事出我自愿,你既不必多礼,更不必感德,且先让我诊察诊察你所受的伤势严重到何种程度?”
    话完,便为司徒畏细心一诊脉息,不禁讶然问道:“你所受的伤势确实极重,本已无望恢复功力,但其中似有微妙转机,难道你最近服食过什么罕世圣药?”
    司徒畏细一寻思答道:“我除了在武陵山乱葬岗中吃过一粒不知名隐形异人所留的朱红灵丹以外,并未服用其他药物。”
    厉清狂点头说道:“大概就是这粒朱红灵丹具有特殊功效,但你所遇的那位武学颇高的隐形异人又是谁呢?”
    司徒畏也对那位暗救自己的隐形异人的姓名身份始终悬念猜疑,但两人想了好久,仍无所得,厉清狂遂摇头说道:“此人是谁,暂时不必理会,我先带你到凝翠谷中、设法疗治伤势。”
    话完,便即携同司徒畏举步飘身,司徒畏有了这等绝世异人为助,哪里还怕什么绝涧悬崖,峰高径险呢?
    不消多时,便到了一片满布苍松古柏,浓荫覆地,密翠浮天的山谷之中。
    司徒畏一看周围景色,便向厉清狂笑道:“厉大侠,这里大概便是凝翠谷了?”
    厉清狂又复神色凄然地点头答道:“不错,这里便是凝翠谷,也就是我风尘仆仆,远路赶来,准备悬颈自绝之处。”
    司徒畏听得简直惊讶万分,失声问道:“厉大侠,你准备特意赶到这凝翠谷中悬颈自绝?”
    厉清狂脸上浮现一丝苦笑答道:“我来时确实是这种念头,但如今却又不想死了。”
    司徒畏喜道:“厉大侠这转念之故,可是为了我么?”
    厉清狂摇头答道:“不是为你,是为了我在遇见你之前,抢到人家的一件东西。”
    司徒畏越发莫测高深,暗想以“风尘狂客”厉清狂这等身份,怎会抢人东西、思念未了,厉清狂已自身旁取出一朵朱红奇花,递与司徒畏道:“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花儿?”
    司徒畏见这朵朱红奇花形状如莲,持向鼻端一嗅,更觉异香幽雅,清人神思,遂赶紧交还厉清狂,失惊说道:“这朵花凡是不是武林人物梦寐难求的朱红雪莲?”
    厉清狂点头说道,“正是朱红雪莲,你再猜猜我是从何人手中抢来?”
    司徒畏蹙眉答道:“仿佛听得大雪山玄冰原产有这种罕世圣药,厉大侠莫非是从雪山派人物手中抢得的?”
    厉清狂摇头说道:“倘若是人,我怎好意思下手?说来难信,这朵朱红雪莲我是从一只金毛披拂的怪兽爪中抢得。”
    司徒畏闻言膛目,暗想自己今日所遇,委实尽属奇人奇事。
    厉清狂见他惊愕之状,又复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何这朵朱红雪莲能够转变我要自尽之念?”
    司徒畏茫然点头,厉清狂目光略注手中朱红雪莲,长叹一声间道:“你知不知道这朱红雪莲有甚用途功效?”
    司徒畏应声答道:“若对武林人物而言。朱红雪莲功能疗伤法毒,及增益真气内力。”
    厉清狂摇头说道:“你所说只是普通用途,这朱红雪莲,还有一种特殊功效。”
    司徒畏笑道:“司徒畏孤陋寡闻,尚请厉大侠明白指教。”
    厉清狂抬头仰望云空,目中又有泪光浮动,静默片刻以后,方始缓缓说道:“用半朵朱红雪莲,再和以三滴万载空青灵石仙乳,使人服下,便可消除邪念,改变气质。”
    司徒畏将厉清狂的神情语意,对照参详之下,灵机一动,恍然大悟说道:“厉大侠是否有位至亲之人误入歧途,需用这种罕世圣药为其改变气质?”
    厉清狂长叹一声说道:“我自己作孽,必须自己设法消除,你不必再往下猜,来来,先把这半朵朱红雪莲吃掉。”
    司徒畏对于厉清狂心中的隐痛虽已猜出一些端倪,但疑问尚多,正在暗想对方何必定要跑到这凝翠谷中自尽?那误入歧途、使他伤心欲绝的又是何人之际,忽听厉清狂竟命自己服食半朵朱红雪莲,不由惊得摇手谢道:“这朱红雪莲是罕世难逢的圣药……”
    厉清狂不等司徒畏话完,便即面色微愠说道:“朱红雪莲虽是罕世圣药,但我适才业曾说明只需半朵便已够用,这多余的半朵,你若不吃掉,我却怎样使你恢复功力?”
    话音方了,便把那朵朱红雪莲,分了一半,递向司徒畏手上。
    司徒畏在这种情形之下,无法再复推谢,只有满怀感激地如言将半朵朱红雪莲服下。
    满口甘香玉液,刚刚咽下咽喉,立时化作一股温和热力,充沛肺腑之间,只听得厉清狂发话叫道:“司徒老弟闭目静坐,把一切苦痛置之度外。”
    司徒畏闻言,知道厉清狂要施展绝世功力,为自己疗治伤势,遂赶紧如言闭目,静摄心神,只觉上下前后左右各方,突然吹来缕缕寒意,袭向周身要穴。
    每一缕寒风着体以后,均使司徒畏全身颤抖,苦痛难禁,但司徒畏却始终静守天君,潜神内照,对一切身受皆置之度外,罔如未觉。
    直等周身要穴被那缕缕寒风完全袭遍以后,司徒畏又觉得“风尘狂客”厉清狂伸出一只手掌,按住自己后心,掌心炽热无比,并似正在运气行功,将热力隔衣传进自己体内。
    司徒畏微调本身真气,发现已可勉强运用,不由心头狂喜,急忙慢慢引导自后心传进的那股热力,周游九宫雷府、十二重楼,一直等到天地桥通,生死关破,才觉天君泰然,全身无比舒畅。
    厉清狂见他恢复得如此神速,知道一半固然由于半朵朱红雪莲的神效及自己尽力相助之故,另一半则由于这位“龙飞剑客”的内功基础极佳,遂暗暗赞许,收回手掌,向他耳边低声说道:“司徒老弟,你如今正在旧伤初愈,新力渐生的要紧关头,且自好好静坐用功,厉清狂要暂时告别,到这凝翠谷中的一处所在略温昔日荒唐绪梦。”
    说完便即黄衫轻飘,闪向这凝翠谷的谷深之处。
    司徒畏一遍一遍又复一遍,整整做了三遍功行,委实觉得气旺身舒,精神百倍,才忍不住微睁双目一看,只见满地月华,以及无数苍松翠竹的龙蛇虬影。
    时光已到深夜,那位厉大侠却踪迹毫无,不知何往?
    司徒畏起先因自己初来凝翠谷,对地形太以生疏,不宜走动,想在原处相待。但转念之间,忽然想起厉清狂本不知为了什么伤心恨事,意欲来此自尽,临行时又曾告诉自己,要去寻处所在,略温昔日绮梦,不要这位“风尘狂客”触景伤情之下,又复勾起愁肠,动了厌世之念。
    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大有可能,司徒畏不禁惊然起立,缓步深入谷中,找寻那位对自己有深恩的“风尘狂客”。
    谷径三弯以后,根前一片苍松,鹤骨虬枝,龙鳞马鬣,尤其在当空素魄清辉的笼罩之下,株株形态,均觉清奇古怪绝伦,或如东岳大帝,或若西天罗汉。
    司徒畏心想在武陵山乱葬岗拯救自己的那位隐形奇人所留的柬帖之上写的“高黎贡山凝翠谷,松花指路月当头”的字样,以及师叔“慈心羽士”管三白惨遭掌门师兄铁冠道长割舌剁指之前目注自己所呼的“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二语,决非偶合,必然含有某种重大意义。
    但自己如今身在高黎贡山凝翠谷内,又复苍松满眼,明月当头,却怎的参详不出丝毫妙谛?
    司徒畏是站在一株颇为高大的苍松之下,面对着密密松林,仰视中天皓月,暗自思索。
    他明知这等关系极重的隐语,必须加以仔细参详,但因心悬“风尘狂客”厉清狂的安危,遂仅略微思索,未作勾留,依然举步向前,走入松林之内。
    事有凑巧,司徒畏刚刚走到林边,身后忽地一声奇异鸟鸣,引得他自然而然地回头注目。
    就在适才所立处那株古松的虬枝密叶之间,飞起一只比苍鹰略大的彩羽异鸟,振翼长鸣,直上青冥。
    司徒畏心头一惊,但这一惊不是为了那只高飞异鸟,而是为了那株奇形古松。
    因为方才人在松旁,茫然不觉,如今远离十四五丈,回头注目之下,却看出这株古松形状生得奇特异常,简直宛如一朵绝大的莲花,在那峭立百仞的绝壁之前,挺然独立。
    司徒畏灵机一动,暗想那两句隐语之中的松花指路,莫非就是指的这株整体看来形状如花的奇形松树吗?
    但就算这是所谓松花,则它所指之路,又在何处?
    司徒畏仔细注目,觉得那株奇松的松身枝叶,毫不偏向于南北东西任何一方,只是傲骨嶙峋地参天直上。
    蓦然间灵机再动,暗想莫非路在上方?与自己有关的重大秘密,便藏在那百仞峭壁之上。
    既有这等意外发现,司徒畏自然回头扑向古松,顺着松顶方向,猱登峭壁。
    峭壁满布苔薛,既陡且滑,若非司徒畏巧服朱红雪莲,并得“风尘狂客”厉清狂尽力相助,疗愈内伤,恢复功力,必然望而兴叹,无法攀援半步。
    但攀登十丈以后,司徒畏不由又对自己适才所动的灵机发生怀疑,因为这座峭壁的三四十丈周围,简直除了肥滑的苔藓以外,连一株藤蔓或是一块突出的山石均难寻到,怎会藏有什么重大秘密?
    司徒畏纵目四观周围形势,虽已微觉泄气,但仍不肯死心,施展壁虎功、游龙术以及内家“蜘蛛行壁”神功,继续上进。
    这时,一轮明月,恰到中央,素影清光,当头朗照。
    司徒畏微觉力乏,遂寻块微有凹凸之处,暂作休息。
    人虽休息,目光却仍企图发现奇迹,电扫四处。
    谁知企图居然变成事实,意想不到的奇迹,蓦地出现。
    就在司徒畏身左七八尺远,发现苔藓颜色有异,现出一圈两尺周围的圆形淡影。
    司徒畏狂喜之下,自然立即向那圆形淡影,闪身移去。
    但等他左移八尺以后,那圈圆形淡影,却突又消失不见。
    司徒畏穷极目力,仔细观察,依旧看不出丝毫端倪,遂只得带着惑然不解的惊疑心情回到原来的位置。
    到了原来的位置,再一回头,司徒畏不禁有些疑鬼疑神,那圈圆形淡影竟又极清晰地冥然出现。
    司徒畏本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把这几乎不可解释的怪异现象,暂置度外,冥心细一思索之下,果然立有所得。
    他认为那圈圆形淡影的时隐时现,完全是由于月光照射的角度关系。如今恰好明月当头,而自己又是顺着松花指路的方向缘壁而上,故而才会发现。除了此时,除了此地,必定偶然无迹。
    司徒畏想出奥妙以后,遂记准那圈图形淡影的位置,再度移身,并一面前进,一面注目,果然身形刚刚左移三尺,那圈淡影,便又失去踪迹。
    这次他因事前业已记准位置,遂对圆形淡影的隐现与否,丝毫不加理会,只等到了地头,便即凝聚真力、试推石壁。
    第一次未曾推动,但在司徒畏再加真力猛推之际,却蓦觉石壁一空,把自己闪进一处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之内。
    司徒畏点着身边的火折,细一打量,方知这座洞穴竟甚深邃,并颇曲折,但却极为干燥整洁。
    事情发展至此,已与“慈心羽士”管三白那两句“松花指路,明月当头”的暗语完全副合,司徒畏遂知洞中安然无险,带着满怀喜悦,宽心前进。
    经过几次转折,忽然发现前面微有灯光,司徒畏不禁又复一惊,赶紧熄去火折,屏息蹑足,悄悄掩去。
    到得近前,发现有灯光射出之处,是问石室,室门帘幕深垂,门上又并镌有“莫愁”两个大字。
    司徒畏忽然想起厉清狂曾经伤心悲吟的那首李义山诗,第一句便是“重筛深下莫愁堂”,遂知自己不但参透管师叔的“松花指路,明月当头”的隐语,找到地头,可能连那位“风尘狂客”也在这莫愁石室之中?
