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马香车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剑虹惊星斗绫带扫山河
    曹适存轻经叹道:“表弟,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现在就问吧!”
    杜少恒沉思着问道:“当我全家被劫持时,你是否还在我家中?”
    从见面到现在,杜少恒一直不曾叫过一声表兄,足见他对这位表兄,似乎存在着某种成见。
    但曹适存似乎一点也不计较这些,那张马脸上,始终是浮现着笑容:“当时,我不但仍在贵府,而且一直到现在,我仍在伺候着我姨妈,也就是令堂她老人家。”
    “话怎么说?”
    “因为,我也同时被劫持了。”
    “但你现在却能自由活动,前来看我。”
    曹适存苦笑道:“此行是奉命前来,而且是暗中有人监视的。”
    “奉谁的命令?”
    “自然是奉天一门主五绝神君之命。”
    “奉命前来和我谈条件?”
    “不错。”
    “这些暂时压后,我要先知道家慈她老人家的近况。”
    令堂和尊夫人等都很好,生活也过得很舒适,就是没有自由,不过,有一点却是非常令人遗憾。……”
    “怎么样?”杜少恒的身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曹适存道:“是令堂她老人家的神志,已经不清了。”
    “……”杜少恒脸上肌肉扭曲着,满是痛苦神情。
    “她老人家时常念着你,和汤紫云,石瑶姑的名字,不时书空咄咄,又哭又闹,并自己揍自己的耳光……”
    杜少恒忽然截口厉喝道:“不要说了!”
    曹适存正容说道:“表弟,逃避现实,可不是办法啊!”
    杜少恒冷然注目,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那就是接受天一门主的条件。”
    “先不谈条件,我问你,你见过那位天一门主吗?”
    “见过,但他每次都戴者面纱,所以,事实上还是等于没见过。”
    “那么,你也不知道他是个甚么东西变的了?”
    “是的。”曹适存苦笑着点点头。
    “那厮为何劫持我全家?”
    “不知道,我也向他问过,但他却说,必须见到你时再说。”
    “那么,你呢?”
    “我?”曹适存有点茫然。
    “我的意思是说,那厮为甚么也要将你劫持?”
    “哦!劫持我的原因很简单,是要我照料令堂她老人家的起居。”
    “这忘八蛋是倒是顾虑得很周到!”杜少恒冷笑着接道:“好!现在,说他的条件吧!”
    曹适存苦笑道:“其实,他究竟要谈甚么条件,我也弄不清楚,只不过是带来一个口信而已。”
    “口信?”
    “是的,由于你我谊属中表,又是经常伺候令堂的人,所以,天一门主,才特别派我到来。”
    “哦!那是怎样的一个口信?”
    “他要你随我去天一门总舵,由他直接跟你谈判,只要你接受他的条件,你的全家,包括我这不长进的表兄在内,都可以立即恢复自由。”
    杜少恒冷笑道:“为甚么要这么拐弯抹角的,目前,我已是他手掌中的鸡蛋,随便派一个人来,将我提去,不就得了吗!”
    “事情没这么简单。”
    “原因何在?”
    “因为,你现在是二娘娘的人。”
    “二娘娘不也是那厮的夫人吗?”
    “不错,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协议,二娘娘的一切行动,都是绝对自由的,现在你既然是二娘娘的人,如非经二娘娘特准,门主可不能随便提人。”
    “这位二娘娘,可真够了不起的?”
    “这位二娘娘可的确是了不起的。”曹适存故作神秘接道:“表弟,听说,这位二娘娘某一方面的功夫,号称一绝,胃口也奇大,经常是夜无虚夕,嘻嘻……表弟,欢颜须及时是不错,但也要保重,千万别掏虚了身子。”
    杜少恒冷然接道:“你以为我不懂得!”
    曹适存尴尬一笑道:“咱们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这道理你当然懂得,但我一到这儿,就听说你的生活很不正常……”
    “吃得饱,睡得着,何谓不正常?”
    “但你整日里醇酒妇人,可不是办法,须知酒为穿肠毒药,色乃刮骨钢刀,再好的身子旦旦而伐,也是撑不住的,所以,我才特别提醒你一声,要多加节制。”
    “谢谢你!”杜少恒轻轻一叹道:“表兄,你替我想想看,即使我珍惜这身体,又有甚么用?”
    “至少,你该为令堂着想。”
    “我已无能为力,请恕我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家慈之所以落得目前的情形,一半是她老人家自讨的,我虽然有意分忧,却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曹适存连忙接道:“不!你是有力量可以解救她老人家的,只要跟我去总舵,和门主当面谈妥条件就行了。”
    “对了。”杜少恒注目接道:“方才你说过,那厮没权力向这儿提人,那么,即使我愿意跟你去,又如何能走得了呢?”
    曹适存说道:“如果你自愿前往,二娘娘是不能阻止的,这也是他们当年的协议条件之一。”
    “……”杜少恒深长地叹了一声。
    “表弟,可以答应吗?”
    沉思了少顷,杜少恒才注目问道:“天一门的总舵在何处?”
    曹适存苦笑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很巨大的天然石洞,大得可以容纳下三五百人,还绰绰有馀,四周都是崇山峻岭,形势非常的险峻。”
    “在河南地区,似乎只有伏牛山山区中,才有这等所在。”杜少恒沉思着接道:“好!
    你让我考虑一下。”
    “要考虑多久呢?”
    “最多三天之内,我会答覆你。”
    曹适存站起来,笑道:“好!我暂时告辞,但我为你借箸代筹,最好还是答应的好。”
    “道理何在?”
    “因为,你已算是一身之外无长物,他能向你提出甚么苛刻条件来哩!所以,我认为不妨先行敷衍那厮一番,且将你的老母妻子救出来再说。”
    “恐怕没这么简单。……”
    “即使条件谈不拢,对你也没甚么损失呀!到时候,你还可以再回来。”
    “你怎么知道,会有这种便宜事?”
    “这都是那厮亲口告诉我的。”
    “你好像是替那厮作说客而来?”
    “也许可以这么说,但我的出发点,却是为你好。”
    “谢谢你!”杜少恒挥挥手道:“请吧!我要冷静地考虑一下。”
    “好,好……我走,我走……”曹适存退出室外,并带上房门。
    杜少恒禁不住深长地叹了一声,又和衣躺了下去。
    但他没有考虑多久,俏丫头冬梅又悄然进入。
    她,迳自坐在床头,在杜少恒的脸上吻了一下,娇笑道:“怎么?表兄弟劫后重逢,也不多聊聊?”
    杜少恒仍然在闭目养神,只是口中漫应道:“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吗?”
    冬梅娇笑道:“我活着就是为了要管闲事,尤其是你的闲事。”
    杜少恒倏然睁开眼睛,凝注着问道:“这话也有解释吗?”
    “当然有,但目前还不到解释的时候。”
    “那么,请出去,现在,我须要安静。”
    “何必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哩!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将你吃掉。”
    “……”
    “杜大侠,我看得出来,你对你这位表兄,好像很不投缘。”
    “唔……”杜少恒算是默认了。
    “那是为甚么呢?”
    “不为甚么,我跟他,从小就合不来。”
    “哦!你们从小就在一起?”
    “是的,他幼失怙恃,所以一向就住在我家,长大后,就成为我家的总管……”
    “如此说来,你们之间,等于是亲兄弟一样嘛!”
    “可以这么说,但他平常游手好闲,不求长进,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尤其喜欢像长舌妇一样,背后拨弄是非,弄得整个家庭中鸡犬不宁,因此,我不但从小就跟他合不来,长大后,并经常出手揍他,令人可恼的是,我父亲却常常偏袒着他,母亲也常常在暗中责备我,说我不该欺负一个失去父母的表兄。”
    “令堂也很疼爱他?”
    “那倒不见得,不过,由于他善伺人意,小聪明很多,因而很讨人欢喜。”
    “这就怪不得了……”
    “怪不得甚么?”
    “怪不得咱们门主连他也一并劫持来,伺候令堂。”冬梅娇笑着,又问道:“他也会武功吗?”
    杜少恒有点不耐烦地,反问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自然有道理的,但此刻,我只先告诉你一点儿,当他到达这儿之前,曾经跟娘娘闭门密谈了足有两个时辰。”
    “啊!”杜少恒禁不住挺身生了起来,注目问道:“说!他们谈了些甚么?”
    冬梅纤指一点他的额角。媚笑道:“瞧你这紧张劲儿,也不想想,他们闭门密谈,我能知道些甚么哩!”
    “闭门密谈?”
    杜少蹙眉自语道:“一个贵为娘娘的人,跟一个等于是阶下囚的人,闭门密谈?”
    “这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别忘了,这个阶下之囚,同时也是个大男人。”
    “大男人又怎样?”
    “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人,关起房门来,长达两个时辰,你说会怎么样呢?”
    她媚笑着。
    “这个……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着哩!比方说:有一个人,二十年前,是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但现在,他却沦为一个三流角色,请问,这就可思议吗?”
    “你……你这是甚么意思?”
    “没甚么意思,只是,有人认为你是故意装胡羊。”
    “话从何说起?”
    “不但有人认为你是故意隐藏了实力,而且,也认为你到这儿来,使的是苦肉计,即使是纵情酒色,也是故意装出来的。”
    杜少恒苦笑道:“那是谁说的?”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暂时我不想告诉你。”
    “你相信这些话?”
    “我,算是将信将疑。”
    “如果连你都不肯相信我,那就没得话说啦!”
    “这话,听听都是蛮受用的,好像我已成为你的知己朋友了。”
    杜少恒笑道:“现在,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
    “别灌迷汤。我却认为离‘好朋友’三个字,还差上十万八千里哩!”
    “那么怎样才能算是好朋友呢?”
    “你的生活经验,远比我丰富,要怎样才能成为好朋友,应该问你自己。”她,娇媚她笑了笑,道:“你说是吗?”
    “好,我们暂时不谈这些。”
    “我没有意见。”
    杜少恒沉思了一下,立即改变话题,道:“冬梅,方才来的那个曹适存,你以前见过没有?”
    “没有啊!”
    “方才,他说,他到这儿来,是有人监视着的,是吗?”
    “这个,我倒弄不清楚,但有人陪同他一道来,是不错的。”
    “你是否觉得他这个人,可有甚么可疑之处?”
    “我倒没有这个感觉。……”
    “比方说,他跟十二娘闭门长谈……”
    冬梅截口娇笑道:“你吃醋了?”
    杜少恒苦笑道:“我凭甚么吃醋,我不过觉得有点令人费解而已。”
    “哪一点令人费解?”
    “你想想看,凭适存那副德性,言语乏味,面目可憎,十二娘又怎会看上他的?”
    “这叫作乌龟看王八,对了眼呀!”她媚笑着。
    “再说,他们又是第一次见面……”
    “你怎能断定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方才,你不是说过,曹适存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吗!”
    “第一次见到曹适存的是我。但他们之间,有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面,少恒,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冬梅含笑接道:“我叫你少恒,可以吗?”
    “我没意见。”杜少恒苦笑着。
    “那么,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请听好,在本门中,男女关系,就和喝水一样,不管是谁口渴了,只要面前有水,就可以取来解渴,懂了吗?”
    “我懂,我懂……”
    “现在,我也口渴了,该怎么办……”她,语声既嗲且腻,眉梢眼角,更是洋溢者无限风情。
    “很简单,案头上有茶,也有酒……”
    “不!我不要那个……”话声中,她已采取主动。
    由于她就坐在杜少恒的床头,所以采取主动起来,方便之至。
    这一来,可使杜少恒慌了起来。
    他,一面撑拒着,一面促声说道:“不行!如果十二娘闯了进来,大家都下不了台。”
    “没那么严重,我已经说过,这种事情,在本门中,太平凡了。”她手中也在忙着,一面媚笑道:“而且,我不妨坦白告诉你,她和那个曹适存都走了,最快也得天黑以后才能回来。”
    “他们两个一起走的?”
    “不错。”
    “去哪儿了?有甚么事?”
    “通通不知道……”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都已成袒裼裸裎,一丝不挂了。
    当然,杜少恒为了要拢络这个神秘,刁钻,又慧黠多姿的俏丫头,并未坚拒,否则,冬梅是不会那么容易解除他的“武装”的。
    “门还没上闩。”杜少恒指了指房门。
    “放心,我进时就闩上啦……”她媚笑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双方都以行动代替了语言。
    慢慢地,他发觉,冬梅这个俏丫头,有一种与别的女人不同的韵味。
    他,不得不暂时摒除一切杂念,以便全心全意的去享受这一份特殊的韵味。
    俏丫头像一条游动着的巨蟒,轻轻的游动,徐徐的游动……
    一种循序渐进的收束感,使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株被这条巨蟒盘绕游升的大树。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每一个男人都向往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但却不容易碰上像冬梅这样的可人儿。
    她,婉转承迎,疾徐有序。
    她,轻轻地呻吟,绝非故意故作,也不是故意献媚。
    由那一声声若断若续,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满足的呻吟声中,足以显示,倘丫头在这一方面,的确是够‘渴’的了。
    但她却并未因过度的“渴”而显得放荡和恣意的狂烈。
    她不像公冶十二娘那样,使得他觉得自己像在攀登一座高不可仰的山峰。即使他已尽了全力,却仍然有难以达到室顶之感。
    他跟公冶十二娘在一起时,时常会变得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尽管那是男人们无法避免的通病,他却有点不服气。
    但他和俏丫头,却是第一次就使他成为一个征服者。
    在女人面前,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自已成为征服者的。
    所以,最初本来是存着敷衍一番的心理的杜少恒,在发觉冬梅的特殊韵味之后,不得不认真地“征服”起来……
    当他付出了“征服的代价”之后,她,显得无限娇慵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少恒,现在,我们才真的算是好朋友了。”
    “唔……”
    “记着,在天一门中,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好朋友,如果你有甚么目的,必须相信我,诚心和我合作才行。”
    “你以为我有甚么目的?”
    “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以后,你会慢慢地发觉,谁才是你值得信赖的人。”
    “但愿如此。”杜少恒懒洋洋地漫应着。
    “但我帮助你,也是有条件的,你不生气吗?”
    杜少恒吻了她一下道:“在你这位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美人儿面前,我能生得起气来吗!”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说!说你的条件。”
    冬梅一整脸色道:“我要你答应我,当我帮助你达到目的之后,永远不要抛弃我。”
    杜少恒禁不住苦笑道:“这要求未免说得太遥远了吧!”
    “这话我听不懂。”她,像依人小鸟似地,蜷伏他的怀中,仰着俏脸,注视着他,那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一闪一闪地,衬托上那蕴涵着无限柔情的清澈目光,格外惹人怜爱。
    杜少恒忍不住又吻了她一下,轻轻一叹道:“我目前的处境,你应该懂得?”
    “唔……”
    “那么,你想想看,我连明天是否还能活着都不知道,又怎能承诺你那种近迹幻想的要求。”
    “我不管,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要跟你一天,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扬眉吐气,重整昔日雄风,那就更不消说啦!”
    “但愿如此,好!我答应你。”
    “少恒,你真好……”她主动送上一个香吻。
    “不过,有几句话,必须事先说明。”杜少恒苦笑着接:“我是一个不祥的人,你也该听说过,以往,凡是和我要好过的女人,结果都弄得不欢而散……”
    冬悔飞快地接着说道:“我自信,我会例外。”
    “我也那么希望,”杜少恒接道:“冬梅,我们起来吧!万一十二娘赶回来,大家都不好看……”
    冬梅披唇一晒道:“我才不怕哩!何况,这也是她承诺过的……”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杜少恒越来越觉得冬梅可爱起来。
    平心而论,谈姿色,冬梅最多算是上中之姿。
    以往,跟杜少恒要好过的女人,可说是每一个都要比她来得漂亮。
    杜少恒最初见到她时,也并未引起他的特别注意。
    但她却是特别经看,越看越觉得美。
    尤其是当他发觉她在床第间别具韵味的事实后,互相腻在一起时,竟然觉得她比他以往所接触过的女人都要漂亮起来。
    即使是目前这披唇微晒的小小动作,也觉别具一番撩人的韵味。
    他又有要“征服她”的冲动了。
    “水喝多了,会胀肚子的。”她技巧地避开了,并娇笑道:“乖孩子要听话……”
    几十岁人了,被一个俏丫头当孩子哄,杜少恒当然有啼笑皆非之感。
    也许是怕他继续纠缠,冬梅索性坐了起来,一面重整衣衫,一面娇笑道:“起来吧!该吃午餐了,我去叫他们将午餐送到这儿来。”
    “也好。”杜少恒懒洋洋地穿着衣衫:“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还有甚么好谈的,你心中的秘密,又不肯透露。”
    “咱们彼此彼此。”
    “你认为我也有秘密?”
    “不错,你想想看,前顷我被困这儿时,你那莫测高深的行动,恐怕你自己也没法自圆其说吧?”
    “我的一言一行,不但能够自圆其说,而且都是有理由的……”
    “但目前不便说,是吗?”
    “是的,总有一天会议你明白。”
    “所以,我认为你的神秘性,似乎不下于那天一门门主。”
    冬梅娇笑道:“少恒,你太过抬举我啦!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怎么可以跟门主相提并论。”
    “我说的是指你们的神秘性,而且,是有事实根据的。”
    “噢!你且说说看?”
    “关于那位门主父子俩,以及与十二娘之间的令人费解的关系,都暂时不谈,现在光说你,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居然具有以真气传音说话的内家真力,此其一。”
    “唔……其二呢?”
