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青霜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春满武夷山石上飞花惩恶丐
    哪知等到新春二月,余、谷二人仍未见到。柏青青等得无聊之极,天天磨着爹爹,要求先行一探蟠冢。龙门医隐拗她不过,只得命荆芸在店等候,自己带着葛龙骧柏青青二人,先行去往蟠冢山,暗探邝氏双凶虚实。
    暂时按下龙门医隐父女及葛龙骧往探蟠冢双凶虚实之事不提。先行回溯到一年以前,群侠在仙霞岭枫岭关分手之后,天台醉客余独醒及女侠谷飞英相偕南行,一览八闽百粤山川形胜。
    天台醉客一想,八闽山水,以武夷称最。武夷山为仙霞山脉起顶,离此甚近,就在崇安县南,且盛产名茶。自己素有卢仝之癖,何不先往一游?遂领谷飞英,顺着闽赣边境,往武夷而去。
    武夷山俗传系神人武夷君所居,群峰列峙,竞秀争幽。尤以时届阳春,烟溪绣岭,泉韵花香,景更佳绝!余、谷二人,反正无事,随兴留连。这天正在武夷山主峰三仰峰下,一家茶馆之内闲坐品茗。那茶馆建在峰脚,一共是三间草屋,外面并加搭了个宽敞竹棚,棚下便是一条溪水,几棵垂杨,数声鸟啼,倒也颇称幽静。
    座中除二人以外,尚有三五茶客。坐未多时,外面突然走进一个四十左右的乞丐,一脸横肉,身上肮脏不堪;右手还捉有一条两三尺长的绿色小蛇,不住玩弄、进棚以后,就在靠棚口处坐下,大声要茶、旁桌所坐乘客,因那乞丐身上气味难闻,又见那蛇是条“青竹丝”,生怕万一脱手咬人,赶紧移座。
    茶馆伙计走过,见乞丐那副脏相,也觉皱眉,但知这类恶丐最为难缠,不敢得罪,勉强赔笑说道:“这位大爷要什么茶,马上给您沏来,但这毒蛇咬人极不好治,客人见了害怕,可不可以请您放掉,或者打死好么?”
    那乞丐怪眼一瞪,“哼”了一声说道:“穷爷要在峰头会友,走得口渴,才进来买杯茶喝。不想你们狗眼看人低,简直找死!我这条青竹丝背有红线,费了好多心力,才得活捉配药,比你们这里哪一个都要值钱,放走了你赔得起么?穷爷茶也不要喝了,明年此日来喝你的周年忌酒!”说罢便即起身走去。
    谷飞英见这恶丐如此蛮横,超过茶馆伙计身畔之时,又向伙计肋了碰了一下。看出恶丐竟施毒手,如不加以解救,这茶馆伙计夜来必定咯血身亡!不由大怒,正待起身加以惩戒;天台醉客余独醒含笑将她止住,招手唤过伙计,结算茶账;等他回身之时,用手虚空向他背后指了一下,便与谷飞英离开茶棚,往三仰峰上走去。
    谷飞英愤那恶丐平白之间,便下毒手致人于死,想不出天台醉客拦住自己,不令出手惩戒的理由,忍不住地问道:“余师叔,那乞丐如此可恶,任意伤人!难道不应该给他点苦头吃么?”
    天台醉客微笑答道:“贤侄女毕竟年轻,你只知道一见不平,便欲出手。可曾看出那恶丐暗伤茶馆伙计,所用阴手的来历了么?”
    谷飞英闻言一怔,稍为回想问道:“不是师叔问起,侄女倒未加留意、此时想来,那恶丐所用阴手,传授仿佛甚高,功力却嫌不够!但师叔之意,侄女仍然不解。难道我们行侠江湖,讲究的仗义锄奸,还要估量对方有甚来头,畏惧强势不成?”
    天台醉客哈哈笑道:“贤侄女虽然胸襟豪迈,快气干云,但把你余师叔太小看了!纵目江湖,就是那众邪之尊苗岭阴魔邴浩,凭你余师叔的乾天六十四式,也可斗他个三五百合,余子更何足惧?只因我看见那恶丐所用伤人手法,甚似你仇人蟠冢山邝氏双凶一派。双凶弟子何以远来八闽?在这正邪双方,约期总决战之前,大可一探他们用意所在。何必打草惊蛇,在那茶棚之中立时发作起来,徒惊俗人耳目呢!”
    谷飞英之父早亡,其母湘江女侠白如虹为友助拳,遇上蟠冢双凶中的朱砂神掌邝华亭,不知厉害,恶斗一场,被邝华亭的朱砂掌力震伤内腑,不治毙命!遗女飞英,为天台醉客所救,看她根骨至佳,特地送往庐山冷云谷,由冷云仙子收为弟子。上年年底,谷飞英发奋图强,把无相神功的护身却敌的初步功力练成,地矶剑法也已有了相当火候。冷云仙子乃乘天台醉客余独醒到冷云谷来讨松苓雪藕酿酒之时,请天台醉客带她出山历练;并告知谷飞英,不必急于雪仇,正邪双方总有一日相互决断!以她目前功力,行使江湖足有余裕,但若对敌邝氏双凶,恐仍差得甚远!凡事必须听从余师叔嘱咐,不可任性胡为!冷云仙子极爱羽毛,明知母女天性,无论自己是否叮咛,只一出山,谷飞英断无不去蟠冢之理;为恐爱徒吃亏,又把自己所用青霜剑交她带去。
    谷飞英出山以后,果然向天台醉客软磨硬缠,要求去往蟠冢,一斗邝氏兄弟。天台客被她缠得无奈,又遇见龙门医隐等人,一算人手,对付邝氏双凶,似已稳操胜算;若能先期除去,也为他年黄山论剑,省了不少手脚,并可大杀苗岭阴魔等人威势!遂与龙门医隐等人,订约同上蟠冢。
    此时谷飞英一听那恶丐竟与蟠冢双凶有关,立时乖顺异常,听由天台醉客策划。
    这三仰峰,不愧为武夷主峰,巍峨挺拔,固然高出其他峰峦,景色也灵秀出尘。二人行到快达峰顶之处,一条瀑布倾注崖壑,斜飞白练,界破青山,喷石似烟,溅珠如雨!
    谷飞英负手崖边,突然向天台醉客叫道:“余师叔!你看那瀑布后面,似还有个山洞,倒很隐蔽好玩,我去看看!她童心未涌,说做就做,未等天台醉客笑应,便已运起无相神功,逼开水雾,冲进瀑布之后。
    大台醉客不防她有此一着,一把未曾拉住,只得跟纵跃过,口中抱怨说道:“贤侄女今后做事,千万不可如此鲁莽!深山大泽,多产龙蛇,这类幽僻山洞之中,更往往有好多罕见毒物潜伏在内。这样冒失纵落,万一碰上骤起发难,岂不奇险?”
    谷飞英心头不服,暗想这余师叔哪有许多唠叨!小嘴一噘,说道:“余师叔!你是武林十三奇中人物,怎的甚事都怕?我就不信……”
    “信”字才自出口,一团黑影,已由洞中电射而出。谷飞英芳心一震,缩颈藏头,青霜剑铮然出鞘,向上一撩、“呱”的一声惨叫,那黑影已被剑端精芒劈成两半,坠落地上,原来是只绝大蝙蝠。
    谷飞英碎了一口,打量这个山洞黑黝黝的,竟颇深邃。好奇心起,向大台醉客涎脸笑道:
    “余师叔,我们索性看看这洞能通往何处好么?”
    天台醉客实在拿这娇憨顽皮的师侄女无法,只得应允。哪知转折半天,洞虽颇称深邃,却是死洞。谷飞英败兴而返,回到洞口,正待穿瀑而出,突然听得瀑处崖上,有人对语。天台醉客向谷飞英摇手作势,叫她隐身窃听。
    只听见其中一人口音,就是方才茶棚之中所遇恶丐。另一人则似是恶丐师弟,说道:
    “三师兄,我奉大师兄之命,向你告知,那‘金精钢母’的埋藏之处,已被大师兄查出,是在广东罗浮山内。大师兄业已飞报师尊,并得师尊复示,调集我们五师兄弟,齐往罗浮附近;在不动声色之中,暗暗看准地方。师尊现尚有事,大约十一月间可到岭南,再行挖掘、金精钢母到手炼成宝剑,加上师尊秘练神功,黄山会上便可出人头地。所以此宝关系太大,师尊一再严命,务须严密守护。以防其他武林人物,生心攘夺。只要师尊一到,便什么都不怕了。”
    那恶丐恨声说道:“宝藏广东,我却被派在福建寻找,岂不白费气力?师尊要十一月间才到,我们早去无用。凭大师兄、二师兄那身功力和蟠冢威名,哪有人敢捋虎须?何况此事外人也无从知晓,我在此发现两个妞儿,长得不错,想趁机乐上一乐。五师弟,你先行回复大师兄,就说我在五月之前,一定赶到罗浮待命!”
    另一人笑道:“三师兄老脾气还未改掉,你还是早点赶到罗浮,等师尊到来,把‘金精钢母’取得以后,再行任意逍遥。此时若出点事,师门刑法之酷,你所深知,却是儿戏不得呢!”
    恶丐笑道:“五师弟那有这多顾虑,我只比你略微晚走,能误甚事?我双怀杖尚在峰头,未曾取来;你我就此分手,广东罗浮再会!”
    另一人遂未再说,遂听二人足音,往峰上峰下,分头走去。
    大台醉客略候片刻,足音已渺,遂与谷飞英二人穿瀑飞出,微笑说道:“你余师叔料事如何?这恶丐不但是蟠冢双凶门下而且果然是有所为而来!那‘金精钢母’,据说是二百年前一位善造刀剑的大侠,费尽一生苦心,搜罗而得。还未开始炼剑,强仇便即寻上门来,一番恶斗,重伤而死。此物究竟落在何处,无人得知,不过流为武林中的一种传说而已。谁知蟠冢门下,居然寻出此宝藏处;双凶并要联袂齐来,主持挖掘!十一月间,正好是你柏师叔父女及葛师兄等,往西藏的旅程之中。鞭长莫及,呼应不得,只好靠我们二人,相机行事。
    但这样一来,双凶师徒有七人,你我势力太单。如果“金精钢母”真被发现,此物关系黄山之会太大,你却须懂得轻重,将你报仇之事稍为抑压,专志于此呢!”
    谷飞英稍为沉思,点头答应,但向天台醉客笑道:“侄女总觉得那恶丐太讨厌,方才听他说话,竟想在此为恶,师叔喷口酒请他吃吧!”
    天台醉客笑道;‘即便你不说,我也必对他加以惩戒。吓跑之后,暗地追踪,或可探出宝藏何处。若能在双凶到达之前,先行掘走,岂不省事?但‘酒雨飞星’不啻是我天台醉客的独门招牌,一经施展,本相立露,岂不打草惊蛇?我自然另有法处。”遂对她耳边略为嘱咐,谷飞英便自如言,走往几株桃树之下,测览景色;天台醉客则在一块大青石上假寐。
    过不多时,那恶丐自峰头走下。转过崖角,便见飞瀑旁的大石之上,躺着一个黄衣老者,曲肱枕头,面向瀑布;另一旁的三五株桃树之下,却有一少女正在徘徊闲跳。
    老头葛巾野服,躺在石上,面貌虽看不见,但神态飘逸,宛如图画中人。少女则身着一件淡青罗衫,眼若横波,腰如约素,云鬟翠袖。在那几株桃树之下,花光人面,相互辉映,简直连那照水临风的怒放夭桃,也似减却了几分颜色。
    恶丐本是色中饿鬼,一见谷飞英这般天仙体态,不禁魂魄齐飞!暗想自己在这武夷山左近,看见几位村姑,认为丽质天生,打算—一用熏香迷倒,好好享受享受。哪知和这眼前人儿一比,简直判若云泥,不堪一顾。
    蟠冢双凶门下,毕竟有点眼力。恶丐虽然美色当前,仍然看出对方神情气宇太过高华,腰下又悬有一柄带鞘长剑,似是会家,并且还非寻常俗手。但依旧自视过高,以为凭自己师门传授,上前搭讪两句,冷不防施展独门手法,将人点倒劫走,石上老者纵然是与少女一路,也必不及抢救。如意算盘打好,轻轻走到谷飞英身后六七步处,见对方正仰观一树繁花,似未觉出身后有人;不由以为自己料错,对方无甚精湛功力,心中一定,遂咳嗽两声,诡笑说道:“小姑娘……”
    谷飞英早知他在身后弄鬼,暗暗好笑;不等恶丐说完,霍地回头,娇靥之上满布寒霜,目光凝注恶丐,一语不发。恶丐觉得这少女美虽美极,但那对眼神,实在太的太锐!如冷电霜刀一般,慑人魂魄、把个平日杀人不眨眼的恶丐,看得心里一怵丁半截话竟自噎了回去。
    谷飞英看他这副尴尬神色,越发好笑,故意冷冷地问道:“你这臭脏花子,叫我想做什么?”
    恶丐见对方出口伤人,怒气上升,两道浓眉一竖,狞笑说道:“小小姑娘有眼无珠,你家穷爷,乃武林十三奇蟠冢山邝氏双雄门下,五毒神邬通……”“通”宇才出,忽然“哇”
    的一声怪叫,右颊以上,已然高高肿起一块。
    邬通手抚痛处,满地乱找,但除了方才站立之处,地上有一朵自树上飘落的桃花以外,连块碎石都无。石上老者原式未动,少女仍在冷冷相视,不过口角之间,又添晒意。
    这一来,他不禁大为惊讶,暗忖自己硬功颇好,这是何种暗器?无形无声,半边脸颊竟被打肿!邬通平日为人,睚眦必报,残酷骄横已极,因看不出暗算自己的究系何人?遂拼其再挨一下,他双怀杖就在袖中,暗暗准备停当,右手扣了一把自练成名的独门暗器“五毒砂”,缓步向前,狞声再道;“小姑娘,你休得在江边卖水,邹爷怜惜你玉貌花……”
    话到一半,谷飞英仍不理睬,妙目凝波,抬头往树上一看、一朵桃花无风自落,但刚刚落到五毒神邬通面前,突然转弯!一朵娇娇艳艳的桃花,竟似含有极大劲力一般“啪”的一声,邬通伤上加伤;不但颊上红肿更高,连牙花也被打破,张嘴吐出一口血水。
    这回邬通因留神注意,虽不晓得树上桃花是被谷飞英无相神功逼落,但却看出黄衫老者,又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向后微一挥手,桃花才突然转弯,打伤自己。
    飞花却敌,摘叶伤人,均是内家气功中的极高境界。邬通人虽凶横旭颇狡诈识货;知道这石上黄衫老者,武功不在自己师父以下,哪敢再行逞凶顽抗?下山道路被这一老一少拦住,逃脱甚为不易,眼珠一转,不顾颊上的伤痛,哈哈笑道:“邬通有眼不识高人,但不知者不罪,打扰老前辈好梦,与这位姑娘清兴,尚乞见谅。”
    赔话声中,人已从桃树之旁急步而过。谷飞英虽然厌鄙他欺软怕硬如此无耻,但因欲在他身上,探出“金精钢母”所藏之处,故未相拦。邬通走出丈许,倏然回身,连声狞笑,先行把右掌中一把“五毒砂”化成一片腥风打出,然后暴声喝道:“无知老狗、女娃,你家邬三太爷的五毒神砂,沾身即死,还不快纳命来!”
    哪知他这里得意洋洋,人家老少二人却浑如未觉,全不理睬!黄衫老者只在石上翻了个身,眯着一双细目,冲邬通微微一笑;青衣少女却抬头目注空中,邬通所发五毒砂,到达少女身外三四尺处,似遇无形阻挡,纷纷自落。
    邬通方在疑神疑鬼,少女妙目含嗔,眉间已现杀气,自地上拾起一朵桃花,作势待发!
    邹通惊弓之鸟,亡魂俱冒,怪叫一声,回身鼠窜而去。
    谷飞英抛掉手上桃花,向天台醉客叫道:“余师叔,你这种凌空吐劲,借物伤人的功夫真好!找个机会教教我吧!”
    天台醉客哈哈笑道:“这才叫做这山望见那山高。冷云仙子的无相神功,能够防身伤敌于不觉之中,不比我这借物伤人手法高得多么?”
    谷飞英噘嘴说道:“无根神功除了师父能够随意运用之外,休说是我,就是我薛琪师姊,也仅能以此防身,无法伤敌。余师叔吝惜你的绝技,不肯传授便罢;那恶叫化子去已多时,不要追不着了。”
    天台醉客摇头笑道:“你这小姑娘实在难缠!我哪里是什么吝教不得,不过怕你学得太杂,驳而不纯,影响本门正课而已、凭邬贼那种脚程,让他先走两日,也不怕他飞上天去!
    你既然想学,我们边往广东,我边把口诀手法传你便了。”
    自此天台醉客与谷飞英二人,便暗暗随蹑那五毒神邬通。邬通被二人神出鬼没的武功所慑,果然不敢再在福建逗留为恶,匆匆赶往广东罗浮。
    罗浮山在广东增城县东,跨博罗县界,延袤数百里;岩花着色,涧溪分痕,尤其盛产梅花,景色堪称瑰奇灵秀!东晋葛洪并得仙术于此,因而出名。蟠冢弟子共有五人,由大弟于双头太岁邱沛为首。邬通抵达罗浮以后,邱沛并未告以藏宝所在,只分派师兄弟五人各在罗浮四外,注意有无扎眼武林人物入山,并暗察其意图所在,随时互相联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许与人随便动手。
    余、谷二人几番查探,均未从邱沛口中得到风声。天台醉客知道这蟠冢双凶的掌门弟子,做事颇为牢靠,大概不等双凶到来,消息决探不出!因在武夷山之时,从邬通与他师弟问答之中,听出蟠冢双凶南来之期约在十一月间,为时尚早,余、谷二人遂决定先行游览粤中景物,等到期再来见机行事。主意既定,当然先游罗浮。以二人这等功力,罗浮幅员又广,故而蟠冢门下五人毫不警觉,便已入山。
    游览数日,发现一片山谷之中,梅花数以万计、谷飞英笑向天台醉客说道:“余师叔,你看这样一片梅林,万花争放!虽然不愧为‘香雪海’之称,但梅花品格高华,只宜于月下横斜,水边清淡,暗香疏影,幽绝黄昏;或者是冰地照影,雪岸闻香,淡欲无言,寒能澈骨才显得出韵胜格高,不同凡卉!像这等挤压压的,为数虽多,却能比桃花、李花高出几何呢?”
    天台醉客点头赞道:“贤侄女寥寥数语,道尽梅花风韵!世间事多半是过与不及,要求恰到好处,实在太难!罗浮景色既已游览,我们不如…”
    话犹未了,突然一拉谷飞英,双双飞身纵上一株老梅顶端;谷飞英也已闻得有轻微足音,走入梅林之内。果然过不一会儿,一个中等身材,四十来岁,左耳生着一个极大肉瘤的劲装大汉,走到余、谷二人藏身老梅的右侧方数丈以外,徘徊良久,面带得意之色而出。
    谷飞英认得那耳下生瘤的大汉,就是蟠冢双凶的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等邱沛走后,拉着天台醉客,走到邱沛方才徘徊之处,细加察看。只见当地毫无异状,不过本来这一片梅林中无杂树,但此处却独独挺生一株古松。谷飞英看出蹊跷,笑向天台醉客说道:“余师叔!
    那金精钢母莫非就藏在这株古松之下,我们掘它一下,试试好么?”
    天台醉客摆手笑道:“贤侄女此料却差。藏宝之处,若就在这古松之下,邱沛等人早就掘出送往蟠冢表功去了!何必定须惊动双凶亲来主持不可?故而依我判断,此松必与藏宝有关,但绝非藏宝之处!此时妄加挖掘,反而不美。还是等双凶来到,探明以后再说。”
    二人遂在广东省内,各处游览;等到十月底间,又行回转罗浮,暗加监视。
    蟠冢双凶“青衣怪叟”邝华峰、“朱砂神掌”邝华亭兄弟二人,却在十一月初间,才行赶到。天台醉客暗地探明他们师徒,当夜便往掘宝。遂与谷飞英先行赶往梅林,看来看去,只有那株古松又高又大,虬枝密叶,是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最好藏身所在。二人遂藏身古松,屏息等待。果然等到初更,蟠冢双凶带着门徒,一齐来到这片梅林之内。
    谷飞英见蟠冢双凶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知道那狮鼻散发的矮胖老者,便是杀母深仇的朱砂神掌邝华亭。虽然伤心眼红,亟愿一拼,但目前己方的确势孤,何况还有这桩关系黄山论剑甚大的藏宝之事;故而只得强忍愤恨,按捺不动!
    只听那青衫长瘦老人向邱沛问道:“这片梅林之中,是否只此一株古松,你可曾仔细勘察?”
    双头太岁邱沛恭身答道:“弟子察看总在十次以上,这片梅林又名香雪海,全是梅花,只此一株松树。”
    长瘦老人点头不语,自怀中取出一幅白绢,展开细看。他是背松而立,月色甚朗,余、谷二人在虬密枝叶之中,同样看得清清楚楚I只见绢上写着几行字迹道:“万梅丛中,三更松影,映于两梅之间;右边梅下,掘地三尺,即得至宝!”未了并署有“左真方十一月十日”
    八字。
    青衣怪叟邝华峰向朱砂神掌邝华亭笑道:“二弟,你可看出其中玄妙?那金精钢母传说系二百年前之物,埋宝之人何必留此‘十一月十日’五字?据我推断‘十一月十日’,可能系指十一月十日的夜半三更;月光所照松影之意,所以特于今日赶来。现已三更将到,邱沛可与你二、四、五师弟往西方警戒,不准他人间入梅林,单留邬通在此挖掘便了。”
    双头六岁邱沛领命率人去后,朱砂神掌邝华亭向青衣怪叟笑道:“大哥所料甚高,此宝如能到手,最少可炼两柄宝剑;加上你我尚在精研的和合两仪剑法,他年黄山会上,葛青霜的那柄青霜剑就不足惧!”
    青衣怪叟笑道:“就因此物关系太大,我才命邱沛他们极端慎秘,你我两人也到期才来。
    免得老早便打草惊蛇地把那几个老不死的引将出来,多费手脚!要像上次在华山脚下,夺那碧玉灵蜍一般,既得罪了班老二,还挨了苗岭老怪一掌,而到手的却是一只赝鼎,不气死人么?”
    古松上藏身的天台醉客和谷飞英二人,关于碧玉灵蜍的被夺始未,曾听葛龙骧说得极尽详细;此时听这青衣怪叟的背后之言,所得之物竟为赝鼎,二人互看一眼,不由奇诧!
    这时夜色已到三更,那株古松年代足有千岁以上,枝柯纠结,蟠屈如龙,树影自然甚大。
    但此时月光正好从一个山峰缺处斜照过来,古松主干的巨影,果然投映在两株老梅之间的正中地上。邝氏双凶不禁欣喜若狂,青衣怪叟得意非常,哈哈笑道;“二弟,我所料如何?若非十一月十日,月光可能不会由那山峰缺处照射,则此松影之投便非真地,不免枉费气力!
    如今骊珠已得,通儿还不与我快向右边梅下挖掘?”
    松上的谷飞英见五毒神邬通已领命用预先带来的锹铲等物,努力挖掘,生恐宝物为双凶捷足先得,不由急得按剑欲起。担一看天台醉客却在对自己微笑摇手,状似成竹在胸,只得再行忍耐,以观动静。
    五毒神邬通掘地到了四尺左右,突然一声欢呼!俯身自泥土之中,捡出一个三寸见方的银色小匣。青衣怪叟见那银匣太小,眉头顿皱,接过打开;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白绢,但绢上却画有图形字样。
    青衣怪叟展开看完,递与邝华亭叹道:“我说此宝哪有如此容易到手!原来这梅下所藏,只是一张藏宝地图。金精钢母的真正藏处乃在皖南九华山毒龙潭的水眼之内。毒龙潭水深数十丈,鹅毛沉底!水眼附近更有急漩,尚需大费手脚。通儿将你师弟唤回,去到皖南,再作计议。”
    双凶师徒走后,余、谷二人从松上纵下。谷飞英向天台醉客问道:“余师叔方才好像胸有成竹,你怎知道那金精钢母的藏处不在此地呢?”
    天台醉客笑道:“我并不知道宝未在此,因为听见青衣怪叟邝华峰参详出那‘十一月十日’五字涵义,忽地也自想起,那‘左真方’三字可能亦非人名。但五毒神却通居然在右边梅树之下,掘出藏宝秘图,则又颇出我意料之外!贤侄女你看我们要不要往那左边梅树之下,也行试上一试呢?”
    谷飞英把“左真方”三字,来回念了两遍,秀眉一挑,向天台醉客笑道:“余师叔所言,料必无差!飞英也以为这‘左真方’三字,定与‘十一月十日’一样,别具涵义。可笑那青衣怪叟,枉自把一个较为秘奥的隐语猜透,眼前骊珠却未探得!他们的锹铲等均未取走,正好往左边梅下试行一掘。
    余、谷二人遂合力挖掘旭掘到了四尺多深,仍无丝毫征兆。谷飞英不觉失意,把手中铁锹,往土中用力一插,苦笑叫道:“余师叔!我们枉费……”但突听“叮”的一声;插入士中的铁锹,竟然与一金属之物相触。谷飞英大喜过望,接连几锹,便把金属之物挖出。原来又是一只三寸见方的银色小盒,与先前五毒神邬通自右边梅下掘得的那只,一般无二!
    天台醉客把银匣打开,里面所藏也是一幅自绢所绘的藏宝地图,但比蟠冢双凶所得之图,却多了十来行蝇头小字。细阅之下,方悉钢母由来始末。
    原来昔年有位大侠欧翔,师兄弟一共五人,立愿合练一种“五剑行法”,以扫荡天下群魔,主持武林正义。但这种剑法,如能有斩金断铁的宝剑互相配合,威力更为强大!欧翔善铸刀剑,乃以廿年之力,搜聚各种五金精英,准备炼成五口宝剑,师兄弟人手一柄。谁知事机不密,欧翔刚把所得五金精英炼成钢母,还未来得及铸剑,群邪已然啸聚而到。
    血战结果,群邪固然诛却大半,师兄弟五人也均损躯,仅欧翔一人得免。他炼剑之处,是在皖南九华山,知自己未死,群邪必然再度复来;不愿将辛苦化炼的稀世奇珍沦入敌手,为害世人,遂将钢母贮存在一玉匣之内,藏在九华山的著名弱水“毒龙潭”内。
    欧翔极工心计,以同样的玉匣两只,一只内盛普通钢铁溶液,扔在潭心的泉眼之中。真的金精钢母的所贮玉匣,却藏在“毒龙潭”尖端的十丈以下的岩缝之内;并在潭中放了两只异种恶龙,以资防护!果然他刚刚把“金精钢母”藏好,对头业已卷土重来。欧翔众寡难敌,且战且走;到了广东罗浮山内,虽已逃出敌手,但身带内伤甚重,自知难活,遂将藏宝地点绘成真假两图,埋藏在十一月十日三更时分,月光所照松影的左右两株梅树之下。假图之上,仅系说宝在皖南九华山“毒龙潭”的泉眼之内。真图之中,却不但载明欧翔冶炼藏放此宝的宗旨及详细经过,并说“毒龙潭”不但内多急漩,鹅毛沉底,那两只恶龙更属海外奇种!被欧翔无心捉来,放在潭内,浑身刀剑不人,极为凶猛!故而凡想取宝之人,必须先斩恶龙。
    而龙在水内,一切武功掌力均所难施,非有像那“金精钢母”所铸之宝刀宝剑等物无法奏效。
    最后欧翔留言:务请后世有缘得此“金精钢母”之人,取宝之后,可到自己原来炼剑的九华山石洞内,寻出所藏的一本“五行剑诀”,就用洞中原有的剑灶、剑模等炼成神物绝艺,行道江湖,代自己师兄弟五人,了却夙愿!
    天台醉客看完嗟叹不已,谷飞英却忽然问道:“余师叔,这欧大侠留言到此为止,但他到底结果如何?以及那幅指点这藏宝图所在的白绫,又是怎样会被蟠冢双凶的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得到?却均猜不出了!”
    天台醉客摇头叹道:“天下不可尽解之事极多,哪得—一能够弄得明白?这些细微情节,深究无益!倒是我们藏宝真图虽然到手,却还困难重重。第一,我辈之中尚无善铸刀剑之人;第二,毒龙潭的十丈弱水,何人能下?第三,蟠冢双凶师徒已然先去皖南,虽然他们所得是件假图,但仍须缀住,暗加监视。你柏师叔父女和葛龙骧师兄在汉中附近相候,也需前往通知他们,不必再去蟠冢,可到皖南九华山来与我们会合。汉中离此甚远,你我共只二人,分身乏术,却着实难于处置呢。”
    谷飞英接口说道:“我柏青青师姐,外号玄衣龙女,水性极佳。自幼便在天心谷的湖荡之中,嬉波逐浪。毒龙潭虽称弱水,她或者可以一试。至于斩龙之物,侄女恩师的青霜宝剑,更是现在。不过我们与柏师叔一行,千里迢遥,怎样呼应,确是问题!还有眼前虽无善铸刀剑之人,但谁能擅此,余师叔意中可有人么?”
