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青霜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三蛇生死宴凄凄月夜现尸魔
    华山在五岳之中,本来就以险称量。但在华山的最险之处,必须由“鹞子翻身”贴壁倒行才能到达的“下棋亭”上,正有一个四十来岁的黄彩秀士,负手望天,似有所待。
    突然在那“鹞子翻身”的绝壁之上,援下一条人影,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相貌凶恶壮汉。
    到了亭上,向黄衫秀士躬身禀道:“启禀魔君,弟子远远望见那贼花子,已向此处走过来了。”
    那被称作魔君的黄衫秀士,自鼻孔之内微哼一声,说道:“他居然敢赴我的‘三蛇生死宴’,真算胆量不错!钱三且去准备各物,我在此地等他。”
    壮汉钱三领命转过亭后,又复过去了片刻,绝壁顶端有人一阵哈哈大笑说道:“下棋亭”
    是华山胜景,‘三蛇生死宴’的名称,也着实新鲜别致!其地绝雅,其名不俗,我倒看看是哪位高人对我奚沉错爱?”尾音未收,人已如泻电飞星一般,在绝壁藤蔓之间微一借力,纵落亭前,是个身着百结鹑衣的瘦削中年乞丐。
    黄衫秀士见来人身法灵妙,把手一拱问道:“来人可是穷家帮中长老之一,神乞奚沅?”
    乞丐抱拳还礼,微一打量黄衫秀士,含笑答道:“不敢当神乞之称,在下正是奚沅。尊驾上姓高名,恕我眼拙!”
    黄衫秀士突然一阵放声大笑,笑声宽洪高亮,四山回音,历久不绝。笑完神色倏地一冷说道:“你们这些中原大侠,哪里会认得我这南荒野人,在下复姓端木,单一个烈字。”
    奚沅蓦的一惊,不由得又打量这黄衫秀士两眼,诧然问道:“尊驾就是广西勾漏山阴风谷的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么?”
    黄衫秀土点头说道:“江湖之中,倒是真送过我这么一个‘蛇魔君铁线黄衫’名号,端木烈却之不恭,只得领受。奚大侠大概想不到,请你吃这顿‘三蛇生死宴’的,会是我这个轻易不在江湖走动的亩荒怪物吧?”
    奚沅身为穷家帮长老之一,帮中弟子散布天下,耳目极广。
    早就听说过广西勾漏山阴风谷中,有这么一位专伏各种毒蛇的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
    但此人足有十年未出江湖,怎会这么巧在关中相遇,并差人投柬请自己到这华山亭,吃些什么“三蛇生死宴”来呢?
    自黄山论剑,武林十三奇中不老神仙、冷云仙子及医、丐。
    酒等一干正派长老,归隐庐山冷云谷以后的两三年间,辽东双煞、大漠飞熊等几个久未在江湖走动的著名凶人,均纷纷出现。
    奚沅这次就是自西北归来,打算去往龙门山天心谷,一访葛龙骧、柏青青夫妇叙旧,并告以最近的江湖状况,与群魔蠢动情形。如今既在此处碰上端木烈这个魔头,他与自己素昧平生,毫无恩怨,倒要看看他突然邀约的用意何在?
    他念头打定,遂向端木烈笑道:“今日之会,虽出于奚沉意料,但天下人交天下士,彼此风萍一聚,也是因缘。端木兄不会无故相召,若有见教,尽管请讲!”
    端木烈点头笑道:“奚大侠豪迈无伦,果是武林中人本色!
    端木烈确实有事请教。且请入亭小坐,我们边吃边谈。钱三!你还不上菜?”
    奚沅遂随端木烈人亭坐下,那壮汉钱三用事先备好的炭炉锅碗,一阵忙碌,端来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蛇肉。端木烈首先夹了一块,送人口中,然后举箸让客。奚沅哪能示弱,人口一尝,不由赞道:“这是百年以上的追风乌梢,此蟒华山不产,端木兄可能还是从远处带来。奚沅口福不浅,先行谢过!”
    端木烈微笑说道:“这条追风乌梢巨蟒,是我途中所获,来得还不算远。奚大使,你再尝尝这第二碗菜!”
    壮汉钱三又端来一只绝大海碗和两个小碗,海碗之中汤呈乳白色,香味极浓,碗底却有只一尺来长,项有四足,腹形如袋,活像一具四统琵琶的异种毒蛇。
    奚沅仔细端详,抬头问道:“这像是浙东的琵琶蛇?端本兄果然不愧‘蛇魔君’之称,我这弄蛇花郎,委实要退避三舍了。”
    端木烈自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玉瓶,向自己面前的那个小碗之中倾出少许药粉,然后用匙取汤,略一调匀,喝了一口说道:“奚大侠眼力不错,此蛇确是在浙东三门所获。若不是要请你这等高人,端木烈还真舍不得烹以飨食。这琵琶蛇汤风味绝佳,奚大侠怎不尝试尝试?”
    奚沅知道这碗琵琶蛇汤是整只煮熟,并未去毒。倘无解毒之术,空对美味却无法下咽,同时也等于被人较短,丢了颜面。尚幸穷家帮中人物,无不善克蛇虫,除去像大巴山密林之内所遇金钩毒蝎那等罕见怪物之外,普通毒蛇倒还难不住自己。遂也自腰间取出一块草药,和人汤中。喝了两口,果然觉得这琵琶蛇汤鲜美已极,风味之美,简直胜过一切三蒸五炙的龙羹凤脍。
    就在奚沅饮汤之际,钱三又端来两个大白瓷盘,上覆巨碗,分放二人面前。瓷盘的盖碗之中,应该扣的是两条奇毒活蛇,以备双方各显功力,将蛇制死以后再去烹调。照他第一碗红烧乌梢毒蟒,第二碗清炖整只琵琶蛇的情形看来,这盘中所盖必不是寻常之物。但好在端木烈身为主人,且先看他怎样动作,再行相机应忖就是。
    端木烈日光先往两只大瓷盘上一瞥,眉间突然笼聚杀气,但一闪即隐,向奚沅淡淡笑道:
    “奚大侠,这第三道菜在未用之前,端木裂有一言相询,务望奚大侠要尽举所知以告!”
    奚沅从端木烈淡漠的笑容之后,已经感觉到有一种冷森森的杀气。心头重生再一盘算,委实与此人毫无仇怨可言。遂一面留心警戒,一面哈哈大笑说道:“别说奚沅与端木兄素昧平生,毫无恩怨。纵然有甚关联,大丈夫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端木兄有话请讲,奚沅但有所知,无不奉告!”
    端木烈双眉轩动,那股杀气又复微微一现,目注奚沅问道:“端木烈有一位结盟兄长,江湖人称赛方朔骆松年,已有多年不见。此次端木烈为践一桩旧约,再出江湖,特到幽燕一带寻我盟兄,但已音讯全无。奚大侠侠踪遍及宇内,可曾有所见闻么?”
    奚沅心中方自恍然,知道一场恶斗恐怕无法避免,也把神色一冷,说道:“端木兄,你这位盟兄人品不太端正,奚沅曾在云南会泽与他见过一面,并在乌蒙山归云堡主独杖神叟万云樵的后园之中,被他隔墙暗算,中了一枝苗人吹箭。”
    端木烈目光越发冷酷,缓缓沉声问道:“你们这干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自命侠义道中人物,就为了这点嫌隙,便追踪到苗岭深山,倚众行凶,把我盟兄砍去四肢,并几乎把人打成肉泥一般……”
    奚沅不等他说完,正色说道:“端木魔君,你休得含血喷人!
    那种残酷手段,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够做得出来!
    端木烈“哼”了一声,问道;“是谁?”
    奚沅说道:“是号称天下第一凶人的黑天狐宇文屏,在苗岭深林惨杀赛方朔骆松年,并夺去骆松年窃自我们身边的碧玉灵蜍和毒龙软杖。”
    端木烈微一思索,点头说道:“照那手段之毒,确有几分像是黑天狐宇文屏所为。但端木烈怎知不是你们挟夺宝伤人之仇,害死我盟兄,而故意嫁祸到那行踪飘忽、无迹可寻的黑天孤身上?”
    奚沅冷笑说道;“你如这样想法,何必多话?奚沅一身在此,悉听尊便就是!”
    端木烈脸上神色突然一缓,微带谲笑说道:“为我盟兄之事,少不得要与奚大侠比划比划!但我这‘三蛇生死宴’尚未吃完,主人之道未尽,不能对客无礼。我们吃完后再说!”
    奚沅越看越觉得这位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冷静阴沉无比。
    眼光在诡谲机灵之后,时常流露一种极冷极毒极凶极辣的神色,真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与他隔桌而坐。身上自然而然地起一身耸栗,毛骨悚然!再者蛇魔君请自己吃那瓷盘之中所盖之物,知道必是一桩极难考验,甚至藏有莫大危机。不觉之间暗中提起一口混元真气,弥漫周身,并特别防护几处致命大灾,凝神注目,看那蛇魔君有何动作。
    蛇魔君见到奚沅的戒备情形,晒然一笑,伸手便把自己面前那大白瓷盘的上覆巨碗,轻轻地揭开。
    巨碗一揭,碗中所覆的果然是条活蛇!蛇长不到二尺,细如小指,但色泽极为怪异,淡黄之内,隐泛金光!在白瓷盘中蟠成一堆,一颗三角锥形、比身躯大约一倍的怪头,昂起好高、当额一只独目,时开时阖,精光炯炯,注定端木烈。口中紫色的蛇信不住吞吐,时合时张,并还时作“嘘嘘”吹竹之声。
    奚沅悚然一惊,这种奇形毒蛇自己虽未见过。但却久闻其名,叫做“独目金蛇”。只有极潮极浓的沼泽地区之中偶有生长,奇毒绝伦,噬人无救。但那一只独目,却是起死回生的无上疗伤和解瘴妙药、想不到居然被这位蛇魔君一捉两条,养来当做今日这“三蛇生死宴”
    的主要活菜,考较自己。
    平心自忖,对这条“独目金蛇”真有点消受不了,这场面却怎样圆法?奚沅正在为难,端木烈已向他说道:“奚大侠,这独目金蛇,可比先前的追风乌梢及琵琶蛇难捉得多,生吃尤为味美。端木烈敬完你这最后一道菜,便要讨教几招名家手法了。”
    说罢,微伸左手,在那条小小金蛇眼前作势一晃。
    那金蛇本是极其的毒之物,长日关在不见天日的竹筒之内,一旦放出,本来已在蓄威作势,哪里还禁得起这样撩拨?
    三角锥形蛇头一昂,森森怪口怒开,飕的一声,宛如石火电光般自瓷盘之中飞起一条金线,赛过一道映日虹霓,便自咬在端木烈的左腕之上。
    奚沅心知如被这种独目金蛇咬中之人,无不立时强烈痉挛,全身麻痹而死。但目前怪事忽生,那金蛇咬中端木烈后,痉挛抖颤的,却是它非人!端木烈面含狞笑,注视着腕上金蛇,那金蛇周身皮鳞不停地急剧颤动,独目之中也凶光渐敛,露出一种乞怜之色。
    端木烈缓伸右手捏住蛇颈,取下金蛇,左手却以一根三寸来长的银针,往金蛇独目之旁一刺一剜,取出蛇目,然后竟把那条活生生的金蛇塞入口中,连皮带骨地嚼了个血肉横飞,津津有味!
    奚沅知道端木烈是预先在腕上涂了制蛇之物,故示神奇。但见了他这副生吃活蛇的狞恶神情,也不由得自心底直打寒噤。心想自己囊中灵药,别说毫无把握制伏这独目金蛇,就算能制,像这样的带血生吞,也确实没有这样好的胃口。
    端木烈真不愧“蛇魔君”之称,就这片刻光阴,业已把一条独目金蛇嚼得只剩点蛇尾。
    刹那间,金蛇俱尽。端木烈竟像意犹未尽,舔了一下嘴唇,向奚辕谲笑说道:“奚大侠怎的不用?这独目金蛇确是人间绝味。尤其带血生吞,更具滋补之妙!不是端木烈夸句海口,除了今日宴上,便踏遍天涯也未必能尝一脔呢。”
    奚沅双手一拱,摇头笑道:“尊驾伏蛇之力与这胃口之佳,大概除了黑天狐宇文屏以外,可称当世独步。奚沅无此口福,甘拜下风!”
    端木烈为人极工心计,在这两条独目金蛇之上均已做了手脚。自己方才所吃这条,事先业已设法诱蛇接连噬死九只野兔与一只山狐,把它腹中毒液消耗掉了十之七八。奚沅面前盘中的那条,却原封未动,并且是条雌蛇,性情更为凶毒。但万密一疏,却未想到自己那副连皮带骨生吃活蛇的狞恶之相,令人大已恶心,奚沅居然宁可低头甘拜下风,而不愿效法自己一样食用。
    这一来,倒真把个端木烈僵住,人家认输不吃,怎奈他何?
    毒计未售之下,凶心又起、慑人心魂的一阵阴森冷笑起处,轻轻一跃,已到事外,戟指奚沅说道;“我以天下绝味相待,想不到你居然如此不识抬举?贼叫花!且出亭来,你家端木魔君,与你换换口味!”
    奚沅自从听说这端木烈与那惨死在黑天狐宇文屏手下的赛方朔骆松年是八拜之交,就知道一场恶斗无法避免。如今见端木烈出亭挑战,倒觉得反正非拼不可,早点决裂也好。
    端木烈见奚沅出亭,狞笑说道:“穷家帮素以杖法称雄,我就在你们镇帮杖法之下,把害我盟兄骆松年之仇,与今日不识抬举、藐视我端木烈之事,一并结算!”
    奚七听他要用兵刃,心内顿时一宽。崖边有的是高大绿竹,随手折断一根,去掉枝叶,向端木烈笑道;“尊驾这生嚼活蛇,奚沅实在敬谢不敏!若嫌失礼,当面谢罪。至于骆松年之事,我话早说明,你既不信,多辩无益。奚沅借竹代杖敬领高招。端木魔君,你怎的不亮兵刃?”
    端木烈森然冷笑,口中忽作怪声呻吟,黄衫一飘,滴溜溜地大袖双扬,连身三转。奚沅正在不明对方用意,横竹当胸,小心戒备之时,端木烈一声:“贼叫花留神广黄衫大袖一扬,自袖中飞起一条六六尺长、黑呼呼的形似软鞭之物,向奚沅拦头盖下!
    奚沅的穷家帮杖法,讲究的是变化万方,稳如泰山,动若脱兔!端木烈鞭影飞扬,他仍巍然不动,要等鞭到临头,才肯见式拆招。哪知事出非常,头一招就几乎上了当!那条长长鞭影本是直盖而下,但离奚沅头顶还有尺许之时,奚沅业已看清来路,以“闭门推月”之式,挺杖接鞭。谁料那条长鞭竞似活物一般,毫未见端木烈有甚顿腕收肘动作,突在中途一停,鞭头疾低二尺,飞也似的直向奚沅咽喉点到,并还隐挟腥风,令人欲呕!
    奚沅生平犹未见过任何人招术变化有如此灵妙迅捷,尚幸轻功内力均达上中程度,藉着“闭门推月”一式拆空,就用右足抵地,身躯疾往右翻,一个“紫燕翻飞”,翻出大许远近。
    半空中也自看清端木烈手内所用,哪里是什么软鞭,原来竟是一条又细又长的墨黑活蛇,口中红信犹在吞吐,怪不得转折之间,那等灵妙!
    这一种细长黑蛇,奚沅久闻其名。因蛇头如三角犁形,身躯细如铁线,故名“铁线犁蛇”。此蛇虽细,但皮骨坚逾精钢,周身并暗藏三角逆鳞,开合之间,宛如千万根倒刺,一齐竖立。斗大山石,一勒即碎,人兽倘若被其缠上,更必血肉横飞,绝无幸理。尤其蛇牙及通体鳞刺皆蕴奇毒,只在云贵苗疆的瘴疠之区才偶有生长,端的是一种极其猛毒难制的异种毒蛇。
    奚沅看清此蛇,内心亦自恍然。这端木烈善治百蛇,终年身着黄衫,并以一条活的“铁线犁蛇”作为兵刃,因而才获得那“蛇魔君铁线黄衫”外号。他这以活蛇当做软鞭使用,确实霸道已极!武术招式以外,还要加上毒蛇本身甚为迅疾灵活的随意飞舞屈伸,真叫人无法招架,自己却以何术应付为当?
    尚幸他与葛龙骧、杜人龙等结好之后,时常到龙门山天心谷中盘桓,一套‘降魔杖法”
    经过杜人龙以独臂穷神柳悟非秘传心法加以指点,益臻神妙!如今面临大敌,赶紧心头一静,百虑齐消,双目凝光,觑定端木烈手中那条铁线犁蛇,青竹杖横护当胸,巍然待敌。
    这位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十余年前就仗着手中一条活铁线犁蛇的奇绝兵刃,纵横天南。但因遇上一个厉害对头,身怀稀世宝刃铁线犁蛇竟为所斩。羞怒之下,踏遍天涯,又复觅得一条铁线犁蛇,在勾漏山阴风谷中苦心训练,直练到比先前更觉神妙,及新创几种恶毒武功,才二度复出江湖,访寻昔日仇人,洗雪前耻!
    如今见奚沅这横杖待敌,稳若泰山之状,心中不由暗笑:你们这种内家高手,常常讲究什么以静制动,以稳制躁。但碰上我端木烈,却叫你越稳越静,死得越快!手中“铁线犁蛇”
    一甩,漫不经意地用了一招“虹射经天”,向奚沅左肩斜砸而下。
    奚沅主意早定,只把双目觑定蛇头,不加理会。果然蛇到中途,三角犁形的蛇头突然向左右一拢,全身右移三尺,电疾风飘一般,蛇信吞吐,钩牙森列地向奚沅右肋咬到。
    倘若不知底细之人.见端木烈“虹射经天”一招出手,必然挺杖左接,绝想不到对方招式不收就能在中途变向,右半身岂非整个交给人家?毒蛇只一上身,再好的武功,也无命在。
    但奚沅善人天佑,已获智珠,他始终以那蛇头作为注意目标。见蛇头向右一拢,知它必然变向来袭,手中青竹枝握住技尾,单臂凝功,“魁星点元”;照准那飞噬而来的三角蛇头,用力点去!
    这一手用的恰是克制对方的极妙手法。端木烈知道奚沅既然身为穷家帮长老,绝不会浪得虚名。自己十载苦心训练出来的铁线犁蛇蛇头,怎肯容他青竹杖点上?右手微微一带,仍向奚沅右肋原处,带着一片腥风电疾噬到!
    奚沉一杖点空,便知不妙!但他功力也有相当火候,临危不乱、手随竹杖上滑。抄住中腰,改用杖尾横敲二度噬来的铁线犁蛇七寸要害。端木烈见他变招如此灵妙,换招再发。霎时搅起一天蛇影和弥漫腥风,把个使丐奚沅笼罩在内。
    光是一条活的铁线犁蛇,就足够奚沅应付,何况还有一个端木烈那样的内家好手,辅以武学招术。自然飞腾变化,灵妙无方。奚沅几乎招招都是接架艰难,奇险迭经,生死呼吸!
    但奚而在动手之间,看出端木烈对他用作兵刃的这条铁线犁蛇极为爱惜,不欲使其遭受丝毫伤害。心中一动,遂会人打蛇。
    根本不往端木烈身上还招,只等那条蛇影飞到之时,便用青竹枝费足内家真力,向蛇头或七寸要害猛击。手法又准,狠辣无比。
    这种对症下药之策,真还把个诡毒阴刁的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制得徒占上风,而奈何奚沅不得。
    又是十来招过后,端木烈突然跳出圈外,手指奚沅,哈哈笑道:“贼花子心思倒甚灵巧,算你便宜。端木烈有个自创规例,我这铁线犁蛇只一出手,三十合之内不能伤人,即须再换别物。
    你要与我更仔细了!”说话之间,果然竟把那条铁线犁蛇慢慢地收入黄衫大袖之内。
    奚沅见他满面诡谲神色,两眼凶光乱转,知道此人阴毒已极,这第二次出手,不知有什么更厉害的凶谋。自己万勿轻举,还是抱元守一,纳气凝神,以静制动为妙。
    端木烈把蛇收好,双掌一拍,口中“嘘”的一声,凶睛又是滴溜溜的一转,冷冷斜视奚沅,嘴角之间,浮起一丝晒笑说道:“奚沅,看你这个架子,摆得倒是不错。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神凝气静,岳峙渊渟。但这些全是白费.你可知道,你快死了?”回手便又伸人怀中,不知摸索何物。
    奚沅见他这一笑,简直比哭都难看。阴森已极,令人毛骨悚然。再听他语意,知道绝非虚声恫吓,必有杀手。方自全神贯注在端木烈那只伸入怀中,不知摸索何物的右手之上。突然端木烈向他又是阴森一笑,右手也自怀中退出。哪里是取什么兵刃暗器,原来拿出一只紫色鼻烟壶,取些鼻烟闻了一口。
    奚沅满怀戒惧之心不由一懈,但见对方如此嘲弄,怒气不由又往上一冲,就在这戒心一懈、怒气一冲之间,右手肘后上方,突然微微一痛一麻。知道不妙,回头看见那壮汉钱三,手捧方才自己不肯食用的内盖金蛇瓷盘,满面狞笑。那条小小的独目金蛇,却已咬在自己右臂之上。
    端木烈又是阴阴一笑,说道:“端木烈从无虚言,你大概还有半日好活,赶紧自行料理你的后事。钱三,随我且退,去找黑天狐宇文屏与那苗疆野人,清算一下我盟兄骆松年之仇,与端木烈的十年旧恨!”
    奚沅深知这独目金蛇厉害,此时不是斗气之时,只得听凭端木烈、钱三从容扬长而去。
    自己赶紧先行提气封闭右臂通往脏腑血脉,然后以左手二指钳住金蛇七寸,微运功力,金蛇立时松口,但整条右臂业已麻酥酥的,毫无知觉。
    奚沅抬眼一看,端木烈与钱三业已杳无踪迹。心中知道对头虽然阴狠绝伦,但万密一疏,竟给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尚未完全断绝。
    原来这独目金蛇的一只独目,倘能新鲜服用,乃是疗伤解瘴的无上妙药,足可解去一半蛇毒。奚沅现有一条活蛇在手;但右臂已中蛇毒,加以真气闭穴,业已完全麻痹。不能动转,只剩一只左手扣住金蛇七寸,不敢稍松,却无法腾了手来剜取蛇目,如何是好?迟疑一会,虽然强提真气周穴,但因毒过剧,业已到右臂上端。知道只要一过肩头,自己这条性命、便算交代在这华山之上。
    奚沅万般无奈,只得甘冒奇险一试。左手扬处,竟把那条金蛇向左前方甩起两丈来高。
    然后疾如电光石火一般,掏出自己的随身暗器月牙飞刀,两片银光闪处,居然手法有灵,夺夺连声,硬把一条金蛇生生钉在一株树干之上。
    但这一发放飞刀,所提闭穴真气自然略懈,肩头立时一片麻木痉挛。奚沅赶紧再度闭气,并将身边所有穷家帮自炼解毒灵药,全数外敷内服,并急行另取一柄月牙飞刀剜下金蛇独目,吞入腹内。
    奚沅在这些动作方面,虽已尽量快捷,但总赶不上蛇毒蔓延。金蛇独目入腹,尚未及发挥克毒效能之时,神智便已微感不清,一下跌倒山石之上,右半身麻木得整个不能动转,人也就此晕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那金蛇独目渐渐发生灵效,再加上一阵冰凉山雨的倾盆冲激,奚沅慢慢恢复一丝知觉;好像自己除了心头一点犹温以外,全身均已死去。
    雨过云开、山容如洗。突然在那鹞子翻身的山峰之上,有人作歌,歌声轻柔甜脆似是女子。
    奚沅此时入作仰卧,仿佛听见峰上人口音甚熟,但自己除了可以略开一线眼皮以外,根本无力呼救。更糟的是恰巧在峰腰横挺的一棵巨大古松把他的身形遮住,使峰上人无法直接看到;不由以为天命已绝,瞑目待死。
    峰上之人,是一个腰悬长剑及小小药囊,身着青衣罗衣,十六七岁的美秀少女。哼罢一首青莲绝句,似乎觉得眺览尽兴,方一回身,突然看见被奚沅用月牙飞刀钉在古树上的那条血污狼藉的金蛇,尚未全死,尾部仍在摆动。不由“咦”了一声,自语说道:“这不是恩师说过的独目金蛇么?此蛇非瘴气极浓之地不会生长,怎会在这华山被人用月牙飞刀钉在树上?并把那只极为珍贵的独目剜走?”再仔细看时,仿佛觉得钉蛇的那两把月牙飞刀也甚眼熟。目光再一流转,便从古松的枝叶之间,依稀见一人卧在峰下石上。
    这少女轻功比奚沅高明得多,在陡壁之上只一个起落,便自飞到下棋亭上。奚沅勉强双目凝光,认出来人正是“天心七剑”
    之中的最小一位,龙门医隐柏长青的弟子,俠女荆芸。知道这条性命,可能捡回大半、心中狂喜,全身一阵痉挛,人又晕过去。
    荆芸纵落下棋亭上,即已认出奚沅。她恩师龙门医隐在归隐庐山冷云谷以前,曾将一手精绝医道及所有医药,全数相传爱女玄衣龙女柏青青与惟一弟子荆芸,故而荆芸此时医道,已非小可。一眼便即看出,奚沅是中了那独目金蛇之毒,时间并且甚久。但必系其自己亦明克制之道,已将蛇目吞服。不然以此蛇毒性之烈,顷刻之间,心脏微觉麻痹,人便死去,哪会留得气在?
    遂走将过去,含笑说道:“奚大哥,请放宽心,既然巧遇小妹,包你无事。我先喂你吃了这粒药吧。”自药囊之中取出一粒半红半自灵丹,递向奚沅口内。
    奚沅前在大巴山中了金钩毒蝎巨毒,性命垂危,就是被葛龙骧以这种半红半自灵丹所救,知道这是龙门医隐以朱藤仙果与千岁鹤涎合炼来专门对付黑天狐宇文屏五毒邪功的无上灵药。
    果然灵丹人口,化为一股清香玉液咽下喉,在腹内微一流转,全身知觉便已恢复。那种麻痹感觉不再存在,只是右臂伤口奇疼难禁,竟自“哼”出声来。
    荆芸笑道:“奚大哥暂忍苦痛,要晓得被这独目金蛇噬伤之人,极少能活。你如不是自己先行剜下蛇口吞服,小妹此时就算千载灵芝在身,亦已返魂无术。等我替你把伤口余毒去净,再行详谈你怎会在西岳华山遇上这南荒毒物之故吧。”说完,又自药囊之中,取出一根黑色药线,轻轻系在奚沅右臂靠肩头处,嘱咐奚沅忍痛勿动。再从一个青色圆筒之内抽出三根细如发丝的金色软针,隔衣认穴,手法又准又快,闪电般插在奚沅上半身“太乙”、“乳根”及‘气肩”等三处要穴上。
    奚沅陡觉一阵奇疼,真气将脱,正不知如何是好,荆芸右掌掌心贴在他“将台”穴上。
    传导一股温和热力,为他助益中元,左手却把他百结鹑衣揭开半幅。衣襟揭开,才看出奚沅右上半身,浮现一层淡淡黑气,本在往外蔓延,但自荆芸三根金针插下、这层淡淡黑气,便逐渐往右臂收拢退去。
    荆芸凝神注视,等那片黑气才一退过肩头所系药线,立以极快手法,拔去三根金什,并勒紧那根黑色药线,顺着奚沅右臂慢慢往下滚落。
    那片黑气,自金针一起,居然又复回头,但被这黑色药线一勒,重行往下退去。一直退到伤口附近,本来极小的伤口,皮肉顿往外翻。荆芸猛运真力,双手一紧,那条药线几乎勒人奚沅皮肉之中。奚沅一声闷哼;全身一颤,自伤口之中,流出豆大的三点黑血。
    荆芸以一块软布,极其小心地替他试去黑血,并另取药粉敷在患处。奚沅人虽然仍萎顿不堪,但右半身所有痛楚,业已一齐消失。荆芸嘱咐他自行调气将息,走到奚沅钉蛇的大树之下,端详那条金蛇良久。回头见奚沅脸上气色已恢复大半,含笑问道:“这条独目金蛇还是雌的,毒性特重。华山绝无此物,难道奚大哥是中人暗算么?”
    奚沅九死一生,不由把那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恨入骨髓,细对荆芸说明他要为赛方朔骆松年复仇之事的前因后果;并问荆芸何以这样凑巧,来到华山解救自己。
    荆芸笑道:“几位师兄、师姐,听说武林中隐迹多年的一干魔头,在恩师等归隐冷云谷不问世事之后;纷纷有蠢动之意。而二次黄山沦剑,为期也不过两年。尹、薛二位师兄、师姐,向来在涵青阁一意潜修,并研参一种我们天心七剑联手合用的北斗剑阵,甚少下山。葛师兄与青青师姐,也因崂山双恶与蟠冢一凶,还有那最厉害的黑天狐宇文屏,均太已难斗,日日在天心谷中,以紫电、青霜双剑精研璇玑剑法,到时才可担负起恩师等老人家所交付的扫荡群魔重任。但又恐一干魔头互相勾结,实力太厚,故而命杜师兄、谷师姐和我三人,分往各地行侠,察看群魔动静。倘有为恶过甚之辈。或是先期歼除,或是一齐邀他们两年以后黄山赴约,集天心七剑之力,或度或诛。一网打尽。我因自幼生长新疆,颇为怀念那一片流沙瀚海,遂自告奋勇,游侠西北。
    路过华山哪能不瞻仰瞻仰西岳风光?这才巧遇奚大哥。奚大哥野鹤闲云,大概不会有什么要事。你陪我逛趟西北,免得我一人走路,怪闷得慌的。好么?”