    一面思索,一面轻轻掀起室门珠帘,只见这间石室不但极其宽大,陈设并颇精雅,而那位厉大侠,果然满面泪痕地和衣斜卧在石榻之上。
    厉清狂好似早知司徒畏必会寻来,故而见他掀帘进入,并不诧异,翻身坐起,举抽拭去脸上的纵横泪渍,苦笑说道:“我因替老弟打通全身经脉穴道,略耗真力,遂想到这二十年前的旧居停处略微休息,并仟前因。但到后方知,天下竟有这等巧事,你师叔‘慈心羽士’管三白,居然也曾在我这莫愁石室之中,住过一段时日。”
    司徒畏讶然问道:“厉大侠怎知我管师叔在此住过?莫非他老人家有甚遗物?”
    厉清狂转身自榻上取出一柄宝剑及一册小书递与司徒畏,点头答道:“你管师叔在此留下一柄白龙剑及一册‘白云剑谱’。”
    司徒畏睹物思人,把那柄白龙剑及“白云剑谱”放在石桌之上,恭身下拜,悲声说道:
    “师叔英灵,在天不远,请默佑司徒畏仗此白龙神剑替点苍派光正门户,并为师叔报仇雪恨!”
    厉清狂在一旁听得叹道:“武林人物大概是浩劫当头,不然哪里会有这多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魑魅魍魉。”
    说到此处,又复目注司徒畏说道:“但点苍、祁连两派互相勾结,狼狈为好,幕后更有绝世异人为之撑腰,你仅凭这柄白龙剑,恐怕不足担当光正点苍门户,及为你师叔‘慈心羽士’报仇雪恨的责任。”
    司徒畏福至心灵,听出“风尘狂客”厉清狂的语意,忙以一种希冀的神情接口问道:
    “厉大侠这等说法,是否还有什么绝世神功欲对司徒畏加以传授?”
    厉清狂笑道:“你一身功力本已不弱,又服了半朵朱红雪莲,再在这莫愁石室之中静心略作修为,必有极大进益。我所练的玄功,因彼此路数不同,无法相传,只想与老弟研究两招剑法。”
    司徒畏闻言大喜,赶紧恭身求教。
    厉清狂笑道:“我不用兵刃已久,但昔日因对剑法亦曾钻研,适才又翻阅你师叔‘慈心羽士’所留的这册颇为精妙的‘白云剑谱’,参新忆旧,再加其他巧思及武功知识,居然发明了两招似乎威力极强的新奇剑法。”
    语音至此略顿,伸手取起石桌上的白龙剑来,微轧剑把,一阵清越龙吟,冷森森精芒闪处,业已手横夺人眼目、砭人肌肤的一泓秋水。
    厉清狂目注这柄白龙神剑,失声赞道:“真是罕世神物,无怪你管师叔昔年仗以连战少林、罗浮、祁连三派掌门,未落败阵。”
    司徒畏目睹神剑,不由又复想起师叔被掌门师兄铰冠道长及同胞兄长“辣手纯阳”司徒敬逆伦相弑,割舌剁指的那等惨状,一阵伤心,英雄泪滴。
    厉清狂看在眼内,暗暗点头,遂手持白龙剑,静如处于,动如脱兔,猛如凶虎,矫如神龙,演练了两招剑法。
    点苍派七十二式回风舞柳剑法,与武当剑法、峨嵋剑法,并称三绝,冠冕武林。司徒畏外号“龙飞剑客”,自然更是一位用剑的大行家,故而到眼便知“风尘狂客”厉清狂不愧名震八荒、位列三大难缠人物之一,他所演练的这两招剑法,威力之强,变化之妙,尚属生平罕见,远超自己多年苦练的回风舞柳剑法之中任何一招绝学之上。
    惊喜过度之下,急忙专心学习,因这两招剑法,一招是平地施为,一招是凌空击刺,并能相互呼应,变化极为繁复,故而演练了十来遍以后,方始记熟。
    司徒畏记熟绝招,收剑入鞘,向“风尘狂客”厉清狂恭身称谢,含笑说道:“如此威力的矿代绝学,应有美名,厉大侠再请为这两招剑法……”
    厉清狂笑道:“剑法虽系新创,但招名却是现成,老弟绝顶聪明,悟性又好,何妨自行捉摸一下?”
    司徒畏略一寻思,欣然有得说道:“平地施的一招,就叫‘松花指路’,棱空击刺的一招,就叫‘明月当头’吧?”
    厉清狂抚掌笑道:“好个‘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但愿松花指路能够戮碎凶邪心胆,明月当头能够照彻鬼蜮肝肠,司徒老弟且在这奠愁石室之内,好自修为,以备将来清理点苍门户,替你师叔报仇,使那丧心病狂的铁冠道长及‘辣手纯阳’司徒敬报应临头,逃生无路。”
    话完,便即起身,欲向室外走去。
    司徒畏慌忙问道:“厉大侠意欲何往?”
    厉清狂脸上神色又转凄枪,苦笑说道:“我在这莫愁石室之内重温旧梦,自仟前因以后,越发觉得应该赶紧了断一身孽债。”
    司徒畏偶然问道:“厉大侠竟然有何孽债?”
    厉清狂摇头答道:“我身上所负的孽债,暂时还不便明言,但可对老弟相告者,厉清狂一向对于这笔孽债采取逃避之途,如今经过仔细思虑,业已决定不再逃避,而改为积极设法作一了断。”
    说到此处,长叹一声,又复摇头苦笑说道:“我这孽债与整个武林祸福有关,恐怕难免由我厉清狂身上,引起一场极难消饵的奇灾浩劫。”一面叹息发话,一面身形微闪,便已穿帘飘出莫愁石室。
    司徒畏深知这等盖代奇人,宛如天际神龙,无法捉摸,去心既动,便已难留。遂独自在这莫愁石室之中,静心参悟师叔“慈心羽士”所遗的“白云剑谱”及厉清狂所传的那两招定名为“松花指路”、“明月当头”威力极强的神妙剑法。
    好在这莫愁石室内,昔年似经“风尘狂客”厉清狂用尽匠心。凿有无数通风及引泉石穴,又因“慈心羽士”管三白居留甚久,干粮食物存贮更多,且多半均未腐坏。
    司徒畏绝无旁扰,苦苦用功,静心参悟了数月光阴,不但剑术之精,一日千里,连真气内力方面,也因曾服朱红雪莲,亦复颇有进境。
    这日他在演练“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两招神奇剑法以后,正自思忖是否离此回转点苍,为残害师叔管三白一事,向掌门师兄铁冠道长及同胞兄长司徒敬问罪之际,突然听得凝翠谷中有人用“传音入密”的内家神功叫道:“‘龙飞剑客’司徒畏……‘龙飞剑客’司徒畏……”
    这话声虽系运用“传音人密”神功所发,但透过石壁,传入司徒畏耳内,却已细若游丝,到了依稀难辨的程度。
    司徒畏不由大大惊奇,暗想除了“风尘狂客”厉清狂以外,谁会知道自己在这高黎贡山的凝翠谷内?
    一面猜疑,一面走向洞口,语音也由洞外不断传来,忽然司徒畏全身机伶伶地一个寒颤起处,亡命似的施展绝顶轻功,驰向洞外。
    原来距离较近,语音也较清晰,司徒畏听出这语音之中蕴含无限深情,竟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凌波玉女”柴无垢所发。
    等他冲出洞口,凝目四望,果然看见自己那位心上人儿“凌波玉女”柴无垢,玉容清减,衣袖单寒,俏生生的站在那株整体看来形若莲花的古松附近。
    司徒畏在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与柴无垢久别重逢之下,不禁心底奇酸,双睛湿润的凄声含泪叫道:“二妹,二妹,我在这里。”一面高叫,一面便自壁上飞驰而落,张臂扑向柴无垢,欲待软玉温香抱满怀,好好亲热,一诉相思积愫。
    柴无垢本来目注远方传音呼唤,突见司徒畏竟在头顶现身扑来,不觉玉颊羞红,闪出数尺。
    司徒畏一下扑空、不由大为失望,暗想柴无垢以前与自己何等亲热?怎的一别多时,竟变得如此的生分?
    柴无垢见他这副失望的神情,不由凄然一笑,伸手往身右一指说道:“司徒四哥,你先见过这位当代神医赛韩康大侠。”
    司徒畏因在点苍派中排行第四,故而柴无垢一向叫他“四哥”,闻言目光注处,果然看见柴无垢身右古松之后,还站着一位葛衣布履的清癯老者。
    司徒畏看到赛韩康后,才知柴无垢闪身躲避、不让自己拥抱之故,是因有外人在场,不由也自脸上微红,抱拳笑道:“赛大侠仁术济世,妙手口春,司徒畏心仪已久。”
    赛韩康长揖还礼,微笑说道:“司徒兄仁心侠骨,以一腔浩然正气,独抗群魔,终于上沐天庥,逢凶化吉,可能在这南荒秘洞之内,巧获奇珍……”
    司徒畏听到此处,愕然插口向柴无垢问道:“二妹,你与赛大侠遇见“风尘狂客’厉清狂了么?”
    柴无垢如今因见意中人安然无恙,不但仍是昔日那等高华俊朗的飒爽英姿,目光精神更觉饱满,知道果然因祸得福,定有奇遇,遂梨涡双现,满面春风地凝眸微笑答道:“四哥怎的这等问法?我与赛大侠并未遇见那位难惹难缠的‘风尘狂客’。”
    司徒畏听说柴无垢与赛韩康并未遇上“风尘狂客”厉清狂,不由越发惊奇地讶然问道:
    “四妹与赛大侠既未遇上厉大侠,怎会知道我在这高黎贡山凝翠谷内,并有罕世奇遇?”
    柴无垢目注赛韩康微笑说道:“赛大侠,我们若不把彼此所遭所遇详细说明,恐怕不容易彻底互相了解呢。“
    赛韩康微一点头,向司徒畏含笑说道:“司徒兄,请你先告诉我们你在步虚道观被点五阴重穴以后的一切经过。”
    司徒畏遂将自己所受的苦难详细说出,只听得柴无垢咬碎银牙,对这位意中人儿频频注目,心疼不已。
    赛韩康静静听完,向柴无垢笑道:“原来那朵朱红雪莲是被‘风尘狂客’厉清狂抢走、并帮了司徒兄一场大忙,总算仲孙飞琼姑娘的大雪山玄冰原之行未曾白跑。”
    司徒畏失惊问道:“那朵朱红雪莲竟是你们所有?”
    柴无垢遂也将黄山天都大会等一切经过,缕缕说出。
    司徒畏听完以后,才对目前的武林情势有所了解,但转念一想,又复蹙眉问道:“二妹,你说了半天,尚未曾说出怎会知道我在这高黎贡山凝翠谷内?”
    柴无垢笑道:“我与赛大侠正在到处游览,准备届时前往峨嵋,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及夏天翔等会合之际,忽然突乎其来地收到一封柬帖。”
    司徒畏问道:“莫非就是这封柬帖说明我在高黎贡山凝翠谷内?”
    柴无垢点头微笑,自怀中取出一封柬帖,交与司徒畏观看。
    司徒畏见这柬帖尚未拆封,但封外便已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首七绝:“龙飞剑客知何处?
    历尽凶危得异珍。高黎贡山凝翠谷,松花明月征前因。”
    司徒畏看完说道:“这封柬帖定是‘风尘狂客’厉清狂所书,除他以外,决无别人知晓我在此处,并获得师叔‘慈心羽士’管三白的白龙神剑及‘白云剑谱’。”
    赛韩康笑道:“我与柴女侠获得束帖以后,便依照封外诗句指示,匆匆赶来,尚未拆阅内容,司徒兄何妨看看是否‘风尘狂客’厉清狂所为?”
    司徒畏心中认定此事除了厉清狂外,再无别人,但如言拆封一看,却愕然瞠日,作声不得。
    原来束内只有四个大字,写的是:“蔷蔽愿遂”。
    赛韩康见司徒畏这般神态,不由微诧,目光瞥处,失声叹道:“原来在武陵山乱葬岗上暗助司徒兄及写这柬帖之人,竟是那位愿花长好、愿月长圆,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的‘蔷薇使者’。”
    柴无垢玉颊微红,惊喜交迸,钦服无已地叹息一声说道:“这位‘蔷薇使者’委实称得起绝氏奇人,蔷薇愿力也真有莫大灵验。司徒四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一时气愤,认为蔷薇愿力无灵,曾经再去岷山金玉谷,准备施展‘般禅掌力’,毁去那座蔷薇坟呢!”
    司徒畏体会出柴无垢对自己的无限深情,遂把那封柬帖揣入怀中,也自感叹说道:“二妹,等我清理点苍门户,惩治掌门师兄及我哥哥的逆伦重罪,替管师叔报仇雪恨以后,我们似应携手再上岷山,到蔷薇坟前,一谢‘蔷薇使者’。”
    柴无垢芳心之中充满喜悦,含笑问道:“司徒四哥,你如今获得白龙神剑,精参‘白云剑谱’,又学会‘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两招奇绝剑法,应该自己衡量衡量,是否已能胜得过你掌门师兄铁冠道长?”