    “其二,是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却自甘屈于仆婢之列。”
    “想必还有其三。”
    “是的,那就是你和十二娘之间的关系,名为主仆,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以上这些,都是令人难以理解的,至于你对我的一切,就更不用提了。”
    冬梅嫣然一笑道:“不提也好,且等我将午餐弄来再说吧……”
    午餐弄来了,有精美可口的菜肴,也有自酿的陈年百花露。
    冬梅首先斟满两杯酒,偎在他身边仰脸娇笑道:“少恒,这一顿,我只许你喝三杯。”
    “为甚么?”
    “不许问,这是命令。”
    杜少恒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多年没人命令过我了,听起来倒很新鲜。”
    冬梅一举酒杯,道:“喝完这第一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他举杯一饮而尽,道:“甚么好消息?说吧!”
    “方才,我听到可靠的消息,门主今晚要到这儿来。”
    “这怎能算是好消息。”他苦笑着。
    “你知道他是为谁而来?”
    “总不至于是为了我才来吧?”
    “恰好相反,正是为了你而来。”
    “即使为了我而来,也不能算是甚么好消息呀!”
    “怎能不算好消息,你想想看,你们之间的这一宗公案,纠缠多年,还是一个令人难解的谜,如今,你们两位当事人就可以面对面亲自解决了,那自然是好消息呀!”
    “唔……但愿如此。”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不论他如何的威胁利诱,你必须坚持原则。”
    “我知道……”
    吃完午餐,冬梅立即收拾碗碟,并叮嘱他好好养神,以应付晚间发生的意外。
    ※※※
    整个下午,杜少恒都在寂静中渡过,没有人打扰,连冬梅也不曾到来过。
    照说,这应该是一安心调憩的好机会,但事实上,杜少恒并未好好的调息,因为,他的心事太多了。
    晚餐也是由另一个侍女送来的,他也懒得去问,为甚么冬梅没来。
    等他独自享用过晚餐之后,那侍女才重行出现门口,向他娇笑说道:“杜大侠,神君有请。”
    “噢!娘娘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
    “冬梅呢?”
    “也没看到。”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道:“好,我们走吧!”
    由于这魔宫中的通道,是按奇门阵法改装的,因此,尽管公冶十二娘曾允诺给予他在魔宫中的行动自由,但却等于是口惠而实不至,这就是说,公冶十二娘并未告诉他通过那些甬道的要领。
    在此种情形之下,杜少恒的行动自由,也就有限的很,而他的活动范围,也不过是几条可能是不太重要的通道而已。
    现在,这个侍女带领他所走的通道,就是他从来不曾走过的一条,因而他特别注意那些拐折处的特徵,并暗记心头。
    两人默默地通行了约莫百来丈远的甬道之后,那侍女才回过身,娇笑道:“杜大侠,到了。”
    说着,并随手将一道铁门推了开来。
    杜少恒举步进入室内,背后的铁门也随之关拢,只听那侍女在门外娇笑道:“杜大侠,待会,婢子再来带你回去。”
    “唔……”
    杜少恒一面漫应着,一面举目打量这个房间。
    那是一个只有丈五见方的房间,在室顶的柔和珠光照映之下,除了正当中的一把木椅之外,空洞洞地,并无任何陈设。
    他,方自微微一蹙眉峰之间,一个雄浑的语声,忽然在室内响起:“杜大侠请坐!”
    “我知道这把椅子就是替我准备的。”杜少恒坦然就座之后,才笑问道:“阁下就是天一门门主?”
    “不错。”
    “阁下皇恩浩荡,特别召见我,咱们就是这个样子交谈?”
    “唔……”
    “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因为,你能看到我,我却没法看到你。”
    经过这简短的对话之后,杜少恒已发觉对方的语声是由他对面墙壁上一个约幕拳头大小的圆洞中传出。
    而且,也隐约地可以看到对方那神光熠熠的目光。
    天一门主的语声笑道:“杜大侠,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处于不太公平的状态中,所以,目前,你大可不必计较这些。”
    “说得也是道理。”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门主大人,由你这种不愿意让我看到的情形判断,你我之间,可能是朋友?至少我们曾经见面,是吗?”
    “杜大侠,我请你到来,可不是研究这些的。”
    “好!说你所要说的吧!”
    “唔……杜大侠,你已经知道,我的武功,是获自五十年前,詹老怪所遗留下来的秘笈?”
    “不错。”
    “你也知道詹老怪的下场吗?”
    “据江湖传说,詹老怪是生死下落不明,所以,知道老怪的下场的人,恐怕不多,像我这个末学后进,当然更没法知道啦!”
    “那么,你也不知道,詹老怪武功的来源了?”
    “不错。”
    “这就奇了……”
    “这有甚么稀奇,詹老怪在江湖上搅得满天风雨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
    “话是不错,但至少令尊生前应该向你说明的。”
    杜少恒微微一道:“你认为先父知道这些?”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我不但知道令尊知道这些,也敢断定他必然已经告诉过你。”
    “阁下何所据而能如此武断?”
    “因为,我所知道的,有关詹老怪的一切,甚至于连那武功秘笈,都是出令尊身上所获得。……”
    “啊……”杜少恒听了,禁不住为之身躯一震。
    “你表演得够精彩!”天一门主的语声冷笑着。
    杜少恒苦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要是不信,那可是没有办法的事。”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姑且算是你不知道这些吧!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你不妨把它当作故事听。”
    “好!在下恭聆?”
    “首先,我告诉你,詹老怪的武功,可能是来自白云山庄……”
    “你说的那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白云山庄?”
    “你说,威震江湖的白云山庄,难道还有第二家吗?”
    “可是,据我所听到的传说,当年的白云山庄少庄主江自强大侠,自从消弭永乐年间的一场大劫,与永乐皇帝朱隶闹得颇为不快之后,立即封刀归隐,不再过问朝廷和江湖中事,屈指算来,已经是七十年以前的事了,像詹老怪那样的人,怎么又会由白云山庄获得武功的呢?”
    “你忘了,我方才说的只是可能。”
    “可能就可能吧!请继续说下去。”
    “现在,请听好。”天一门主的语声接道:“我所获的詹老怪的武功秘笈,是一个手抄本,是由令尊亲手交给我的,也是令尊的笔迹……”
    杜少恒几乎震惊得要跳了起来,道:“有这种事?”
    天一门主的语声冷笑着道:“不相信,你瞧!”
    一个纸团由小圆洞中投向杜少恒。
    那显然是秘笈中撕下来的一页,杜少恒打开来,目光一触之下,禁不住身躯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这笔迹不错吧?”
    “不错。”
    “这一页,我已经另行抄录了一份,这是令尊遗下的墨宝,你且留下来作个纪念吧!”
    “那我先谢了!”杜少恒苦笑着。
    “你知道我告诉你这些的原因吗?”
    “难道说,你认为那个正本,是在我的手中?”
    “如果你我易地相处,你是否也会这么想,何况,我所获得的秘笈抄本,其中还有若干不完整之处,那显然是令尊藏了私……”
    杜少恒截口冷笑一声,道:“藏了私?像此等珍贵的武功秘笈,先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给,却给了你,他既然给了你,又有甚么理由要藏私?”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令尊为了要使自己儿子的武功冠绝群雄,自然要藏私……”
    杜少恒道:“但事实上,先父并未交甚么武功秘笈给我,否则,我现又何至于受你的挟持。”
    “那是你故意装胡羊!”
    “随你怎么说吧!门主大人,如果你所言属实,则幸亏先父逝世前,是我亲侍汤药,否则,我会认为先父是你谋杀的哩!”
    “我不在乎背黑锅!”
    “告诉我,你是谁?”
    “不管你是真不知道也好,是故意装胡羊也好,我可以透露一点,我是令尊身边的人,也是你所认识的人。”
    “先父生前,身边的人可太多了……”
    “你慢慢的去想吧!如果你是真不知道的话。”
    “你已肯定那秘笈正本在我手中?”
    “不错,我不但肯定那秘笈正本是在你手中,而且还断定令尊必然另有所赠。”
    “亲为父子,这种忖测,是颇合理。”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先父生前,可不曾使过詹老怪的武功……”
    天一门主的语声截口接道:“不是令尊不使用詹老怪的武功,而是他来不及研参,因为那本秘笈,是在他世之前的三个月所获得的。”
    “这是先父亲自告诉你的?”
    “不错,当时,令尊还说过到现在说来可算是一段武林秘辛的新闻。”
    “啊!那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就是有关詹老怪的下落,和詹老怪的武功来源,可能是获自白云山庄的那一段,阁下有兴趣听吗?”
    “我正听着。”
    “先说詹老怪的下落,根据令尊所说,詹老怪是被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白衫书生所押走的……”
    “会有这种事?”
    “那白衫书生年纪虽轻,但身手却是高得吓人,那位在当时武林中号称无敌的詹老怪,只走了五招,就被制服,乖乖的给押走了。”
    “那白衫书生是甚么人呢?”
    “当时,令尊没听到他们说话,但却忖想那可能是白云山庄的人。”
    “唔……这倒是有此可能。”
    “詹老怪被白衫书生押走时,路边遗下一个青布包袱,也就是令尊获得那本秘笈的由来。”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这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武林秘辛。”
    天一门主的语气一沉,道:“故事说完了,现在说现实问题,我问你:令表兄曹适存,是否已将我的话转达给你了?”
    杜少恒唔了一声道:“不过,曹适存所说的话,含糊不清,最好还是由你再说一遍。”
    “不错,他的话含糊不清,但我的话却是非常明朗,听着,如果你想解救你的老母和妻子,和恢复你自己的自由,就必须要将那秘笈正本,以及令尊所暗中交给你的东西,完全献给我。”
    “那我不妨坦白告诉你,那秘笈我不曾看到,先父生前也不曾交过别的东西给我。”
    “这是说,你不打算解救你的老母和妻子,也不想恢复你自己的自由了?”
    “我何尝不想,但,你无中生有,强人所难,我没法满足你的要求,那也就只好豁出去啦!”
    天一门主的语声冷笑道:“好!我有办法教你就范的!”
    杜少恒也笑道:“那恐怕不可能,我身边没有的东西,即使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我不杀你,但自有办法教你乖乖地献出来。”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来人!将杜大侠送回去!”
    “是!”
    随着这一声娇应,那原先带领杜少恒前来的侍女,又启门而入,含笑说道:“杜大侠,走啊!”
    “慢着!”
    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语声,既清且脆,显然是出自一位妙龄少女口中。
    那天一门主的语声中,有着太多的惊讶:“谁?”
    “我!”
    问话的人固然很简短,回答的人同样也很乾脆。
    但事实上,见面不如闻声,随那侍女背后进来的,却是一个全身黑色劲装,身裁拥肿,脸色苍白,长发垂及臀部的年轻女郎。
    她一进门,就向已经站起身来的社少恒笑道:“杜大侠,请稍安勿躁,看完一场热闹再走。”
    接着,又向一旁的侍女声喝道:“小姑娘,请将杜大侠的椅子移到门口的旁边去。”
    莺声呖呖,如珠转玉盘,悦耳已极,只是那张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蛋儿,却实在不敢恭维。
    那天一门主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妙啊!好美妙的语声,光是听听,就使我全身酥上半天啦!”
    这位天一门主,不愧是一代枭雄,尽管这位来历,也显含有敌意的长发女郎,来得太过突然,但他除了最初那一声“谁”字中含有惊讶成份之外,此刻,却居然若无其事地,调侃起对方来。
    而且,不等方接腔,又沉声喝道:“丫头,还不遵照这位姑娘的吩咐,将杜大侠的座椅,移到门口去!”
    原来那个侍女还正发呆哩!
    “是……”听到天一门主的喝声之后,那侍女才回过神来,娇应一声。
    天一门主的词锋,又转向那长发女郎:“有着如此美好嗓音的姑娘,我想她的面貌与身裁,也一定是长得恰到好处的……”
    长发女郎娇笑道:“但眼前的事实,却很使你失望,是吗?”
    “我一点也不失望,姑娘,解除你身上和脸上的伪装吧!”
    “可以,有两个办法,第一,先解除你自己的一切伪装。”
    “姑娘认为我也有伪装?”
    “我不但认为你的身裁面貌有伪装,而且,我也已经猜想到你是谁?”
    “我不信!”
    “要不要我当杜大侠的面前,来替你揭穿?”
    “你不妨说说看。”
    “门主大人,只要你敢到这个房间中来,我就能猜中你是谁?”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玩些甚么花枪!”
    话声一落,“呀”然一声,那小圆洞的墙壁上,忽然现出一道门户,一袭黑色长衫,面幛黑色纱巾的天一门主缓步而出,道:“本门主已经来了,你说我是谁?”
    长发女郎目光深注着,“唔”了一声道:“较我所想像的,至少矮了五寸,你显然是施展了缩骨神功。”
    天一门主接道:“这些,都是题外话,说吧!我是谁?”
    长发女郎秀眉一挑,道:“你真要我当着杜大侠的面前,揭穿你的身份?”
    天一门主笑道:“不错,即使你猜中了,我也不在乎。”
    “好!”长发女郎一个字一个字地接道:“你,就是杜大侠的表兄曹适存。”
    此话一出,杜少恒禁不住身躯一震地,心中忖念者,道:“该死!为甚么我未曾想到这一点……”
    但天一门主却呵呵一笑道:“姑娘好聪明啊!”
    “是我猜对了?”
    “不,完全错了!”
    “你敢解除伪装,让我仔细瞧瞧吧?”
    “那有何不可!”天一门主含笑接道:“不过,我有条件。”
    “说说看!”
    “那就是当我解除伪装之后,你也必须以本来面目示人。”
    长发女郎笑道:“本来是可以的,何况,方才我自己也等于已经说明白,只要你自动解除伪装,我也可以以本来面目示人,但现在,却不同了。”
    “有何不同?”
    “因为,你所说的准备解除伪装,是被我逼出来的,那不是自动。”
    天一门主笑道:“你不接受我的条件,那我也只好暂时保密了。”
    长发女郎笑道:“你不敢解除伪装,就表示我的猜想没错。”
    “姑娘还认定我就是曹适存?”
    “唔……”
    “如果我显示本来面目,证明你是猜错了呢?”
    “那我也自动以本来面目给你瞧瞧。”
    “这还不够。”
    “那要怎样才够?”
    天一门主邪笑道:“如果我看中了你,你就必须留下来,作为神君的新宠。”
    对这种非常唐突的话,长发女郎居然一点也不以为忤地,反而娇笑道:“那也未尝不可以,但你必须显一点真本事给我瞧瞧,只要你能在武功上胜过我,一切都好商量。”
    天一门主含笑点首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长发女郎漫应道:“是的,一言为定,门主大人,我正等着你现原形哩。”
    “姑娘别说得这么难听啊……”
    话声中,天一门主已取下幛面纱巾,现出一微显苍白的,圆笃笃的胖脸。
    长发女郎嚷道:“不行!你还戴有人皮面具。”
    天一门主笑道:“人皮面具,当然也要揭掉……”
    人皮面具揭掉了,那张圆笃笃的胖脸,除了肤色苍白变红润之外,已没甚变化。
    而且,谁都可以一目了然,那的确是一张未经过任何伪装的本来面目。
    这情形,不但使那长发女郎殊感意外,连坐在门口的杜少恒也深感失望地,脱口一叹道:“真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
    “四十出头的人啦!还算年轻。”天一门主含笑向长发女郎问道:“这位姑娘,杜大侠的表兄曹适存,是个样子的吗?”
    长发女郎冷笑道:“总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真实身份……”
    天一门主截口笑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该实践诺言了……”
    “姑奶奶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话声中,她的娇躯突然像陀螺似地一阵疾旋,她外面那身拥肿的黑色衣衫,化成片片,作蝴蝶飞舞,纷纷洒落她周围的丈远之外。
    天一门主禁不住脱口钻道:“好高明的内家真力!”
    “阁下谬奖了!”
    话落同时,她的娇躯也静止下来,现出一位全身红色劲装,脸色白里透红,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美姑娘来。
    原先那传出天一门主语声的小圆洞中,传出公冶十二娘的惊呼道:“原来是你!”
    原来这位红衣女郎,就是那位自称能代表欲望香车车主的文真真。
    尽管文真真方才是改装易容,却并未服过变音丸。
    这就是说,她的嗓音还是原来的嗓音。
    因此,杜少恒一听那嗓音,就有似曾相识之感。
    等到她与天一门主交谈过三五句之后,杜少恒已能辨别出是文真真的嗓音了。
    所以,眼前的变化,对其馀的人,算是一个意外,但对坐在门口的杜少恒而言,却是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文真真目注那小圆洞,披唇微晒道:“二娘娘感到很奇怪?”
    公冶十二娘的语声娇笑道:“是呀!”说着,人也启门而出,越过天一门主和文真真的身旁,向杜少恒身前缓步走了过来。
    天一门主向公冶十二娘沉声问道:“十二娘,这位姑娘是谁啊?”
    公冶十二娘头也不回答道:“她呀!姓文,名真真,自称可以代表欲望香车主人的身份……”
    天一门主“哦”了一声,目注文真真笑问道:“姑娘就是那与本门的曹总巡察订有君子协定的那一位?”