    荆芸到现在也不过十七八岁年龄,笑语生春,天真纯洁,极其令人觉得可爱。何况奚沅委实身无急事,当然点头应诺,陪她一路游赏,由陕经甘,奔向新疆而去。
    到达长安附近,荆芸因久慕终南景色,顺便一游。果然群峰簇碧,万壑涵青,云锦叠屏,烟萝环壁。耳目所经,无不佳妙!
    奚沅生平足迹,几遍天下名山,终南更是旧游之地。有他在旁指点烟岚,解说些古今胜迹,荆芸越发兴浓,意自穷探深山,立意游尽终南奥秘。好在二人这身武学,也不畏什么蛇兽险阻。
    足足游了四五日光景,登临殆遍,方待出山,却突然天变云低,风雨大作起来。
    二人躲入一片密林之内避雨。山雨虽骤,却少时即过,颇为闷热的气候,顿变清凉。荆芸掠去云鬓上的几点雨珠笑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王维真不愧为诗中之佛,确实淡得有味。奚大哥你看这一场新雨,把六月炎威……”
    话犹未了,突然目中的出诧异光芒,走到丈许以外的一株大树之旁,伸手拨弄树干。
    奚沅跟过一看,那树干被大雨打湿之处,露出一个三四分深浅的瘦长指迹。但经荆芸略一拨弄,木屑纷纷下落,竟是整整一只颇为长大,但极其枯瘦的左手手印。
    荆芸打量这株树色,也比其他稍见枯萎。遂在周围仔细一看。发现还有十来株叶色略黄之树。眉头微皱,凌空几掌劈出。
    果然那些树干经她掌风一撞,树皮破裂,不屑四飞。每株树上均现出一个与先前同样的掌印。
    荆芸留下一树不用掌风撞击,指给奚院看道;“奚大哥,你看,这树的皮丝毫未毁,但其中三四分深的本质,却全已成粉。
    这是何人,跑到终南幽径,来练此类阴毒掌力?”
    奚沅也看不出掌印来厉,只觉得此人功力甚高。荆芸笑道:“看来这片林内,还可能有些名堂。我们这一路,正找不到事做,闲得无聊,且自探它一下。”
    奚沅惯走山野,知道最讨厌的就是这类密林。一来容易受人暗算,二来许多罕见的毒蛇异虫,往往就生长在这种天光不大明亮、又潮又湿、终年无人滋扰之处。但这些掌印极为怪异,不但荆芸,连自己此时也动了好奇之心,要想探个究竟。遂点头笑道:“我们要探快探,少顷夕阳一坠,这种密林之内,不但黑暗难行,并还蛇虫四出,惹厌得紧。”
    荆芸颔首微笑,走往林深之处。但一直走了约有半里光景,却未发现丝毫异状。奚沅恐怕人林过深,少时天黑,回头觅路艰难。方待劝荆芸就此止步,荆芸突然手指前方,向他说道:“奚大哥,前方三四丈外,略略偏右的那一株大树之前,露出白白的一角,是件什么东西?”
    奚沅随她手指看去,夏木浓荫之下,果然影绰绰的见有一物。固树木枝叶丛生,离得稍远,便看不清,但走到距离约莫两丈之时即已辨出好像是具棺木。
    荆芸突展轻功,一纵而过,奚沅怕她冒失,也自赶到。果然是具棺木,但似系临时伐木制成,粗糙不堪。也不见棺盖,棺中更无尸体,却被人在底层木板之上,用指力刻出“三更必到”四个大字!
    荆芸见那宇迹,每一笔划入木深浅一致,并平整已极,知道这人指上功夫不弱,益发好奇。抬头向奚沅道:“奚大哥我们今晚大概有场好戏可看。这人留字棺中,难道是要向鬼挑战么?”
    奚辕坐在一株树根之上,闭目若思,未即作答。好久以后,才突然跳起身来,向荆芸说道:“我搜东北,你搜西南。不必远去,就在方圆十丈的林木之中,看看可有什么奇异之物。”
    荆芸见他这神色,知他江湖经验极广,可能业已猜出什么端倪,微笑如言,蜇向西南林内搜索。起先并未有何异状,但搜到正西偏南的三丈之外,却在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之前,发现了七八十只死鸟。
    那些鸟大大小小,各类都有,而已死得极其古怪。不但每只连头带颈均已不见,周身血液也均被吸干,软耷耷地只剩一层皮毛,堆积一处。
    荆芸试用掌风向大树上略予击撞,果然又复现出先前在林口所见又瘦又长、形如鸟爪的掌印。不由心中盘算,这以树练掌是否即是那留字棺中之人所为?今日怪事迭来,倒是十分有趣。
    除那一大堆无头死鸟以外,荆芸搜遍西南十丈,别无发现,遂回到那具空棺之侧,奚沉恰好也自回头。荆芸笑问道:“奚大哥,你看到了什么奇怪东西?”
    奚沅摇头答道:“我只发现一块六七丈方圆的无林空地,是个绝好的打斗所在,其他一无所见。你呢?”
    荆芸得意笑道:“我倒发现了一堆东西,但不知是不是你所猜之物?”
    奚沅皱眉问道:“是大堆死兽,还是死鸟?”
    荆芸跳将起来叫道:“奚大哥,你真有两套!不是死兽是死鸟,约莫七八十只,堆在一处。每只均失去头颈,全身血液也似被什么东西吸干。并已在那堆鸟之处的大树干上,又复发现了那种鸟爪似的左掌掌印。”
    奚沅双眉益发皱成一线,心中盘算,“天心七剑”虽然是诸、葛双奇及医、丐、酒等老前辈的衣钵传人,但七剑之中,却得数这荆芸功力最弱。棺中之人,自己已然猜到是个多年不出江湖的怪物,突然现身,并有仇敌挑衅。荆芸年轻喜事,想看热闹。这类偷窥入家寻仇凶杀之举,最犯江湖大忌。倘藏处不密,万一被人发现,她掌中一柄天心剑是否抵挡得住,恐怕大成疑问。
    荆芸见他突然久作沉吟,不解问道:“奚大哥怎不说话?那堆死鸟是什么道理?以树练掌之人及留字棺中约斗到底是谁?全告诉我好么?”
    奚沅先不答话,把荆芸拉到东北方林内树根上坐定。自己取出一个朱红葫芦,喝一口酒,微定心神,慢慢说道:“那种树上掌印是什么功夫,我并不知。但看见那具空棺以后,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关中一带有一位著名凶煞魔星,叫做‘毒掌尸魔’。其人生得干枯瘦小,活像一具陈死人一般。但双掌十指却又长又大,练有绝毒功力,沾人即死。平素永远以棺为床,是这陕豫一带武林之中,最令人头痛的黑道人物。后来不知遭受何种挫折,居然一隐十年。
    在林内发现空棺以后,我想来想去,虽然想到是他,但还未能十分确定。你既看到那堆死鸟,则可无疑。因这‘毒掌尸魔’最爱生食鸟兽头脑!至于那留字棺中、约他三更决斗之人,却无法猜度得出。这类窥人隐秘,最招大忌。你当真立意想要看上一看么?”
    荆芸见奚沅面有忧容,遂猜出他以为自己从师日浅,所得不多,担心以身涉险。不由暗笑这位奚大哥岂知恩师归隐以前尽传本门心法,又在葛龙骧柏青青二位师兄、师姐督导之下,天心谷中两年多朝夕苦练,进境颇高。就是在九华山石门洞随侍卫天衢练那五柄天心剑之时,卫老前辈炉火之暇,也已把他那身五行门功力择要选精,倾囊相授。倘若对一个“毒掌尸魔”
    都心存顾虑,那天心七剑还怎样能够为莽莽江湖主持正义?
    她虽把奚沅心意猜破,却故意不加说明,只是吟吟笑道:“奚大哥,你怎地把话说得那般难听?谁想窥人隐秘?我们不过闲得无聊,想要看场热闹,开开眼界。倘若发现双方全是极恶凶人,即可下手除去,免得使他们滥肆凶威,为害世人。奚大哥面上神色不对,难道你有点害怕不成?”
    奚沅听她不但执意要看热闹,并想插手管事。总觉自己功力不够,荆芸一人一剑,似嫌单薄。但听到她那末两句话,却激发万丈雄心,哈哈一笑说道:“奚沅若非在华山下棋亭上巧遇七妹相救,此身早化异物多时。性命全是捡来,还有什么好怕?那留字棺中之人虽不知来历,但既然敢于约斗‘毒掌尸魔’,总也是个顶尖好手。我们且去找个隐蔽所在,看它一台‘荒林月夜,怪客斗尸魔’的连台好戏。”
    荆芸见奚沅这等老江湖,居然也被自己激动,不由吃吃好笑。随着奚沅前行三丈左右,果然有一大片无林草地。草地四周,尽是些巨树乔木,枝何纠结,极易藏人。
    荆芸方待跃登树顶,奚沅却拉她纵上一株参天古树半腰,坐在一段横干之上。又复折取不少枝叶,硬用掌力插进树身,以作遮蔽,才向荆芸笑道:“七妹以后怕再藏身古树,千万不要跃上树梢。因为树梢最易引人注意,尤其月夜之中,投影于地;稍微心细之人,大可装作不知,而突向树顶藏人骤下毒手。现在藏在大树中腰,半依主干,半靠横枝,再加上些人为掩蔽,便不易为人发现了。”
    荆芸听他这番议论,知道这是经验之谈,极有价值。两人同坐树上,略进干粮食水静待三更。
    骤雨虽歇,云仍低,月光时明时暗,仿佛凄迷已极!奚沅细察天时,知道二更已过,好戏即将开始。方对荆芸附耳欲语,突然来路之上,传来一声极为凄厉慑人的枭鸟悲号,跟着林木之间便有动静。
    荆芸盼望已久,闻有人来,不由高兴已极。但她深知自己虽然不怕,倘万一出声,被那两个怪物惊觉,一场罕见好戏定看不成。所以不但静气凝神,连呼吸全改用了内家龟息之法。
    奚沅见她如此谨慎,宽心略放,同样屏息静坐,注视林中。但见西南方草树微动,现出一人。
    那副形相,映着凄凄月色与四外的荒凉景色,确实能令胆小之人,惊怖欲绝。
    那人瘦得简直是一身骨架上面,蒙着一层干皱人皮。脸上腮肉毫无,眉毛却是极浓。双眼深陷眶内,但转动之际,精芒四射!两块颧骨,往横里突出约有两寸,把张又长又瘦的鬼脸弄得形如橄榄,难看巳极。头顶乱发蓬松,身上穿着一件破烂长衫,用根草绳拦腰一束,赤足麻鞋。衣袖只剩半截,露出两只形如鸟爪的又长又瘦大手--使得荆芸、奚沅一看便知树上掌印,即是此人所为。
    那人右掌之中,捉了一只极大夜枭,似已半死,但双翼犹在微微扇扑。左臂却缠着一条二三尺长、细如人指的青色毒蛇。走到草地,四面一望,选了一株斜向场内的大树横枝,纵身而上。
    把那条毒蛇不知用什么东西绑在树枝上,只留头部二三寸长,可以任意转动。
    待把蛇绑好,那人下树一看天时,喉中低低于笑,浮现一脸得意之色。提起那只枭乌,一口咬下鸟头。“呼”的一声,大概便把鸟血吸尽,拼命大嚼鸟头,口边毛血模糊。看得荆芸几乎恶心要吐,赶紧轻轻摸出一粒灵丹,塞进口。他却好像津津有味已极!吃完鸟头,全身僵直地往一株大树上一靠,身上那件破烂长衫又是黑色,倘非亲眼所见或者特别留心,真看不出是一个活人站在那里。
    时到三更,南方林内劲风飒然,闪出一个身材矮胖、宛如向球的五六十岁老头。那个毒掌尸魔,却仍倚树僵立,装作未见一般,不言不动。
    矮胖老头起先以为对头真的末到,但忽然瞥见草间那只无头枭鸟,血迹未干,面上神色立变。双掌交叉,护住前胸,嘴角微晒,朗声叫道:“米天良!你休得对我玩弄这种玄虚。
    十年旧债,一旦相逢,你不还我一个公道么?”说话之间,炯炯目光已自前方开始,满林搜索。
    毒掌尸魔想是知道隐藏不住,鬼哭一般的干笑几声,倏地捷如飞鸟,从暗影之中,一扑而出。那矮胖老头闻声知变,霍地转身对准毒掌尸魔扑来方向,左掌当胸吐劲,右手凌空虚抓。顿时一股寒飚和几丝劲气,破空呼呼作响。
    看得荆芸、奚沅心中一震,暗道今夜果然好戏极多。这矮胖老头左掌右抓,分明施展的是江湖中向不多见的“阴风掌”及“五鬼玄阴爪”。
    毒掌尸魔米天良极为狡猾,知道对方不是好惹。凌空一扑原是虚势,蓄意探测对头一别多年,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所以还在两丈以外,便以千斤坠法,自遏来势,身形直僵僵地宛如钉在地上一般。见那矮胖老头所发掌抓风力,自头L破空而过,劲急程度,尚非自己敌手,遂把张橄榄脸上的大口一嘻,所嚼枭鸟血迹犹在淋漓齿颊,看来好不怕人、嘿嘿连声阴笑说道:“闵连堃,我以为你一别多年,练成了什么样惊天动地的武林绝艺才敢来翻十年老账。原来不过倚仗一手并不十分到家的阴风掌和五鬼玄阴爪法,便自猖狂!你也不打听打听,毒掌尸魔米天良,在这终南幽径的千百处林木之间,旦夕精研,武功到了什么程度?便是黑天狐宇文屏昔日蝎尾神鞭的一鞭之仇,我也将寻她雪恨,你这祁连怪叟岂非自寻死路?
    故人远至,无以为迎,你先接我一掌!左掌轻推,虚飘飘、轻绵绵地凌空击向他口中所称的祁连怪叟闵连堃。
    闵连堃虽然不比荆芸、奚沅事先看出毒掌尸魔米天良这只左掌有隔皮腐木之功,但武学到了火候,却知道越是这样无形无声的阴柔掌力,越是歹毒难缠,毫不大意地闪身避过他击来之势。
    毒掌尸魔嘻嘻得意怪笑,一连三次凌空虚击,祁连怪叟闵连堃却似不敢轻撄凶锋,一连三次移步闪躲。树上藏身窥探的荆芸和奚沅两人,却代他暗暗担心。因为二人均已看出,毒掌尸魔米天良心怀叵测,想把闵连堃慢慢逼向自己事先系有青色毒蛇的那株横枝的下面。
    果然祁连怪叟闵连堃越闪离那系蛇横枝越近,毒掌尸魔脸上的凶狞得意笑容也自越来越显。眼看再有一掌,便可逼得对头上个大当之时,突然祁连怪叟一阵震天长笑,身形不退反进,左掌右爪一齐猛力施为,迎着毒掌尸魔虚空打来了暗劲反击。寒飚狂掷,威势无伦,竟比第一次所发胜强多多!
    原来闵连堃何尝不工于心计?毒掌尸魔初见面的凌空一招,固属虚招。他那一拿一抓也已留了三成劲力,未曾发出。再接连几次退避,以骄敌意,自己却在乘机凝聚全身真力,给他来个石破天惊的突然反击!毒掌尸魔遂在用计诱敌不成之下,反而吃了大苦。
    但毒掌尸魔所练的那一只左手,力能开碑断石,尤其是硬拼硬击之下,闵连堃也觉得自己一只左掌火辣辣地酸疼已极。毒掌尸魔处于被动,当然自受震非浅。这才知道这对头挟技寻仇,果非贸然!双方一面运气调息,恢复功力,一面凶睛对瞪,互觅可乘之机。就如同两只待斗的公鸡一般,各据一隅发威作势。
    荆芸在他们虎视眈眈的这段空隙之间,忽然一眼瞥见身边月光所投树影内,果如奚沅所言,有一段树枝突然粗了一段。知道林中除去自己二人之外,居然尚有别人在旁窥探。暗暗一碰奚沅,以目示意。二人同往树影来处仔细观察,看出在一株极高的古木近稍,有人藏在其内。
    二人看清以后,不免暗自心惊。这人究竟是比自己先来还是比自己后至?倘若先来,自己一切行动,岂不早在人家眼内?倘若后至,纵上这高古木,场中连明带暗一共四人,均未丝毫发觉,这种功力却委实太已可怕!
    荆芸、奚沅在这里发现另有藏人,那毒掌尸魔米天良却因吃了暗亏,蓄好威势,‘厉吼一声,纵身扑上。祁连怪叟这回也不再行退步,双方全是硬劈硬架,硬打硬接。一阵阵的掌风指力,劲力寒飚,震得四周林木摇摇,不住落叶。
    两人功力高低相差无几,又有十年积怨,下手均极毒辣。生死胜负,全在呼吸之间,所以看来颇为热闹,并有些惊心动魄。
    但荆芸、奚沅此时对他们这番恶斗,业已无心欣赏,全副精神均在暗暗猜测,斜对面古木梢头所藏的另外一人究竟是谁?这样深山密林之中,要说是和自己一样无意相逢,未免太巧、怕是有意,则用意究竟安在?
    又过片刻,毒掌尸魔与祁连怪叟均已拼得喘息渐闻,但谁也不敢放松一着。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古木梢头所藏那人似已看得不耐,一声裂石穿云的长啸声处,夜静更深,听来更觉高亮已极。只惊得宿鸟乱飞,远山近壑,齐作回声,响成一片!毒掌尸魔与祁连怪叟均是自负极高之人,自己拼命恶斗,旁边有人偷窥,竟然毫无警觉,已自惊魂。何况更从啸声之中,听出来人内家功力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哪里还敢恋战?双双停手跳出圈外,向啸声来处望去。只见一株古木近梢的极细枝条之上,影绰绰的坐着一人。
    枝条迎着夜风,上下左右不停摇摆,那人身形却如钉在其上一般,毫不摇晃,稳当已极。
    二人看出人家不但内家真气精纯,就是这手轻功,也足以惊世骇俗。还是毒掌尸魔先开口,向那梢头黑影把手一拱,勉强哈哈大笑道:“何方高人光降终南山宁尚请赐告尊名,免得十天良有所失礼。”
    梢头黑影“哼”的一声冷笑说道:“你们方才那几下打斗,手法虽然算不上过分俗劣,但要想动人家黑天狐宇文屏,却有点以卵击石,不知自量!若能听从老夫之言,化解你们之间无谓私仇,在今年七月七日去住甘肃乌鞘岭赤霞峰头,加盟‘三奇大会’,纵有再厉害的仇人,也可集合众人之力设法除去。并从此永受庇护,称雄天下!”
    荆芸见那人开口就说,仍然毫无妨碍坐在细枝之上的那份轻稳,知道此人功力确实高得可怕。恰好月影稍移,看了那人身形甚为矮瘦,听他要在乌鞘岭赤霞峰开什么“三奇大会”。
    正在仔细猜度此人身份之际,那毒掌尸魔因听来人语意老气横秋,有点不大服气,神色转傲,抬头冷冷问道:“尊驾语气甚大,但何故不肯留名?毒掌尸魔与祁连怪叟均不是武林泛泛之辈,难道就凭这两句话,就能令我们心服口服么?”
    黑影又是一阵震天独笑说道:“你们倒真是不见佛面,不肯烧香!江湖之中,最忌的就是以蠡测海,以管窥豹。别以为你们那些阴风掌、五鬼玄阴爪和什么隔物腐物的阴掌之类有多高明,在老夫现身之际,尽量用十成功力往我身上招呼。且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林绝艺!”
    语音刚了,所坐枝条突然往上一弹,一条矮瘦人影便自轻轻飘飘地当空飞落。
    祁连怪叟虽然一句话也未曾开口,但听对方大话越说越满,心中早已不服。一见人影飘落,竟与毒掌尸魔不约而同--祁连怪叟在右,毒掌尸魔在左--劲气阴风,一齐突加进袭。
    来人哈哈一笑,右手大袖轻拂,陡然卷起一阵腥毒狂飚,把祁连怪叟震得一连四五个踉跄,几乎退到荆芸、奚沅所藏身的大树之下。左肩头上,却实胚胚地挨了毒掌尸魔一掌。那人鼻中微哼,毒掌尸魔却慌不迭地翻身疾退,愁眉苦脸捧着自己苦练多年的那只左掌,似是受了莫大痛苦。
    蟾光清影之下,看得分明,来人是一个左臂齐肩断去的黑衣矮瘦老者,面容冷峻,如罩寒霜。奚沅虽然不识,却从装束相貌之中猜出此人,心头着实吃了一惊。荆芸则在第一次黄山论剑见过一面,知道这黑衣独臂矮瘦老者,便是峻山四恶中的残余双恶之一,冷面天王班独。
    毒掌尸魔与祁连怪叟,一虚一实,苦头均已吃得不轻,心中着实生寒。再一看清来人形象,他们虽然已闻班独中了柏青青透骨神针,自断左肩之事,但仍试探问道:“尊驾莫非就是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崂山班老前辈?”
    冷面天王班独冷然答道:“你们既已知我身份,再若有违,便是自讨无趣。想当初诸一涵、葛青霜、宇文屏三人知难不到,使武林十三奇黄山论剑之争成虚。柏长青、柳悟非、余独醒及苗岭阴魔邴浩等徒负虚名之辈,又于事后销声匿迹。就剩下老夫与逍遥羽士左大哥及青衣怪叟邝华峰,欲在今年七月七日成立‘三奇大会’,并普邀江湖黑白两道之中的成名人物人会加盟。期能聚集群英,共为武林放一异彩。话已说明,你们两人到底识不识抬举?”
    奚沅就怕荆芸年轻气盛,一时冲动,逞强出头。不过自己倘一稍加劝阻,却又必被班独等人发觉。正在提心吊胆之际,见荆芸只把秀眉略挑,并未有所动作。不由暗赞她目前虽是天心七剑之中的最弱一人,但这份胆识器度,业已异俗流,前程似锦。
    毒掌尸魔与祁连怪叟见来人果是崂山四恶之中的冷面天王班独,方才尝过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托庇这种人物之下,真乃求之不得,哪有不愿之理?二人遂立时弃嫌修好,同声愿意届时去往乌鞘岭赤霞峰头加盟“三奇大会”。
    荆芸直等三人相与言笑,走出深林,才向奚沅笑道:“奚大哥你听峻山、蟠冢这三个漏网老贼,乘着小妹恩师与一干师伯。
    帅叔归隐庐山冷云谷中,竟想啸聚党羽,称霸武林。左冲、班独与邝华峰三人联手,业已声势极大,若容他这乌鞘岭三奇大会一开,岂非越发不易收拾?小妹此时倒有个计策在此,想与奚大哥分头行事。”
    奚沅诧然问道:“以崂山双恶与蟠冢一凶那等武功声势,我们两人一路犹嫌力弱,怎的反要分头行事呢?”
    荆芸笑道:“就因为对方太强,所以我才想请奚大哥跑趟龙门山天心谷,请我师兄、师姐多来两位。我则效法天台醉客余师叔昔年九华山毒龙潭取宝之时,想的那条诱虎吞狼妙计,在甘、陕、鄂、川一带,竭力渲染他们这乌鞘岭三奇大会,专门是为了歼除黑天狐宇文屏而设。加上毒掌尸魔米天良等确实对黑天狐深怀宿怨,几般凑巧,或可真把那妖妇引来。那时我们的后援也到,明枪暗箭,一并施为。还不把这短命的三奇大会闹得冰消瓦解?老贼们经此失败,就是再想有所作为,我料他们在二次黄山论剑期前,也不会有什么大了不起了。”
    奚沅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只得赞同,但仔细叮嘱道:“七妹,计是好计,但却掺杂丝毫意气不得!你独自一人,又要设辞相诱黑天狐,又要探听双恶一凶等秘密,责任委实太重。
    务望心口如一,不可恃技逞强才好。”
    荆芸失笑说道:“奚大哥怎的变成了个管家婆似的唠唠叨叨?
    我要是意气用事,方才岂肯听凭那冷面天王班独老贼把黄山论剑经过颠倒是非,淆乱黑白?天心谷中,不但我葛龙骧师兄、柏青青师姐在苦练紫电。青霜双剑,连杜人龙师兄和谷飞英师姐可能也自回山。不管是谁,再来L两位,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把乌鞘岭赤霞峰搅他一个天翻地覆。奚大哥此行任务,才真真重要无比,还替我担的什么心?倒是你自己千万留心,不要再让那种独目金蛇咬上一口。”
    奚沅听他调侃自己,不由失笑说道:“一切全依七妹就是,但我天心谷求援返来之时,彼此如何联络、却须事先有所协议。”
    荆芸微一凝思,就道:“我们师兄弟姐妹,既称天心七剑,就以天心剑作为暗记,再好不过。你们一到,可直接扑奔乌鞘岭赤霞峰左近,但见面有天心剑剑尖的所指方向,即是小妹的居留所在。’
    奚沅见她思虑敏捷精密,暗暗放心不少,遂如言分头行事。
    且说奚沅奔向洛阳龙门山天心谷,是轻车熟路。再加上旦夕飞驰.那消多日,便已到了那条幽壑通往天心谷水洞的人口处。
    葛龙骧柏青青、荆芸等年轻师妹不断行道江湖,故在水洞之内,设有传信金铃,只须按着暗号拽动铃索,大心谷中立时有人驾舟来接,并可从暗号之上得知来人是谁。确比先前整日派人守在水洞另一头出口,简便不少。
    那铁索设在洞内旱路走完、刚刚见水的极密之处,不知底细的生人,根本不可能有所发现。
    奚沅走到地头,微一纵身,用左手三指撮住洞顶一条下垂钟乳石,右手则在钟乳石旁边的小洞之中。摸到一根铁线,轻轻拉了两长一短及十来下急促扯动,便即飘身落地,凝视水洞深处。
    隔不多久,一点火光自遥远之处电疾移来。奚沅正感觉到来接之人操舟手法快捷异常,来船业已相距不足五丈,并响起一片爽朗笑声说道:“奚大哥已有好久不来我这天心谷中,今日怎的不但突然光临,并还有急事相告。难道那几个凶恶魔头欲作蠢动?但杜师弟、谷师妹全是新自外间回谷,却未听他们说起有何异事。”
    说完船到,一个猿臂蜂腰,重瞳凤目的英俊少年,飘身纵落奚沅面前,含笑问好。奚沅想不到居然是天心谷主人葛龙骧亲自驾舟来接,略为把臂寒暄,便一面荡舟回谷,一面向葛龙骧叙自己在华山被难,巧遇荆芸,及在终南月夜密林之中,得悉崂山双恶、蟠冢一凶要于七月七日在甘肃乌鞘岭赤霞峰啸聚群邪,加盟什么“三奇大会”等情略加细说一遍。
    葛龙骧剑眉微剔,未即答言,手上双桨加快,刹那间已出水洞,到达湖心“天心小筑”。
    玄衣龙女柏青青及杜人龙、谷飞英,一齐均在楼前相等。
    柏青青与奚沅礼见之后,看出葛龙骧脸色有异,皱眉问道:“奚大哥才传音,就表示有急讯相告,你又如此神色,难道七妹出了什么事么?”
    葛龙骧微笑答道:“青妹不要乱猜,我们进楼再说。奚大哥自终南来此,路不算近。他又新近受伤、你还是弄瓶益元玉露所制佳酿,先敬敬客吧!
    奚沅见各人均呈关心之状,也自笑道:“事是有事,也不算小,但尚非急在一时。我还是如龙骧老弟之言,先叨扰女主人几杯酒吃!”
    柏青青一笑回身,众人随后同行。就在那座通体香楠所建,四面轩窗不设,荷香时送,暑气难侵的水阁之中落座。
    葛龙骧夫唱妇随天心谷中,除去准备黄山二次论剑,精研剑术武功之外,柏青青团爹爹所遗太乙清宁丹、益元玉露等类灵药,师弟妹济世活人长年需用,存已无多,遂命杜人龙、谷飞英、荆芸藉行道之便,采药带回,自己闲中加以炼制。尤其是那益元玉露,制得更多。
    葛龙骧遂别出心裁,请小摩勒杜人龙跑趟衡山涵青阁,向大师兄尹一清、薛琪夫妇要来几葫芦猴儿酒,与益元玉露掺匀调制成了一种大心谷内款待佳宾的无上妙物。
    奚沅每来一次,葛龙骧夫妇总要奉敬几杯、这次因他新近受伤,又加长途奔驰,元气不免有所损耗。葛龙骤在一见面之下,便命柏青青取以飨客。
    众人身方坐定,柏青青业已手捧玉盘自阁上走下。盘中五只白玉酒杯,盛有大半杯异香挹人的淡绿色美酒,并以一把透明碧玉小壶,为奚沅另行准备一壶。葛龙骧夫妇及杜人龙、谷飞英各取一杯相陪。
    奚沅笑道:“猴儿酒已极难得,益元玉露更是神医妙药,稀世难寻,龙骧老弟贤伉俪,待客过分殷勤,是不是想叫我往天心谷中少来两次呢?”一面含笑举杯,一面把所见所闻,又对柏青青、杜人龙、谷飞英三人细述一遍。
    小摩勒杜人龙听完笑道:“小弟此次出山,是往东南一带,并去扬州探视兄嫂。飞英师妹则游侠幽燕,却不知这干魔头群集西北。这个倒霉的什么‘三奇大会’,当然不能容它轻易召开。
    七妹一人监视群邪,处境艰险,我们人手怎样分派,葛师兄且拿个主意。”
    葛龙骧沉吟片刻,目光电射众人,神色凝重说道:“我们要破坏这崂山双恶与蟠冢一凶在七月七日召开的‘三奇大会’,不过免得他们养成雄厚势力,便于在二次黄山论剑之时一并诛戮!