    司徒畏想了一想,剑眉微剔答道:“我独处秘洞,毫无外扰,冥心参悟的数月以来,已把‘白云剑谱’与七十二式回风舞柳剑法的精妙之处,互相融会贯通,威力大为增强,加上白龙神剑及‘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两招绝学,应该足可与我那倒行逆施、丧心病狂的哥哥暨掌门师兄一斗。”
    柴无垢点头笑道:“我也估计你如今业已足可与铁冠道长或‘紫焰天尊’雷化、‘辣手纯阳’司徒敬等放手一战,但仍宜暂时忍耐,不必去往步虚道观自投虎穴龙潭,还是等到今年十二月十六的正式天都大会之上,再行当着举世群雄,宣布对方所犯神人共愤的逆伦重罪,清理点苍门户为当。”
    司徒畏经过这场九死一生的灾厄以后,业已棱角渐平,心情较稳,闻言毫不反对,点头笑道:“二妹所言极是,但如今至十二月十六之间的这段时日颇长,我们怎样消磨?……”
    柴无垢不等司徒畏话完,便即嫣然笑道:“我们仍应赶去峨嵋,与夏天翔等会合,看看他们远上昆仑,揭破祁连、点苍狼狈为奸一事的经过情形,有无特殊变化。”
    司徒畏自与柴无垢劫后重逢以来,虽因有赛韩康在旁,未能过份亲热,一偿相思之昔,但他们情投意合,早订深盟,就这样的相互温言笑语,灵犀暗度,也已得到莫大安慰,并不一定非像世俗儿女那等脂口轻尝,温香入抱不可。
    如今听了柴无垢这说法,自然点头赞同,一行三人,遂自高黎贡山东归,欲往峨嵋坤灵道院,探听夏天翔、尉迟巧等已否来过及其去向,彼此设法相会。
    但走到接近点苍之时,柴无垢却买了一件极为宽大的黄色长衫,并亲手缝制了一副黑色面罩,向司徒畏笑道:“司徒四哥,你把这长衫换好,并带上面罩。”
    司徒畏愕然问道:“二妹,这算何意?”
    柴无垢笑道:“此处地近点苍,你那几位师兄手下的党羽颇多,我不愿意令他们过早地发现‘龙飞剑客’司徒畏灾厄已消,武力已复”
    司徒畏听她如此说法,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样也好,等我向他们突然问罪之时,我哥哥与掌门师兄必将大出意外,惊心荡魄。”
    赛韩康、柴无垢、司徒畏三人,本想悄悄经过点苍,暂时对铁冠道长、雷化、司徒敬等不加招惹,谁知所愿未遂,仍然引起了步虚道观之前的一场恶战。
    原来他们业已走过点苍,却迎面遇上飘然而来的峨嵋掌门玄玄仙姥。
    赛韩康突见这位峨嵋掌门在此出现,知道必有原因,遂在相互略微寒暄后,含笑问道:
    “请问仙姥,赛韩康有位忘年小友夏天翔,曾与令徒霍秀芸姑娘互订峨嵋金顶之约,不知曾否……”
    玄玄仙姥因已由夏天翔、尉迟巧口中得悉各情,知道赛韩康等不是外人,遂含笑说道:
    “夏天翔贤侄已然去过峨嵋,如今为了昆仑掌门知非子遇难一事,正与’雪山冰奴’冷白石、‘三手鲁班’尉迟巧及小徒霍秀芸等,去往祁连山绛雪岩设法援救、我老婆子则想到步虚道观之中一探点苍群凶动静。”
    赛韩康闻言失惊问道:“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那样一身绝世神功,竟会遭人毒手?”
    玄玄仙姥摇头叹道:“常言说得好:‘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知非子不但遭人毒手,并还是伤在他昆仑特产的‘天荆毒刺’之下。”
    话完,遂将自己所知,对赛韩康等转述一遍。
    赛韩康等听完,方知不但祁连、点苍两派狼狈为好,背后并另有异人撑腰,显然一场武林浩劫业已无法避免。
    彼此略微感叹,赛韩康遂向玄玄仙姥引见“龙飞剑客”司徒畏,并把他那段可歌可泣的遭遇详细相告。
    玄玄仙姥听得频频摇头,叹息说道:“我只道祁连群魔胡作非为,穷凶极恶,却想不到‘点苍三剑’更作出这等神人共愤的逆伦之举。”
    说到此处,目注司徒畏,正色说道:“反正彼此冰炭难容,我们何必隐匿行迹?干脆光明正大地去往步虚道观一行,倘若知非子竟然落在点苍,也好就势合力,救他脱险。”
    “龙飞剑客”司徒畏想了一想,慨然点头,柴无垢因知自己方面添了这位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后,实力已不算弱,遂向司徒畏含笑说道:“司徒四哥,我们虽已决定明闯点苍,但你的本来面目,仍宜到最后揭开,使对方多所惊疑才好。”
    计划既定,遂由玄玄仙姥领头,直赴步虚道观。
    铁冠道长、“紫焰天尊”雷化、“辣手纯阳”司徒敬等“点苍三剑”,这时均在步虚道观之中,闻得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来访,铁冠遂向雷化、司徒敬笑道:“这老婆子突然登门,不知何意?看在她也是一派掌门的份上,我们一同迎出步虚观。”
    但双方在观门相见,铁冠道长等人便颇觉心中咕哝,因为来人除了峨嵋掌门玄玄仙姥以外,尚有“商山隐叟”赛韩康、“凌波王女”柴无垢及一位身着宽大黄袍、脸罩黑中的矫捷汉子。
    赛韩康、柴无垢再度登门,已颇希奇,而那黄衣蒙面之人的步履神情,仿佛更为眼熟,却偏偏一时想不出对方来历?
    双方进入大殿落坐以后,因司徒敬如今业已恢复道装,并取去眉心间的伪装红痞,以致勾引起柴无垢连番被害之恨,妙目中神光炯炯,不时森冷凝注,居然看得司徒敬那等绝世凶人有些毛骨悚然,不敢与她眼光相对。
    铁冠道长等观中小道献过香茗,便向玄玄仙姥含笑说道:“仙姥法驾光降点苍,委实令步虚观生色增辉,贫道师兄弟迎迓稍迟,尚请担待。”
    玄玄仙姥伸手一指赛韩康、柴无垢微笑说道:“道长何必过谦?这两位是‘商山隐叟’赛韩康、‘凌波玉女’柴无垢……”
    铁冠道长不等玄玄仙姥话完,便自接口笑道:“一位是当代神医,一位是罗浮侠女,贫道等不但早仰盛名,他们两位在不久之前,并还光降过步虚观。”
    赛韩康及柴无垢虽均听出铁冠道长语带讥讽,但仍淡然一笑,不作理会。
    铁冠道长话完,略停片刻,不见玄玄仙姥继续引介那位看来眼熟,却猜不出来历的黄袍蒙面之人,遂忍不住发话问道:“这位朋友是谁?怎的已然到了我步虚观之中,仍吝于使贫道等一识金面?”
    对方越是心急要问,玄玄仙姥遂越是设法拖延,不肯相告,故意岔开话头,目注铁冠道长含笑说道:“道长是否猜得出我老婆子此来的用意?”
    铁冠道长目光微转,摇头笑道:“贫道等不敢以蠡测海,尚请仙姥明白指示。”
    玄玄仙姥笑容一收,正色说道:“道长可知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遭人暗害,奇异失踪?”
    司徒敬闻言,双眉一挑,正欲答话,但铁冠道长却向他微施眼色,抢先含笑说道:“知非子纵容昆仑门下滥用‘天荆毒刺’,为祸江湖,想不到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居然也自受人暗害!”
    玄玄仙姥见对方不但装得一本正经,并大谈天理报应之道,不由气得冷笑一声,又复说道:“我老婆子因与知非子相识多年,才在惊闻噩耗之下,特来点苍,探询他是否落在步虚道观之内?”
    铁冠道长闻言,怫然变色说道:“仙姥是堂堂一派掌门身份,说话应该略微谨慎些,你凭什么怀疑知非子会落在点苍手内?”
    玄玄仙姥冷冷一笑,尚未答言,柴无垢却柳眉双剔,抢先说道:“因为昆仑掌门知非子,是先中了‘天荆毒刺’,然后又被点了五阴重穴。”
    铁冠道长因料想不到对方竟知实情,面色先是一惊,但立即恢复平静,装出愕然的神色间道:“知非子身中‘天荆毒刺’,又被点五阴重穴,却与我点苍一派有何关系?”
    柴无垢见他赖得干干净净,不禁晒然冷笑说道:“怎会没有关系?祁连山绛雪洞中种植着另一株用以嫁祸昆仑的天荆奇树,而点人五阴重穴,又是你们戕害‘龙飞剑客’司徒畏时所用的手法,我们才分人半赴祁连,半来此地。”
    听完柴无垢的这番话后,铁冠道长、雷化、司徒敬等遂知自己所认为的绝大机密,不料竟被对方全部探悉。
    默然片刻,铁冠道长目内凶光一闪,恼羞成怒地狞笑道:“柴女侠所猜完全错误,知非子不在步虚观之内。”
    柴无垢冷然问道:“这样一句空话,难道就足以使我们置信?”
    铁冠道长一阵“嘿嘿”阴笑,以狠毒的目光凝注“凌波玉女”柴无垢问道:“怎样才能置信?莫非柴女侠倚仗你一身罗浮绝学,要想搜我这步虚观?”
    柴无垢见对方已将变脸,遂暗聚功力,提防有甚无耻突袭,正待反唇相讥,却见玄玄仙姥向自己摇手笑道:“柴女侠不必激动,铁冠道长也是一派掌门的身份,他所说谅非虚言,我们此事不谈,且向对方请教另一件事。”
    铁冠道长盛气未平,冷冷说道:“仙姥还有什么对我点苍怀疑之事?”
    玄玄仙姥笑道:“这第二件事,与我无关,是他要向道长有所请教。”
    话完,伸手一指身边所坐身着黄袍、脸罩黑中、劫后重生、武功大进的司徒畏。
    铁冠道长眉头深蹙,对“龙飞剑客”司徒畏仔细盯了几眼,但因决想不到司徒畏会这快恢复武功,登门间罪,故仍看不出丝毫来历,向玄玄仙姥问道:“这位朋友到底是谁?”
    柴无垢以一种既颇得意,又颇高傲的神色,反向铁冠道长问道:“他是你多年旧识,难道只在脸上加了一方黑中,身上穿了一件黄袍,便使你认不出么?”
    铁冠道长、雷化、司徒敬虽然听出柴无垢话中有话,但仍未猜到“龙飞剑客”司徒畏身上,司徒敬并晒然说道:“我们似乎没有这等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多年旧识。”
    柴无垢一阵“咯咯”娇笑,目注司徒畏,高声叫道:“你且脱下所穿黄袍,摘去脸罩黑中,让大家看看庐山面目,究竟是你见不得人,还是别人见不得你?”
    司徒畏如言起立,缓缓脱下所着的那件颇为宽大的黄色长袍。
    这件宽大黄袍一脱,露出“龙飞剑客”司徒畏猿臂蜂腰的英挺身材,便惊得铁冠道长“呀”的一声,与雷化、司徒敬一齐离座起立。
    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商山隐叟”赛韩康、“凌波玉女”柴无垢见状,也均暗聚功力,起立凝神戒备,防范铁冠道长等人会对司徒畏有甚不利手段。
    铁冠道长大感意外地手指罩脸黑中尚未除去的“龙飞剑客”司徒畏,嗫嚅问道:
    “你……你……你是司徒……司徒……”
    司徒畏不等对方话完,霍然伸手摘去罩脸黑中,双目神光电射,森如利刃地一扫“点苍三凶”,抱拳冷笑说道:“小弟正是司徒畏,三位师兄别来无恙?”
    铁冠道长等“点苍三凶”一见司徒畏突然现身,本已惊讶欲绝。但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位被点五阴重穴、废去内家武功的“龙飞剑客”,双目神光太以慑人,分明有甚特殊奇遇,功力尽复。
    在这种难堪已极的局面之下,除了恼羞成怒以外,别无他法,铁冠道长遂把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你昔日不服掌门令谕,本应行诛,我因看在师兄弟之情,才特降殊恩,姑贷一死,如今怎的还有颜面重回步虚观?”