    文真真披唇一晒道:“阁下这话该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当时,曹子畏是在自动认输的情况之下,被迫而订城下之盟,不能算是君子协定。”
    天一门主道:“不论是君子协定也罢,城下之盟也罢,既然双方已有协议在先,则姑娘此行,不论有任何理由,都已构成了违约的行为。”
    文真真秀眉一扬,道:“我不在乎甚么违约不违约,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当时,我跟曹子畏的协定是:如果他赢了,我接受他的节制,否则,就不许再找我的麻烦……”
    “我们没找你的麻烦。”
    “我也不曾违约,因为,那协定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
    “这……话是不错,只是,这协定太不公平了!”
    “既然是城下之盟,那自然谈不到公平二字。”
    天一门主苦笑了一下道:“姑娘好一张犀利的咀皮子!”
    “我是就事论事。”
    “好!我承认你不算违约,但你擅闯本座分宫,如果本座要将你留下来,也自然不能算是违约的了。”
    文真真娇笑道:“这一点我同意,怕只怕,你没有留下我的力量。”
    这些,我不跟你争论,且让待会的事实证明,现在,请告诉我,。此行有何目的?”
    “此行目的,就是要揭穿你的身份,这,也就是我方才请杜大侠慢点走的原因。”
    “本座的真实身份,跟你有甚么关系?”
    “我只是为了好奇而已。”
    “好奇?”天一门主呵呵大笑道:“这回,你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啦!”
    “你认为我会把自己陷在这儿?”
    “不错啊……”
    “请!”她已解下腰间的一条红绫软带。
    天一门主注目问道:“姑娘肩头明明插着宝剑,却为何改使红绫软带?”
    文真真道:“因为,我还不曾遇到过值得我用剑的人。”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无奇,但仔细想想,却能气炸天一门主的肚皮。
    但天一门主也很够风度,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淡淡地一笑道:“姑娘可狂得令人可恼。”
    “是吗?我自己可一点也不觉得,”文真真俏脸一整,道:“门主大人,本姑娘任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所以这一战,不能不有个限制,也必须谈点条件。”
    “好,你说吧!”
    “以五十招为限,我输了,任凭处置,否则,你得以贵宾之礼,亲自恭送我出门。”
    “还有吗?”
    “没有了!”
    天一门主笑道:“这条件对我来说,我是占了你太多的便宜啦!”
    “那我就先谢了!”
    “就算是作为对曹子畏那个不公平的协定的一点点补偿吧!”
    一旁的公冶十二娘插口娇笑道:“如果二位打成平手,又该如何说法?”
    天一门主飞快地接口道:“打成平手算我输。”
    她,人本美得出奇,目前一笑,说它具有倾国倾城的魅力,是一点也不算夸张的。
    文真真娇笑道:“在一个‘狂’字上,阁下也不肯吃一点亏。”
    天一门主呆了呆,才讪然一笑道:“咱们彼此彼此。”
    “亮兵刃!”
    “姑娘既使用红绫软带,本座也只好以一双肉掌奉陪,请!”
    “本姑娘有请了……”
    随着这一声娇喝,她手中的红绫软带,忽化长虹,向天一门主身而飞投过去。
    “来得好!”天一门主朗笑一声,左手抓向对方的红绫软带,右手同时轻飘飘地击出一掌。
    在外行人看来,这种打法似乎有点儿戏。
    但实际上,可不是这么回事。
    文真真的红绫软带固然具有无穷的变化,与极大的潜力,天一门主使的,也是詹老怪的“恨天掌法”,而且还蕴涵着威力极强的“大静神功”。
    他们双方都是不约而同地,打的速战速决的主意,这第一招上,都使出了七成以上的真力。
    但听一声裂帛爆响,“咚”地一声巨震,双方各被震退一步,天一门主并朗声大笑道:
    “小妮子劲道十足,值得本座放手一搏……”
    原来天一门主那一招二式的一抓一掌,都击个正着。
    不过,他左手抓住的红绫软带,潜力十足,又滑如泥鳅,根本没法着力,至于右手那一掌,本来是击向文真真的左肩,但却眼前红影一闪,如击败革似地,击在一段红绫软带上。
    这第一招,可算得上是斤两悉称,难分轩轾。双方再度交手之后,立即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天一门主固然是身法诡异,掌法奇幻而又雄浑,文真真的红绫带,更是夭矫翻胜,有如灵蛇飞舞。
    她那红绫软带,全长总有一丈七八,在她手中使来,两头居然出现两种刚柔不同的劲力来,那本来是没有灵性的红绫带,在她手中,却像似具有灵性似地,忽刚忽柔,忽虚忽实地,交相运用,使得得那位功力莫测的天一门主,一点也没占到便宜。
    由于双方都是以快动作抢占先机,因而五十招之数,片刻之间,已经届满。
    文真真娇喝一声:“停!”
    天一门主飞身退出战圈,一翘大姆指笑道:“文姑娘好高明的身手!”
    “少来这一套!”文真真冷然接道:“门主大人,你怎么说?”
    “咱们算平手,你同意吗?”
    “平手就是平手,有甚么算不算的?”
    “是是……这姑娘说得有理。”
    “那么,你该立即恭送我出门了。”
    “好的,本座这就亲自送你出门。”天一门门主向站在门口的公冶十二娘说道:“十二娘,请先送杜大侠回寝宫歇息。”
    “好的……”
    杜大侠忽然沉声说道:“不忙!门主大人,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可以,但我必须先徵求一下我这位贵宾的意见。”天一门主向文真真笑道:“文姑娘怎么说?”
    文真真笑道:“回不回答杜大侠的问话,那是你门主大人的事呀!”
    天一门主道:“我是说,是先回答杜大侠的话,还是先送你出去?”
    文真真“唔”了一声道。。“我等一会不要紧。”
    天一门主向杜少恒笑道:“杜大侠,你可以发问。”
    杜少恒注目问道:“阁下真的是天一门主?”
    “如假包换。”
    “可是,我根本不曾见过你。”
    “这有甚么稀奇,连本门中的人,都很少有见到我的真面目的,你是一个外人,又怎会见到过我哩!”
    “但你曾经说过,你是先父身边的人。”
    “不错,但我也说过,令尊身边的人太多了,即使你曾经见过,也不一定还记得。”
    “好!这些暂时不谈,今天,你我总算是已经面对面谈到问题的中心,我已经明白告诉过你,我身边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退一步说,即使有,我也不会给你,现在,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覆,你是准备杀了我呢?还是将我永远软禁在这儿?”
    天一门主笑道:“我不会杀你,至于你的去留问题,须由十二娘去决定……”
    杜少恒截口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而且身为一门宗主,想不到却要听命于一个妇人女子。”
    天一门主拈须微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是大丈夫当惧内,阁下明白了吗?”
    接着,却向文真真笑问道:“对了,文姑娘,据我所知,文姑娘会对杜大侠有过某项承诺,今天难得碰头,你们双方,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
    “与你不相干,”文真真淡淡地一笑道:“门主大人,我要走啦!”
    天一门主连连点头道:“行,行,我马上送你出去……”
    目送天一门主与文真真二人离去之后,公冶十二娘才向杜少恒笑问道:“少恒,文真真是否曾以真气传音,向你作过甚么指示?”
    “你说呢?”
    “我说嘛!这是很可能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公冶十二娘正容说道:“少恒,你必须相信我才行。”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十二娘,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现在,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抱甚么希望。”
    公冶十二娘苦笑道:“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我送你回寝宫去!”
    ※※※
    离开魔宫后的文真真,显得没精打彩地,连走路也提不起劲来。
    此时,约莫是三更稍过。
    虽然风雪早于两天前停止了,但北邪山上,却仍然有着很深的积雪。
    她,踽踽独行着,只有脚步踏在积雪上的“沙沙”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当她离开那地底魔宫约莫里半路程之间,忽然一声冷笑,划空传来:“丫头,既入了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她,听若未闻地,仍然是缓步而行,但内心之中,却不由地激起一阵轻微的震荡。
    因为,那语声虽然阴冷,却显然是出于一个女人之口,而且,语声好像就在她耳边,也好像是由四方八面传来,那,显然是传音功夫中的最高境界--“六合传音”。
    “那是甚么人呢?……”
    她,心念电转之间,那阴冷的语声又道:“丫头,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
    “这儿只有姑奶奶,没有丫头……”文真真继续昂首阔步,向前走着。
    “咀皮子硬不管用,丫头,你敢不敢同我较量一番?”
    “龙潭虎穴我都闯过了,谁还怕了你这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文真真索性停了下来。
    “那古墓之中,不过是一群尸居馀气之徒,你要是能找出我的藏身之处来,我才真的佩服你。”此人的涵养功夫算是颇具火候,尽管文真真的话很不好听,她却始终没有生气。
    文真真道:“听你这种语气,好像不是天一门中的人?”
    “你以为,只有天一门,才有几个像样的人物?”
    文真真娇笑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姑奶奶还没将你当作一个像样的人物,而且,自我出道以来也不曾碰上一个像样的人物。”
    “至少,现在你已经碰上了!”
    “只学会一些不成气候的‘六合传音’功夫,你就认为已经算是一个像样的人物了……”她,发出一串脆若银铃的笑声。
    “有甚么好笑的!……”那阴冷语声的人,算是第一次有了愠意。
    “我笑你是在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
    话声未落,蓦地长身而起,疾如电掣地,向十五六丈外一座巨大的墓碑处疾扑而去。
    对方也不等她的身形泻落,由墓碑后腾射而起,“砰,砰,砰”凌空互击三掌,双双一个倒翻,飘落丈五之外。
    那是一位身着青衣衫裙,青纱幛面的中年妇人,由语声与那颇为苗条的身裁判断,年龄应该是在三至四旬之间。
    文真真目注那青衣妇人,娇笑道:“我说你的‘六合传音’功夫,还不成气候,你服气吗?”
    青衣妇人抬手一掠须边青丝,冷冷地接道:“平心而论,凭你这年纪,能够察觉我的藏身之处,我不能不佩服你……”
    “我不稀罕你的佩服……”
    “丫头,别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严格说来,你我二人应该是友非敌。”
    “何以见得?”
    “因为,我也是为了,要查证天一门主的身份而来的。”青衣妇人格格的娇笑道:“天一门主,他原来是一只老狐狸,你的武功虽然够高明,但是,江湖阅历仍然太差,又太过自负,所以,才有方才的徒劳往返……”
    “方才,你也在墓中?”
    “是啊!否则我又怎知道你白跑一趟。”青衣妇人含笑接道:“文姑娘愿意与我合作吗?”
    文真真笑道:“合作?跟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合作,你真把我看成三岁娃儿了!”
    一个苍劲语声,划空传来,道:“娘娘,别枉费唇舌了,神君有旨,先行留下这个小妞儿……”
    话落人到,一个两鬓斑白的灰衣老者,疾射当场。
    文真真目注青衣妇人娇笑道:“阁下这狐狸尾巴,现得太早了一点啊!”
    青衣妇人不理会文真真的嘲笑,却向那灰衣老者问道:“刁护法,神君怎么又临时改变主意?”
    灰衣老者显得颇为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神君之意,是要逼使那老的出面。”
    “老的?是甚么人?”
    “就是那欲望香车的主人。”
    “哦!对了!擒住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不过……”青衣妇人沉思着接道:“这丫头的身手,方才我已见过,要想生擒她,恐怕要多费点时间。”
    文真真插口笑道:“娘娘,不是我小觑了你,这一辈子,你也休想生擒我!”
    青衣妇人娇笑道:“咱们走着瞧吧!”
    一阵人影飞闪,又飘落三个灰衣人。
    不过,这三个新来的灰衣人,都是年约三旬出头壮年人,他们一到场,立即与那先来的灰衣老者,取四面合围之势,将文真真围在核心。
    青衣妇人目注灰衣老者问道:“刁护法,神君怎么没来?”
    文真真抢先娇笑道:“娘娘,你们神君身为一派完主,却食言背信,他还有脸皮来见我吗?”
    灰衣老者沉声喝道:“姑娘别信口雌黄,咱们神君岂是食言背信的人!”
    文真真道:“你既然贵为护法,方才,本姑娘与你们神君所订的君子协定,想必已经在暗中听到!”
    “不错。”灰衣老者点首接道:“那协定只是以贵宾之礼送你出门,这一点,神君已经作到,我不能不提醒,方才的协定中,对神君并无其他约束,何况,咱们目前的行动,只不过要逼使贵上出面,不但不会难为你,而且还会以贵宾之礼款待。”
    文真真笑道:“这么说来,理由都给你占尽啦!”
    “这是事实……”
    “别废话了!请吧……”话击中,她已解下了腰间的红绫软带。
    对方也亮出了兵刃,两个使刀,两个使剑,灰衣老者并含笑接道:“姑娘,我们并无恶意,最好你是自动留下来,免得伤了和气。”
    文真真冷笑道:“既然怕伤和气,为何要逼使敝上出面呢?”
    灰衣老者道:“这理由很简单,咱们神君志在独霸武林,而贵上实在太神秘了,自然有加以认识的必要。”
    文真真似笑非笑地接道:“要想认识敝上,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个办法……”
    “啊!请说?”
    “先行斋戒沐浴,手捧禀帖,三步一跪,五步一拜,有一份诚意,我一定替你们神君引见敝上……”
    不等地说完,灰衣老者已气得鬓发怒张地,厉叱一声:“丫头,你敢消遣老夫!”
    文真真娇笑道:“姑奶奶消遣了你,你又能怎样哩?”
    “先擒下你这丫头再说!”灰衣老者一面挥刀进击,一面大喝一声:“咱们上!”
    那“上”字的尾音未落,另四道寒芒一齐向文真真身前疾射而来。
    但听“咚咚”连响,四般兵刃都击败革似地,被文真真的红绫软带震得反弹而回,如非他们身手高明,临阵经验丰富,应变神速,乘机借力缓纵,很可能兵刃会被震得脱手飞去。
    这一招硬拚,所发生的意外结果,不但使得当事人的四个灰衣人目射骇芒,呆立当场,作声不得,连一旁掠阵的青衣妇人的幛面纱巾,也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
    说来,也难怪他们会感到极度的震惊。
    四个灰衣人,身为天一门中护法,其身手之高明,自不难想见。
    不久之前,天一门主还亲自领教过文真真的高明身手,在明知文真真不是猛龙不过江的情况之下,所派出来拦截文真真的高手,自然是经过慎重的考虑。
    尽管四个灰衣人的作用,可能只是为了消耗文真真的真力,然后由青衣妇人拣便宜,却是谁也不能否认这四个灰衣人是天一门中的精英人物。
    以四个天一门中的精英人物,在四对一的情况之下,被一位年轻的美姑娘一招震退,这情形,又怎不教他们心惊胆战地呆立当场!
    但文真真却嫣然一笑道:“对不起,方才我一时收手不住,使四位受惊,这一招不算,咱们再来过……”
    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四个灰衣人再窝囊,也忍不住对方的这种讥讽。
    因此,四个人又怒喝一声,再飞身扑了上去。
    那四个灰衣人的武功造谐,本来就很高,使的又是詹老怪所传下来的“恨天刀法”和“恨天剑法”,何况又是含愤进击,其威力自非等闲。
    可能是文真真这一次手下留了情,也可能是被对方的全力合击之势给压制住了。
    此刻,五个人居然打成了平手。
    刀光似雪,剑气如虹!
    在似雪的刀光,与如虹的剑气中,一道夭矫游龙,将文真真的娇躯,围护得风雨不透。
    那霍霍刀光,与森森剑气,分明是每一招一式都击在红绫软带之上,但此刻的红绫软带上,却没有一点反震之力,刀剑击中它,就像击在虚无飘渺的空气中,如果自己的力量挐捏不好,很可能会连整个人都冲了上去。
    而且,那红绫软带上,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吸引力,会冷不提防地吸住他们的兵刃,迫得他们必须使尽全力,才能勉强挣脱。
    所以,对外围的四个灰衣人而言,尽管他们不像那第一招时那么丢人现眼,但内心的感受,却并不比那被一招震退时轻松。
    约莫交手了五十招,那四个灰衣人已是额头见汗,呼吸重浊,行动也迟滞起来。
    那围护在红绫软带中的文真真,忽然娇笑道:“娘娘,调教这样四位高手出来,可不容易啊!”
    青衣妇人冷然接道:“听你这语气,你已准备杀死他们?”
    文真真道:“不!不瞒娘娘说,我还不曾杀过人,所以作为我开杀戒的对手,必须是一个够份量的人物才行……”
    青衣妇人截口接道:“既然你不准备杀他们,说那些废话干吗?”
    “我虽然不杀他们,却准备废了他们的武功……”
    “你敢?”
    “娘娘且拭目以待吧……”
    她的话没说完,外围的四个灰衣人已骇然飞纵三丈之外。
    文真真“格格”娇笑道:“四位别怕,我必须等你们娘娘示下才下手的呀!”
    这一么一来,不但使得那四个灰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恨不得有道地缝可以钻了进去,连一旁的青衣妇人也禁不住气得身躯微微颤抖,那一幅幛面纱巾,也为之剧烈地波动。
    可惜的是,由于她戴着幛面纱巾,役法看到她的脸色,否则,那一定是非常够瞧的。
    文真真却是得理不饶人地,娇笑道:“娘娘,想消耗我的真力,或者是想由一旁观察我的武功路数,都是梦想,我看,还是你自己亲自……”
    青衣妇人截口怒叱道:“丫头!你以为我留不下你!”