    所以必须认清,这次行动不过是达成目的手段之一,而目的仍在聚歼群邪的黄山论剑。
    恩师等老辈人物归隐以来,我因感到所负贡任至重,几乎无日不在为敌我双方形势,作仔细衡量。大师兄夫妇,可敌逍遥羽士和冷面天王,我则勉强可敌青衣怪叟;还有一个最凶狠毒辣、难斗已极的黑天狐宇文屏,恐怕非要我们天心七剑合手聚歼,不克为功。倘万一四个老魔居然沆瀣一气,则更令我们顾此失彼,形势更劣。这还仅仅是说在第一次黄山论剑先机逃遁和乘隙漏网之人,并没有把这三年来新出世的极恶穷凶算在其内。由此可见,未来情势,艰危已极。但我从奚大哥此次经过之内,听出一点佳讯。就是冷面大王班独老贼对毒掌尸魔米天良、祁连怪叟闵连堃所言语气之中,分明崂山双恶、蟠冢一凶三个老贼倚老卖老,并未把我们天心七剑看成大敌。全副精神,都在注意与他们辈分相同已有意独霸武林的黑天狐宇文屏妖妇身上。这样一来,荆七妹挑拨他们自相拼斗,互消实力之计,确为无上妙策。而我们此次安排,也必须专重剪除三个老贼羽翼,尽量减少与老贼正面过手,以隐藏实力,并坚其骄敌之心。日后才好突出奇兵,在他们意料不到之下,七剑雄威,共除妖孽。”
    葛龙骧这一番话,考虑周详,面面俱到,听得奚沅心中,佩服之至。
    杜人龙才想张口,葛龙骧看他一眼,又道:“所以赴援荆七妹,破坏乌鞘岭三奇大会,人不在多,且必须机警而与三老贼面生之人最妙。这种条件,杜师弟与谷师妹,一个只在黄山匆匆一面,一个根本不识,最为恰当。因奚大哥老成持重,杜师弟与荆七妹均极机智精灵,而谷师妹的地玑剑术、维摩步法和一身无相神功,能够独当一面。我与青妹,一来正悟出璇玑双剑的几招精微之处,亟待参研;二来与三个老贼均曾朝相,天心谷内也不能无人。只好暂且偷闲,听候诸位的佳音捷报吧!”
    让人龙方才就想自行讨令。听葛龙骧这一番分派,不由失笑说道:“葛师兄这三年来,大概是受青青师姐的潜移默化之功,连词令方面,都不似先前爽朗率直。派我们去就派我们去,还要来上这么一套。你看飞英师妹,被你夸赞得脸都红了。”
    柏青青笑骂道:“杜师弟这张嘴,何时才有好话出口?你葛师兄先前爽朗率直,如今是不是跟我学得泼辣刁钻?来来来,索性叫你尝尝青青师姐刁钻的滋味!”右手一扬,作势待砍,吓得杜人龙急忙嘻皮笑脸地离座长揖。
    师兄弟姐妹一番调侃,引得众人一齐哈哈大笑,柏青青见杜人龙装出一副怪相,忍俊不禁之中,忽然灵机一动。直上水阁,取来一具革囊,向杜人龙笑道:“杜师弟,我方才见你那副鬼脸,想起一事。这是你葛师兄当年所得三副人皮面具,你们带在身畔,到了乌鞘岭,给它来个前后左右忽以真面、忽以假面地乱闹一阵,岂不化身千亿?搅得他们糊里湖涂的莫名其妙。”
    杜人龙知道面具是两男一女,制作极精,此去果然用途不小。接过系在腰间,向葛龙骧笑道:“葛师兄分派既定,我们不如早点动身。七妹独自涉险……”
    柏青青嘴角一撇;笑道:“杜师弟对七妹,向来特别关心,但愿你……”
    杜人龙知道这位师组词锋之利,令人无法招架,忙向谷飞英、奚沅一齐起身告别。葛龙骧也微笑拦住柏青青向杜人龙调侃,夫妇双双送到水洞之外。
    彼此分据以后奚沅叹道:“天心谷洞天福地,龙骧老弟贤伉俪又无殊当年诸、葛二位老前辈,是一对无憾无愁的神仙眷属。”
    这份因缘慧业,真不知需要几生修积呢!”
    杜人龙笑道:“奚大哥怎地忘了我葛师兄目前的逍遥美满,是吃了多少艰难困苦才有今日。悬崖撒手、绝海飘流、黑天狐万毒蛇浆毁容、万里西行大雪山中求药以及青青师姐落入宇文屏手中,被点天残重穴那种刻骨悬心的相思滋味,均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经过了这么多磨折,始学会维摩步、散花手,与青青师姐月圆花好,奉命以紫电、青霜主领天心五剑,为莽莽江湖扶持正义。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杜人龙对我这位葛师兄,是钦佩得五体投地,事事均望以他为镜呢!”
    谷飞英失笑说道:“五师兄想事事以葛师兄为镜,岂非笑话
    你们二人,一个敦厚爽朗,一个刁钻古怪,本质不同,学得像么?”
    杜人龙哈哈笑道:“六妹怎地对我攻击起来?我不是要学葛师兄的外表,他那身超绝武功,我根本望尘莫及。只是想效法他诚笃言行,慢慢改掉自己的浮薄之处,难道这种念头都打错了么?”
    三人一路说笑,奔向甘肃乌鞘岭,接应荆芸他们无不异口同声的赞美葛龙骧、柏青青在天心谷中唱随啸傲、不羡神仙。但哪知风云难测,祸福无端,偶然间的一点波澜,不仅葛龙骧、柏青青情天生障,几乎把整个武林之内搅得不可收抬。
    且说杜人龙、谷飞英及奚沅三人,到得乌鞘岭附近之时,已是六月将尽,距离那啸聚群邪的“三奇大会”,为期不远。
    奚沅因荆芸预先约定的联络方法,是刻画一柄“天心剑”,剑尖所指,即其居停。所以带着社人龙、谷飞英二人,围着乌鞘岭的赤霞峰头到处寻找,但连一柄天心剑的图形也未找着。不过却在暗中发现,赤霞峰头果然不断有奇形怪状的人物进出。
    三人找得心烦,杜人龙在赤霞峰侧的一座小峰半腰,靠着一株高树坐下,说道:“找了好几日,连七妹所留暗号影于,都找不到。莫非她已陷身贼巢?不管如何,我们三人且利用青青师组给的那三副人皮面具,今夜去往峰头一探。”
    奚沅也觉事有蹊跷,同意杜人龙所说,但谷飞英却默不作声。她是坐在杜人龙对面的一块大石之上,一会儿抬头看天,面露得意微笑;一会儿却又皱眉深思,似有甚难题待解!
    杜人龙看得奇怪起来,不由问道:“六妹怎的这种神情?你在想些什么?”
    谷飞英暂时仍未答他问话,秀眉又是一皱,忽地跳将起来说道:“我懂了!七妹果然已人贼巢,但绝非失陷,可能是她设法混进去的。”
    杜人龙越发被她弄得不懂起来,诧然向道:“六妹别弄玄虚,你又没有学过诸师伯的先天易数,怎样推算得出?
    谷飞英嫣然笑道:“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先天易数推算?不过七妹确实聪明,你看你背后靠的那株高树,不就是一柄‘天心剑’么?”
    杜人龙半信半疑,起立回身一看。果然所靠之树,树根特大,酷似心形,离地五六尺处,左右两株树干,极整齐地向外斜分。由此以上所有枝叶,均被人削去,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主干,矗向天空。谷飞英不说,均未想到,此时注意一看,果然是维妙维肖的一柄奇大无比的“天心宝剑”!
    杜人龙笑道:“七妹何必故弄狡狯,打上这样一个哑谜?干脆在这一带树上多刻上几柄天心剑,我们不是早就找着了么?”
    谷飞英笑道:“五师兄往日何等机灵古怪,今天怎的聪明一世,脑懂一时?青衣怪叟、逍遥羽土及冷面天王等三个老怪,虽然不把我们看在眼内,但‘天心七剑’四宇,在一般江湖道耳中却叮当作响、赤霞峰附近,不断有各种人物来往。倘若山石树木之上,东一柄天心剑,西一柄天心剑,刻画得到处皆是,岂非打草惊蛇,徒令老贼们多加防范么?”
    杜人龙失笑说道:“我今天承认笨到了家。再请教六妹一声,你从何推断是混入魔巢,而非失陷被虏呢?”
    谷飞英笑道:“五师兄你大概是明知故问。请想这柄奇大无比的‘天心剑’,剑尖指向天空。七妹又不是神仙,难道会在白云之中居留?定然业已置身这乌鞘岭的极高之处,赤霞峰头。她既然削树传讯,自然不是被人掳劫上峰,而是自行设法,混进贼巢了。”
    杜人龙向奚沅拊掌笑道:“奚大哥,你听六妹这番分条析理,心细如发,真够得上冰雪聪明。这是临出天心谷时,青青师姐给的三副人皮面具,我们各取一副。夜来暗探峰头贼巢虚实,若能与七妹设法取得联络,岂不更好!”
    谷飞英接过一副鬼妇面具,说道:“昔日黄山论剑之时,我与青青师姐正好陷身黑天狐宇文屏掌中,根本不会与这几个老贼见面。不过戴上面具,比较更容易惑乱对方心神。我们今夜暗探贼巢,是三人一齐行动,还是各自分开?五师兄传支将令!”
    让人龙笑道:“奚大哥在此,怎能由我发号施……”
    “令”字尚未出口,奚沅摇头笑道:“杜老弟少给我来这套花枪,常言道得好:‘无才枉活百岁’!我追随你们之后,恐怕已耽误不少手脚,哪里还会有什么高明主意?不过赤霞峰头贼势,可以说是又众又强。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似乎宁可把力量集中,大家好互相照应。
    而不宜分散开来,免得顾此失彼。”
    杜人龙向谷飞英笑道:“六妹,你听奚大哥嘴里直说没有高明主意,但末尾几句话多够老成持重?我们就如奚大哥之言,今夜峰头依地势各掩身。能在一起最佳,即或不能,最多彼此相距也不准超出两丈。”
    计议已定,因所对敌人是“武林十三奇”中人物,太不寻常。连杜人龙、谷飞英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英侠,也自静躁释矜地端坐调息,行功蓄力。直到东山月吐,时约初更,三人才各自戴好面具,扑奔赤霞峰头。
    由于青衣怪叟等人恃强大意,以为自诸一涵、葛青霜及医、丐、酒等奇庐山归隐,苗岭阴魔失踪以来,除黑天狐宇文屏一人以外,绝无人敢对自己轻捋虎须。所以赤霞峰头所设桩卡,并不太十分严密。加上三人之中,连最弱的奚沅也非泛泛之辈,全是一等一的轻功,自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便已攀登峰顶。
    时间虽然已过初更,但峰头到处都是灯光明亮,仿佛地势颇大。杜人龙瞥见西南一处房屋特别高,似是集事议会之所,刚待招呼谷飞英、奚沅去往该处一探,突然听得“叮”的一声,极为轻脆的低低微响。
    这种声音,杜人龙、谷飞英二人到耳便自听出,是他们“天心七剑”的特约暗号“弹剑传音”,知道定是荆芸在向自己等人暗打招呼,遂赶紧退身到一丛密树之内。果然过不多时,荆芸身着一件极其华丽的淡红云据,匆匆赶到。
    三人此时均已摘下面具,荆芸见葛龙骧柏青青夫妇未到,柳眉略皱说道:“我认识六姐戴的那副面具是青青师姐之物,谁知她与葛师兄一个也未到来。这样情形,敌众我寡,只得仍在暗中加以捣乱破坏了!”
    谷飞英见到荆芸衣服那等怪异,颜色又极为刺眼,说话也令人听不出一点头绪,不由失笑说道:“七妹有话慢慢说多好,这样崩豆子似的,我们谁能听得懂呢?”
    荆芸也自笑道:“我因独处贼巢,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们,心中过分高兴,说话真有点乱。
    现在三个老贼,因后日便是大会正日,正在大厅之内接待新来远客,并讨论大会琐事。我们尽可在此,把别来经过说明,商量一个如何对这‘三奇大会’加以破坏之策呢!”
    杜人龙等遂在密树之内,略为休息,听听荆芸说她怎样混人贼巢经过。
    原来荆芸自与奚沅分别以后.即暗暗追踪冷面天王班独等人,并到处泄漏及有意宣扬这乌鞘岭的“三奇大会”,是专为对付黑天狐宇文屏一人而设。
    青衣怪叟邝华峰在赤霞峰头主持大计,崂山双恶逍遥羽士左冲与冷面天王班独却分头邀请黑白两道之中的出类拔萃人物,来此加盟入会。稍为洁身自好之士,均在婉言推托之下,应付左冲、班独。但这两个老贼,手眼也自通天。据荆芸暗中统计,前前后后,已有毒掌尸魔米天良、祁连怪叟闵连堃、岷山蜈蚣岭百脚道人南方赤及广西勾漏山阴风谷的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等十来个著名凶邪,上得赤霞峰头。
    荆芸见这“三奇大会”为期渐近,群邪啸聚得已为数不少。
    而自己沿路所放风声,不知有无效用。奚沅回天心谷邀的援兵,也始终没见到来,不由心里发急。
    这日黄昏,正在乌鞘岭附近徘徊,忽然瞥见有一男一女远远走来。荆芸不明对方身份,遂悄悄隐藏于一堆嗟峨怪石之后,略为避匿、哪知这两人走到荆芸身边不远,居然坐下闲谈。
    荆芸听出男的名叫濮金鹏,是北五省的一个著名大盗,女的却是河南伏牛山的红裳姹女桑虹。
    濮金鹏一月以前,便被逍遥羽主左冲约来加盟人会;但因时日尚早,想起自己密友红裳姹女桑虹的一囊“百毒金芒”称得上霸道无伦,遂自告奋勇要邀她也来入会。三个老怪只求人众势厚,多多益善。而桑虹能有机缘,与武林十三奇人物拉上关系,自然也是受宠若惊,一约即来。
    两人想是死星照命,好端端地竞坐在一堆大石之前,随意闲谈。荆芸胆气素壮,又因昔日随卫天衢往黄山始信峰头送那五柄天心剑之时,只与青衣怪叟、逍遥羽士及冷面天王对过一面。事隔三年,自己由垂髦少女长得亭亭玉立,倘若冒险乔装,别说老贼们梦想不到,就是眼力再好,也绝认不出来。主意打定,遂自石后姗姗步出。
    濮金鹏、桑虹怎会想到此处居然伏有敌人?一切尚未弄得清楚之下;荆芸的天心剑已自出鞘施为。冷电飘空,精虹电掣,一上手便是龙门医隐的秘传绝学。濮、桑二人仓促慌忙,如何招架?连桑虹恃以成名的“百毒金芒”都来不及发出,便已在天心剑下双双作了亡魂。
    荆芸换上桑虹那一套极其华丽的淡红云据,并把那一囊“百毒金芒”挂在腰间。拈出几枚一看,竞比自己师门的“透骨神针”还要细小得多,颜色金黄之中隐泛暗蓝,一看便知淬有奇毒。
    桑虹身边还有两瓶解药,荆芸一并搜出揣好。把二人尸身埋掉以后,她心思颇细,自己既欲冒充红裳姹女桑虹,则桑虹这种仗以成名的“百毒金芒”手法,若不熟练,岂非笑话
    所以就在山石之后,先自略为试试。尚幸与本门“透骨神针”的打法劲头,均大同小异。
    不消片刻,便已练得极具神妙。更看出桑虹这囊“百毒金芒”,果然歹毒霸道。不但一出手就是细逾发丝的满天金线,极难闪躲。而且一中人身,便即碎成毫末,渗入血液之中,稍一迟延,便告无救!
    一切再三检视以后,荆芸觉得自己毫无破绽可寻,遂鼓起勇气,硬闯赤霞峰头。假说濮金鹏又往他处约人,自己先得来此。
    可笑三个老贼因连日来投入人甚众,兴高采烈,得意非凡。濮金鹏更是逍遥羽主左冲随口约来,本无深厚渊源,几乎连他是何形象都已忘却了。
    荆芸这一冒打“红裳姹女桑虹”旗号,凭良心说,青衣怪叟邝华峰等人眼高于顶,耳中哪里听过这种人物?但一番虚与委蛇以后,却为荆芸本身的风华谈吐异于常流,引得邝华峰青眼相加,竟与毒掌尸魔、铁线黄衫等同样看待,视为与会人物中翘楚,特别为其设置居处。
    既已混人贼巢,荆芸遂乘游览之便,挑了那株古树,削去上半截枝叶,成为一柄奇大无比的天心剑,藉着与奚沅等人联络。
    但等来等去,一直等到今宵,才发现谷飞英戴着玄衣龙女柏青青的人皮面具间上峰头。
    而用“弹剑传音”联络师兄弟姐妹互相见面。
    杜人龙听完荆芸所说,向她笑道:“七妹,你这位红裳姹女,目前虽未启人疑窦,但那柄天心剑目标却大,随身携带,却不是事呢!”
    荆芸笑道:“这层小妹早已想到,与诸邪会见之时,向来不把天心剑带在身畔,如今索性请奚大哥代我暂时保管吧!”
    奚沅接过天心剑,在背后插稳,笑道:“这三奇大会会期即届,黑天狐宇文屏虽未见到来,我们现有四人,也得捣它一场大乱才是。七妹久处贼巢,智珠当已在握,你看要何时及怎样下手为妙?”
    荆芸眼珠略转笑道:“我们真不能小看了这三奇大会,除了三个老怪不算,我所说的那些蛇魔君、尸魔等人,个个全有一身出奇毒技,难斗难缠。依小妹之见,要闹就要闹得他们自今夜开始便疑神疑鬼,莫名其妙。我再在暗中仔细留神。到了会期正日,才好针对他们弱点下手,把这三奇大会搅它一个鸡飞狗跳。”
    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一条七八寸长的精钢淬毒蜈蚣。谷飞英一见此物,不由诧道:
    “咦!这是黑天狐宇文屏的飞天铁蜈,七妹你从哪里弄来?神通端地不小。”
    荆芸笑道:“这就是六姐与青青师姐失陷在邛崃山幽谷之时,铁指怪仙翁伍老前辈无心路过,黑天狐宇文屏暗中打他的那条飞天铁蜈。我因爱这制作精巧好玩,才向伍老前辈要来。
    如今却正好用以搅乱群贼心神,再好不过。”说完,把那条飞天铁蜈递与谷飞英道:“六姐等我进那大厅盏茶时分以后,可以正面出声,惊动群贼。然后便以这条飞天铁蜈,破窗打人厅内。等三个老贼率众赶出之际,再施展乾清罡气之中凭虚蹑步的绝顶功力,唬他们一下……”
    谷飞英插口说道:“七妹慢来!乾清罡气中凭虚蹑步的绝顶轻功,我三步还可勉强,连四步都走不上。倘老贼们一追,岂不立时原形毕现?”
    荆芸笑道:“只要彼此配合得妙,能走三步已能足够唬人。
    杜师兄可先掩藏别处,等六姐凭虚起步之时,便合贼巢之中放起一把野火,就在老贼们心神不分的刹那之间,六姐已如飞仙遁迹,杜师兄也匿影潜踪。试问这一干贼子,是否一连几夜都要睡不安稳呢?”
    杜人龙听她说完,把拇指一挑笑道:“七妹果然高明,杜人龙谨令!”
    荆芸睑上一红笑道:“杜师兄怎的拿我开心?今夜这场搅闹,主旨在于混乱群贼心神。
    所以最大的忌讳,就是恃强骄敌,滞留动手。小妹斗胆如此安排,我们立时开始行动……”
    话犹未了,想起还有奚沅在侧,柳眉一皱。沉吟说道:“至于奚大哥……”
    奚沅接口笑道:“今夜任务,必须腿快才好。奚辕尚有自知之明,先往峰下等待,免得为我误事。但等到正式动手之时,我却还要斗斗那位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呢!”
    荆芸失笑说道:“专门玩蛇的花子,结果被蛇咬了一口,难怪奚大哥不肯甘心但端木烈天天与我隔座相对,有机会时,我让他尝尝我这冒牌红裳姹女囊中真正的百毒金芒,替奚大哥出口恶气就是。时光业已不早,我们准备动手。今后联络之处,就在那株被我削作天心剑的古树附近好了。”说完带着让人龙、谷飞英,悄悄掩往那高大厅房。奚沅却先行纵下峰头,去往那株古树附近相待。
    贼巢大厅左侧两支,恰好有几块又高又大的山石。山石之上并有草树生长,是个绝好藏身所在。荆芸把谷飞英安顿在此之后,向东南方二十来丈以外黑沉沉的一排房屋,用手一指,杜人龙会意点头,蹑足潜踪,悄悄纵过。荆芸等他到达地点,才慢步向那大厅之内走去。
    厅内诸人均在饮酒,一片喧哗笑语之声。荆芸走到青衣怪叟身畔,含笑说道;‘邝华前辈,桑虹适才闲步峰头,似见有几条黑影。身法极快,该不会是有什么对头来此制造事端吧?”
    青衣怪叟邝华峰眉头一皱,尚未答言,旁坐的冷面天王班独业已纵声狂笑说道:“桑姑娘!不是班独传老卖老,放眼当世能有几人敢于轻视老夫兄剃这赤雷峰头不是龙潭,也算虎穴。你看见有人影上峰,可能是闻风前来,加盟人会的武林朋……”
    冷面天王话音至此,倏然而住,脸上神色忽地勃然。大厅之上的一片喧哗,也顿时肃静得简直发丝落地可闻、只听得厅外夜空之中,响起一阵令人听来毛发俱竖。连绵不断的森森冷笑。
    原来谷飞英见荆芸进厅以后,心想要装就索性装得像一点。
    她昔日与柏青青落人黑天狐宇文房之手,被点天残重穴,曾与这名长好共同居住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对宇文屏的这种阴森冷笑,几乎耳熟能详所以此时便自下开田接气发音,模仿黑天狐宇文屏的一贯腔调。
    冷面天王班独方向逍遥羽士左冲说道;“大哥你听,这笑音好熟!”
    窗棂砰然自裂,半空中突地响起“嘶”的一阵阴风,青衣怪叟邝华峰脸色忽变,大袖一挥,凌空击落一条七八寸长之物。目光一瞬,霍然说道:“果然是她!”
    逍遥羽土左冲、冷面天王班独也已看见被青衣怪叟邝华峰袖风击落的,正是黑天狐宇文屏威震江湖的五毒邪功之一‘飞天铁蜈’!不禁对眼一看,仍是冷面天王一步当先,抢到厅门。只见那堆山石以上的树影之中,影绰绰地站着一个女子。因为那条飞天铁蜈,普天之下,绝无第二人使用。冷面天王班独遂先暗以内家真气布满周身,然后向那黑影叫道:“宇文屏,你既来到这乌鞘岭赤霞山庄,何不正大光明地厅中一会?”
    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与毒掌尸魔,均与黑天狐宇文屏结有夙仇。今夜仗着青衣怪叟、逍遥羽士及冷面天王班独在侧,又有这么多武林好手,心中确实跃跃欲动。尤其是铁线黄衫端木烈。
    业已把怀中那条铁线犁蛇准备妥当,想乘对方应邀飞落之时,给她来个冷不防地迎头痛击。毒掌尸魔米天良因尝过冷面天王班独厉害,见班独都对黑天狐宇文屏微露怯色,知道来者不善,戒惧颇深。但一只练有隔物腐物功力鸟爪似的左掌,也已潜聚内劲,待机而动。
    但暗影中所立之人,竟是毫不把这一干武林好手放在眼内,口中所发阴森冷笑,始终嘿嘿不停,而且越笑越觉阴沉,慑人心魄。
    逍遥羽士见石上之人不理二弟班独叫阵,狂傲已极,方自叫道:“宇文屏!你那几手五毒邪功;也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再不下来,难道要我左冲接你不成?”
    肩头微塌,方待纵过,石上人阴笑忽停,竟自不纵不跃,平步凌虚地蹑空而起。
    谷飞英虽然对师门“乾清罡气”习练未深,功力不够,只能提气蹑空三步,但这类绝世神功已把群邪及三个老贼一齐镇住。
    青衣怪叟邝华峰惊诧之余,瞥见对方这一凭虚蹑步,因自己目力特好,业已辨出是个面容奇丑老妇,并不是心目所猜疑的黑天狐宇文屏。左冲、班独也已发觉,三人正欲同声叱问;忽然身后远方轰然作响,天色微红。不由回头看时,这赤霞山庄粮仓之内,一片火光已自腾空直起。
    高山绝顶,置办食粮颇为不易。青衣怪叟邝华峰急得叫道:“这老妇不是宇文屏,左兄莫放她走脱,班二弟随我救人!”冷面天王应声与青衣怪叟赶往粮仓。逍遥羽士抬头看时,就在心神略分的刹那之间,空中人影早无,对方业已乘机遁走。
    平白遭人戏弄。左冲不由怒发如狂。命令众人细搜这一片峰头,夜空寂寂,草树丛丛,哪里还找得出丝毫踪迹?青衣怪叟与冷面天王虽然率人把火救灭,但粮仓已有相当损失,纵火之人更连形影均未看见。
    三老怪愤怒懊丧之余,知道有人在暗中破坏这三奇大会,而且飞天铁蜈绝非别人所有,极可能是黑天狐宇文屏,派遣她手下之人来此先期捣乱。倘若所料不错,则会期正日,宇文屏必然亲到。虽然闻说她近年武功精进,但三奇联手,终必有胜无输。只是她那霸道无伦的五毒邪功一一什么万毒蛇浆、蛤蟆毒气,必须严加戒备,并研究抵御之策。
    祁连怪叟闵连堃笑道:“黑天狐宇文屏平素惯以五毒邪功伤人,我们何不即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在这乌鞘岭赤霞峰头,来个‘五毒斗天狐’I教她也尝尝万毒攻身的惨酷味道!铁线黄衫端木魔君囊中奇蛇无数,百脚道长的‘蜈蚣剑’和‘夺魄神旗’米天良兄的‘腐骨毒掌’与红裳姹女桑姑娘的‘百毒金芒’,均足担当此任。闵连堃不才,也愿以身畔七十二枚‘追魂刺’,凑足五毒之数!但等宇文屏一到,我们便即分站五行方位,十手齐挥,看她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逃出此厄!”
    荆芸假份的红裳姹女桑虹首先赞同,余人自然也无异议。遂一面加强戒备,一面依旧兴高采烈;静待七月七日这三奇大会。
    按下群邪不提,且说奚沅当时独自先行退下峰头,在那株被荆芸削成天心剑的古树左近来往徘徊,居然被他无意之中发现一个外有松萝垂覆的山洞,只须略为清扫,三人坐足可有余。反正要等杜人龙、谷飞英。奚沅遂动手清除洞内尘污、等他收抬干净,出洞眺望,正好谷飞英、杜人龙先后也自贼巢之内回转。
    三人就在秘洞之内,静待荆芸消息。时光易过,转眼七月初六,明日便是三奇大会之期。
    天到黄昏,在洞内用过干粮食水,奚沅笑向杜、谷二人说道:“前夜闹了那一场以后,贼巢之内的各种光景,这两天可又增加什么人会之人?七妹怎地不来……”
    话犹未了,“叮叮’几响,业已听得那株古树左上有人弹剑。
    杜人龙笑道:“这才叫做说曹操,曹操就到。七妹已在树下弹剑传音,待我叫她到洞内说话,免得在这最后关头,露下马脚,岂不前功尽弃?’说完,也自拔出天心剑,屈指叩剑,“叮叮”弹了五下。
    荆芸果然手横一柄青锋剑,闻声寻到。一进洞内,便自笑道:“你们这个藏身所在,倒真找得不错。天下巧事,委实太多!
    你们前夜假冒黑天狐宇文屏搅闹贼巢,可知道真正的黑大狐也来了么?”
    奚沅等人惊问其故,荆芸得意说道:“前夜青衣老怪,虽然认出六姐不是黑天狐宇文屏,但因那条飞天铁蜈之故,却仍然以为是黑天狐同路之人,先期来此捣乱,而宇文屏本人,会期正日可能也会到来。所以连番计议之下,决定在宇文屏一现身之际,立由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百脚道人南方赤、毒掌尸魔米天良、祁连怪叟闵连堃,再加上我这个冒牌货的红裳姹女桑虹等五人,各以本身独门奇毒之物猬集环攻,说是叫什么‘五毒斗天狐’!”
    谷飞英插口笑道:“这事倒真有趣。黑天狐宇文屏平素惯以五毒邪功伤人,如今却有人要以五毒埋伏暗算,岂非报应循环,因果不爽?你既说黑天狐已来了,那一袋真正红裳姹女的毒门暗器‘百毒金芒’出手了么?”
    荆芸摇头笑道:“黑天狐宇文屏狐踪虽至,但本人却还要到会期正日才现身呢!”
    杜人龙也听出趣味,含笑问道:“何必多卖关子,你且说来,那黑天狐的狐踪是如何现法?”