    司徒畏听得摇头叹道:“掌门师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强辞夺理。小弟今日与三位师兄相见,彼此情份即了,你们对我个人迫害之仇,决不计较,但割舌剁指、残害管师叔的逆伦重罪,却神人共愤,无法宽饶,下次再见之时,也就是我司徒畏要替管师叔报仇,并为点苍派清理门户之日。”
    铁冠道长静静听完,狞声厉笑说道:“管三白己死,点苍派由我掌门,既无前辈之人,更无前辈之物,你凭什么清理点苍门户?处置我的逆伦重罪?”
    司徒畏轩眉正色说道:“司徒畏凭的是天理良心,江湖道义,以及沛乎胸中的一股浩然正气。何况管师叔人虽遇害仙游,他的白龙神剑还在!”
    这几句话词严义正,力重万钧,听得玄玄仙姥、赛韩康、柴无垢等,一齐暗暗点头,静看“点苍三凶”如何应对?
    铁冠道长起初也被“龙飞剑客”司徒畏这义正词严之语,说得悚然一惊,但旋即恢复狞恶的神情,冷笑道:“天涯之大,海角之广,到哪里去找白龙神剑?何况死鬼管三白早已手不能书,口不能言……”
    司徒畏愤然目注铁冠道长,恨恨说道:“管师叔虽然被你逆伦叛上,惨无人道地割舌剁指,但在他老人家遇害之前,却说出了‘松花指路,明月当头’八字。”
    司徒敬在一旁阴恻侧地插口说道:“这八个字儿难道具有无边法力,能够把天涯海角缩为芥子,让你找到死鬼管三白的白龙神剑?”
    司徒畏心中好似难过已极,看了自己这位心毒手狠、丧心病狂的同胞兄长一眼,摇头长叹说道:“你当日在武陵山乱葬岗中,向我以酷辣的手段逼供之时,我确实尚不知这‘松花指路、明月当头’八字的含义,但幸遇绝世奇人相救,并加以指点,才在高黎贡山凝翠谷内参透灵机,寻得了管师叔昔年威震寰宇的白龙神剑。”
    话完,伸手肩头,“呛啷啷”一阵龙吟脆响,精芒腾彩,夺目森肌,把柄前古神物,掣在手中。
    铁冠道长等“点苍三凶”见司徒畏居然真把师叔“慈心羽士”的白龙神剑寻得,不由又是一惊,互相对看两眼,由“辣手纯阳”司徒敬狂笑发话说道:“就凭一柄白龙剑,你便想替死鬼管三白报仇雪恨?”
    司徒畏俊眉双轩,目中神光电射,朗然叫道:“司徒畏不但武功已复,并获绝世奇逢,今非昔比……”
    司徒敬霍然起立,晒然不屑地冷视司徒畏几眼,狞笑说道:“我就不信你这‘龙飞剑客’今非昔比,增强了多少绝艺神功!来来来,我们且到庭中比划比划。”
    司徒畏早知不免与自己这位同胞兄长放手一战,遂持着白龙神剑,走向庭院。
    峨嵋掌门玄玄仙姥、赛韩康、柴无垢,以及铁冠道长、雷化等“点苍双凶”,也一齐颇为紧张地随后跟出。
    “辣手纯阳”司徒敬撤出那柄曾在黄山天都绝顶被霍秀芸用柳叶绵丝剑斫了一个小小缺口的青芒剑来,狂傲无比地硬抢中宫,剑发如风,一连攻出三式。
    “龙飞剑客”司徒畏这是生平第一次与同胞兄长过手,心中自然难过异常,随手一式“柳线摇青”,白龙剑精芒蔽空,轻轻化解对方攻势。
    司徒敬狂笑叫道:“我以为你既敢随同外人来与本派作对,必然学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旷代绝艺?原来仍旧用的是点苍回风舞柳剑法。”
    司徒畏剑眉双挑,朗然答道:“司徒畏身是点苍弟子,沐荷点苍派历代祖师深恩,我为什么不用点苍剑法?”
    司徒敬冷哼一声说道:“你既用点苍剑法,便休想胜过司徒敬手中这柄青芒神剑。”
    一面发话,一面奇招迭出,剑影如山,硬把司徒畏圈入一片精光芒彩之中,左手并还不时蹈暇乘隙,凝气骈指,袭击司徒畏周身大穴。
    目前形势,虽系司徒敬抢了先机,略占上风,但那位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毕竟是用剑名家,在静心观察片刻过后,浓眉深蹙,向雷化低声说道:“二弟可曾看出?司徒畏虽然仍用回风舞柳剑法,但却略有变异,凌厉之处如旧,沉稳轻灵则胜前多多,恐怕再斗上二三十招,司徒三弟便将失去日前这抢占先机的些微优势。”
    雷化知道铁冠道长的看法正确,遂低声说道:“掌门师兄既已发现司徒畏今非昔比,似乎不必等到司徒三弟显出败象,便该设法换手……”
    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自见这“点苍双凶”互相低语,便疑心他们要弄甚玄虚,遂将内家功力凝注双耳,静听究竟,以防万一。
    如今听得“紫焰天尊”雷化要铁冠道长设法换手,遂咳嗽一声,目注“点苍双凶”,正色说道:“关于司徒敬兄弟的阋墙之战,我老婆子决不相帮,但万一若有任何人中途插手,却先得和我较量较量。”
    铁冠道长一代枭雄,狂傲绝顶,闻言正待反唇相讥,但转念一想,却深知这位峨嵋掌门玄玄仙姥太不好斗,不要小不忍而乱大谋,影响到自己称霸武林的整个雄图大略。
    轻重衡量之下,遂暂抑心头傲气,向雷化微笑说道:“武林人物互相过手,胜负本是常事,何足过份萦怀?慢说司徒三弟现在尚未落下风,便他败象已呈,我也不愿派人接替。”
    玄玄仙姥听铁冠道长这等说法,反倒凛然一惊,深知这位点苍派掌门人定然别有重大凶谋,否则恐已亲自下场,与自己放手一战。
    但虽然料定对方必有凶谋,却推敲不出凶谋何在?遂眉头略蹙,向身旁的“凌波玉女”
    柴无垢耳边低低数语。
    柴无垢整副心神本就专注在与司徒敬恶斗的司徒畏身上,听完玄玄仙姥话后,略一寻思,便即曼声吟道:“把握时机兮,莫蹉跎,夜若长兮,梦必多……”
    司徒畏因天性忠厚,虽屡受司徒敬迫害,心中对这位同胞兄长始终略存手足之情,几度宁甘放弃良机,未施煞手。
    如今忽听柴无垢曼声作歌,意在催促自己赶紧下手,以免夜长梦多,不禁双目精光略闪,手中白龙神剑一紧,施展出几式融会“白云剑谱”及回风舞柳剑法精粹的得意绝招,逼得司徒敬接连退出五步。
    司徒敬见司徒畏招式手法略变,自己便由上风转到下风,心中哪里肯服?浓眉剔处,一招“春城飞絮”,一招“霸岸牵愁”,又复洒出漫天剑芒,向司徒畏强攻而至。
    司徒畏一来忠厚,二来因绝艺新成,也有拿司徒敬试手之意,故而在这狠斗百数十招以后,业已深深体会出自己足可与阴谲狠毒的掌门师兄铁冠道长放手一战。
    如今见司徒敬这般不知进退,依;日强攻,遂决意施展一招“风尘狂客”厉清狂所授的“松花指路”克敌,而保藏另一招凌空变化、威力更强的“明月当头”,留作他日大用。
    心意既定,足下不丁不八,白龙神剑挺腕斜穿,投人司徒敬那招“春城飞絮”的飘飘剑影之内。
    司徒敬弄不懂司徒畏这等打法究属何意?浓眉剔处,青芒剑旋出无数光圈,企图削断司徒畏持剑的右臂。
    司徒畏“哈哈”一笑,全身真力齐注剑尖,蓦然抖腕猛震,白龙剑震出朵朵剑花,与司徒敬青芒剑所旋的无数光圈互相接触。
    司徒敬总以为司徒畏被点五阴重穴,纵然被人解救,恢复如常,但在真气内力方面也必大打折扣,故而竟将右手这式“春城飞絮”化成虚招,功力贯注左手五指,准备在双剑一交之际,便施展“铁琵琶重手”,弹碎司徒畏右胁的所有肋骨。
    谁知司徒畏福缘大好,无巧不巧地服食了厉清狂自异兽大黄手中抢来的半朵朱红雪莲,真气内力不但不减,反更增强,司徒敬右手青芒剑若是实招,并用全力施为,或可勉强一拼,如今一起凶心,却弄巧成拙,立蹈危机,漫天青色光圈,与白色剑花在互一接触之下,司徒敬如遇电掣,虎口一麻,“当当当”脆响慑人,青芒剑居然被震脱手,飞出七尺。
    青芒剑脱手飞出,司徒敬便知此命已休,眼见司徒畏白龙神剑剑锋冷森森、光闪闪地直逼心窝,不由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在这种情势之下,饶他铁冠道长何等沉稳阴鸷,也大惊变色,忙与雷化双双抢出,四只道袍大袖同挥,拂出一片强劲罡风,向司徒畏排空疾卷,企图挽救司徒敬的一条性命。
    他们这一出手,玄玄仙姥、赛韩康、柴无垢等怎能坐视?或是举掌猛劈,或是袍袖双扬,也自卷起一片怒涛狂飚,飞迎而上。
    玄玄仙姥对铁冠道长,这两位掌门人的功力恰好平平,难分轩侄,但赛韩康与柴无垢合力施为之下,却比雷化强过半筹,震得这位点苍第二剑闷哼一声,身躯微摇,退后两步。
    这时“龙飞剑客”司徒畏的白龙神剑业已指在“辣手纯阳”司徒敬的心窝之上,但却停剑不进,目中泪光微闪,悲声叫道:“哥哥,你睁开眼来,我对你说几句话。”
    司徒敬委实不愧一代凶人,闻言双目一张,厉芒四射,狞声叫道:“司徒畏,你要杀便杀,不必猫哭老鼠,假作慈悲,须知今日倘若你不杀我,他日我却仍将把你碎尸万段。”
    如今铁冠道长、玄玄仙姥等人,均已停手不斗,静悄无声地观看司徒畏怎样处置他这丧心病狂的同胞兄长。
    司徒畏泪痕满面,目注司徒敬,神情凄切地沉声道:“先贤说得好:‘兄则友,弟则恭。’你这做哥哥的虽然对我百般相害,毫不友爱,但我这做弟弟的,到目前为止却依然对你恭恭敬敬,不忍骤下绝情毒手……”
    司徒敬毫不感动,依旧狞声厉笑说道:“司徒敬不领你这份人情,我早就与你绝了兄弟之义。”
    赛韩康、柴无垢以及那位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一齐听得摇头,司徒畏也不禁剑眉微剔,泪光一收,朗声说道:“哥哥既然这等执迷不悟?则司徒畏今日剑下留情,就算彼此绝了兄弟之义,他日江湖再遇,我却要倚仗管师叔所遗的这柄白龙神剑,替他老人家报仇雪恨,并清理点苍门产。”话完,神情既颇凄怆,又颇激动地收回白龙神剑,“呛”的一声入鞘。
    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见事情已闹到这等地步,遂向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说道:“事既如此,我老婆子等暂且告别,彼此一切恩怨纠缠,均留待黄山天都会上总作交待。”
    铁冠道长因自己与“九首飞鹏”戚大招所订各种凶谋多已败露,遂冷笑答道:“祁连,点苍两派,不久即将合并,也不再参与黄山天都大会,武林高朋倘有赐教,请命驾祁连山绛雪岩,贫道当与戚大招兄竭诚款待。”
    “龙飞剑客”司徒畏听得大吃一惊,双目精光奔射而出,注定铁冠道长沉声问道:“你敢如此倒行逆施?使点苍一脉至此而绝?”
    铁冠道长狂笑说道:“点苍、祁连两派合并,实力强大,方足与当世武林中任何门派争雄,这正是我高瞻远瞩的大略宏图,谁像你那等墨守成规,目光如豆。”
    司徒畏恨得猛一顿足,足下方砖,裂了数块。
    “凌波玉女”柴无垢见状,向他耳边低声说道:“司徒四哥不必气恼,我们且把对方恶毒阴谋传告其他门派,同申正义,共讨祁连,那时岂不仍可重整点苍门户?”
    玄玄仙姥及赛韩康也自低声相劝,司徒畏才带着一种极为愤恨的心情,离开了步虚道观。但他们刚刚转过两座山环,步虚道观方面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司徒畏知道这是铁冠道长为了表示与祁连派合并的决心,才放火焚却步虚道观。遂肃立恭身,向天一拜,口中喃喃说道:“点苍派历代祖师在天英灵默佑弟子司徒畏剪除逆伦弑上、败坏门户的两位师兄,重兴本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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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无限风波
    “龙飞剑客”司徒畏在点苍山中,满怀义愤,向天祝祷之时,也正是夏天翔在祁连山中,满腹情愁,顿足无奈之际。
    原来“雪山冰奴”冷白石、“三手鲁班”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人,自峨嵋赶往祁连,途中虽然无甚周折,但夏天翔却因灵猿小白曾在峨嵋金顶瞥见自己与霍秀芸的亲热情形,并替它主人吃醋,用山石怒打自己,深恐小白回转祁连以后,必于仲孙飞琼面前搬弄是非,倘若仲孙姊姊信以为真,却叫自己怎样解释应付?