    天台醉客方在沉吟,突然那株古松的最高之处,竟有人发话道:“余大侠不必忧烦,在下特为此事自海外赶来,尚可略效微劳,相助一臂之力!”
    人随声下,从十余文高的乔松顶上,飘然坠地,点尘不惊!天台醉客暗忖,此人大概比自己和谷飞英二人还要先到,藏在松顶;松太高大,又不防另外有人,所以竟未发觉。从他纵落身法观察,此人功力竞似不在自己以下。但仔细打量来人,却是个五十上下的道装之人,相貌清癯,三绺长须飘拂胸前,神态清奇,悠然出尘,却绝对陌生,素不相识。
    来人恭身施扎,微笑说道:“余大使不必多疑,在下卫天衢。方才闻余大侠之言,似已与葛龙骧小侠见面,可曾听葛小侠说起廿年之前一段隐事,和他在东海孤岛之上与在下邂逅的经过么?”
    天台醉客恍然顿悟,此人原来就是那位迷途知返,以忍受一十九年残酷茶毒,而抵消所造无心淫孽的“风流美剑客”卫天衢。看他此时丰采夷冲,分明深具上乘真觉,不由油然起敬,抱拳还礼笑道:“原来是心仪已久的卫兄驾到,请恕余独醒眼拙!前闻葛龙骧师侄道及卫兄难能可贵的艰苦卓行,与对他救护之德,钦迟无已!但卫兄怎不在觉罗岛上清修,是如何赶上这场蟠冢双凶的掘宝之事呢?”
    卫天衢单掌当胸,含笑稽首说道:“卫天衢待罪之身,何敢当余大侠谬加奖许?因东海神尼觉罗大师,用佛家心光占卜,说是卫某尚需为武林中尽力成就一场功德之后,才可皈依三清,无挂无碍!卫某再三思索,想想传说中我师门长老欧翔昔年藏宝之事,意欲试探机缘。
    倘能将那金精钢母寻到,以卫某铸剑小术,炼成几口神物利器,分赠如葛小侠那样身手襟怀的后起之秀,用以扫荡群魔,扶持正义,岂不甚好?觉罗神尼也赞同是举,卫某遂自东海来到岭南,不想蟠冢双凶师徒,已先在准备挖掘。余大侠与这姑娘到时,因素不相识,故未招呼。后来听出竟是平生敬佩、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天台醉客余大侠,才敢现身相见。余大使莫愁铸剑无人,卫某对此道尚自信略有研究,可以效劳。龙门医隐柏大侠父女及葛龙骧小侠,与余大侠等约定在何处聚会?有何暗记?亦请见示,卫某愿代往知会。余大快与这位姑娘,便可蹑踪双凶师徒,先行去往皖南九华山毒龙潭,暗加监视的了!”
    天台醉客余独醒听卫天衢讲完,不由叫声惭愧,暗想这真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炼制埋藏“金精钢母”的大使欧翔,原来就是这卫天衢的师门尊长。此人一到,不但无虞铸剑,连龙门医隐柏长青一行,也有人代为传讯。一切无法解决的难题,居然件件迎刃而解,天台醉客自然高兴已极!念头一转,忽又想起一条妙计,遂向卫天衢引见谷飞英之后,含笑道:“我辈道义之交,一见如故!卫兄既然如此肝胆,小弟也就不再客套。
    龙门医隐柏兄等一行三人,系与我等约定汉中附近相见,所住之处门外,各绘铁竹药锄及酒葫芦为记。但小弟适才又想起一计,意欲一并奉烦卫兄……”
    卫天衢不等天台醉客讲完,便自接口笑道:“余大侠有事尽管吩咐,卫天衢无不乐于奉命。”
    天台醉一笑道:“我因想起与柏兄等所约见面之期,是明年的春暖花开时节,去早无益。
    九华山毒龙潭的弱水恶龙,险阻甚多,而双凶所得又非真图;何不趁此机会,为群邪制造内讧?卫兄只须在明年三月以前赶到汉中,便不误事。这一段时间之内,可以沿途故意制造事端,尽量渲染蟠冢双凶已得藏宝地图,欲往九华山毒龙潭寻取金精钢母炼剑!如此一来,崂山四恶、黑天狐字文屏等人,甚至连苗岭阴魔均极可能心生攘夺,蟠冢邝氏兄弟岂非枕席难安?我们便可以静观群邪鹬蚌相争,甚至费尽心力,代我们新去恶龙,捞走假金精钢母之后,消消停停地坐享渔人之利!甚至还可以借机收拾掉几个元凶巨恶,也未可知!反正假钢母不到把剑炼成,无法辩认;黄山大会之时,我们真剑在手,尽力施为,这一千万恶魔头恐怕就难逃劫数了!”
    卫天衢鼓掌赞道:“余大侠此计的确高妙!事不宜迟,卫某即刻依言行事。余大侠等亦请赶紧追踪双凶师徒,并应在不露痕迹之中,尽量破坏他们入潭取宝;使双凶师徒疑神疑鬼,怒发如狂!则其他意图分润之人到时,便可坐山而观虎斗了!”
    计议既定,天台醉客把藏宝真图交与卫天衢细阅一遍。卫天衢所练五行掌力,与大侠欧翔所遗留的五行剑决系出一派,看罢之后,颇多感慨,三人遂分头行事。天台醉客余独醒与谷飞英二人,追踪监视并暗加破坏蟠冢双的师徒取宝之事,暂时不提。
    且说这位卫天衢果然一路之上不管遇上任何闲事和武林中人,就把蟠冢双凶巧得宝图,正往九华山毒龙潭捞取“金精钢母”之事,于无意之中泄漏一点风声,然后故意警觉收口;等对方一再追问,假装迫于无奈,才行倾吐并加大肆渲染!
    卫天衢因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所约期限尚长,自己脚程又快,由粤赴陕,他竟故意绕行了桂、黔、湘、川、鄂、豫等六省边境,把这桩蟠冢双凶师徒认为绝大的机密,宣扬得武林中几乎人皆尽知之后,才径行赴汉中附近,找寻龙门医隐。
    龙门医隐在汉中所住旅店门外,留有暗记,卫天衢一到便自看出。他找到店中之时,正好龙门医隐率领葛龙骧、柏青青,去往幡蟠冢山探听双凶虚实。卫天衢遂向荆芸说明身份来意,也在店中等候。过了数日成门医隐等人探得双的巢穴空空,疑诧而返。经卫天衡把“金精钢母”之事,详细说明,众人方始恍然。
    葛龙骧前次鱼背浮海,在那荒岛之上初见卫天衢之时,卫大街是十九年不修边幅,长发长须,宛如野人一般!此时一换道服,他昔年本有“风流美剑客”之称,丰采非凡,再加上满面昂然正气,望之若神仙中人。连龙门医隐也觉得此人坚志苦行,确实难得,一见之下,略为倾谈,便成莫逆。
    卫天衢见葛龙骧已疗好双颊沾上“万毒蛇浆”所结疮疤.恢复本来面目,问明大雪山求药经过,也向葛龙骧称贺不已!葛龙骧略为逊谢,便向卫天衢问道:“卫老前辈,那碧玉灵赊,晚辈亲眼看见青衣怪叟邓华峰从悟元大师贴身夺去,怎能会是赝鼎?难道悟元大师斩蟒所得本就不是真物?但分明闻得悟元大师以此至宝,在黄山左近治愈无数伤病,岂不令人费解?”
    卫大衢尚未答言,龙门医隐业已接口答道:“龙骧贤侄,此乃卫大侠所闻蟠冢双凶的背后之言,料非虚语!碧玉灵蜍虽已成谜,但目前尚非急务。那凝炼埋藏‘金精钢母’的先代大快欧翔,既然准备铸剑合练‘五行剑法’,则‘金精钢母’必可铸剑五口。我们老一辈的人物,此次黄山论剑事了,便当真正归隐,对此并无大用;但若让群邪得去,确足助纣当虐!
    我适才默许,你恩师门下,有你尹一清师兄和你二人;冷云仙子门下,有薛琪、谷飞英二人;独臂穷神门下的杜人龙,再加上青儿和我新收弟子荆芸,共计七人。除已有‘紫电’、‘青霜’两柄前古神物之外,如能将那‘金精钢母’得到,请卫大侠费神铸成宝剑,恰好人手一口!将来维护武林正义,扫荡群魔,助益必然极大!蟠冢双凶所得虽非藏宝真图,卫大使一路之上又复故意泄漏风声,诱使群邪往扰内哄;但仍须防他们万一发现有伪,合力群搜,你余师叔、谷师妹两人必然防范不及!故应万事暂搁,先行急急赶赴皖南,加以接应!”
    卫大衢连连点头称是,三小自无异言。一行五人,遂由汉中即日动身前往。
    那蟠冢双凶青衣怪叟邝华峰、朱砂神掌邝华亭兄弟二人,在广东增城罗浮山香雪海之内,得到那份金精钢母的藏宝假图之后,师徒七人兴冲冲地赶往皖南。
    毒龙潭在九华山的一片深幽峡谷之内,四围峭壁千重,当中便是二十来丈方圆、一头略关。一头略圆的一潭弱水。双凶师徒按图索骥,到了潭边,只见潭水之中,无数急漩;尤以图上所说的中央泉眼附近,竟有三个比圆桌面还大的漩涡,似电般急转,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青衣怪叟邝华峰折下粗如几臂的一段树枝,抛向潭中,被那些急漩一卷,刹那之间便沉入潭底。伸手一试,潭水冰冷澈骨,不由眉头一皱,向五个弟子之中水性最好的四弟子铁臂飞鱼许伯宗问道:“宗儿,你看这毒龙潭,号称弱水,急漩又多,可是真正无法下得去么?”
    许伯宗仔细端详水势,肃容答道:“弱水之说,本来无稽!不过这些急漩威力确甚可怖,况时届寒冬,潭水又深又冷,难以禁受!如依弟子之见;似应备齐水衣、水靠及绳索等物,等气候稍为转暖,再行下潭捞取,始较方便稳妥。”
    蟠冢双凶这等恶人,哪里会体恤门下弟子困难?闻言以为许伯宗懦弱无能,青衣怪叟浓眉一别,冷然说道:“许伯宗!你莫非……”话犹未了,“呼”地一阵破空劲风,当头压下,一块六七百斤的巨大山石,被人从后面峭壁顶抛落潭中。“轰隆”一声,潭水群飞!溅得双凶师徒,湿淋淋的一身是水。
    朱砂神掌邝华亭性格暴躁,袍袖展处,接连几纵,便已上得身后峭壁。但四顾茫茫,空山寂寂,哪里有丝毫人影?青衣怪臾邝华峰比较深沉,知道这块大石之落,绝非无因,但一时还想不出这桩机密,是如何泄漏及何人在上加以暗算?见邝华亭扑空而回。满脸悻悻之色,遂含笑说道:“二弟何必与这些鼠辈一般见识?九华景色不过如此,我们走吧!”
    他表面佯作游山兴尽而返,暗地却嘱咐三弟子五毒神邬通。悄悄转回,看看有何人物现身,及曾否到毒龙潭边窥探,归报以后,再作处理。
    哪知在所居留之处,一候三日,邬通仍未见返。双凶心知不妙,亲自往探。只见毒龙潭的山石之上,摆着五毒神邬通的一颗狞恶人头,并在旁边刻有一行字迹道:“毒龙潭,乃九华山胜境之一,不容奸邪之辈,无故妄加亵读。下潭之人,有如此首!”下面并未署名。
    朱砂神掌邝华亭见捞取金精钢母,尚有重重困难,却先把个三弟子邬通断送,不由盛怒难遏,随手一掌,把邬通首级和刻字山石一齐震入潭内,向青衣怪叟问道:“大哥,此事究系何人所为?是何用意?我们弟兄行道以来,何曾受过这等作弄!”
    青衣怪叟邝华峰眼珠一转,阴丝丝笑道:“二弟不必气恼,此事既已泄漏,下手还须趁早,迟恐生变,不能等到天候转暖。至于杀害邬通之人,总有一天会被查出,我弟兄饶过谁来?那时不把他挫骨扬灰,难消我恨!”
    双凶自言自语发了半天空狠,倒把在峭壁顶端暗中隐伏的天台醉客余独醒、谷飞英二人,看得颇为好笑!谷飞英亲仇在目,但因顾全大局,竟未轻动,博得天台醉客连连夸奖。谷飞英精灵已极,乘机苦求,就在这朝夕守护之间,学去了天台醉客不少独门心法。
    过了月余,双凶师徒又到了毒龙潭。铁臂飞鱼许怕宗一身水衣水靠,腰间系着用桐油浸透的棕缆长绳,并喝下了一瓶烈酒,借以取暖,略抵潭水寒气。头下脚上,噗通一声,扎入潭去。青衣怪叟邝华峰则亲自手执长绳,面容严肃,注视潭中,准备随时接应。其他三个弟子,也分在潭边戒备。但那朱砂神掌邝华亭,却在一块大石之上盘膝打坐,状似人定,对这眼前光景,竞一切付诸不闻不问。
    谷飞英又待取石下击,天台醉客伸手拦住,对她附耳低声说道:“我们所得真图之上,不是说明金精钢母并不在潭心水眼之内么?何况还有两只异种巨龙,恶贼怎会得手?卫天衢虽已一路扬言,此时群邪尚还未到。为使他们互相觊觎内讧起见,假金精钢母也不宜让蟠冢双的先行得到手中,但水眼附近急漩厉害,我料双凶师徒急切之间,绝无善法。现在正好让他那恶徒人水,去喂恶审龙!等到双凶想出制龙取宝之法,群邪亦将纷临;你柏师叔父女及卫天衢、葛龙骧等人,也就应该到了。再者你那杀母仇人邝华亭,系以朱砂掌力成名;现时功劲业已运足,双掌血红之色,已过肘中部。休看人在石上闭目打坐,其实正用内家潜心静觉,细听周围二三十丈以内的一切声息;稍微发现有异,立时暴起,骤下毒手!我们不是怕他,因现还未到明面叫阵之时,而你前几天已经杀了一个恶丐解恨。乐得凭高临下,看看这驰名凶星师徒们,为一匣凡铁溶液弄得狼狈不堪的活把戏,不是很好么?”
    果然那铁臂飞鱼许伯宗下水之后,仗着青衣怪叟手挽长绳之力,避开漩涡,扎人水内。
    过有片时,青衣怪叟突觉手中长绳一震,潭中水花一翻,许伯宗面带惊悸之色,从水中穿出潭面。但头刚出水,即五官一挤,一声惨号,又复急速沉下!
    青衣怪叟不由大惊,急忙一拽长绳,末端一阵急颤,竟然有若千钧之重!正欲运气行功,手中猛然一轻,顺手一带。潭水微泛红波,铁臂飞鱼许伯宗虽被青衣怪叟提出水面但两条大腿不知为何物所伤,竟已齐根断去!人虽末死,业已疼晕。
    好狠的青衣怪叟,也不为许伯宗敷服药物,只用左掌按住许伯宗丹田,右手两指在他中府穴上一点,勉强为他聚集残余气力,大声喝问道:“你为何物所伤?金精钢母可在水眼之内?”
    许伯宗连疼带冷全身颤抖,目开一线,气若游丝地答道:“水眼之中,有一玉匣,但水漩太急,非有钩挠等物,无法取得。伤我之物,是只巨……”话未说完,人已脱力死去。
    青衣怪叟面罩寒霜,把手一摆,命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等人,将许怕宗尸身抬去掩埋,对朱砂神掌邝华亭皱眉说道:“听许伯宗未竟之言,那金精钢母果在水眼之内。但居然除急漩和冰寒弱水之处,还有什么恶物在潭内潜伏!宝未到手,就先葬送了两名弟子。前次所遇抛石暗算,及杀害邬通、警告不得入潭的对头,今日虽未出现,但夜长梦多!我们若重新置办钩挠等物,寻找精通水性之人,及设法先行除掉潭中恶物,需时甚多。想不到为了此事,不但奔波万里,并还难以处置呢。”
    蟠冢双凶枉负一身绝顶武功,对这一潭寒水,却也无计施。正在彼此面面相觑之际,突然自西面山头发出一声长啸,划破空山寂静。两条人影出现于三四十丈高的峭壁顶端,宛如星刃流走一般,直扑而下。
    朱砂神掌邝华亭平素狂傲暴躁已极,这些日来,不时遭遇拂心之事,早已郁怒欲宣!一见来人发啸纵落,认准了就是日前抛石暗算,并杀害自己的心爱弟子五毒神邬通之人,哪里再能忍耐?气发丹田,也是一声暴吼!身形平拔三丈多高,迎着当先下落之人,双掌猛然一翻;一只手掌突然好似涨大数围,血红如火,带着震耳的风声,向来人当胸击去。
    来人哈哈一笑,并未为邝华亭朱砂神掌的威势所慑;袍袖一拂,也是一股腥毒狂飚,与朱砂神掌劈空劲气当空互撞。两人同时心惊对方功力,咦的一声,一南一北,双双落地。
    青衣怪叟邝华峰自双方空中换掌,业已认出来人,眉头一皱,暗想目前不宜再树强敌;生恐邝华亭出手一掌,未曾讨得便宜,盛怒之下,可能不顾一切,再度进击,弄得不可收拾!
    遂急忙运用绝顶轻功“移形换影”,身形微晃,便自抢出邝华亭之前,向来人含笑拱手。正待开言,稍后的第二条人影,也已当头飞到,半空中便自发话道:“邝老大,华山一别,想不到又在此地相逢!令弟好狠的朱砂神掌,一见面就立下绝情。幸亏我大哥功力精湛,若换了我班老二,岂不一下便自了账?投桃报李,你也尝一下崂山弟兄的五毒阴手如何?”
    来人正是万里追踪,在大雪山中,被葛龙骧杵中藏剑劈死八臂灵官童子雨之后,并又吃了奇女子冉冰玉之师七指神姥大亏,铩羽而还的崂山残余双恶逍遥羽士左冲和冷面天王班独。
    崂山四恶轻不离群,在武林十三奇中人数最众!青衣怪叟邝华峰此时仅听说追魂燕缪香红在崂山殒命,尚不知八臂灵官也在藏边授首,此时此地,怎肯轻自招惹?回头向二弟邝华亭一使眼色,双双避过班独所发掌风,含笑说道:“我兄弟在此有事,竟有不敢露面的鼠辈从旁加以暗算。左、班二兄来得太已凑巧,以致引误会,请勿介意!八臂灵官童三兄可好?
    班兄你……”
    冷面天王班独知道蟠冢双凶,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但均骄傲已极,素不让人。此时突然笑颜相向,颇出意外!听邝华峰问起童子雨,顿时恍然对方是心切得宝,不愿多树强仇,并略怯自己弟兄势众。遂一看自己断去的左臂,浓眉双剔,冷笑说道:“我三弟因另有要事,少时即至。班老二一时轻敌,误中柏长青老贼之女的透骨毒什,自断一臂,有何足惜?上次华山相会,夺那武林至宝碧玉灵蜍,被你捡了便宜。那笔账业经邴浩老魔约定,明年中秋,在黄山始信峰头论剑之时再算,此时也不再提。明人之前,不说暗话,这毒龙潭中的金精钢母亦非有主之物,应该如何处理,崂山弟兄但听一言!”
    青衣怪叟邝华峰真想不出,这毒龙潭藏宝地图埋藏得那等隐秘,几个弟子又未离开半步,这风声是怎生泄漏?见冷面天王班独词色,咄咄逼人,自己二弟的面上已现愤色,知道一个安排不善,取宝之事将生无数波折!遂又望了朱砂神掌邝华亭一眼,示意他务必忍耐。然后回手在怀中取出前在华山悟元大师身畔夺来的碧玉灵蜍,向崂山双恶左、班二人笑道:“华山之事,我与班兄同样受人。所愚,费尽心机所得来的这碧玉灵蛛,不过是只赝鼎,并非真物!邝华峰在武林之中尚有微名,请信我绝不致以虚言相诳至于这毒龙潭中的金精钢母,确系无主之物。虽然我兄弟先来数日,并为捞此宝,业已死了两个门徒,但念在江湖义气,左、班二兄如若有意,宁愿让你先取。不过话要说明,这毒龙潭不但号称弱水,金精钢母系藏在水眼之内,为急漩所阻,极难取得之外,水中并还有凶恶之物隐伺。方才我四弟子许伯宗即为所伤,二兄如欲入潭,请自量力!”
    这时在高处暗中隐伏监视的天台醉客余独醒与小侠女谷飞英二人,见卫天衢沿路泄机之计,业已生效,头一批来的就是崂山双恶,不禁暗喜。虽然听得青衣怪叟口出不逊,也为了顾全大局,付诸一笑,未予置理。
    逍遥羽士左冲自飞落之时,在空中与朱砂神掌邝华亭互相对了一掌之后,始终由班独发言站在一旁不言不动。此刻听青衣怪叟邝华峰竞肯让自己兄弟,先行入潭取宝;但又借着说明潭中厉害,暗加威胁。不由淡笑一声,向青衣怪叟冷冷说道:“多承邝兄相让,急漩弱水,人力确难克服。至于还有什么凶恶之物,我就不信能凶恶过我们这著名的双凶四恶不成?二弟且在一旁把风,让我下潭试观究竟!”说罢身躯一侧,右手一扬,外着道袍飞向冷面天王,里面竟已穿好一身水靠。也不要什么绳索等物,双足一点,便自扎人潭中。微微一响,一个波纹慢慢散开,连水花均未溅起多少。
    青衣怪叟真想不到逍遥羽土左冲竞有这好水性,见他入潭身法,便知比那铁臂飞鱼许伯宗不知高出多少!心中倒有些不安起来,恐怕万一左冲居然得手,自己有话在先,却是如何改口?朱砂神掌邝华亭早就忿恨左冲、班独二人,但被兄长一再示意制压,索性赌气不管,站在一旁,冷眼观看潭中动静。
    左冲下潭不久,潭中突然恶浪山立,水花飞溅起丈许高下、原来颇为清澈的潭水,搅得浑浊不堪!潭边诸人个个行家,一望而知,崂山大恶逍遥羽土左冲在这毒龙潭中已遇见了什么凶恶之物,正在互相搏斗!冷面天王班独,更是关心兄弟,功行独臂,靠近潭边,凝神注视潭水之中,准备随时接应大哥逍遥羽士。
    这时潭中波浪,越来越大。近中心的两个最大漩涡之间,突然自水底隐隐冲起一条水线,霎时便近潭面。一现身形,正是逍遥羽士在冲,浓眉倒竖,满面狞厉愤怒之色!目光电扫众人,一语未发,深深提足一口真气,又复掉头潜人潭内。人一入潭,恶浪立作!这回左冲回得更快。身后却追着一只头如拷栳的极大巨龙,爪掌翻波,与逍遥羽士左冲追了个首尾相接。
    左冲本是人在水中,一身精妙武功无法施展,才诱那巨龙追上水面,设法除去。但此时见巨龙划波破浪,来势太速,自己那好水性,由一丈以外的距离,转眼之间已将追上!不由得只好略更原计,足下连连尽力跟水,并猛挥双掌,倒抽水流;身躯借势震起了六七尺高,半空中运足五毒阴手,向那追过了头的硕大凶龙,用摔碑重掌,一掌劈空击下!
    左冲虽然功力绝伦,不过这样出掌,威力自然要比平日略逊;何况巨龙身在水中,不易受力。一阵腥毒狂飚过处,潭水群飞!但巨龙却不过微微摇摆了两下,口中作吼鸣,凶睛一闭,慢慢地又复沉入潭内不见。
    左冲发掌击龙之后,人已借势纵回岸上。见自己五毒阴手无功,巨龙已隐,名气颇大的武林十三奇中人物,亲自出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这种蠢物,怎不心中羞愧?见二弟冷面天王与邝氏双凶俱在身畔,只得自找台阶,向青衣怪叟邝华峰冷冷说道:“邝兄所说不虚,金精钢母是个玉匣,果然藏在潭心水眼之内!左冲水性,虽不敢自诩天下第一,但对这种所谓的急漩弱水,却并未放在眼内。所难的倒是那异种凶龙,方才被我诱上潭面的只是一只公龙,还有一只母的潜伏潭底,不肯追出。巢穴恰好就在金精钢母的玉匣之上。此物不除,至宝难得!我方才业已度过,凶龙周身刀剑不人,非有神物在手,不克为功!可惜我三弟的红毛缅…
    左冲兄弟就此告退,就以一月为期,你我各作准备。届时或者合力取得均分,或者各凭艺业争奇,均可再议。但这月之中,如有人胆敢私人此潭,妄图取宝,则即成我崂山兄弟生死之敌!”一番话罢,朝双凶师徒将手微拱,便与冷面天王班独二人扬长而去。
    左冲发话之时,邝华峰一语不答,倾耳静听。话完人走,踪迹一渺,青衣怪叟突然气发丹田,一阵极长声的狞笑!知兄莫若弟,朱砂神掌邝华亭听兄长的这种长声狞笑一发,就知道青衣怪叟也容不得崂山双恶的狂傲神色,已动杀机!他早已郁怒于怀,自然乘机再行挑拨。
    双凶师徒一番研议,就在这毒龙潭边商量定一了算计崂山二恶之法,自以为稳妥机密已极。
    哪里知道这些诡计凶谋,早已被用绝顶轻功暗暗滑下峭壁、藏身在两三丈外屏息静气、倾耳窃听的天台醉客余独醒,听了个一清二楚!
    晃眼一月,崂山二恶果然如约而至。逍遥羽士左冲刚与班独一同翻上毒龙潭外的排云峰头,突然侧地一声轻响,从七八丈外的丛树之间,向二人迎面打到一件暗器。
    左冲微一侧身,将打来之物接到手中,未及展视,面色已变!原来他人手便知,那是一团纸条。距离这远,当中又未包有石块等物,不但准确打到,并能发出破空轻响,掷这纸团之人的功力可想而知!他先不展视手中纸条,只向冷面天王班独说道:“林中是友非敌,二弟去看看是哪位高明人物?”
    说话之时,左冲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发出纸条的林口那株大树,但等班独纵过之时,业已树上空空,渺无一人!左冲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字谕左冲、班独,蟠冢邝氏双凶险恶已极!师徒五人在此一月之内,炼成大量五毒神砂,定计仍让左冲先行人潭,杀龙取宝;消耗精力之后,骤出不意,对尔兄弟加以暗算,伤人夺宝,一举两得!特此警告,慎之慎之!”
    这张字条,虽是一番好意,但口气却不太客气,竟然好似崂山二恶的前辈所留。左冲看罢,眉头一皱,向冷面天王班独说道:“二弟,这毒龙潭取宝之事,据我看来,业已牵扯甚多。纸条所书,未必属实。我们必须谨慎应付,不要冒冒失失地中了旁人的挑拨离间之计才好。”
    班独一张死沉沉的睑上,满罩杀气,“哼”的一声冷笑说道:“当初在华岳庙前邝华峰乘我掌震悟元贼秃之时,抢先捡了一个现成便宜。日前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只假的碧玉灵蜍,加以解释搪塞,实在可恨!尤其是邝华亭那厮,就好似他那朱砂神掌,具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功力似的,一脸狂傲之色,令人难耐!这纸条不管何人所留,是假便罢,倘若是真,要不反其道而行之,先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还真以为我们崂山兄弟,是那无能、任人作弄之辈。”
    左冲仍然半信半疑,但也未再与班独辩驳。双双赶到毒龙潭边,蟠冢双凶师徒五人业已先到。青衣怪叟邝华峰越众当先,满面春风,抱拳笑道:“左、班二兄,一月辛劳,觅来何种神物利器斩那凶龙?我兄弟先来是主,仍顾念在武林道义,礼让左兄等下潭先取!”
    逍遥羽士左冲见邝家兄弟今日均是一般笑脸迎人,心中不由一懔!冷眼电扫他师徒五人,竟发现左肋衣下,均有形状大致相同之物,暗藏在内。但若非先知底细,却难看出!这才知道来路所得讯息,果然不差!冷面天王目绽凶光,刚叫得一声:“大哥……”左冲未加理睬,也向青衣怪叟邝华峰,含笑答道:“左冲兄弟惭愧无能,虚度这一月光阴,并未寻得什么制龙之物、倘若冒失从事,只怕有去无回!邝兄礼让之情,只有心领!下潭取宝之举,想来已有妥密妙算。当仁不让,请自旋为,我兄弟不才,为邝兄贵师徒接后阵吧。”
    青衣怪叟等人本系谋定而动,以为崂山二恶均在梦中;但等假手左冲之力,人潭杀龙取宝,然后突加暗算;既得奇珍,又可借机除去他日强敌,岂不一举两得?哪里晓得暗室亏心,隔墙有耳!他们这等一桩极大机密,又被天台醉客余独醒予以泄漏。青衣怪叟何等机灵?