    荆芸笑道:“事情是在今晨,青衣怪叟邝华峰正与逍遥羽士。
    冷面天王等人诧异怎地明日就是会期,这几日竟无一人上峰入会?忽然派往前山巡逻庄丁,匆匆忙忙报道在峰脚之下,发现一二十具尸体。青衣怪叟等人赶去一看,那种情形委实怵目惊心。
    共是一十七具尸体,但每具尸体的双手双足,均被刖去,身上也被打得如同肉酱一般,只剩下一颗死不瞑目、狞厉异常的头颅,尚称完整。经仔细辨认之下,大都是些江洋巨寇及黑道中的有名人物。看情形均系想来入会加盟之人,不料却在赤霞峰脚一齐送命,而且死得那样惨法。”
    杜人龙听至此处,不由叫道:“这果然是黑天狐宇文屏的手段,她昔年在苗岭深林戏弄铁指怪仙翁伍老前辈之时,对那赛方朔骆松年,就是这样别去双手双足,并把人打成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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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驱狼吞猛虎且将五毒斗天狐
    荆芸点头笑道:“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也是从这一点上看出是黑天狐所为,因而引起他盟兄骆松年惨死之恨。誓言将不惜十年心力,等黑天狐上峰现身,他要专门为黑天狐摆一个‘五蛇大阵’。”
    奚沅笑说道:“端木烈的花样真还不少。在华山下棋亭,那一顿‘二蛇生死宴’末后的大嚼活蛇,就今我消受不了、如今又要宋个‘五蛇大会’。蛇魔君之名,确实名不虚传,七妹总得想个法儿,让我们看看这场‘五毒斗天狐’的热闹好戏如何?”
    荆芸笑道:“奚大哥且慢着急,我来意就是为此。目下峰头防务均已分配,我这冒牌的红裳姹女,负责西南峰角,在明日凌晨,奚大哥与五师兄、六师姐等,可由西南危崖攀壁而上。我准备两套寨丁服装,奚大哥、五师兄略为改扮,剩下六姐一人,功力又高,随处均可隐藏,便好得多了……”说到此处,忽然话头一转又道:“据小妹看来,黑天狐既现狐踪,这个短命的三奇联盟大会,根本不必我们动手,就可以搅它一个落花流水。‘五毒斗天狐’之后,可能跟着便是‘三奇拼妖妇’、我们把这两场连台好戏看完,却有件事情必须要做。”
    杜人龙笑道:“这回我可猜出来,呈不是我们要有—人出面邀约三个老怪与宇文屏妖妇,不要忘了后年中秋的第二次黄山论剑之约?”
    荆芸点头笑道:“五师兄古怪精灵,自然是一猜便中,你看我们之中,以哪个出面最好呢?”
    杜人龙略为沉吟,看了谷飞英一眼说道:“黄山第二次沦剑,虽然早有此语.不过双方确实应该当面再加肯定邀约。本来武林之中像这类情形,出面允定之人绝对不会有甚凶险,但黑天狐宇文屏狠毒阴辣得已无人性,却也不可不防。六师妹的无相神功与维摩步法均是防身绝学,我看还是由你出面,我和奚大哥.七妹等人在暗中掩护为当。”
    荆芸接口笑道:“既然六姐准备正式出面,何不索性把那副丑怪无比的人皮面具拿掉,让辟邪瞻仰瞻仰我们天心七剑的真正丰采。黑天狐宇文屏也好见见始信峰头差点把她活埋在秘径山腹内的昔日故人。”
    计议既定,荆芸怕自己已久离峰顶,惹人生疑,遂与众人约定,明日凌晨西南危崖之上相会,作别白去。回到峰头,荆芸正在自己防区所在蹀踱眺望,闻得背后发出极轻声息,赶紧手按剑柄.回头看时,原来是道遥羽士左冲缓步而至。
    左冲见她回头,不禁赞道:“桑姑娘耳青真好,等这三奇大会歃血联盟以后,我们可得亲近亲近!”
    荆芸见左冲说话神情,颇为淫邪,知道老贼不怀好意。但自己如今不是天心侠女,却是平素广蓄面首、阅人无数的红裳姹女桑虹;只得强忍怒气,装出一脸娇笑说道:“老前辈神功盖世,桑虹上有求教之心。倘蒙不弃提携,正是我毕生之幸呢。”
    逍遥羽士左冲,光听这外号,便可料出是一名花里魔王。见荆芸回眸一笑,美得出奇,不由色心大起.竟自满面淫笑地向荆芸慢慢靠近。
    荆芸因所冒桑虹本是淫女,不便闪避,但已看出这位逍遥羽土双眼以内,欲焰其炽。不由一颗芳心腾腾乱跳,暗想这可真是难题。自己清白娇躯,断不能容老贼丝毫轻薄,万一左冲真有什么荒谬举动,只有拼着暴露本来面目,在他色授魂飞不加防范之时,给他尝尝师门少阳掌,以及卫老前辈所传的五行掌力滋味如何了。
    就在逍遥羽士左冲色心大动,业已走到荆芸身侧,几乎伸手相抱之际,突然左冲双眉一剔,扭头向十来丈外的一大堆岩石之后,发话叱道:“石后何人?赤霞峰虽然广迎宾客,但若不是好朋友,却休想妄窥一步!”
    岩石之后,果然似乎微有声息,但对左冲所问毫未置答。一勾新月的柔光之下,怪影嵯蛾.宛如无数山鬼张牙舞爪,意欲攫人.景色凄厉已汲。
    左冲发话以后,见石后无回音,目中凶光迸露,双手大袖一抖,便自冲天飞起,照准石后扑去、
    荆芸回手暗暗摸出一把“百毒金芒”,准备石后万一是自己人,在左冲掌下现出危机之时,便不惜揭开本来面目,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左冲身形拔到四丈来高,尚未调头扑落,夜空之中,突有两种怪声同时并作,一种森森冷笑,来处是正南方的一株大树的树影以内。
    左冲目光何等锐利,人到高空,先已看出自己所闻石后声息是一只硕大夜鸟,而正南方的大树梢头,才真正有一角衣襟微然飘动。左冲眼珠一转,佯作不觉,依旧照准先前所扑之处飞落。
    但在方一调头的刹那之间,左掌微推,方向突然改变,横飞五丈.到了那株大树的丈许之外,根本不允许树上人有任何逃遁机会,一股劲急无伦的腥毒狂飙,已如排山倒海一般,随着右掌猛推,直往微现衣角的树梢暗影之中劈空击去,掌风訇然作啸,枝飞叶舞,威势慑人。但树上人却似毫不还手,低“哼”了一声,一条人影便被左冲的“五毒阴手”掌力,震得飞出六七尺远。残枝碎叶漫空飘飞,整株大树都在摇晃不定。
    逍遥羽士左冲见对方丝毫未运功抗拒,便知又有蹊跷。赶过看时,那树上被自己击落之人,竟是派往峰后巡查的青衣怪叟邝华峰惟一残余弟子,双头太岁邱沛+但此时已被自己“五阴毒手”震得脏腑翻腾,自口鼻之中沁出黑血,气绝身死。
    逍遥羽土左冲知道邱沛定是被人点穴擒来,故意假手自己害死。满腔暴怒无处发泄,方自一脚跺碎一块大石,突然远远一丛密树之内,又复响起那种森森冷笑、笑声之中,隐含讥诮得意。
    但越笑越远。最后宛如一缕游丝,冉冉升空,渐归寂灭。
    左冲闻声便知,此人炼气成丝的内功方面,竟比自己更觉精纯。放眼当世,武林十三奇中,正派诸长老庐山归隐;苗岭阴魔邴浩从黄山会后,便告失踪,不知生死;除黑天狐宇文屏一人以外,似乎尚难有人具此功力。妖妇既在赤霞峰左近现身,双头太岁邱沛又为自己误杀,亟需找青衣怪叟邝华峰好言细加解释,并与二弟冷面天王班独等人,详商克敌制胜之策。
    哪里还会有心向荆芸歪缠?只说了声:“劳神桑姑娘,在这一带加紧巡查,明日便是会期,莫放对头潜入捣乱。”便自满怀懊丧之色,回转山庄以内。
    荆芸正在有点穷于应付之时,邱沛一死,倒为自己解了窘急;一看天时,知道再有半个时辰,杜人龙、谷飞英及奚沅等人即将来此,幸而庄丁衣着事先早已备好,便在约定之处盘膝静坐相待。
    这时杜人龙、谷飞英及奚沅三人,均已调神养气,蓄足精力,等到凌晨,去往与荆芸约定的危崖之处。这片危崖,陡峭异常,不是轻功到了极高境界,根本无法攀援,因而防范较疏。但上面万一有人埋伏暗算,攀到半崖,闪避不便,却极为危险。所以杜人龙到得崖下,未即贸然攀援,先抽出天心剑轻弹五响,试探荆芸可在崖顶接应。弹剑方罢,崖顶果然也有叮叮七响回音。杜人龙把头一点,三人遂各展轻功,攀援直上。
    双方会见之后,杜人龙,奚沅换上庄丁服装,立意索性跟随荆芸巡查各处,反易掩饰。
    谷飞英却自笑道:“你们易服变容,跟着这位红裳姹女,倒可以放心大胆地看场热闹,我却要找个妥当之处藏身。三个老怪物的目力、耳力均不寻常,稍有形声,便会败露踪迹的呢。”
    荆芸微一寻思说道:“一般人通常只防远方,不防近处,六姐不如乘三个老贼各在所居房中养精蓄锐、准备应付强敌之际,先由我掩护,就藏在他那个大厅之中,或许反而较为稳妥。”
    奚沅点头说道:“七妹此言甚当,但那大厅之内,是否有足可藏身之处,你事先看好没有?”
    荆芸想了一想说道:“大厅当中,悬有一块‘威震武林’的巨匾,梁上承尘亦可藏人。
    奚大哥你看何处较为妥当?”
    奚沅说道:“藏身匾内,万一对方生疑,骤下毒手之际既不易先机发觉,更不易腾挪闪躲,所以并不理想:我看那厅堂甚为高大,承尘等处地方必不太小、六妹体态玲珑,更为适宜,还是藏在梁上的好!”
    谷飞英笑道:“转瞬之间天即大明,来往人多不便、无论梁上匾后,均须先人大厅,我们到后见机行事便了。”
    荆芸点头率众起身,在快走到先前遇见逍遥羽士左冲意图纠缠之处,突然听得人语喧哗,并杂有青衣怪叟邝华峰的怒言之声。知道是来察看双头太岁邱沛遇害一事,遂绕路避过,并乘着忙乱之间,以红裳姹女桑虹身份,带领两个冒牌庄丁,掩护谷飞英藏入厅内。
    青衣怪叟邝华峰把邱沛后事料理毕,天已大明。邝华峰向左冲、班独说道:“宇文屏妖妇暗中滥肆凶威,已不会再有人来入会.我们何必等到正午歃血加盟?不如早点举行。加盟以后,分头率领众人,在这乌鞘岭百里方圆搜索宇文屏踪迹,就此合力除去,岂不永绝大患?”
    逍遥羽士左冲自惭失手,也把黑天狐宇文屏恨入骨髓,遂回到厅中招集众人,立时加歃盟血。
    一切安排就绪,青衣怪叟邝华峰首先刺破中指,正往一大缸美酒之中滴血,突然脸上神色一变,用手势暗示众人戒备。自己凝神提气,面向厅外叫道:“宇文屏!你黄山论剑畏难不到,却跑到这赤霞峰头暗中弄鬼,算的是哪一号人物?”
    青衣怪叟邝华峰话音甫毕,厅房之上发出一阵森森冷笑,那手执奇形铁杖、腰缠碧绿长蛇的黑天狐宇文屏已自冷笑声中飘然而坠。
    黑天狐凶名昭著,青衣怪叟邝华峰一见果然是地,也不禁往后微退一步。宇文屏卓立当门,又是连声冷笑,面含哂薄之色说道:“邝华峰、左冲、班独三个老贼,好不知羞!昔日黄山始信峰头,你们在诸一涵、葛青霜未到以前,藉词逃遁的脓包狼狈之相,全在宇文屏眼中,如今却来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岂不令人齿冷?往事暂且不提,宇文屏因听得传言,你们要想藉这三奇大会,歃血为盟,啸聚党羽,算计我宇文屏,才特地赶来,会会你们这残缺不全、无家可归的蟠冢一凶和崂山双恶。我们是在何处动手?”
    青衣怪叟邝华峰,一任宇文屏冷嘲热讽,毫不动容。只是双目凝光,盯着黑天狐左右双手,防备她突然发动五毒邪功伤人。
    但座的逍遥羽土左冲,却早己看不惯黑天狐宇文屏那副狂傲之色,暴叱一声说道:“宇文屏休要弄舌张牙,且在厅外,由我左冲先斗你五百回合!”
    黑天狐宇文屏阴阴一笑回身,走到厅外广场之中。青衣怪叟邝华峰微使眼色,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百脚道人南方赤、毒掌尸魔米天良、祁连怪叟闵连堃及荆芸假扮的红裳姹女桑虹等五人,突然一散而开各站一方,把黑天狐宇文屏围在当中。邝华峰自己却与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互相打一招呼,准备随时拦截黑天狐,不让她战败之时突围逃往峰下。
    黑天狐宇文屏身陷重围,居然毫不在意,嘴角一撇,手指逍遥羽土左冲说道:“左冲,你不是要与我斗上五百回合,怎么还自缩头不出?”
    逍遥羽士左冲在崂山四恶之中功力最高,当年在西藏大雪山,与龙门医隐柏长青一场狠斗,均未分出胜负,怎会对这黑天狐宇文屏服贴?虽然听说她自得紫清真诀,功力大增,左冲却并未放在心上:所忌惮的是宇文屏那威震江湖的“万毒蛇浆”太不好惹。
    但如今当着众人,经宇文屏指名挑逗,左冲怎能忍受?浓眉一剔,正待上前,青衣怪叟邝华峰却因深悉黑天狐宇文屏生平非有绝对把握之事不做,今日居然单人硬闯赤霞峰头,胆量未免大得可疑。彼此多年不见,她武功究竟到了何等阶段,仅凭忖度,似嫌欠妥。铁线黄衫端木烈等五人,不但各有一身毒技,功力亦颇不弱,还是先由他们试出宇文屏探浅以后,自己与左冲、班独再行出后,方较稳当,遂拦住左冲,向黑天狐宇文屏冷冷说道:“左兄的绝艺神功,威力盖世,你若先与他过手,这几位之中有人要向你索还旧债,岂非不得如愿?
    反正你今日休想再下这赤霞峰头,还是在死前把债还清,免得欠得来生,又要变牛变马!”
    黑天狐宇文屏听出青衣怪叟邝华峰语意,是要围在自己身外分五方站立之人,先与自己动手,其中并有夙仇在内。目光一瞬,首先看到的便是毒掌尸魔米天良,不由自鼻内哼了一声说:“米天良,你居然咀敢在此帮凶,当年那蝎尾神鞭难道挨得还不够么?”目光依次流转,觉得百脚道人南方赤、祁连怪叟闵连堃与荆芸假扮的红裳姹女桑虹,均非素识。但看到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之时,黑天狐宇文屏似乎微微一怔,就在这一怔之间,背后一阵阴风,业已悄然袭至。
    原来毒掌尸魔米天良昔年挨过黑天狐宇文屏一记蝎尾神鞭,到处觅药调冶,熬了半年多的锥心痛苦,幸免未死,心中对她简直痛恨巳极。一见面之下,本来就想动手报仇,但因看见邝华峰、左冲、班独那等骄狂自大之人,对这黑天狐均似略有顾忌畏怯,才勉强抑制复仇怒火,侍机而动。黑天狐认出他来,随口讥讽之时,毒掌尸魔米天良就在暗暗凝聚自己苦练多年、蓄意复仇的阴毒掌力。
    宇文屏目光转到荆芸,毒掌尸魔的内力即已提足十成。遂乘着黑天狐因看见铁线黄衫瑞木烈,微微发怔之时,疾扑而过。形如鸟爪的左掌一扬,一阵砭骨阴风,便向黑天狐后背按去。
    毒掌尸魔米天良,人一纵起,黑天狐宇文屏已知觉,但只面含阴酷冷笑,既未理会,也不闪躲,
    米天良不觉心中征喜,暗想自己所练这种阴毒掌力,专打内功极好之人,能令对方中掌以后,皮肉无伤而五脏寸裂。这一掌打的部位又是后背要害,妖女居然卖狂逞傲,似欲硬搪、岂非掌落功成,夙仇得报?
    刹那之间,毒掌尸魔米天良形如鸟爪,功能隔物腐物的一只左掌,业已沾到黑天狐宇文屏后背.但觉对方身上似有一种又绵义韧暗劲,使自己的阴毒掌力无从发挥,知道不妙,但收势业已无及。黑天狐霍然转身,快若飘风的左手二指一伸,便已点到毒掌尸魔米天良肋下,荆芸知道目前黑天狐宇文屏是和青衣怪叟、逍遥羽士、冷面天王等人处在敌对地位,但这类凶邪,最好乘机能除一个便除一个,免得将来二次黄山论剑大费手脚。所以乘着黑天狐宇文屏向毒掌尸魔米天良下手之间,一把“百毒金芒”化成一大蓬金色牛毛细雨,随着低叱声中,电射而出。
    黑天狐宇文屏手法之快,以及耳音之灵,委实高明已极。刚把毒掌尸魔一下点倒,便已听出荆芸那先出手、后低叱、所发“百毒金芒”的极细破空之声。不由面含狞笑,抓起米天良就势住身后一抡。米天良惨嚎声中,荆芸一把“百毒金芒”,他倒替黑天狐承受了一半以上。
    “百毒金芒”为数太多,宇文屏虽用毒掌尸魔挡去大半,身上也免不了中了不少,但她却似毫不在意。荆芸猛然想起,冷云;仙子葛青霜赐给葛龙骧的那件武林异宝“天孙锦”,业已落入这妖妇手中、她既有此宝防身,再加上自紫清真诀之内所获神功,区区几枚“百毒金芒”自然无法奏效。知道这妖妇睚眦必报,凶毒已极!除武功方面比自己高出多多之外,那些什么“万毒蛇浆”、“蛤蟆毒气”、“守宫断魂砂”之类毒物,更是霸道无伦,招惹不起!防她发怒反击,足下微滑后退丈许。
    果然黑天狐宇文屏左手奇形铁杖一抡,把个业已气息奄奄的毒掌尸魔米天良形如橄榄的头颐,砸成稀烂!随手往外一甩,带着满天脑浆血雨,朝荆芸打去!人也随在毒掌尸魔米天良的尸体之后,跟踪飞扑。但因荆芸知机先避,宇文屏一声狞笑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居然敢对我宇文屏暗下毒手,你想活么?”凌空转身,正待继续迫扑。逍遥羽士左冲因对荆芸已生邪念,自比别人关心,一声冷笑接口说道:“老妖妇恬不知耻,妄自骄狂,难道你就知道天高地厚吗?”向冷面天王班独一使眼色,兄弟二人三掌同挥,发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强烈劲风,向黑天狐宇文屏迎头撞到。
    逍遥羽士左冲与冷面天王班独均是崂山四恶之中的翘楚人物,这一联手出击,威力之强,直如海啸山崩!强如黑天狐宇文屏也不敢再逞征傲,左掌当胸吐劲,用了新近精练的“紫清罡气”九成以上功力还击、一声石破天惊的巨震过处,崂山双恶跄踉换步。黑天狐宇文屏也往后倒飞六七尺远落在地上,连两旁诸人均纷纷觉得一阵令人窒息的疾风劲气往四处横飞,几乎站不稳脚。
    经这一掌硬拼,黑天狐宇文屏知道崂山双恶大概近来也自刻苦潜修,进境颇高、自己身处重围,不可过分恃强,必须时时警惕。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以二对一,居然未占上风,心中更自骇然,与青衣怪叟邝华峰互相低语,意欲三人联手,纵然豁出受点伤损,也要把这心腹大敌就此除去。
    黑天狐宇文屏被震退落下,正与那位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相距不远:这时在她身边围立的荆芸已退,那祁连怪叟闵连堃为毒掌尸魔米天良一招未过,即遭碎脑惨死的情况,弄得怵目惊心,已无斗志。百脚道人南方赤则右手执着自己独门兵刀“蜈蚣剑”,左手持着一根四尺来长、卷在一起尚未展开的“夺魂神幡”.迟迟疑疑地欲前又却。
    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看见这种情形,不由冷笑一声.自袖中飞出那条铁线犁蛇,缠在左臂之上,高声叫道:“诸位暂时后退,端木烈有桩旧债,要向宇文屏妖妇清算!”
    众人之中,多数均知道他那件黄衫两侧,均有特制暗袋,袋中所藏尽是些罕见奇毒活蛇:
    这种凶毒之物放出以后,万一不听主人指挥,或者分不清敌友,容易误为所伤。所以听他出声招呼,立时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
    宇文屏那对凶毒眼神,由端木烈缠在臂上的铁线犁蛇慢慢转到他脸上,盯了半天,冷冷问道:“你自己报名端木烈,身着黄衫,所用兵刃又是一条铁线犁蛇,莫非就是广西勾漏山阴风谷的蛇魔君么?”
    端木烈面对这著名凶毒妖妇,虽在答话也不敢稍懈心神。右手攥住铁线犁蛇蛇尾,左掌护胸,点头答道:“勾漏山阴风谷是我久居之地,‘蛇魔君’三字,则是江湖好事之人所称。
    闲话提,你记得四年以前害过一位赛方朔骆松年么?”
    黑天狐宇文屏一阵嘿嘿冷笑说道:“宇文屏生平杀人无数,实在没有这份耐心去记那些死鬼名姓,你既是蛇魔君端木烈,我倒正想找你要点东西、如肯好好缴出,黑天狐今日破例手下留人,饶你半条性命。”
    蛇魔君端木烈也是气傲心高、目空一切人物,但如今却被黑天狐宇文屏的阴毒凶狂气焰压盖。心想除了盟兄骆松年之仇,自己与她素无瓜葛,居然要件东西,真是奇事!遂强忍怒气,反唇讥道:“你既上赤霞峰头,死期就在眼前,还要什么东西?但端木烈生平慷慨,你且说将出来;或许我解囊相赠,聊作奠物,与你结个鬼缘。”
    黑天狐宇文屏阴笑一声,微进半步,蛇魔群端木烈却肩头一晃,后纵八尺。
    黑天狐嘴角一撇,晒道:“你怕些什么?在你拒绝送我东西以前,绝不杀你!诸一涵、葛青霜见风收帆,庐山归隐,苗岭阴魔邴浩也已匿迹潜踪。放眼当世,哪里还有宇文屏的敌手?
    你以为这赤霞峰头宛如龙潭虎穴,但在宇文屏眼中却是蚁巢鼠穴。崂山.蟠冢三个未被医,丐、酒等人杀光的遗孽,也无殊土狗瓦鸡,何足一笑!我想向你索要之物,是因我‘万毒蛇浆’亟待配制,但原料之中缺少一条‘独目金蛇’和一条‘双头锦带’,觅遍蛮荒均未到手。
    你既有蛇魔君之称,可能……”
    端木烈不等宇文屏说完,狂笑说道:“你说的‘独目金蛇’,我倒有两条之多,但在华山下棋亭款待一位穷家帮朋友吃顿‘三蛇生死宴’,已一齐用去,至于‘双头锦带,囊中也有一条:我既说过端木烈生平慷慨,送你就送你吧!”说罢,伸手在黄衫左侧特制的秘袋之中,一掏一甩,立时一条二三尺长,双头歧生、五彩斑斓而身躯扁平如带的奇形毒蛇,宛如一条彩虹,飞落地上。
    那蛇虽小,但神态狞恶异常。出袋以后,两肘豆大凶睛寒光炯炯,不停流转,似欲择人而噬、端木烈见状口中微作吹竹之声,双头怪蛇立即蟠成一堆,只剩两颗怪头竖起中央,觑定黑天狐宇文屏,寂然不动。
    黑天狐宇文屏对怪蛇略一审视,点头说道:“端木烈,你‘蛇魔君’三字倒真名不虚传!
    这种‘双头锦带’,五年才长一寸。所以长虽三尺,寿过百年,正是我‘万毒蛇浆’之中的一种原料;只可惜那‘独目金蛇’……”瑞木烈打断她的话道:“可惜什么?独目金蛇虽被我请朋友吃掉,但我身畔还有比独目金蛇更希罕的奇蛇、只要你消受得起,便一齐奉送又何妨?”
    只见黄衫微飘,旋身三转,几声极为难听的怪啼起处,端木烈身畔又复飞出三条蛇影。
    落地以后,与先前的那条“双头锦带”,正好东南西北各据一方,把黑天狐宇文屏及蛇魔君端木烈两人,围在其内。
    假扮红裳姹女的荆芸,着庄丁装束的杜人龙、奚沅与那已由大厅梁上掩至暗处观战的谷飞英,见这东西南北四条毒蛇,加上端木烈手中一条铁线犁蛇,共计五条,知道定然就是端木烈曾经宣布,要摆来对付黑天狐宇文屏的“五蛇大阵”。
    四位男女英侠,全是一样嫉恶如仇的义侠襟怀,看见赤霞峰头群魔乱舞的这副光景,早就想拔剑而出,予以诛戮。但一来四人之中奚沅略嫌软弱,而对方仅仅名列武林十三奇中人物,就有四个之多。二来好容易荆芸效法天台醉客余独醒所用诱虎吞狼之计生效。黑天狐宇文屏赶来,一出手就解决掉一个毒掌尸魔米天良,这类凶邪,让其疯狂一般的自相残杀,委实太理想不过。而且自己倘若出手稍早,极可能使他们泯除私仇,弃嫌修好,联手共御外敌。
    所以四人均是一样按兵不动,静静地欣赏这场由“五毒斗天狐”改成“五蛇困天狐”的精彩好戏。
    黑天狐宇文屏虽见四外全是些罕见的奇毒怪蛇,却仍阴笑连连,目光向四蛇一瞬,向端木烈说道:“东面的‘赤鳞鸡冠蛇’和北面的‘七步青蛇’,我倒认识,但南面这条周身银白,长仅三尺而腹大如琴的,莫非就是绝种已久的‘喷沙琴蛇’?蟒越大越凶,蛇却越小越毒。你这几条蛇,不但长度均在四尺以下,而且五蛇五色,着实令人一开眼界。宇文屏生平最爱玩蛇,你居然与我志同道合。何不置身事外,等我处置这般逆我之徒之后,随我同行,我传你绝世武功,你传我驯蛇之术,我们索性合创一个‘万蛇大教’,岂不好么?”
    冷面天王班独见黑天狐宇文屏当面游说自己党羽,简直目中太已无人、哼了一声,正待发话,青衣怪叟邝华峰轻轻碰他一下,低声说道:“班二弟稍安勿躁,等这无知骄征妖妇,多消耗几分气力之后,我们三人联手,还怕她插翅飞上天去?”
    班独闻言狞笑一声,隐忍不动,那位蛇魔君端木烈却把脸一沉,丝毫不带喜怒之色,阴丝丝地说道:“你倒说得不错,我们合创一个‘万蛇大教’,难道把我盟兄赛方朔骆松年,和方才惨死的毒掌尸魔米天良,供作祖师父么?”