    文真真漫声娇应道:“那就要等事实证明了……”
    “好!我成全你!”青衣妇人“呛”地一声,已披头出肩长剑,一面飞身进击,一面怒叱道:“丫头接招!”
    “刷,刷,刷”一连三剑,发出“锵,锵,锵,”三声金铁交鸣之声。
    这两人一交上手,别具一番肃杀气氛。
    同样是一枝青铜长剑,但在衣妇人的手中,却像是具有灵性似地,显得有如生龙活虎。
    文真真仍然是使红绫软带。
    青铜长剑击在红绫软带上,居然会发出“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由此已不难想见,文真真的内家真力有多么精湛!
    剑气如虹,红绫似锦!
    片刻之间,两人已恶斗了三十招,却是一个斤两悉称的平手局面。
    人影翻飞中,只听文真真娇笑道:“娘娘,你我之间,无冤无仇,这一场厮杀,多没来由!”
    “哼!废话!”
    “娘娘,我是一番好意,凭你这正宫娘娘的身份,跟我这个末学后进交手,所谓胜之不武,万一败了,那就会后患无穷啦!”
    青衣妇人以行动作了答覆。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将文真真迫退三步。
    文真真一面立即还以颜色,一娇笑道:“这才像个娘娘样子,方才,我还以为你认为我是末学后进,不屑以真才实学赐教哩!”
    她手中的红绫软带,忽然双头齐昂,像白蛇吐信似地,接连三点,又将青衣妇人迫回原地。
    忽然,一声娇喝,遥远传来:“真真,强敌快来,速退……”
    青衣妇人冷笑道:“退不了啦……”
    远处传来三声霹雳巨震,只听一个苍劲的沙哑语声,呵呵大笑道:“欲望香车车主,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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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香车藏艳质怒剑揭真情
    “放屁!凭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滥,哪有资格跟咱们车主交手!”
    “那么,你是谁?”
    “老娘是真真的乳母……”
    “那真是失敬得很……”
    对话声中,那一声比一声强烈的霹雳巨震,一直连绵不绝地传出。
    接着,又传来一声怒喝道:“真真,你还不走!”
    文真真扬声娇应道:“我这就走啦!”
    青衣妇人一面加紧抢攻,一面娇笑道:“丫头,来不及啦!”
    “闪开!”
    随着这一声“闪开!”,文真真手中的红绫软带,忽然化作一道长虹,有如毒蛇出洞,挟着破空锐啸,疾如激矢似地,向对方射去。
    势疾劲猛,凭青衣妇人身手之高,也不敢轻撄锐锋,而不得不闪身暂避。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的缓冲中,文真真已翩若惊鸿地,长身而起,凌空划下一个美妙的半弧,向山下疾射而去。
    半空中传来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道:“娘娘,少陪了……姥姥,真真先走啦……”
    远处,传来一声娇笑,说道:“老娘也少陪……”
    很显然,文真真那位乳母也走了。
    只听得一个苍劲的语声怒喝道:“留下命来!”
    那沙哑语声,又沉声喝道:“算了!穷寇莫追……”
    那青衣妇人向那四个呆立一旁的灰衣人怒叱道:“你们四个,还不给我滚!”
    “是是……”
    那四个灰衣人一齐喏喏连声地,向青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身疾奔而去。
    一道人影,有如长虹经天似地,疾射当场,赫然就是那位天一门的门主。
    不过,此刻的天一门主,脸上也戴了一幅纱巾。
    他,向着青衣妇人笑问道:“娘娘,瞧出甚么端倪没有?”
    “没有。”青衣妇人显得没精打彩地,反问道:“你呢?”
    天一门主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一样。”
    “……”青衣妇人轻轻地叹了一声。
    “娘娘,别泄气,从现在起,咱们全力对付那欲望香车,不怕它不现出原形来。”天一门主说得蛮有把握似地。
    青衣妇人长叹一声道:“说来够咱们惭愧的,竟然连人家的武功路数,都瞧不出来。”
    天一门主苦笑一声,道:“对于方才那老婆子,她所使的神功,我已经瞧出一点儿了,只是……”
    “怎么样?”
    “好像跟本门的大静神功近似。”
    “近似?那是表示你还不能确定?”
    “唔……”
    “方才,你说只是,那是甚么意思?”
    “那是表示我有一个假想,如果不幸而给我猜中,那是很令人头痛的一件事。”
    青衣妇人若有所悟地道:“对于你那个假想,我也有点明白了……”
    天一门主截口一叹,说道:“我们回去再谈吧……”
    ※※※
    这两位回到那古墓中的密室之后,青衣妇人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你那假想是怎样?
    现在可以说明了。”
    天一门主苦笑道:“娘娘,有关詹老怪的武功来源,你总该知道一点吧?”
    “唔……”
    “如果说,欲望香车车主的武功,也与咱们同源,那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吗?”
    “我的想法却不一样,即使欲望香车车主也获得了詹老怪的武功,也决不会强过咱们,咱们人多势众,可以将其各个击破。”
    “如果她们是直接跟白云山庄有关呢?”
    “那不可能,白云山庄早已不许过问江湖中事,他们不会自毁禁令的。”
    “娘娘,皇帝的圣旨,有时候也可以更改的。”
    青衣妇人身躯一震道:“你是说,白云山庄可能会改变作风……”
    这二位,一个是一口一声“娘娘”,而身为“娘娘”的青衣妇人,却始终是你呀你的,这情形,可实在有点儿不太正常。
    难道说,这也是“唯大丈夫能惧内”的具体表现吗!
    天一门主道:“那是很难说的。”
    青衣妇人笑道:“其实,只要我们能获得那一份宝藏,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谈何容易……”他苦笑着。
    “对了,你认为杜少恒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故意装胡羊?”
    “也许两者都有可能。”
    “那么,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想,且等军师研商之后,始再作决定。”
    “也好……”她轻轻点着头。
    天一门主忽然邪笑说道:“娘娘,如果你肯亲自去跟杜少恒谈谈,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不等他说完,青衣妇人已娇哼一声道:“你真是异想天开。”
    “我不过是提供你一个意见而已。”
    “让我冷静地考虑一下吧……”
    ※※※
    今夜,陪伴杜少恒的,还是俏丫头冬梅。
    冬梅一进房门,就娇笑道:“少恒,二娘娘还是不会来,由我陪你,你不讨厌吗?”
    杜少恒一伸猿臂,将她搂入怀中,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一下道:“有着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美人儿陪着我,我怎会讨厌哩!”
    她,像依人小鸟似地,偎在他怀中,媚笑道:“唔……这还差不多,否则,我刚刚获得的好消息,就不会告诉你啦!”
    “好消息?是哪一方面的?”
    “自然是有关你我两人的呀!”她,媚笑着接道:“抱我到床上去,再慢慢谈……”
    上了床后,俏丫头又正经起来:“少恒,你得老实一点,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行!对于美人儿的命令,我是一向乐于遵从的。”他忽然一怔道:“冬梅,你不是要告诉我好消息吗?怎么又讲起甚么故事来?”
    “这是二而一的事,你懂吗?”她的纤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好!我正恭聆着”他苦笑着。
    沉吟了一下,冬梅才悄声说道:“少恒,令尊生前,果真不曾交给你甚么秘笈和别的东西?”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这一点,你必须相信。”
    “我是信得过,但人家却不一定相信。”
    “你说的是那天一门主?”
    “唔……”冬梅娇笑道:“凭良心说,少恒,现在,我倒希望你说的话是假的。”
    “为甚么?”
    “因为,如果你的是假话,则表示令尊生前,曾经有极珍贵的东西交给你。”
    “假使老父生前,的确交给了甚么珍贵的东西给我,对你又有甚么好处?”
    “那样一来,你,我,都可以青春长驻,也可以成为当代武林中的无敌高手。”
    “那的确是非常具有诱惑力,”杜少恒苦笑着接道:“可惜的是,先父不曾交甚么东西给我。”
    “少恒,只要你肯相信我,诚心跟我合作,这目的还是可以达到的。”
    “甚么目的?”
    冬梅道:“就是那永驻青春,成为无敌高手的目的。”
    “这就是你方才所说的好消息?”
    “是的!”冬梅殷殷地接道:“天一门主用尽千方百计劫持你,以及我冬梅不惜屈身奴仆,潜伏这儿,为的都是同一个目标。”
    杜少恒道:“就是那青春永驻,成为无敌高手的目标?”
    “不错。”
    杜少恒蹙眉问道:“那究竟是一些甚么宝物呢?”
    冬梅道:“那是半份藏宝图,据我所知,那张藏宝图一共分为四份,现在,我已确定,那藏宝图的一半是在天一门主手中,如果说,将那张藏宝图分为上下二部的话,则天一门主手中,所获得的,是上半部的左半和下半部的右半,听懂了吗?”
    “懂!懂!一张图,这么一分割,可就是等于是一张废纸了!”杜少恒接问道:“关于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又难道你已经看到了?”
    “并没看到,我不过是由天一门主与娘娘的片段对话中加以串连后所作的假定,但我自信,我这个假定绝对不会错。”
    “你的所谓合作计划,就是想获得天一门主手中的那半份藏宝图?”
    “是的。”
    “那只是半份图,即使获得了,还不仍然等于是一张废纸!”
    “在别人手中是废纸,但在我手中,却是无价之宝。”她笑了,笑得好神秘。
    “难道说,那另外的半张图,是在你的手中?”
    “这下子,你总算聪明起来啦!”冬梅俏脸一整,道:“少恒,到目前为止,知道这一秘密的!还只有你我两人,你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吗?”
    “放心,我不会泄露的。”杜少恒苦笑道:“天一门主自称是先父身边的人,获得那半份藏宝图,可以说得过去的,你,年纪轻轻,不可能是先父身边的人,那半份藏宝图又是怎么获得的?至于我自己,身为先父亲生儿子,对这么重大的事情,却一无所知,这情形,可真该叫我愧煞!”
    “少恒,你不用难过,你之所以对这事情一无所知,可能是别有缘故,”她笑了笑道:
    “至于我之所以获得这半份藏宝图,却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所促成的。”
    “唔……我正恭聆着。”
    在这节骨眼儿上,冬梅却将话题岔开去忽然说道:“少恒,你知道公冶十二娘的来历吗?”
    “不知道啊!冬梅,怎么你又说到题外去了?”
    “别忙,我说的还是主题。”冬梅含笑接道:“现在我告诉你:公冶十二娘,就是以前雪山老怪公冶煌的曾孙女。”
    杜少恒禁不住身躯一震,道:“你说的就是那七十多年前跟白云山庄作对的那个雪山老怪?”
    “不错。”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凭公冶十二娘的家学渊源,武功方面,很可能还会强过那位天一门主,否则,天一门主不会那么纵容她。”
    冬梅道:“你说的是十二娘对男人的放纵方面?”
    “唔……”
    “这一点,我却不同意,因为,据我所知,天一门主对每一位娘娘都是纵容的,而且,他的纵容是另有目的,决不是由于武功高低的因素!”
    “另有目的?……。那是怎样的目的呢?”
    冬梅含笑接道:“是为了拢络人心,他的每一位分宫娘娘,也就等于是各地分舵主的爱宠,你想,这情形怎不教那些分舵主对他忠心耿耿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杜少恒苦笑道:“以自己的老婆,去拢络手下人,也只有那个寡廉鲜耻的东西才作得出来。”
    冬梅娇笑道:“你的脑子未免太顽固了,官场中,不也有很多人以自己的老婆去巴结上司的吗?”
    “不错,尽管有媚上媚下之分,但目的则一,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是不错,但论及当事人的牺牲精神,却是有云泥之别的……”
    “啊!想必还别有高见?”
    “是的!你且洗耳恭听吧!”她娇笑着接道:“那些以自己老婆去巴结上司的人,必然是因为他的床头人年轻貌美,或者床第间别有功力,试想,此等货色去孝敬上司,他的牺牲有多大?”
    “牺牲固然是大,但他们的收获也常常是很丰硕的,只要他所巴结的那个上司不垮台,他就可以步步高升名成利就,谁敢笑他的乌纱帽上加了绿头巾哩!”
    “但咱们这位门主就不同了,他所用来拢络手下人的,没有一个算是他的专宠,所以根本谈不上牺牲的,严格说来,还应该算是那些被拢络的人,帮了他的大忙哩!”
    “此话怎讲?”
    “他广田自荒,暴珍天物,那些人替他耕之耘之,辛勤灌溉,又怎能不算是帮忙!”
    “死丫头,你这张咀好刁钻!”
    “我说的都是实情呀!”
    “实情是不错,但你可得当心,如果那些乌纱帽上加绿头巾的官大人,利用职权,给你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哩!”
    “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像那种寡廉鲜耻的官大人,只会在自己下属前端架子,欺压善良百姓,在我面前,叫姑奶奶还来不及哩……嗨!你怎么又不安份起来?”
    杜少恒涎脸笑道:“此情此景之下,恐怕只有木头人才能安份。”
    “不行!”她按住他那双不安份的手,“咱们还要谈正经事!”
    “唔……谈正经事,我倒是希望先听听,你获得那半份藏宝图的经过。”
    “好的,方才我们已谈到公冶十二娘的来历,现在再谈我跟她结识的经过!”
    “这一段结识经过,也跟那半份藏宝图有关?”
    “当然!”
    “好!请说下去。”
    “说来已经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冬梅沉思着接道:“那时我途经王屋山山区,由于错过了宿头,不得不连夜赶路,却被一声凄厉的惨号,将我引到一家猎户的茅屋中,可是,我迟到了一步,那个年轻猎人和他那怀有身孕的妻子,业已惨死当场……”
    “那是怎么回事?”
    “是一对江湖败类,取胎炼药……”
    “那真是天理难容!”
    “是啊!所以,我一进门就将那正准备剖腹取胎的女的杀死,很显然,那女的的武功相当高明,尽管由于我的赶去是事出意外,但她临死前的反击,却证明她的武功比我差不了多少。”
    杜少恒笑道:“那你当时算是很侥幸,因为,女的尚且如此了得,那男的身手,总不至于不如女的,如果他们两人联手……”
    冬梅白了他一眼,道:“少自作聪明,好吗?”
    杜少恒苦笑道:“行,行……”
    冬梅道:“事实上恰恰相反,那男的武功,此女的还要差哩,一见他的同伴死了,立即矮了半截,叩头如捣蒜地,哀求饶命,并愿献出半张藏宝图……”
    “哦!就是你那份藏宝图的由来?”
    “不错,但当时我眼见那猎户夫妇死状之惨,我一气之下,还是将那厮杀了。”
    “那是一对怎样的人……?”
    “跟你我差不多。”
    杜少恒禁不住苦笑道:“冬梅,你怎可将咱们和那种下三流的江湖败类相提并论!”
    “我说的是年龄方面,”冬梅接道:“那女的只有十八九岁,男的却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当然,我也问过那张藏宝图的来历,他说是得自他的主人,也就是令尊的手中,偷出来的……”
    杜少恒禁不住截口骂道:“该死的王八蛋,他叫甚么名字?”
    “这个,我倒是不曾问过。”
    “以后呢?”
    “我刚刚杀死那厮,将半份藏宝图收好,公冶十二娘也刚好赶了来,说来也真妙,那个女的,竟是公冶十二娘的身边的侍女。”
    “你杀了她的侍女,她会放过你?”
    “她当然不会放过我,但她在交手之前,却提出一个奇妙的条件,她说,只要我能接下她十招而不死,也可以不再杀我,但却要我递补那侍女的职务……”
    杜少恒道:“哦!莫非这就是你在这儿当侍女的的原因?”
    “在当时,是主因,但现在,却只能算是原因之一了。”
    杜少恒笑问道:“这也有解释吗?”
    冬梅道:“当然有,当时,她封闭我的真力,一直到三个月之后,见我一切表现都很不错,才将禁制解除,那时,本来我想乘机开溜的,但由于获得一个意外的消息,所以我才决定再呆下去。”
    “那是一个怎样的消息?”
    “那消息,跟你这个活宝有关……”
    “啊……”
    “我于十二娘与门主闲谈中,获悉他们不择手段,逼你出面的原因,是为了那半张藏宝图之后,自然舍不得开溜啦!”
    杜少恒笑道:“你是打算伺机将那存于门主手中的半张宝藏图窃取过来?”
    “是的,但我自己明白,这不是短时期所能办到,而且,困难和危险性都很大,”她娇笑着问道:“少恒,有关我的一切,都已说明了,还有甚么疑问吗?”
    “有。”杜少恒沉思着接道:“首先我要明白,起初你对我的那种不够明朗的态度,究竟是甚么原因?”
    “说来也很简单,起初,我很想将你立即救出去,因为,在我的想法中,藏宝图既然是属于你们杜家,你是杜家的少主,理论上,不须要那份藏宝图,也应该能找到那宝藏。”
    “但事实上,我却是一无所知。”
    冬梅忽然岔开话题道:“少恒,当你第一次进入这古墓中,我们两个人腻在秘室中,向大厅瞧热闹的情形,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就在那段时间,有人在暗中以真气传音向我指示,她说她是欲望香车车主,她叫我暂时不要急于救你出去,但要我好好伺候你,另候指示,以后,她会设法促成我的心愿……”
    杜少恒不由连忙问道:“以后,她有过甚么指示吗?”
    冬梅道:“有,她说,藏宝图无关紧要,只要我照顾你的安全,并设法查明那位门主的真实身份。”
    “那么,你已见过那欲望香车的车主?”