    一听逍遥羽士左冲答话,便知奸谋败露,双方翻脸在即。在此情形之下,只有出其不意,骤下毒手,先占得一些上风,再作计较!遂仍神色不动,哈哈笑道:“左兄快人快语,邝华峰恭敬不如从命。二弟,还不率领邱沛他们脱衣准备行事。”
    朱砂神掌邝华亭与双头太岁邱沛等人,一听邝华峰发出号令,动作迅捷已极;身上外衣甩处,不但手中业已扣好兵刃,连左手上的鹿皮手套也均戴好,伸向左肋下盛放五毒神砂的软囊之内,欲待发砂伤敌。
    但他们到底是中途变计,匆促发难;而峻山二恶却是行先得警告,有备而来,行动自更敏捷!青衣怪叟话犹未了,逍遥羽士一声轻晒,肥敞的道袍大袖扬处,那柄曾经使龙门医隐柏长青受窘一时的精钢折扇,带着劲急采风,闪电般点向青衣怪叟左胸前的“期门穴”。
    冷面天王班独,却向十砂神掌邝华亭一扬独臂,打出三只追魂燕缪香红的遗物“追魂铁燕”!锐啸声中,分左右中三方,歪歪斜斜地飞到了邝华亭头顶之上,互相交会激撞;触动机括,燕嘴一开,口内所藏毒针,宛如光雨流天,将朱砂神掌邝华亭的身形笼罩在下。人却借着蟠冢双凶骤遇辣手、自顾不遑的这刹那之间,飞身纵向双凶的三个残余徒弟面前。独臂一挥,表面上是用了一招铁琵琶手法“手挥五弦”,其实业已运足了五毒阴手的内家掌力,含蕴在内。
    “追魂铁燕”是缪香红仗以列名武林十三奇的江湖中有数毒辣暗器,邝华亭如何不识?
    但因崂山二恶发动太快,自己与弟还未及伸入盛五毒神砂的软囊之中,燕口针雨业已由天飞降!
    匆促之间,倒也真无别计。朱砂神掌邝华亭只得运用锁骨神功,把那矮胖身躯尽力缩小,然后就地连滚:“龙门三跃”手脚连撑,算是毫发未伤地逃出了追魂铁燕的威力圈外。
    但蟠冢双凶的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与他二师弟三人,怎能接得下冷面天王班独的蓄势一击?“手挥五弦”的铁琵琶手法,虽被勉强避过,可是跟踪而来的“五毒阴手”所化腥毒狂飚,却禁受不起。双凶的最小弟子立处最近,首当其冲被那强烈掌风震得肺腑皆裂,七窍溢血,人也飞起了三丈多远,坠入毒龙潭内。
    蟠冢双凶门下,本以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与二弟于恶钟馗潘巨二人武功较高,尤其是这恶钟馗潘巨已得青衣怪叟的近七成真传,知道冷面天王班独与师父同列十三奇,在武林之中,声望伯仲;凭自己与大师兄这点功力,合手施为,也接不住二十合以上,妄自逞能,无非自行找死!遂与双头太岁邱沛略打暗号,四掌齐推,也是劈空掌力,从横里截住班独所发的腥毒狂飚;人却双双倒纵而去;半空中鹿皮手套扬处,两把五毒神砂化成漫空毒雾,向冷面天王班独迎头洒盖面下。
    冷面天王哈哈一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不过你们居然能接老夫一掌,已算不错!”独臂再扬,狂飚起处,邱沛、潘巨二人所发的五毒神砂,立被震散。班独正待就势追杀,一条人影已自当头飞坠正是方才几为追魂铁燕所伤的朱砂神掌邝华亭,老远便自怒疾如风,诡奇狠辣!邝华亭却以内家“金刚掌法”应敌。二人功力恰好相反,一个阴柔,一个阳刚,修为相若,旗鼓相当。虽然邝华亭以星角神芒伤了班独一下,稍占便宜,但三五百招之内,只见人影飘忽,掌风虎虎,依然分不出丝毫上下。
    另一旁青衣怪叟邝华峰,赤手空拳,真还敌不住逍遥羽士左冲的精钢折扇。不到三十照面,业已捉襟见肘,手忙脚乱。这才逼得他拼命连攻三掌,脱出逍遥羽士的扇风之外,双手一探腰间,撤下了一对二三十年未曾动用的罕见外门兵刃“龙虎双扣”。
    他这龙虎双扣,是对比海碗略大的精钢铁环,每只净重二十八斤,环上和把手相对之处,铸有龙头虎头各一。龙须虎牙,坚锐已极,露出环外约有三寸,专门用来点穴及锁拿敌人兵刃。
    青衣怪叟兵刃在手,面罩杀气,目视神光。双扣互相一错一震,当啷啷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确足慑人心魂!但逍遥羽士左冲身为崂山四恶之首,是何等人物,岂会为他这种威势所慑?精钢折扇,点、打、划、拿,使的是八仙扇法“韩湘吹笛”、“果老骑驴”,身形灵妙,招术精奇。与青衣怪叟独创精研的奇绝秘学“子母阴阳扣法”,也是打了个势均力敌。
    二恶、双凶正在捉对儿自相厮拼,但最窘的却是蟠冢双凶的两位残余高足,双头太岁邱沛和恶钟馗潘巨二人。每人的左手鹿皮手套之中,均扣了一把五毒神砂,但眼看着两位恩师与强敌恶战,却眼巴巴无法插手相助。
    在峭壁绝顶秘洞之中的天台醉客余独醒和小侠女谷飞英,见己方的诱虎吞狼之计奏效,下面毒龙潭边,打了个沙飞石走,虎跃龙腾,热闹已极!正在含笑指点,天台醉客突然目注远峰,面带惊讶之色低声说道:“飞英侄女,你快隐秘身形,遥峰那点发影是何人物?方今武林之中,除你师父葛仙子与不老神仙涵青阁主之外,还有何人有此功力?”
    谷飞英见天台醉客说得这等郑重,依言藏入垂覆洞口的藤蔓之后,偷眼远眺,果然看见对崖左侧的第二座高峰之上,有一条灰色人影,正往毒龙潭方向而来。稍一移动,便是十六七丈!这样的绝顶轻功,就是龙门医隐、独臂穷神及余师叔等医丐酒武林三奇,也难以达到此种境界I
    哪消多久,灰色人影已在二人隐藏之处的对面崖顶现身,低头观察下面毒龙潭边二恶、双凶的争斗情形。天台醉客看清来人,瞿然一惊,低声自语道:“我道何人有此功力,原来是他!卫天衢到底绕了多少地方?居然把这老魔头引来,真不容易。”
    谷飞英见对崖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长须老者,穿着一件灰色长衣,貌相清奇,仙风道骨,看去是个名门正派的绝顶高手。但余师叔却叫他老魔头,不知何意?正待启问,灰衣老者的一双极长疏眉微躇,袍袖一展,便在那三四十丈的高峰之上,往下飘然纵落。
    邝氏兄弟与崂山两恶斗得正酣,突然一条人影自天而降,半空声带微愠,发话说道:
    “黄山论剑之期已在不远,你们这些自命不凡人物的愚笨行径,真要把人笑死,还不快停止这种无谓争斗。”说话之间,双手一分,两股无形劲力隔断了两处的对战之人,神仪巍然,轻轻落地。
    双凶、二恶平素行事,不容任何人插手,本待把彼此的满腔怨毒,一齐转向来人发泄,但问眼看处,认得来人正是群邪之中的出类拔草人物,苗岭阴魔邴浩。知道除非联手合斗,不然谁也不是这老魔对手。只得如言暂停争斗,等这苗岭阴魔说明来意。
    苗岭阴魔邴浩,见这几位著名凶星亦对自己略为惮服,面上立时换了一副笑容,和声说道:“老夫正为明岁中秋的黄山十剑之会,在苗疆苦练几种神功,准备到时应付诸一涵、葛青霜的璇玑双剑和乾清罡气。突然次徒姬元得闻传言,说是邝兄昆仲得了昔年五行门大侠欧翔的藏宝地图,率领门下在这九华山毒龙潭内捞取欧翔毕生冶炼、未及铸剑的金精钢母。老夫初听之下,未觉有异,但仔细一想,邝兄昆仲若真获宝图,定然极端隐秘,怎会弄得江湖之中有那么多人物知晓?故而猜出可能是哪个老怪物藉此为饵,想要诱使诸兄自起相残,以削减我辈明年黄山之会实力。所以不辞跋涉,万里赶来,果然贤昆仲已与左、班二兄交手。
    老夫愿作调人,请诸兄释嫌修好,彼此合力行事,免为那几个古怪精灵的老厌物所算。”
    青衣怪臾邝华峰闻言,仔细一想,果觉事有蹊跷,怒气稍平;自怀中取出那幅自广东罗浮山内得来的藏宝秘图,递与苗岭阴魔,笑道;“得图之事无讹,但这机密怎会弄得江湖尽知?确如邴兄所言,是个绝大疑问。”
    苗岭阴魔接过秘图,反复细看绢色及字迹图画,并细问得日前后经过,点头笑道:“这幅藏宝秘图不假,确是百余年前之物!诸兄到此甚久,金精钢母迄未取得症结困难所在,大概就是潭中的那两只异种恶龙。老夫既然来此,自当略效微劳。左兄水性最佳,就请烦神将恶龙引上水面,让它试试老夫火候尚未到家的都天神掌!龙死之后,即请左兄在泉眼之中,取出金精钢母。如此则邝兄昆仲罗浮得图,左兄人潭取宝,老夫斩龙,彼此出力均等。剑共五口,炼成之后,正好每人一柄,公平分配!诸兄意下如何?”
    双凶、二恶等人略为计议,均觉得别无良策,一齐首肯。逍遥羽士左冲倒是说做便做,卸去外衣,水花微起,人已扎人毒潭内。苗岭阴魔邴洁则仍神色自若,与邝氏双凶及班独等人,随意谈笑,未见丝毫运气作势。
    未到片刻,潭中恶浪又作,逍遥羽士左冲不时在浪内现身,引逗得潭底的凶龙怒发如狂。
    凶龙扬起两颗巨头,破浪穷追!三条水线如同急箭离弦一般,相向潭边冲来,刹那之间,便出水面。左冲故技重施,双掌拍水,腾空拔起七八尺高,右脚自踹左膝,“紫燕斜飞”,窜回岸上。
    苗岭阴魔邴浩依旧不慌不忙,双手攒拳,一握一放,掌心虚空往外微拍。也未见有丝毫破空劲气,那两只连逍遥羽士左冲五毒阴手都伤不了的异种凶龙,登时脑壳无端自爆,飞落一潭血雨,几个翻转,便自双双死去。
    凶龙既死,左冲再度人潭。这次时间反较上次更长,足足过了有顿饭光阴,才怀抱着一个二尺见方的银匣,满面疲惫之色游出水面上得岸来,先掏取两粒灵丹服下,摇头苦笑说道:
    “我先前真小觑了这毒龙潭,哪知泉眼急漩,水力果然极大。我空人进人尚可,但带这银匣钻出之时,却竭尽全力,犹觉艰难,几乎永远葬身其内”
    众人看那银匣,乃通体纯银所铸,井无丝毫隙缝,分量却并不大。拿在手中一摇,里面果然贮的是液体流动之物。
    苗岭阴魔笑道:“诸兄何人善铸刀剑?”
    这句话把双凶、二恶问了个面面相觑,心中各自暗叫惭愧,不但无人会铸刀剑,连精于此道之人,心目中均思索不出。难道要把这匣盖世奇珍,交给普通拙匠熔铸不成?
    苗岭阴魔见状笑道:“诸己不必为难,苗人最善铸炼刀剑,我二弟子姬元便是此中能手。
    可将金精钢母交于我,今年年底请赴苗岭九绝峰头赤苏洞中取剑,以备明岁黄山之用。老夫仅留一柄,绝不食言,诸兄难道还信不过么?”
    左冲、班独与邝氏双凶,一来知道这苗岭阴魔邴浩不轻然诺,一言既出,绝无更改!二来倘或不允,这老魔恼羞成怒,恃强硬夺,又无人能是敌手。遂略为观望,一致首肯。
    苗岭阴魔邴浩接过银匣,向众人笑道:“功成身退,往哲名言。这毒龙潭之事已了,我们就此分手。老夫来此之时,昨日曾见龙门医隐柏长青等一行五人,也似往这九华山疾赶。
    彼此尚未到破脸时期,正好把潭内龙尸去掉,让他们看不出金精钢母已为我们捷足先得,徒劳无功地去尝尝急漩弱水的滋味,岂不是妙?”
    双凶、二恶等人一齐赞好,大家合力清除了潭中恶龙遗尸,举手为别,各自赋归。
    小侠女谷飞英见苗岭阴魔等人,费了那么多心血,只捞上一匣假金精钢母,还在自诩得计,已使别人上番恶当;下由忍俊不禁,正待纵声发笑,天台醉客却向她摇头示意,用手一指对崖。谷飞英定睛看时,只见方才明明业已走远的苗岭阴魔,竟又在对崖峭壁之上悄悄现身,往毒龙潭中注视良久。见无丝毫动静,才面露得意之色,身形动处,在那些断崖绝壁之间,宛如凌空虚渡一般,飘飘而去。
    天台醉客等老魔身影消逝遥峰,才向谷飞英出声笑道:“贤侄女,你看这老魔头何等狡猾!假金精钢母已然到手,还要悄悄掩回,躲在崖头看半天才走。你方才若一出声,被他识破机关,岂不前功尽弃?在你柏师叔到来,捞取真金精钢母之时,横生多少无谓阻力。今日之事,可惜邴浩老魔来早片刻,不然双凶、二恶虎狼相拼的那番剧斗,总有一方要吃大亏,岂不甚妙?想是这干恶魔数运尚未全尽,此时敌踪已逝,我们往毒龙潭边,等候你柏师叔等人去吧!”说罢手挽谷飞英,一同运用绝顶轻功,踏叶行枝,从壁上的草树之间,往毒龙潭边飞纵而下。
    二人到得毒龙潭边,徘徊未久,西北峰头已有人影闪动。天台醉客撮唇轻啸,峰头也有啸声相和,霎时老少五人电疾驰下,果然是龙门医隐、卫大衢,带着葛龙骧、柏青青和一个陌生灵慧少女。
    众人相互礼见。谷飞英与柏青青是要好姐妹,见他们不虚此行,葛龙骧脸上已复旧观,容光焕发,也不禁代她高兴拉着柏姊姊走向一旁,细问大雪山求药光景。
    龙门医隐与卫天衢听天台醉客说,不但峻山二恶来此火并,连苗岭阻魔也被引来杀龙取宝,一齐深深警惕。这老怪果然功力惊人,中途赶过自己一行,竟会依然毫无所觉!天台醉客则听得葛龙骧杵中藏剑,剑劈八臂灵宫,方始恍然童子雨业已先登鬼籍,故而始终不到之故。
    龙门医隐点头叫过在石上并肩而坐、唱唱细谈的柏青青和谷飞英,在她们身畔取出紫电、青霜两宝剑,互相一比,长短形式,分毫不差!一对前古神物,不知分离了几千百年,今日居然在此合壁!
    卫天衢双剑在手,赏鉴赞叹,突然失声笑道:“我们前在汉中,点计人数,他们小一辈的师兄弟姊妹们,共计七人,那金精钢母可以铸剑五口,加上这紫电、青霜,正好人各一口。
    柏大侠所居天心谷,其名甚佳!我铸剑之时,剑形及尺寸长短完全仿照这紫电、青霜,但把剑柄末端铸成心形,连同这两辆前古神物,定名为‘天心七剑’!就让他们小兄弟姊妹们开创一个‘天心正派’,上体天心,为江湖中斩除不平,主持正义,不是一件千古美谈么?”
    众人一齐批掌赞好,龙门医隐突然想起一事,向天台醉客问道:“群邪方才收拾那两只龙尸之时,余兄可曾看见那凶龙是四足还是三足?头顶之间,可有一个微微隆起的肉包么?”
    天台醉客个独醒还未答言,谷飞英已然抢先说道:“那两只凶龙是三条腿的,我看见过两次,头顶果然有个小小肉包。柏师叔问此作甚?”
    龙门医隐笑道:“这三足凶龙,乃海外异种,终身只交配一次。而且小龙生下之后,即被母龙自行吞食除有特别原因之外,极难幸存,所以此物至今已将绝种!这种凶龙,除那头顶肉包一处致命以外,全身坚逾精钢,连宝刀宝剑均所难伤!苗岭阴魔挥掌立毙,功力固足惊人,但也为我们省了不少手脚。我问此之故,是因为若是普通的龙鳖之属,这两百年来,潭中定已滋生无数,岂会始终只有两只?但凡事小心为上,青儿下潭取宝之时,仍将紫电剑带在身畔,以防万一。”
    众人一齐赞佩龙门医隐老成深算,顾虑周详。柏青青来时早已穿好自己特制的鱼皮水衣,无须另换;只把外服脱去,紫电剑紧插肩头。走到昔年五行门大侠欧翔所遗藏宝图所说的毒龙潭尖端之处,略为打量水势,避开漩涡,贴着潭边潜入水内。
    天台醉客与谷飞英,见柏青青果然不愧“玄衣龙女”之名,下潭时所泛波纹,竟比逍遥羽土左冲还小,知道无妨。龙门医隐则更深悉女儿自幼就在天心谷中,嬉波逐浪;只有那葛龙骧略通水性,却不精深,想起自己悬崖撒手、鱼背漂流的那种滋味,和眼前这一潭寒水无数急漩,不由为心上人关怀过甚。见柏青青久未出水,急得搓手顿足,引得谷飞英与荆芸二人,不住掩口吃吃好笑。
    又过片时,水花一翻,柏青青脸带笑容,空手浮起上岸,众人急问究竟。柏青青见葛龙骧焦急之状,不由失笑道:“这毒龙潭水不过稍冷一点,虽有急漩,不但不在潭边,井也难不倒我。龙哥何以如此担心?那金精钢母果如藏宝图上所载,是在潭下十丈左右的岩缝之内。
    隔近两百年,陵谷稍有变迁,那岩缝业已倾塌,金精钢母所贮银匣夹在其中,极难取出。
    我用紫电剑在四周慢慢挑削,现已功成在半,上潭稍为歇息之后,下去便可取得。不过那金精钢母好似分量颇沉,在水中虽无妨碍,上岩之时,定极费力。龙哥最好打根长绳,我在水中缚好,一拽即得,岂不省事?”
    葛龙骧剑眉一皱,暗想在这样深山幽谷,却到哪里去打长绳?除非弄些葛藤之属做一条。
    正在瞩目四视,谷飞英已自笑道:“青姐,你出这难题,难倒了葛师兄,却难不倒我。我去找根极好长绳给你”纵身跃过几堆山石,在那些比人还要高的乱草丛中,找来了一条有桐油浸过的棕缆长绳,向柏青青笑道:“这条长绳,是蟠冢双凶命他们门下弟子铁臂飞鱼许伯宗,初次下潭所用。青姐看看可合用么?”
    柏青青休息这久,疲劳已复;接过谷飞英手内长绳,将一头抛给葛龙骧,嫣然一笑,又复转身扎入潭内这回却快,仅约盏茶光景,葛龙骧便觉得手中长绳微震,知道柏青青业已得手,大喜过望。长绳连挽,柏青青双手捧着一个与苗岭阴魔携走的同型银匣,自水底随绳冉冉上升。一出水面,那银匣果然极重,陡的一沉;葛龙骧功贯右臂,奋力一提连人带匣一齐飞上岸来。卫天衢单臂一伸,恰好把银匣接个正着,匣上镌有“金精钢母”四个铁线篆字。
    众人齐喜功成,纷纷庆贺,谷、荆二女却陪着柏青青去往石后僻处更衣。
    卫天衢笑道:“钢母既得,原主欧大侠的宝图之上说得分明,不但在九华山石门洞内剑灶、剑模等所有铸剑之物,应有尽有,井且还有一本‘五行剑诀’藏在洞中。若能寻得这现成古洞,岂不把这极为沉重之物搬运出山,另觅铸剑之处,强得多么?”
    天台醉客笑道:“天下事就有如此巧合,小弟最嗜登临,天下名山足迹几遍。十余年前,游这九华山之时,曾经发现一片山壁有异,当时未加深寻。此刻想起彼处形式与“石门洞”
    三字,确似颇有关连。青青侄女出水之前,我已将方向辨好,诸位随我前往一试。”
    余独醒头前领路,越过两处峰峦,来到一条幽谷之内。那幽谷又狭又长,但走到尽头,一片排天峭壁阻住去路,竟然是条死谷。
    众人方在诧异,天台醉客手指那排天峭壁,向龙门医隐及卫天衢等笑道:“柏、卫二兄!
    你们仔细看看,这片石壁上的苔藓之色,可与别处略微有异么?”
    柏、卫二人闻言,果然觉得这峭壁正对谷路当中,似有圆形一片颜色稍枯,不及四外的同样苔藓,来得肥润,但这种差别极微,不是存心细察,再好目力也难看出。天台醉客借过葛龙骧肩头长剑,削去几片台县,双掌搭住山石,试一用力,回头笑道:“果然有点意思,但我独力难支。柏兄以少阳神掌,卫兄以五行掌力,同时施为,助我一臂。”
    龙门医隐与卫天衢应声出掌,这三位的功力联合施为,说玄点真能移山倒岳,何坚不摧?
    那苔色稍枯之处,果然中空,是用从别处运来的一块万斤巨石堵塞起来。
    三人功力齐运,巨石业已随手活动。天台醉客一声号令,嗔目开声,轰隆隆的一阵惊天动地巨震过处,万斤大石硬给推坠下无底深渊!峭壁之上,现出了一个圆形石门。老少七人走过石门,不由得一齐暗叹造化之奇,真如鬼斧神工,不可思议。
    原来石门外面,却是在一处四面万寻峭壁、参天矗立的深壑半腰就与龙门医隐所居的“天心谷”一样,除这才被打开的石门以外,无路可走。石门右侧不远,便有一座高大山洞,里面果然具备一切剑灶、剑模等铸剑之物。那部“五行剑诀”就放在石桌上的青石匣内。共分上下两册,上册是单人习练剑诀,下册却是五人合运的阵势之属,图解清晰,招术精微!
    卫天衢本是五行门中后辈传人,对这本门先贤遗泽,自然肃然起敬,膜拜面礼。
    金精钢母与这石洞均已寻得,卫天衢略一计算,剑成之日,恰好离黄山大会之期并不在远;黄山、九华又同在皖南,相距甚近,在此处铸剑,端的太过理想。他不知怎的对龙门医隐的新收弟子荆芸颇为投缘,怜她初人师门,虽得真传,无暇苦练,致与一干师兄弟姐妹相形见绌!遂向龙门医隐要求,叫荆芸陪自己一同在这石门古洞之内铸剑,至期自会带她及所铸之剑赶往黄山,去见识见识始信峰头正邪各派的论剑大会。
    龙门医隐正因黄山论剑之期不远,自己带着葛龙骧、柏青青与天台醉客、谷飞英等人,尚有多事末曾了断,无暇深传荆芸上乘心法。她武功稍差,处处显得累赘。听卫天衢指名荆芸陪他在此铸剑,恰好正中下怀,满口称允,并向荆芸笑道:“芸儿福缘不浅,竟然获得你功力绝世的卫老前辈垂青。那五行剑诀,我方才略为翻阅,极为奇妙精微。在此期间,好好向你卫老前辈恭请训诲,得益必然无穷。有些遇合,黄山论剑之后,再传心法,就可以赶上你青青师姐她们了。”
    卫天衢闻言逊谢,荆芸自更雀跃无已。这石门洞甚称宽敞,众人均在洞内安歇,准备明日离此以后,再作行止打算。
    柏青青、谷飞英、荆芸三女同榻,荆芸年龄最小,无事索怀,先行睡熟。谷飞英则与这位青青师姐,交好甚厚,两人睽违已久,絮絮倾谈;由葛龙骧在大雪山结识七指神姥的弟子奇女冉冰玉,慨赠朱红雪莲宝,疗伤复容,一直谈到谷飞英母仇之事。
    这一下勾起谷飞英的伤心,暗想空自拜得冷云仙子这等盖世奇人为师,学成绝艺,并有前古神兵“青霜剑”在身,竟为天台醉客余师叔所阻,与仇人朱砂神掌邝华亭对面错过,未曾奋力诛仇,太有愧于人子之道!越想越觉难过,竟自伏在青青师姐的香怀之中,嘤嘤哭泣起来。
    柏青青此时却一副大姐派头,连哄带骗,把这位小师妹谷飞英抚慰得睫毛之上挂着泪珠,凄然人梦!但自己也被她哭得陪同坠泪,情绪甚烦?好不容易澄心静虑,刚刚闭上双眼,偎在胸前的谷飞英,突又哭声喊道:“青姐,我娘死得好苦!你拿葛师兄的紫电剑和我的青霜剑,合壁运用,陪我一同去找那朱砂神掌,替我娘报仇好么?”
    柏青青手抚谷飞英的如云秀发,见她睡得仍沉,知是梦中呓语,不由哑然失笑。暗想紫电、青霜虽系一对前古神兵,但自己不会“天璇剑法”,璇玑双剑无法合壁,威力仍然未能发挥尽致,用之对付蟠冢邝氏双凶,恐还不够。但谷师妹如此心切亲仇,梦中呓语最见真情,纯孝感人,慢说一场恶斗,再大的困难,也无坐视不加助力之理。何况自出天心谷随爹爹行道以来,在崂山大碧落岩头,自己曾经手刃了江湖中闻名遐迩的追魂燕缪香红。八臂灵官童子雨也何尝不在葛龙骧的降魔杵下裂脑横尸,蟠冢双凶能比崂山四恶狠出多少?
    仗着这对前古神兵,拼他一下,有何不可?
    柏青青雄心一起,铁念打定,神思反转泰然。低头看看谷飞英与荆芸,一边一个伏在自己怀中,香梦正熟。不由觉得日间跋涉重山之余,两度人潭,深潜十丈弱水,确实有点疲累;明日还有别的打算,也自闭目寻梦。
    翌日龙门医隐等人,正待向卫天衢作别,柏青青忽然推说微有不适,要在这石洞之中多住两日。众人当然应允,柏青青却伺机把葛龙骧叫到无人之处,并肩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手弄云鬓,欲言又止。
    葛龙骧连日均与龙门医隐、卫天衢等长者互相商量毒龙潭之事,极少机会和柏青青单独相处;此时见她秋波流盼,情意如绵,不由得心头爱极。轻伸猿臂揽住纤腰,低声笑问道:
    “青妹怎的忽然身体不适?”
    柏青青任他温存,倚在葛龙骧怀中,微笑说道:“龙哥真傻!我哪里有病,还不是装出来的?”
    葛龙骧听她好端端的装起病来,不由愕然。柏青青仰头笑问道:“龙哥不许骗我,说老实话,你若知道黑天狐字文屏的踪迹所在,会不会单剑寻仇,不顾一切?”
    葛龙骧始终不懂她的用意所在,微一寻思,剑眉双挑,断然答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慢说是对头艺业超群,就是赴汤蹈火亦应尽人子之道!青妹此言,莫非你知道那字文屏妖妇的藏身之处么?”
    柏青青笑道:“宇文屏五毒邪功,霸道无伦之外,人又极富心计,所以才有那黑天狐的称号。自东海孤岛被觉罗神尼的法华金刚掌力惊走,紧跟着仙霞岭天魔洞中的企图又未得逞,见我们人多势众,这一遁迹深藏,连此番以金精钢母为饵都未引来,可见得不到黄山论剑之时,绝不出头,还到哪里去找?”
    “我是说飞英师妹,情切亲仇,昨日半夜之中哭醒,令我十分感动!行侠仗义,本来就要推己及人。何况又是自己师门兄妹?她母还不如你我母亲一样?爹爹与余师叔持重过甚,明说未必肯允,所以特地把你找来我们与谷师妹三人,悄悄离此赶往蟠冢,仗紫电、青霜双剑之力,和你们所学镇压江湖的天璇地玑合壁剑法,斗斗那朱砂神掌,为谷师妹试报母仇。
    我们走时暂不泄露行方,免得爹爹他们追踪前往,不让我们放手趁心地打场热闹好架。等他们辗转知道我们去向,赶到蟠冢,胜负亦当早决!反正武林十三奇中人物,我们又不是没有斗过?缪香红、童子雨照样给他来个裂脑开膛,邝氏双凶又待怎样?再说黄山会后,一干前辈归隐,江湖之中卫道之责,就在我们肩上。不乘此时身后有人,找几个著名凶星历练历练,难道龙哥还不如巾帼之流,如此怯敌么?”
    葛龙骧虽觉童子雨、缨香红二恶之诛,半出意外,不是柏青青与自己的功力业已达到那等境界!既欲对付蟠冢邝氏双凶,自然仍在龙门医隐、天台醉客主持之下,计议图之,较为稳当。但柏青青先拿话把自己套住,理由又极正大。最后的一句话,更激起自己的万丈豪情!