    这四人全是当世武林一流好手,展足功力,旦夕飞驰之下,未消多日,便自赶到祁连,并因悬念仲孙飞琼及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的安危,当夜便由夏天翔引路,往绛雪岩阴的绛雪洞中掩去。
    谁知刚刚走到夏天翔上次与仲孙飞琼相逢之处,来路上突然起了“的答”蹄声,夏天翔遂请冷白石、尉迟巧、霍秀芸等一齐藏入嗟峨怪石之后,低声说道:“我们看看这骑马之人是谁?因为蹄声颇熟,不是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的千里菊花青,便是我仲孙飞琼姊姊的青风骥。”
    冷白石侧耳一听,向夏天翔笑道:“这蹄声是与我们背道而驰,但我们来时,却又不曾见甚马匹,莫非此人是藏在路旁,不愿与我们相见么?”
    夏天翔闻言,心中方自一阵狂跳,忽又听得远远传来仲孙飞琼爽朗中微带幽怨的隐约歌声,唱的仍是那四句:“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
    这几句歌辞听在夏天翔耳内,宛如霹雳当头,震得他心神皆悸,赶紧自嗟峨乱石中二纵而出,施展“传音及远”神功,大声叫道:“仲孙姊姊……仲孙姊姊……”
    第二句仲孙姊姊方出,面前黄影一闪,异兽大黄突自半崖凌空倒扑,毛茸茸的巨掌一摔,便向夏天翔迎胸打到。
    夏天翔一来满腹情愁,神思迷惘,二来想不到大黄也会出手袭击自己,以致根本不及闪避,硬吃大黄这当胸一掌,震跌出四五步外,几乎晕绝。
    冷白石弄不清其中情由,见状勃然大怒,正欲出手惩治大黄,尉迟巧却眉头深蹙地止住冷白石道:“冷兄且慢出手,事情大怪,因为这只异兽正是仲孙飞琼姑娘所豢,不知怎会突向夏天翔老弟袭击?”
    大黄一掌震跌夏天翔后,对他怒目狞视几眼,甩下一封柬帖,便往蹄声的方向疾驰而去。
    夏天翔这一掌着实挨得不轻,苦着脸儿,手抚胸膛,方自茫然起立,那位天真无邪、不大通晓人情世故的霍秀芸姑娘,却向他蹙眉问道:“翔哥哥,我真不懂,你仲孙姊姊养的那只白猴子在峨嵋金顶曾用石头打你,怎的她养的这只黄猴子也要打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她不起之事?”
    这几句话儿,问得夏天翔简直哭笑不得,看着霍秀芸,满面飞红,不住摇头,却无法作答。
    尉迟巧见他这副尴尬神情,又看了霍秀芸两眼,不由恍然大悟,失笑说道:“夏老弟,我已经知道你的苦衷,但如今误会已成。只好留待日后再加解释,你且把那封柬帖拆开看看。”
    夏天翔虽然满怀懊丧,但仲孙飞琼芳踪早渺,遂只好剑眉紧蹙,拾起那封柬帖拆开一看,上面写着:“昆仑掌门知非子现落于祁连群凶之手,但知非子似有难言隐事。昆仑派中确有叛徒,暗地为祁连撑腰之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武功极高,必须特别注意。彼等定于今夜在绛雪洞外大审昆仑掌门,一切真相,当可大白。飞琼江湖飘泊,倦鸟知还,拟归侍家父,略尽儿女之道。诸君读此函时,飞琼已率小白大黄在百里外矣。魑魅猖狂,希多珍重。”
    这封柬帖并未写明留与何人,也无丝毫怨愤之言,但夏天翔看在眼里,却如万箭穿心,难过已极,知道仲孙姊姊对自己失望颇深,要想向她解释误会,弥恨情天,只怕绝非易事。
    尉迟巧看出夏天翔心事重重,遂赶紧设法岔开话头,含笑说道:“仲孙姑娘函中既称祁连群凶定于今夜在绛雪洞外大审昆仑掌门,则知非子定尚未死,我们来得恰巧,大概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之前,还可以欣赏一台精彩好戏。”
    这几句话,果然激发了夏天翔的百丈雄心,剑眉双轩,接口说道:“我仲孙姊姊函上说是知非子似有难言隐事,则我们今夜确实应如尉迟老前辈之言,隐身暗窥,不到知非子性命危殆的最后关头不可出手,倒看看谁是昆仑叛徒,以及有关此事的一切真相。至于那两位为祁连派撑腰的黄衣长发老人……”
    尉迟巧忽似想起甚事,愕然插口说道:“当初我在绛雪岩阳的众妙堂中只看见一位黄衣长发老人,如今怎会成了两位?”
    夏天翔用手一指冷白石,微笑说道:“管他究竟是几位黄衣长发老人,我们有冷大哥这等绝世高手……”
    冷白石闻言慌忙摇手笑道:“夏老弟千万不可这等说法,祁连派好手极众。‘九首飞鹏’戚大招及‘白头罗刹’鲍三姑均颇难斗,何况尚有那两位莫测高深的黄衣长发老人,故而我们今夜企图营救昆仑掌门知非子之举,艰危凶险必多,老弟务须慎重,不宜轻敌莽撞。”
    四人一面商议,一面前行,业已距离绛雪岩阴不远,夏天翔想起上次与异兽大黄,俯瞰灵猿小白戏弄“阴司笑判”吴荣的那座小崖,遂向冷白石、尉迟巧、霍秀芸笑道:“我们翻上那座小崖,藏身崖顶,恰好可以看到绛雪洞口,且上下相隔,也只有十三四丈高低,不难扑落。”
    众人闻言,翻上小崖一看,崖顶松石颇多,委实是个极好的藏身所在。
    “雪山冰奴”冷白石独自藏入一株古松的虬枝密叶之间,“三手鲁班”尉迟巧钻进崖顶一条阴黑的石缝,夏天翔与霍秀苔则双双躲在一块巨石之后。
    如今大概因时刻尚早,绛雪洞口未见有人,霍秀芸遂用一种旁人无法听得的极低语音,在夏天翔耳边说道:“翔哥哥,你自到祁连山后便不大理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霍秀芸也是风华绝代的红妆侠女,这等偎在身畔,吹气如兰,低声细语,夏天翔怎得不心生怜爱,何况深知引起仲孙飞琼误会之事,错误并不在霍秀芸,遂摇头苦笑答道:“芸妹不要瞎猜,你又不曾作错甚事,我怎会对你生气?”
    霍秀芸闻言,愁眉略展,但仍眼圈微红,又向夏天翔低声问道:“翔哥哥,你既不是对我生气,却为什么眉头深锁,忧容满面?是不是那只黄猴子把你打得重了?日后遇见它时,我用柳叶绵丝剑斩断它一只前爪,替你报仇就是。”
    夏天翔听得吓了一跳,慌忙摇手叫道:“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要再去惹那一白一黄两只猴子。”他因心急之故,不免话音略高,听得尉迟巧眉头深蹙,伸手抛过一块小石,以示警戒。
    夏天翔会意噤声,脸上不由“哄”的一热,但这时十三四丈之下的绛雪洞口已有动静,由两名祁连弟子摆设了不少桌椅等物。
    天时约到二更,绛雪洞中走出一群人来,当先两位长发披垂的黄衣老人,黄衣老人身后跟着一位身着宽大白袍的蒙面人,以及祁连掌门“九首飞鹏”戚大招、“阴司笑判”吴荣,却未见有“白头罗刹”鲍三姑、“铁面鬼王”佟巨在内。
    那两位黄衣老人,面貌均为披垂的长发所掩,看不真切,但却大刺刺地坐了当中主位,“九首飞鹏”戚大招、“阴司笑判”吴荣侧坐相陪,那身着宽大白袍的蒙面人好似辈份稍低,未曾就坐,侍立在靠左的那位黄衣老人身后。
    四人坐定以后,靠左的黄衣老人以一种奇异的语音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知非子何时可以解到这绛雪洞口?”
    “九首飞鹏”戚大招含笑答道:“我师姊鲍三姑与三师弟佟巨亲自押解知非子来此,不过三更,定然到达。”
    这时隐身崖顶古松虬枝密叶中的“雪山冰奴”冷白石,心头极为惊疑,暗付戚大招平素何等恃技骄暴,如今居然恭恭敬敬地服从黄衣老人号令,则这两位黄衣老人必属绝代高手,怎的自己几乎想遍当今人物,均猜不透对方的丝毫来历?
    冷白石一面思索,一面又听得那靠右坐的黄衣老人怪声说道:“戚掌门人,祁连、点苍两派合并之事怎么样了?”
    戚大招得意已极,“哈哈”笑道:“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最近即将火焚步虚道观,率领所有点苍好手迁居祁连,彼此同盟,加强实力,以与少林.武当、罗浮、峨嵋、雪山等派,一争雄长。”
    右首黄衣老人晤了一声,又复问道:“祁连、点苍两派既然合并,总该另起派名,你把这名儿想好了么?”
    戚大招笑道:“老人家何必谦逊?这派名由两位老人家决定就是。”
    左首黄衣老人阴沉沉他说道:“我们意欲助你压倒其他门派,威震天下,何不就叫‘震天派’?”
    “九首飞鹏”戚大招拊掌赞道:“遵命,遵命,这‘震天派’三字,既颇响亮,又颇恰当。”
    “雪山冰奴”冷白石等,听得点苍、祁连两派意欲合并,并另组“震天派”,不由又是齐吃一惊,屏息倾听。
    右首黄衣老人突然微叹一声,向左首黄衣老人说道:“昆仑派中的‘白衣昆仑’萧惕变作寒冰塑像,掌门人知非子也作了阶下之囚,眼看业已瓦解冰消,我们总算是吐了一口胸头恶气。”
    左首黄衣老人低声一哼说道:“瓦解昆仑派,只是我们的第二心愿,至于第一心愿,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完成,那厮好不乖巧知机,居然直至如今尚不露面。”
    这几句话,冷白石与霍秀芸均听得莫明其妙,但尉迟巧与夏天翔却因知道黄衣长发老人渴欲与一位武林奇客见面,不过始终未能判断这位武林奇客到底是谁?只约莫猜出可能是“北溟神婆”皇甫翠、“天外情魔”仲孙圣、“风尘狂客”厉清狂等三大难缠人物之一。
    右首黄衣老人闻言,冷冷说道:“我们最多再等他一个月……”
    话方至此,“白头罗刹”鲍三姑、“铁面鬼王”佟巨业已双双赶到,佟巨并把那位昏迷不醒的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挟在胁下。
    左首黄衣老人手指知非子,目注鲍三姑问道:“他所中的‘天荆毒刺’的毒力解去了么?”
    鲍三姑点头答道:“他中了我三枚‘天荆毒刺’,毒力至今始解,但‘辣手纯阳’司徒敬为防止万一生变,已经下手点了他的五阴重穴”
    左首黄衣老人摇头晒道:“对付知非子这等人物,哪里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
    一面发话,一面对那距离丈许以外、委顿在地的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微一挥袖,寒风飒然拂处,知非子全身一颤,似是已被左首这位黄衣老人运用隔空打穴的绝顶神功,解开晕穴。
    那位身穿宽大的白袍,脸带面具,侍立在左首黄衣老人身后之人,自从出现以后,始终未发片言,但崖顶上的夏天翔却对他最是起疑,因心中始终觉得此人步履之间颇为矫捷,像是曾在何处见过。
    知非子悠悠醒转,双目微睁,首先看到的是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遂眉头深蹙,自地上坐起身形,愤然发话问道:“戚掌门人,昆仑派与你有何仇恨?怎的竟与点苍勾结,对我出其不意地暗下毒手?”
    “九首飞鹏”戚大招狞笑不答,坐在左首的黄衣长发老人却冷哼一声,向身后侍立的白袍蒙面人说道:“你去把第一号寒冰塑像搬来,让这位昆仑派的所谓掌门人看看再说。”
    白袍蒙面人闻言,退后两步,闪身飘人绛雪洞内。
    夏天翔因对此人特别注意,冷眼旁观之下,越发觉得依稀相识,倘将对方面具摘去,定然不是陌生人物。
    霍秀芸茫无所知,只顾偷看热闹,“雪山冰奴”冷白石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则专心推测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的身份来历,但任凭他们搜尽枯肠,依旧毫无所得。
    白袍蒙面人进洞不多时刻,便把那具“白衣昆仑”萧惕所化的第一号寒冰塑像取出,“咕咚”一声,抛在昆仑掌门知非子面前地上。
    知非子起初颇真弄不懂何谓“寒冰塑像”?如今目光注处,方知竟是自己三师弟萧惕的一具冻僵的尸体。不由面容凄惨,向戚大招切齿问道:“戚大招,祁连、昆仑两派究竟有什么三江四海之仇,一天二地之恨?”