    “是的。”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位很美很美的中年妇人。”
    “有甚么特徵吗?”
    冬梅苦笑着说道:“这个,我倒是说不出来。”
    沉思了少顷之后,杜少恒才接问道:“对了,那位欲望香车车主,是否跟文真真姑娘很近似?”
    “可是,我还不曾见过那位文姑娘呀!”
    杜少恒轻叹一声道:“如此说来,见了也还是等于不曾见过。”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我想,那位香车主人,过去一定跟你有甚么渊源。”
    “何以见得?”
    “因为,她是那么关心你,而你以前又是一位艳闻频传的大情侠。”
    “这些,暂时不谈,”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对于你,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不要紧,有话就问,我已下定决心,在你面前,我不保持任何秘密。”
    “那我先说了!”
    “别客气,说吧。”
    “你,”杜少恒注目接道:“年纪轻轻,武功都相当出色,究竟是甚么来历?还有,在床第间所表现的,完全是大将风范,论功力,很多阅历丰富的成年女人,也比不上你,我绝对不相信这完全是天赋。”
    “是的,我承认我的床第间的功夫,一半是后天环境所促成,只有一半是天赋。”
    “可以说详细一点吗?”
    “当然可以,不过却必须由我的来历说起才行。因为,这本来就是二而一的问题。”她略为一顿,才轻叹一声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杜少恒不由一怔道:“世间会有不知道自己来历的人?”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想,在茫茫人海中,不知道自己来历的人,决非只有我一个人。”
    “唔……只是,你这来历如何说起呢?”
    “就我自己所知道的说吧!”她幽幽地一叹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跟着一个跑江湖贾艺的马戏班,所以,我的武功,是幼年就扎下根基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父母是谁,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姓甚么,从小人家就叫我冬梅,一直到现在。”
    杜少恒忍不住插口问道:“你没问过那位马戏班的班主?”
    “问过,他说我是路边的弃儿,从小就由他抚养长大,由于我是在一个梅林中被捡到,所以他才替我取名冬梅。”
    “那马戏班主对你很好?”
    “好。”她苦笑道:“开始是很好,但在我十三岁时,就夺去找的贞操……”
    “该死!”
    “那老家伙嗜色如命,又擅长采补,马戏班中所有女孩,都受过他的蹂躏。”
    “以后呢?”
    “以后,我偕同班中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姑娘溜之大吉,在流浪途中,我被一个独行大盗看中,那家伙武功好,床第间更是有一套,我现的武功和床第间的一套,都是那时候所学的,可惜的是,我和他相处不足两年时,他就遭到仇家的暗算,毒发身死。”
    “以后,你就到这魔宫中来了?”
    “不错。”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声。
    “对今后,你有甚么打算?”
    冬梅给他一个抚媚的白眼,道:“今后的打算,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是故意装迷糊呢?还是存心将我抛弃!”
    杜少恒涎脸笑道:“我怎能舍得将你抛弃哩!”
    “但愿你言出由衷,”冬梅神色一整道:“我的一切,都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我年纪轻轻,却是艰苦备尝,历尽了沧桑,少恒,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诺言,今后,我俩休戚相关,安危与共。”
    “我不会食言背信的,对了,冬梅,有关你的一切,十二娘知道了多少?”
    “除了那半份藏宝图和我现在的企图之外,我全都告诉过她。”
    “她是否疑心过你?”
    “不会,事实上,我已成了她的心腹之一,我知道她在这儿是别有企图,不过,究竟是甚么企图却还没弄清楚。”
    “她是否也想获得那份藏宝图?”
    “当然会想,但我敢断定,那绝对不是她最先的企图。”
    “啊!她还有些甚么企图呢?”
    “我已说过,我还没弄清楚。”冬梅苦笑了一下道:“少恒,莫管别人的事,先谈我们自己的问题吧!我想,当他们再向你提及令尊交给你的甚么物件时,不妨以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暂时稳住他们。”
    “然后呢?”
    “听欲望香车主人的提示,再定行止。”
    “你那么相信那样一个神秘莫测的人?”
    “我不相信她又能相信谁哩!以往,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现在,我还是孤军地奋战,虽然认识了你,但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何况……”她忽然以一声苦笑结束她的谈话。
    “何况怎样啊?”
    “我还不知道你对我是否有诚意。”
    “请相信我,冬梅。”杜少恒正容接口道:“只要我还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我决不负你……”
    “不!必须是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负我才行。”
    “好!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负你,皇天后土,共鉴此心……”
    “谢谢你!”她主动给了他一个热吻。
    似水柔情与火样的热吻,都不曾消除杜少恒心灵深处的隐忧。
    因此,一个深长热吻之后,杜少恒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冬梅娇笑道:“少恒,别为未来烦心,你我都该绝对相信那位香车车主。”
    不等他接腔,又立即接道:“那的确是一位非常神秘的人物,在这戒备森严,通路错综复杂的古墓中,她来去自如,通行无阻……”
    杜少恒截口苦笑道:“但那天一门主,似乎比她更要神秘的多。”
    “何以见得?”
    “因为,以欲望香车车主的高明,却仍然不能揭开天一门主的身份之谜。”
    冬梅笑道:“人,毕竟不是大罗金仙,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谜底,就会揭开的了。”
    “我也这么希望。”
    “少恒,”她开始发挥她那天赋的媚态了:“据说,以前跟你好过的女人,都是不欢而散,我衷心希望,我能例外。”
    “但愿如此。”
    “唔……现在,正经事都已谈完了,少恒,你说该……该……唔……”
    ※※※
    沉寂了好一阵子的欲望香车,又开始在洛阳地区活动起来。
    这是杜少恒在天一门那地底魔宫的温柔乡中渡过了半个月之后。
    时约三更,明月如水,繁星满天。
    那辆神秘的欲望香车,静静的停在洛阳城通往北邙出的官道旁一个小村落前。
    由于那四匹神骏的健马并未卸下,而且周身都在冒着盈盈汗珠,可以想见,它是经过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急驰而来,停下来还不久。
    那密封的车厢内,不见灯光透出,但却传出极轻微的喁喁细语声。
    那位车把式──“千里独行侠”周桐,正高踞车辕,“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杆,为状至为悠闲。
    远处,三道幽灵似的人影,有如浮光掠影似疾射而来。
    周桐有意无意之间,以旱烟杆在车辕上敲了三下。
    车厢内传出文真真的娇语声道:“老爷子,有三个?”
    “是的……”
    文真真对周桐的称呼很客气,但周桐的答话,却也显得非常恭谨。
    也就这两句对话之间,那三道幽灵似的人影,已在车前五丈处射落,赫然就是那天一门主,和他那位被称为少主的宝贝儿子,以及那纶巾羽扇,着八卦道袍,作诸葛武侯装束的军师。
    除了那少主还是戴着人皮面具之外,其馀二人都是本来面目。
    三个人一字横排,天一门主居中,少主居左,军师居右。
    对这三位不速之客,周桐视若无睹,仍然高坐车辕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吸着旱烟。
    天一门主冷哼一声道:“周桐,叫你们车主答话。”
    “阁下先报个万儿!”
    “本座五绝神君,也是天一门门主。”
    “另外二位呢?”
    “犬子和本门军师。”
    “哦……久仰,久仰。”周桐扭头向车厢中恭声说道:“启禀车主,天一门门主率同他的犬子和军师,前来给车主请安。”
    他似乎是有意调侃对方,将那“犬子”二字,说得特别响亮。
    这情形,使得那位天一门主怒叱一声道:“周桐,你以为当上欲望香车车主的车夫,就没人能治你了!”
    周桐悠悠地喷出一口浓烟,道:“就老夫记忆所及,即使是以往,也很少有人能治得了我……”
    天一门主截口冷笑道:“我让你先开开眼界!”
    一顿话锋,又扬声喝道:“车主,你再不出面,可莫怪我打狗欺主!”
    车厢内传出文真真的娇语道:“车主说,只要你门主大人不怕有失身份,你尽管出手好了。”
    “好!”
    随着这一声“好”,他的足下像装了滑轮似地,那四五丈的距离,竟然是一幌而到,五指箕张,向周桐胸前抓了过来。
    别看周桐那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其实,面对像天一门主这等对头,他的心中可一点也不敢轻敌。
    就当天一门主向他欺身扬掌的同时,他手中的旱烟杆忽然幻出一片杆影,向对方的胸前要穴处疾点而出。
    以攻还攻,势猛而又劲疾,而且招势奇幻无匹,以天一门主身手之高,也不得不撒招后退。
    虽然天一门主是以徒手对付周桐的兵刃,形势上吃了亏,但以他的身份,被对方手下的一个“车夫”一招逼退,面子上怎能挂得住。
    因此,他一退倏进,身形一幌之间,已是双掌齐扬地,和身飞扑,并怒叱一声:“匹夫躺下!”
    很显然,天一门主方才是由于轻敌才被周桐一招逼退,此刻,他似乎是使出了全力准备将周桐一举击毙,那声威之盛,使得艺高胆大的周桐,也不由地心头一凛,而不得不准备全力一拚……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不过是天一门主欺身扬掌,向周桐发动攻势之后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经过。
    这二位,一个是身份与攻力都神秘莫测的天一门主,一个是近半甲子以来,在江湖上很少遇上对手的一代怪杰周桐,眼前双方这全力一拚,谁都想像得到,那一定是非常激烈的。
    就当这一石破天惊的一击,即将爆发的瞬间,车厢忽然传出一声娇喝:“退下……”
    也几乎是在“退下”二字传出的同时,周桐的身躯已被一股柔和潜劲托出三丈之外,而天一门主所发出的足能开山裂石的掌力,自然是完全地击在周桐所坐的车辕上。
    说来也煞是作怪!
    天一门主那么强猛的掌力,击在车辕上,就像是他临时紧急卸力似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当然,那车辕也没受到一丝损伤。
    这情形,不由使得这位天一门主暗中惊出一身冷汗。
    说来这也难怪,在这电光石光之间,人家不但将他的掌力化解于无形,同时也将他的对手托出三丈之外,像这情形,怎不教他暗中惊凛不已,如果对方乘机加以反击,岂不是糟之又糟。
    就当他心中惊叹,怔立当场之间,人影一闪,眼前已出现一位身着布衫裙的妇人。
    此人年约五旬上下,虽然头上已现银丝,但面孔却不见一丝皱纹,肤色红润,眉目也颇为姣好。
    她俏立天一门主身前丈远处,淡淡地一笑道:“多谢门主大人手下留情。”
    这话听在天一门主耳中,自然不是味道。
    因为,事实上,他方才的掌下并未留情,而是被对方暗中给化解掉了。
    天一门主冷哼一声,注目问道:“阁下想必就是欲望香车车主吧?”
    “你不认识我?”青布妇人一怔之后,笑道:“门主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天一门主也是一怔之后,才蹙眉接道:“请让我想想看……哦!对了,你是文姑娘的乳母,我们曾经互拚过掌力……”
    青衣妇人目光深注着,披唇一晒道:“难得,难得,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天一门主苦笑了一下道:“阁下请口下留点情,我要请车主答话。”
    青衣妇人道:“车主就在车厢中,能够通过我这一关,车主自然会亲自接见你。”
    天一门主双肩一扬,道:“阁下莫逼人太甚,本座可并不怕你!”
    青衣妇人笑道:“不怕就再行较量一番,前几天拚得不过瘾,今宵正好再行试试……”
    他可毫不客气,话落掌随,“砰,砰,砰,”三声霹雳震响过处,天一门主居然被震退三大步。
    青衣妇人“噫”了一声,道:“门主大人好像有点不对劲,你这位门主,可能是冒牌货吧?”
    “你懂得甚么!”
    随这话声,一道人影疾泻当场,现出一位身裁顽长的蒙面青衫文士,向着天一门主躬身一礼,道:“门主,俗语说得好,打旗的先上,目前这个老婆子,交由属下料理吧!”
    天一门主点点头道:“也好,也好,这老婆子身手不弱,不可轻敌。”
    “属下知道,”青衫文士转过身来,那两道透过蒙面纱巾的冷厉目光,凝注青衣妇人,冷冷一笑道:“咱们门主与贵上辨明敌友之前,不愿伤了双方和气,所以,方才才手下留情……”
    青衣妇人截口一“哦”道:“如此说来,老婆子我可得先行致谢一番啦!”
    “那倒不必。”青衫文士接道:“现在,由在下陪你玩玩,通过你这一关之后,贵上该可出面了吧?”
    “当然!当然!”
    “在下可不像咱们门主那么仁慈,你要当心了!”
    “少废话!”
    话声未落,已是一剑横扫过来,并沉声说道:“今宵,老娘领教你的恨天剑法……”
    剑虹似雪,锐啸惊人,而且,看似那么平淡无奇的一剑横扫,实则蕴涵着无穷的变化,迫得那青衫文士非得拔剑硬接不可。
    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青衫文士的狂笑道:“对于女人,在下别有一套功夫,不论马上马下,都能教她称心如意。”
    口中说笑着,手中长剑有如游龙夭矫,居然一上手就将青衣妇人迫得连连后退。
    青衣妇人虽然落了下风,但她的防守非常严谨。
    尽管那青衫文士的攻势凌厉空前,她却垃未显出慌乱,而且还扬声大笑道:“狂徒!老娘的孙子都大过你了,你少在老娘面前逞口舌轻薄。”
    “年纪大一点不要紧,总不致于老得长了牙吧!”
    “老娘不计较你口中嚼蛆,但不能不提醒你一声,方才老娘所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你说的是甚么话啊?”青衫文士似乎真没听懂。
    “就是‘今宵,老娘领教你的恨天剑法’那句话。”
    “这句话,可没甚么玄机呀!”
    “有!这是说,前几天我曾经领教过你的掌力。”
    “胡说!”
    青衣妇人一直是下风中采取守势,就这对话之间,她已迫而退到五尺之外。
    这时,那位静立一旁的天一门主,忽然扬声喝道:“停!”
    青衣妇人笑问道:“为甚么?”
    天一门主道:“方才,你曾经说过,只要通过你这一关,贵车主就出面的。”
    青衣妇人道:“不错,我是这么说过。”
    天一门主道:“现在,你被迫后退已将近一丈了,难道你这一关还不能算通过吗?”
    原来这一阵对话之间,青衣妇人又迫退了三尺左右。
    车厢中传出文真真的语声道:“车主说,这第一关,你们已经通过了。”
    天一门主道:“那她为何不出面?”
    一个娇甜语声。忽然传自他的背后:“那只能怪你自己有眼无珠──于大娘退下!”
    后面这句话,当然是向那青衣妇人说的。
    话声未落,天一门主和少主,军师,等三人骇然转身,于大娘(即那青衣妇人)与青衫文士之间的恶斗,也立即停止。
    而文真真也由车厢中缓步而出。
    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发话的人集中投射过来。
    那是一位身着紫色衫裙,紫色纱巾蒙面的妇人。
    尽管是由于纱巾蒙面,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但由她那婀娜多姿的身裁,与美妙的嗓音判断,她的面孔谅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她那神态之间所蕴涵的那股无形的慑人英气,震慑得全场鸦雀无声。
    妙的是,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不论是穿着,打扮,都跟她一模一样的人,所不同的是,她身旁的这位紫衣妇人,不曾戴面纱。
    这另一位紫衣妇人,就是前文中出过的那位紫衣妇人,也就是拾得儿的义母。
    天一门主微微一楞之后,才目注那说过话的紫衣妇人,问道:“阁下就是欲望香车的车主?”
    “如假包换,你呢?”
    “本座是天一门主……”
    香车车主冷然截口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敢断定,你如果不是天一门门主的替身,就必然是一个被人在幕后操纵的傀儡。”
    天一门主脸色一沉道:“车主怎可信口开河!”
    “我有证据。”
    “好!在下恭聆!”
    “数天之前,你曾跟我这位于大娘拚过掌力,是吗?”
    “不错。”
    “但才隔数天,你们方才见面时,你竟然认不出于大娘来,这,足以证明,你不是前几天跟于大娘拚过掌力的那一位。”
    “还有吗?”天一门主显得泰然自若。
    “当然还有,”香车主人接道:“数天前,那位门主的掌力,分明强过于大娘,而方才的你,却显然不是于大娘的对手。”
    “那是本座故意让她。”
    “你是否故意让了她,逃不过我这双冷眼旁观的清眼,”一顿话锋,目光与话锋都转向那位与于大娘交过手的青衫文士:“阁下,你说是吗?”
    青衫文士的幛面纱巾微微一扬,道:“你说甚么?”
    由于青衫文士那似乎有点魂不守舍的神情,香车主人更是单刀直入地接道:“我说,你才是天一门的门主。”
    青衫文士身驱一震道:“胡说!”
    天一门主也敝声笑道:“车主真是异想天开。”
    香车主人冷然接道:“那你为何要戴着幛面纱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青衫文士也冷然接道:“这就奇了,难道说,幛面纱巾,只有你车主一个人能用吗?”
    “不承认,没关系,我再找证据……”
    “像这样的证据,还是不找也罢!”
    “别忙,今宵,既然咱们碰了头,总得弄点眉目出来,让你口服心服就是……”
    天一门主插口冷笑道:“恐怕很难。”
    “你少噜囌!”香车主人给天一门主一个软钉之后,才抬手一指她身旁的紫衣妇人向青衫文士问道:“认识这位夫人吗?”