    手中一紧,凑在柏青青的耳边说道:“青妹怎的对我也用起激法来?我想起初下衡山,奉命与我姑母冷云仙子门下的薛琪师姐,往华山驰援悟元大师之时,曾以璇玑双剑削落青衣怪叟邝华峰的一片衣袖。当时薛琪师姐,惋惜我手中所用的是柄凡剑,若与青霜剑一样是柄前古神兵,则任他青衣怪叟功力再高,恐也逃不出璇玑双剑合壁运用的三十招以内!今紫电青霜在手,虽然谷师妹功力稍逊薛师姐上有青妹相助;只要能够引开青衣怪叟,剩下朱砂神掌一人,报仇未必无望。只是老伯及余师叔之前,总……”话刚到此处,山石转角之处,青衣一晃;柏青青羞得面红耳赤,从葛龙骧怀中挣脱坐起,叫了声“芸妹别走,我有话说!”荆芸从石后转出,面上想笑又怕羞了柏青青,只得勉强绷着,那副神情,简直尴尬已极!
    柏青青因自己与葛龙骧心心相印,已成公开秘密,索性大方起来,含笑说道:“芸妹为何做出这种怪相?我有一事托你。”遂将适才与葛龙骧商议之事,对她细说,井由葛龙骧用柬帖写明,系往蟠冢为谷飞英报复亲仇。交给荆芸,叫她等三人走后,故意延迟一日,再行假装自床下找出,呈与柏、余二老。这样一来,既可免得二老接应过早,也不致使老人家们不明细底,过分焦急!
    荆芸自然如言照做,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真被蒙在鼓里。翌晨醒来,葛龙骧、柏青青、谷飞英三人一齐不见。问起荆芸,说是曾见他们去往后山眺览。但等到夜来不归,龙门医隐焦急起来,一查衣物,才知三人蓄意远行,行囊均已带走。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荆芸不敢再瞒,把葛龙骧所留柬帖呈给龙门医隐,说是刚自床下无意找着。龙门医隐看过柬帖,自知小女儿故意弄鬼,只看了荆芸一眼。荆芸心怀鬼胎,低下头去。龙门医隐也未加以数说,双眉微展;向天台醉客及卫天衢笑道:“谷贤侄女心切亲仇,无可厚非!葛龙骧素来沉稳,恐怕也是受那淘气丫头怂恿所致。他们大概自从鬼使神差地斩了崂山二恶之后,就有些不知大高地厚!紫青合壁,加上璇玑双剑,威力虽然绝伦,但邝氏兄弟岂同流俗?事情总太凶险!
    卫兄与芸儿依旧照原计在此铸剑,我与余兄少不得再去趟陕西,为他们打场接应。但不到万分危急之时,绝不出面。一来让他们自行历练历练,二来最好让我那骄纵的丫头吃点小苦头,以稍杀她的矜狂之气。”
    天台醉客含笑点头,与龙门医隐辞别卫天衢,同奔陕西蟠冢。
    且说葛龙骧、柏青青与谷飞英三人,偷偷离开九华山之后,恐怕被龙门医隐等发现行踪追上,一齐竭尽全力猛赶!这三人均是一等一的轻功,又专挑山野之地,避开俗人,施展陆地飞腾之术,自然更加快速。天到薄暮,业已出了安徽境内,进入河南省界。
    此处离商丘不远,地名勒马集,人家不多,甚是荒凉。三人因为心急赶路,根本未作投宿之想。谁知过得这勒马集后,突然狂风大作,骤雨倾盆。四野茫茫,竟然找不到一户人家可避风雨。
    葛龙骧笑道:“青妹!我们这场急赶,可上了大当。难道就在风雨之中,立尽终宵不成?”
    柏青青与谷飞英的云鬟衣履完全为雨所湿,难过已极,听葛龙骧一问,接口苦笑说道:
    “天不凑巧,能怨谁来?我们当然不能站在这里挨淋,反正衣履已湿,索性再往前面看看,也许能找户人家,聊避风雨!”
    她向来说做就做,香肩一伏,柳腰一拧,足下益自加劲。蜻蜓点水般的接连几纵,业已纵出十丈开外,上得一个小山坡,忽然回头欢叫道:“龙哥、英妹快来,那边有一角红墙,仿佛是座庙宇。”
    葛龙骧谷飞英跟踪纵过,三人一齐扑奔远处树丛之间的一角红墙,到得近前,果然是座残破古刹。
    这古刹好像荒废已久,山门坍塌,蛛网尘封,一进大殿,葛龙骧不觉眉头双皱,只见东墙角下,两条长凳之上,隐隐约约放有一口棺木。
    风狂雨骤,乌云又密,自然星月无光。幸而葛龙骧怀中火折等物,尚未淋湿,取出晃着一看,那棺木是口黑色新材,棺盖倚在一旁,竟未盖上。柏青青以为那是附近富户预先为老人置备的寿材,寄放庙中。走近一看,不由一声惊叫,花容惨白!葛龙骧急忙赶过,原来棺木之中,盛有一具身着长袍马褂、面白如蜡、骨瘦如柴。双目深隐眶内的新鲜尸体,模样儿端的恐怖已极!
    葛龙骧不禁暗叹,这尸首的家人委实荒唐。人死之后,不但不埋不葬,连棺盖都不盖。
    遂托起棺盖,盖好棺木,向柏青青笑道:“青妹你英姿盖世,侠胆干云!仗掌中三尺青锋,锄恶诛非,得号玄衣龙女。怎的今日见具寻常尸体,竟怕得如此模样?你与谷师妹去往西配殿中换掉湿衣,我在此找些干柴,也好生火取暖,并烤干衣服。”
    柏青青团初疑是空材,骤见死尸,芳心之中此时犹在乱跳;听葛龙骧调侃自己,白了他一眼,一拉谷飞英,如言闪人西配殿内。
    葛龙骧见那神龛供桌等物均已破损不堪,遂拆下不少木片,自己也从行囊之内,取出干衣换好。一问西殿二女,湿衣也已换下。乃携同所拆木片,走人西殿,生起一堆火来,并略为清扫地上灰尘,以备略为休憩。
    等湿衣烤干,火光已微。三人由清晨开始,除中途略进饮食以外,全是翻山越岭,竭力赶路,自然有些疲乏,一齐倦眼朦胧,似睡非睡!只有柏青青,刚才见那死尸的恐怖之状,只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心头直作恶心。因为只一朦胧,那死尸怪状立时出现眼帘,一赌气索性不睡,调息运功,打起坐来。
    一心既静,六蕴齐空!柏青青刚刚神与天会,突然听得中殿棺木格吱微响,并有一种低沉悠长的叹息之声传出。柏青青不由全身汗毛一竖!窗前电光一亮,紧跟着一个震天霹雳,震得屋顶四壁的泥土簌簌下落,暴雨狂风也倏然而止。
    这时葛龙骧所集木材,业已烧尽;谷飞英被那震天霹雳惊醒,双眼微睁,窗外乌云已散,素月流光,只见当门好似影绰绰地站有一人。她先还以为是葛龙骧不过忽然想起,葛师兄虽然书生打扮,身着长衫,但何来马褂?心中一凛,立时联想到死尸方面。她胆量倒比柏青青还大,生怕葛、柏二人尚未发现,措手不及,飘身挡在二人身前,沉声叫道:“青姐和葛师兄快醒,这庙中闹鬼。”
    葛龙骧也被方才霹雳震醒,不过他是背向中殿,闻言霍地回头。柏青青则根本就未闭眼,业已看清门口直挺挺地站立之人,正是那具棺中尸体!不由得手挽葛龙骧,娇躯微微打颤。
    那枯瘦尸体耸身一蹦,已距谷飞英不足六尺,薄唇微撮,“丝”的一声,吹出一口腥臭尸气。
    谷飞英究竟女孩儿家,体看平日霜锋一挥,贼子飞头!但在这种荒山古刹的环境之中,遇上这等怪异,要说是丝毫不怕,简直是欺心之论!所以在纵身向前,护卫葛龙骧、柏青青之时,冷云仙子所秘传独步江湖的无相神功;业已运足。随着妙回顾盼,化成一片无形柔韧劲气,悬向身前;那腥臭尸气吹到,自然无功而散。
    怪尸连吹数口尸气,均为无相神功所阻,根本近不得三人。喉中呼呼作响,举起左爪,向谷飞英凌空一抓,竟有几缕尖风当胸袭到。
    柏青青看那怪尸阴森森的,连吹几口腥臭尸气。确实有点心惊胆颤,毛骨惊然,但这末后一抓,却把她抓回了英风豪气,脱口朗声叫道:“英妹!快亮青霜剑斩这恶贼,我就不信鬼物还练过这种隔空抓人的阴风掌力。”
    谷飞英的无相神功,与怪尸左爪发的五指阴风凌空对撞,各自退后两步,也已试出是人非鬼听柏青青一喊,腰下微探,呛啷啷的一阵清脆龙吟,青芒夺目,宝剑出鞘。
    葛龙骧则嫌这殿中过于逼仄,地形太生,易遭暗算;运足弹指神通,一声断喝。十指齐弹。一片疾猛罡风,把四扇窗门撞成粉碎,与柏青青、谷飞英三人,一齐飘身纵到院内!脚才落地,一声惨啸,那具怪尸也自殿中追出,但右爪之中,却握着一根三尺来长、核桃粗细的铁棒,棒身满铸狼牙,精光闪闪。
    谷飞英被这怪尸装神弄鬼,吓了半天,心中早就有气,此时见怪尸手中竟有兵刃,把青霜剑在胸前一横,冷笑说道:“阁下是哪路朋友?在这荒山古刹故弄玄虚,用心安在?”
    那具怪尸哼的一声轻笑,阴丝丝地说道:“无知女娃!我来自西昆仑星宿海修罗圣域……”
    葛龙骧想起在大雪山所见七指神姥柬帖,心头一惊,不等话完,即问道:“你是黑白双魔门下?”
    怪尸也不禁微愕!眼角打量葛龙骧,冷冷说道:“我两位恩师,数十年不履中土,你这娃儿倒有点见识!我是修罗三鬼之一,活尸邬蒙。因闻人言,武林十三奇冠绝江湖,心中不服;故而万里远来,会会十三奇中人物,一分胜负,立回昆仑。十年之后,再与师兄弟等人同莅中原,光扬西域绝学!”
    谷飞英嗤之以鼻,冷笑说道:“凭你这种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名副其实的走向行尸,也胆敢妄冀一窥中原武学秘奥?慢说十三奇海阔天高,仰攀莫及。就是我们这些年轻未学,他也未必应付得了?来来来!把你那根哭丧棒儿,尽量施展,先让你见识一下中原剑法。”剑诀一领,身随剑走,往左盘旋。
    那活尸邬蒙,平生练的就是玄阴尸气,厉害无比!连吹数口,又加上阴风掌力,均不曾伤得身前少女分毫,知道不是自己一路所遇那些庸碌之辈可比。虽然自负甚高,也未敢过分轻视,双双把步眼活开,凝神注敌。
    谷飞英偷眼一窥这活尸步法,沉着轻灵,加上葛龙骧听他报名时的震惊神色;虽仍不知西昆仑星宿海的黑白双魔是何来历,但已警觉面前这口出狂言的活尸邬蒙,确有不凡身手。
    她前在扬州十二圩的废寺之内,与苗岭阴魔的二弟子圣手仙猿姬元过手,青霜剑会斗蚊筋虬龙双棒之时,就因为开始轻敌,不肯施展本门心法,以致连用了六七种别派名剑,均未胜得姬元;眼时不肯再蹈覆辙,抱元守一,剑走中宫,目光凝注剑尖,慢慢发招,上手就用的是冷云仙子震慑武林的地玑剑法。
    葛龙骧在大雪山从冉冰玉的一身绝世功力,即可看出其师七指神姥的武功造诣。临行寄柬,七指神姥殷殷以西昆仑双魔未死,门下弟子可能扰乱中原,务须特加注意为嘱,可知厉害。这具活尸模样之人,自称修罗三鬼之一,岂是低能?听谷飞英言语轻敌,正在替她担心,但见她动手时,却壹志凝神,一开始就施展出师门真传,不由眉头稍解。
    活尸邬蒙手中那只奇形独门兵刃修罗棒,果然精妙无伦!忽棒忽刀,忽枪忽剑,有时竟还夹着鞭锏招术,与小摩勒杜人龙学自独臂穷神的那套“万妙归元降魔杖法”,真有异曲同工之妙。青霜剑芒如电,夺目生眩;修罗棒迅疾于风,惊心荡魄。两般绝艺,一对高人,在这荒废古寺院中,素月流辉之下,卷成两团光影,虎跃龙腾,不分上下!
    葛龙骧见这活尸邬蒙,身手这高,忽的脑中电闪,灵机一动。
    这时二人缠战已近百招,谷飞英知道恩师冷云仙子,昔年就凭这柄青霜剑与一套地玑剑法,威震群邪。武林十三奇中的出奇人物,如今自己竟连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装神弄鬼的西域门下之人都胜不了,还麻烦葛师兄、青青师姐去帮自己斗什么蟠冢双凶?想到此处,娇靥一红,竟自施展地玑剑法之中的精粹招术“倒踩七星追魂三剑。”
    冷云仙子葛青霜与不老神仙诸一涵,本是一对神仙眷属、夫妻合创精研的“璇玑双剑”
    合壁运用,固然天下难敌,单独施展,也一样的威力绝大!其中精微奥妙之处,两种剑法彼此相通。谷飞英好胜情急之下,使出的“倒踩七星追魂三剑”,即系上应天象,纵身先到北极方位,然后足下“莲枝绕步”,以极快的移形换影身法倒踩七星,在“天权”位上,“伏地追风”!“天枢”位上,“截江夺斗”!“天璇”位上,却来了招威势最强的“星河倒挂”!三招从三个方向发出,攻的是上中下三盘,但迅疾无论,回环扫荡;加上青霜剑的精芒腾彩,就如同一片剑山,向活尸邬蒙电旋而至。
    邬蒙功力的确甚高,但毕竟初进中原,从未见过这等精妙剑术。修罗棒挥舞遮拦,人也跟着闪展腾挪。呛啷连声,青霜剑芒尾掣处,已自削落修罗棒上的两枚狼牙利齿。
    邬蒙惨白瘦削的脸上一红,纵身跳出圈外,回手一指谷飞英道:“女娃儿剑术确甚高明,但倚前古神物之力,削我修罗棒上的缅铁狼牙,邬蒙败得有点不服。你敢不敢与我再比比掌法?”
    谷飞英哪肯被他较短,青霜剑回锋入鞘,正待点头,一声“且慢”,葛龙骧业已纵过。
    谷飞英一看是他,暗叫来得正好!让这西域狂徒尝尝我葛师兄得自独臂穷神的龙形八掌,是何滋味?遂向葛龙骧低头一笑,退回柏青青身侧。
    但那知葛龙骧并非替下谷飞英与邬蒙对掌,双拳一抱,向邬蒙含笑说道:“适才过手,秋色平分。我师妹倚仗前古神兵之力,略为侥幸,委实算不得数!掌法方面不必再比,我等甘拜下风。邬朋友远离西域,初莅中原,为的是访斗十三奇中人物;如今武林十三奇,因应付明岁中秋黄山论剑之约,均在闭洞练功;只有青衣怪叟邝华峰一人,在陕西蟠冢山黄石岭,离此最近。以邬朋友这等功力,只与青衣怪叟过手百招,便或试出中原与西域孰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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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璇玑初合运森森剑气斗凶人
    活尸邬蒙对葛龙骧注视半晌,冷冷说道:“我人新疆东来,沿路就没有遇上一个像样一点的武林人物,正自纳罕中原武学怎的这等脓包?却在此间遇上三位。虽然修罗棒上狼牙,是毁在神物利器之下,但明人之前,不说暗话。这位姑娘的精妙剑法,我已心折不已。邬蒙虽然来自西域,也知信义,话出如风,决无更改!我因说过此来为斗十三奇中人物,承告青衣怪叟现在陕西蟠冢,纵已所出朋友话中,似含激诱之意,但剑树刀山,仍须一探。你我青山不改,后会有期!”修罗棒往上微指,收入袖中,身形微闪,人已不见。
    葛龙骧闻言觉得此人生相虽恶,又是异派,心性倒似并不太坏,又有那一身好武功,若要死在青衣怪叟手中,倒成了自己有意作孽。正在出神,柏青青走到身畔,含笑说道:“龙哥那么老实的人,竟也觉变得滑头起来。你是不是想借这活尸之力,牵制青衣怪叟,我们好合力施为,专门对付英妹的杀母仇人朱砂神掌邝华亭吗?”
    葛龙骧皱眉道:“我本意虽是如此,听那活尸邬蒙临去之言,此人并不太坏。如若被我一激,丧身青衣怪叟手下,岂非问心难安?这真叫作茧缠身,我们还是应该与他打个接应才对。”
    柏、谷二女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此时风雨早停,三人回到殿中收拾衣物,又向陕西蟠冢星夜急赶。
    且说那活尸邬蒙,在勒马集的古寺之内,与谷飞英一番恶斗以后,虽然胜负未分,但已暗暗心惊:中原武学,果然不凡!这几个少年男女加在一起,能有多大年纪?自己数十年西域潜修,竟未占得丝毫胜算!胸襟气度,偏又那等磊落高华,所以心中不但对葛龙骧等人不生仇恨,反倒颇有好感。暗自决定去到蟠冢,见识过青衣怪叟邝华峰那十三奇中人物之后,即行返回西域,禀告恩师及师兄等人;如欲冀图把西域武学在中原光扬,必须再加苦研精练,方足一争雄长!到得蟠冢以后,不识路途,要想找人问询,但他那副活尸形貌装束,常人一见吓都吓得半死,哪里还肯相告?好不容易捉到一个猎户,硬逼着问清方向,足下加功,向着那座参天孤峰电驰而去。
    邝氏双凶劳师动众,倾巢而出,仆仆于罗浮、九华之间,虽然在毒龙潭的水眼之内,捞出那匣假的金精钢母,但又被苗岭阴魔邴浩赶来取走。白白地浪费这多时间和牺牲了三个弟子,所得到的只是苗岭阴魔炼剑平分的一句诺言,怎不懊丧已极。
    邬蒙到时,双凶师徒也只返回不久。邝华峰、邝华亭兄弟因警觉黄山论剑之期已在不远,准备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不问外事,专心凝练一种阴毒功力,以备到时应用。
    他们所居是在这参天孤峰的半腰空旷之处,依山而建的十来座楼台亭阁,定名“离忧仙馆”,周围景物,颇称灵秀!邝氏兄弟威名在外,任何人也不敢无事轻捋虎须,所以平日并无守卫之人。
    双凶的二弟子恶钟馗潘巨,这夜正在自己房中把晚课做完,刚待解衣就寝,突然听得一点极为轻微的夜行人衣襟所带风声。知道师兄双头太岁邱沛正在逍遥堂中,随侍二位师尊;这夜行人不但定是外人,并还功力不弱。不由心中一惊,伸手在壁上摘下自己的独门兵刃“点鬼钟馗笔”,飞身纵上檐头,观看动静。
    活尸邬蒙本是明来索斗,一见有人上屋,霍地回头;双足轻点,宛如一缕轻烟,向恶钟馗潘巨身前纵到。恶钟馗潘巨,老远便觉得此人纵跃虽快,但上半身直僵僵的,身法极为怪异。等人到近前,月光之下,乍一看邬蒙惨白干枯的那副尊容,倒真吓了一跳!手中点鬼钟馗笔往前一指,发话问道:“来人是哪路朋友?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夤夜妄闯我离忧仙馆!难道不知青衣怪叟订有规矩,无论任何江湖朋友。若无主人事先应允,擅入这离忧仙馆半步者,最轻刑罚是刖足示儆吗?”
    邬蒙一听,心中便觉有气。暗想此人如此骄狂无礼,和前遇凤目重瞳的英俊少年,简直无法相比。遂寒着一张鬼脸,冷冷答道:“大好山林,难道是你们私有?邬二太爷爱来便来,要去便去,谁敢阻挡?”青衣怪叟是你何人,快把他喊出来,邬二太爷要问问他,妄定刑规所凭何物?”
    恶钟馗潘巨一听,暗道自从去往罗浮掘宝开始,自己师徒好似处处交上背运,所遇全是一些特别扎手人物。如今回到蟠冢,却又不知从哪里跑来这么一个半人半鬼、像个活僵尸一般的怪人。听他说话,竟比自己还横。
    潘巨功力甚高,人又险恶,等邬蒙话完,冷笑说道:“青衣怪叟是何等人物,凭你也配见他老人家?擅闯圣地,再加上口出不逊,岂是区区刖足之刑便可赎罪?潘巨代师行罚,让你这活鬼先尝尝我的五毒神砂,是何滋味!”
    原来在邬蒙发话之时,潘巨看出这活僵尸似的怪人并不好斗。
    左掌中业已偷偷扣好一把五毒神砂,袍袖一拂,毒雾弥空,向活尸邬蒙劈头盖脸而至。
    邬蒙何等角色,见恶钟馗潘巨一面听自己说话,一面凶睛乱转,早就注意他有甚阴谋。
    五毒神砂才一出手,邬蒙“哼”的一笑,左手也是袍袖微拂;一股奇劲阴风逼散当前毒雾,右手却屈指成钩,遥向潘巨当胸一抓!潘巨识货,认得这是一种旁门阴手中的极高手法,叫做“鬼手抓魂”!赶紧一凝真气,然觉得周身血脉一涨,心魂欲飞!这才知道这个夜闯仙馆之人,不是自己所能抵御,蓦地腾身,便往双凶所居逍遥堂纵去。
    活尸邬蒙冷笑说道:“修罗二圣门下,向来做事善恶无定,因人因事而异!像你这种初次见面,不分青红皂白,便以极毒暗器骤下毒手之人,哪里容得?还不快与邬二太爷纳命!”
    身形微动,两个起落,业已赶上潘巨,抽出腰间所挂的修罗棒,倒转棒头,往潘巨后背虚空一指。夜色之中,只见几丝精光微微一闪,恶钟馗潘巨立时“吭”的一声,脚软身倾,竟往庭中摔落。
    这时逍遥堂中练气行功的邝氏双凶,邝华峰功课已毕,邝华亭却尚未下丹。活尸邬蒙与恶钟馗潘巨的一问一答,早已把邝华峰惊动。但他深知十三奇中人物不会暗来偷袭,至于普通之人,潘巨那身武功应该足能料理,所以先未理会,等到听出不对,开门纵出之时,潘巨已从屋上倒下。
    青衣怪叟一把接个正着,但人手便知潘巨是中了什么奇毒之物,业已无救!门下五徒连去其四,青衣变叟怎不怒火冲天?一声厉啸,纵起了六七丈高,单掌遥推,用出了九成真力。
    就这么往起一纵,活尸邬蒙业已知道武林十三奇名不虚传,自己这点功力相形见绌,差得甚远,但青衣怪叟出掌太快,邬蒙闪避不及,只得双掌奋力硬接一招。两股劈空劲气互相交接,邬蒙心头一热,血气翻腾,人被震飞出丈许远近,落在墙根之下。
    突然墙暗影之中,有人低声说道:“邬朋友,青衣老怪功力非凡,心狠手毒!我代你挡他一下,你往东南方。”声音虽然极低,邬蒙业已听出是个女子。他不遑多想,身形纵处,果然如言扑奔东南。
    青衣怪叟一掌遥推,业已试出对方功力,微微一哂,刚刚说了一声:“网中之鱼,还不快与我徒儿偿……”突然看见邬蒙不战而退,浓眉一剔,双足顿处,身形飘起半空。哪知墙角花丛的暗影之中,有人发话说道:“邝华峰!你狂些什么?尝尝我这神针滋味!”
    一个身着黑衣的奇丑老妇,也向东南方斜拔而起,身法快捷无伦;半空中手指轻弹,四五道冷电似的艳艳寒光,破空袭到。青衣怪叟一看针上光华,便知不是普通暗器,连劈带躲,让过飞针,活尸邬蒙与黑衣奇丑老妇的身形,已在廿丈以外。
    青衣怪叟怎肯任人这等戏弄,上门伤徒?真气猛提,竟自施展出“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随后追去。他功力自非前面二人所能比拟,几个起落已自迫近。但转过山角,前行二人想是脚程悬殊,脱身不易,双双拧身窜入一片树林之内。
    “遇林莫入”是武家禁忌,青衣怪叟虽然未把逃人放在心上,但也略为踌躇,不肯贸然冲林而入。他正在迟疑,活尸邬蒙竟从树林之中缓步走出,向青衣怪叟微一抱拳,发话说道:
    “邝老前辈暂息雷霆之怒,且请听在下一言。在下来自西域,渴慕中原武林十三奇盛名绝技,特地登门拜访,以求教益。令徒过分凶狂,不问青红皂白,一见面就以极毒暗器五毒神砂暗算,双方动手,才致误伤,并不是我邬蒙心狠意毒!老前辈穷追不舍,难道真要叫我这万里远来求教之人流血横尸,才觉快意吧?”
    青衣怪叟见对方竟敢自林内走出,颇出意料!一面静听,一面凶睛闪烁,不住打量邬蒙。
    听完把脸一沉,阴丝丝地说道:“无知小辈!花言巧语怎能瞒得老夫?既是慕名来访,为何还有同党?伤我爱徒之罪决无可逭。那奇丑黑衣老妇怎不一齐出来,我要看看你们这两个狂徒,到底是何门何振?敢到我蟠冢山中撒野!”
    活尸邬蒙冷冷答道:“你既身为扛湖前辈,难道连我等来历都看不出?技出何门,师承何派;你接我十招,自然知晓。”话音才落,鬼手连抓,招术又快又辣,奇诡无伦1功力虽然不到登峰造极地步,但爪爪生风,无不含有内家真力;倘若真教抓上,青衣怪叟一样禁受不起。最狠的是招招攻敌,不顾己身。这种拼命打法,青衣怪叟自然存有顾忌。转瞬已过九招。邬蒙第十招用的是“鬼王拨扇”,右掌一发即收,出其不意地双足点地,倒纵回树林之内。
    青衣怪叟被他这一轮疾逾风雨、奋不顾身的拼命狠攻,倒真弄得有些狼狈!刚在设法制敌,那知十招才发,人已退走。平素那样阴沉的人物,此时也被气得须眉猬张,正要不顾一切冲林而入;林内清嗽一声,又换了那黑衣奇丑老妇慢慢走出,右手一抬,指着青衣怪叟微哂说道:“想不到老怪物居然动了真气,这又何必?邬朋友连攻十招,武功门户,凭你这种人物应该已经看出。真要我们自报来历,不但吓得你骨软筋酥,脸面还往哪里摆呢?”
    邬蒙动手之时,青衣怪叟何曾不留神观察?但他十招之中,手法无一雷同;“三阴绝户掌”、“黑煞手”、“五鬼阴风掌”、“鬼手抓魂”等各种手法,交互运用,全是黑道阴手中的极高掌力,根本无法判断技出何门。听黑衣老妇一问,语带讥嘲,不由脸上微红,杀心顿起!一阵哈哈长笑,藉着长笑声中,已把全身真力凝聚右掌,准备一举要把这貌虽老丑、口音却娇嫩已极的黑衣老妇击毙。揭开她本来面目,看看是谁?然后再找那活僵尸一般自称姓邬之人算账,料他无入援手,难以逃脱。
    这黑衣奇丑老妇正是玄衣龙女柏青青戴上自葛龙骧囊中分得的人皮面具,乔装而成。她与邬蒙二人逃到林中,略示本来面目,定计轮番出战,一人在林内相机接应。第一阵邬蒙自告奋勇,柏青青嘱咐他拼力连攻十招,立即退回。邬蒙此时已尝过厉害,如言照办,果然把个青衣怪叟气得半死。
    换了柏青青出场,口角自然更为犀利。等青衣怪叟被她嘲弄得放声长笑,柏青青虽然不知他蓄意已深,藉笑提劲,出手便是全力;纵有“天孙锦”在身,因彼此造诣相差过巨,一样要受重伤,业已危机一发!但柏青青冰雪聪明,了解这不怒反笑,乃是气恼到了极处的反常表现。人一气极,出手必辣!这老怪功力太高,还是先发制人为妙。心念一动,藉着笑指对方,屈指轻弹,透骨神针化做三缕精光,分向青衣怪叟前胸“将台”、“七坎”、“章门”
    三处要穴,电射而至。
    青衣怪叟才把气劲提足,长笑声犹未断,三缕精光业已联翩飞到。这三处要穴,处处致命!何况早已看出黑衣老妇所发暗器,光华有异,不似寻常飞针,相距不远,针光眨眼即到,如若腾挪躲闪,又怕她跟踪再发,反陷窘境;只得略卸几成劲力,反掌震落飞针,手掌心一推,一股阴柔暗劲往柏青青当胸拍到。
    柏青青微微一哂,高声叫道:“无耻老怪!你这无风阴掌能伤别人,却动不了我的毫发!