    戚大招冷笑答道:“知非子不要着急,如今天色方交三更,等到五鼓天明,你便将跟随萧惕及慕无忧之后,成为绛雪洞中的第三号寒冰塑像。但三更至五鼓之间,你有话可以尽量询问我们,我们也有好多话要间你。”
    隐身崖顶石后的夏天翔听戚大招这等说法,方知自己昔日在绛雪洞中所见的三具寒冰塑像,前两具萧惕及慕无忧是真,后一具厉清狂是假,否则对方不会把知非子编列第三号。
    夏天翔与萧惕陌不相识,自然对他不甚关心,但却为安全无恙的“风尘狂客”厉清狂暗暗庆幸,并为业已证实被群凶所害的“天涯酒侠”慕无忧,伤怀得流下两行英雄泪。
    霍秀芸突然见他流泪,遂把个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偎进夏天翔怀中,用第三人无法听得的“蚁语传声”向他耳边问道:“翔哥哥,你为什么哭?”
    夏天翔也用“蚁语传声”凑在霍秀芸耳边答道:“我是为慕老前辈已证实被害之事伤心,芸妹不要多问,因为那两个黄衣长发老人看来功力太高,我们万不能露出丝毫声息,否则这场含有极大武林秘密的好戏,便将看不成了。”
    他们这等温香人抱,耳鬓厮磨,虽属无心,但委实表现得太过亲热。
    事有凑巧,这种绮旋风光,崖下群魔自然毫无所见,但比这座小崖更高的一座高峰之上,却有一双锐日,把夏天翔、霍秀芸几乎等于互相拥抱的香艳动作,一览无遗,并看得眼中喷火。
    这双锐目非人类所有,而属于那只身着“护穴龙鳞”软甲的灵猿小白。
    小白爪中紧握两块山石,觑准夏天翔、霍秀芸比了又比,终因顾忌惊动绛雪洞口的群魔,强自忍耐,未曾掷落。
    这时,那位昆仑掌门知非子凝思片刻,仰天一叹,摇头苦笑说道:“我如今身遭暗算,武功被废,只好听任你们这群恶魔作弄……”
    话犹未了,坐在当中靠右的那位黄衣长发老人,突以一种听来极为怪异的语音,冷笑说道:“知非子,你不要以为你那点武功有什么超凡入圣之能、鬼神不测之妙。须知就算你五阴重穴未曾被点,内家功力未失,也难在我掌下逃出百招以外。”
    知非子意似不服,双眉方自一轩,坐在靠右的那位黄衣长发老人竟微翻左掌,向七八尺外的石壁之上,凌空一按。
    知非子与祁连群魔自然看得真切,崖顶的冷白石、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人也自看得分明,只见随着黄衣长发老人的左掌虚按之下,石壁上毫无声息动静,便立即现出一只几深达一寸的秀长掌印。
    去年腊月十六,罗浮派掌门人冰心神尼在黄山天都峰绝顶,曾以“般禅掌力”印石留痕,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今夜这位黄衣长发老人示威炫露的“无风阴掌”,至少要比冰心神尼高出两成以上的火候,连那眼高于顶、生平从不服人的冷白石,也深惊厉害,自知弗逮远甚。
    知非子自然识货,注目之下,知道对方果真身怀罕世绝技,毫未虚言,遂废然长叹道:
    “我知非子劫数临头,已然拼着以身啖魔,你们有问必答,但请按照江湖规矩,略微尊重我这一派掌门的身份。”
    “九首飞鹏”戚大招自鼻中哼了一声,目注佟巨说道:“佟三弟,看在他总算一派掌门,又是将死之人,你且略微委屈,让他一个坐位。”
    “铁面鬼王”侮巨如言起立,把坐位移到场中,让那昆仑掌门知非子缓缓坐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抬头一看天时,向知非子怪腔怪调、阴森森他说道:“如今距离五鼓天明,尚有个把更次,也是你留在尘世的最后一段光阴,我们互相均有疑云在腹,不妨一桩交换一桩一看在你身落人手、满盘皆输的份上,不妨让你先问。”
    知非子见目前形势,知道自己今夜便算胁生双翼,亦难侥幸。遂决心按照对方所说,问清所有疑云,以免不明不白地变作寒冰塑像,死得糊涂到底。
    主意既定,心肠一宽,索性把生死二字置诸度外,朗声问道:“施用‘天荆毒刺’为祸江湖之举,是不是你们祁连派一手所作?抑或另有帮凶?”
    戚大招点头笑道:“这是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友与我戚大招所订的谋略,可惜似乎机密外泄,以致效果不太理想。”
    知非子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们所用的‘天荆毒刺’从何而来?”
    戚大招笑道:“起初是由你们昆仑门下供给,后来我派人在伏牛山鹏尸古洞之中,发现另一株天荆奇树,移植到这绛雪洞内。”
    夏天翔在崖顶闻言,与藏身石缝中的尉迟巧交换了一瞥眼色,意思是说以前所料不差,果然鹏尸古洞中的奇异植物就是天荆奇树,并被祁连群凶设法移植至此。
    知非子对祁连群凶找到另一株天荆奇树虽感意外,尚不十分惊异,但听得起初竟由昆仑弟子供给,不由失声间道:“我昆仑派中竟有人吃里爬外,与你们暗通声气?”
    左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静听至此,突然冷笑连声,插口说道:“吃里爬外本是昆仑派的一贯特技,你怎不想想,你自己昔年若非施展这种手段,怎么获得掌门之位?”
    这几句话,听得知非子心头一惊,满面飞红,目注这位似乎洞晓自己昔年隐事的黄衣长发老人,诧然间道:“尊驾何人?能否一示姓名身份?”
    左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冷冷答道:“现在且让你猜,反正在你临死之前,定会令你看看我的庐山真面。”
    冷白石等在崖顶听得好不骇然,暗想怪不得仲孙飞琼留函说知非子似有难言隐事,如今照这黄衣长发老人的语意看来,知非子之成为昆仑掌门,果曾施展不甚光明磊落的卑鄙手段。
    知非子见那黄衣长发老人暂时不肯告知姓名,遂眉头微蹙,继续向戚大招问道:“我昆仑门下叛徒是谁?敬烦一告。”
    戚大招嘴皮才动,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冷冷问道:“凡后有关本来面目,必须等他即将绝气之前再行揭开。如今他已问得不少,似乎应该轮到我们问上一问。”
    知非子对于本门叛徒是谁,委实急于知晓,闻言遂应声说道:“你们要问快问,我是知无不答。”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冷冷问道:“你这‘知非子’三字,是接掌昆仑门户以后所改,意义无非表示对一桩亏心往事知非……”
    知非子大吃一惊,瞠目问道:“你怎会知道得这等详细?我有什么亏心往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冷笑问道:”昆仑派上代祖师临终传谕,命派中武功最杰出的女弟子陆琳接掌门户。你因病榻之前再无别人,竟起毒心,秘不宣布遗命,并派遣心腹暗算陆琳,把她从阿尔金山绝顶冷不妨推坠万丈幽谷,这才自行接掌昆仑一派。”
    知非子惊诧欲绝,长叹一声道:“怪极!怪极!我如今身落人手,死在临头,决不讳言当初错事。但这桩阴谋,你怎会知晓?”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阴森森地一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来问你,当初奉你之命,在阿尔金山绝顶悄悄施展辣手,把陆琳推坠万丈幽谷、粉身碎骨而死的昆仑派中人物,是哪一个?”
    知非子微一嗫嚅,那黄衣长发老人沉声说道:“你若不照实直言,却莫怪我教你在临死之前再尝尝那‘错骨分筋手’的滋味。”
    知非子如今业已像只斗败的公鸡,威风尽失,垂头丧气,指着身前那具寒冰塑像答道:
    “当初我派往阿尔金山绝顶向陆琳暗施毒手的心腹之人,就是这业已化为寒冰塑像的三师弟萧惕。”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闻言目注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冷笑说道:“我所料如何?萧惕死得是否毫不冤屈?”
    这时崖顶古松叶枝间的“雪山冰奴”冷白石,石缝间的“三手鲁班”尉迟巧,以及大石后的夏天翔及霍秀芸,听得彼此心中全自起了一个问号。
    这问号就是他们起初以为知非于是堂堂一派掌门,不幸身遭魔难,才赶来企图尽力营救。如今却无意获知秘讯,知非子的昆仑掌门身份,竟系用极不正当的毒辣手段谋夺而得,则是否还值得为他冒险犯难、以寡敌众,与绛雪洞口的这群混世魔王一搏?
    他们对这问号尚未求得确定解答以前,那位昆仑掌门知非子却又面呈悔恨的神情,叹息道:“我当时虽因一时名心太重,设计夺得掌门之位,但始终天良不安,羞与一干正大光明的江湖豪侠为伍,遂改名知非子,约束昆仑门下尽量少与外界往还,并竭尽全力地培植女弟子鹿玉如,想把她造就成昆仑派下代执掌门户之人,以稍对陆琳赎愆。”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听到此处,抬头一看天色,已将四更、遂向知非子冷冷问道:“你是否急于想知道背叛昆仑、暗将‘天荆毒刺’交与祁连、点苍运用之人是哪一个?”
    知非子点头苦笑说道:“我知非子今夜不但命尽于此,昆仑一派可能亦将从此而终,在这等情况之下,你们似乎应该让我死得明白一点?”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点头冷笑,手指那位身穿宽大白袍的蒙面人,得意他说道:”这就是所谓昆仑叛徒,你能认得他么?”
    这两句话,吸引得知非于及崖上冷白石等十道目光,全都凝注在那白袍蒙面人的身上。
    知非子空自穷极目力辨识,但如今那名白袍蒙面人宛若石像般巍立在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之间,不言不动,白袍宽大,面具深厚,根本使人无法看出他的本来面目。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见知非子辨认不出,不禁哑然失笑,伸手轻拍白袍蒙面人的肩头说道:“你且脱去白袍,摘下面具,让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看看仔细。”
    白袍蒙面人如言现出本来面目,顿时令两明六暗八道眼神,惊诧得无以复加。
    这两明六暗八道眼神,没有冷白石在内,而属于昆仑派掌门知非子、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位。
    原来那人脱去白袍、摘下面具以后,竟是举措怪异、曾经引起夏天翔、尉迟巧疑窦的知非子得意衣钵传人、将来准备让她接掌昆仑道统的鹿玉如姑娘。
    知非子骤见所谓昆仑叛徒,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弟子鹿玉如,自然全身皆颤,惊怒欲绝。
    尉迟巧及夏天翔则在惊诧万分以后,恍然大悟,怪不得鹿玉如要撕碎那片淡红三歧树叶,并打了夏天翔一枚“天荆毒刺”。夏天翔尤其暗叹那位“蔷薇使者”似能前知?“玉有刺”之语丝毫不差,这美秀绝伦的鹿玉如姑娘,简直便是一朵浑身皆刺的玫瑰。
    霍秀芸惊讶之故,却是由于突见这昆仑叛徒鹿玉如的容貌,竟与自己极为相似。
    至于冷白石,则因对这一切茫然失措,故那两明六暗八道惊诧的眼神之中,无他在内。
    知非子双眉紧蹩,目光凝注鹿玉如有顷,声音微颤,发话说道:“玉儿,我平日待你不薄,万万想不到昆仑叛徒居然是你?”
    鹿玉如玉颊之上满布严霜,冷冷答道:“因果循环,冤怨相报,你若想到是我,我又怎能把昆仑一派搅得冰消瓦解?”
    知非子闻言,失惊问道:“你本是人家的弃婴,被我自昆仑绝峰脚下的鹿洞之中抱回,指鹿为姓,加以抚养,十余年来,爱若亲生,恩义非浅,如今怎会提到‘冤怨相报’四字?”
    崖顶的尉迟巧、夏天翔等,觉得知非子这几句话问得颇为在理,倒看这位背师叛上的鹿玉如姑娘怎样答复?
    鹿玉如冷冷看了知非子一眼,毫无感动地应声答道:“你抚养我本身之恩,抵不过害我母亲之怨。”
    知非子蹙眉问道:“你母亲是谁?”
    鹿玉如一双妙目之中射出蕴含怨毒的光芒答道:“我母亲当年若不被你暗派萧惕,推坠阿尔金山的万丈绝壑,哪里会由你接掌昆仑道统?”