    “像这么美似天仙化人的夫人,如蒙车主引见,在下算是三生有幸。”青衫文士已恢复他方才与于大娘交手时的轻佻狂态。
    “这是说,你不认识?”
    “如果我认识这位夫人,还用麻烦车主你代为引见吗!”
    香车主人娇笑道:“如果你真的不认识她,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见一番。”
    “那我先谢了!”
    “她就是杜少恒大侠奉母命忍痛休掉的那位元配夫人汤紫云。”
    “啊!原来是杜夫人,真是久仰,久仰。”青衫文士说。
    “说起来,二位之间,应该是颇具渊源的呀!”
    青衫文士苦笑道:“车主越说越玄啦!”
    这时,汤紫云忽然向一旁的那位“少主”问道:“年轻人,你是不是姓曹?”
    那“少主”身躯一震,道:“你怎么知道的?”
    汤紫云道:“因为,令尊姓曹,你当然不会姓别的姓呀!”
    青衫文士大笑道:“杜夫人真够高明,居然知道咱们门主是姓曹。”
    汤紫云冷然接道:“我早已不是杜家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懂得。”
    “定是……”青衫文士苦笑道:“只是,在下该怎么称呼呢?”
    “称你我就行。”
    “这个……”
    “如果你觉得称你我太不礼貌,那就叫我表妹好了,不论如何,咱们之间的亲戚关系是不能抹杀的……”
    青衫文士苦笑道:“你……说得更玄啦!你将我当作谁了?”
    “难道你不是杜少恒的表兄曹适存?”
    “绝对不是!”
    “尽管你面幛纱巾,又服过变音丸,但我敢断定你就是曹适存。”
    天一门主插口接道:“杜……这……这位夫人……”
    他情急之下,几乎也要跟青衫文士一样,叫出“杜夫人”三字来。
    但他话说一半,就被汤紫云冷然截断了:“这儿没你说话的地位!”
    那青衫文士接道:“这位夫人,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声,世间事,光凭推测,有时候是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
    香车主人插口笑道:“这是说,你还须要见到具体的证据才肯低头?”
    青衫文士笑道:“最具体而实在的证据,应该是曹适存本人,我自己根本不是曹适存,难道你还能变戏法将我变成曹适存不成!”
    香车主人冷笑道:“你敢揭下你的幛面纱巾吗?”
    青衫文士道:“有何不敢……”
    话声中,他已揭下自己的幛面纱巾,现出一张狭长而徵显苍白的面孔,并淡然一笑道:
    “车主,俗语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
    香车主人截口接道:“再揭下你的人皮面具!”
    青衫文士苦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本来面目,你总不能要我剥下一层皮来吧!”
    汤紫云扭头向着香车主人说道:“绝对错不了,不论他如何伪装,他那张马脸是没法缩短的。”
    “唔……”香车主人目注青衫文士道:“你一定要我自己动手?”
    青衫文士冷笑道:“要想剥我的皮,恐怕不容易。”
    “你且等着瞧吧!”
    香车主人话声一落,人已“呛”然亮出长剑,屈指轻弹剑叶,那幛面妙巾一扬道:“曹适存,我并没轻估你,这是本车主自出道以来,第一次亮剑。”
    青衫文士笑道:“在下深感荣幸,只是,曹适存三字,我必须壁还。”
    香车主人道:“承认不承认,是你自己的事,我是认定你了!”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接招!”
    话声未落,人已振剑飞身而起,青衫文士也只好挥剑相迎。
    但令人托异的是,香车主人身形腾起,却并未向前飞扑。
    不但没向前飞扑,反而一个折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凌空扑向一旁的“军师”与“少主”身前。
    这行动实在太意外了。
    意外得不但使那青衫文士和天一门二人来不及采取应变措施,连当事人的“军师”,“少主”二人,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但事实上,那两个人都没被杀死。
    不但没被杀死,而且,两个人都是一发无损。
    因为,香车主人的目标是那位少主而且是志在生擒。
    至于那位“军师”,只不过走由于他站在“少主”身边,受到池鱼之殃──受了一场虚惊而已。
    香车主人一击得手之后,将业已被她制住穴道的“少主”顺手扔给汤紫云,道:“汤姊姊请接着,瞧瞧这小子究竟是谁。”
    她自己则横剑护在汤紫云身前,以防天一门主,青衫文士二人的抢救行动。
    但事实上,对方三人都没有采取抢救行动,好像对“少主”的被劫持,根本就无关痛痒似的。
    青衫文士只是淡然一笑道:“车主这抢人的手段,好光明磊落呀!”
    香车主人漫应道:“事急从权,这也算不了甚么……”
    这时,汤紫云已将那“少主”的人皮面目揭下,目光一触之下,立即惊呼一声道:“车主你瞧……”
    香车主人回头向那“少主”匆匆一瞥之后,又转了过去以防敌人偷袭。
    那青衫文士笑道:“车主,你尽管放心,仔细地瞧个痛快,在下决不会乘机偷袭。”
    香车主人道:“对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我还是小心为上。”
    也不等对方接腔,又向汤紫云说道:“汤姊姊,请你将看到的情形告诉我。”
    汤紫云道:“看情形咱们的猜想没错。”
    香车主人道:“怎么说?”
    汤紫云道:“这孩子,像煞是二十年前的杜少恒……”
    “啊……”香车主人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深深地盯了一眼。
    不错,这位“少主”的面孔,即使是与现在的杜少恒对照之下,有七成以上相似。
    香车主人“啊”了一声之后显得很平静地接道:“是的,咱们这步棋,是下对了。”
    “车主,要不要先问问这孩子?”
    “当然要问……”
    “车主请注意防范,他们外围有人……”
    “那些土鸡瓦狗,再多我也不在乎……”
    这当儿,汤紫云已将那年轻人(即那位少主)的昏穴解开,加了另外的禁制。
    那年轻人神志一清,立即怒叱道:“妖妇快放开我!”
    汤紫云苦笑了一下道:“年轻人冷静一点,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年轻人冷然接道:“小爷不高兴。”
    汤紫云轻叹一声道:“孩子,事关你自己的身世,你必须回答我的问话才行。”
    “我的身世会有问题?”
    “不错……”
    “真是胡说八道,我,堂堂天一门少主,岂会闹出身份的问题来!”
    “那么,你为何戴着人皮面具?”
    “这个……”
    “堂堂天一门的少主,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这回,他连“这个”二字,也回答不出来了。
    “我再问你,”汤紫云的语气,显得特别柔和:“孩子,平常,你也照过镜子吗?”
    “照过的。”
    “最近,你也见到过杜大侠的真面目?”
    “不错。”
    “你是否觉得,你自己的面目,跟杜少恒大侠有七分以上的近似呢?”
    “这个我倒不曾注意过。”
    汤紫云轻轻一叹道:“孩子,事实上,杜大侠才是你的父亲……”
    “可是我姓曹。”年轻人也显然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他的神态,言语,都平和得多了。
    “你所说的父亲就是曹适存?”
    “是的。”
    “也就是那位青衫文士?”
    “唔……”
    香车主人这才插口问道:“曹适存,这证据,够具体,够实在吗?”
    曹适存(即青衫文士)点首笑道:“够!够……”
    香车主人道:“那么,到现在为止,你的狐狸尾巴,算是完全现出来了?”
    曹适存笑说道:“车主,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那假天一门主苦笑道:“门主,属下无能,影响门主的行动大计……”
    曹适存截口笑道:“杰兄毋须自责,其实,即使今宵不揭穿我的身份,我也会很快的自己公开出来的。”
    香车主人向假天一门主笑了笑道:“其实,阁下的身手已够高明的了,只是表演功夫差了一点……”
    曹适存苦笑着接口道:“这的确是持平之论。”
    香车主人语气一沉道:“曹适存,现在说正事的。”
    “在下正恭聆着。”
    “首先,你必须还这个孩子的本来,孩子是无辜的,你承认吗?”
    曹适存不答反问道:“你是谁,为甚么要管这些闲事?”
    香车主人道:“先解决孩子的问题,自然会将我的来历告诉你。”
    曹适存点点头道:“好!冲着你这一句金诺,我可以使孩子先明白他的身世。”
    接着,扬声向那年轻人说道:“杰儿听着,你本来是杜少恒的儿子杜家庆,我不过是你的表舅,从此刻起你可以复姓归宗。”
    杜家庆年纪虽轻,但头脑却相当冷静。
    依常情来说,一个自幼即称之为父亲的人,忽然变成了表舅,而那位被认为是敌人的杜少恒,却偏偏是他的生身之父,这意外的变化所产生的严重打击,一般人是不容易承受的。
    但他却默默地承受了。
    沉思了少顷之后,才注目问道:“表舅,你为甚么要这样作?”
    曹适存道:“这问题,我不愿回答,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切的一切,以后,你都会慢慢明白的。”
    “你一直要我戴着人皮面具,就是怕人家由外表上怀疑我的身世?”
    “不错,因为,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
    “你是跟我父亲有仇?”
    “这些,暂时不谈。”
    沉思了少顷,杜家庆可按问道:“我想起来了,曹子畏才是你真正的儿子,是吗?”
    “孩子,你真聪明,”曹适存苦笑道:“其实,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比子畏强多了,只因我在武功传授上有了私心,他的成就才高过你……”
    杜家庆冷然截口,说道:“这些,不必再谈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那么,我那位母亲,也是假的了?”
    “不错。”
    “谁才是我生身之母呢?”
    曹适存道:“这问题,就得问问这位香车主人啦!”
    香车主人接口道:“你以为我是孩子的母亲?”
    “在下的确是这么猜想。”
    “你猜对了!”
    “你……你果然就是石……石瑶姑姑娘,”曹适存似乎显得非常激动,也似乎是非常惊骇,说话之间,不自觉地,连退三大步。
    石瑶姑(香车主人)冷冷地一笑道:“不要怕,暂时我还不想找你算帐。”
    曹适存苦笑道:“说实在的,我虽然是这么猜想,却还是有点不相信。”
    “你是要我揭下幛面纱巾?”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石瑶姑随手摘下纱巾,冷笑一声道:“现在,你可以瞧个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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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第八章两度玄功斗一段武林秘
    石瑶姑的幛面纱巾一揭,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眼前突然一亮。
    呈现各人眼前的石瑶姑,实在太美了。
    照时间推算,她至少也该是三十七八的人了,但由她的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看来,至少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
    一个备受摧残,历尽沧桑的美人,到了中年,仍能如此美艳动人,不能不算是上天对她的特别嘉惠。
    本来,一旁的汤紫云也是一个美人胚子,但与石瑶姑一比,就难免显得黯然失色了。
    现场中沉寂了半响之后,曹适存才首先发出一声惊叹,说道:“瑶姑,想不到你还是那么美……”
    石瑶姑冷笑一声道:“曹适存,我严重警告你,不许叫我的名字?”
    “是是……”曹适存咽下一口口水,苦笑道:“那……我该怎么称呼……”
    石瑶姑截口接道:“叫我车主!”
    曹适存连声恭诺:“定是……车主。”
    石瑶姑这才停了一声,转向杜家庆柔声问道:“孩子,你还有甚么疑问吗?”
    杜家庆苦笑道:“疑问太多,一时之间,不知该由何处问起才好。”
    “那不要紧,回去之后,咱们娘儿俩慢慢谈,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疑问,我可以解答。”
    “您……真是我母亲?”
    “孩子,你还不相信?”她苦笑着。
    “不是我不相信,但你看起来,是那么年青,就像是我的姊姊。”
    凡是到了中年以上年纪的人,谁不喜欢人家恭维她还年轻。
    不管那是虚伪的恭维,还是衷诚的机美,听起来都是很受用的。
    目前的石瑶姑,不论她的成就有多大,毕竟还是一个凡人,跟一般人一样,有血有肉,也具有七情六欲。
    也因为如此,她对于杜家庆所说的话,同样的未能免俗,而觉得非常受用。
    何况,她也非常明白,杜家庆的话绝对是出自由衷,而不是故意奉承她。
    于是,她笑了,笑得那么美,那么娇,也那么自然。
    对旁观的人而言,她这一笑,有如春临大地,具有使百花齐放,草木欣欣向荣的力量。
    可是,也许她是突然感怀于她自己的飘零身世吧,那种溶汇人间一切美好于一炉的甜美笑容,竟然是那么短暂,一下子就消失了。
    代之的,是一声蕴涵着无限感的幽幽长叹。
    杜家庆生长于天一门那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他本身又有着乃父杜少恒的风流天性,因而平常对于男女关系是很随便的。
    但目前,他却是显得非常老实,这,也许是由于母子天性关系吧!
    尽管他心中还不相信石姑是他的母亲,但对于这位外表像他姊姊的绝代佳人,他却不曾有过一丝邪念。
    而且,他还显得很惶恐地,注目问道:“我……我说错了甚么吗?”
    石瑶姑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没有说错甚么。”
    “那你为甚么忽然叹气?”
    “这些,你不会理解的,孩子,先让我解开你心中的所谓年龄的问题!”
    一顿话锋,又轻叹一声道:“我是于十八岁时生下你的,我已经三十七岁了,你,是不是今年刚好十九岁?”
    “是的。”
    “年龄很同吻合,那么,这个结,算是解开了。”
    “可是,你看起来,是那么年轻?”
    “是我另有奇遇的原因,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到这,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对了,如果我能说出你身上的特征时,你该不再有甚么怀疑了吧?”
    “唔……”他苦涩笑了一下。
    “孩子,你小腹下方,接近大腿的腿弯处,是否有一块约莫鸡蛋大小的椭圆形的黑色胎记?”
    此等部位的特征,如非是最亲近的人,和自幼抚养他的亲人,是没法见到的。
    因此,石瑶姑的话没说完,杜家庆已是身躯一震地,朝着她跪了下去,悲声道:“娘!
    孩儿该死……”
    石瑶姑强忍心中酸楚,但她的美目中已孕育着晶莹的泪珠,语声也略显哽咽地道:“孩子,你没错,是你的爹娘对不起你……”
    右掌凌空一托,便将杜家庆的身躯托了起来。
    曹适存呵呵一笑道:“车主,你们母子劫后重逢,可喜可贺。”
    石瑶姑冷哼一声道:“你少说风凉话!”
    曹适存笑道:“在下说的,可是由衷之言呀!”
    石瑶姑冷笑道:“咱们之间的这笔账,是有得算的。”
    紧接着,扭头向汤紫云说道:“汤姊姊,请即将庆儿的禁制解除,今宵,势将难免一场血战……”
    曹适存截口笑道:“车主,别紧张,没那么严重。”
    “你以为我怕你?”
    “我不曾这么说,也不敢这么想呀!”
    石瑶姑黛眉一扬,冷笑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曹适存苦笑了一下道:“车主,借用你方才说的话,咱们之间的这笔账,是有得算的,但不是今宵。”
    “那你就趁早给我滚!”
    “我会走的,只是,你那位亲爱的人儿,你打算如何解救他呢?”
    “这世界上,我没有任何亲爱的人。”
    “你否认与杜少恒的关系?”
    “不是否认,那已经过去了。”石瑶姑一挫银牙道:“即使是过去,也没有任何名份的约束,所以,对于杜家上上下下,我只有恨!”
    “也包括杜家庆孩子吗?”
    “孩子是我自己的骨肉,当然例外,而且从现在起,孩子姓石!”
    接着,扭头向杜家庆沉声问道:“庆儿,你记下了吗?”
    杜家庆茫然点点头,道:“孩儿记下了……”(以后,杜家庆即改称石家庆。)曹适存呵呵大笑道:“一个人于不到半个时辰之内,接连改了两次姓氏,传开来,倒真是一段武林佳话……”
    石瑶姑截口怒叱道:“给我滚!”
    “行!在美丽的女人面前,我是最好说话的!”曹适存邪笑者扬声说道:“本门中人,立即撤退……”
    紧接着,向石瑶姑和汤紫云遥遥地抱拳一揖道:“车主表妹,在下告辞!”
    目送对方那纷纷离去的幢幢魔影,汤紫云禁不住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以前那个仰人鼻息,没有出息的曹适存,现在居然抖起来了,而声威宣赫的杜家,却没落到目前这般惨景。”
    石瑶姑淡然一笑道:“这叫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微顿话锋,又幽幽地一叹道:“祸福无门,惟人自招,这话是一点也不错的,杜家没落到目前般情景,追究起来,实为杜家二老所一手造成。”
    汤紫云也长叹一声道:“瑶妹,这倒是持平之论,我姨妈偏激,固执,我姨父则刚愎自用,如果两人之中,能有一个比较理智一点,也许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也许两位事先有过甚么协议,在彼此的称呼方面,形成某些程度的差异。
    尽管石瑶姑对汤紫云一直称之为姊姊,但汤紫云对石瑶姑却有人前人后之不同,人前,她有如一属下恭恭敬敬地叫车主,但人后却以姊姊的身份叫瑶妹……
    石瑶姑幽幽地一叹道:“过去的事,不谈也罢!”
    接着,扭头向呆立一旁的石家庆说道:“孩子,咱们走吧……”
    杜少恒虽然身处“禁宫”之中,但对于外间的情况,却并不隔膜,因为,一切都有俏丫头冬梅会转告他。
    他,可能是神经麻木了,也可能是石瑶姑透过冬梅之口,对他有过甚么特别指示?或者是他自知对目前的局面无能为力?因而对于目前正邪双方首脑人物的突然明朗化,不但根本无动于衷,反而更以醇酒妇人去麻醉自己。
    至于那位天一门主,也就是他的表兄曹适存,也没再去找过他。
    经常与他接触的,是这儿的分宫二娘娘公冶十二娘和俏丫头冬梅。
    他,似乎是喧宾夺主,俨然成为这儿的主人翁啦!