    黑天狐宇文屏不但号称天下第一凶人,实在也真是天下第一怪人、端木烈连番的冷嘲热讽,居然把她嘲讽得高兴起来,大概还是数十年来,第一次把那森森阴笑收起,换成了正常的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人冷冰冰、阴丝丝,真像你那些毒蛇一般,太已合我脾胃。无论上天入地,我也非把你收服不可,今天第一次动手,宇文屏大破往例,不但不伤你人,连你所豢养的这几条罕见毒蛇,我也舍不得杀死一条。但你不要以为我是没有降蛇之力,我先把这条最厉害的‘喷沙琴蛇’,捉来给你看看。”语音方落,未见怎么动作,人已飘往南方、蛇魔君端木烈冷然晒道:“妖妇休出征言,你敢动我的‘喷沙琴蛇’,简直无殊自投地狱!”口中微作吹竹之声,在正南方懒洋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条“喷沙琴蛇”,闻声突把一颗看来平淡无奇的蛇头一抬。但见阔肋张处,不但头成三角,并几乎涨大了一倍,奇粗的蛇腹猛吸再鼓。“嘶”的一声一蓬奇腥无比的银白光雨,便自口中怒喷而出。别说是当面的黑天狐宇文屏,连远在两三丈外观战的诸人,巴觉得头脑晕眩,恶心欲呕,赶紧各取丹药塞进口内。
    宇文屏早就知道这种“喷沙琴蛇”,本身已自奇毒无比,日常更是喜以各种毒虫及毒性强烈的同类为粮。吃下以后,所有骨殖完全化为一种银白细沙,贮在腹内特具的沙囊之内,随时可以喷以伤敌,而且一粒上身,便告无救!所以早巳准备妥当。倚仗新近自行参悟未炼全的紫清;罡气又有进境,见毒沙才出蛇口,忙把奇形铁杖插入地中。右手虚空微扬,便有一股无形劲气包没毒沙,不令飞散。然后提足真气往回一招。“喷沙琴蛇”猛然一声怪啼,身躯微震,所喷一蓬毒沙已被黑天狐宇文屏收人左手之中,盛人自己“守富断魂砂”的特制皮囊之内。
    宇文屏方待就势擒蛇,背后腥风飒然,端木烈手中铁线犁蛇的四五尺长蛇影,已向肩头砸到。黑天狐何等武功,耳目、身法均已灵敏到了极处。听出身后腥风共分两路,奔肩头的风声劲急,而奔足下的却是极其轻微“飕”的一声响。自己既然存心折服此人,收为己用,当然要令他敬佩心服才可。遂避重就轻,右手拔起所插铁杖,双足微点,迎向劈面打来的铁线犁蛇飞舞蛇影。
    哪知这一举无心中作得极对:黑天狐宇文屏身才飘空,足下电也似的窜过一条斑斓彩影,正是蟠踞东方的那条”双头锦带”,端木烈则以为黑天狐宇文屏是为躲那“双头锦带”,才纵身凌空,不由得意冷笑、手攥蛇尾,微加劲力,用作兵刀的那条“铁线犁蛇”便即毒吻箕张,一口咬在黑天狐的左肩头上。
    这一来外表得计,其实却上了大当,宇文屏不但上半身有“天孙锦”护体,并且身怀专解百毒的罕世珍宝“碧玉灵蜍”。那条铁线犁蛇也是通灵之物,一近黑天狐,便知对方身怀克制自己之物,有点畏缩不前,但禁不起主人手攥蛇尾加劲催促,仍然贾勇咬去。
    “天孙锦”除了极高的内家罡掌以外,连宝刀、宝剑均所难伤。铁线犁蛇的钩牙虽利,当然也自无奏效,黑天狐宇文屏乘此良机,左掌一翻,攥住铁线犁蛇七寸要害,右手奇形铁杖“毒龙寻穴”,连人带杖飞扑对方,用那杖头的铁铸蛤蟆直往端木烈的胸前点去。
    端木烈倚“蛇”成名,若论真实武功,不过与奚沅仿佛。见宇文屏铁杖尚未点到,锐风先已袭人,万般无奈,只得抛去手中的铁线犁蛇,足跟用力后退丈许。
    黑天狐宇文屏夺过对方的铁线犁蛇,得意洋洋地向铁线黄衫端木烈叫道:“端木烈!我真舍不得杀这几条罕见奇蛇,你还不赶快收走?再若延迟,我便叫它们同归于尽。”说话声中,铁线犁蛇业已随手盘空三匝,作势欲往那东西南北四条奇蛇打去。
    蛇魔君端木烈所摆这“五蛇大阵”,威力根本尚未发挥,便已一败涂地。虽然肚皮都快气炸,但知宇文屏所说却是实言,那条铁线犁蛇皮骨坚逾精钢,再加上地那等沉雄内力挥舞之下,自己多年心血所训练的几条罕见奇蛇,必然无一幸免、瑞木烈爱蛇如同性命,只得红着脸儿,吹哨连声,把那四条奇蛇收回袋内,眼望着在宇文屏手中愤怒不服,而又无法挣脱的铁线犁蛇,欲言又止。
    黑天狐宇文屏见状笑道:“你还想要这条铁线犁蛇么?赶快拿我所要的‘双头锦带’来换……”
    一言未了,两股威力极强的腥毒狂飙,业已劈空而至。原来崂山双恶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见黑天狐宇文屏连连获胜,如此张狂,业已无法再忍。双双腾身飞扑,凌空发掌。
    黑天狐宇文屏先前与崂山双恶接过一掌,知道以一对二,虽不致败,但也无甚便宜,何况还有一个青衣怪叟邝华峰始终未动,自己“万毒蛇浆”存量不多。在未配制前,不舍轻用,故而更不能在一上来便自滥耗真力,遂在崂山双恶的五毒阴手掌风将到未到之际,倏然向左闪出。但立即回身,左手铁线犁蛇,右手蛤蟆铁杖,幻起一天蛇影杖光,向左冲、班独二人逆攻而至。
    崂山双恶休看武功绝高,但对于黑天狐夺自铁线黄衫端木烈手中的这一条铁线犁蛇,照样顾忌甚大,不敢轻易招惹。五毒阴手一空,漫天蛇影飞到之时,双双出声怒啸,跃退丈许;黑天狐宇文屏“哼”的一声冷笑,方待发话。突然背后袭到一股强烈掌风,耳听青衣怪叟邝华峰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宇文屏,你神气什么?”
    黑天狐见青衣怪叟居然也自出手,丝毫不畏人言,欲以三个武林十三奇中人物,台力对付自己,心中不由一凛。一面闪过对方掌风,一面把手中那条铁线犁蛇抛向端木烈,叫道:
    “我这铁线犁蛇一并还你,‘双头锦带’也暂存你处:下次相逢,如再不肯屈服.宇文屏言出法随,毒掌尸魔米天良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蛇魔君瑞木烈见黑天狐居然肯把自己这视同性命铁线犁蛇掷还,不由喜出望外,收回袖内、那黑天狐宇文屏此举一半固然爱惜他耶一身驯蛇之术,故意放点交情;另一半却为了眼见蟠冢一凶与崂山双恶环立身外,巍如山岳,虎视眈眈。休看这三人都是一样赤手空拳,却比先前那些卖相凶恶的五毒环攻,不知厉害几倍。自己若仍用铁线犁蛇作为兵刃,既不合手,那蛇还因心怀故主,不住屈伸图逃,极为不便。所以在把蛇掷还端木烈时,手中蛤蟆铁杖虚向班独一指、冷面天王怕她因见众寡不敌,滥用杖内所藏”蛤蟆毒气”伤人。往旁一闪之间,宇文屏手中墨绿寒光凌空飞舞,业已乘隙把自己的得意兵刃蝎尾神鞭取出。
    蝎尾神鞭,蛤蟆铁杖双双在手,黑天狐宇文屏凶威又盛,主动枪攻。右手一挥,卷起漫天墨绿鞭影,打向逍遥羽士左冲,右手蛤蟆铁杖,却直点冷面天王班独,黑天狐宇文屏这两般兵刃,本身便已狠毒无伦,再加上她那一身精纯内力,鞭风杖影,宛如寒涛掠地,狂飙卷空,逼得崂山双恶二度闪避,不敢硬接。就在左冲、班独避鞭避杖的刹那之间黑天狐宇文屏不声不响,连鞭带杖一齐回身,照准青衣怪叟邝华峰破空怒啸,狂扫而至。
    青衣怪叟邝华峰本意是与左冲、班独分三面进手,期令对方穷于应付。但如今见宇文屏不但所用兵刃又长又毒,本身功力电高得骇人,更须时时防备她那铁杖中的蛤蟆毒气喷出伤人……照此情形,她只要想走之时,随便择定一人,几手连环进迫,便可乘隙脱身,遁往赤霞峰下。倘若今天不能把这妖妇留下,则不但筹备多时的三奇大会被她搅了个蛋打鸡飞,彼此之间更深仇永结。此妇卸恨心切,睚眦必报,行踪又复诡秘飘忽异常,赤霞峰头可能从此水无宁日。
    三奇联手,无论如何尽占上风。卒因一着棋差,反居劣势。
    青衣怪叟毕竟在这三人之中智虑较高,能够当机立断。一面躲过黑天狐蝎尾神鞭、蛤蟆铁杖的连环进击,一面高声叫道:“左、班二兄,这样打法不行,我们三人必须联合出手。
    拼着损耗真元,招招以劈空掌力和她硬拼。南方道长、桑姑娘以及端木魔君、祁连怪叟等人,再在四外各以本身独门奇毒之毒,防她拼命逃脱,便可把万恶妖妇处置在赤霞峰上!”
    黑天狐宇文屏听青衣怪叟邝华峰所发号令,确实歹毒。想起今日自己业已占尽上风,何如暂时退下峰头,仍像以前一般藏在暗中,把三个老怪物的党羽算计殆尽之时,再与他们决一死战,方较稳妥上算。她心中想事眼睛略转,已被青衣怪叟邝华峰看透,一声暴吼说道:
    “妖妇想溜!左、班二兄还不快上!”
    逍遥羽上、冷面天王,一个单掌劈空,一个指袖遥击,再加上青衣怪叟,三奇合力,岂比寻常;一阵从未见过的如此威力的劲力狂飙,宛如海啸山崩,挟着大片走石飞沙,猛向黑天狐宇文屏袭去。
    黑天狐宇文屏自从害死无名樵子,习炼紫清真诀所载神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正式拼斗强敌、见青衣怪叟等人改变打法,蝎尾神鞭业已无用,遂收鞭换掌,提足九成功力硬接一招,试试自己近年所得,独对三奇有无所握。
    掌风凌空互对,砰然巨震之下,蟠冢一凶与崂山双恶足下移宫换步,宇文屏却微哼一声,被震出七八尺外,这才知道,自己目前真实武功程度,对一必胜,对二尚可略占上风,但以一对三,却无法逞狠,非败不可。
    黑天狐的算盘向来极精,既悉危机,立时想走,但才一回头,荆芸的一把“百毒金芒”
    因想起她有天孙锦护身全部贯足真力,打向她腰部以下的各处要穴;百脚道人南方赤的“夺魂神幡”,也招展出一片极淡彩烟,祁连怪叟闵连堃的“追魂刺”更化为十来缕寒光,向黑天狐五官面目打去。
    休看这几人功力稍弱,但黑天狐宇文屏一样惊心。因为“百毒金芒”与“追魂刺”,打的部位太损,而百脚道人南方赤“夺魂神幡”之上所发出的那一片极淡彩烟,在自己行家眼中,一看便知定有奇毒,沾惹不得。
    利害既已判明,宇文屏在手脚方面,自然快捷之至,纵身避过“百毒金芒”,蛤蟆铁杖舞成一团寒光,挡去“迫魂刺”;对于那片极淡彩烟,却提足紫清罡气,张口一吹,吹得彩烟化为若有若无的五色细丝,往四外飘扬:逼得南方赤.荆芸及闵连堃三人,反而往外扑闪。
    宇文屏眼前的危机方解,身后的危机又至。三奇联手既然生效,青衣怪叟邝华峰遂招呼左冲、班独照方抓药,五掌同扬,凌厉无俦的劈空劲气,再度袭到。黑天狐身在半空,只得再接一招。此次因刚刚提运紫清罡气,吹那百脚道人南方赤“夺魂神幡”之上的毒烟,自然更为吃亏。竟被三奇联手所发掌风震出一丈五六!
    就这样身处蟠冢一凶、崂山双恶排山倒海的内家罡掌猛攻,及百脚道人南方赤等霸道无伦的独门毒器监视之下,饶你黑天狐宇文屏何等很辣,也被逼得东闪西避,无处可逃。凶心不由勃勃而动,想要以自己舍不得轻用的“万毒蛇浆”及“蛤蟆毒气”与青衣怪叟、逍遥羽士、冷面天王等人,拼个胜负生死,心意既定,手中奇形铁杖劲风呼呼地一连三式“神龙闹海”略微逼开青衣怪叟等人,伸手攥住腰间内贮“万毒蛇浆”的绿色蛇尾,凶睛炯炯,电扫双恶一凶,意图择肥而噬。
    休看青衣怪叟、逍遥羽士、冷面天王等三奇联手,占足上风,但一见黑天狐宇文屏竟欲施展武林中正邪两道均引力大忌的“万毒蛇浆”,也不由得一齐暂时停手不攻,退出圈外。
    黑天狐宇文屏那一双令人见了肌肤无不为之起栗的凶毒眼神,在邝华峰、左冲、班独三人脸上流转几周,最后决定选择实力最强之人下手,暗想只要拼舍“万毒蛇浆”除掉一个,余下二人,仅凭真实武功也足操胜算,何愁那蛇魔君端木烈不对自己服贴?若能收服此人,凭他那手驯蛇之术,随着自己游走八荒,搜尽天下所有奇蛇,不但“万毒蛇浆”从此即无匮乏之虑,而且真可以毒蛇、武功二者配合创教,铲除异己,永为武林各派雄长。
    她如意算盘打定,右手拄着奇形铁杖,左手攥住腰间绿色蛇尾。双眼炯炯凶光,专注青衣怪叟邝华峰一人,面含狞厉恶笑,一步一步地缓缓走近,这一来倒把个青衣怪叟邝华峰弄得奇窘无比。自己身为赤霞山庄三奇大会的首脑之一,倘若对这妖妇退避,岂不令手下诸人大失敬畏?但若等黑天狐宇文屏走近,彼此硬拼,则又自知绝吃不消她那一扯绿色蛇尾便即漫空飞射、无法闪躲的“万毒蛇浆”奇腥毒雨。
    青衣怪叟邝华峰进退两难,正欲向崂山双恶以目示意,叫他们从黑天狐宇文屏身后出手袭击,以解自己窘境之时,突然那大厅门口,闪出一个年轻貌美少女,卓立阶前,岸然发语叫道:“黑天狐宇文屏且慢逞威,蟋冢一凶与崂山双恶也暂且停手,听我一言。”谷飞英竟然在双方剑拔弩张、干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现身,在旁边看热闹的荆芸,杜人龙和奚沅三人,不由一齐心中暗叫太已可惜。因为只要谷飞英再迟片刻现身发话,等黑天狐宇文屏的“万毒蛇浆”一发,若伤得了青衣怪叟邝华峰,二次黄山论剑即可减少一名穷凶极恶劲敌。即或不然,把她那熬炼配制极困难的“万毒蛇浆”消耗一些,将来搏杀这凶毒妖妇之时,也至少可以减去几分威胁。
    但这种想法,与谷飞英恰好不同。谷飞英是见三奇联手,威势太盛,黑天狐宇文屏的“万毒蛇浆”一发,除非青衣怪叟邝华峰应手立毙,不然他受中毒以后,双方一定舍命相搏。
    即令黑天狐占得上风,也将神疲力尽,死在一旁虎视眈眈.侍机而动的崂山双恶的铁掌之下,而三师兄葛龙骧,与黑天狐宇文屏仇比海深,万一不能手刃此妇,岂非抱憾终身,无法补救?
    所以谷飞英不欲黑天狐宇文屏死在这赤霞峰头,才在双方石破天惊、互搏死生的危机一发之下,现身出声阻止。
    青衣怪叟等人,见忽然又有一个陌生少女,居然混上峰头.不由相顾诧异。黑天狐宇文屏自然认得谷飞英,狞笑说道:“女娃儿,你被我点了‘天残重穴,居然不死,实在难得!
    但来到这赤霞峰头,阻止我搏杀青衣老怪,却是为了何故?”
    谷飞英对这一班凶恶魔头,实在不敢丝毫大意。翻腕拔剑,一阵清脆龙吟,天心剑闪烁精芒,横护当胸,发话说道:“你们互相打架我管不着,来此之意,只得乘着你们几个老怪齐集一处,特地通知,二次黄山沦剑之期,后年即届,不要到时又复失言背信,不敢参与!”
    青衣怪叟纵声大笑说道:“小女娃儿,你是哪个老鬼门下?你那些师父们业已全身避祸,归隐庐山,却叫我们后年中秋,跑到始信峰头去向何人论剑?”
    谷飞英把头一抬,扬声答道:“我恩师冷云仙子,师公不老神仙与各位师叔归隐以前,已把主持武林正义之责,交付我们。第二次黄山始信峰头,与你们这些妖孽约会的,就是我们天心七剑。”
    黑天狐宇文屏平生做事,从不吃亏,先是因迫不得已,才想以“万毒蛇浆”与青衣怪叟邝华峰拼命一搏。如今危机既解,更看出谷飞英身处重围,独对这么多高人,而神情依旧极度从容,不由疑心她必有所恃,可能天心七剑已一齐同来。知道这干晚辈多半均获诸一涵.葛青霜真传,无论哪个都有几桩绝学在身,并不十分好斗。加上自己与青衣怪叟等人树仇甚深,若在此动手,两面受敌,未免太不合算。
    利害判明,宇文屏侧脸对青衣怪叟、逍遥羽士及冷面天王班独等人冷笑一声,说道:
    “邝、左、班三个老贼,休要卖老张狂,我姑且暂时相饶,让你们去斗斗天心七剑,尝尝这些晚一辈年轻娃儿的滋味怎样?后年中秋黄山始信峰头,再令你们这干倚众为胜的无耻老贼,领略宇文屏的‘万毒蛇浆”厉害!”语音才落,人已纵到冷面天王班独面前,右手铁杖虚晃一招,班独事出不意,忙一闪身,黑天狐宇文屏阴笑连连,接连几跃,便即遁往赤霞峰下。
    青衣怪叟邝华峰见状大惊,但已迫截不及。知道黑天狐这一遁走,自己与左,班三人后患无穷,不由顿足一叹,欲把满腔怒气,放在谷飞英身上发泄!方自抬头与对方漆黑妙目一对,忽然想起此女既然自称冷云门下,岂不就是自己杀弟之仇?
    老贼秉性阴沉,心中怒火虽已狂炽,面上却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淡漠笑容,慢慢去到离谷飞英身前七八尺入,哂然不屑说道:“就凭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娃儿们,居然自称‘天心七剑’,来向武林十三奇中人物约战?我先试试你有多少道行,胆敢如此狂妄!”说话虽缓,因心切弟仇,出手却是九成以上的真力施为。
    凶睛瞪处,青袍大袖一挥,移山撼岳般的劲气狂飙,便向谷飞英狂卷而至:
    谷飞英本来想用无相神功护身,震退老贼;但在青衣怪叟邝华峰出手之时,发觉他目光之内所含凶毒之气太浓,知道下手必然极重。恐怕自己无相神功火候不够,挡不住这类成名老贼的一击之威,便把新近习炼、颇有进境的“乾清罡气”,提足准备。
    果然那股劲气狂飙卷到身前不远之时,谷飞英便已感觉压力太大,自己所运无相神功不足抵御。索性把天心剑还鞘,双掌齐推,加上了一层“乾清罡气”,武学一道的功力深浅,丝毫无法取巧。休看青衣怪叟邝华峰与崂山双恶联手,三战黑天狐,也不过略占上风,但此时谷飞英以两种冷云仙子葛青霜亲传秘授的绝世神功一并施为,仍然被他这袖风一拂之下,震出三步。
    但青衣怪叟邝华峰更加心惊。因为他这铁袖罡风一扬,差不多是以全力施为,而这年轻女娃身前,先有一种无形阻碍,挡却他四成劲气,然后双掌一推,发出一种奇异力量,居然硬接他足能拔树开碑的一击而毫不受伤,仅仅退后三步。越想越觉得以数十年性命交修功力,竟伤不了这样一个年轻女娃,情何以堪?二次蓄劲,单掌掹推,威势更增地再度击去。
    谷飞英以师门两般绝艺接了青衣怪叟一掌,便知道专沦功力火候,除了大师兄尹一清、二师姐薛琪夫妇及屡有奇遇、身怀各种绝学的三师兄葛龙骧之外,天心七剑的其余四人.实在无法与这般老怪硬抗。见他第二掌威势更强,嫣然一笑,舞袖旋身,便轻飘飘地闪出青衣怪叟邝华峰的掌风之外。青衣怪叟邝华峰当然不知道苗岭阴魔邴浩昔日在蟠冢山暗传葛龙骧、谷飞英“维摩步”法之事,见自己在这么近的距离,一掌居然打空,不由惭怒进交、电掣风飘,接连攻出五掌,沙飞石走,威势无伦,把个谷飞英笼罩在一片掌风劲气之内。
    谷飞英以师门无相神功糅合维摩步法,神情暇愉,步履翩跹。几个左旋右绕,便令青衣怪叟五掌全空,脱出那一片疾风劲气之外,青衣怪叟不由更加惊异,觉得对方所用身法,不特神妙无方,倘就势再对自己反击,即令双方拆上百八十招,亦难轻易胜敌。
    以堂堂武林十三奇中人物之尊,屈于同辈分的黑天狐宇文屏扰有可说,再若不胜这样年轻的后生下辈,却委实难以为情,而崂山双恶旁观之下,也觉大出意外。他们起先真未把什么“天心七剑”看在眼中,此时才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几个老对头的子女门徒,均已获有真传,不可轻视。
    冷面天王班独见谷飞英闪避青衣怪叟邝华峰掌力,转到离自己身前不远,浓眉一剔,凶心遂起、暗想这谷飞英年纪这么轻,便敢仗着一身艺业,闯上赤霞峰头,独会三奇。倘若让她轻易安然退去,不但他日多留一分隐患,也将泄露今日被闹得丢人现眼之事,及这三奇大会的不少秘密。不如索性把她就此处置,岂不较好?毒念既起,一掌已自轻轻推出。
    冷面天王班独因志在偷袭伤人,把自己五毒阴手的腥毒狂;飙,凝炼成了一丝奇寒劲气,本来极难躲避。但谷飞英独对群魔,竟然不卑不亢,戒意极深,耳力又灵,这身后的轻微异动,竟被发觉。柳腰轻摆,仗着神奇绝顶的维摩步法,又复飘然闪过。
    谷飞英回头一看,见是冷面天王班独所为,不由嘴角一撇,方待发话,那位站在班独,左冲之间的冒牌红裳姹女,业已哂然说道:“黑天狐宇文屏号称天下第一凶,你们以三对一,虽然已不公平,但还有话可说。如今以青衣怪叟之尊,居然制不了人家一年轻少女,还要冷面天王暗加偷袭,未免有点玷辱武林十三奇的盛名威望了吧?”
    荆芸这骤然发话,并未表明身份,语意却显然倾向敌人。青衣怪叟、冷面天王不由相顾一愕,弄不清楚这位红裳姹女桑虹,何以如此说话?两人脸上,也自赧然生热。逍遥羽士左冲本与班独一样心思,想要制住年轻少女,但经这样一来,再厚的脸皮也自不好意思出手。
    正在这荆芸轻轻数语便将住群魔之际,那位蛇魔君端木烈向极自负,方才未能自黑天狐宇文屏手下讨得便宜,此时却想人前显耀,并替青衣怪叟等人解除僵局,遂说了一声:“这类年轻女娃,三位老前辈自然不好意思加以全力相搏,未免令她占了便宜。还是让端木烈再叫她尝尝我的五蛇大阵滋味吧!”随着话声,抢步而出,黄衫飘舞,双手疾探连用,那“赤鳞鸡冠蛇”、“七步青蛇”、“双头锦带蛇”、“喷沙琴蛇”等四条赤、青、锦。银不同颜色的怪蛇,口中各自钩牙森列、蛇信吞吐,企图把谷飞英围在其内。
    荆芸知道铁线黄衫瑞木烈所放出的这四条毒蛇,全是罕见难寻之物,厉害无比。如今正互相纠缠,欲分未分之际,怎肯错过这个良好机会?不声不响地探囊取出一大把“百毒金芒”,弃人打蛇,全对地上四条毒怪蛇的十双炯炯凶睛打去。
    杜人龙、奚沅见荆芸既已破脸动手,自然不必再事隐藏。奚沅,荆芸双双纵身与谷飞英会合一处。小摩勒杜人龙却因听出黑天狐宇文屏熬炼“万毒蛇浆”的原料之中,缺少那条双头歧生、五彩斑斓的“双头锦带蛇”,心想以黑天狐超卓武功与诡谲心机,迟早这条“双头锦带”必是妖妇的囊中之物。不如趁此机会弄死,叫宇文屏纵然海角天涯再能找上一条,也要费尽不少心力。
    所以他天心剑轻轻出鞘,却并来先与诸人会合,竟自甘冒奇险,扑向那条“双头锦带”。
    荆芸是龙门医隐柏长青的惟一爱徒,“透骨神针”手法自然练得极其高妙。“百毒金芒”
    的体积较小,数量自然更多。距离既近,人、蛇又均末提防,金芒电射之下,十点寒光灭去九点,只剩下“双头锦带”四只凶睛的一只未灭。
    “百毒金芒”自然蕴有奇毒,休看这些毒蛇专门仗毒欺人,一旦毒自外来,却照样禁受不住。但听连声慑人心魄的惨啼起处,群蛇纷纷暴怒发威,哪里还有什么敌我之分?连蛇魔君端木烈也受了“喷沙琴蛇”的一口毒沙喷袭,几乎丧身在自己费尽心血培养训练的毒蛇口内。群贼更是一阵惶然大乱。
    杜人龙乘乱得手,天心剑精芒急闪,冷电飘空,那条“双头锦带”的头、身便分三处。
    这种天地戾气所钟的奇毒之物,果然凶狠绝伦。头、身业已应剑三分,两颗怪头仍然飞射出去丈许远近,咬住两个身手较弱的贼党。只痛得他们惨嚎连声,满地乱滚,霎时便即了账。
    其中最令群贼头痛的,便是那条“喷沙琴蛇”。双目既盲,百毒金芒的巨毒又在渐渐发作,它自然形若疯狂地把那满腹毒沙,漫无目的地狂喷泄愤,除了青衣怪叟、逍遥羽士、冷面天王三个老怪及南方赤、端木烈、闵连堃等几个身手较高人物以外,贼党庄丁至少有十来人,伤在毒蛇口内。
    好不容易由崂山双恶狂发“五毒阴手”,把这几条发疯毒蛇一一打死以后,一场大乱才得渐渐乎息,可怜端木烈多年心血,一旦成空,还弄得这般灰头土脸,委实欲哭无泪。一双凶睛瞪得几乎喷出火来,注定动手伤蛇的仇敌荆芸,牙齿挫得格支支的难听已极!
    此时四人知道激怒群贼过甚,不经过一番恶斗,定难闯下这赤霞峰头。谷飞英忽想起恩师等诸位老侠归隐以后,惟恐这般年轻弟子遇上特殊对手,功力不够,遭受艰危、特地在庐山冷云谷中,合力参研出来一种专为应付强敌的“归元阵”法。这种“归元阵”法,主旨在于众力归元,同御强敌,所以无论三人,四人,甚至五、六、七人,均能应用,端的神妙已极。此时因奚沅功力较弱,赶紧招呼杜、荆二人站定方位,用的是“三才归元”,由功力最高的谷飞英站在正中,杜人龙、荆芸一旁一个。但两人各以一掌贴在谷飞英脊心,凝聚本身真气内力灌注谷飞英体内,却把个功力最弱的侠丐奚沅护在三人身后。
    邝、左、班三个老怪把那几条毒蛇处理以后,转身正欲全力搏杀这般年轻对头以消急忿之际。荆芸看见蛇魔君端木烈惊痛气急的那副神情,故意再加撩拨,向奚沅笑道:“奚大哥,我这个仇替你报得如何?我早就料定杀他的蛇比割他的肉更令他痛心,他不是还有一条当做兵刀的铁线犁蛇,怎的不敢拿来拼命?索性替他弄死,让他好好吃顿蛇肉,也好令这么多年的心血有所补偿,不致白费!”
    蛇魔君端木烈恨得把满口钢牙几乎咬碎,已经从嘴角慢慢溢出血来。几度攥着铁线犁蛇蛇尾,跃跃欲试,但想起谷飞英连对青衣怪叟都能硬抗,自己不过仗蛇成名,若论真实功力,恐怕不但不足一拼,可能徒自送死。想了半天,想起自己所养那些毒蛇的报仇特性,顿明利害、把心气一平,狠狠地瞪了荆芸和奚沅几眼,竟自转身往群贼之中走去。
    青衣怪空等人,都觉得这位蛇魔君端木烈牙关紧咬,口角带血,目光也是直瞪瞪的,不由均以为他已怒急心疯,纷纷往外一闪。端木烈恍如不见,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了赤霞峰头。他这一去,居然是找黑天狐宇文屏,两人沉瀣一气,搜寻天下奇蛇,增长凶威。后来荆芸,奚沅便因今日种毒太深,而未斩草除根,以致受尽极度艰危,几乎双双惨死在蛇群之口。
    青衣怪叟邝华峰因先前试过谷飞英功力,对这几个年轻对头已不敢轻视,虽然今天这筹备多时的三奇大会,被先后两批对头搅得乱七八糟,心中愤怒巳到极点,但见谷飞英等人所站阵式,心中也自不无戒意:遂缓步向前,一掌劈空击去,试图加以测探。
    谷飞英知道以四人之力,绝敌不过三个老怪,早想觅机而退。见青衣怪叟劈空击到,似是试探自己所立阵式妙用,未出全力,遂也自玉掌轻挥,从容化解,口中却低作暗号,四人动作一致,右移数尺。
    冷面天王班独在三个老怪之中性情最暴,看出四人想走,一声怒叱道:“小辈们!与老夫留下头颅再走!”独臂狂抡,用足了九成真力以上的五毒阴手,带着一片飞沙,照准四人漫空卷至。
    谷飞英量敌而动,知道班独只剩一臂,在目前三个老怪之中是最弱一环,存心让他见识一下,吃点苦头。一面凝足自己的“乾清罡气”,加上杜人龙”七步追魂”、荆芸“少阳神掌”的真气助力,硬接班独掌风,一面口中却仍故意气他,调侃笑道:“老贼说话颇有意思,留下头颅再走像个什么样儿,难道你不害怕么?”
    冷面天王班独哪里料得他们这“三才归元”阵式能增如许威力?掌风互接之下,竟自真气大震。怒吼一声,人被震退七八尺远.五脏翻腾,心头一片急遽跳荡。谷飞英趁此机会,一声暗号,四人又复向右移动数尺。眼看再有三四次便可脱身,纵往峰下。
    逍遥羽士左冲熟知二弟班独功力,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谷飞英双掌一挥便即震退,脸上神情并似还吃了不少暗亏。惊异细看之下,顿然醒悟,纵身先行拦住谷飞英等退路,高声叫道:
    “邝兄与班二弟!这几个小贼,用的是众力归元、联手却敌之法,合三人之力共敌一人,自然要占便宜。我们各自一方,同时进攻,小贼们便无法施展了。”
    青衣怪叟邝华峰、冷面天王班独如言各据一方,与逍遥羽士左冲个个均是面含冷酷狞笑,提足真气内功,一步步地向四人所合成的“三才归元”阵式,慢慢逼近。
    谷飞英见逍遥羽士左冲这个方法,出得阴损已极!三面同时合力进攻,杜人龙,荆芸自身均已难保,哪里还能把真气内力贯注自己共同应敌?这样情形之下聚在一起,无法旋展各人身法,避重就轻,反而容易遭受功力强过自己的对手伤害。所以谷飞英判明形势,低喝一声:“五哥、七妹,速撤‘三才归元’阵式,各以轻功身法尽量避免与对方硬打硬接。奚大哥则随我共同御敌,天心剑赶紧一同出鞘!”杜人龙、荆芸如言往外一分。奚沅知道谷飞英功力较高,所以才招呼自己与她一起,便于防护。但因荆芸的天心剑系由自己代悬,赶紧出鞘低呼:“七妹接剑!”一缕青光便即凌空抛过。
    三个老怪见他们阵式已解,越发狞笑连连地步步进逼。就在这干钧一发之时,突然峰下传来他们天心七剑的特约暗号“弹剑传音”。谷飞英耳音最灵,冥心细数,共是“叮叮叮”
    的连弹三响。知道正是自己师兄弟姐妹中,除了深居衡山涵青阁不大过问琐事的大师兄尹一清、二师姐薛琪以外,功力量高的三师兄葛龙骧已到。内心顿时一宽,笑声叫道:“五哥,七妹,三师兄业已赶到!”