    知非子大惊问道:“你母亲是我师妹陆琳?”
    鹿玉如点头说道:“你知道了这项秘密,大概可以甘心瞑目地变作第三号寒冰塑像了吧?”
    知非子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左首黄衣老人一看天色,已将五更,遂对右首黄衣老人说道:“时刻已到,我们也该结束这场夜审昆仑掌门,把多年宿怨了断了吧!”
    右首黄衣老人方一点头,知非子突然起立叫道:“我知非子今夜已然拼着以一身血肉清还孽债,但请容我在未死之前,再向鹿玉如问上一句话儿。”
    鹿玉如冷冷说道:“你要问快问。”
    知非子目光凝注鹿玉如问道:“你母亲陆琳是云英未嫁之身,本性又极贞淑,既已死在阿尔金山万丈绝壑之中,却怎会生出你来?你父亲又是哪位?”
    鹿玉如樱唇微启,正待答复,左首黄衣老人却向知非子冷冷说道:“你这话问碍有些过份,还是到了黄泉路上,自行参悟的好……”
    说到此处,语音忽顿,抬头目注崖顶,用那种奇异的喉音怪笑说道:“崖上那些武林朋友,看了老大半天,如今应该下来替这位昆仑掌门送终了吧?”
    崖顶群侠闻言大惊,这才知道黄衣长发老人的耳目之力果然特强,自己等虽极谨慎小心,却早就被人发觉踪迹,隐忍至今,方始发话叫破。
    无可奈何之下,“雪山冰奴”冷白石一阵震天狂笑,自古松枝叶间提气飘身,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宛如陨电飞星般驰下峭壁,纵落绛雪洞口。
    祁连群凶,包括鹿玉如在内,均镇静异常,没有任何一人有甚惊奇的举措。
    知非子见有人来,起初难免略兴侥幸之思,但等认清冷白石等以后,觉得比起眼前这帮恶煞凶神,实力悬殊过远,根本无济干事,遂又复嗒然丧气。
    这时,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由坐椅上缓缓起立,向冷白石微抱双拳,含笑说道:“冷兄等既在崖顶看清其中因由,应该知悉我们这次对付知非子之事,不是师出无名……”
    冷白石早就觉得难替知非子辩护,但又不甘让对方占住全理,遂截断戚大招的话头,接口说道:“昆仑掌门虽与鹿玉如姑娘结有夙怨,但‘武当三子’及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我主人申屠神君夫妇,均系局外之人,却在‘天荆毒刺’之下或死或伤,戚兄似乎应对天下武林同源有所交代!”
    “九首飞鹏”戚大招想不到冷白石竟避开正题,由此反击,一时倒被僵住,嗫嚅难答。
    左首黄衣老人见状,声如游丝缥缈,怪声笑道:”祁连派使用‘天荆毒刺’得罪其他武林人物之举,与我们向知非子报仇之举属于两事,不必混为一谈。”
    冷白石向这位黄衣长发老人抱拳笑道:“冷白石虽不识尊驾来历,却看出必系绝世高人,要想替这位已成阶下囚的昆仑掌门讨点人情,不知尊驾能否俯允所请?”
    鹿玉如闻言,向冷白石问道:“知非子外善内恶,人面兽心,我与我母亲茹恨至今,才得快意恩仇,你怎的还来替他求情?我倒要请教请教,他有什么可恕之道?”
    冷白石笑道:“鹿姑娘为母复仇,自然光明正大,但知非子毕竟身为当世八大门派中的一派掌门,反正他武功暂废,插翅难飞,能不能让他缓死些时,等到腊月十六的黄山天都大会之上,再向天下武林人物昭告罪状,他若真个内疚于心,无词可辩,岂不定将羞愧而死?”
    左首黄衣老人静静听完,怪笑凡声,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你是不是还要参与腊月十六在黄山举行的第二次天都大会?”
    “九首飞鹏”戚大招一阵厉声狞笑,摇头答道:“如今点苍,祁连两派同心之事,好似己成公开秘密,我们何必远赴黄山,去受武当、罗浮、雪山等派责难?干脆不论何人,如著向戚大招提出质询,便请他命驾祁连便了。”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一向不大讲话,但听到此处,却突然接口说道:“戚掌门人不是已与点苍掌门人约定,合并祁连、点苍,成立震天新派?何不以腊月十六作为震天派开派之期,邀约举世武林人物来此参与盛典,并将一切恩仇当面了断?”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听完,根本不等戚大招作主,便向冷白石说道:“这办法太好,你能不能负责代为通知武林各派?”
    冷白石想了一想,与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略微计仪,发话答道:“我虽可负责向武林各派转达此事,但腊月十六之期却嫌太为匆迫,恐怕举世豪侠难以赶到祁连。”
    左首黄衣老人点头说道:“你这几句话说的倒是实情,我因希望在震天派开派之日,普天下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一概到齐,可将日期延后两月,改为明年的二月十六便了。”
    冷白石应声说道,“我答应替你传话武林,你也应该答应宽饶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暂时不死。”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连连点头,怪笑答道:“答应,答应,我不但答应暂时饶他不死,并还答应放他与你一同离去。只不过这种方法比杀死他冻作寒冰塑像,还要恶毒十倍而已。”
    冷白石听不懂对方语内含意,方一愕然蹙眉,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又自颇为得意地怪笑说道:“试想知非子一身武学已废,心腹师弟萧惕已死,衣钵传人鹿玉如已叛,卑鄙龌龊见不得人的往事已被揭开,他还怎样活得下去?岂不比变作绛雪洞中的寒冰塑像,更为难受?”
    说到此处,目注那位脸色惨变、全身颤抖的昆仑掌门知非子,以一种讪笑的语气说道:
    “知非子,我已经答应饶你不死,你又可以回转昆仑绝峰去做你的掌门人了。”
    知非子如今委实羞惭惊怒,百感交集,深觉无颜再见任何武林同源,遂狂吼一声,满口血光喷处,自行嚼舌而死。
    冷白石见这位与主人“冰魄神君”申屠亥交情颇好的昆仑掌门,竟至如此下场,不禁惨然摇头一叹,向戚大招抱拳说道:“知非子既已自尽,冷白石等便当告退。”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忽然说道:“你与那老花子尽管先走,但两个年轻娃儿却得暂时留下。”
    冷白石与尉迟巧听黄衣老人要把夏天翔、霍秀芸留下,不禁对看一眼,方自蹙眉思索,应该怎样答话之际,夏天翔业已扬声叫道:“你便请我走,我也不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笑道:“我知道你这娃儿颇为古怪刁钻,有话怎不快问?”
    夏天翔居然不大把这两位身怀绝世武学的黄衣长发老人,及祁连群凶看在眼内,满面愤愤神色说道:“我纵刁钻古怪,也比你们毫无人性、心狠手辣要强得多。你们杀害萧惕及知非子,尚可说是报复前仇,但那位‘天涯酒侠’慕无优,却为什么也被你们害死在绛雪洞内?”
    这几句话,居然问得对方嗫嚅难答,约莫静默了半盏茶时,才由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缓缓说道:“慕无忧知道的秘密大多,又爱故示渊博,到处多言,遂被鲍三姑所制,送到绛雪洞中,冻作寒冰塑像。”
    夏天翔闻言,不禁愤然叫道:“人家多闻博见,与你何干?是不是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事,怕被揭破,才对一位江湖侠士下此狠心毒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厉声狞笑说道:“小娃儿不要过份张狂,我暂留你们,本无恶意,但若一再口出不逊,却莫怪……”
    夏天翔不等对方话完,便即狂笑说道:“你不要发狠,留与不留的权力在我,我们愿来则来,愿走则走。”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晒然冷笑说道:“我未出绛雪洞,便知你们藏身崖上,但为了想借你们之口,将知非子贪狠狰狞的本来面目传告江湖,才听任你们愉窥至今,否则只消略一举手,你们早就成了阶下之囚,瓮中之鳖。”
    冷白石听得傲性勃发,方自一剔双眉,夏天翔业已不服叫道:“老怪物莫要吹牛……”
    右首那位不大讲话的黄衣长发老人突然冷笑说道:“你若不信,我就把你的同伴捉来给你看看。”
    话音方了,黄衫一飘,自座椅中平拔五丈,在峭壁间微一点足借力,便像只大鹰般扑上夏天翔等先前藏身的崖顶。
    冷白石一身功力冠绝雪山派,并不在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妇之下,但如今见了这黄衣长发老人扑登崖顶的身法以后,也自叹弗如,深知绝非对手。
    夏天翔听了对方那等说法,及见了这等动作以后,不由诧异非常,暗想自己一行共只四人,怎的黄衣长发老人却说崖顶尚有同伴?
    念犹未了,一声洪亮凄厉的猿啼,黄衣长发老人宛如云朵飘坠,固到座上,手中却拎着那只已被他用奇绝手法点晕的灵猿小白。
    夏天翔一见不由惊忧交集,暗想仲孙飞琼妹妹居然派遣小白来打接应,足见对自己尚未绝情。但小白的身法何等敏捷?身上又穿有“护穴龙鳞”所织的软甲,仍被对方手到擒来,这黄衣长发老人的功力,委实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已与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相埒,自己等远非敌手,却怎样抢救灵猿小白?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提着灵猿小白的两只前爪,向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笑道:“天下之大,真有许多意料不到的怪事,这只猴子身上穿的金甲,居然是用‘大别散人’的‘护穴龙鳞’所制!”
    这时夏天翔业已愁得剑眉深蹩,惶急万状,向冷白石、尉迟巧叫道:“冷大哥、尉迟老前辈,我们想个什么法儿救救小白。”
    冷白石既与夏天翔极为投缘,又因这一行之中数自己武功最高,遂义不容辞地轻拍夏天翔肩头,轩眉笑道:“夏老弟不要发急,我拼着把半世英名付诸流水,以雪山派独擅的神功,试他一试。”
    一面说话,一顿功力暗聚,全身肤色突转惨白,并有泛人肌肤的丝丝寒气,自毛孔中激射而出,使得身旁的夏天翔悚然一惊,后退两步。
    尉迟巧知道冷白石是要施展雪山派镇派绝学“九转天寒功”,与那两位不知来历的黄衣长发老人一拼生死。
    但自己冷眼旁观,早就看出这两位黄衣长发老人远比戚大招、鲍三姑等高明,冷白石绝非对手,遂眉头微蹙说道:“冷兄……”
    冷白石听了这“冷兄”二字,已知尉迟巧意图劝阻自己,不禁双目一张,神光四射,豪气凌云地狂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冷白石自成绝艺,闯荡江湖以来,真还少遇名家,罕逢敌手,今夜若能在这祁连山绛雪洞前结果归源,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话完,正待向手提灵猿小白的黄衣长发老人叫阵之际,谁知那位“峨嵋四秀”中未秀最秀的霍秀芸姑娘业已姗姗缓步而出,手中团弄着柳叶绵丝剑所化的银九,向并肩而坐的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含笑说道:“你们既以绝世高人自居,何必把一只猴子弄得这样可怜?要想打架,我们四人个个都不畏怯,还是放了它吧!”
    手提灵猿小白的黄衣长发老人,见霍秀芸走出来发话,突然换了一种和悦的语气,笑着说道:“你是替这猴子讲情?我可以饶它一命,但你也要依我一项条件。”
    霍秀妄想不到自己这个人情居然一说就准,遂梨涡微现,含笑问道:“什么条件?”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依然语音柔和地笑道:“我要留你在这绛雪洞中作客三日。”
    霍秀芸如今与这位黄衣长发老人对面谈话之下,竟不仅不觉得对方可怕,反而发现这黄衣长发老人颇为和蔼可亲,竟毫不考虑地点头答道:“只要你先放了这只猴子,我就答应在你这绛雪洞中勾留三日。”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点头微笑,伸手在灵猿小白脑后轻轻一拍,便自把它凌空掷过。
    霍秀芸自从在大别山初见小白开始,便颇为喜爱它灵慧乖巧,见状生恐小白昏迷未醒,坠地受伤,遂赶紧轻伸王臂,把它接抱怀内。
    谁知灵猿小白对主人太以忠诚,自从峨嵋金顶及适才藏身峰腰,两度瞥见霍秀芸与夏天翔的亲热情形,早已把她认成主人仲孙飞琼的情敌。又在穴道被黄衣长发老人拍开,知觉刚复之下,双眼一睁,竟见身在霍秀芸怀中,遂厉声一啸,伸爪向她面门抓去。
    霍秀芸万想不到有此突变,忙一偏头,但左腮玉颊之上,已被灵猿小白抓了一条寸许来长的血印。
    这时夏天翔最觉尴尬惶急,尉迟巧与冷白石也双双无计可施,而灵猿小白却已挣脱霍秀芸怀抱,利爪双伸,纵身飞扑,再度向她面门抓到。
    霍秀芸更是弄得啼笑皆非,又不好意思出手与小白搏斗,正在深锁双眉,欲待飘身闪躲之际,突然冷风拂处,面前人影一晃,那等矫捷的灵猿小白,竟被来人夹颈皮一把抓住,悬空提起。
    夏天翔见来人是位五络微须的青袍老者,风神高朗,宛如苍松古月,超逸出尘,身法快捷轻灵得令人根本未曾发觉他从何而来。尤其奇怪的是,灵猿小白被这老者提在手中,居然乖乖服贴,垂手垂足的,不敢丝毫反抗。
    夏天翔方觉诧异,“三手鲁班”尉迟巧已向他耳边低声笑道:“夏老弟不要担心,我们来了绝好的帮手,这位便是名震乾坤的‘天外情魔’。”
    夏天翔闻言恍然顿悟,原来这青袍老者竟是仲孙飞琼姊姊的爹爹、与自己师傅及“风尘狂客”厉清狂三人齐名的“天外情魔”仲孙圣。怪不得灵猿小白被他抓住头皮,悬空提起以后,竟异常慑服,丝毫不敢妄动。
    仲孙圣把灵猿小白提到面前,含笑叱道:“你这无用的蠢猴子,被人家捉住,霍姑娘替你讲情,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反对她恩将仇报?”