    另一方面,欲望香车也突然失踪。
    表面上看来,似乎是由于正邪双方首脑人物突然明朗,而使得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不了了之。
    但骨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他们双方的首脑人物心中明白。
    这种表面上一片详和的日子,维持了将近四个月,已是绿肥红瘦的初夏时光。
    对洛阳城来说,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并无任何改变,只是由于季侯由隆冬转入初夏,因而街头上的行人,显得多了些而已。
    当然,大相国寺前,那百技杂陈的广场上,也特别显得热闹起来。
    今宵,广场上新添了一个说书的场子,不!说书的扬子是原先就有的只不过是说书的人儿换了新的而已。
    原先那说书的,是一个老头子,打杂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新来的这个说书的,是一位年约三旬上下的文士,不但气质上显得文质彬彬的,面孔也长得非常清秀而俊美,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打杂的也换了,是一老一少。
    老的是一位青衣老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看情形,年纪至少在六旬以上。
    少的是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的美姑娘,一身玫瑰红的袄裤,两条大辫子,配上了她那宜嗔宜喜的俏脸蛋儿,和婀娜多姿的身裁,不论是男人或是女人,都会忍不住地,要多看她几眼。
    说书的青衫文士风流倜傥,打杂的红衣妞儿柳媚花娇,这已经是够吸引人的了。
    但事实上,却还有更吸引人的哩!
    那是棚柱上的一副对联,红纸黑字,龙飞凤舞地写着海大的草书:谁识得座前黑尺?
    我说段武林秘辛是“绝对鲜”。
    华灯初上,说书场中,已经是座无虚席,不但座无虚席,而且,那本来只能够坐三个人的条凳上,居然挤了四个人,却是谁也没有怨言。
    两个打杂的刚刚将客人的茶冲好,说书的青衫文士也缓步由幕后出场,从容就坐。
    青衫文士刚入座,人群中立即有人扬声问道:“嗨!说书先生,你那‘绝对新鲜’的‘新鲜’二字,作何解释?”
    青衫文士笑了笑,说道:“这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在下说书不落俗套,立论新鲜,其二,是……”
    他扬了扬手中的黑尺,含笑接道:“如果有人能识得我手中这柄黑尺,在下所说的武林秘辛,也是绝对新鲜,此外……”
    他忽然住口不言,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人群中,那人又扬声说道:“嗨!说下去呀!”
    青衫文士道:“我看,此外的这一点,还是不说也罢!”
    “为甚么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因为,最近五年来,在下足迹,遍及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可从来不曾遇上一位能识得我这黑尺的人,所以,这附带的一项,也就毋须多说了。”
    “这是说,这附带的一项,就是识得你手中黑尺之后的赠品?而且,也是新鲜的?”
    “对了,阁下真聪明!”
    “既然被我猜中了,何不索性将那赠品说明一下呢?”
    “有道理。”青衫文士抬手一指俏立一旁的红衣女郎道:“这是在下劣徒小云,也是我方才所说的赠品,诸位不妨仔细瞧瞧,够不够新鲜……”
    人群响起一阵狂呼怪叫:“够新鲜!够新鲜……”
    青衫文士向红衣女郎笑了笑道:“乖徒儿,咱们虽然走南闯北,一直没遇上一个识货的人,但这回却有点儿不同啦!”
    红衣女郎娇笑道:“徒儿回并未觉得这儿有什么不同之处。”
    青衫文士道:“你不知道,洛阳城,是文人荟萃的古都,也是江湖人物的卧虎藏龙之所在,我想,这一枝黑尺,一定会遇上识货的行家的……”
    这时,人群中最先问话的人又扬声问道:“嗨!说书先生,既然已备有如此美好而又珍贵的赠品,为何不事先用文字说明呢?”
    青衫文士不答反问道:“阁下此问,想必还另有解释?”
    “不错,据先生方才所说,业已走遍大江南北,历时五载没遇上一个能识得这枝黑尺的行家,是吗?”
    “不错。”
    “在下愚见,先生这枝黑尺的质料和来历,必然都是很奇特?”
    “那是当然。”
    “同时,也是由于先生那珍贵无比的赠品,事先未用文字说明,因而不能引起广泛的注意……”
    青衫文士截口笑道:“不!这点,在下要特别加以补充。”
    人群中语声道:“唔!小可正恭聆着。”
    青衫文士含笑接道:“有关劣徒这项赠品,虽然不曾以文字写明,但在下每新到一地在第一场白中,必然以口头加以详细说明,但今宵,在下刚刚坐下来,阁下就开始发问……”
    人群中语声截口苦笑道:“哦!如何说来,倒是区区我的不是啦!”
    “不是倒也说不上,只是阁下的性子,未免太急了一点。”
    “有道理,有道理……”
    “阁下稍安勿躁,如果还有甚么问题,请等在下说完这一段开场白之后,再行发问。”
    “行!行……”
    青衫文士把手中黑尺在桌子上轻击三下,目光环扫全场,扬声说道:“在下劫余生,携小徒小云,走南闯北,说书糊口是假,以兵会友,代徒择婿才是真。”
    一顿话锋,扬起手中的黑尺,含笑接道:“诸位请仔细,在下所说的黑尺,就是这一枝,能同时说出它的名称,质料,和来历者,才算合格。”
    人群中那原先发问的人,又扬声问道:“现在,在下可以发问了吗?”
    “可以。”
    “在下请教,是否只要如阁下所说的合格了,就可以长侍令徒妆台……”
    “不!婚姻大事,自然还得他们双方当事人互相认为满意才行。”
    “那岂不是一个骗局?”
    “此话怎讲?”
    “因为,即使有人合格了,阁下都可以藉口令徒不满意而作为罢论。”
    “说得有理,但阁下也得为劣徒想想,如果那合格的人是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儿,或者是一个残废者,岂不贻误她的终身。”
    “那你也该事先加以说明才是。”
    “在下已经开场中说明了,‘以兵会友,代徒择婿’,这是说,纵然是择婿不成,凭着对这一枝前古奇兵的认识,也可以结为朋友……”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声冷笑道:“恐怕是冤家吧?”
    劫余生淡然一笑道:“朋友与冤家之间,有时候是很难划出一道界限来的,阁下以为然否?”
    怪的是,那个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的人,于说过一句之后,竟没了下文。
    劫余生精目环扫全场,沉声问道:“谁还有疑问的,请尽管问。”
    等了半响,再没人发问之后,他才正式开始说书,说的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
    严格说来,他不是说书,而是说故事
    表达的方式不落俗套,立论更见精辟,将这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美化得不能再美了。
    在一般人的观念,司马相如是一个潦倒穷途的落拓文士,十足是一个穷小子。
    以一个穷小子,去勾引一个年轻,貌美,而又多金的小寡妇卓文君,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尽管这块天鹅肉被他吃到了,但一般人的心目中,对司马相如都是或多或少地,存有某种成见的。
    至于卓文君,以一个新寡的富孀,不耐寂寞,竟然降尊纡贵地,接受一个穷小子的勾引而相偕私奔,去当炉卖酒以维生,一般人,尤其是所谓有着冬烘头脑的道学先生们,更是不齿其人。
    但目前的劫余生,他却很技巧地将这个一般人所认为有缺陷的爱情故事,美化成完美无瑕。
    首先,他由不同的时代背景中,不着痕迹地,替两位男女主角辩解。
    他说:我国的男女关系,在汉,唐时代,是很自由,也很开放的,直到宋代理学大兴之后,才有着那么多不合理的礼教……
    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教条,是杀人不见血的咒语……
    那些制订那些教条的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他们视男女关系为世间最污秽,最丑恶的事……
    但事实上,那些人对男女闲事,却是特别喜欢得不得了,他们板着面孔去教训别人,这不行那也不可以,但他们自己,却是三妻四妾还不够,还要广置年轻貌美的婢女,供他们随时消遣,自己玩腻了,又将那些婢女卖给别人……
    在汉唐朝代的宫廷,父亲抢自己儿子的妃子,哥哥夺弟弟的老婆的事,屡见不鲜,不但没人说他们不对,反而传为美谈……
    那些宋代以后的一般假道学先生们,也不曾见到他们对那些父纳子妇的事,作过甚么针贬……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是汉代人,他们是生长在一个自由而开放的社会,有权利去爱自己所爱的人,为甚么后代的人,要受那些假道学的影响,而以一种异样的眼光去衡量他们……
    在当时的封建社会,这是非常大胆的论调。
    普通人,不但不敢在大庭广众中说出来,甚至于连想想也会被认为是礼教叛徒的。
    但目前的劫余生,却是大胆地,在大庭广众之中说出来了。
    这,当然够新鲜,也够吸引力。
    开宗明义既然说得那么独特而精辟,以后的故事,自然更为动听,也更为吸引人。
    也由于故事说得太精彩,太吸引人了,因此,在整个说故事的过程中,扬子里面鸦雀无声,除了终场时的那一阵有如春雷爆发似的掌声之外。根本没人插口说过一句话,当然,也更没人过问那枝黑尺的问题了。
    一连十天,劫余生这个说书场子,场场都是爆满。
    至于那柄黑尺,除了第一天时,人群中有人问过之外,在十天当中,似乎被人遗忘掉了。
    当然,听说书的人可以遗忘,当事人的劫余生,他是不会遗忘的。
    于是,在第十一天的夜场开始之前,劫余生一扬手中的那枝黑尺,忽然没来由叹了一声。
    人群中有人讶问道:“先生,你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干嘛反而叹起气来?”
    劫余生苦笑道:“在下叹气不为别的,是为我手中这枝黑尺叫屈。”
    “哦!难道说,这十天来,一直没遇上识货的人?”
    “是啊!原先,我以为洛阳城是卧虎藏龙之处,一定能找到大行家的,但结果我是失望了。”
    “先生预定在这儿待多久?”
    “半个月……”
    “啊!那么,连今天在内,已经只有五天啦!”
    “不错。”
    “如果今宵有人能识得这枝黑尺呢……”
    “那么,这一场就是最后一场……”
    “这么说来,如果这儿真有人能识得你那枝黑尺的话,我倒希望他再过四天才来。”
    场外有人笑道:“世间事,那能这么尽如人意。”
    语气虽很平常,但却声如洪钟,使得全场的人,都循声瞧去。
    那是一少,二老,三个身着长衫的人,正缓步进入场中,循过道向劫余生座前,缓步而来。
    三人中,年轻的一个,就是天一门中的总巡察曹子畏现在,他应该是天一门中的少主了。
    另外两个,是年约半百的灰衫老者,一个身裁魅伟,右颊上有一道刀疤,一个是中等身裁,目光阴沉。
    三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三个人都佩着长剑。
    三个人一字横排,在劫余生面前站定之后,立于正中的曹子畏才冷笑着问道:“阁下,对联上所说的黑尺是否就是这一枝?”
    说着,并抬手向劫余生手中的黑尺一指。
    劫余生点点头道:“不错。”
    曹子畏接问道:“我可以仔细瞧瞧吗?”
    “当然可以,但不能动手。”他很大方地将黑尺放桌上。
    “不动手,怎能瞧得仔细?”
    “年轻人,这儿灯光如昼,你又不是老眼昏花,何况,距离又这么近……”
    他的话没说完,曹子畏已是剑眉一扬,扬手凌空向那枝黑尺抓来。
    别瞧他年纪轻轻,但一身功力,却已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五尺以上,但随着他那凌空一抓之势,那枝平放在桌上的黑尺,竟然应手而起,向他的掌心投射而去。
    当然,曹子畏的俊脸上,也浮现一片得意的笑容。
    不过,他那得意的笑容,有如昙花一现,一下子就消失了。
    原来那枝眼看就要被他以“凌空摄物”的功力,抓到手中的黑尺,忽然迅疾地沉落桌面上,并发出一声“砰”然震响。
    劫余生仍然若无其事地,端坐原处,只是条桌一端,已多出一个身裁高大,有如矗立着一座铁塔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四个月之前,将他自己当给利民当铺的傻大个拾得儿。
    才四个月不见的拾得儿,像是已经脱胎换骨似的,气质方面,完全变了。
    此刻,他身着一身蓝布短装,足登千层底的布鞋,打扮仍然有点土气,脸上也似乎还透着那么一点儿傻味儿,但神态之间,却有着一股无形的慑人英气。
    他,沉稳如泰山似地,卓立条桌的一端,一支右掌搭在条桌上,目注曹子畏微笑道:
    “曹总巡察,这儿,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曹子畏是大行家,自然是明白遇上了扎手的高明人物。
    同时,对于拾得儿,他也并不陌生,并且边一度想将其杀掉过。
    尽管他心中有点暗自震惊,但却同时有着更多的不服气。
    只见他俊脸一变之下,突然一扬双眉,冷哼一声道:“小爷高兴!”
    随着这话声,那枝静卧条桌上的黑尺,猛然一下跳了起来。
    但也仅仅是那么跳一下,却又静卧不动了。
    原来曹子畏那支凌空抓向黑尺的右掌,一直是原式未变地比拟着,而拾得儿那支搭在条桌边缘的右掌,也仍然是老样子。
    这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内功较量法。
    一个是“凌空摄物”,另一个是“隔物传力”。
    由距离上看,似乎是拾得儿占了点便宜。
    但在行家想法上却不同。
    因为,曹子畏虽然在距离上是比拾得儿要远了一点,但他是直接施为,并且毋须分心。
    但拾得儿可不同,他除了藉着桌面透传真力,吸住那枝黑尺之外,还得分心去化解对方所施的吸力,这道理,就算是外行人,想想也不难明白的。
    像在羞刀难以入鞘的情况之下,曹子畏已使出了全力,但见他俊脸一片铁青,衣衫也无风自扬。
    但拾得儿所表现的,却仍然是那么一派安详。
    谁高谁低,由双方所表现的神态上,已不难想见。
    而更便曹子畏难堪的是,不论他如何施展全力,那枝黑尺,顶多也不过是在桌面上微微跳动几下而已。
    拾得儿咧咀一笑道:“曹公子,你高兴,这枝黑尺可不高兴跟你走哩!”
    劫余生这才含笑说道:“杰儿,别那么小家子气,咱们就破例让他拿去瞧瞧吧!”
    “是!”拾得儿恭应一声之后,才接道:“只是,师父,如果曹大公子存心不良,将黑尺取走了呢?”
    劫余生道:“那时候,你可以放手活动一下……”
    不等乃师说完,拾得儿已含笑接道:“多谢师父!”
    紧接着,目注曹子畏笑道:“曹大公子,放轻松一点,现在,你可以瞧个仔细了。”
    话声中,劲力一卸,桌面上那枝僵持着的黑尺,立即飞上曹子畏的手中。
    曹子畏摄取到那枝黑尺之后,根本不理会拾得儿的话,立即和分立他左右约两个灰衫老者,仔细地端详起来。
    那枝黑尺,实际上相当于一枝普通长剑的长度,沉甸甸,黑黝黝地,四面光滑,根本看不出有甚么特别之处。
    他们三个人以真气传音交谈了少顷之后,只见曹子畏点点头道:“错不了!”
    劫余生笑问道:“年轻人,看情形,你已经知道这枝黑尺的来历了?”
    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首先,我要说明一点,这枝尺的原始来历,已成了一个没法解答的谜,这一点,我想阁下也一定同意吧?”
    “我同意。”
    “那么,请听好,这枝黑尺,名为量天尺,系用北海海底的万年磁铁研制,对一般金属品制成的暗器,有克制作用,对吗?”
    “对,请说下去。”
    “这量天尺,相传是峨嵋派中一位得道飞升的剑仙,行道江湖时所使用,那位剑仙飞升之后,这量天尺,也随之失踪,至于那位剑仙,究竟姓甚名谁,传说中,言人人殊,已无从确定。”
    “唔……以后呢?”
    “约莫是七十年前,此尺为白云山庄少主江自强大侠所得,自江大侠归隐林泉之后,也就没再听到有人提到这枝量天尺了。”
    劫余生笑道:“年轻人,这些传说,你又是如何得知。”
    “自然走由我的尊长处听来,”曹子畏冷然接问:“阁下是否可说一段武林秘辛了?”
    劫余生连连点首道:“可以,可以……”
    拾得儿插口接道:“曹大公子,请将量天尺送还原处。”
    曹子长冷然一晒道:“放心,我一点也不稀罕这玩艺。”
    话落,随手一甩,那枝量天尺,有如离弦激矢似地,向劫余生胸前疾射去。
    势疾劲猛,并激起一片破空锐啸。
    双方的距离不过五六尺,那自然是一闪而至。
    但当事人之一的劫余生,对这突然的袭击,竟然是视若无睹地,仍然端坐着,没有任何行动。
    出人意外的奇迹出现了。
    就当那枝量天尺一闪而前,激射到劫余生胸前寸许距离时,就像是碰上一张无形的网,不但那激射之势为之一顿,还被弹震得往回倒退了尺许,才“砰”地一声,坠落在条桌上。
    不错,那枝量天尺所碰上的,是一张网,是劫余生以无上的内家真力,所构成的无形之网。
    曹子畏碰上一个软钉子,俊脸为了一变,连一旁的两个灰衫老者,也为之蹙紧了眉锋。
    沉寂了少顷之后,左边那灰衫老者才讪然一笑道:“阁下好精湛的内家真力。”
    劫余生淡然一笑道:“多承夸奖!”