    我正好懒得回林,就藉这一掌,凭虚御风,倒是一乐!换上那位你看不出来历的邬朋友,再让你尝上几手西域绝传,修罗棒的威力。”
    这“西域绝传”及“修罗棒”等字,青衣怪叟入耳心惊。见那活僵尸似的邬姓之人,等黑衣丑妇话音一了,果然手执一根三尺来长,棒身铸狼牙锯齿的奇形铁棒,又自林内纵出。
    邬蒙前接青衣怪叟一掌,颇为他绝世功力所惊,但明明看见柏青青被他劈空劲气按中前胸,却藉他掌风飘回竹林毫无所损。他哪里知道柏青青贴身所着天孙锦,妙用无方。反倒以为自己方才把这老怪功力过度评高,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惊惧之心一去,独门兵刃修罗棒又已在手,所以二度出林,便不像先前那么客套。
    一语不发,把修罗棒舞成一片寒光,向青衣怪叟猛攻而至。
    青衣怪叟连让三招,反手一掌,用一股阴柔劲气逼退邬蒙,口中喝声:“且慢!”
    武林规矩,对方只要出口招呼,就应该等人把话说完再行动手。邬蒙听他一喝,只得停招收棒,青衣怪叟手指邬蒙发话问道:“你手中兵刃既名‘修罗棒’,老夫看去又觉眼熟,所以想起一事相问。昔年有两位奇人,所用兵刃与你手中之物相似,名为‘修罗杖’,杖长四尺二寸,杖端并多塑一只枭鸟。你口口声声来自西域,莫非昆仑山星宿海的修罗二圣黑白双魔,居然还在人世?而你就是他们门下弟子?”
    活尸邬蒙听人家提到师尊,不能不答,冷冷说道:“青衣老怪果然有点见识!我两位恩师功参造化,寿与天齐,怎说什么莫非还在人世?至于修罗杖棒之别,不但长短有异,连质地也自不同。我这修罗棒,若像恩师宝杖般也是风磨钢所铸,则棒上狼牙也不会在那位姑娘的青霜剑下断折两枚。老怪物话若讲完,请亮兵刃。”
    青衣怪叟不但怯于冷云仙子的昔日威名,就是前在华山,也被薛琪用青霜剑削落一片衣袖,引为毕生奇耻!所以自听活尸邬蒙说出是黑白双魔门下弟子,眉头已是一皱;再闻及“青霜剑”三字,不禁诧声问道:“青霜剑?难道说冷云贱婢也这般无耻,偷袭我离忧仙馆?”
    柏青青怕青衣怪叟对邬蒙问来问去,套上交情,听他言语之间辱及冷云仙子,遂把自己青钢长剑及得自八臂灵官童子雨的磁铁五行轮,一齐准备停当,也自林间一跃而出,戟指青衣怪叟说道:“冷云仙子天上神仙,不容老怪物你妄加污蔑!要想处置你们这样两个老怪,随便派上个把弟子已足,哪里会用得着她老人家亲自出手?”
    柏青青话一说完,青衣怪叟阴丝丝地自鼻中冷笑一声说道:“贱婢目无尊长,妄逞口舌之利,理所难容!慢说是你,就是柏长青老贼在此,我也是一样处置!”袍袖一挥,他真恨透了柏青青,竟把向不轻用的三粒“星角神芒”,尽数发出。寒光电掣之中,人也随后扑去。
    柏青青长年随侍龙门医隐,对各派绝学及极端霸道的独门暗器,类皆耳熟能详。她预先端整好磁铁五行轮,就是恐怕由自己的透骨神针,招惹出青衣怪叟的星角神芒。寒光一闪,五行轮凌空挥舞,叮叮几声,竟把青衣怪叟珍逾性命的三枚星角神芒,一齐收去。
    活尸邬蒙心中本对葛龙骧等人并无恶感,又感于柏青青临危相助之德,无形中二人业已成为一路;见青衣怪叟随着所发神芒飞身进扑,哪里能容?修罗棒掉转棒头,朝空一指,月光之下,又是几缕银丝,电闪飞出。
    青衣怪叟自听说邬蒙是昆仑山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便已猜出二弟子恶钟馗潘巨的死因。
    因为双魔昔年在所用兵刃风磨钢修罗杖之内,即暗藏一种自炼绝毒之物,名为“毒龙须”。
    此须长短粗细,便如桃杏等的花蕊一般,一中人身,见血就化,当时绝命,厉害无比!此刻见邬蒙从修罗棒端之中,发出几缕银丝,知道即使不是昔年双魔所用的“毒龙须”,也是类似之物。哪敢怠慢!半空中吸气停身,倏然下坠,但脚还未及着地,柏青青的透骨神针又化成几道精光,在眼前一闪。逼得个武林怪杰,一代宗师,万般无奈地竟用了一招俗而又俗的“懒驴打滚”,咕噜噜地一滚丈许,方脱此厄!翻身起立,修罗棒、青钢剑两般兵刃又自双双袭到。青衣怪叟一面挥掌迎招,一面连须带发都气得微微打颤。
    邬蒙的修罗棒法,霸道无伦!柏青青的青钢剑,也非俗技;再加上两人难躲难防的“毒龙须”和“透骨神针”,不时蹈暇乘隙。
    青衣怪叟虽然功力深湛,武学绝世,一时半刻之间,要想在这两个后起之秀手下稳占上风,还是不易。
    暂时按下这一方的龙腾虎跃,再叙述另一面的石破天惊之战。
    葛龙骧脱下“天孙锦”交与柏青青,并接过紫电剑之后,便与谷飞英二人,偷偷尾随活尸邬蒙进入离忧仙馆,暗窥动静。他们是与柏青青伏在相反方向,眼看恶钟馗潘巨死在活尸邬蒙修罗棒内所发银丝之下,谷飞英不觉暗自心惊。幸亏师傅地玑剑法精妙无伦,削落他修罗棒上狼牙之后,邬蒙即行含羞认败,要求另比掌法;不然真还未料到他棒中另有玄妙。看潘巨死得那般容易,那几缕银丝必非普通暗器,可能剧毒无比!想到此处,青衣怪叟自己从逍遥堂内纵出,柏青青扮老妇也已现身用透骨神针阻挡,接应邬蒙向东南方向遁去。
    葛龙骧、谷飞英等屋顶追逐的青衣怪叟等三人形影杳后,提气轻身,悄悄向双凶所居逍遥堂侧纵落。脚才点地,室中已有一个洪亮粗暴的口音问道:“窗外何人?擅闯我离忧仙馆!”
    这声音葛龙骧虽然陌生,但谷飞英却在九华山毒龙潭前听得熟而又熟,知道发话之人就是自己杀母深仇,朱砂神掌邝华亭!葛龙骧与自己这身轻功,虽不敢说已经练到蹑空虚渡、飘絮无声的最高境界,但落地即知,这老贼的耳音也过分灵敏!听视之力除特殊天赋以外,是与内功进境相辅相成。一叶知秋,深深警觉,双凶武功造诣惊人,着实丝毫怠忽不得!遂暂不答话,向葛龙骧一比手式,叫他把紫电剑准备停当,自己的青熏剑也掣在手中,这才面对窗棂朗声说道:“庐山冷云仙子门下女弟子谷飞英,来报当年杀母之仇。
    邝华亭老贼,还不出来受死!”话完,足下微点,娇躯业已退出两丈多远,横剑待敌!
    葛龙骧却趁谷飞英发话之时,不纵不跃,蹑步轻移,藏在双凶所居逍遥堂的窗棂以下。
    果然室内一阵震天狂笑,窗棂一启,朱砂神掌邝华亭说了声:“沛儿看住丹室,我看看是什么样吃了熊心豹胆的女娃儿,敢来蟠冢山黄石岭的离忧仙馆送死。”
    他虽然听出来了两人,远远屋脊之上却只站着一个手横长剑的白衣少女,但再也想不到来人有此大胆,竟然伏在已随手便可击毙的窗棂之下!哈哈一笑,袍袖微展,便如一只巨鹰一般,穿窗而出。
    这却要怪葛龙骧近来连遭奇险,阅历大增,以至做事反较谨慎。倘若他在邝华亭穿窗而出的刹那之间,长身挥剑,给他来个“玉带围腰”,以紫电仙兵之力,这个混世魔王岂不应手便可了账?邝华亭当窗发笑,丹田气足,威势震人!葛龙骧以为他发现自己,刚一凝神准备应变,对方人已纵出。葛龙骧这才悔恨自己坐失良机,悄然跟踪纵起,右手紫电剑“力劈华山”;左掌却凝聚全身功力,照准邝华亭的腰背之间,来了一招龙形八掌中的极重掌法“金龙探爪”。
    他身形一起,邝华亭便已发觉,但料不到葛龙骧身法这快,并还是掌剑同施!半空中才略一借势回头,紫电剑光芒打闪,已自斜肩劈落;另一股内家潜力也已袭到腰背之间。
    邝华亭功力真高,一看剑上光华是前古神物,不敢怠慢。“哼”
    然冷笑,右掌虚空一推,身形便自往左飘出数尺,随手用了六成朱砂掌力,一接葛龙骧掌风,以为还不立把这偷袭自己的英俊少年震伤坠地?哪知葛龙骧自幼就在诸一涵悉心调教之下,刻苦用功,根基打得几乎比他师兄尹一清还好。下山以来,每每因祸得福,所服灵药及奇物太多,以至功力也无形增长。而所用独臂穷神柳悟非所授的龙形八掌,更是冠绝江湖的精妙掌法。他这凌空尾随,向朱砂神掌邝华亭攻出的一剑一掌,剑是虚招,掌却实势,偏巧邝华亭看出剑非凡物,避剑就掌;又倚仗自身以朱砂神掌成名,轻视葛龙骧年岁太轻,只用了六成劲力。几桩凑巧,两股内家绝艺一接之下,邝华亭不但未如所料把对方击伤,自己反而觉得掌心火热,一条右臂隐隐酸麻,人也震出七八尺以外。
    葛龙骥微微一哂,冷笑说道:“蟠冢双凶,原来不过如此,随你家小爷西北一会。”身形起处,与谷飞英奔向和柏青青等人的相反方向,故意把这邝氏双凶引得遥遥相隔,使他们彼此呼应不及。
    邝华亭恃技骄狂,致遭此辱!他本来就是性情偏激暴躁之人,那堪听任葛龙骧嘲笑?一语不发,闷声疾追,跟着接连几纵,朱砂掌的功力业已叫足,一条右臂自肘以下完全成了红色。尤其是掌心左近,赤若朱砂,准备把前行二人,来个石破天惊地一击而毙。
    这时三人业已出得离忧仙馆,约莫数里远近,左依峭壁,右有丛林,是个绝好打斗所在。
    葛、谷二人才一驻足回身,邝华亭的一条人影,挟着无比惊风跟踪已到;左掌护住前胸,血红如火的右掌高举过头,凶睛炯炯觑定二人,周围两三丈方圆,俱在他这种威势的笼罩之下。
    葛龙骧知道邝华亭含忿而来,用的也是天龙身法,随意夭矫。
    人已在他目光所注之下,绝难闪躲,倘一慌乱失措,可能立遭毒手。
    遂向谷飞英叫道:“老怪自诩掌力,我们用璇玑双剑的第七式,接他一下,看看朱砂神掌和前古仙兵究竟孰胜?”
    二人身形往中一凑,似要合力出剑。邝华亭满怀得意,一声:“螳臂挡车,娃娃找死!”
    右掌一落,凝聚含蓄已久的内家真力,化为一片奇劲罡风,照准二人当头下击!暗想任你二人手中宝剑,芒尾伸缩如电,是一对前古仙兵,但我朱砂神掌这次是以全力施为,一丈以外,就凭罡风劲气,压也把你们压死。除非你会驭气飞剑,不然仙兵再利,其奈我何?哪里晓得葛龙骧知道邝华亭这蓄怒而来的凌空一击,威势必然难挡,故而招呼谷飞英所用璇玑双剑第七式,是叫“阴阳开阉”。
    二人身形疾如闪电,一合便分,葛龙壤往南,谷飞英往北,紫电,青霜双剑,一个“云怒风吼”,一个“澜翻潮卷”,紫巍巍青闪闪的光华从半空分走两个圆弧,一齐向邝华亭扫劈而下。
    邝华亭的朱砂神掌,威力也着实惊人。虽然看见葛、谷二人由分而合,瞬即由合而分,但系全力发掌,无法再收;罡风劲气过处,把好好的地上,生生击出一个深坑,沙石惊风,散落如雨。
    紫、青双剑递到,离身尚有数尺,寒风即已砭人。邝华亭心中一惊,逼得用出了一手自己最得意的临危脱难的轻功绝技“旋叶凌空”;矮胖身躯滴溜溜一转,果然真如一张柳叶一般,轻飘飘地,飘出了紫电、青霜的剑光以外。
    谷飞英知道这样一来,老怪盛气定馁,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嚣张!想起自己母亲惨死之事,眼圈一红,手指邝华亭,凄然恨声说道:“邝华亭老贼听真,我母湘江女侠白如虹,与你毫无仇怨,不过彼此为友助拳,竟然遭你这老贼毒手!姑娘菇苦含辛,精研绝艺,今日来报亲仇。老贼当知因果循环之理,还不忏悔前非,低头受死。”
    邝华亭哈哈一阵震天狂笑,说道:“老夫朱砂神掌之下,杀人不计其数,谁还记得什么湘江女侠?你们两个小娃,慢说是学了诸一涵、葛青霜的两手剑法,就是诸、葛亲来,老夫又有何惧?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右臂一扬,整只手掌红如殷血,并不劈空挥击,只向二人把掌心微登,也未见有什么疾风劲气,但面上却满含得意之色。
    葛龙骧、谷飞英均是绝顶聪明,见老贼连受小挫,已知自己二人年岁虽轻,并不是易服之辈,仍敢出此狂言大话,定然有甚杀手!这种成名老贼,声威必非幸致。见他掌心一登,也不管他用意何在,不求成功,先求无过。紫电、青霜双剑,用了一手璇玑剑法中的护体绝招“天地交泰”!一掣一挥,在二人身前漩起了一团青紫的光圈。葛龙骧并还加上了左手五指的弹指神通,谷飞英也不约而同地用无相神功往外一逼。
    这一合力施为,鬼使神差地竟使二人逃过了一次大难!原来邝华亭貌虽骄狂,其实对葛龙骧、谷飞英这两位英俊少年深怀戒意。方才那一下掌心微登,看上去好像轻描淡写,暗中却已用上十二成的朱砂神掌;再加以本身数十年沉潜所得,化刚为柔,凝成了一片无形罡气发出!心想等你们两个小贼看出端倪,或等无形罡气近身警觉之时,眼耳口鼻等七窍五官已被封住,甚至连手足都抬不起。无形罡气再加一挤一压,哪怕你这两个娃娃飞上天去!算盘打得原是丝毫不错,但福善祸淫,天道不爽!葛龙骧与谷飞英偏偏未因小胜而骄,反而特别警惕!这一招“天地交泰”使出,无形罡气的威力立显,双剑挥舞之间,好似滞重已极!但紫电、青霜是前古仙兵,天璇、地玑又是当代剑法中的绝学,双剑合璧威力更增!一漩一绞之下,无形罡气业已破去大半,再加上葛龙骧弹指神通的破空逆袭,谷飞英的无相神功往四外一逼,当前压力立时消失。邝华亭却浓眉一皱,真气巨震,无形之中又吃了一次更大的哑巴暗亏!还怕他们乘胜追击,足下轻点,退出了三丈有余,心中兀自惊疑。这一双少年男女,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四十岁年纪,怎会学成了这么多的精粹绝学?其实葛龙骧、谷飞英虽然仗着师门中几样震慑武林的极高神功,无意中脱了了次大难,但也觉得双剑挥舞带涩,弹指神通遭逢无形障碍。尤其是谷飞英用无相神功往四外一逼之时,感觉到面前阻力千钧,无相神功几乎被反逼回头。未了虽然无事,也把真气消耗过度,亟须调元固本,恢复体力。
    所以邝华亭一退三丈,双方均中下怀。谷飞英凝神运气周转“十二重楼”妙目一睁,向邝华亭哂笑说道:“不知羞的老怪!这就是你要我们见识的吗?装神弄鬼了老半天,可曾伤得我葛师兄和姑娘的半根毫发?投之桃李,报以琼瑶。你也来见识见识我们的璇玑双剑!恐怕不必等我龙门医隐柏师叔、独臂穷神柳师叔和天台醉客余师叔等到此之时,武林十三奇中,就已剔除你这号人物了。”话完,与葛龙骧双剑并指,惊闪掣电,骤雨狂风,转眼之间,把朱砂神掌邝华亭圈在了两团青闪闪、紫巍巍的剑光之内。
    她这末后几句话,半假半真。明知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听荆芸禀告自己等人去向之后,必定赶来接应,但却又把个远在庐山冷云谷的独臂穷神柳悟非顺口加在其内。
    哪知这一来倒真收了攻心之效!邝华亭因见兄长青衣怪叟邝华峰自发现敌踪,追出逍遥堂之后,便无音讯,正在惊疑。现听谷飞英一说,不但信以为真,并还以为青衣怪叟所遇的,就是龙门医隐等人。倘医、丐、酒三奇全手,兄长处境未免太已艰危。他心悬青衣怪叟,不觉分神,手底下也就自然稍稍略慢。
    葛龙骧、谷飞英的璇玑双剑,本来被邝华亭的深厚功力和精妙掌法,阻碍得难以合璧运用,虽然仍旧各尽其妙,威力终嫌不能发挥尽致。如今却趁着邝华亭手底略慢,葛龙骧嗔目怒喝,紫电剑精光电闪,连攻三招;得隙回身,与谷飞英双剑一并,两道青紫光华往起一合,化成一圈彩色长虹,精芒暴长,威力倍增!十来招过去,这位武林怪杰蟠冢凶人气焰顿低,相形见绌。
    璇玑双剑合璧之下,攻敌防身,完满无缺!邝华亭知道不妙,几次要想蹈暇乘隙,脱身圈外,均未如愿。缠战到了廿招以外,璇玑正好又用出了前在华山葛龙骧与薛琪合用来对付青衣怪叟那两招“星垂平野”、“月涌大扛”。
    葛龙骧向谷飞英叫道:“谷师妹!我们尽力施为,杀这老贼与伯母报仇雪恨!”双足点处,身形突然拔起三四丈高,半空中“神龙转身”掉头扑下。紫电剑一漩一抖,化成千万朵紫色寒星,往邝华亭当头罩落;左手并以弹指神通,发出几道疾猛无俦的罡风劲气,助长这招天璇剑法中的绝学“星垂平野”的威势。
    谷飞英却默运无相神功护住自己,奋不顾身冲近对头;矮身盘旋,青霜剑精芒横扫,贴地如流,真如同“月涌大江”一般。无数青色剑花,从下往上翻滚耐卢,直向杀母深仇朱砂神掌邝华亭的中下两盘,电掣而至。
    这一来,上面是万朵紫色寒星,当空耀彩!下面是一片青芒冷电,掠地腾辉!邝华亭再高的内家功力,再狠的朱砂神掌,终究是血肉之躯,怎能挡得住两般前古仙兵的无边威力?
    身在青紫精光上下笼罩之下,一声长叹,眼看着谷飞英就要快意恩仇,并可为江湖除去穷凶巨恶。
    谷飞英见杀母深仇朱砂神掌邝华亭,业已受制在自己与葛师兄精妙无伦的天璇、地玑剑法并运,前占仙兵紫电、青霜双剑合璧之下,不禁心头狂喜,越发奋力施为。漫空紫电和匝地青霜,眼看往中一合,老怪即无幸理。
    但武林十三奇名位岂是幸致?个个均有一身盖世奇能!邝华亭平素那样骄狂,按说像他这等人物,在两个年轻后辈手中竟然吃了不少小亏,应该越发暴跳如雷才对!那知毕竟功力深厚,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不但毫不气愤慌乱,一颗心竟能反而沉静起来。
    自被葛龙骧、谷飞英圈人一片青紫奇光之内,老怪即已心中暗忖,想不到诸一涵、葛青霜昔年震压武林的璇玑双剑,在他们弟子手中施展就有如此威力!看来黄山论剑会上,除却苗岭阴魔邴浩还有希望与他们一争武林最高名位之外,自己弟兄恐怕不过陪衬陪衬而已。
    “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是璇玑双剑的精绝招术,邝华亭何等眼光?葛、谷二人才一出手,便知不妙,但真想不出破解及闪避之策。直到紫电临头,青霜绕足,心头才似暗室之内突现明灯!调元聚力纳气凝神,运足朱砂神掌,双掌一翻,照着面前山地劈空尽力猛击,顿时大小碎石与沙砾等物,被他奇猛掌力震得四散乱飞,宛如无数镖箭暗器同时并发,疾猛生风,霸道无比。
    葛龙骧、谷飞英骤出不意,不得不拨打闪躲,手中自然略慢。
    邝华亭就把握这刹那生机,遁出这两招精粹绝学之外。但人虽脱去圈外,“哧”的一声,右腿上的中衣,仍被谷飞英青霜剑的精芒划了两三寸长一个裂口,血如泉涌,霎时鲜红一片。
    葛龙骧、谷飞英正待乘胜追击,邝华亭一声震天暴吼道:“狂妄小辈!过分欺人!”满头短发,根根冲天劲立,双手箕张。非仅掌肘之间若红朱砂,连头脸、颈项全部赤红如血,面容狞历,怖人已极!
    不但不退,反而迎着二人剑光飞扑。双掌屈指成钩,往前伸处,并有一点星光当空一闪。
    葛龙骧不知这星光来历,但谷飞英却因在九华山毒龙潭,与天台醉客余独醒作壁上观,看蟠冢双凶与崂山二恶交手之时见过,知道这是双凶轻不使用的星角神芒。不但神芒本身是寒铁所铸,无坚不摧,其中并有一只含蕴奇毒!刚待招呼葛龙骧赶快闪避之时,突然一个清朗口音答道:“邝老二怎对两个后生下辈,这等舍命穷拼起来?也不怕失了你武林一派宗师的名头身份。”
    侧面林内的一株乔木顶端的最细枝条之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面如古月苍松,貌相清奇,仙风道骨的五十来岁长须老者。
    那片树林,离三人交手之地足有十丈以外。老者发话之时身犹未动,但听到尾音,人已到了当空。根本不曾见他纵跃作势,就连足下所立的手指粗细枝条,也只微微一摇,并未多动。老者身到当空,左手微招,星角神芒中途折向,飞人他的大袖之中;右掌凌空一挥,一股阴柔暗劲,把朱砂神掌邝华亭的全身穴道一齐闭死,“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老者这一挥拳,不但救了邝华亭,同时也救了葛龙骧、谷飞英两条小命。
    原来邝华亭突然变得周身赤红、头发劲立、双目喷火的那副凶相,是因为身受谷飞英青霜剑伤,愤激过度,神智全昏,竟把数十年潜修的内家功力,整个倾囊而发,孤注一掷。只要等他屈如钢钩的十指伸出,双掌一翻,邝华亭本人固然真力齐竭,当时虚脱!但葛龙骧、谷飞英为躲那星角神芒,决难再让开他这破釜沉舟的拼命一袭,势必逼得用弹指神通和无相神功硬接一下。这两样虽系不老神仙和冷云仙子的秘传绝学,但葛、谷二人年岁终轻,再好的禀赋悟性,除却倚仗精妙绝伦的璇玑双剑克敌之外,单论这种内功掌力方面,仍比邝华亭差上一筹。只一双方硬对,两个少年英杰和一个盖世魔头,必然毫无疑问就地横尸,同归于尽。
    那个貌古神情的老者,收去星角神芒,闭死邝华亭周身穴道之后,飘身落地。在邝华亭身上一阵乱揉乱点,又向他胸前背后各拍两掌,倏地回身,面容不喜不怒,慢慢问道:“小娃儿家,仗着你们老鬼师父那点微末传授,便敢对武林前辈如此放肆无礼吗?”
    对这老者,葛龙骧是识其音而不识其貌,谷飞英是识其音而又识其貌。两人心头一寒,暗叫不妙。知道来人正是在武林十三奇中,与不老神仙诸一涵、冷云仙子葛青霜鼎足其名的邪派之中第一人物,苗岭阴魔邴浩。
    但听这老魔言语之内藐视恩师,两人同时英风一凛,俱是一样心思,暗想要闯就索性闯上一场大祸!仗着紫、青合璧、璇玑并运的无伦威力,连你这老魔也斗上一斗。
    葛龙骧首先发话,双拳当胸一抱,神情不亢不卑,庄容正色说道:“来人可是苗岭邴老前辈?晚辈葛龙骧,前奉家师衡山涵青阁主人之命,有事华山,与老前辈有一语之缘。这是冷云仙子门下谷飞英师妹,因与朱砂神掌邝华亭有杀母深仇,才特上蟠冢清算!武林中人不论何门何派,均贵乎行仁任义,教孝获忠。为母复仇,似属天经地义,为人子者,均应尽孝道。老前辈功参造化,名重江湖!适才的‘放肆无礼’之责,葛龙骧与谷师妹百思莫解。至于师门所授微末与否?斗胆敢以爝火微光,一抗当空皓月,敬请老前辈不吝指教。”
    苗岭阴魔邴浩在林内旁观已久,真从心眼之中喜爱这双少年英侠。听完葛龙骧这一番话,更不禁暗暗点头。觉得这少年先前的拼斗邝华亭之际,猛如虎兕,灵若龙蛇,此时却又侃侃陈言,辩才无碍!自己外号‘苗岭阴魔’江湖之中无人不知,自己也不引以为嫌,但这葛龙骧却硬把“阴魔”二字剔去,只称“苗岭邴老前辈”!话又得体,理又占住。末后的几句话,更是既维护了师门威望,又不涉狂妄轻薄。这份神情、器宇、风度、襟怀,把老魔头爱了个发自由衷的呵呵大笑。
    葛龙骧、谷飞英都知道这位老魔头功行不在自己的两位恩师之下,话一讲完,早就静心摄虑,纳气凝神,准备万一将老魔招恼,骤下毒手,好加防范闪避。但苗岭阴魔把话讲完,不怒反笑!这一笑,却把葛、谷二人笑得紧握紫电、青霜双剑,满面惊疑,莫名其妙。
    苗岭阴魔邴浩放怀大笑,笑完说道:“老夫生平只有一件憾事,和一件不服之事!憾事不谈,不服的是,老夫不过机智稍深,将近百岁以来,害过几人?‘阴’在何处?却被那些自命正派的人物,硬给弄上一个外号,叫做什么‘苗岭阴魔’!虽然好笑,但也无可如何。
    这佳名胜传遐迩,数十年来,反而盖过了我原名邴浩二字!这是第一次听见你这名门正派的弟子,替老夫把‘阴魔’二字剔掉,兆头大佳,说不定我那件毕生憾事,可能也有机遇弥补。”
    “你们两个娃儿真好,胆量也真够大。老夫平生有言,决不对后辈动手,今日为你们破例,以一套是我自创但绝非左道旁门的‘维摩步’法,和你们两个娃娃玩上一回。你们以璇玑双剑作为‘散花天女’,老夫权当‘病榻维摩’,看看诸一涵、葛青霜的无双剑术,可能沾得老夫半丝衣袂?交手过后,我却要将你们手中的紫、青双剑暂时收存,免得你们倚仗这两柄前古仙兵,到处藐视武林前辈!但老夫绝不凯觎小辈之物,黄山论剑之时,自会交还不老神仙和冷云仙子。至于什么报复母仇之事,老夫不问,邝华亭少时即醒,你们自己清算!
    我还有事要找青衣怪叟,不能多留。千载良机,稍纵即逝,你们还不动手?放大胆儿,只许你们伤我,老夫决不伤你。”
    葛龙骧、谷飞英福至心灵,双双听出苗岭阴魔的言外之意,但嫌老魔说话太狂,即然不肯伤害自己,却想夺去紫、青双剑,岂非做梦?思念未了,听老魔催促动手,二人此时均觉得这位苗岭阴魔,气派果然迥异凡流!索性把他当做武林前辈,—齐“童子拜佛”,献剑恭身;先尽后辈的礼数,然后才行招开式,把师门镇压武林的无双绝学“璇玑双剑”施展开来。
    一面各自留神,注意这苗岭阴魔,到底用什么样的惊人绝技,来对抗自己的前古仙兵及精妙剑法。
    苗岭阴魔邴浩在紫、青双剑精光掣动之下,哈哈一笑,长袖双挥,就在如练如幕如虹如电的剑光笼罩之中,飘飘而舞!身法并不快捷,简直可以说得上暇豫悠闲,但举步投足之时,无不含有无穷玄妙!任凭葛龙骧、谷飞英二人剑化龙蛇,势奔雷电,用尽胸中所学,果然连人家一丝衣角均未沾上。
    葛龙骧、谷飞英在动手之前,早已存心,又是根骨绝伦,天生颖悟。璇玑双剑使到尾声,业已把苗岭阴魔的“维摩步”法,记下了十之八九。
    转眼之间,璇玑双剑使到了最后一招“洪钧万化”;谷飞英凝神发剑,一片青光漩向苗岭阴魔,口中出声叫道:“老前辈!再用你那第三十九步,左盘右绕,进七退三的身法,避避我们这招‘洪钧万化’”。苗岭阴魔哈哈大笑,如言身形微晃;几个盘旋,果然脱出剑光之外,摆手止住二人,含笑说道:“这‘维摩步’法,是老夫近百年心血结晶,连我们门下弟子沐亮、姬元,因嫌他们悟性资质稍差,也未传授。你们无意之间有此奇逢,缘福真不浅!