    “到”字才出口,青衣怪叟邝华峰、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业已发动。三股排山倒海的惊人风力,疾压当头。而葛龙骧的弹剑之音也已更觉清晰,越来越近。杜人龙、谷飞英、荆芸既知葛龙骧赶到,心情大为宽展。三人居然同一想法要拿对方这三个名列武林十三奇中的老怪,一试自己功力。念头打定,每人凝神提气,化守为攻,各自硬接对方一掌。
    谷飞英仍以乾清罡气蕴含无相神功,与青衣怪叟邝华峰相对;小摩勒杜人龙是用恩师独臂穷神柳悟非睥睨宇内的“七步追魂”掌力硬接冷面天王班独;荆芸、奚沅则二人合手.一个用龙门医隐柏长青亲传的“少阳神掌”。一个就用本身内家真气,抗拒逍遥羽士左冲“五毒阴手”破空袭到的狂风劲气。
    剑术,掌招往往可仗神奇变化及诡异轻灵等特长,胜过功力高于自己的对手,但这种内家真力的硬接硬架,却丝毫取巧不得。惊天动地的掌风互相激撞之下,赤霞峰头顿时弥漫一片烟尘。谷飞英仗着自幼便由冷云仙子这等绝世名师亲自启迪,火候虽然限于年岁未免稍差,功力却纯正无比。所用“乾清罡气”、“无相神功”又均是至高武林绝学,再加上心知大援已至,不必保留潜劲,用上了本身所有真力。以致竟把青衣怪叟邝华峰所发摧山撼岳的无伦劲气硬截回头,自己不过微退两步,并来使对方占了多大便宜。但杜人龙却被冷面天王班独一掌震出六七步外,足底踉跄,心头狂震。荆芸、奚沅更是虽然以二对一,也被逍遥羽士左冲的五毒阴手,打得脏腑翻腾,眼前金花乱转。
    青衣怪叟愤怒已极,逍遥羽士和冷面天王却震天狂笑,正待再度进击,峰下一声朗如鸾风的长啸起处,眼前飘坠一条人影和一缕紫色精芒,天心七剑之中排行第三的天心谷主葛龙骧,手横紫巍巍、光闪闪的一柄前古神兵紫电宝剑,业已到达。但谷飞英等人,一眼便可看出,葛龙骧的重瞳凤目之中隐含极度急愤,而他那神仙伴侣玄衣龙女柏青青又未偕来,知道天心谷中可能也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葛龙骧这一现身,青衣怪叟等人,不知对方援兵又增了多少,不由暂停进逼,相互微一却步。
    葛龙骧不理三个老怪,俊眉深锁地四周一打量,向谷飞英问道:“六妹,你青青师姐可曾到过此处?”谷飞英答以未曾,把别来大略情形扼要相告,并问青青师姐何往?天心谷中难道也出了变故?
    葛龙骧听罢,长叹一声,眼角眉梢深愁盆聚。但一刹那间,好像即已暂时撇开,低声向杜、谷、荆、奚四人说道:“我们先脱重围,再作细述。几位师弟妹功力与对方悬殊甚远,不可执拗硬拼。在我对青衣怪叟过招之时,你们速以天心剑联手,掩护奚大哥。猛扑三个老怪之中功力最弱的冷面天王。他武功再好,也必顾忌这种神物利器,得隙便可退往峰下。令人烦恼之事,还多得很呢!”
    四人被葛龙骧说得满腹疑云,但眼前不能追问,分他心神,只好暂时闷在心里。
    崂山双恶对葛龙骧本是夙仇,八臂灵官童子裂脑分尸之恨,左冲、班独何时不在念中?
    等了片刻,见葛龙骧只是一人来援。
    冷面天王班独面寒似水,一阵森然冷笑说道::‘这才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小贼在大雪山中,以阴谋暗算伤我三弟,今天你也替老夫把项上六阳魁首留在这赤霞峰头!”
    崂山双恶因八臂灵官之事,恨透了葛龙骧,而葛龙骧却因爱妻玄衣龙女柏青青,当年几乎在青衣怪叟的夹背一掌之下玉殒香消,也把这邝华峰恨到极处。他根本不理冷面天王班独的咆哮张狂,只把双目神光注定青衣怪叟,冷冷说道:“彼此既然约定,后年中秋,黄山始信峰头二次论剑,怎地却在此仗着人多势众欺凌与你们订约之人?如此无耻行径,算得了什么武林前辈?难道说天心七剑之中人物就不敢动你不成?”人随声起,主动进扑青衣怪叟邝华峰。
    葛龙骧左掌右剑。剑是紫电仙兵,加上不老神仙的惊世绝学“天璇剑”法,一片紫色精芒,宛如江河怒卷,凌厉无俦;掌则用的是东海神尼觉罗大师秘传的“散花手”,神奇莫测,不可捉摸。至于足下,也同时施展出了昔日群邪之首苗岭阴魔邴浩四十年刻苦参研、心血结晶的“维摩步”法。
    葛龙骧这得自当世武林之内三位盖代奇人的三种绝学。骤然一齐施展之下,强如青衣怪叟邝华峰因为一来万想不到对方敢对自己主动进击,二来这是彼此之间第一次过手的第一招也辨不清葛龙骧剑招掌式及身法来历。只觉得这后来少年。功力远胜先前渚人,身手之神妙灵奇,也属从来罕见。
    霎时寒风袭体,紫电飘空,青衣怪叟托大自恃,被葛龙骧这一疾逾风雨的主动进击,确实有点应付为难。自己在武林之内身份极高,当然不好意思被如此年轻后辈一招便即打跑。
    万般无奈之下,因为看出葛龙骧所用紫电剑,精芒腾彩,冷气侵人,是柄前古神物,不敢轻易招惹。而掌法方面,以自己数十年修为内家功力,即令挨上对方一下也无大碍,或许就势可用罡气反震伤敌。遂狂笑一声,避剑接掌!
    青衣怪叟这顾全虚名,不肯闪避,却上了一个莫大恶当。他哪里知道葛龙骧所施展的“散花手”法,是东晦神尼觉罗大师昔年以玉簪仙子名号闯荡江湖的天下奇学,再加上四十年东海绝岛日日改进参研,最后才传与葛龙骧准备度化苗岭阴魔邴浩,破其生平最得意的“维摩步”法所用自然妙用无方,威力奇大。眼看葛龙骧右手紫电剑扫空,左手掌临右肋,青衣怪叟瞠目怒喝:“小辈猖狂!”右掌自袍袖以下往上一翻,便往葛龙骧脉门之上扣去。掌才翻起,葛龙骧以“散花手”、“维摩步”糅合连用,神奇无匹。哈哈一笑,人影已空。突然转到青衣怪叟身后,提足真气,用独臂穷神柳恬非所传龙形八式中的极重掌力“神龙掉尾”,“呼”地一声,照准青衣怪叟夹背击下,欲为爱妻玄衣龙女柏青青报复当年陕西蟠冢的一掌之恨!
    青衣怪叟一掌翻空,便知不妙,他心惊对方招式变化得如此灵奇迅捷,念头还未及转,背后一股令人窒息的奇劲掌风,业已凌空压到。这种情形之下,他再也顾不得保全什么武林十三奇中人物的盛望威名,强提一口真气护在后背,人却借势前纵。
    但葛龙骧在襁褓之内,就由当代第一奇人不老神仙诸一涵悉心调教,根底既好,下山行道以来,所服灵药及奇遇又多;加上欲为爱妻雪恨,含愤下手,岂比寻常?掌风落处,青衣怪叟邝华峰陡觉心头一热,足尖点地之时,竟自拿桩不住,往前抢了三步。邝华峰再厚的脸皮,也由不得赧然生赤,正待竭尽所学,与葛龙欐拼命一搏。但葛龙骧却见好即收,已与杜,谷、荆、奚四人会合一处,剑气如虹地专攻冷面天王班独。
    原来杜人龙,谷飞英、荆芸三人的“天心剑”早已掣在手中,与葛龙骧同时动作,三剑齐挥,联成一道夺目精光。照准冷面天王班独,疾卷而至。
    天心剑是当年“风流美剑客”卫天衢用九华山毒龙潭所得“金精钢母”冶炼而成,剑共五柄,加上葛龙骧、柏青青的“紫电”、“青霜”剑,才合称“天心七剑”不但剑形外衣,完全仿照“紫电剑”、“青霜”两柄前古仙兵,连剑质也一样能够斩金截玉。
    如今三剑合一,精芒电卷,寒光即已砭人,冷面天王班独再高的功力,也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抗这类罕世宝刀。怒吼一声,旁纵避剑。但空中“怪蟒翻身”,独臂抡处,又照准三人打出一股五毒阴手的腥毒狂飙。
    葛龙骧一到,谷飞英勇气更增,高声叫道:“五哥、七妹,我们同驭天心剑气,接这老怪一掌!”当中一站,玉臂轻挺,默运师门无上神功“乾清罡气”,自手中天心剑的剑尖之上逼出一缕寒风劲气。杜人龙、荆芸闻言,同以本身内家真气借剑生风。
    三柄天心剑互相合处,寒风劲疾,锐啸生威,硬往劈面击来的五毒阴手迎去。三人合力,本已胜过冷面天王,何况再加上这三柄罕世宝刀的森森剑气。班独一声狂吼,真气巨震,又吃大亏,急忙缩掌飘身,口中却招呼大哥左冲,速行堵截,莫让三人走脱。
    逍遥羽土左冲一旁观战,正觉得这干年轻后辈,个个均有一身绝艺,自己等人倘稍微倚老卖老,略存轻敌之念,则胜算谁属,尚未可料”方自提足内家真气,积聚左掌,右手电取出自己的随身兵刃精钢折扇,向班独说了一声:“二弟赶紧施展辣手伤人,这群小辈,绝走不了!”突然半空中紫色精芒打闪,葛龙骧竟也与杜、谷、荆、奚四人会合,同以森森剑气,猛扑冷面天王。
    逍遥羽上左冲看得分明,知道这杀害三弟“八臂灵官,,童子雨的仇敌葛龙骧,是对方功力最高之人、方才剑掌同施,招术身法神妙莫测,连青衣怪叟邝华峰都似受了小挫。而二弟班独对抗大心三剑,已感吃力,哪里还能加得起这么一名超群好手?赶紧加急纵过,手中精钢折扇万点玄星,力拒对方电卷而来的四柄长剑。
    但葛龙骧一与四人会合,作战方式立刻又已改变。谷飞英抢步当先,与葛龙骧并肩而立,低声向杜、荆、奚三人说道:“五哥、七妹,快乘我与三师兄合连璇玑双剑,力拒强敌之时,保护奚大哥退下峰头。仍至原来的藏身秘洞之中,彼此会合。”话音方了,瞥见逍遥羽士左冲手执精钢折扇扑来,青衣怪叟邝华峰也似正在摸取什么兵刃暗器,有意联手进击、哪里肯等三个老怪恼羞成怒之下各展绝技联手困住自己?师兄妹同声清叱,震压当世的天璇、地玑剑法业已双双出手琐玑合连!
    葛龙骧一招“乱石崩云”转化成“天倾西北”、谷飞英一招“招涛掠岸”转化成“地陷东西”,全是璇玑双剑之中的和合绝学。先是青芒罐彩,紫电飘空,等到往中一合荡成一片青紫精光,威势更不知强大多少。直向愤然卓立的冷面天王和凌空扑到的逍遥羽士急攻而至。
    饶是崂山双恶武学绝伦,也绝不敢轻樱这称为当世剑术之尊的“璇玑”合连!
    左冲疾打千斤坠,中途刹势;班独也强忍羞惭交迸的胸中恶气,往后飘身。但葛龙骧、谷飞英却令双剑在空中各划了一道半圆剑虹,悠然收手,并不乘势进迫:只见葛龙骧剑眉一层,发话叫道:“我师兄弟妹暂时告别,请……”一言来毕,青衣怪叟邝华峰也与崂山双恶会合。三个老怪同时狞声厉笑,并把内家真气贯注在笑声之中,震得四外树木簌簌落叶,功劲果见慑人。
    此时杜人龙、荆芸已在葛龙骧、谷飞英施展璇玑双剑进搏左冲、班蚀之时,以两柄天心剑护住奚沅退往峰下。凭他们在这赤霞峰头所显露身手,竟无人敢加拦阻,从从容容地便已退走。
    三个老怪知道葛龙骧、谷飞英太已难斗,武功本已不弱,又有神物利器在手,丝毫不能分心,故对杜、荆.奚三人退走,也不多加理会,只把六只精光炯炯的凶睛,注定留在峰头断后的葛,谷二人,分从三面慢慢进逼、每迈动一‘步,均在山石之上留下一个浅浅脚印,足见得三个老怪把内功真气业已提到了十二成以上,联合出手,一击之威,定然石裂山开,神惊鬼泣!
    葛龙骧心中电转,看出自己与谷飞英脱身的最好良机,就是在三个老怪全力施为第一掌发出,第二掌还未来得及循环施为的一刹那之间。这刹那良机,固然极难把握,而老怪们那羞怒交集的拼力一击之威,同样太已难挡、遂用眼角一瞟,谷飞英微笑点头。师兄妹二人均是绝顶聪明,就在这目光一按之下,业已互相领会,有了默契。
    葛龙骧见三个老怪已作半圆形进到自己二人身前一丈,遂蓄意先作撩拨,激发老怪们发怒如狂,提早下手。一阵龙吟长啸起处,人如玉树临风,傲然卓立,右手紫电剑横护当胸,左手一拍,五指猛弹,竞以师门绝学“弹指神通”弹出五缕锐啸破空的罡风劲气,分向逐渐进逼的崂山双恶、蟠冢一凶袭去。
    凭三个老怪功力,虽然提足真气贯注周身,何致于行走之间要在山石上留下脚印?这无非是见五个敌人已遁其三,剩下这两个,纵令武功再好,在自己三人各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绝学联合攻击下,也无殊瓮鳖。所以故意摆摆威风,要在动手之前,先令敌人心怵胆怯。哪知葛龙骧根本不加买账,反而满面傲气以一手“弹指神通”分袭三个老怪。
    这种傲举措,冷面天王班独首先按捺不住,竭尽功力独掌猛推,比以前任何一掌均要强劲多多的腥毒狂飙,已迎着葛龙骧弹指神通反卷而至。班独这一出手,邝华峰、左冲为了互相配合,也自施为。霎时间赤霞峰头罡风大作,尘雾弥空,简直宛如山倒岳摧,天崩地裂。
    功力稍差之人,远在两三丈,都被疾风劲气扫荡得站不住脚。
    葛龙骧原本要他发动,班独的五毒阴手才一吐劲,弹指神通立即中途住手,与谷飞英同声作啸,双双施展苗岭阴魔邴浩数十年心血结晶的“维摩步”中脱险解招“天蝉蜕翼”、“化劲飘空”,飘身而遁。留在峰头的,只是一片飞沙走石,和葛龙骧依稀可辨的一串语音:
    “莫忘后年中秋,黄山始信峰头二次论剑之约!”
    赤霞峰头一片鸡零狗碎,三奇大会被搅得雾散烟消。毒掌尸魔米天良在黑天狐杖下横尸,蛇魔君铁线黄衫瑞木烈又因心爱毒蛇损失太多,弄得那等凄凄惨惨而去。但黑天狐与天心七剑两拨敌人,却居然毫发未伤,从容退走,三个老怪心中的惊、惭、愤怒,可想而知。
    天心四剑与侠丐奚沅在赤霞峰侧小峰的秘洞之中聚集以后,谷飞英,荆芸均与她四师姐柏青青交好,迫不及待地追问葛龙骧,天心谷内到底出了何种怪事?青青师姐人又在何处呢?
    葛龙骧把方才独对三奇的英风豪气一敛,满面迷惑凄惶神色,顿足长叹地说出一番话来,原来葛龙骧,柏青青夫妇自杜人龙、谷飞英、奚沅三人走后,在天心谷这种洞天福地之中,镇日唱随啸傲,并相互精炼各种功力,本来安乐美满已极,但人世间事,变幻无常,无限风波往往起于频末。
    这日黄昏,葛龙骧方与柏青青演习了一趟“璇玑双剑”,跟着便在天心小筑之上,夫妇二人盘膝静坐。葛龙骧参求师门盖世绝学“乾清罡气”,柏青青却凝炼老父龙门医隐秘授亲传的“少阳神力”。
    这类内家极上乘的功力,最要紧的就是百念齐蠲,物我两忘,但开始静坐以后,葛龙骧的一颗心,却翻腾起伏,不知如何,始终无法安定下来。此种异常现象,平日绝无。葛龙骧好生诧异,一再潜心内视,欲求返照空明,但不仅无效,反而越来越乱。
    葛龙骧微开双目,方想把这种异状对爱妻诉说,却见玄衣龙女柏青青含笑趺坐,宝相外宣,神仪内萦;所炼“少阳神功”,分明正进入龙虎相调。阴阳互济的紧要关头。遂不肯相授,轻轻起立,走到阁前凭栏望水,想要稍定心神,再行继续练功。
    说也奇怪,这一凭栏望水,心情比静坐之时更加紊乱。明澈如镜的清波之中,居然随着葛龙骧的纷纭思潮,幻现出不少人影。一会是杀父深仇黑天宇宇文屏,一会儿是姑父、姑母而兼师父母的不老神仙诸一涵与冷云仙子葛青霜。到了最后,那潋滟波光之中,竟把自己迭次所经的红粉魔劫一一诸如崂山大碧落崖万妙轩中,迫魂燕缨香红的袒裎裸裼,淫形浪态;仙霞岭天魔洞中,摩伽仙子的“天魔艳舞”、“六贼妙音”;以及滇池渔舟与那位“只可风流莫下流”的风流教主魏无双姐姐偎肌贴肉,一夜风流一一均在眼前幻现出来、葛龙骧知道这就是所谓意中之魔,自己心地素来澄洁,不料居然忽生此状、真想舒吭长啸,以先天罡气驱散邪思,却又恐怕惊忧了爱妻。念头一转,转到奚沅来访,说是浩劫将临,一干久蛰魔头纷纷出世。正是目下有人想来天心谷中寻事,自己心灵之间才会突与警兆、反正此时心头极乱,不能用功,索性把天心谷左近勘察一遍,看看可有什么异状发生。
    他回室取了紫电剑,带在身畔。玄衣龙女柏青青则宝相依然,面上神光愈显。葛龙骧见爱妻近来进境极高,欣然一笑,走下水阁,轻荡双桨,便自驾舟前往水洞、走完水程,把船藏好,出洞四处勘察,始终未发现有丝毫异状。不由暗笑自己今日实在太不像活,疑心、魔念接踵而生,哪里还像是名列天心七剑并且奉师命主持江湖正义的内家好手?失笑之余,竟在水洞口的幽壑之中,引吭长啸。
    这一啸,啸得胸头杂念繁思消除净尽,天君泰然。但葛龙骧何等功力,听出在自己啸声余音之内,隐隐约约的另有一种低微异音,绝似重死之人所吐哀吟,却飘渺已极,不知发自何处。
    倾耳细听,那声音低若游丝,时断时续,葛龙骧循声寻到壁上,才确定声音发自互相紧邻的另一幽壑之内。此时那缕微声已自越来越弱,葛龙骧救人心切,一提真气,施展“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只藉着峭壁间藤蔓草树,略微借力,宛如电射星流一般,直向壑下飞落。
    老远便见壑底躺着三人,两个身着黄衣,一个身着白衣,白衣之人似是女子。等辨清面貌之时,惊得葛龙骧“呀”的一声,竟从丈余之处,凌空纵落。
    原来葛龙骧认出那白衣女子,正是大雪山七指神姥的弟子冉冰玉。昔日自己被黑天狐宇文屏“万毒蛇浆”伤颊,与岳父、爱妻万里行,大雪山寻药,复容之际,崂山三恶,尾随暗算,几乎功败垂成。这冉冰玉曾有慨赠“朱红雪莲实”为自己疗伤并相助却敌大德。她曾有言,数年后有事赴中原,可能要到天心谷访旧并与爱妻订交。不想今日突来,并在这幽壑壑底与人拼斗,似是受了重伤。
    葛龙骧知恩感德,因不知冉冰五伤势如何,下落得过分心急,几乎连自己也撞向崖壁之上。尚幸轻功极好,半空中舒掌发力,往山石一推,消除了疾冲之势。落地一看,冉冰玉星眸紧闭,口中气息已微弱已极。葛龙骧不明就里以前,哪敢妄动?只得取出龙门医隐秘传自炼的“太乙清宁丹”与“益元玉露”,想要暂时挽救冉冰玉,并赶紧察明伤在何处,好作处置,但把她娇躯抱在怀中以后,葛龙骧却不由得踌躇起来,因为冉冰玉牙关咬得紧紧,“太乙清宁丹”与”益元五露”竟自无法使她服下。
    葛龙骧略一为难之后,毅然从权,便将“太乙清亍丹”在自己口中嚼啐,再含上一口“益元玉露”,慢慢往冉冰玉香唇之内度人,一口犹末度完,葛龙骧瞥见那两具黄衣尸体手中所执兵刃,不由又是大吃一惊,心中腾腾直跳。因为这种兵刃,先前见过,正是昔日所遇西昆仑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活尸邬蒙听用的修罗棒。
    如今这两具黄衣尸体所用兵刃既是修罗俸,则冉冰玉极可能就是中了棒内所藏的剧毒银丝。偏巧龙门医隐用千岁鹤涎、朱藤仙果合炼的那种半白半红的解毒灵丹,因葛龙骧这次是骤然外出,未曾带在身畔。看冉冰王目下情形,绝等不及回谷去取。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于自己有恩的绝代佳人香消玉殒?
    凄惶无计之下,葛龙骧突然灵机一动,暗骂自己该死。昔年冉冰五慨赠自己”朱红雪莲实”之际,曾说过她师父七指神姥所居的玄冰峪内,这种罕世难寻的“朱红雪莲”生长极多。
    照此说法,她远赴中原,身旁应该带有此类灵药。但因中毒昏迷,不及取服,否则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起死回生。自己何不在她身上细找一找?
    葛龙骧左手把冉冰玉抱在胸前,两唇相接,度送灵药,右手却在她香怀之内试图摸索“朱红雪莲实”。他自己心中,虽是一片湛然救人报德之念,但在任何外人眼中,却无可怀疑地是一桩香艳无比的风流韵事。
    葛龙骧在冉冰王腰下摸到一个轻轻小囊,觉得其中颇似盛有灵药,心头狂喜之际,世上最为尴尬之事,也已降临。
    那位性情本来就颇为矜傲的玄衣龙女柏青青,想是发觉葛龙骧突然外出,心中系念,随后寻宋、七找八找地居然也被她找到这条邻壑之内。但发现葛龙骧之时,却见葛龙骧把一个美貌白衣少女抱在怀中亲吻不舍,并在人家身上胡乱摸索,自古情天难补,由来醋海易翻。
    这一幕旖旎风光,居然被玄衣龙女亲眼看见,醋火一燃,灵明顿昧,柏青青也不想想自己丈夫平时的品行如何?及另两具黄衣尸体的原因安在?气得娇躯乱抖地颤声叱道:“葛龙—
    —骧!你你原来也也是个人面兽心的无行之辈!”
    葛龙骧此刻真是为难到了极点!以他耳目之力,何尝不曾发现爱妻玄衣龙女赶来?但因与冉冰五接唇度药之时,感觉她这最后的奄奄一息,微弱得也将断绝;只有自己继续不停地用一身真气助她暂维一线生机,倘若找到“朱红雪莲实”,便可得救。如今极可能是“朱红雪莲实”业已摸到手中,仅待取出,而爱妻却气急得遍体皆颤,出声怒斥。自己若仍继续度气取药,不先向爱妻解释,则柏青青的脾气他所深知,定然一怒绝袂,情天难补。
    但若发话向柏青青解释,这位自己曾受人恩的冉冰玉,却又可能返魂无术。
    “忘恩”、“负义”两项罪名,在葛龙骧良知衡断之下,觉得柏青青与自己总是夫妻,眼前纵然令她伤心欲绝,他年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时,终有解释误会、破镜重圆之望。而冉冰玉此刻却是生死关头,在于自己一决。
    葛龙骧对爱妻柏青青情爱至深,但此时却因于良知抉择,决定不能片刻“忘恩”,宁可十年“负义”,竟自对柏青青的厉声怒斥,未加理会。
    玄衣龙女柏青青正自怒火如焚,等待葛龙骧解释,却见丈夫只看了自己一眼,反把白衣少女抱得更紧,亲吻得也似越发甜蜜。这一下,可把玄衣龙女柏青青的自尊心伤到极处。银牙咬碎,忍住满眶珠泪,不令一滴下流,调转回身,便向来路悬崖攀援直上。
    葛龙骧懂得柏青青心中的凄楚,自己眼中珠泪也忍不住地流了冉冰玉一脸。把她脸间软囊摸出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有三颗“朱红雪莲实”在内,当即取出一颗,替她喂入口中。
    这类世间灵气所钟的天材地宝,果然比任何神医妙药灵效多多。片刻以后,冉冰玉眼皮微动,慢慢睁目一看,只见身在葛龙骧怀抱之内,人家满脸泪痕,正对自己凝视。
    冉冰玉人洁如冰,心莹如玉、她自幼生长于大雪山中,与七指神姥相依为命,根本就不大理会这种世俗男女之别。何况大雪山冰洞之中,与葛龙骧初会赠药,便对这位英姿飒爽的小侠印象极好。遂任他抱在怀中,低声笑道:“我到中原有事,路过洛阳,特拿你们画给我的地图,跑宋找你和那位我最喜欢的。穿黑衣服的姐姐。大概是把路找错,天心谷不曾找到,倒遇上了三个要找天心谷麻烦的坏人。这些坏人对我简直太无礼貌,被我打死两个,跑了一个。动手之时,便听得有人发啸,和你在大雪山几乎引得雪山崩塌闯下杀身大祸啸声相似,才自低低回啸一声,便不知不觉晕了过去。”
    葛龙骧见冉冰玉业已无碍,嫣然笑语,丝毫不知道因此而使自己鸾俦失侣,惹下了一场几乎百口莫辩的极大冤枉,不由凄然一叹,把冉冰五捧在一块大石之上,让她躺好。
    冉冰玉虽然不知方才之事,但却看出葛龙骧的神情凄惋已极。不由自石上起身,略运功力,觉得已经如好人一般,便向葛龙骧笑道:“我不是已如好人一般,你还伤心些什么?带我到你们天心谷中,去看看那位穿黑衣服的姐姐好么?”说话之间,捡起黄衣尸体旁边的一根修罗棒,无意间触动棒尾的机簧,竟从棒端的“噗”的一声.射出一团黄色烟雾。
    冉冰玉见葛龙骧若非身法灵活,几乎被自己无意打着,歉然一笑说道:“我方才就是在把这个坏人打死之时,闻见一股腥香,便自晕倒。原来竟是这两根棒儿作怪。”
    葛龙骧此时业已心头雪亮,知道自己曾眼见蟠冢双凶二弟子恶神馗潘巨在活尸邬蒙修罗棒所发剧毒银丝之下应手惨死,才以为凡是修罗棒内所藏全是那些剧毒银丝,因误会冉冰玉性命危殆,才甘让爱妻那等气苦,而一意救人。谁知这两具黄衣尸体,可能是黑白双魔门下的三代弟子,修罗棒中所贮竟是寻常毒烟,岂非冤枉得说不出口?冉冰玉既已无碍,自己不管爱妻是否肯听解释,也应赶紧向她一诉实情。遂向冉冰王满面歉色说道:“葛龙骧昔日在大雪山中,承冉姑娘义加援手,并慨赠灵药之德,别来永铭心头。如今远自西藏到我龙门,本应邀往天心谷中竭诚招待,互叙契阔。但拙荆适才对我大生误会,必须立即寻她解释,以致目前不能相款。我辈道义之交,请恕葛龙骧在无可奈何之下,对你有失礼数。”
    冉冰玉睁着两只大眼,尚未弄清楚事实真相,葛龙骧退后几步,向她躬身深深一礼,便如闪电飘烟一般,揉升绝峰峭壁。匆匆赶回天心谷中,果然玄衣龙女柏青青已携带自己随身应用各物,走得不知去向。
    葛龙骧顿足浩叹,虽然明知柏青青这一走,定然海角天涯,走得极远,但仍然先尽心力,在附近四处找寻:找宋找去,又被他找出了一具西昆仑星宿海黑自双魔门下黄衣人的尸体。
    但这具尸体的致命之由,却是中了一大把透骨神针,分明是玄衣龙女柏青青急愤之下,路遇所杀。
    葛龙骧略一盘算,认为柏青青不在天心七剑之中,与谷飞英、荆芸感情最好,或会一怒之下,赴援甘肃乌鞘岭,想拿群魔出气,也未可知。自己反正无法寻她解释,不如就循这条践线找去,即令柏青青在乌鞘岭头,也可与杜、谷、荆、奚等人相会,说明出事经过,大家研究怎样妥善收拾。
    葛龙骧把自己平白飞来的风流罪过,絮絮讲完。杜人龙、谷飞英、荆芸及奚沅等人,因平日深知玄衣龙女的刚强个性,不由均自深锁双眉,小摩勒杜人龙沉思片刻,把头一抬说道:“三师兄,这事只能怪凑合太巧,可不能怪青青师姐翻脸无情。因为当你一片仁心,不避任何嫌疑,救治冉冰玉之时,那种风光委实过分旖旎,突然看在与你情深爱重,盟坚金石的青青师姐眼中,怎不令她……”
    葛龙骧俊眉越发皱成一堆,两手不住互相紧握说道:“我自知当时情景,百口难辩,怎会怪你青青师姐?如今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摸清去向,把她找回。才好掬尽西江之水,慢慢洗刷。”
    奚沅也在深替葛龙骧着急,闻言尚未答话,谷飞英已自不耐叫道:“五师兄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那鬼机灵,此时大概业已恢复,还不快把你所想说将出来,大家合力办事。你看,三师兄急成什么样子?”