    右边那灰衫老者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能否请以真面示人。”
    劫余生目光一扫对方三人,笑问道:“三位之中,是谁作主?”
    左边那灰衫老者道:“自然是咱们少主作主……”
    劫余生截口接道:“那么,二位就免开尊口。”
    所谓打狗欺主,劫余生的话,自然是有损曹子畏的颜面。
    因此,曹子畏脸色一变之下,立即冷笑一声道:“他们二位说的,也代表我的意见。”
    劫余生注目笑问道:“这是说,你也想先行知道我是甚么人?”
    “不错。”
    劫余生道:“很抱歉,依规例,我只说一段武林秘辛!”
    曹子畏沉思了少顷,才点点头道:“好!说吧!”
    劫余生扬声说道:“杰儿,替三位贵宾看座!”
    “是……”
    拾得儿恭应着,飞快地由幕后取出三张竹椅,放在曹子畏等三人身旁,含笑说道:“三位请座!”
    “谢谢!”
    曹子畏冷然道谢,三个人都将椅子挪正了一下,坐了下去。
    拾得儿并立即替他们三个砌了一杯香茗,说道:“三位,请放心饮用,茶中绝对没有毒药。”
    劫余生也含笑接道:“年轻人,我想你心中急于想知道我的来历,别忙,既然大家都同在洛阳城中!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的。”
    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那你何不乾脆先行说明!”
    劫余生笑了笑道:“年轻人,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拾得儿你是认识的,有着拾得儿在这儿,你还不能猜想我是谁吗?”
    “你……你就是欲望香车车主?”
    “不错!”
    “可是,欲望香车车主是石瑶姑女士,两你却是……”
    “在这等场合中,我能抛头露面,以本来面目示人吗!”
    “那么,石车主此行目的是?”
    石瑶姑神色一整道:“我此行目的,就是要找寻认识此量天尺的人。”
    曹子畏微微一怔之后,才冷笑道:“现在,你的目的算是已经达到了?”
    “不!现在,只是开端,要谈达到目的,可能还得经过一番摸索才行。”
    曹子畏苦笑了一下道:“说句实在话,到目前为止,我还弄不清楚你石车主的葫芦中,究竟卖的是甚么药。”
    石瑶姑笑了笑道:“也许你说的是实情,现在,我保证,以你的聪明,听完我这一段武林秘辛之后,对于我葫芦中卖的是甚么药,也就心中有数了。”
    “是吗?”
    “我想,错不了!”
    “好!我正恭聆着。”
    石瑶姑端起面前茶杯,徐徐地饮了一口之后,才注目问道:“曹公子,对于七十年前,白云山庄少主江自强大侠等人平定那一场浩劫的经过情形,是否也曾经由你的尊长口中听说过?”
    曹子长道:“听是听说过,但由于年代已久,他们所听到的,也是传说,所以,可能不太真实。”
    石瑶姑点点头道:“唔,年代久远,以讹传讹,失真之处,自所难免……”
    曹子畏忽有所忆地,截口问道:“石车主所要说的武林秘辛,莫非与白云山庄有关?”
    “不错,而且,我保证不但绝对新鲜,也绝对真实。”
    “但愿如此。”
    “曹公子,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你我的武功,都跟白云山庄有关?”
    “唔……”
    “你可也知道,詹老怪与白云山庄的渊源吗?”
    “我只知道詹老怪与白云山庄有关,却不知道他和白云山庄有甚么渊源。”
    “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詹老怪本来是白云山庄一个的侍僮……”
    “哦!这可的确是够新鲜……”
    “更新鲜的还没说到哩!”
    “那么,就请车主快点说吧!”
    石瑶姑沉思着说道:“年轻人,当詹老怪詹恨天于五十年前,横行江湖时,一直没遇过敌手,这一点,我想令尊也必然跟你说过?”
    “不错。”
    “如所周知,白云山庄少主江自强大侠,自协助朝廷平定七十年前的那场大劫之后,声威震朝野,一般人都尊之为无双大侠而不名。虽然由于当时永乐帝朱棣之不易相处,而归隐白云山庄,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但以他那嫉恶如仇的天性,对于像詹恨天那种为害江湖的人物,决无坐视不管之理,何况,当詹恨天为祸江湖时,江大侠才不过四十不到的英年,而詹恨天又是他府上的侍僮,怎么说至少他也该暗中出手,加以清理才对,但事实上,白云山庄的人,却始终不曾出面……”
    曹子畏截口笑道:“车主,我有话说。”
    “请讲。”
    “据家严所听到的传说,詹老怪的下场,是被一个年约十多岁的少年押走的……”
    “不错,这一点,我也听说过。”
    “难道那少年不是白云山庄的人?”
    “我说不是。”
    “车主说得如此肯定,想必另有所本?”
    “当然!”
    “小可敬谨请教?”
    石瑶姑正容说道:“事实上,当五十年前,詹老怪横行江湖时,白云山庄早已化作一片劫灰……”
    “啊……”
    不等地说完,人群中已爆发出了一片惊呼声。
    白云山庄虽已不过问江湖中事,但却是近百年来武林人物心目中的圣地,所以,这一消息引起江湖人物的震惊,自是不在话下。
    曹子畏也是脸色一变之后,才注目问道:“此话可真?”
    “信不信由你。”
    “请车主原谅,传说中的白云山庄,似乎还没听说过,有谁知其确实地点,所以,小可才不得不有此一问。”
    “白云山庄的地点,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车主认为,白云山庄,是遭到仇家的偷袭?”
    “唔……”
    “当代武林中,谁能有此力量,将武林同道目之为圣地的白云山庄,毁于一旦呢?”
    “这问题,我暂时没法回答。”
    “那么,车主又怎能断定,那位将詹老怪押走的少年人,不是白云山庄的人?”
    石瑶姑淡淡地一笑道:“我自有证据,但目前,我不会告诉你。”
    曹子畏苦笑了一下道:“车主所标榜的一段武林秘辛,就只有这么一点儿?”
    “难道这还不够新鲜吗?”
    “够新鲜,也够刺激,只是,仅仅是这么一点儿,令人心痒难搔。”
    “那么,回去问令尊吧……”
    “车主认为家父知道这些?”
    “即使令尊不知道,也自然会另外有人给你解答的。”
    忽然,一个阴沉的语声接道:“石瑶姑,别在年轻人面前要花枪,你有甚么话,请跟我说。”
    那人使的显然是武林中极难练成的“六合传声”功夫,但觉语声有如由四面八方传来,令人莫如其藏身所在。
    但石瑶姑仍然表现得那么镇定,也那么从容地说道:“阁下终于沉不住气?”
    那阴沉语声道:“你以为我是谁?”
    石瑶姑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摆句话过来。”
    “好!三天之后,夜三更,北邙山顶恭候大驾。”
    “我准时赴约!”
    “好的,死约会,不见不散……”
    这回,辨清那阴沉语声的发声去向了,那是来自东面的屋顶上,但语声却已变阴沉为炽烈,一字字如天鼓齐鸣,震人耳鼓,而且,当最后那个“不见不敬”的“散”字出口时,人都显然已到了百丈之外。
    这情形,使得全场的人,一个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连石瑶姑也禁不住双目中为之异彩连闪不已。
    那一直不曾开口的,陪在曹子畏身边的两个灰衫老者之一,忽然长叹一声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石车主,你这是何苦来!”
    石瑶姑微笑问道:“阁下是认为我多管闲事?”
    那灰衣老者道:“试问,数十年前的疑案,跟你石车主何干?”
    石瑶姑不再作答,却是目注满脸困惑神色的曹子畏笑了笑道:“年轻人,你该走啦!”
    曹子畏道:“车主,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石瑶姑道:“别客气,请讲。”
    曹子畏道:“车主手中这枝量天尺,的确是当年白云山庄无双大侠的兵刃之一?”
    “不错。”
    “车主也说过,白云山庄已于五十年前,成了一片劫灰?”
    “唔……”
    “那么,这枝原来属于白云山庄的量天尺,又怎会到车主手中?”
    石瑶姑笑问道:“年轻人,如果我猜想不错,你应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何知道这么一个既新鲜,又刺激的消息?”
    曹子畏点点头道:“正是。”
    石瑶姑道:“可是,这些问题,我暂时不会回答……”
    “为甚么?”
    “不为甚么,你且拭目以观事实的发展吧!但愿你们父子俩能逃过一场大劫。”
    说完,竟然深长地叹了一声。
    曹子畏一怔。
    道:“这宗疑案,与本门有关?”
    “但愿我所料不确……”
    狂妄,轻佻,而又目空一切的曹子畏,可能是方才企图夺取那量天尺时,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的影响,居然一直表现得斯斯文文的,甚至于连石瑶姑所说的,猜中那枝黑尺时的“特别赠品”,也就是代徒择婿的事,也不再过问就走了。当然,曹子畏的走,由于石瑶姑的武林秘辛太过新鲜与太过刺激,也是原因之一。
    曹子畏走了,说书场也打烊了,听书的客人怀着曲终人散的心情,纷纷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大相国寺前广场上的夜市,也纷纷打烊。
    深重的夜幕,遮掩了大地的一切,但它却遮掩不住夜行奇客的行动。
    通往北邙山的大道上,一道纤巧的影人,正以普通速度在踽踽独行着。
    那是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着黑色短装,面色黝黑的年轻人,黑夜中看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显得格外有神。
    年轻人的后面,也就是由洛阳城的来路上,一道幽灵似的人影,有如风驰电掣地追了上来。
    一个是以普通速度前行,一个是以上乘的轻功身法追赶,那自然是不消多久,后面的人就已超越前面的黑衣少年。
    那人超越黑衣少年之后,猛然一个转身,冷笑一声道:“丫头站住!”
    原来后面追上来的那个人,就是天一门的少主曹子畏。
    黑衣少年显得泰然自若地,笑问道:“谁是丫头?”
    “你!”曹子畏冷哼一声道:“冬梅,别以为插上几根羽毛,就可以冒充公鸡了。”
    “但我事实上已瞒过了很多人。”黑衣少年显然已等于承认她就是冬梅所乔装了。
    “但你瞒不过本少主的法眼。”
    “瞒不过又怎样?”
    “那你就该老实一点,说,方才跟你谈话的是谁?”
    冬梅徐徐揭下头上的瓜皮小帽,披散一头如云秀发,淡然一笑道:“既然你看到了,何必明知故问!”
    “方才,距离太远,我没看清楚……”
    “想不到,你也有胆怯的时候。”
    曹子畏一扬剑眉,沉声叱道:“冬梅!你这是对本少主说话的态度!”
    冬梅娇笑道:“少主,我可是实话实说呀!你如果认为方才跟我说话的人有问题,就该当场抓住,才算是拏贼拏赃。”
    “抓住你也一样。”
    “少主,别像吃柿子似地,尽拣软的捡,我冬梅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噢!”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我非常相信……”
    不等他说完,冬梅又笑问道:“想不想知道,方才跟我谈话的是谁?”
    “废话!冬梅,你自动招出来,也许我可以从轻发落。”
    “多谢少主!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招供,而且,你必须先行站稳……”
    “丫头放肆!”
    曹子畏已被激怒到极点,随着话声身形一幌,扬掌向冬梅俏脸掴下,恕叱道:“你既没上没下,别怪我辣手摧花……”紧接着,却是传来一声无限诧讶的惊“咦”声。
    原来曹子畏那十拿九稳的一掴,居然落了空,但觉人影一闪,冬梅已到了八尺之外。
    这一来,自然使得曹子畏更加愤怒,除了立即飞身追击之外,并连连冷笑道:“怪不得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吃里扒外,原来……”
    “嗨!汤少侠快帮忙呀!”冬梅的惊呼,打断了曹子畏没说完的话。
    原来曹子畏怒极之下,不但施展出看家本领,也使出了全力。
    试想:以他在天一门中的身份和地位,在全力施为之下,冬梅又岂是他的敌手∫虼耍不到五招,冬梅已被迫得拭脚乱,险象环生,而不得不惊呼求援了。
    “原来你就只有这一点儿道行。”一见自己已胜券在握,曹子畏凌厉而又快速的攻势,又缓和下来,一面以灵猫戏鼠的姿态,逼得对方继续后退,一面冷笑道:“丫头,谁是汤少侠?”
    “我就是……”
    语声来自曹子畏的背后,而且距离显然不超过二丈。
    对曹子畏而言,尽管他是在跟冬梅游斗着,但敌人欺近自己背后二丈之内,而不曾察觉到,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过,尽管他心中大为震惊,却并未回头瞧过一下,而且,对冬梅的攻势,又转为快速而又凌厉起来。
    很显然,他是存心将冬梅制住,使自己站在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地位。
    “别欺负一个姑娘家!”
    随着话声,人影闪处,一声霹雳巨震,也随之传出。
    “是你?”曹子畏铁青着脸,双目中迸射出愤怒的煞芒。
    “不错,是我汤人杰。”汤人杰(即拾得儿)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不是没名没姓的拾得儿吗?”
    “现在有了,姓是我义母的姓,名字是我师博赐的。”
    “你已成了石车主的徒弟?”
    “不错。”
    “欲望香车车主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咱们彼此彼此。”
    “方才,你出人不备,猝然出手,算甚么英雄!”听这语气,方才那一掌硬拚,曹子畏是落了下风。
    “不服气,咱们重行比划过。”汤人杰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向一旁的冬梅说道:“冬梅姑娘,还不快走!”
    冬梅娇笑道:“是!我这就走啦……”
    她是说走就走,掉转娇躯,以最快的速度向北邙奔去。
    当她回到古墓中的房间时,杜少恒刚好行功完毕,张目问道:“冬梅,你刚回来?”
    “是呀!”冬梅娇笑着,缓步向杜少恒身前,忽然俏脸一寒,厉声叱道:“杜少恒,我饶你不得!”
    话出同时,已挥掌向杜少恒的前胸击下。
    事出意外,双方距离又那么近,而杜少恒更仍然是一个跌坐行功的姿态。
    此情此景,杜少恒除了闭目领死之外,可实在没有一丝应变的余地。
    因此,冬梅的这一掌,自然是结结实实地,击在杜少恒的前胸上。
    但听“砰”地一声,一道人影应掌飞起,跌落丈远外的门旁边。
    但出人意外的,被掌力震飞的不是杜少恒,而是冬梅。
    这情形,连杜少恒也给弄得满头雾水似地,不明其所以,只是目注被跌得龇牙咧咀的冬梅,满脸困惑地问道:“冬梅,这是怎么回事啊?”
    冬梅像发了疯似地,忽然出手揍人,是一奇。
    挨揍的杜少恒夷然无损,而蓦施偷袭的冬梅,却反而被震飞丈远之外,是又一奇。
    但事实上,还有第三奇哩!出手偷袭的冬梅,疾言厉色,猝下杀手,但当她被跌龇牙咧咀之后,她的眉梢眼角之间,却反而洋溢着一片欢愉。连杜少恒的问话也充耳不闻地,只是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这下子可好了……”
    杜少恒苦笑着,走近冬梅身旁,将她扶了起来,道:“冬梅,你没疯吧?”
    “疯?谁发疯了?”冬梅一下子紧紧地搂住他,仰着俏险娇笑道:“现在,我们已成功了,少恒,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诺言,不要抛弃我呀!”
    杜少恒若有所悟地,道:“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有很重大的事情瞒着我……”
    “是的,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
    “好,说吧!”他轻轻拥着她回到床边的椅子上。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哩!”
    “甚么话啊?”
    “重申你的诺言,从今以后,永远不抛弃我。”
    “好!不论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今后,咱们永远在一起……”
    “少恒,你真好……”她高兴得拥住他,送上一个温馨的香吻。
    良久,良久之后,杜少恒才将她那扭股糖似的缠着他的娇躯轻轻推开,道:“冬梅,方才,你没有受到震伤吧?”
    “还好。”冬梅嫣然一笑道:“方才,我只使出了七成真力,如果施展全力,那就不死也得重伤了。”
    杜少恒蹙眉苦笑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我的功力怎会突然之间增进很多,并且还能自动发出反震之力,震伤敌人?”
    “是的,我也不相信,所以才决定,先不告诉你,冒险一试。”
    “冬梅,现在,该说明原因了。”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少恒,还记得文姑娘代表石车主对你所作的保证吗?”
    “就是那使我功力增进的保证?”
    “是呀!”
    “当然记得,不过,以方才的情形来说,我的功力的增进,似乎已经超过了文姑娘的预期。”
    “是的,车主方才向我说过,你现在已不止是一个一流高手而是当代武林中,有数顶尖高手之一了。”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按着说道:“当时,车主因有外人在旁窃听,为了怕影响你的进度,才故意说成最多能使你成为一个普通的一流高手,并故意送你一个调侃意味极浓的锦囊妙计。”
    杜少恒点点头道:“我懂了,这些,都是为了松懈敌人的戒心。”
    “同时,也存有刺激你的因素在内。”
    “刺激我?”
    “是的,四个月之前,文姑娘不是奉命暗中送给你一份练功的口诀吗?”
    “唔!那是一份很普通的口诀,我虽然每天勤练不辍,却并未存有甚么信心。”
    “不但没有信心。更是由于那锦囊妙计的调侃,以及前途一片灰暗,使你的心中,充满了激愤,而每天借着醇酒妇人去麻醉自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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