    小白本极通灵,闻言才知自己把事做错,不禁闪动两只火红的大眼,偷瞥霍秀芸,眼光中流露出惭愧乞怜的神色。
    霍秀芸已知来人身份,因自己受伤不重,又极为喜爱灵猿小白,遂向“天外情魔”仲孙圣恭身笑道:“仲孙老前辈请不要责怪小白,它因被对方点晕,灵智方复,才弄不清其中……”
    仲孙圣不得霍秀芸话完,便向小白笑道:“你听到没有?因为霍姑娘再度为你讲情,我才暂加宽饶,下次若再这样胡作非为,便决不宽贷了。”
    说完把手一松,灵猿小白居然又向霍秀芸怀中扑去。
    霍秀芸知道它这次决无恶意,遂含笑伸手接抱,灵猿小白果然极为柔顺地偎在她香肩之上,伸舌轻舔霍秀芸颊上的伤痕,但目光偶而触及夏天翔时,却仍为她主人醋意未消地露出愤愤之状。
    这时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及祁连群凶,因突来强敌,一齐离座起立,由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发话道:“天外情魔……”
    四字甫出,仲孙圣便即摇头说道:“你叫我仲孙圣便了,这‘天外情魔’之号,我已无颜再甩。”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讶然问道:“‘天外情魔’四字威震武林,你怎……”
    仲孙圣微叹一声,目光略扫夏天翔,苦笑接口说道:“我门户之中向以‘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十六字为训,谁知我爱徒花如雪及女儿仲孙飞琼,一个为了一钵神憎,一个为了……竟双双陷入情网,无法自拔,我还有何颜再用这‘天外情魔’四字?”
    夏天翔听了仲孙圣的这番话后,心头既觉喜悦,又觉惶恐。惶恐的是仲孙圣语意之中,分明直指自己而言,喜悦的则是如此看来,仲孙飞琼姊姊确对自己有情,将来只要能把误会设法解开,岂不……
    他正想得高兴之际,左首黄衣长发老人业已手指另一位黄衣长发老人,向仲孙圣发话问道:“你与他们不同,总应该猜得出我们两人的本来面目。”
    仲孙圣点头微笑答道:“不用猜,不用猜,我到眼便即认出你们是当年把整个武林几乎闹得天翻地覆的终南旧识。”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微笑说道,“你这‘终南旧识,四字用得不错,二十年前我们便是在终南死谷附近初逢,我还记得你以‘天外情魔’的身份,便曾对我说过‘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之语。”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也向仲孙圣说道:“你既已知道我们的本来面目,我想托你一事。”
    仲孙圣笑道:“是不是想要我帮你们去找那位先生,让他到这祁连山绛雪洞口,一了当年孽债?”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点头说道:“他自动来找我们比较稳妥,倘若等我们海角天涯地前去找他,则武林中难免又要像二十年前那般天翻地覆,神嚎鬼位。”
    仲孙圣微笑说道:“这件事我虽愿受托,但那位先生的生平踪迹,宛如天际神龙,极难找寻,恐怕需要相当时日。”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想了一想,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实情,好在祁连、点苍两派协议合并,另创震天派,并已定明年二月十六为开派之期,邀请举世武林人物参与盛典,就便了断相互恩仇,你只要能令他及时赶到即可。”
    仲孙圣笑道:“明年二月十六之期,我或可勉强从命……”
    说到此处,侧顾冷白石及尉迟巧等,微笑道:“冷兄、尉迟兄,此问诸事已毕,我们应该向对方告别了吧?”
    冷白石、尉迟巧同声笑道:“全请仲孙先生做主便了。”
    仲孙圣闻言,正待向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道别。霍秀芸却向夏天翔低声说道:“翔哥哥你们先走,在祁连山口等我,我要如言留在这绛雪洞中三日。”
    夏天翔剑眉双蹙说道:“那怎么行?你怎能独自一人留在这等险恶无论的龙潭虎穴之中?”
    霍秀芸摇头说道:“翔哥哥不要担心,我看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对我好像并无恶意,何况我已经答应人家,怎能说话不算?”
    说完,便把怀中抱的灵猿小白递给夏天翔,谁知小白对夏天翔仍有余恨,竟略加挣扎,溜到仲孙圣身旁,并向夏天翔毗牙一叫,显示对他颇为鄙薄。
    霍秀芸委实天真无邪,到如今尚不知小白为何突把夏天翔视作对头?只是目注小白,嫣然一笑,便自姗姗举步,向右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走去。
    夏天翔仍不放心,蹙眉叫道,“芸妹……”
    仲孙圣忽然缓步走过,伸手轻拍夏天翔肩背,含笑说道:“夏贤侄不要担心,且听任霍姑娘在此勾留三日,我担保她绝对安全,有益无害。”
    夏天翔蓦然想起自己在仲孙圣面前应该对霍秀芸略避嫌疑,怎的反倒芸妹、芸妹的叫得这般亲热?
    心中惶急,俊脸也自然而然地涨得通红,但仲孙圣却似根本对此未加理会,只向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微抱双拳,含笑说道:
    “仲孙圣等暂且告别,但等明年二月十六再复来此,参与震天派开派盛会便了。”
    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对于仲孙圣也丝毫不敢轻慢,双双长揖还礼相送。
    仲孙圣与冷白石等,一面转身走向祁连山外,一面含笑说道:“这场武林风波委实闹得不小,我固然急于天涯海角地到处寻人,筹商对策。冷兄及尉迟兄也该从速分头通知各大门派,停止举行第二次黄山天都大会,暨祁连、点苍合组震天派,定期开派之事。我们各有要务,不便久聚,莫如就此分别,再行相见。”
    话完,青衫微摆,人影一晃,业已带着灵猿小白,到了十来丈外。
    冷白石、尉迟巧正想向仲孙圣请教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的本来面目及其中种种隐秘,谁料他说走就走,并又这等说法,令人不便加以挽留,只得一齐怅然抱拳,恭身相送。
    他们不便相留,但夏天翔却不顾一切地提气高声叫道:“仲孙老前辈,请留贵步。”
    仲孙圣此时已与灵猿小白驰出二十来丈,闻声略一驻足,回头笑道:“夏贤侄有何话说?”
    夏天翔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仍红着一张俊脸问道:“请问仲孙老前辈,我仲孙姊姊今在何处?”
    仲孙圣应声笑道:“她对你有点灰心,去往巫山朝云峰头,探看她师姊花如雪去了。”
    话完,携同灵猿小白,重又飘身,一青一白两条身影,便自消失在苍松怪石以外。
    “雪山冰奴”冷白石目送这一人一兽的背影,摇头微叹说道:“人是奇人,兽是奇兽,无怪这位‘天外情魔’与‘北溟神婆’及‘风尘狂客’齐名,享誉在武林八大掌门之上。”
    说到此处,转向夏天翔、“三手鲁班”尉迟巧笑道:“尉迟兄及夏老弟在此暂候霍秀芸姑娘,冷白石却需先返大雪山玄冰原,向我主人申屠神君夫妇禀告点苍、祁连两派狼狈为好,合并成立震天派,停开二次黄山大会,改定二月十六邀请举世群雄至祁连山绛雪岩,观光震天派开派盛典,并了断一切恩仇,以及昆仑掌门知非子身遭暗算,业已自尽惨死之事,然后再复奔走江湖,尽量转告武林各派。”
    尉迟巧点头笑道:“冷兄尽管先行,但传告武林各派一事,不能由你单独任劳,好在有霍秀芸姑娘在场,峨嵋已知,你只须禀报申屠神君夫妇,并转告知非子的二师弟‘昆仑逸士’向超然,至于武当、少林暨罗浮三派,由我与夏老弟负责传达便了。”
    冷白石想了一想,点头同意,微抱双拳,飘身五丈。
    但脚才点地,忽然又似想起甚事,回头向夏天翔叫道:“夏老弟,我送你一件东西。”
    夏天翔应声纵过,冷白石取出一只小小的猿皮袋,递与夏天翔,含笑说道:“这袋中所贮,是十二粒雪山派威力奇强的独门暗器冰魄神砂,老弟倘若遇上强敌,不妨一试。但施展之前,必须先将纯阳真气贯聚掌心,方可取用,否则,自己便要先吃苦头了。”
    夏天翔知道对于这位性情古怪的忘年之交不必客套,遂大大方方地接过冰魄神砂,称谢收下。
    冷白石再度向他及尉迟巧举手为别,身形闪动,电掣云飘般驰回大雪山玄冰原,对“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禀告一切经过。
    夏天翔送走冷白石后,心头顿时充满情愁,这情愁之中的十分之七,是忧虑仲孙飞琼对自己误会太深,如何解释?其余十分之三,则是关怀霍秀芸独自一人留在龙潭虎穴般的绛雪洞中,作那两位不明来历的黄衣长发老人的佳客,不知有无性命危险?
    他一会儿神驰巫山朝云峰头,一会儿又心悬祁连绛雪洞内,脸上神色,自然也就阴晴不定,瞬刻百变。
    “三手鲁班”尉迟巧旁观者清,心头雪亮,向夏天翔含笑问道:“夏老弟,如今绝无第三人在侧,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掬诚相答。”
    夏天翔闻言,反向尉迟巧愕然问道:“老前辈怎出此言?夏天翔自从追随老前辈以来,曾有何事不实不尽?”
    尉迟巧笑道:“据我从旁观察,仲孙飞琼姑娘及霍秀芸姑娘均对老弟情意颇深,但不知老弟对她们两位是一视同仁?还是有所偏爱?”
    夏天翔想不到尉迟巧如此率直地向自己问起儿女私情,不由俊脸微红,长叹一声答道:
    “不瞒老前辈说,自然是仲孙飞琼在我心上份量较重,但霍秀芸天真无邪,惹人怜爱,我也不忍心对她置诸不理。”
    尉迟巧听得失笑说道:“老弟既然对她们均自有情,我必设法使你鱼与熊掌,二美兼收,流传一段武林佳话。”
    夏天翔苦笑说道:“老前辈何必拿我取笑?仲孙姊妹负气远行,误会无从解释……”
    尉迟巧接口笑道:“要想向仲孙飞琼姑娘解释误会,并不大难,且等此间事了,我陪老弟上趟巫山朝云峰,但老弟却须提防小白、大黄,代它们的主人吃醋打你。”
    夏天翔听得脸上又是一红,蹑啼说道:“至于芸妹……”
    尉迟巧憬然说道:“霍姑娘的安危确实比较可虑,我曾经一再思索,也想不出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为何要留她在那绛雪洞中作客三日?”
    夏天翔剑眉一挑,目中神光电射,愤然叫道:“三日以后,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倘若不将芸妹安然无恙地送出绛雪洞来,我便拼造无边大孽,不惜引起雪山崩颓,向他洞内丢进一颗震山摧岳的师门至宝‘乾天霹雳’。”
    尉迟巧闻言,不禁看着夏天翔皱眉一笑。
    夏天翔见这位老前辈笑得有点诡异,遂讶然问道:“老前辈为何发笑?我又把话说错了么?”
    尉迟巧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老弟施展北溟至宝‘乾天霹雳’炸毁绛雪洞的手段确实厉害,但雪山若崩,岂不连霍秀芸姑娘也一齐活埋在内?”
    夏天翔听得耳根发热,强辩说道:“我是说芸妹万一遇害,便施展‘乾天霹雳’报复,在她安危未定,生死未明以前,自然不会这等鲁莽。”
    尉迟巧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两人遂在祁连前山山口左近觅地休息,静等霍秀芸作客期满,脱险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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