    葛龙骧知道即使找到柏青青,这番误会也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自己过分急形于色,徒令大家跟着紧张,与事何补?遂故意略为缓和神色,向杜人龙拱手苦笑道:“我被这事闹得心智全昏,莫知所措,敬聆五师弟高明论断。”
    摩勒杜人龙见大家神色已不如初闻恶讯之时紧张,遂更把语调放得轻松一点,笑道:
    “据我判断,女孩儿家发现意中人变心或有第三者横刀夺爱之时,倘当事人性情比较软弱,大概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自寻短见;另一条是隐居幽处,斩断情丝,永伴青灯古佛,不问俗事。”
    葛龙骧刚刚略微放松的神色,被杜人龙这句话说得剑眉又自深锁。
    谷飞英插口叫道:“五师兄!你好像对女孩儿家心理满有研究?讲得颇具理由。但猜得可不算对,因为我青青师姐高傲无伦,不是弱者。”
    杜人龙笑道:“六妹且慢批评,我话还未完。弱者既如上述,性格倘若较强,也同样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找个亲近的人,细诉所受委屈,商量使薄幸郎回头悔过之策;另一条则是向横刀夺爱的情敌横剑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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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委曲为求全万丈冰原消误会
    荆芸听杜人龙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插口问道:“青青师姐与我六师姐最为投缘,五师兄说她要找亲近之人,倾吐所受满腹委屈,怎的并未见来?”
    杜人龙笑道:“我方才只是以普通女孩儿家论,青青师姐则与众不同、她那性格是强中之强,与三师兄的这段美满良缘,又是武林传为佳话、人人艳羡的神仙眷属。一旦平地风波,情天生障,请想她怎敢把这自认为莫大羞辱、极不光彩之讯,先告诉我们平辈的师兄弟姐妹们?必然要找更亲近的……”
    话犹未了,谷飞英点头插口说道:“五师兄越分析越合情理,越猜也越近事实,你是说青青师姐去了庐山冷云谷么?”
    葛龙骧闻言蓦地一惊,暗骂自己大概真是急昏,怎的连庐山冷云谷岳父龙门医隐之处,均未想到?
    杜人龙摇头说道:“满腹辛酸,庐山谒父,这当然是可能途径之一。不过我据青青师姐的平素性格判断,甚至于在她老父面前,都不愿提及此事。最比较接近事实的,还是我方才所分析最后一途,直接赶赴大雪山玄冰峪,单人独剑,邀斗心目中的情敌冉冰玉。而且败了还好,她定然苦练绝技,再图报复。倘若万一得势,不怕三师兄伤心,我要作个惊人判断,青青师姐极可能在毁却情仇之后,把忍蕴已久的伤心痛泪付诸一流,然后抛下一切,横剑自绝。”
    杜人龙越说越忘了顾忌,谷飞英、荆芸听得都有些入耳惊心,生怕葛龙骧禁受不住。两人均自暗使眼色,命杜人龙不要再作这些颇为刺激的凭空判断。但偷眼看葛龙骧时,却反而神色平静起来,正在相顾诧异,葛龙骧已自说道:“五师弟为此事所作分析,均极其近情事理、但你认为最可能的最后一途,我却认为最不可能!”
    杜人龙诧然问故,葛龙骧皱眉说道:“你青青师姐根本不认识冉冰玉、幽壑以内发生误会之时,彼此又一语未通,她怎知道人家是七指神姥的弟子而跑到大雪去横剑寻情仇呢?”
    杜人龙自鸣得意地分析了半天,闻言不觉默然。葛龙骧又苦笑一声说道:“她真要去往大雪山中,倒也好找。如今却茫茫海角,渺渺天涯、难道真教我葛龙骧就这样的有口难分,毕生负义?”
    奚沅听了半天,委实觉得此事大伤脑筋。但如今见众人一齐弄得心烦起来,遂含笑慰道:
    “是非终有别,拂逆不须掠:龙骧老弟平素行事宽仁厚德,上沐天庥。你们这一对神仙眷属,纵然梢受折磨,到头来必定依旧月圆花好。依我之见,不管四妹是否会去庐山。我们也应该先到冷云谷一行,一来天心谷既出此事,龙骧老弟不能不禀告你恩师及龙门医隐柏老前辈;二来不老神仙的先天易数,多少可为我们指点迷津。不是比这样乱猜乱急要好得多么?”
    众人闻言,一齐觉得自己在武功方面虽然成就颇高,但遇上大事,究竟不若奚沅老成持重想得周到。杜人龙第一个鼓掌赞成说道:“我只顾自作聪明,真忘了渚师伯灵验无比的先天易数。但各位师伯、师叔闭关潜修,是否允许我们相扰?不要到了地头,对着冷云谷的一壑冷云空自发愕才好。”
    谷飞英笑道:“五师兄又作无谓多虑,冷云谷是我受恩师抚养教育之地,一草一石均所身经,难道还怕找不到下谷去处?”
    计议既定,葛龙骧等天心四剑加上侠丐奚沅,共计一行五人,遂自甘肃乌鞘岭赶往庐山冷云谷。
    甘肃,江西虽然相距颇远,但五人全是一等一的劲功。葛龙骧更是爱侣难寻,沉冤待雪,一路上哪得不放足脚程?约有十日左右,便已由湖北小池口过江,见那有“天子都”之称的庐山,雾郁云封,隐隐在望。
    除了奚沅之外,葛龙骧等四人默计自黄山论剑诸老归隐以来,不见师颜已有三载如今冷云一壑就在目前,但来谒恩师,不是陈述这行道三年来有何重大建树,却是风波骤起,求指迷津。尤其是葛龙骧心中,简直觉得惶恐已极。
    过得黄石岩,便见双剑峰巍然夹立,冷云谷中站着一个姿态曼妙如仙的青衣女子。谷飞英老远便即认出,那是在黄山始信峰头,对自己和玄衣龙女柏青青呵护救命之恩的风流教主魏无双,不由提气高呼一声“魏姐姐”,两个纵步,便自当先扑去。
    葛龙骧见魏无双也正伫立遥望,并向自己一行招手。那神情分明是早在谷口等待,以为爱妻柏青青果在谷中,不由沉吟,少时这番解释,究竟应该怎样开口?
    众人到得冷云谷旁,相互施礼。魏无双手挽谷飞英,向葛龙骧笑道:“龙弟弟,你这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怎地也闯下了风流罪过?那位来自大雪山的冰玉美人,究竟美到了什么程度?你魏姐姐真想看上一看。”
    葛龙骧见魏无双三年不见,出落得更俏更美。但一见面便对自己谑以词锋,不禁大皱眉头,知道这位曾与自己偎肌贴肉,一夜风流未下流的魏姐姐,辩才无碍,语利如刀,千万招惹不得。方想避开话头,请她转禀恩师,准自己五人下谷参谒,但忽然心头一惊,诧然问道:
    “魏蛆姐,昔日大雪山中,冉冰玉只与我一人相识。此次虽生莫大误会,但青妹和她一语未交,怎知她是大雪山七指神姥的弟子?”
    魏无双一笑道:“你那位玄衣龙女,亲眼看见薄幸郎负义变心,一怒出走之时,路遇冉冰玉未杀完的西昆仑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弟子,才知你怀中所拥的白衣美人,是来自西藏大雪山中……”
    葛龙骧想起自己发现身中透骨神针的另一具黄衣尸体之事,恍然顿悟。不等魏无双话完便自急急问道:“照姐姐这样说法,青妹人在谷内?”
    魏无双看他一眼,摇头笑道:“天心谷唱随啸傲,你怎地还没有彻底了解玄衣龙女?丈夫变心,跑到老父面前撒娇使气,那是寻常世俗女子所为,不是你傲骨冰心的青妹行径。”
    葛龙骧被魏无双逗得哭笑不得,央声说道:“魏蛆姐,小弟心内如焚,你别再急我!青妹倘若未到冷云谷,恩师的先天易数纵然再妙也推算不了这样详细。”
    魏无双说道:“你的那一位,来是来过,但连她老爹爹全未求见,只把详述此事经过并痛责阁下负心薄幸的一封长信,投下谷中,便自……”
    葛龙骧想到坏处惊魂皆颤,俊目之中,珠泪莹然,抢着问道:“姐姐,便……便自怎……
    样?”
    魏无双又瞟他一眼,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瞧你如今急得这副样儿,当初不馋嘴多好?
    对了,把你这老姐姐叫得亲热一点,我便痛痛快快地告诉你伊人何处。”
    杜人龙等人,见这位平素老成,道貌岸然的师兄,遇到了魏无双,简直啼笑皆非,不禁一齐有点忍俊不禁。
    葛龙骧看魏无双的轻松神色,虽暗料爱妻不至有甚不幸,但真相未明,毕竟心乱如麻、苦笑连声,向魏无双一揖到地叫道:“姐姐!好姐姐……”
    魏无双摆手笑道:“够了!够了!这两声要是被玄衣龙女听到,可能又是一场醋海风波。
    而且你这样愁眉苦脸叫好姐姐,做姐姐的听着,却实在并不好受。”
    谷飞英掩口葫芦,推了魏无双一把笑道:“魏姐姐,别再取笑,你看三师兄业已被你逗得俊脸通红。假如你是敌人,他不以散花手法加弹指神通,让你吃上莫大苦头才怪,青青师姐来此投书以后,究竟何往?我们大家都等着听呢。”
    魏无双向葛龙骧笑道:“事情确实闹得不但不小,而且难辩之极,但总须慢慢设法解决。
    我是看你满面愁容,焦急过度,特地说几句笑话,让大家略为缓和情绪、要知道积郁伤肝,再好的武功,也禁不住病魔侵扰,你那一位,今日远赴边陲,假如中途病倒,真要弄得不可收拾呢。”
    葛龙骧吃了一惊,问道:“青妹难道已去西藏大雪山中向人无故取闹?”
    魏无双“哼”了一声,说道:“你认为是无故取闹,但在玄衣龙女心中认为是仗剑寻仇,她要斗杀冉冰玉之后,横剑自绝。令你这薄幸负义之人两头落空,抱撼终身,情天难补。”
    葛龙骧“咳”的一声,右足重重一跺,向魏无双说道:“多承姐姐指教,青妹既然负气前往大雪山,我必须立时赶往,解释误会,并阻止地胡乱肇事。姐姐替小弟代叩恩师。师母及诸位师叔金安,我立时动身,不再妄渎老人家们的清修了。”
    魏无双看了一眼山石上被葛龙骧跺出的足印,笑道:“慢走慢走,你不下谷参谒你恩师,你恩师却已有渝传下。”
    葛龙骧听说恩师有谕,肃容恭聆。魏无双说道:“不老神仙、龙门医隐均对此事一笑不理,法谕是你师母冷云仙于所传,命六妹,七妹暂留谷中。奚兄也来得正好,独臂穷神正要叫白鹦鹉雪玉传柬穷家帮中找你,你们三人可由六妹引路下谷。至于龙弟弟和五弟,却要略为得罪,冷云仙子把一桩难办透顶的差事,交我全权处理。由此前往藏边大雪山,漫漫万里长途,一切可得听我这老姐姐发号施令呢。”
    葛龙骧此时方自恍然,怪不得魏无双香肩之上,居然小负行装,原来师母派她主持调解此事,暗想爱妻落人黑天狐宇文屏手中之时,性命等于是魏无双所救,一提起这位姐姐来,总是感激得沦肌陕骨。由她开导,确实是最好人选。而且魏无双足智多谋,万一柏青青已与七指神姥师徒闹翻,自己真还想不出怎样应付。遂又是一揖到地说道:“有姐姐主持大局,再困难的事也可迎刃而解,小弟先谢过。”
    魏无双“哟”了一声,说道:“三年不见,龙弟弟居然会灌迷汤。但这一套别对我来,留着对你那位青妹妹屈膝赔罪之时,再慢慢施展。”
    谷飞英噘着小嘴说:“我早就想看看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冰天雪地,七妹也正想去往潮海流沙,一温儿时旧梦、却偏偏要把我们留在冷云谷中作甚?青青师姐之前,多两个人劝不也好么?”
    魏无双笑道:“六妹,七妹,不要不知好歹。冷云仙子留七妹,是怕她在天心七剑中功力最弱;留你则是对乾清罡气有进一步的心传。诸位老人家既已归隐,这种旷世奇缘极其难得,不比跑那万里长途,去到穷边绝塞的冰天雪池之中挨冷受冻强得多么?”
    杜人龙闻言笑道:“七妹身兼龙门医隐柏师叔及卫天衢卫老前辈的两家之长,天心七剑之中,应该数我最弱才对。怎地诸位老人家这种殊恩,降不到小弟头上呢?”
    魏无双笑道:“冷云仙子早就知道你会有这句牢骚,特地命我传谕,说是前次独臂穷神小住冷云谷之时,葛仙子曾赐你一幅‘万妙归元降魔杖法后十七招图解’,不久便到开视日期。再若能在黑天狐宇文屏手中,把毒龙软杖夺回,还不是照样纵横天下?”说到此处,面容一整又道:“大雪山玄冰峪七指神姥武学超凡,不在几位老人家之下,性情颇亦喜怒无常。青妹强行之久,她此去因在急怒之中,一切举措均未免失常,还不知会生出多大祸瑞,亟待收拾。我们遵从法谕,暂作小别了吧。”
    不提魏无双、葛龙骧、杜人龙万里西行和奚沅。谷飞英、荆芸至冷云谷参谒诸位长老之事。且先表述那位情天生变、柔肠寸断的玄衣龙女。
    柏青青自在龙门的幽壑之中,发现丈夫葛龙骧居然把一个白衣美貌少女抱在怀中亲吻,并在人家身上胡乱摸索,这种旖旎风光,看在自己眼中,哪得不柔肠寸断,芳心欲碎?而最令人无法忍耐的是,葛龙骧明明听到自己发话责问,并曾微抬眼皮看了自己一眼,却仍不但不加解释,反而把怀中美女楼得更紧。一怒之下,回到天心谷中,略为收拾随身所用各物,出走以后,因夫妻平日爱情过深,一旦生波,伤心自然也较常人更甚。
    柏青青刚强特甚,眼中点泪全无,但心头却感觉到一片茫然,空空洞洞,说不出来的难过已极。正在思潮起伏得如同乱丝一般,不知道自己离谷以后,究竟应该怎样做法之际,突然听得有一人在顿足自语叹道:“我师兄弟三人,奉命自西昆仑星宿海远下中原,探听武林各派情形。不想来到龙门,天心谷尚来找到,便遇到大雪山玄冰峪七指神姥的门下弟子。两位师兄全丧生在那丫头掌下,剩我一人却怎样回转昆仑,在师祖修罗二圣前交代?”
    柏青青一听方自恍然,那白衣女子原来就是大雪山求药之时,慨赠葛龙骧“朱红雪莲实’的七指神姥弟子冉冰玉。自己当日就觉得颇为奇怪,冉冰玉在萍水相逢之下,竟肯把这类功能起死回生的稀世灵药平白送人。此时回想起来,分明这冉冰玉也荡妇淫娃一流,与葛龙骧早有私情。今日才会在久别重逢之下,迫不及待地作出那副不堪入目丑相。
    玄衣龙女柏青青醋火中燃,杀心顿起。加上听出自语之人是西昆仑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派出刺探中原武林秘密。遂脚步略为放重便自崖后,姗姗转出。
    那西域门徒已成惊弓之鸟,一见石崖后又转出一个妙目笼威,柳眉含煞、丰神绝代的玄衣女子,也不问情由,手中修罗棒向柏青青一指,暗拨机簧,“噗”地一声轻响,一团带有腥味异香的黄色浓烟,便向玄衣龙女迎面飞到。柏青青见这黄衣人,不问青红皂白,见人便施毒手,不由杀心更切。左手以“少阳神掌”的罡风劲气,劈空击散黄烟,左手甩一把透骨神针,化成一蓬银雨,电射而出。
    西域门徒不防这位天人仪态的玄衣龙女比自己下手更毒辣。黄烟散处,透骨神针的精光银雨已到面前,哪里还躲避得及?立即满脸开花,狂吼一声,便即了账。
    柏青青杀了一人,怒火稍泄,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定心细想今后作法。但想来想去,总觉得山盟海誓,转瞬成空,人生实在乏味。遂决定西行万里,仗一柄青霜剑,决斗情仇冉冰玉。不问胜负如何均自行横剑伏尸,使负心郎葛龙骧难补情天,终身抱憾。主意打定,人已走出三十余里,忽然想起自己此去蓄意绝不生还,丈夫葛龙骧虽然薄幸负心,老父龙门医隐的养育之恩,却不能不亲自拜别。但老父若知此情,又绝不肯允许自己西藏寻仇。想了半天,终于血泪交集地写了一封长信,奔到庐山冷云谷,绑上一块大石,投入谷中的冷云浓雾之内,望谷再拜,便即离去。
    由赣赴藏,万里迢迢。但玄衣龙女这一股妒火情仇翻腾心底,哪管什么叫披星戴月?什么叫路远山长?日夜狂驰,终于望见了横障西藏南疆大雪山的一片冰天雪地。
    柏青青几经周折,才进入玄冰峪晶花洞,只见洞中一张五色异草编织的软床上,盘腿坐着一位身穿银光闪闪长衣,满头白发披拂下垂约有二三尺长,但面色红润得宛如婴儿的老妇,柏青青眼见老妇左手拇指之旁,另外歧生了两只小指,知道果是情仇冉冰玉之师七指神姥。心头虽然怒火狂炽,但身属正派名门,而七指神姥昔日又与爹爹相识,不得不先执后辈之礼,遂躬身裣衽说道:“晚辈柏青青,家父龙门医隐。老人家可是七指神姥?晚辈特来玄冰峪拜谒,请令高徒冉冰玉姑娘一会。”
    七指神姥听说是故人龙门医隐之女,先则一喜,但发现柏青青虽然口称后辈,脸上神色却难看已极,好似有莫大怨毒含蕴其中,不由诧然说道:“此地正是玄冰峪,小徒冉冰玉因事己赴中原,并将令尊前绘天心谷地图要去,欲往访旧,与姑娘汀交,想来早应到达,怎地姑娘反会万里西来?老妇倒有点心中难解。”
    柏青青听说冉冰玉要到天心谷与自己订交,心想订交确是订交,但不是与自己,是与丈夫葛龙骧投怀送抱,偎颊接唇,害得恩爱夫妻,遽然仳离,恨海难填,情天莫补。遂寒着脸儿冷冷说道:“晚辈业已见过令高徒,令高徒是否也见过晚辈则说不定。总之晚辈单人独剑,万里奔波,不见令高徒一面,绝不甘心。冉姑娘如在峪内,敬请老人家令其与我一会。柏青青只要求她与我鏖战百合,不论胜负,晚辈均在老人家面前,横剑自绝。”激动情绪,忍泪不流,脸上神情及口中语气,却分明是怀有如山之恨,来此寻找爱徒问罪,不由诧声说道:
    “柏姑娘有话尽管明讲,我徒儿作出何事?把你如此气苦。只要你说得义正理直,休看老妇仅此一徒,相依为命,在她回峪,当面对质确实后,照样不劳姑娘动手,老妇自行按照天理人情及江湖规戒,予以严厉处置。但如你所说不实,或情屈理亏,则休看你爹爹与我有旧,也一样不能轻恕你侮辱我门下清白之罪呢。”
    玄衣龙女柏青青冷笑不已,玉面铁青地把自己亲眼目睹龙门山幽谷之内的那一段旖旎风光,细述一遍。
    七指神姥也自听了个目瞪口呆,沉思半晌以后,摇头缓缓说道:“此事未免太奇怪,因你既然亲眼目睹,又气得夫妻离散,万里寻仇,所说想来不臻有虚。而我又确信我门下玉洁冰清,不会做出任何败德秽形。至于你丈夫的品格,你应深知,他可是那种儇薄之辈?”
    柏青青芳心之中,虽已恨透了负义薄幸的葛龙骧,但在七指神姥面前不肯输口,仍然要为丈夫辩护:“哼”了一声说道:我丈夫顶天立地,磊落轩昂,素行极为端正!若不是外人加以勾……”
    七指神姥打断柏青青话头,沉声叱道:“在我徒儿与你们夫妻三曹对面、弄明事实真相以前,你如信口胡言,滥加侮辱,老妇不能容忍,可莫怪我欺凌后辈。小徒最近必回,你且先以我故人之女身份,作几天玄冰峪晶花洞内嘉宾,等冉冰玉回山之后,再为仇为友。”
    柏青青听这七指神姥居然毫不护短,只要在事实真相弄清以后,才任凭自己寻仇。情理均已站住,自己无法再驳,遂如言暂住七指神姥的晶洞内,静等冉冰王回山。
    五日以后,那位冉冰玉姑娘尝了葛龙骧一碗闭门羹后,自然意兴阑珊,遄程西返。一到玄冰峪晶花洞中,竞见自己想见不得的玄衣龙女柏青青,赫然在座。
    她满怀高兴,一声“姐姐”扰未出口,恩师七指神姥已自面带秋霜地沉声问道:“玉儿!
    你中原之行,可曾与这位柏青青姑娘之夫,不老神仙诸一涵的门下弟子葛龙骧相晤?”
    七指神姥一面问话,一面细朝爱徒脸上端详,觉得冉冰玉依旧神比冰清,骨如玉挺,眉目之间一片纯真,丝毫不带邪荡之意。分明童贞来破,心头已自放了一半。
    冉冰玉从来见相依为命的恩师对自己有过如此严厉词色,不由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把龙门中毒、巧遇葛龙骧之事,娓娓细述一遍。说完满腹怀疑地,向七指神姥问道:“思师如此神色,弟子做错了什么事么?”
    因为冉冰玉无疚天心,磊落陈辞。那副纯真神态,别说七指神姥本来就信得过自己弟子,连来此仗剑寻仇的柏青青,也感觉到人家所言不虚。但冉冰玉只能说到闻到黑白双魔门下自修罗棒内发出的黄色毒烟,晕厥为止,以后事情连她自己也不明了,自然无法详加叙述。
    柏青青听完以后,向七指神姥说道:”令徒冉姑娘所说,当然也不致有假。但如照此情形,晚辈在半崖叱问,我丈夫葛龙骧岂不稍加解释便可无事?所以晚辈意欲暂且告辞,去把拙夫寻来,彼此当面对质清楚。”
    七指神姥一阵森森冷笑说道:“照你所说葛龙骧把我徒儿那般轻薄,便你不找他,我也要找他要点公道。但大雪山玄冰峪,外人擅入境内,即须略受惩戒,何况你妄肆我门户清誉?
    事情弄清,倘错在冉冰玉,我把她一掌震死。倘错在你夫妇二人,一样不能轻饶,我料你丈夫可能也会赶来此地,且在玄冰峪山等他一月,若时过不来,我亲率门下到庐山冷云谷找他师父诸一涵问罪。你此刻要走,却是休想!”
    冉冰玉自此以前,深居雪山,与世隔绝,根本对男女间事不大了解、她竟然越看柏青青越爱,皱着秀眉,诧声问道:“柏青青,我老远跑到洛阳龙门,就是想去找你,不料被坏人迷倒。多蒙葛大哥相救,这有什么不对呀?你和我师父生气作甚?”
    柏青青本来恨不得一见情仇之时,便把她立斩在青霜剑下。但如今觉得冉冰玉丰神秀绝,一派纯真,语音皆是未经人道,娇憨柔婉,极惹人怜。不独一句重话讲不出口,几乎怀疑自己那日龙门幽谷之中所见的旖旎风光,是否事实?但听七指神姥不许自己离开玄冰峪,她那性格向来宁折不弯,也自傲然答道:“老前辈不许我在拙夫未来之前离开玄冰峪,倘若柏青青不服尊渝,又待如何?”
    七指神姥微微摇头,一阵晒笑道:“你既不服,且随我来!”
    七指神睹起身走出洞口向东北方一大片高逾百丈的冰壁一指,对柏青青说道:“这片高大冰壁之后,还有一片较小冰壁,壁上凿有九个洞口,是我闲来督率雪狒冰熊,半顺天然、半加人工布置的‘九宫玄冰大阵’:你从左面第四个洞口进入,只要能够通过其中的回旋迷径,便可自出雪山,我绝不再加阻拦。否则我也命雪佛每日供给食用御寒之物,但须等葛龙骧到此,再放你出来,彼此当面对质。”
    柏青青何尝不知道若凭武功硬抗,自己绝非七指神姥敌手。闯闯什么“九宫玄冰大阵”,总较容易,遂对七指神姥点头说道:“晚辈遵命一试‘九宫玄冰大阵’奥秘;但我如闯不出阵,却不劳供给什么食用御寒之物。”说完,微一施礼,便向东北方纵去。但在纵起之时,仿佛看见侍立七指神姥身边的冉冰玉,向自己微伸右手三指。因不明其意,也未放在心上。
    转过那片高大冰壁,果如七指神姥之言,还有一片较小冰壁,壁上凿有九个三四尺方圆,形势完全一样的洞口?柏青青如言自左面第四个洞口进入,只觉得洞口路径极其曲折迂回,而且颇似洞洞相通。走了好大半天,才出洞外,周外却是无数差不多形式的冰山雪谷。
    山谷之间根本就没有道路可寻,柏青青翻过一山又是一山,越过一谷又是一谷。冰天雪地之中,四顾茫茫,方向途径均无从辨别。也不知走离七指神姥师徒所居的玄冰峪多远,但始终走不出去,把个玄衣龙女柏青青就这样地困在了冰天雪海之内。但每日均有一只雪拂,远远现身发啸,留下一点食粮,或是兽皮等御寒之物。不等柏青青赶到近前,便自电疾逸去,不知所往。柏青青除了在自己所带的干粮吃完之后,才略取食物充饥以外,因自己内功火候业已炼到寒暑难侵,囊中灵药又多,御寒之物却始终任其弃置不用。
    不提这位刚强任性的玄衣龙女,在七指神姥半天然、半人工的“九宫玄冰大阵”之中,辗转寻觅出路。且略表白庐山冷云谷万里西来的魏无双、葛龙骧及小摩勒杜人龙三人。三人均因顾虑柏青青满腔急怒与妒火情仇之下,容易过分开罪七指神姥,以致弄得难以收拾,故而昼夜兼程,往藏边大雪山玄冰峪猛赶。
    葛龙骧在脚程上,早巳感觉出这位魏无双姐姐冷云谷三年隐居,不知得了师父、师母多少真传。一面奔驰,一面向魏无双叹道:“魏姐姐这三年以来,居留冷云谷洞天福地,不但从我师父、师母处获得不少武学精髓,便连容光方面,也比先前焕发不少。可见得一心湛然,万福自至,委实令人羡煞。小弟则功无寸立,技无寸进。如今竟连青妹也对我如此不肯相谅起来,还要劳动姐姐,万里奔波……”
    言犹未了,魏无双瞟他一眼笑道:“这一趟大雪山万里奔波,虽然是奉了冷云仙子之命,但你这老姐姐也实出自愿来为你们一对欢喜冤家效劳,根本用不着对我加以奉承。你怎怪得着我那位玄衣龙女青青小妹?女孩儿家,本来就希望对方以十分的‘痴’报答自己一分的‘爱’。何况青妹与你,是经过多少折磨才月圆花好?居然让她亲眼看见你在幽谷之中,把一个年轻貌美的陌生女子抱在怀中,亲吻抚摸。当时不给你一把透骨神针,我已觉得玄衣龙女的气量太大。”
    葛龙骧简直被这位俏皮透顶、舌利如刀的魏姐姐说得哭笑不得。
    魏无双见他这般窘状,一笑又道:“不过青妹也稍嫌莽撞,她不会细心想想你平素的为人。譬如说昔日滇池渔舟,只风流未下流的一夕偎肌,贞关不破……”葛龙骧听这位风流放荡的魏姐姐,根本不管还有一个杜人龙在侧,竟把当年那一段香艳隐秘,畅言无忌。不由满面通红,赶紧插口叫道:“魏姐姐!小弟心乱如麻,请勿再加取笑。来来来,我们赛赛脚程,看你到底得了我师母冷云仙子多少心传秘授?”说话之间,一身功力已自尽量施为,快得如同一缕轻烟,在崇山峻岭之间,飘忽飞驰。魏无双微微一笑,翠袖轻扬,竟自与葛龙骧追了个肩肩相关。
    耶位在天心七剑之中排行第五、徒负“小摩勒”之名的杜人龙,被葛龙骧、魏无双这一大展轻功,自然甩得落后甚远,心中暗暗不由好笑。转过一座岭角,前行葛、魏二人行踪忽杳,杜人龙不禁生疑:暗想自己脚程虽然稍慢,但三师兄及魏姐姐也不至于快到眨眼不见的这般地步。遂驻足打量四周,只见这座岭头颇高,前望数里均无人迹。心中不由越发起疑,自忖适才顶多不过被三师兄,魏姐姐甩下了里许之遥,难道这一转岭角,他们便会飞上天去?