    我素来言出必践,女娃儿掌内青锋,似是冷云仙子昔年故物,先与老夫撒手。”
    葛龙骧、谷飞英二人,见这苗岭阴魔特别对自己投缘,藉着过手为名,传了一套那么玄妙精奇的“维摩步”法,正在自欣奇遇!突然听到他最后几句,仍要夺剑,不禁暗笑这老魔头,无怪人称“阴魔”,最低限度,也有些“阴”晴无定!既然一再声言不肯伤害后辈,倒看你怎生夺剑?方想到此间,谷飞英手中一震,好似有甚无形大力牵引,青霜剑把握不住,竟自凌空飞向站在丈许之外的苗岭阴魔身畔。不由大吃一惊,花容变色!苗岭阴魔把青霜剑接在手中,略微一看,偏头朝葛龙骧微笑说道:“青剑果是青霜,紫剑必系紫电,你也与老夫撒手!”说完,右手虚空往前一抓。
    葛、谷二人先未料到老魔头是这样夺剑;谷飞英宝剑既失,葛龙骧前车有鉴,虽然不好意思把紫电剑双手抱在怀中,但已把全身真力贯注右臂,紧紧握住剑。
    哪知双方实在差得太远,苗岭阴魔那样轻轻虚空一抓,葛龙骧竟似力无所用,掌中宝剑顿化龙飞!只见一溜紫电,飞起半空。葛、谷二人正自急得手足无措之时,突然山壁之间有人发话说道:“无耻老魔!凭你那等身份,怎好意思攘夺后辈之物?简直令余独醒为之齿冷。”黄衫一飘,天台醉客余独醒纵到当场,也和苗岭阴魔一样,举手虚空一抓;那刚刚飞起半空的紫电剑,去势遂停,并慢慢往回飞落。
    苗岭阴魔微微一笑说道:“无知酒鬼!也不问问老夫给了两个娃儿多大好处?老夫岂是攘夺后辈宝物之人,不过见他们把邝老二气得那般模样,暂时收去双剑。黄山会时,自当交还诸、葛,免得他们倚仗这种神物利器,小小年纪遽尔骄狂,随意冒犯武林前辈。
    你那几手功夫,对付对付什么高梁、绍兴之类,还可以博得一个‘天台醉客’,要想到老夫面前卖狂,岂非太不量力?”将手再招,那柄紫电剑不再回头,又往前飞,但去势颇慢;天台醉客余独醒向来潇洒从容的面上,也已微微显出窘色。
    就在此时,山壁之间,又有人一阵朗声长笑说道:“老魔头一别廿年,果然功行精进。
    这种凌空夺剑,生面别开,甚为有趣,柏长青也参加一个。”龙门医隐话毕纵身而下,与天台醉客合力出手。这一来,苗岭阴魔独对医、酒双奇,再不敢卖狂大意,也自全神应敌。
    葛龙骧、谷飞英知道这种赌斗神功,因为双方均是武林中绝顶高人,名誉身份攸关,不能够从中干扰。只得束手呆立,看着那柄紫电剑,真变作仙兵飞剑一般,在半空中一会儿飞向医、酒双奇,一会儿飞向苗岭阴魔,幻成从来未有的奇观!到了最后,双方真力尽量发出,恰好扯乎!紫电剑几乎静止,只在半空中往东西方向微微掣动;苗岭阴魔与龙门医隐、天台醉客三位高人的脸上,也已均现汗珠,一滴一滴地掉下地面。
    这一来葛龙骧、谷飞英不禁心头急煞。因为武林竞技,倘强弱有别,倒不碍事,最怕的就是这种势均力敌,难分上下!尤其场中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宗师身份,为了顾昔往日英名盛誉,彼此谁也不能先行罢手,只有硬拼到底。如此则医、酒双奇岂不要随这邴浩老魔一起断送。”
    二小这里焦虑未已,场中形势也已越来越急。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暗自心惊,想不到这老魔头二度出世以来,竟有这高功力!自己以二对一,合手夺剑,不但丝毫未占上风,且真力仅余三四成,瞬刻即将用尽!但老魔头却满脸笑容,神态似较暇豫。
    休看医、酒双奇在乎日均是一样的精细慎重,但在目前这种局势之下,也只有宁折不弯,纵教人亡,不令名坠!天台醉客倏尔扬声笑道:“柏兄,老魔头确实不错!我们索性摸摸他底细,看看究竟有多少能耐?”竟然不惜耗尽残余真气,把乾天掌力尽量发出。龙门医隐也自笑诺,少阳神掌同样施为。经这一来,那柄被双方真气互吸,停在空中微微掣动的紫电剑,遂朝医、酒双奇这面缓缓坠落。
    苗岭阴魔邴浩因走火入魔,半身久僵,心无旁鹜,绝虑苦修,故自悟透八九成玄功,修复久僵之体,二度出世以来,功力大进,以为业已举世无敌。所以先前虽见医、酒双奇现身,并未放在眼里。但一交手赌斗神功,凌空夺剑之下,这才知道自己虽非昔比,人家同样大有进境!所以貌虽暇豫,心头也在暗暗叫苦。
    医、酒双奇陡然加劲往回夺剑,苗岭阴魔心雄万天,在明年黄山论剑之时,根本就不作第二想,怎肯就此甘心受挫?豁出损耗真元,自丹田发出一声清啸,施展自己秘密练来准备对付诸一涵、葛青霜向不轻示(只在毒龙潭取宝击毙三足凶鼋,用过一次)的十二都天神掌!
    双手同扬,虚空一抓,紫电剑又自飞回。三位当代宗师,不仅彼此间汗如珠坠,并且渐闻喘息之声,胸前不住剧烈起伏!葛龙骧见为了一柄紫电剑,使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同陷危机,而自己对这位苗岭阴魔印象也不算坏,正待甘心舍剑,吁请三人住手。突然一阵极为熟悉的龙吟虎啸般哈哈怪笑起处,两条人影当空飞坠,正是被龙门医隐诓往冷云谷护法,与众人睽违了一年有余的独臂穷神柳悟非和小摩勒杜人龙。
    柳悟非人到当场,一言不发,举起他那条独臂,便向当空猛抓。
    苗岭阴魔便见风转舵,真力一收,紫电剑电疾飞回,被龙门医隐伸手接住。苗岭阴魔冷笑一声说道:“以多为胜,老夫不屑一拼,我们黄山再会!”人随声起,带着谷飞英的青霜剑,一纵便是十来丈远,霎时即逝!这时那位蟠冢双凶的老二朱砂神掌邝华亭,气血渐活,悠悠醒转。一看武林十三奇中的医、丐、酒,在身前并立,葛龙骧、谷飞英二小嗔目怒视。
    不由一阵惶惭,怪叫一声,猛翻右掌自行震碎天灵而死。
    谷飞英双膝下跪,默祷母亲在天之灵,应见深仇已雪。龙门医隐却见邝华亭也是一代宗师,如此下场,不禁凄然一叹。从背后药囊之中,取出两瓶益元玉露和两粒太乙清宁丹,分了一半递给天台醉客,摇头笑道:“邴浩老魔,确实不凡!不是老花子突如其来,我们以二对一,仍然免不了丢人现眼,但就这样,真元损耗亦不在少。
    余兄服我这两样灵药,再稍为用功,当可恢复。”
    柏、余二老服药调元以后,刚待要向独臂穷神互道别来光景,葛龙骧业已忍不住地向龙门医隐大叫道:“老伯请慢与我柳大哥等寒暄,青妹与西昆仑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的活尸邬蒙,在东南方合力双战青衣怪叟,还是赶快前去接应为妙!”
    龙门医隐虽然惊奇黑白双魔门下怎的已到中原,并与柏青青联手?但知青衣怪叟功力绝伦,心悬爱女,无暇细问;便顾不得与独臂穷神师徒寒喧,众人一齐脚尖点处,扑奔东南。
    再说玄衣龙女柏青青与活尸邬蒙,双战青衣怪叟。一开始虽然仗着透骨神针和邬蒙修罗棒内的毒龙须,稍占上风,但青衣怪叟功力本就高出乃弟朱砂神掌;而邬蒙修罗棒和柏青青青钢长剑的威力,也远逊于紫、青双剑的璇玑合运,所以时间一长,便居败势。
    青衣怪叟仗着精湛功力,把形势扭转之后,不住哼哼冷笑。就凭借一双肉掌,硬把一个神医爱女,一个西域怪徒,圈入一片掌风之内。
    柏青青见势不妙,估量为时已久,葛龙骧、谷飞英斗朱砂神掌,或胜或败,也当了结,为想引逗青衣怪叟分神,遂边打边行高声叫道:“青衣老怪!你不要耀武扬威,可知道你中了姑娘诱兵之计?我爹爹与天台醉客余师叔等人,业已乘虚而入,去处置你那兄弟了呢!”
    青衣怪叟先以为无以敢捋虎须,但一听此言,果觉内有蹊跷。
    眼珠—转,功力骤加,好似想要尽速战败二人,赶去援救。柏青青还以为得计,向活尸邬蒙笑道:“邬朋友!老怪想溜,我们实行游斗,活活把他气死。”
    哪知就是先前那几句话,青衣怪叟邝华峰对她怨毒已深,几乎惹下了杀身之祸。
    这时青衣怪叟目如冷电,眉蕴杀机!左手用劈空掌力阻挡柏青青不使近身;右手招招迅疾沉猛,威力无伦地专向邬蒙一人进攻。一连几下连环煞手,把邬蒙迫出两丈以外;青衣怪叟一声暴喝,纵起急迫,但双足刚点地面,即捷如电掣—般倒纵回来,反臂回身,抡圆右掌,“呼”的—声,照准柏青青腰背之间下手。
    柏青青事出意外,骤不及防之下,后背挨了十成十的一掌!被打得脱口惨哼,娇躯足足飞起两丈来高,“叭”的一响,摔在山石之上。一口鲜血喷得满地桃花,人便晕倒。
    原来她虽然贴身穿有“天孙锦”那等至宝,但冷云仙子曾经说明,此宝固可御宝刀宝剑,但如遇极高的内家掌力之类,却仍难挡。
    上次葛龙骧在崂山大碧落岩,挨那追魂燕缪香红一掌,仅仅略受震荡安然无事之故,是因为缪香红彼时内伤已重,真力大亏。此时青衣怪叟这夹背—掌,抡圆打实,何等威力!柏青青怎能禁受?若非“天孙锦”护体,当时心脉便被震断,使葛龙骧鸾俦折侣,难补情天;龙门医隐医道再高,也自返魂无术。
    活尸邬蒙极为歉疚地看了晕蹶在地的柏青青一眼,知难而退,厉啸—声,遁人林内。青衣怪叟知他来历以后,本不愿与黑白双魔过分结仇,故而不去追他;方待纵身上前,对柏青青再下毒手,忽然侧耳一听,霍地回身,西北方一条灰衣人影,已如神龙御风一般,当空扑下。
    青衣怪叟见来人那等声势,以为柏青青所言不虚,真是龙门医隐或天台醉客等人。一声暴喝,运足了十成功力,单掌一扬,便对来人凌空劈去!但一临近,认出是谁,“哎呀”—
    声,收势已是不及。
    来人微微一笑,双手微分,便使青衣怪叟所发劈空劲气化于无形。身形落地,正是那苗岭阴魔,左掌之中,还握着一把青芒夺目的长剑,向青衣怪叟笑道:“金精钢母的银匣一开,入炉熔铸之下,发现我们九华山毒龙潭之行,枉费心机!所得的不过是匣稍好的凡铁溶液。
    老夫生怕诸兄误会,特来通知。左、班二兄行踪靡定,还望得便转告。令弟西北遇敌,几乎折在两个年轻后辈手中。如今柏长青、柳悟非与余独醒三个老鬼已来,邝兄还不赶快接应,对这已受重伤的小女娃,再下毒手作甚?”
    青衣怪叟关心兄弟,一听苗岭阴魔之言,知道邝华亭再高的朱砂神掌,也难与医、丐、酒三奇为敌,此时定已危系一发;急得连金精钢母之事都顾不得细问,厉啸一声,便往西北方急纵而去。
    苗岭阴魔向晕死在地的柏青青脸上微一端详,皱眉说道:“无怪这干老鬼自命不凡!光这些根骨绝伦的少年男女,便一个胜似一个,是从哪里找的?此女受伤太重,今日索性广结善缘,再舍一粒续命灵丹,救这丫头一命。”手刚伸人怀中,突然微一侧耳,复行自语说道:
    “老鬼们来得太快,邝老二恐怕此命休矣!”随向柏青青左手之内,塞进一粒青色蜡丸,身形微晃,便自不见。
    青衣怪叟邝华峰赶往西北,才到中途,便遥见医、丐、酒三奇,带着葛龙骧、谷飞英及杜人龙三小,如飞而来!心中一惊,知道不妙。一则敌势太众,二则急于探视邝华亭,不愿再事纠缠,遂低头伏身,避将过去。
    其实龙门医隐等人,何尝未看见他?但双方怀的同一心思,避免纠缠最好!葛龙骧爱侣关心,老远就看见柏青青仆卧在地,血迹殷然,一动不动!不由肝肠痛断,急叫一声,飞扑过去。一探柏青青心头尚有微温,但已只剩奄奄一息,忍不住向龙门医隐流泪叫道:“老伯赶快救救青妹。”
    龙门医隐先前真被葛龙骧那种神情吓了一跳,等到听他请自己赶快施救,知道柏青青尚未死,心内顿时一宽。走过一看,柏青青伤得那么重,也不禁摇头垂泪。细察脉息,才知柏青青是后背要穴之上,中了极重的内家掌力。幸而仗着贴身所着的那件武林奇宝天孙锦,护着几丝心脉,未被震断;才留下这奄奄一息,不致当时毙命。但伤到这般地步,脏腑受损极重!凭自己医道和囊中灵芝,纵然竭尽心力,也不过只能在墟墓之间,挽回她一缕游魂,勉强多活上个一月半月而已。并且在这段时间之内,简直形同废人,些微劳累都禁受不得。
    葛龙骧是何等聪明?一见龙门医隐为柏青青诊脉以后的那种沉痛神态,心中不禁突突乱跳,嗫嚅问道:“老伯!青妹难……难道……”
    龙门医隐凄然一叹,但只叹出半声,与葛龙骧含泪目光一对,陡然一事突上心头,不禁暗骂自己该死!葛龙骧大雪山求药复容之时,七指神姥不是赠了三颗千年雪莲实?有此稀世奇珍在怀,怎的几乎忘却?此时不但葛龙骧业已急得全身颤抖,连独臂穷神、天台醉客和谷飞英、杜人龙等人,亦莫不焦急之状形诸于色。龙门医隐赶紧微笑说道:“青儿伤势实在太重,本来无可挽回余地,但我几乎忘掉了大雪山之行所得的稀世奇珍……”
    葛龙骧不等龙门医隐说完,已抢着问道:“老伯说的可是那七指神姥,在我们将离大雪山之时,派灵兽雪狒送来的三颗千年雪莲实吗?”
    龙门医隐点头笑道:“正是此物!千年雪莲宝据武林传说,真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
    纵然所誉稍过,但疗伤特具灵效,却可断言。你但放宽心,青儿不妨事了。”
    独臂穷神柳悟非,听得好不耐烦,向龙门医隐叫道:“老怪物!你女儿受伤这重,能救快救,怎的唠叨不完?这里若有新鲜人乳,老化子也可以使她着手回春,并不一定非要你这自以神医标榜的老怪物动手不可呢!”
    龙门医隐一面取出千年雪莲宝,撬开柏青青的牙关,以益元玉露哺她服下,一面诧向独臂穷神问道:“新鲜人乳,除了配合碧玉灵蜍可疗重伤奇毒之外,另野外治伤之效!蟠冢双凶虽然自悟元大师手中夺得此宝,但传系膺鼎,且不似虚谎。老化子口出此言,你在何处把真的碧玉灵蜍找到?”
    独臂穷神柳悟非,把怪眼—瞪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这老怪物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差点儿把老化子送到了枉死城中。等你把女儿治好以后,老化子再和你算算这本旧账。”
    龙门医隐微笑不言,灵药之力行开,稀吐奇珍功效果然无比!柏青青眼珠微转,人已还苏。葛龙骧暗抹额间冷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柏青青星眸微启,突见爹爹等人,尤其是好久未见的独臂穷神和小摩勒杜人龙也在身畔,不觉一怔!再见葛龙骧泪眼相看,知道他关怀过甚。好在这些师叔和师弟妹等不是外人,自己不必避嫌,伸出一只柔荑,让葛龙骧握在手中,低低凄声说道:“龙哥!爹爹和柳师叔等何时赶来?英妹亲仇可雪?青衣老怪这一掌,把我打得好重。”
    葛龙骧见心上人虽然醒转,并能开口说话,但黛眉颦蹙,声若游丝,知道柏青青这场苦头吃得太大!心中好生怜惜,遂低声叙述经过,并宽慰她好好养伤,他日再寻青衣怪叟,报复这一掌之恨!忽然看见柏青青左手之中,握着一颗青色蜡丸。取过一看,丸上印有“续命紫苏丹”五字。以为是龙门医隐秘炼灵药,柏青青不及取服,人便晕死!遂轻轻一捏,蜡丸中分,里面果然封藏一粒龙眼大小、异香扑鼻的紫色灵丹。葛龙骧也不管,便白塞入柏青青的樱口之内。
    柏青青灵丹入口,觉得芬芳已极,以为是葛龙骧师传灵药之类,微微一笑,便自咽下。
    龙门医隐先也和柏青青是一个心思,但见葛龙壤往地上甩下两半青色蜡丸,随手拾起一看,不觉大惊,忙向葛龙骧问道:“龙骧!这是苗岭阴魔邴浩所炼灵药‘续命紫苏丹’。老魔对此珍逾性命,你从何处得来?”
    葛龙骧听是苗岭阴魔之物,也觉意外,皱眉答道:“此丹是青妹握在手中,我以为是老伯自炼灵药,青妹不及取服,人便晕厥!既是苗岭阴魔之物,误服可妨事吗?”话完,回头欲问柏青青此丹从何处而来?哪知就这片刻工夫,柏青青业已香梦沉沉,睡得好不酣熟。
    龙门医隐见葛龙骧眉宇之间,又现愁急之色,含笑说道:“贤侄不必惶急,此丹既名‘续命紫苏丹’,服下焉有害处?我所惊奇的是,风闻老魔头穷一甲子精力,不过炼成此丹一十二粒,怎么拿来赠与还可算是敌对之人呢?”
    葛龙骧接口道:“这位老魔头好像对我们特别有缘,老伯与余师叔等未到之前,他还藉着过手为名,传了我和谷师妹一套玄妙绝伦的‘维摩步’法呢!”
    龙门医隐闻言又是一惊,向独臂穷神等人叹道:“维摩步是老魔毕生心血结晶,向为不传之秘!今日竟会连这续命紫苏丹一齐送赠外人,无怪武林中人均说这老魔喜怒无常,正邪莫辨!平生行事,只凭一时高兴,宛如天际神龙,不可捉摸。他们三人,福缘真算不浅!”
    转面又笑对葛龙骧道:“青儿所受之伤,服下千年雪莲宝后本已无妨。稍为体憩,便可痊愈!
    你又与她加服这粒‘续命紫苏丹’,最少要睡上一个对时。但醒来以后,两股灵药混合之下生出妙用,真力必然大增。她武学之中的先天惟一缺憾,也可从此弥补,未始不是因祸得福呢!”弯下腰抱起柏青青,走到林内避风之处;葛龙骧脱下外着长衫,为她半铺半盖;服侍柏青青睡好。
    龙门医隐又笑向天台醉客说道:“余兄,我想邝华峰见朱砂神掌自戕之后,不是倾巢来拼命,便是率领徒众,远走高飞,他日徐图雪耻。因青儿服药酣睡,我们还须在此久作逗留,似乎应该探听明白。小一辈的功力稍弱,老化子则性情太暴,动辄就要杀人,还是余兄劳驾如何?”
    天台醉客含笑踅去。独臂穷神柳悟非却气得不理龙门医隐,点手叫过葛龙骧,从怀中取出一只大约三寸,通体透明,腹内似有无数光华,隐隐不停流转,闪闪精光,映得人须眉皆碧的形似蟾蜍之物,笑声问道:“当年悟元大师黄山斩蟒所得,可是此物吗?”
    葛龙骧点头诧道:“这碧玉灵蜍到底共有几只?悟元大师自行握碎一只,青衣怪叟夺去一只,如今又有一只。究竟哪只是真?哪只是假?真叫人无法分辨。”
    龙门医隐要过仔细一看,并自身畔取出一枚透骨神针,把那碧玉灵蜍嘴部靠近针尖。果然灵蜍腹内,似有几缕青色烟云,刚一流转,便自消灭!而透骨神针本来在斓银之中,微带的一点青色,也已无迹。托起碧玉灵蜍,交还独臂穷神柳悟非笑道:“老化子真有两手!这只碧玉灵蜍,确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所孕的两间至宝,你从何处得来?”
    独臂穷神哈哈一笑,怪眼一翻,原来当初独臂穷神柳悟非在仙霞岭枫岭关的旅店之中,与龙门医隐、天台醉客等人分别以后,哪里会想得到是诸一涵在先天易数之中,参详出他有场凶险,预示先机,龙门医隐才设计诓他去往冷云谷中避难。只道是真有不开眼之人,勾引上几个多年不曾出世的老怪,趁着冷云仙子坐关期间,欲往冷云谷中生事。心想以葛青霜昔日威名,来人定非俗手,倒要看看是哪路人物!遂与小摩勒杜人龙二人,日夜不停,兼程猛赶。
    一路无话,七天即赶至庐山双剑峰冷云谷中,师徒二人见过冷云仙子,独臂穷神柳悟非忙自怀中取出葛龙骧禀报苗岭阴魔订约黄山论剑,及卫天衢所说当年父仇隐事的书信,交与冷云仙子。
    冷云仙子把信看完之后,微微笑道:“宇文屏用计虽狡,当年我也不过一时负气,事后早明白。但一来苦无证据,二来知道我兄长遗腹有子,已在外子门下授艺。子报父仇,理所当然,所以才未找那妖妇晦气!其实我与外子,也真想趁此机会,各自屏虑绝缘,进参几种上乘功力。自龙骧下山行道以后,涵青阁与冷云谷之间已通音讯多次;连柳兄来此之故,也是因为外子在先天易数之中,参详出柳兄今春似有灾厄?才用隐语通知柏、谷等兄,设法预为防备……”
    独臂穷神“嘿”的一声,自座中跳起说道:“好个柏长青老儿,他骗我来冷云谷护法,大概是要叫老子在你这洞天福地之中,和昔日威名之下,消灾避难!”
    两位多年阔别的武林奇人,说笑一回,冷云仙子便唤过白鹦鹉雪玉,命它把葛龙骧那封书信送上衡山,交给尹一清,转呈涵青阁主察阅。从此独臂穷神柳悟非便在冷云谷内,锻炼自己龙形八掌精华所聚的“擒龙手”法,并教授小摩勒杜人龙培元回本的易筋神功,以弥补他先天禀赋不足。
    冷云仙子则因二十年来,功行精进,虽然也为准备黄山之会,练那九转三参的“乾清罡气”,但已可在无形无相之中有所进益,不必闭关。兴到之时,便与独臂穷神一同指点杜人龙武学。杜人龙在这两位盖代奇人耳提面命的悉心启迪之下,内外功行哪得不突飞猛进!这时独臂穷神的“擒龙手”法业已练成,杜人龙则在这段时间之内,功行较前岂止倍增!留此已无所事,独臂穷神久静思动,遂向冷云仙子告辞。冷云仙子知道老化子野鹤闲云,无法羁绊,也不强留,互期黄山之会而别。
    出得冷云谷后,独臂穷神柳悟非一算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在汉中附近的约会之期,已不算太远,他一来心想斗杀青衣怪叟邝华峰,为自己的方外好龙悟元大师报仇;二来悬念葛龙骧西行求药,不知顺利与否,容貌可复?遂意欲顺皖鄂边境,经豫陕等地,赴援龙门医隐等人。
    师徒二人缓步当车,沿途游览,照着预定途程,慢慢行去。到得河南蝇池附近,独臂穷神想到自己生平另一好友中条山客无名樵子,已有甚久未见,正好顺路一探,遂略变原计,携同杜人龙渡河人晋。
    杜人龙生长扬州,一向足迹所经最远也不过在江南附近,对这北地山水的壮阔景色,觉得比起家乡的那种水秀山明,另具一番风味。尤其是这条南吞二华、西控三秦的黄河,浊浪排空,奔雷飞雪,似较万里长江更觉来得雄浑浩荡!胸襟随之一畅,放歌鼓棹,横渡急流。
    但到了中条山无名樵子旧居,独臂穷神不觉一怔,只见蛛网尘封,竟似久无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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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属垣闻秘讯紫清真诀现中条
    独臂穷神柳悟非越墙而入,见室中什物凌乱,地上并有几块紫黑干涸血迹,显见曾与仇家争斗,并还伤人!但从积尘之厚看来,最少已有数月之久。独臂穷神不禁为老友担心,但无名樵子所居,是绝峰之顶的几间茅屋;家中既无子女亲属,周围数十里内更少人烟,无从探询。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这个闷坏人的哑谜,却反把这个独臂穷神气得连连暴跳!小摩勒杜人龙劝道:“师父,此事发生已久,空为无名樵子老前辈担忧,也自无用。我们还是沿路注意江湖传言,并往无名樵子老前辈平素有甚冤仇方面着想才是。”
    独臂穷神喟道:“这无名樵子为人谦和已极,生平无甚仇家,何以突然遭祸?真教我推想不出!既然无法可想,只好沿途打探再说。”
    由中条奔往汉中,是由风陵渡过河,恰巧与前次悟元大师怀璧招灾,华山遇难之时,走的同一道路。一过潼关,独臂穷神柳悟非蓦然想起,葛龙骧曾经说过,悟元大师遗蜕就埋在华岳庙左近。自己既然路过,何不趁便把老友遗骨运回天蒙寺,让他师兄弟三人合葬一处,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遂与杜人龙到处寻找,末了总算在那两株长松之间发现一座土坟,上面并插着葛龙骧所刻“秦岭悟元大师之墓”字样的一片树木。
    柳悟非对景伤情,想想老友往日的声音笑貌,忍不住扑簌簌英雄泪滴!并暗暗祷祝老友在泉下安心,今日先把遗骨运回天蒙寺内;等到黄山论剑之时,老花子拼着骨化形消也要捕杀冷面天王班独和青衣怪叟邝华峰,为老友报仇雪恨。
    祷祝已毕,师徒二人合力开坟。悟元大师圆寂虽然不过年余,但因掩埋之时无物盛放,是以肉身覆土,所以坟土挖开以后,一位堂堂侠僧,业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独臂穷神柳悟非性情至厚,望骨思人,忽然伤感放声大哭。他这一哭,却把小摩勒杜人龙弄了个不知怎么才好?但忽然看见坟内白骨之中似有碧光一闪,不由向柳悟非叫道:“师父,你看悟元大师遗骨之中,碧光闪闪的,那是何物?”
    柳悟非自坟开见骨,想起自己这四位知交,天蒙三僧与无名樵子,曾几何时,均成异物!
    人物数十春秋,无论苦乐荣枯,一旦大限临头,谁也难逃一死;纵有盛名伟业,也带不入这黄土垅中,究竟有甚趣味?越想越伤感得如醉如痴,根本就未往坟中细看。听杜人龙一叫,略为注目,果然看见白骨之下,似有碧光闪动。上前捡起一看,是只大约三寸、通体透明的碧玉蟾蜍。
    他曾听葛龙骧把悟元大师得宝失宝经过叙述甚详,知道这就是那只万人瞩目的武林至宝碧玉灵蜍。但此宝明明说是已被青衣怪叟邝华峰夺去,怎会仍在悟元大师墓中,好生令人难解。
    独臂穷神对这碧玉灵蜍端详半天,目光又转向坟中白骨,忽然一挫钢牙,恨声说道:
    “就为这么一个小小碧玉灵蜍,害得武林之中多少成名人物丧却性命!光我老友,一死便是三人。老花子今日要碎此祸胎,为江湖永绝后患!”说完,举起碧玉灵蜍,就要往山石上砸去。
    小摩勒杜人龙急忙伸手拦住师父,说道:“神物重宝,有德者自居之!这碧玉灵蜍功能祛毒疗伤,虽然屡为此物发生凶祸,但它本身无罪,总还是个益世救人之物。悟元大师黄山斩蟒,得来人何等艰辛?未了还把自己师兄弟三人性命饶上,倘在老友手中毁去,岂非死不瞑目?师父凭你这身功力,难道还怕贼寇生心攘夺?不如暂时带在身旁,日后交与龙门医隐柏师伯,行医济世,岂不为悟元大师积下莫大功德。何必定欲将它毁掉呢?”
    独臂穷神柳悟非被他一劝,对手内的碧玉灵蜍一看,突然带着泪痕怪笑一声说道:“你龙门医隐柏师伯,医道神通,济世活人,根本不必乞灵于天材地宝。老花子自己掌管这碧玉灵蜍,并要尽量宣扬,把那些闻风而来的万恶贼子,杀他个干干净净!”
    杜人龙拍手赞道:“师父这主意更高,杀一恶人,等于救了无数好人,何况还可以防身济世,但倘若真有那些不开眼的贼子们,敢来虎口拔牙之时,师父可不要一齐杀光,留两个让我试试,看近一年来冷云谷中究竟增长了多少功力?”
    独臂穷神把碧玉灵蜍揣人怀中,点头笑道:“老花子生平立愿杀尽天下恶人,想不到收个徒弟,也是煞神转世!和尚们讲究火化,你去弄些干柴,把悟元大师遗骨火化成灰之后,才好带回它们人天蒙寺内。”
    杜人龙如言照办,师徒二人遂把悟元大师遗骨火化成灰,带到太白山天蒙寺,与他两位师兄悟静、悟通合葬一处。葬毕以后,独臂穷神因旧游之地,触目伤怀,不愿久留,便与杜人龙仍按前计划,赶往汉中,走到佛坪,柳悟非见当地酒好,多喝了几斤,身上又无急事,不想连夜赶路,遂找了一家店房住下。
    师徒二人头方及枕,忽然听得隔壁房中,有人恨声拍案说道:“想不到为了发现一部‘紫清真诀’,我大哥在中条山翠盖峰头遇见煞星,岂不令人太已难过?”
    这一声“紫清真诀”和“中条山翠盖峰头”传到耳中,真把独臂穷神柳悟非吓了一跳!
    原来“紫清真诀”是一部至高无上的内家宝典,但武林中已有近百年未见此书。那‘中条山翠盖峰头’,却正是不知吉凶祸福的无名樵子所居之处;再加上话中的什么“煞星”、“惨死”等语,柳悟非怎不惊心?悄悄飘身下床,走到壁边。
    这种穷乡僻野的小店,板壁多有隙孔。柳悟非就隙一看,隔房中是一个五旬左右老者和一个颊有伤疤大汉。大汉眼中犹泛泪光,老者似在好言劝慰。
    小摩勒杜人龙见师父忽然这种动作,好生惊异,刚待问话;柳悟非怕他惊动隔室之人,慌忙摇手噤声,只听那老者问道:“贤昆仲的铁砂掌力压盖关中,武功均是上乘之选,令兄怎会竟在中条丧命?此事老夫不明,还请贤弟暂抑悲怀,把内中经过详细讲清,才好计议报仇之策呢!”
    大汉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半载之前,我偶游中条,为追捉一只墨黑小猿,走到一条子午谷内。那谷峭壁排云,中只一线,除子午两时之外,不见日月光华,端的幽森已极!本来轻功再好,也不易到达那所在;是因为那小猿地形太熟,从老远之处,慢慢盘旋绕人,但一到谷中,小猿即已不见。我正自懊丧白白走了这多的冤枉路,还把小猿追失。突然从一个松萝掩覆的洞穴之中,慢慢钻出一人,怀抱着一个小石匣,匣上刻着四个篆字‘紫清真诀’。我不由大吃一惊!知道‘紫清真诀’是武林中无上异宝,不想在这幽谷之中被人发现。这类千载良机,自然不肯轻易错过。遂上前要求与那人共同参详。那人不防外面有人,也是大吃一惊,严词拒绝。一言不合,动起手脚。他武功倒未必胜我,只是偶而有一两招掌法,却是神妙已极!斗到六十多手,被他用‘神龙摆尾’震伤我的右臂之后,扬长而去。”
    “我不舍至宝,强忍伤痛,潜行跟踪,查明那人住在翠盖峰头。
    回家与我大哥一说,略为疗治伤势,兄弟二人卷土重来。到了翠盖峰头那人所居的茅屋背后,因欲先行窥探虚实,轻轻点破纸窗一看,只见那人正在秉烛观看那薄薄一本‘紫清真诀’。我大哥欲人室夺取,忽然茅屋之外极其阴森慑人的一声冷笑,房门被人慢慢推开,当门站着一个肤色漆黑,五十上下的瘦长老妇,手中执着一根奇形铁杖,腰间缠着一条绿色长蛇;蛇头垂在右肩,奄耷耷的不似活物。面容冰冷,如同个死人一般,目光又凶又毒,注视室内那人手内的‘紫清真诀’一瞬不瞬!室内那人先颇惊愕,但忽然一阵哈哈大笑,起身向那老妇说道:‘来人可是武林十三奇中的黑天狐宇文屏吗?以尊驾这种人物,无故决不会宠降我翠盖峰头,不问可知必然是为这部‘紫清真诀’而来的了?”
    “这‘黑天狐宇文屏’六字,真把我们兄弟两人吓了胆碎魂飞,知道这是武林十三奇中,最阴、最刁、最毒辣、最狠的人物,杀人向不眨眼!今夜不想居然膛上这场浑水。此时,只得屏息静观,希冀万一侥幸;苟想图逃,只一转侧,必为发觉,立时身遭惨死!黑天狐宇文屏听室内之人认出自己,冷冰冰的‘嗯’了一声说道:‘你认得我最好,这部‘紫清真诀’对我关系太大,诸一涵、葛青霜一双老鬼的那身功力,非习此书无法胜之!我千辛万苦探听搜寻,好容易才找到子午谷内,不想业已为你先得。这‘紫清真诀’所载深奥异常,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无法领会!宇文屏向来决不留人,杀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念你得此真诀,也费了一番心力。如若好好奉上,我只将你舌头割掉,两手剁去,使你无法泄漏这桩机密,破例网开一面,恩施格外,饶你不死便了。
    “割舌剁手,还说恩施格外、网开一面?连我们兄弟隔着一层窗墙,都觉得汗毛直竖,全身起栗!但那室内之人却无丝毫惧色,依旧哈哈大笑道:‘武林宝籍,当然应该献与绝顶高人,何必以言词恫吓,我双手恭敬奉上!’说罢果然双手捧着那册‘紫清真诀’,慢慢走向黑天狐宇文屏的身前。黑天狐宇文屏见这人对自己如此的恭敬听话,冰冷的脸上,居然也浮现了一丝笑意,刚开口说了声:‘你……’面色倏然又变,右掌当胸一格,人便向前蹿来。
    “原来那人双手快到黑天狐宇文屏面前,左手突然抓着‘紫清真诀’回收,一下送到明晃晃的烛火之上;右掌却就势一沉一吐,击向黑天狐宇文屏当胸!黑天狐宇文屏再凶狡,也想不到对方居然甘心自行焚毁这部武林宝籍。心急保全,随手一格,人便向前急纵。哪知一掌格出,竟被对方一种极其奇异的力量轻轻化解,‘砰’然一掌,击中当胸,身形不但未曾纵起,反而退了两步。虽然这当胸击中的一掌,并非那种奇异力量,只是普通内家掌力,伤不了黑天狐宇文屏这等高人,但她怎能忍受此辱?右掌一扬,劈空一击,劲风飒然.便把那室内之人击得口喷鲜血,晕厥在地。
    “黑天狐宇文屏捡起‘紫清真诀’一看,虽然仍是一本,但上半截和末后两页均已烧去!
    不由把牙关挫得吱吱直响,举起手中铁杖正要向地上晕殿之人砸去,忽地眼珠一转,俯身先点了那人穴道;然后取出一粒灵丹,将他救醒,阴丝丝地说道:‘宇文屏平生计虑超人,你那些微末伎俩,何必来在江边卖水?这‘紫清真诀’,你若不早已熟记在心,岂肯焚毁?何况方才我中你暗算之时,那种化解掌力的奇异力道,决非世欲武学,可能就是这‘紫清真诀’之上所载的某种神功。你得此不过十日,就有如此成就,我若参研精熟,岂不盖压武林?诸、葛二人及邴浩阴魔,哪里还在话下?你现在已被我点了‘天残,重穴,全身骨软,有如废人。
    我把你带到一个极其隐密所在,凭你记忆所及,替我补全这部武学奇书;倘有丝毫违抗,我一施展五毒酷刑,便比坠入阿鼻地狱还要难受万倍,永世不得超生的了!’说完把那部烧残的‘紫清真诀’揣人怀中,扛起地上那人。
    忽的一转面,向我弟兄藏身所在,冷笑一声说道:‘窗外何人?既然遇上了黑天狐,难道还想侥幸?’“我大哥知道不妙,突然纵声狂笑,双掌震碎窗棂,但在发笑震窗之前,却把我一脚踹出了丈许远近!我知道大哥此举是想舍命救我,彼此功力相差过巨,倘若拔足飞逃,必被迫上!遂就地连滚,好在峰头草长过人,藏在深草之中,屏息不动。只听得我大哥一声狂吼,好似着了什么暗算。黑天狐宇文屏冷笑连连,在四周视察一遍,见再无人迹,才从距我身外丈许的小径之中,下峰而去。我怕她故意诱敌,去而复转,又躺了许久,真无动静,才慢慢爬出一看。
    可怜我大哥连头带脸被黑天狐劈去半边,脑浆进流,横尸在地!收埋大哥尸首之后,因为惊悸过度,一病数月。今日在此遇上胡兄,还是第一次把这隐情向人倾吐。胡兄你想,不但黑天狐宇文屏名列武林十三奇,武功超凡人圣,江湖中所有黑白两道人物,都对她的五毒邪功引为大忌,便是她落足之地,也无法可寻。我这杀兄深仇,岂非无日能报吗?”
    说罢,大汉又自垂泪不止。那胡姓老者,一听大汉杀兄仇人,竟是武林中闻名慑胆的第一凶星黑天狐宇文屏,也把眉头深锁。两人徒自相对欷觑,凄然无语。
    独臂穷神柳悟非听完隔房大汉这一长段叙述,心头已自雪亮。
    知道大汉口中住在中条山翠盖峰茅屋之内,巧得武林宝籍“紫清真诀”之人,即是老友无名樵子!“紫清真诀”若被黑天狐参详透彻,则武林中立时便是一番莫大浩劫!幸无名樵子洞识利害,将书焚毁大半;不过人被宇文屏点了“天残”重穴拐走,朝夕以酷刑相迫。
    固然相信老友不至于改变初衷,替宇文屏将“紫清真诀”补全,但那种熬刑的莫大痛苦,却必然惨绝人寰!天下之大,江湖之广,不晓得那刁钻绝顶黑天狐宇文屏的狐穴筑在何处?
    无法对老友加以援手,岂不令人恼煞。
    小摩勒杜人龙见师父隔墙听了半天以后,浓眉紧皱,在房中不住往来蹀躞,似有无穷心事!明知就里,略一思忖说道:“黑天狐宇文屏出名刁恶凶狡,不但藏身之处,必然极端隐秘难寻之外,定还不只一处巢穴!师父还是赶紧前往蟠冢,与柏师伯等人会齐,互相商议一个万全的搜杀妖妇之策才好。”
    独臂穷神柳悟非再狠,也无法奈何这条行踪飘忽的狡猾妖狐;只好听从杜人龙之言,赶往汉中左近,寻找龙门医隐及天台醉客等人。到了地头,找遍各处,只在一家旅店墙外,发现了龙门医隐所画暗记铁竹药锄。但进店一问,人早已走多日。
    独臂穷神柳悟非,恐怕错过了一场厮杀机会,赶紧率领杜人龙前往蟠冢,却见双凶所居黄石岭离忧仙馆之内,静悄悄的毫无战斗痕迹,双凶师徒七人,也自一个不见。万般无奈,在川陕边境略为留连。等到二次再上蟠冢,却刚好遇见了医、酒双奇正与苗岭阴魔邴浩赌斗神功,凌空争夺葛龙骧的那柄紫电剑。
    老花子将别来经过,絮絮讲完,天台醉客弄来的两瓶好酒,业已被他喝得瓶底朝天,什么熏獐鹿脯,也吃了个一干二净!天台醉客余独醒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小瓶,一开瓶塞,酒香四溢!举瓶就口,向独臂穷神笑道:“老花子的吃相,实在太恶!吓得我连这自己秘制的醉仙酿,都不敢事先取出。”
    独臂穷神怪眼一瞪,骂道:“老醉鬼不要卖弄你那家私,总有一天老花子要暗上天台,把你埋藏的那几罐秘制陈酒,偷他个干干净净!”转面又对龙门医隐等人问道:“老花子这一年经历业已讲完,你们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这柄紫电剑是从哪里来的?”
    龙门医隐遂把藏边求药、崂山三恶万里追踪、雪山恶斗、葛龙骧杵中现剑、八臂灵官童子雨裂脑身亡,以及九华山毒龙潭捞得“金精钢母”、卫天衢石门洞中铸剑等情,也对独臂穷神柳悟非师徒二人叙述一遍。
    把话讲完,柏青青也自醒转。她虽然挨了青衣怪叟邝华峰那重一掌,但一颗千年雪莲实和一粒续命紫苏丹,均是武林中的难得异宝;再加上龙门医隐自炼的太乙清宁丹和益元玉露,不仅伤势全复,一试真气内力,果如龙门医隐所言,较前长进不少。
    话题转到黑天狐宇文屏擒去无名樵子,要用酷刑勒逼背出被焚毁过半的“紫清真诀”上。
    龙门医隐、天台醉客一致认为,此时寻她,纵然踏破铁鞋,也不过是枉费气力。反正黄山之约,凡属武林十三奇人物,均所必到,万般恩怨一齐了断,最为爽快不过!诸一涵、葛青霜不提,邪派之中.如苗岭阴魔等人,也无不在作赴会准备。彼此既然忝属医、丐、酒三奇,眼看会期只剩一年挂零,着实应该相互研讨研讨!独臂穷神柳悟非向龙门医隐点头说道:
    “老花子虽然在冷云谷中,练成了‘擒龙手’法,总觉得尚未到那称心如意境界,实在再想找个地方深加锻炼。我既号穷神,自然居无立锥之地,老酒鬼天台山那几间草房,也太嫌狭窄,还是到龙门山天心谷内扰你如何?”
    龙门医隐自然笑诺,但眼光一瞬爱女,眉头突然微皱。柏青青冰雪聪明,业已猜出爹爹的心意,笑声说道:“爹爹与柳、余二位师叔,尽管回天心谷内练功,女儿与龙哥、杜师弟、谷师妹四人行道江湖,在明年中秋节前三日,定然赶到黄山始信峰头见面。”
    龙门医隐就是觉得这几个年轻男女之中,只有葛龙骧尚称稳重;至于谷飞英、杜人龙和自己爱女,却一个比一个胆大!一旦失管,多大的祸,都敢去闯,着实放心不下。
    刚想叫他们一齐回转天心谷内,独臂穷神柳悟非已自说道:“老怪物不要放心不下,拦阻他们!黄山会后,我们不是结伴归隐,不问世事吗?此时不让他们历练历练,难道真要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跟着他们当一世保镖不成?只要凡事无愧于心,剑树刀山,一样会变成了康庄大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他们个个以少年英侠自居,自然应以铁肩担道义,辣手斩奸邪!怕什么艰难险阻?所以别人徒弟,老花子不问,杜人龙你这小鬼,一年多后,黄山见面之时,若对老花子报不出几件所做的体面之事,便不算我门下!这只碧玉灵蜍功能济世活人,老花子带到天心谷中无用,从此赐你!”
    老花子一席话头头是道,葛龙骧、柏青青、杜人龙、谷飞英四人听得眉飞色舞,天台醉客含笑不言。龙门医隐心中却在暗想这老花子说话简直一厢情愿;黄山会后,自己等人相约归隐,把主持武林正义之责,交付小一辈,那是因为预计始信峰头一战,双凶四恶等著名凶人一齐伏诛,剩下些幺麽小丑,自然不足为虑。如今不但青衣怪叟邝华峰、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等人,与自己这面结怨太深,连西昆仑星宿海黑白双魔也有蠢动之意。他们四人,这一年多时间以内,究竟会遇上些何等人物?发生些什么事故?简直不敢断定!但细察四人面相,均无暗晦之色,况且也不便一意坚持,让老花子笑自己过分心疼爱女。遂亦含笑点头,把药囊中的太乙清宁丹、益元玉器,及用千岁鹤涎及朱藤仙果练成的那种解毒灵丹,分了不少交给爱女,并偷偷塞给葛龙骧一颗千年雪莲实;嘱咐四人处事不许粗心,对人不许傲慢,万一有甚急变,赶紧分人立向天心谷中报讯。
    医、丐、酒三奇一走,柏青青立时发表意见,向葛龙骧说道:“龙哥,我不赞成爹爹那种看法,说是黄山论剑之时,凡属列名武林十三奇中人物,必会到齐,恩怨便可一齐了断!
    据我所见,除了苗岭阴魔因为要想急夺武林第一的名头,本身艺业又高,可能出场之外,其余群邪,蟠冢双凶已丧其一,崂山四恶已丧其二,与我们这些小辈作对,就没有占什么便宜,威风大煞!除非别有奸谋,蛊惑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人物,借以壮胆,才会赴约!要光凭他们那几个败军之将,怎会以卵击石,硬往不老神仙和冷云仙子手下丢人现眼?”
    “黑天狐宇文屏更是狡猾,既然弄到半部‘紫清真诀’,并胁迫无名樵子替她补全,在这心愿未了以前,漫说赴约,连形迹也不会轻易现出一点,但‘紫清真诀”既然那等神妙,若真被这妖妇练成,武林之中,定然酿成浩劫奇灾!趁着我们有这年把光阴,何不尽力而为,搜搜这妖妇的藏身之处?倘能遨天之幸,鬼使神差地把妖妇除去,一来为龙哥报却亲仇,二来也好免得她练成绝技,成为江湖大患!如今我们分成两路,我与英妹北逛甘宁绥察,龙哥与杜师弟南游川滇黔湘,彼此就作为扛湖行道,修积处功,顺便到处留心这妖妇踪迹。但她五毒邪功,霸道无伦,倘真发现,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至迟今年年底,必须一齐赶回天心谷内过年,互道所遇,再定万全下手之策。”
    葛龙骧确实心急亲仇,颇为赞同柏青青的这一番计议。不过无端又要与心上人儿离别半年有余,似乎有点不大好受,但总无法要求柏青青和自己一起,而令两个年龄太轻的杜人龙、谷飞英同走一路之理,遂也只得点头答应;自腰间解下紫电剑递过,换取柏青青的青钢长剑。
    柏青青见他面上那种无奈神色,知道葛龙骧有点不大放心,互相换过宝剑,微笑说道:
    “天孙锦、紫电剑均在我手,此番受伤服下那种灵药之后,平日略嫌稍弱的真力反而大增!
    加上英妹的无相神功和地玑剑法,龙哥总该放心了吧?倒是杜师弟的手中,连件兵刃都没有,可觉得不方便吗?”
    杜人龙笑道:“小弟与葛师兄同行,哪里会用得着什么兵刃?何况师父‘万妙归元降魔杖法’,尚称精妙;只要不遇上特殊强敌,削木折竹,即可御敌,柏师姐不必为小弟过虑。”
    柏青青把龙门医隐留下的几样灵药,分了一半给葛龙骧,含笑挥手,四人南北分途而别。
    葛龙骧向杜人龙笑道:“你青青师姐就是这等性情,倘一拗她,立时便不高兴。此地离四川最近,我们先游览蜀中景物,然后一赏金马、碧鸡、滇池、洱海之胜;再行经黔湘等地,回转洛阳龙门天心谷内。杜师弟,你看这样走法好吗?”
    杜人龙笑道:“小弟惟师兄之意是从。蜀中山水,久所闻名,我们这趟万里胜游,就由大巴山开始,一路逛将过去。”
    葛龙骧点头笑诺。大巴山横亘川陕边境,峰岭重叠,甚称险峻!但二人那样一身武功,又为的是寻幽选胜,并想探听黑天狐宇文屏藏身巢穴,自然不肯顺着什么官塘大路行走。双双施展轻功,专门挑那些峭壁危岩、深壑绝涧等人迹难到之处游览。
    行约数日,越走越是些摩天峻岭,也不知到了什么所在。眼前一片密莽丛林,阻住去路,两侧峭壁千仞,别无他途。杜人龙笑道:“葛师兄,我们这种走法未免也太荒唐!走来走去,竟自走到了绝地之中!如今究竟是继续硬闯这片森林,还是走回头路呢?”
    葛龙骧略为踌躇,皱眉答道:“我们根本未照路径行走,但方向始终不错。这片森林,密层层的甚是险恶,极可能藏有什么奇毒蛇虫之类,而且不知有多深邃,照理不应乱闯!但若走回头路时,却也太不像话,不如暂且入林,见机而作便了。”
    林中树木茂密,互相挤压虬结,几乎连天光都难透下,加上蔓草丛生,长几过人,又怕草丛树上藏有什么蛇虫之类,时时还要注意提防!饶他葛龙骧、杜人龙一身轻功,也自感觉难走已极!杜人龙轻轻一掌,“咔喳”一声,斫下一段树枝,准备用来拨草前行,但忽然耳边似有所闻,向葛龙骧诧道:“葛师兄,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有人喘息?”
    葛龙骧功力比他高出不少,早在杜人龙举掌斫树之时,业已听见,不过声息太低,真到现在才辨明是从右侧三四丈外,一棵合抱大树之下发出。声音微弱已极,好像是病重之人的垂死哀鸣。这样的荒林之中,居然也有人迹?葛龙骧不禁大为奇诧,用手一指右侧大树,与杜人龙双双自草丛之间,腾身而起,往前纵去。
    因为拿不准到底是人与否,葛龙骧在离那大树丈许之外,就一扯杜人龙收势落地,以防万一有甚蛇兽,突起发难,仓猝之间,不好应付。但到此业已看出,那大树根际草中,果然躺着—个衣服褴褛的瘦削中年乞丐,面容惨白得不带一丝血色,两只枯瘦手掌,往大树之上拼命抓挠,好似痛苦已极!双眼神光尽散,看情形业已命在顷刻。
    杜人龙正欲上前,葛龙骧看见那乞丐发现来人,神情反更愁急!喉中低低作响,嘴皮微动,不知想说什么话?但从那目光之中,可以略为猜出,似是不愿自己与杜人龙走近他的身侧。知道其中必有缘故,遂止住杜人龙扬声问道:“这位兄台,身上是伤是病?在下等路过此间;身畔尚有灵药,可以相赠救治。”
    那瘦削乞丐面露苦笑之色,把头微摆,意思仍是不令二人近前施救。
    葛龙骧灵机一动,突然猜了大半,再度问道:“兄台既然非伤非病,可是中了这林中什么奇特罕见的蛇兽之毒吗?”
    那乞丐此时竟连点头的力气全无,只以目光稍微示意,眼皮渐阖,好似即将死去。
    葛龙骧想起龙门医隐在天心谷中,以朱藤仙果和千岁鹤涎炼成的半红半白灵丹,是专门为解黑天狐宇文屏五毒邪功的那等无伦剧毒之用。这瘦削乞丐既是中了林中蛇兽之毒,此丹理应能治,遂暗提真气,高声叫道:“兄台所中之毒,在下有药能治,请把握这一线生机,竭尽余力张开口来。”
    这几句话,葛龙骧是用内家真气专对瘦削乞丐一人而发,字字声若洪钟!乞丐果然似有所闻,勉强微微睁目张口。葛龙骧手法又准又快,乞丐口刚张开,那粒半红半白的解毒灵丹,业已被他用暗器手法轻轻打人口腔之内。
    杜人龙诧异问道:“葛师兄,你不喂他吃药,用这暗器手法作甚?”
    葛龙骧道:“此人心地异常善良,在这样荒林之中垂死之际,见有人来,不但毫无求救之心,反而怕我们不慎近前,为余毒所染,实在难得!但也由此可以知道,他所中之毒必然极重。用这暗器手法,隔空喂药,不是一样生效?免得万一一个尚未救好,又行毒倒两个,那才叫讨厌费事呢!”
    那粒半红半白灵丹,端的灵效已极!就这片刻工夫,乞丐已能开口说话,向葛龙骧满含感激地说道:“在下蒙赐灵丹,剧毒渐解,即将泻下,奇臭必然难闻,二位且请暂退。”
    葛、杜二人微笑颔首,飘身退出两三丈去。
    过了片刻,那乞丐蹒跚踅来。葛龙骧见他神色委顿,又赠了他一粒太乙清宁丹,乞丐毫不客气,接过服下,就地盘膝用功。顿饭光阴过后,双目一开,人已复原,起身向二人笑道:
    “在下奚沅,大恩不敢言谢,两位小侠怎样称谓?此德奚沅没齿不忘!”
    二人通了姓名,说是江湖行侠,扶危济困,理所当然,叫他不必在意。
    奚沅又自笑道:“我自信略通医道,所中之毒几乎无药可治,但小侠灵丹一粒,居然入口回春,真令奚沅自惭井蛙窥天,见识之浅呢!”
    葛龙骧笑逊道:“那灵丹是我一位长辈所炼,专解各种奇毒,龙骧不过是以济世而已。
    倒是奚兄遇上了何等怪蛇毒虫?若就在这林内,倒要设法除去,免得流为世害呢!”
    奚沅叹道:“我不自度德量力,特地来此寻觅这个怪物,差点送掉性命!看两位小侠器宇,定然身怀绝世武学。且听奚沅把来此原意说明,不但要仰仗二位大力除掉这世间恶物,并还有个热闹场合。如若有兴,奚沅愿意陪同前往,参于其盛,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件稀世奇珍呢!”
    葛、杜二人对什么稀世奇珍,倒未注意,只是催他说出林内所藏是什么怪物?奚沅请二人纵到一根大树横枝之上坐下,慢慢地说出一番话来:“滇东与贵州交界的乌蒙山中,有一座归云堡,堡主姓万名云樵,江湖人送美称‘独杖神叟’。早年凭着手中一根奇绝兵刃‘毒龙软杖’,驰誉西南各省,人又正直义气,颇受武林爱戴!直到八十岁上,才退隐不问世事。
    在这乌蒙山中,觅了一块风景佳妙之地,建筑了一座归云堡,颐养天年。”
    “今年十月初三,正好是这归云堡主独杖神叟万云樵的百岁大庆。老庄主一时高兴,要在寿辰当日举行一个‘百杖大会’,从所有拜寿赴会的群雄之中,选出一位对杖法造诣最高之人,而将自己珍逾性命的‘毒龙软杖’,举与相赠。
    “这‘毒龙软杖’,是独杖神叟万云樵昔年偶游野人山,看见一条千年灵蟒被一只极大的灰鹤琢去双眼,奄奄待毙!索性就势杀死以后,设法将蟒皮剥回,找了一位善造各种兵刃能手,巧运匠心,把这蟒皮做成了四尺五寸长的一条金龙。龙腹中空,不用之时,围在腰间,丝毫形迹不现,欲以对敌之时,只须就龙尾的一个小孔之中略微吹气,立即坚挺。不但软硬随心,而且任何宝刀宝剑所不能毁!杖端寸许长的两只小小龙角,左角有毒,右角无毒,专打人身上一百零八大穴及锁拿对方兵刃。确实是武林中善使棍棒鞭之人,梦寐难求的无上异宝!”
    奚沅武功不弱,因在丐帮三长老中,排行第三,人称神乞奚三,本名反而湮没不彰。他与独杖神叟万云樵昔年原是旧识。丐帮中人对于杖法一途,个个均有相当火候。闻知此事以后,颇想到时前往看看情势。也许机缘巧合,能够获得这“毒龙软杖”也未可知。
    但归云堡多年未去,此番又是万云樵的百岁期颐整寿,不弄一点出色寿礼,怎好意思?
    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曾听帮中专捉异蛇毒虫的弟兄讲过,这片密林之内,出现了一只罕见毒物“金钩毒蝎”,虽然奇毒无伦,螫人立死!但若能设法活捉,取出它腹内丹黄,则可配制一种益寿延年并专治各种风湿之病的无上妙药!曾闻独杖神叟,早岁为瘅疠所侵,左臂微患风湿,至今犹有不便,倘能捕得那只“金钩毒蝎”,炼成灵药,用作寿礼,岂不大妙?遂准备各项用物,并带来一名对于捕捉蛇虫极有经验的帮中弟兄。
    哪知这只“金钩毒蝎”,大概年岁太久,竟长到了三尺多长,毒性剧烈无比!不必专用尾上金钩伤人,连口中都能喷毒物。奚沅等二人,一切还未布置就绪,“金钩毒蝎”业已电掣而来。两口毒雾喷处,带去的帮手首先中毒殒命!奚沅因内功尚有根基,挥掌震散不少毒雾,吸人不多,直到将要逃出林口之时,才毒性大发,支持不住,倒在那株大树之下,幸天不绝人,葛龙骧、杜人龙恰巧到来,慨赠灵丹,救下了奚沅性命。”
    葛龙骧听奚沅说完,回顾杜人龙笑道:“杜师弟,这独杖神叟所举行的‘百杖大会’,我们倒可以观光一下。那根‘毒龙软杖’若由你使用,才真叫物得其主呢!”
    杜人龙含笑答道:“小弟倒不敢妄起贪求,不过既称‘百杖大会’,必然荡聚天下杖法名家。去见识一下,可能对我获益不浅!但目前要除掉林内所藏的这只金钩毒蝎,应该怎样下手,我与师兄全是外行,还得请奚兄主持其事呢!”
    奚沅虽见二人神情气宇,及由纵跃之上所表现的轻身功力,看出武学不弱,却未把二人估计过高!听葛龙骧口气,这杜人龙也是使杖之人,心中暗想独杖神叟所设的“百杖大会”,其他武艺再好无用,必须杖法超人,才算合格。但杖法一途,不是自信,丐帮所传镇帮杖法,可能冠冕群流!到时若这杜人龙力有未逮,自己出手,将那“毒龙软杖”得来转赠于他,以酬这葛、杜两少年相救这德。
    念头方毕,奚沅突听杜人龙问自己怎样除那“金钩毒蝎”,不由摇头苦笑答道:“这只金钩毒蝎,不但口中能喷毒雾,六七尺外即无法近身,而且周身刀剑不入。只有腹下正中的一个龙眼大小白点,才是它致命之处。而且蝎类不常翻身,那腹下要害永远贴着地面,无论兵刃暗器均无法下手。与我同来那位专捉蛇虫的帮中弟兄已死,要想除此恶物,一时真还没有什么善策呢!”
    葛龙骧笑道:“既有致命之处,不会无法可想。那金钩毒蝎藏身何处及是何形状?奚兄带我们先看上一看,再作道理。”
    奚沅尝过滋味,知道那金钩毒蝎厉害,但性命是人家所救,不好意思畏难,只得带着葛、杜二人拨草穿林,走向这丛莽深处。葛龙骧知道奚沅剧毒新清,体力不足,遂与他并肩同行,以防万一有甚不测,容易照应。
    奚沅边行边从怀中取出三粒绿色丹丸,分给每人一粒说道:“这种密莽丛最多瘅疠之气,我这丹丸,虽然不如葛小侠那种稀世灵药,但对于解瘅清神,却也尚具效力,且请二位各自含上一粒。”
    葛龙骧正觉得这林深之处,腐臭之气中人欲呕!龙门医隐的几种灵药,又舍不得随意糟蹋,见奚沅递过那绿色丹丸,遂与杜人龙各取一粒,含入口中,果然清香挹人,烦恶立止。
    这时林内树木越走越觉茂密,草色却渐见枯衰。奚沅招呼二人放慢脚步。说道:“我们业已走近那金钩毒蝎的栖息之处,若见草色全枯,便到地头。此蝎口中所喷毒气并不太远,只要离它一丈以外便无大碍。但那条金钩毒尾,厉害已极,触人立死!两位小侠,千万不要倚仗一身武功,对其忽视呢!”
    说话之间,周围草色已成枯黄一片。奚沅止住二人,向四周仔细打量一遍,然后对着一株树身极矮、枝叶又广又密的大树影中,撮唇低作怪啸!葛龙骧知道小摩勒杜人龙这一趟庐山冷云谷之行,得益不少,身手大非昔比!恐他年轻好胜,遂关照杜人龙多加小心,不要妄自逞能涉险,害得别人多费手脚照顾。
    杜人龙看奚沅的那副紧张神情,知道这只金钩毒蝎不好打发,满口唯唯称是。葛龙骧则可惜柏青青不在此间,不然有她透骨神针和紫电剑,任何一件也足以制这金钩毒蝎死命!他师门与冷云仙子一样,仅传手法,不传暗器。遂随手折了一段树枝,以“折枝成箭”手法,试试奚沅所说刀剑不入的金钩毒蝎皮骨,到底有多么结实?刚把树枝截成四寸来长的三段在手,那株大树的密叶之中,慑人心魄的一声凄厉怪叫,慢慢爬出一只绝大毒蝎。
    那毒蝎形状,极像一具古琴,身躯倒只有两尺来长,色作暗绿。
    但那一条金光闪闪的长尾,带着一枚尖钩,高高倒翘在背脊之间,却足有身长两倍!大概是被奚沅所发怪啸引来,爬出了密叶以后,看见三人,遂在一段树身之上,停止不动。一对凶睛,碧光闪闪觑定三人,肚腹不住一鼓一鼓地吸动不已。
    奚沅低声说道:“两位小侠留神,你看恶蝎身前枯草之中的那摊黄水,就是我同来弟兄所化!可能是死后又被恶蝎毒尾所打,以致毛骨全消,何等可怖!我们现时离它一丈四五,所喷毒气难达,却千万不可再向前接近呢!”
    杜人龙端详那只金钩毒蝎,好大一会,始向葛龙骧含笑问道:“葛师兄,这毒蝎形状虽然狞恶怪异,但只有这么点大,真如奚兄所说的那般厉害吗?”
    葛龙骧也以为像这近距离,凭自己手法敢说百发百中。虽然所用暗器是段树枝,但以内家真力发出,便是块生铁也必打扁!这毒蝎难道真就除它不得?他屡经奇险,处事日益沉稳,心中虽然如此想法,口中却仍说了声:“天地之间,无奇不有!杜师弟不可小觑这只毒蝎。
    光拿它这副临敌沉稳的神态看来,就不好惹。你与奚兄准备应变,我来撩拨它一下试试。”
    话完劲风飒然,三段树枝以两段分打毒蝎双目,另一段却照着它那金钩保护之下暗绿色的背脊打去。
    葛龙骧暗器出手,金钩毒蝎连动都不动一下,虽双目被树枝打中,只把眼一闭,“夺夺”
    两声,如中枯木。那打向背脊的树枝,在将中未中之时,毒蝎双目再睁,精光电射,一声怒啼!肚腹猛鼓,全身突然胀大了一倍有余;不但那段树枝被反震得飞入半空,毒蝎本身也似凌空飞射一般,向三人直扑而来。
    葛龙骧那么重的内家手法,两段树枝打在毒蝎的眼皮之上竟然毫无损伤,依旧目光如电;便知此物果然生具异禀,不可轻侮!见毒蝎已被触怒,八足齐划凌空电射而来。那条带钩长尾,金光闪闪,漫空飞舞之下,还有不少黑色腥臭毒汗随同飞洒,知道厉害已极,一声断喝道:“杜师弟相助奚兄速退,这毒蝎让我挡它一下。”
    杜人龙也看出厉害,他近来轻功方面进境最多,一搀奚沅,双足点处,便已倒纵出三丈以外。葛龙骧屏住呼吸,自闭百穴。双手十指齐弹,劲锐罡风,把那飞射而来的金钩毒蝎凌空击落,人也就势纵出,与杜人龙、奚沅会合一处。
    那金钩毒蝎虽被葛龙骧“弹指神通”的罡风击落,但似毫无伤损;也不再向三人追击,翘着那金光闪闪的长尾,依旧爬回先前出现的密叶丛中不见。
    葛龙骧暗想自己这“弹指神通”,是恩师惊世绝学,虽仅练到六成,但下山以来,不断在医、丐、酒三奇等高明人物之前,讨教磨练,功行又有增长。威力之强,就是四恶双凶一类人物,料也不敢坦然受之一击!方才这近距离,十指罡风一齐弹中,毒蝎竟然毫无所损!
    杜人龙、奚沅功力更不如自己,要想除此恶物,岂不大费周折?虽然事先屏住呼吸,因离那毒蝎太近,心头总觉有点作恶,遂又服下一粒太乙清宁丹;与杜入龙、奚沅暂时离开这片枯草附近,再作计议。
    奚沅虽同来,实在暗替二人担心。但见杜人龙带着自己后纵的身法那等灵妙,以及毒蝎凌空飞扑何等凶威?葛龙骧屈指一弹,便即震落,才真正惊异这两位少年英侠,武学之高,不易揣测。葛龙骧一面蹀踱,一面沉思,忽然向奚沅问道:“奚兄,你说那金钩毒蝎,最厉害的就是那尾上毒钩,蜇人无救!至于它那口中毒雾,纵然喷上,我也有灵丹足以治疗。那么我们只要先设法把它的毒尾断去,不是就易于着手了吗?”
    奚沅皱眉说道:“话虽如此,但那毒蝎生具异禀,刀剑不入,人又近身不得,要想断它毒尾,谈何容易?”
    葛龙骧笑道:“方才我也曾注意毒蝎长尾,是由一节一节的环节,互相接合而成,就如同蜈蚣的躯体一样。环节全作金色,只有一节乌黑,可能那就是毒囊所在!此物虽然生具异禀,刀剑难入,但环节与环节之间,无疑必稍脆弱。若能以暗器把它长尾毒囊附近的环节接合之处,用内家重力击碎,再加长剑一挥,或可如愿断却!不过这样做法,一个手法拿捏不稳,便遭奇险,但为了除却这罕见凶毒之物,也只有一拼。奚兄,你平日所用的是什么暗器?”
    溪沅自怀中取出一把两寸来长的月牙飞刀递过;葛龙骧接在手中一看,刀虽不大,背厚刃薄,分量倒不算轻。拿了一枚,潜运真力,“呼”的一声,钉人面前丈许外的大树树身之中,足足约有三寸。
    这样手劲,奚沅真是见所未见,不由钦佩已极!葛龙骧共取了三柄月牙飞刀,向杜人龙笑道:“奚兄剧毒新清,想必需进饮食。师弟把我们干粮食水取出,略为吃喝休息,照我方才计划,再去与那金钩毒蝎一斗!”
    杜人龙是凭什也不怕,奚沅此时看出二人功力,也比先前宽心不少。用毕饮食,一同略为调气行功,又自往那金钩毒蝎藏身所在走去。
    到得那片枯草附近,葛龙骧长剑交在左手,右手扣着取自奚沅的三把月牙飞刀,向奚沅笑道:“为除这罕见毒物,小弟不再客套。
    我杜师弟轻功甚好,让他去诱那金钩毒蝎。奚兄请藏远一点,免得万一毒蝎受伤之后,拼命喷毒惹厌。”
    奚沅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跟在杜人龙身旁,只有碍事,含笑点头,纵身跃上了一株大树,相好前后左右退路,暗窥动静。葛龙骧见奚沅藏好,遂嘱咐杜人龙千万小心,自己也纵上了一株又粗又矮大树的虬枝密叶丛中。
    杜人龙折下一段树枝,去掉枝叶,再用双手一阵揉搓,做成了一枝木杖,微一掂量,倒颇趁手。认准金钩毒蝎适才出现之处,口中也学奚沅一样,低作啸叫。这时四处极静,杜人龙啸叫片刻,突然听得树叶之中,起了一阵沙沙之声,知道毒蝎可能已到。
    上次毒蝎是慢慢爬出,这回却快捷已极!杜人龙闻声刚在警戒,一条金蓝相间的怪影,已自劈面射到!杜人龙不防它来得这快,倒真大吃一惊。因要诱敌.不肯躲远,身形微飘,便自闪出丈许。
    那金钩毒蝎方才被葛龙骧“弹指神通”凭空震落,虽未受伤,疼痛惊恐也自难免,所以这次一出便即发怒攻敌。一下扑空,落在枯草之间;两只长钳微摆,金钩毒尾竖起老高,八足齐登,二度又向杜人龙凌空射去。杜人龙见这毒蝎转折灵便,益发小心,总是仗着一身轻功,制敌机先,始终不与对面。毒蝎才起半空,他人已闪出数丈,两个起落,便把金钩毒蝎慢慢引往葛龙骧藏身的大树之下。
    这种罕见毒物,多半特具灵性,几乎扑空,竟也出了花样。
    杜人龙见它暗蓝色古琴般的肚腹,不断一鼓一吸,知道毒蝎要想蓄势猛扑。此时葛龙骧所藏身的大树,就在左侧不远,杜人龙故意凝立不动。但等毒蝎八只短足一划,将离地之时,身形微晃,业已躲到了葛龙骧藏身的大树之后。哪知毒蝎这次也是虚张声势,八足虽然猛划,身躯并未离地;等看准杜人龙闪向树后之时,才一声怒啼,像脱弦之箭一般,疾蹿而出,半空中把口一张,一缕腥臭黑烟。直向杜人龙喷去。
    这一来几方凑巧,毒蝎恰恰从葛龙骧身下六七尺外经过,葛龙骧知道良机不再,哪肯放过?把全身真力,一齐凝贯右臂,三柄月牙飞刀快得简直看不清形状,成了一道白光,打向毒蝎金色长尾呈乌黑色的那节环节接合之处;跟着剑交右手,连身下扑,一片寒光挟着无比惊风,向飞刀所打之处奋力劈下。
    杜人龙见毒蝎居然也会诱招,真是意外!他在冷云谷中一段时期.除万妙归元降魔杖法之外,对龙形八式也颇下了一番功夫。
    身形犹未落地,毒蝎口中黑气已快喷到,本来极难躲避,幸而面前有一段粗如人臂的横枝,杜人龙急中生智,抛却木杖,双手搭横枝,“潜龙升天”,一下拔起约有三丈。金钩毒蜗所喷毒雾又空,正在急怒,长尾“毒囊”的关节之上,业已连中三刀。
    这三刀是葛龙辕全身功力所聚,岂同小可?毒尾骨环生生硬被打裂,再加长剑就势怒劈,再好异禀也受不住,果然半截长尾应剑而落!葛龙骧算计早定,金钩毒蝎长尾一断,根本不等人落地面,施展轻功绝技“海鹤钻云”双足倒换互踹,半空藉力长身,斜蹿出两丈以外。
    毒蝎受此重伤,怒发如狂!口中毒雾连喷,四外长草站上少许,便即枯黄一片。
    奚沅见二人功成,自树上纵下,会合一处。杜人龙道:“葛师兄,趁毒蝎受此重伤,我们合手把它除去了吧!”
    葛龙骧一看掌中长剑,业已崩溃了三四处之多,把手一摆,命二人暂离此间,边行边向杜人龙摇头笑道:“杜师弟何必如此性急?毒蝎此时正在怒发如狂,口中毒雾拼命喷射,易于伤人,撩它作甚?何况方才那连环三刀和凌空一剑,几乎消耗了我的六成真力,你看看这口青钢剑的残缺情形,砍的还是它尾上环节接合之处,便知这只毒蝎太不好惹!好在我已想出了除它之法,今日天已渐晚,林内昏黑,且自休息一夜。明日我安排妙计,拼着犯场奇险,大约可将此物除去。”
    奚沅知道金钩毒蝎除了腹下龙眼般大的白点之外,全身坚逾精钢;葛龙骧三刀一剑,居然能断长尾,必已劳累过度,亟待休息。
    一看林中形势,选择一处草树较稀之地,向葛龙骧笑道:“这林内稍大一点蛇虫兽类皆不见踪迹,想是均被那金钩毒蝎害死,但毒蚁毒蚊之类仍多。两位小侠如此功力,当可以打坐调息,恢复疲劳,不必睡眠,就这样我们还须互相守卫,免得为那些妖魔小丑所袭,才冤枉呢!”
    杜人龙点头说道:“葛师兄,你方才劳累过度,明日还要亲历奇险,请即歇息。我与奚兄轮班守护便了!”葛龙骧也不再客气,略为清徐地上乱草,便自静坚行功,神与天会。
    奚沅与杜人龙,则分任上下半夜守护。林内一片死寂,除了风摇万叶之声,以及在月光照射之下,那些千奇百怪的摇摇树影,宛如无数山鬼意欲舞爪攫人一般之外,真如身人虚无世界,别具一番清静之趣。
    轮到杜人龙守护的下半夜时,起初毫无异状,但到即将天明之际,突然有一阵极淡的腥香隐隐传来。人鼻以后,令人神志慵慵,意欲思睡!杜人龙知道事非偶然,自己不明就里,焉敢妄动,赶紧叫醒奚沅。
    奚沅嗅见那股腥香之后,忙又取出那种绿色丹丸,分与杜人龙含人口中。此时葛龙骧也已惊醒,接过奚沅所递丹丸,皱眉问道:“奚兄,这腥香从何而来?难道林内除了金钩毒蝎以外,还有其他怪物?”
    奚沅摇头笑道:“俗语云:‘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片密林之内,也不会能容两个以上怪物并据。腥香是毒蝎所发,它大概今日受伤太重,断尾以后,狂喷毒雾,体质消耗亦多。所以才以它腹内丹黄,化成腥香喷出,要想相诱那些尚未死完的蛇虫,供它饱餐一顿,以恢复元气呢!”
    说话之间,四外深草之间,沙沙爬行之声齐作;多少无名蛇虫,一个个、一条条,大半神态狞猛,目若寒星,一齐往那金钩毒蝎藏处方向而去。有几条毒蛇,竟自面前游过,但明明看见三人,却丝毫不作理会。
    杜人龙不禁咋舌说道:“不要说是那金钩毒蝎,就是这些奇形蛇虫,我便往日一条也未见过,今天真叫大开眼界!葛师兄你想了什么除那毒蝎妙计?此时还不动手,难道要等那毒蝎吃饱、恢复元气以后,才去吗?”
    葛龙骧笑道:“师弟怎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我们此时赶去,岂不是要与无数蛇虫为敌?你看这些蛇虫形状,哪一个也不是善良之物,正好藉那毒蝎之力尽量铲除!至于毒蝎本身,金钩毒尾既断,便易着手。等天明以后,我们便可去除此怪了。”
    杜人龙听葛龙骧还在卖关子,未曾说出除蝎之法,心头的闷芦无法打破,好不急煞。
    旭日一升,虽不能直接照射,但林内也已光亮。三人这次改由树梢轻身飞纵,到得那片枯草之处,只见满地均是蛇虫遗尸,腥血横流,惊心怵目。
    葛龙骧向杜人龙笑道:“师弟,我们来的恰是时候!这种毒物饱餐同类精血之后,多半均要昏睡一时,师弟趁此良机,悄悄下去,找块干净草地,去掉枯草;用这我柄残剑在地上挖一个一人多长、二尺来深的土坑,但千万不要有甚声息,以免惊动了那只毒蝎。”
    杜人龙到此时还猜不出葛龙骧心意,如言做好以后,葛龙骧笑顾奚沅说道:“奚兄仍请居高临下,为我掠阵,看我冒场奇险,除此毒物。”
    奚沅知道“掠阵”之语,葛龙骧是故意为自己顾全脸面,其实是怕自己功力不够,在树上比较安全。心中又惭又佩,暗想自己枉称丐帮三老之一,江湖之中颇有名头,武功并不算弱,怎的与这两个少年英侠相较,便似不济,他们到底是何来历?不说奚沅暗自思忖,且说葛龙骧下树以后,取出一粒龙门医隐所炼半红半白的解毒灵丹含在口中,竟自仰卧在杜人龙所挖的土坑之内,向杜人龙笑道:“师弟取些枯草,把我全身覆盖,然后把那毒蝎引出,务必诱它从我身上蹿过。我出其不意,暗用‘弹指神通’袭击它腹下要害,大概便可了账!”
    杜人龙觉得葛龙骧此举过于冒险,有些踌躇。葛龙猿笑道:“师弟不要害怕,我口中灵丹,是两桩稀世难得的朱藤仙果与千岁鹤涎合炼而成,专解万毒。何况你还有‘碧玉灵蜍’在身,决无大碍!快去把毒蝎引来,此事如成,功德不小。”
    杜人龙万般无奈,捡起几块大石,照准那毒蝎经常出入的密叶层中,用内家重手猛砸而人!直砸得枝叶横飞,连树桠都断了两截。这一撩拨,碧光一闪,毒蝎已自密叶之中爬出。
    杜人龙见它长尾只剩半截,神态威势果比先前稍弱,遂脱手一石飞去。毒蝎连理都不理,也不像先前一样凌空蹿扑,只由树干之上爬下草中,八只短足一划一划地对着杜人龙走来;古琴似的肚腹,大概是饱餐了不少蛇虫关系,鼓得极大。
    杜人龙因那满地蛇虫尸体,对这毒蝎深怀戒意,又知它会八足齐划,凌空飞蹿,所以离身两丈以外,便即后退,决不与它靠得太近。毒蝎见杜人龙一退,口中怒啼,八足如飞划动,虽未凌空蹿起,却也行动如飞,拼命追逐。杜人龙仗着一身极好轻功,始终与那毒蝎保持两丈距离。几个转折迂回,便已把毒蝎引得朝着葛龙骧藏身的土坑方向追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奚沅商踞树顶,看那毒蝎追赶杜人龙,贴地飞爬虽然极快,但一次也未像以前那样凌空纵起。先犹不解其意,后来一眼看到枯草之中,那条金光闪闪被葛龙骧斫下的半截金钩蝎尾,忽然悟出:它长尾已断,可能身躯平衡均势已失,无法飞蹿,照这样贴地爬行,葛龙骧不但无法下手攻它腹间要害,并还危险已极。
    想到此处,一看杜人龙已把毒蝎引得正对葛龙骧藏身之处追赶,距离只剩丈许远近,便到土坑;杜人龙也正作势欲起,要想引那毒蝎凌空追扑,好让葛龙骧从下面施展“弹指神通”
    攻它要害!奚沅见情势这般危急,不禁亡魂皆冒,脱口高呼:“葛小侠速退,那毒蝎已然不会飞蹿,它要从你头上冲过。”
    奚沅话才出口,杜人龙业已斜纵半空。毒蝎果然收势不住,也未凌空蹿起,直朝葛龙骧仰卧其中的土坑,飞般爬去!葛龙骧听奚沅一叫,知道不妙,赶紧出坑中猛运轻功,“龙门跃鲤”,电疾跃起!刚出坑面,毒蝎已到。无巧不巧地,恰恰和那毒蝎来了个“不是冤家不聚头”!人头、蝎头相距不过二三尺远!在这种情形之下,骤然不及施展,一身武功毫无用处,只有凭着人类遇危应急的本能,死中求活!葛龙骧万般无奈,口张处,竟把含在口中的那粒解毒灵丹,用混元真气喷出,照准蝎头打去,毒蝎被这从地中突然有人跃起之事一惊,毒吻怒张,想要喷毒;那股黑气才在口边一现,葛龙骧所喷的解毒灵丹,恰巧打入蝎口之内。
    这些都是一刹那间之事。眼看葛龙骧起势未尽,金钩毒蝎冲势未衰,一人一蝎无法回避,即将相撞之际!杜人龙身形落地,见此情状,不由惊得心胆皆碎!奋不顾身地扑上前来,把全身真力贯注双掌,一招“饿虎扑羊”!无比劲风,猛自横里向那金钩毒蝎袭去!金钩毒蝎此时忽然凶威尽失,随着杜人龙掌风一震,便自飞出七尺远;“叭”的一声摔在地上,僵直不动。
    葛龙骧上得坑来,一身冷汗,奚沅、杜人龙也都为方才那种惊险境头,舌挢不下。
    葛龙骧稍定惊魂,向杜人龙问道:“师弟,今日怎的怪事层出不穷?这金钩毒蝎除腹下要害之外,周身刀枪难人!我的弹指神通都奈何不了它分毫,何以你劈空双掌,便将它震得一动不动。是真的死去了吗?”
    杜人龙自己也是大惑不解,自地上拾起两块石子,打向毒蝎身上,仍是一动不动。这才放心走过一看,毒蝎确已僵直死去。杜人龙眼珠一转,向葛龙骧笑问道:“葛师兄,方才我好像见你口中喷出一点白光,射向蝎头,那是什么东西?”
    葛龙骧失笑说道:“说来好笑,我在那种紧急状况之下,有点惊惶失措!任何功力均不及使,只得把口中所含那粒解毒灵丹,以混元真气喷出,不料无巧不巧地,喷入了蝎口之内。”
    杜人龙拊掌大笑:“葛师兄,你想出这等绝妙主意,还说是惊惶失措,岂非言不由衷?
    那种解毒灵丹,是朱藤仙果与干岁鹤涎合炼所成!朱藤仙果不谈,千岁灵鹤本来就是这些奇虫毒蟒的最大克星,鹤涎又是灵鹤内丹所化,自然对之有克制之效。何况竟被你把这种稀世灵药喷到毒蝎口内,宛如在蝎腹内消毒,自然禁受不起!不过这样一来,奚兄想要的毒蝎丹黄,恐怕也将随之化去,不得如愿的了。”
    奚沅接口笑道:“能够把这罕见凶毒物除去,功德已自无量,哪里还要什么丹黄?不过今天除这毒蝎,一半固然是它劫运已到,桩桩凑巧!一半也实由于两位小侠的惊世绝学。昨日因大家心神专注毒蝎,奚沅未便动问,如今倒要请教二位师门,不要教奚沅失礼才好。”
    葛龙骧、杜人龙因自己南游主旨,在秘密探听黑天狐宇文屏究竟藏身何处,才好设法歼却。一来为报亲仇,二来也好拯救被她掳去的独臂穷神老友无名樵子,并免得黑天狐万一练成“紫清真诀”,为祸江湖!所以不愿显露师门来历身份,免得黑天狐闻风,更作深匿,越发不好寻找。何况更知道独臂穷神柳悟非在穷家帮中班辈极高,不过生性豪迈,不愿受那些帮规羁绊,才不大过问帮中之事。
    倘若说明身份,杜人龙小小年纪,可能要比奚沅高上一辈,无端受人礼敬,委实奇窘!
    所以听奚沅问起,仍自随口推脱。
    奚沅知道,越是高人越不肯轻易显露本相,一笑置之,也不再问。毒蝎既除,林中再无障碍。穷家帮中人物,个个对于道路均极熟悉,奚沅是穷家帮三老之一,平生足迹几遍宇内名山大川,带着葛、杜二人,不再回头绕路,干脆就穿越这片密林而出。
    这片密林竟颇深邃,三人又复走了几日,才出林外。奚沅笑向葛龙骧、杜人龙说道:
    “如今已在四川境内,独杖神叟万雪樵所设的‘百杖争雄大会’为时尚早,两位小侠在此期前,欲往何处胜游?奚沅闲暇无事,若不嫌我惹厌,亟愿追随,到时一同去往乌蒙山归云堡中,观光盛会便了。”
    葛龙骧笑道:“奚兄说哪里话来,龙骧与杜师弟初人江湖,能有奚兄这样一位阅历、经验均极老到的武林奇侠,沿路指点,真连求都难得求到!我们对西南诸省非常陌生,仅从图籍及师长口中略知便概。我想由此先赴广元、绵阳,途中一览剑门之胜;再往川西,登临青城、峨嵋两大名山;然后南往人滇,把金马、碧鸡、滇池、洱海风光,收诸眼底!大概把这几处西南名胜游毕,离万神叟,百杖争雄大会’之期,也就不会远了。”
    奚沅笑道:“葛兄寥寥数语,已把川滇胜景包罗殆尽!这样安排,再好不过。我们就沿路遨游,先奔剑阁。”
    剑阁乃因连山绝险,飞阁通衢得名。地在四川剑阁县北,由诸葛武候凿石架空,始为飞阁,以通行道,也就是有名的“栈道”所经。
    万山屏立,一崤虎口,九折羊肠。端的丸泥可封,地雄天险。
    葛龙骧卓立剑门山绝顶,俯视群峰,心旷神怡,逸兴遄飞!正在与奚沅、杜人龙指点谈笑,突然远远响起几声极为从容悠缓的銮铃,好似来人也是策马漫步,眺览这剑阁雄景。
    杜人龙笑向葛龙骧道:“葛师兄,可惜今日天朗气清,倘若细雨霏微,来人所骑再是一头小驴,岂不就是陆放翁‘细雨骑驴人剑门’的诗境了吗?”
    葛龙骧点头笑道:“凡事必须讲求‘境界’,‘细雨骑驴入剑门’诗情画意,传诵千古!
    倘若改成一个‘晴日驰驹入剑门’,便把那些优美情思破坏殆尽。不但不堪入诗入画,而且变成不堪入目!词章如此,武术一道亦然。纵然遇上生死强仇,挥掌舞剑应敌之际,仍然是讲究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方算上乘。呼号跳掷,剑拔弩张,便是村夫之勇,不足以语内家奥秘的了。”
    杜人龙连连点头,葛龙骧目光一瞬,忽又手指前方笑道:“杜师弟你看,天下事真有如此巧法!来人所骑,果然是一头长耳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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