    眼前虽有一条极为深幽的大壑横阵,杜人龙断定葛,魏二人不会下壑。因为不仅葛龙骧心急赶往西藏大雪山,与玄衣龙女解释误会,中途无端不肯停留、就算当真发生要事,明知自己在后,必然出声招呼自己,不会不声不响地便自纵落、但葛、魏二人,突然无影无踪,除了双双驰下这条形势颇为险恶的幽壑之外,几乎别无其他解释。
    杜人龙正在怀疑万端,思潮起伏之时,忽听得壑下传来一种怪声,绝似自己大哥虬髯昆仑杜人豪及二哥铁笔书生杜人杰,在这壑下呻吟呼救。起先还以为是耳中幻觉,后越听越像。
    杜人龙手足关怀,也不再理会其他,便自施展轻功,附葛攀藤,直下千寻幽壑。下到一半,那种怪异声息业已若有若无。杜人龙自然不肯中途罢休,把心一横,立意探出究竟。
    到得壑底,怪声业已完全停止。杜人龙只得顺壑前行,但刚穿过一大片嵯峨怪石,便看见山壁之间有一松萝垂拂大洞,洞前一块大青石头上,盘坐着一个身穿惨绿色长袍,满头白发,面容狞厉的老妇。葛龙骧,魏无双也坐在离老妇身前约八九尺远的石上,各舒一掌与老妇的一只右掌凌空相对。
    杜人龙一到,葛龙骧面上顿现惊容,魏无双也嘴角一动,还未来得及彼此招呼,绿袍老妇怪笑连声,左手屈指轻弹,一点五色彩光,便照准杜人龙面前电射而至。
    原来葛龙骧因怕魏无双当着杜人龙肆无忌惮地谈那一段风流往事,遂假意比赛脚程,打断魏无双的话头。他如今功力,业已进到天心七剑之中数一数二。魏无双则三年来在冷云谷中亲受诸老训诲,冷云仙子并曾对她特垂青眼,加以传授,所得又多又高。见葛龙骧与自己比赛脚程,微微一笑,追了个电掣风飘,以致把小摩勒杜人龙甩得老远。
    魏无双一面与葛龙骧并肩疾驰,一面笑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龙弟弟,你我当年滇池渔舟的那一段常人绝办不到的风流韵事,可以质诸天地鬼神,而毫无愧色。
    你还总是遮遮掩掩,反而显得无私有弊则甚!”
    葛龙骧剑眉微皱,苦笑答道:“姐姐原谅小弟心乱如麻……”一言未了,俊脸之上,突然变色,因为此时已到那条幽壑,壑中传出一种怪声,葛龙骧听在耳内,太已惊心,分明是爱妻玄衣龙女柏青青在壑下颤声呼救,反反复复喊的就是“龙哥”二字。
    恩爱夫妻,本已关怀,何况更在晦角天涯遍寻未获之下?葛龙骧声一入耳,根本就未曾考虑其他问题,便施展“凌空虚渡”神功,往幽壑之中一纵而下。魏无双何尝不曾听见这种异声?但在她耳内所闻又自不同,仿佛是自己亲手昧戮的七个淫浪弟子,凄声哭叫“风流教主还命来!”心中自然奇异。再加上葛龙骧当先纵落,怕他有所闪失,遂不及等待落后颇远的小摩勒杜人龙,也自随同下壑。
    两人到得壑底,循声以寻,居然那种怪声并不是玄衣龙女的婉转呻吟,或魏无双七个孽徒的凄号索命,却是出自洞外大石上盘坐的绿袍老妇口内。
    葛龙骧看清之后,心蓦地一惊、想起恩师曾经说过,有一种极高邪门武学名为“夺魄魔音”。这种魔音一经施展,能随各人心意,幻成最亲近或最畏怯等喜怒哀乐之声。定力稍若不坚,心神立时丧失,如醉如痴,任人摆布。眼前绿袍老妇口中所发,可能就是这种“夺魄魔音”。此人素不相识,看她年岁甚高,装束却颇为怪异,好瑞端地发声诱人下壑作甚?
    绿袍老妇本在垂头盘坐,听二人到来,霍地猛一抬头,目光犹如两道冷电,在魏无双、葛龙骧脸上来回一扫,似因对方虽被自己所发魔音诱来,心神却未迷惑,有所诧异。
    魏无双也看出这绿袍老妇难斗异常。彼此既无夙怨,能不结仇,自以不结仇为是。遂一拉葛龙骧,躬身施礼说道:“武林末学魏无双、葛龙骧,拜见前辈。”
    绿袍老妇“哼”了一声,宛如枭鸣似的说道:“我在这幽壑之中,整整四十三年未见外人,好不容易才遇见你们两人。既然自称武林末学,向你们打听两个人物,不知你们知否?”
    魏无双含笑说道:“前辈旧友何人?若有所知,无不奉告。”
    绿袍老妇怪眼一翻,目光深注魏无双,冷冷说道:“第一个我要问的是玉簪仙子。”
    魏无双听这绿袍老妇,居然问起东诲神尼未归佛门以前的江湖行道之名,而且目中隐蕴凶光,不由好生诧异。见葛龙骧嘴角欲动,生怕他万一答言不当,惹出无谓麻烦,遂抢先说道:“玉簪仙子久谢江湖,闻说已归佛门,但不知禅栖何处,前辈要问的第二位是淮呢?”
    绿袍老妇冷笑一声说道:“我在你眼光之中,看出所言不实。那葛姓少年也还有话想说未说。在我面前想弄玄虚,莫非自讨苦吃?”
    葛龙骧见这绿袍老妇,语气态度均颇凶横,不由剑眉双挑,朗声叫道:“前辈与玉簪仙子纵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当了结。她老人家近四十年来,在东海觉罗岛坐参苦禅,人称东海神尼,三年以前,便已功德圆满……”
    绿袍老妇不等葛龙骧话完,凄声怒吼,急急问道:“玉簪仙子居然会归入佛门?她
    她死了么?”
    葛龙骧合掌躬身向西一拜,说道:“神尼勘透真如,已归极乐。”
    绿袍老妇“哼”了一声,眼角隐含泪光,点头切齿说道:“死了一个,还还有一个!”
    葛龙骧这时见绿袍老妇对东海神尼衔恨甚切,判断出此人来历不正,不愿过分执礼谦恭。
    一拉魏无双,就老妇身前八九尺远的一块大石之上坐下,岸然问道:“前辈名号,先请见告。”
    绿袍老妇听葛龙骧问到自己名号,面容从凄苦之中转回凶狞,冷笑连声说道:“我昔年立有规例,必须能接得住我一掌之人,方告名号。你真愿意问么?”
    葛龙骧、魏无双这回几乎是同时答话:“葛龙骧、魏无双敢问敢当,前辈请尽管发掌吧!”
    绿袍老妇那既凶且冷的目光,又复扫视二人一遍,冷笑几声说道:“我还有话要问,先不得不给你们一点便宜‘只以五成真力发掌,你们联手相接吧:”说完,右掌一舒,缓缓推出。一股重如山岳的无形劲气,便向二人涌到。葛龙胶默运神功,也以右掌一推.硬把对方慢慢逼来的无形劲气,中途遏阻。
    绿袍老妇哪里料到这英武俊美少年,能有如此功力?真气一凝,劲力加到六成,葛龙骧依旧神色自若,绿袍老妇眉头略皱,暗地再加一成劲力,葛龙骧身躯一晃,右掌略缩,赶紧猛聚师门绝学“乾清罡气”,又复遏阻敌势。
    老妇见自己七成真力尚制服不了这年轻后辈,羞怒之念一生。怜才之意遂减,阴阴长笑说道:“少年人真算难得,我索性考考你到底有多大功力?”满头白发一飘,右掌连推三次,葛龙骧右臂渐往里弯,额上已见汗渍。
    魏无双知道这绿袍老妇果然厉害,不敢再让葛龙骧逞强,也自一舒右掌,加上一股潜力、葛龙骧如释重负,暗自把真气略为凋匀,与魏无双合力遏阻对方掌风,不令前进一步。正在这算是接住对方一掌、准备请教绿袍老妇名号之时,小摩勒杜人龙自己寻到。
    绿袍老妇正自无法下场,见又有人到,念头一动。左手屈指轻弹,一点彩光,便向杜人龙面门飞去。杜人龙见这绿袍老妇好不讲理,才一见面,就对自己突然下手。默运师门绝技“七步追魂”,劈空一掌,便向那点彩光击去。
    那点彩光来势虽快,却似不堪一击、杜人龙掌风到处,“波”的一声,彩光便被击爆,化作一团淡淡彩烟。那彩烟中心虽被“七步追魂”掌力冲破,变成五色轻丝,随风飞散,但四围却反而往中一兜。杜人龙立时感觉到有一股异香人鼻,知道不妙,脑际一昏,便自晕倒。
    这时绿袍老妇因所发真力加到九成,葛、魏二人依然仍可相抗,不愿久耗,已自收掌.葛龙骧遂抢步赶过,把杜人龙抱起,欲以囊中灵药救治。
    绿袍老妇森然一笑说道:“他已中了‘销骨五云丹’,非我门解药不可,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答完我问话再说。”
    葛龙骧俊目闪光,冷冷答道:“别说是什么‘销骨五云丹’,就算是黑天狐宇文屏的‘万毒蛇浆’,葛龙骧一样能救。你见面之下骤发毒手,已失前辈风仪,但因有言在先,知所必答。要问哪位人物快问,我们不愿多奉陪了。”说罢,便自身旁药囊之中,取出一粒当代神医龙门医隐以干岁鹤涎及朱藤仙果合炼的半红半白解毒灵丹,塞入杜人龙口内,并用半瓶益元玉露喂他慢慢化下。绿袍老妇似乎不信葛龙骧能冶自己所发“销骨五云丹”之毒,但片刻过后,见杜人龙居然醒转,眉头微皱,方想发话,魏无双却已笑道:“魏无双自这种‘销骨五云丹’的名称之上,已然知道前辈就是昔年的勾魂玉女绿发仙人崔妙妙。灵山幽谷,曾几何时,绿鬓红颜化作了鸡皮鹤发!以前辈之功力应不致如此,无非嗔心未退,意气催人、可知道昔年与前辈同时行道的诸、葛,双奇,如今仍然保持着绝世丰神、驻颜不老么?”
    绿袍老妇静听魏无双说话,脸上神色屡变,听到末后数语,矍然问道:“你们与堵一涵、葛青霜有何关联?他们还是像四十年前一般的神仙眷属?”
    魏无双含笑答道:“我这位龙弟弟是不老神仙的得意弟子,魏无双则曾叨冷云仙子恩光,略获传授。尘世光阴,虽然百年弹指,但诸、葛两位老人家却因久泯名利之念万事无争,再加上修持有素,功力精深,到如今依然是绿发朱颜的神仙眷属。龙弟弟,你且把你师门绝艺“弹指神通”,显露一手给崔老前辈看看。”
    葛龙骧知道魏无双既认出对方来历,此语必有深意。遂默运“乾清罡气”,助长“弹指神通”威势,以九成功力屈指一弹。八九尺外,岩壁之间一根极为坚韧的粗长藤蔓,竟自应指而断。
    洞口盘坐的绿发仙人崔妙妙,认出葛龙骧所发“弹指神通”,正是不老神仙诸一涵的独门家数,但也颇为惊异葛龙骧年纪轻轻,居然能有如此精纯功力,喟然一叹说道:“当年天下武林中人,全不谅解我的一件无心之恶,竟集众威迫我自尽谢罪。只有不老神仙,冷云仙子夫妇力排众议,仗义直言,才罚我在这小相岭深谷之中,立誓不出人世。数十年谷中幽居,想来想去,这口恶气委实难消。我虽立誓不出谷中,难道不能邀他们来到谷中一斗?我恨之最切的共有两人,但屡次用魔音诱人下谷探询,均答以江湖之中久不闻此二人讯息、今日你们既已告知我玉簪贼婢死去,又是昔日对我有恩的诸,葛双奇弟子,崔妙妙绝不对你们存有恶意。只请告诉我另一深仇踪迹,倘能再代我传上一信,便深感大德,必有以报的了。”
    葛龙骧对这位勾魂玉女绿发仙人崔妙妙的事迹,虽不了解,但仅从这外号看来,昔年必是一位风姿绝代人物,魏无双则因出身邪教,曾听乃师天欲真人说过这一段往事的大概情形。
    知道崔妙妙当年曾以绝世容光,诱得一位武林大侠,磨尽壮志雄心,甘伺眼波,终于背叛师门,死在石榴裙下。那位武林大侠的师门长者,遂纠合群雄,逼令崔妙妙自尽谢罪。诸、葛双奇则因崔妙妙平素既少恶迹,此次也是出于男女双方情爱过浓,亦非有意为恶,才出面讲情。由崔妙妙立誓幽居,不履尘世,而了却此事。
    这时听崔妙妙要打听另外一个她所痛恨之人,魏无双依然含笑答道:“魏无双等早已有言,知无不告。崔老前辈的第二位仇家是谁?”
    勾魂玉女绿发仙人崔妙妙脸上闪现出一种奇异光辉,眉目之间深笼极度愤怒,发齿说道:
    “是我嫡亲胞姐‘雪衣神婆崔逸’”。这六字太陌生,葛、魏两人仿佛耳中从未听过。
    崔妙妙一看二人神色,便又微喟一声说道:“我这胞姐太已冷酷无情。以她那身绝世功力,当年若肯稍加援手,我何至在这小相岭幽谷之中,独受凄凉达四十多年之久?看你们情形,目前想是不知。倘万一江湖行道相遇之时,请代为传语,约她来此一会,崔妙妙便感激不尽了。”
    魏无双、葛龙骧均是性情中人,见崔妙妙说话神情凄苦已极,不由暗想这样一位老人,独居幽谷之中四十余年.从绿发朱颜变成鸡皮鹤发,委实可怜。昔年一件无心之失,理应足以抵偿。所以几乎同声问道:“崔老前辈所立是何誓言?竟致四十余年不出幽谷。”
    崔妙妙双睛微闭,好似回亿无穷往事”少顷过后.徐徐睁目说道:“当年誓言,是玉簪仙子所撰,要我当众朗读。
    崔妙妙摇头说道:“那誓言是:‘泰山之石不倒.东海之水不干.我便不能重履尘世!’清想泰山何时才倒?东晦万载不干!虽承你们一片好心,但这种恶言也是永世难解的了。”
    葛龙骧闻言之后,也为之长嗟。但魏无双妙目一转,却向崔妙妙笑道:“崔老前辈且放宽心,晚辈等因身有急事,目下必须告辞;但半年之内,必然来此,为老前辈设法解除此誓。”
    崔妙妙似听如此重誓,魏无双仍然自称能解,不由惊奇得“哦”了一声,说道:“看你们根骨气质,虽然是瑶池仙品一流,门户宗派亦高。但绝不会旋转乾坤,有推倒泰山、煮干东海之术。”
    魏无双笑道:“晚辈虽然年轻,但绝不轻于然诺。老前辈且再明心见性地苦修半年,或者不等我们来此,誓言便会自解,晚辈等就此告别。”
    崔妙妙此时脸上的凶戾之气,业已化作了一片祥和,含笑说道:“彼此风萍相聚,颇有因缘。我独居幽谷,身无长物,且各赠昔年所用的‘销骨五云丹’一粒,此丹虽非你们正派名门弟子所愿应用,但一旦急难临头,以之对付异派凶邪,却定然出其不意,或可收莫大效果。”
    魏无双、葛龙骧称谢接过。小摩勒杜人龙则因一见崔妙妙之面,就挨了这“销骨五云丹”
    一下,此时面上犹有愤色,站在一旁,并末伸手、魏无双见状,代他接过,向崔妙妙躬身施礼作别。
    三人上谷以后,记清周围形势,仍向西藏大雪山疾驰、杜人龙却向魏无双问道:“魏姐姐,我倒要看看你在半年之内,怎样把泰山推倒、东海填平,去向那老妖婆交代?”
    魏无双笑道:“我不但到时准能办到,并已对崔妙妙暗透禅机。或者她先期脱困,也说不定。反正途中无事,龙弟弟与杜师弟且各凭聪明才智,猜猜我怎样替崔妙妙解除此重誓?”
    杜人龙皱眉苦思,久久未得。葛龙骧却从魏无双“暗透禅机”四字,想到她要崔妙妙再明心见性地苦修半年之语,心头豁然一悟,口中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杜人龙也自欢然叫道:“三师兄猜得对,玉簪仙子不过为这崔妙妙打了一个禅机,泰山何曾有石?东海又哪里有水?”
    魏无双摇头笑道:“你们参了半天禅理,仅是皮毛。非但泰山有石,东诲亦自有水。不过石非此石,水非此水而已。”
    葛龙骧知道魏无双冷云谷居留三年,不但武功大有成就,连心性修持也进境不小,含笑问道:“小弟等灵光已昧,且请姐姐当头棒喝!”
    魏无双道:“我在未听崔妙妙说出誓言之前,就奇怪以东海神尼前身玉簪仙子为人,怎会逼着她起甚毒誓?但一听誓言,略为参详,便知玉簪仙子对这崔妙妙,实在是有意成全。
    誓言之内的泰山之石,指她心头恶念,东海之水则指她往昔邪行。只要她能潜修苦炼,明心见性,把恶念邪行除若山石之崩,涤如海水之逝,还得湛净洁白之身,随时均可重新做人。
    可笑的是这位崔老前辈,徒费四十多年光阴,竟未参透此旨。把绿发朱颜,凋敝在嗔念仇火之上。”
    葛龙骧觉得魏无双这种解释,确实比自己所想的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更高一层,不由钦佩无已。
    自此以后,途中未再出事,餐风露宿,昼夜枉驰。葛龙骧在望见大雪山的皑皑白景之后,心头便自加深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还是难过的滋味。他们三人同行,互相汁议研究,自然比玄衣龙女柏青青独闯稍好。入山并不太久,便即找到玄冰峪左近。
    那知七指神姥自他们一入大雪山,不但又获所豢灵兽密报,并在暗中亲自加以察看,觉得葛龙骧神仪朗彻,器宇翩翩,内外功行均达上乘境界,自己总不能叫一个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爱徒冉冰玉,在这冰天雪地之间永伴自己。女孩儿家,终要有个良好归宿。他们既在天心谷幽壑之中,有了像柏青青所说的接唇偎抱的肌肤之亲,自己何不就势稍加压力?爱徒不嫁此人,天下哪里去找更好的男子?主意既定,暗中遂加安排。回到玄冰峪中,立命冉冰玉开始在自己师徒习练“冰魄神功”的后洞“水晶界”之中,静坐一月。说是要传授她“冰魄神功”之内的最厉害手法“冻髓搜魂”。其实只是把她支开,好让自己对付万里西来的三位年轻人物。
    魏无双、葛龙骧、杜人龙三人,好不容易地找到玄冰峪内。但一进峪口,便看见四只雪拂抬着一张五色异草所织的软席,席上坐着一个不怒而威,神情冷峻异常,身着银色长衣,白发盈头的红颜老妇。
    三人均未见过七指神姥,但葛龙骧认得那形似巨猿的通灵雪佛。见兽知人,一整衣冠,便以后辈之礼,恭谨下拜说道:“衡山涵青阁不老神仙门下弟子葛龙骧,拜见老前辈。请问拙荆柏青青可曾到此烦渎?”
    魏无双在一旁却越看这七指神姥越觉得面相好熟,但苦思不出是在何处见过。如今听葛龙骧一开口便问柏青青,心中不禁暗自点头赞许。
    七指神姥长眉微扬,用冷得像四周冰雪也似的声音答道:“衡山洒青阁不老神仙?你以为拿堵一涵这点名头就唬得住我么?”
    葛龙骧见七指神姥如此语意神情,倒真弄得不知怎样应答才好。
    魏无双裣衽施礼,和声笑道:“身受师恩,无时或忘,原属武林大义,尤其是拜谒尊长之时,不通宗派,岂非失礼?晚辈魏无双,奉冷云谷葛仙子之命,致候神姥,并请对后辈无知之处多加凉宥。”
    七措神姥“哼”了一声,这才答复葛龙骧先前所问说道:“柏青青之女业已早来,现正困在我的‘九宫玄冰大阵,之中。你要见她么?”
    葛龙骧觉得这位七指神姥,一开始就不容分说的满含敌意,如今又听说爱妻被困,不由两道剑眉几度轩扬,但终于按下一口盛气,依旧躬身答道:“晚辈便为拙荆万里远来,别说是被困阵法之中,就算是剑树刀山,何辞一往?”
    七指神姥眼皮微翻,冷电似的光芒,在葛龙骧脸上来回一扫,说道:“我这边荒老妇,依着天然冰雪,再稍加人工布置的浅俗阵法,当然不在你这名门弟子眼内。”接着用手往东北方一指说道:“转过这片高大冰壁,还有一片凿有九个洞口的较小冰壁,便是我所谓的‘九宫玄冰大阵,。柏青青便在阵中,你要去自去。”
    葛龙骥自天心谷平地生波,这些时来,魂牵梦萦,想煞爱妻容颜。一听柏青青就在阵内,根本就未考虑其他,肩头一晃,飘身便是四五丈远,往那东北方高大冰壁扑去。但他找到“九宫玄冰大阵’入口时,是从右面第一个洞门进入,不但同样为这种自然奥秘所述,与玄衣龙女柏青青咫尺天涯,无法相会、并因所闯,无巧不巧地是这九宫之中的惟一“死门”,几乎骨髓成冰,葬身一片雪海之内。
    葛龙骧当局者迷,魏无双、杜人龙却旁观者清,觉得这“九宫玄冰大阵”既然困得住玄衣龙女,奇幻可知。葛龙骧冒冒失失地抢人阵中,不知有无差错?
    七指神姥则因葛龙骧身形一杳,便换了一副和蔼颜色.含笑说道:“魏姑娘与这位小侠,洞内待茶。”魏无双此时也未猜透,主人忽冷忽热,所为何来?代杜人龙通名之后,便随着七指神姥进入她所居洞内。
    落座以后,雪佛献上一种乳白色的美酒,清香宜人、七指神姥举杯属客,魏无双、杜人龙人口一尝,香冽异常,但冰凉得几乎令人齿舌皆颤。正在诧异冰天雪地之中,何以不用热酒,七指神姥已自笑道:“我师徒久居此间,以冰雪练功,业已习惯酷冷。你们系自中原远来,老妇特地各敬杯回春雪酒,以祛寒威,此刻好些了吗?”
    魏无双、杜人龙本来正觉得洞内似较外面更冷,但那小小一杯雪酒下喉以后,即有一股温和热力自心头散布,充沛周身。便不运内功相抗,对彻骨寒威,亦无所怖。魏无双谢达厚赐,便即笑问七指神姥,冉冰玉想已返藏,是否业已报知天心谷之事真相?
    七指神姥点头示意冉冰玉已回,并含笑反问魏无双道:“老妇请问魏姑娘,葛龙骧虽因心切救人,才不恤小节,但我徒儿经他这样肌肤相亲,并传扬江湖之中,多人知晓,是否对将来……”
    魏无双何等聪明,早就觉得七指神姥忽温忽厉的神情可疑,再略为寻思话中含意,恍然顿悟。不等七指神姥话完,便自皱眉扼腕说道:“晚辈已知老前辈用意,但极好一桩美事,却因一上来步骤走错,恐怕还要大费周折。”七指神姥方自瞠目不知所谓,魏无双又已说道:
    “我这两位师弟妹,均是一身傲骨,只可以情义相动,不可以威势相迫。尤其是青青师妹,刚强更甚。被困‘九宫玄冰大阵’之中这么久,恐怕极难对此事点头。而葛师弟心中本已觉得愧对爱妻,此事如非由青青师妹主动,则无疑定必谢绝老前辈美意。”
    七指神姥面上笑容一收,冷冷说道:“他们自命清高,难道我徒儿的终身就从此断送了么?”
    魏无双心想,无怪武林传言,都说这七指神姥难缠、既知天心谷一段旖旎风光,是葛龙骧急欲救人的权宜之举,却仍以此事斤斤于口作甚?因曾从葛龙骧口中听出他对冉冰玉不但衔恩,印象亦好,心头一转,含笑答道:“此事虽然甚难,魏无双仍愿尽力玉成这一段良缘。
    但请老前辈须认明此事本质,我葛师弟绝非轻薄之徒。他不过是因昔日大雪山中衔恩图报,才不顾一切地救治令高徒冉姑娘,而致引起自己爱妻的莫大误会。”说到此处,侧对杜人龙笑道:“杜师弟,老前辈心意,你也应已知晓、且在此间等待.我要到‘九宫玄冰大阵,之中,先与你青青师姐一谈,看看她对此事如何看法?”
    七指神姥因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山雪谷之中,若不知路径,找人甚难,遂命每日与柏青青送食物的一只雪佛为魏无双引道。
    玄衣龙女柏青青被困在冰山雪谷之中,为时已久。起初未免盛气难平,但毕竟久经艰险,在四方硬闯均告失败以后,竟然索性把此事暂时撇开,就在这“九宫玄冰大阵”之内,像平日一样,静心参究自己的少阳神功与璇玑剑法、她一身内功锻炼,已然能耐酷暑严寒,而少阳神功又是一种纯阳绝学。并因这阴阳冷热的相克之理,练来竟比平日习练之时更为精进。
    魏无双一到,柏青青不由大感意外。她当初与谷飞英落入黑天孤宇文屏手中.被点天残重穴以后,自忖必死:但由于魏无双假意与宇文屏亲近,而对她们悉心照料维护之故,终于在黄山论剑时得庆重生,心内自然始终对这位姐姐感激到了极处。所以一见魏无双之下,妙目凝光,拉住她双手笑道:“魏姐姐,你怎么不在冷云谷中参究上乘功课,万里西来,又是为了我么?”
    魏无双仔细打量玄衣龙女,看出她因误会葛龙骧薄幸负义,伤心断肠而引起的憔悴之色,不由楼住柏青青香肩,轻叹一声说道:“常言道,‘欲成好事总多磨’,而你们却是‘已成好事复磨!,可知道你这位姐姐万里西为,连我那龙弟弟也被困入这‘九宫玄冰大阵’之内、你们还未见面么?”
    柏青青此时何尝不知道冉冰玉所说乃是实话,但一来尚不明白葛龙骧既然问心无愧,何以在自己出声责讯之时不理不睬?当姥举杯属客,魏无双、杜人龙人口一尝,香冽异常,但冰凉得几乎令人齿舌皆颤。正在诧异冰天雪地之中,何以不用热酒,七指神姥已自笑道:
    “我师徒久居此间,以冰雪练功,业已习惯酷冷。你们系自中原远来,老妇特地各敬杯回春雪酒,以祛寒威,此刻好些了吗?”
    魏无双、杜人龙本来正觉得洞内似较外面更冷,但那小小一杯雪酒下喉以后,即有一股温和热力自心头散布,充沛周身‘便不运内功相抗,对彻骨寒威,亦无所怖。魏无双谢达厚赐,便即笑问七指神姥,冉冰玉想已返藏,是否业已报知天心谷之事真相?七指神姥点头示意冉冰玉已回,并含笑反问魏无双道:“老妇请问魏姑娘,葛龙骧虽因心切救人.才不恤小节,但我徒儿经他这样肌肤相亲,并传扬江湖之中,多人知晓,是否对将来……”
    魏无双何等聪明,早就觉得七指神姥忽温忽厉的神情可疑,再略为寻思话中含意,恍然顿悟。不等七指神姥话完,便自皱眉扼腕说道:“晚辈已知老前辈用意,但极好一桩美事,却因一上来步骤走错,恐怕还要大费周折,”七指神姥方自瞠目不知所谓,魏无双又已说道:
    “我这两位师弟妹,均是一身傲骨,只可以情义相动,不可以威势相迫。尤其是青青师妹,刚强更甚。被困‘九宫玄冰大阵’之中这么久,恐怕极难对此事点头。而葛师弟心中本已觉得愧对爱妻,此事如非由青青师妹主动,则无疑定必谢绝老前辈美意。”
    七指神姥面上笑容一收,冷冷晓道:“他们自命清高,难道我徒儿的终身就从此断送了么?”
    魏无双心想,无怪武林传言,都说这七指神姥难缠、既知天心谷一段旖旎风光,是葛龙骧急欲救人的权宜之举,却仍以此事斤斤于口作甚?因曾从葛龙骧口中听出他对冉冰玉不但衔恩,印象亦好,心头一转,含笑答道:“此事虽然甚难,魏无双仍愿尽力玉成这一段良缘;但请老前辈须认明此事本质,我葛师弟绝非轻薄之徒、他不过是因昔日大雪山中衔恩图报,才不顾一切地救冶令高徒冉姑娘.而致引起自己爱妻的莫大误会、”说到此处,侧对杜人龙笑道:“杜师弟,老前辈心意,你也应已知晓、且在此间等待.我要到‘九宫玄冰大阵,之中,先与你青青师姐一谈,看看她对此事如何看法?”
    七指神姥因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山雪谷之中,若不知路径,找人甚难,遂命每日与柏青青送食物的只雪佛为魏无双引道。
    玄衣龙女柏青青被困在冰山雪谷之中,为时已久.起初未免盛气难平,但毕竟久经艰险,在四方硬闯均告失败以后,竟然索性把此事暂时撇开,就在这“九宫玄冰大阵”之内,像平日一样,静心参究自己的少阳神功与璇玑剑法、她一身内功锻炼,已然能耐酷暑严寒,而少阳神功又是一种纯阳绝学。并因这阴阳冷热的相克之理,练来竟比平日习练之时更为精进。
    魏无双一到,柏青青不由大感意外。她当初与谷飞英落入黑天孤宇文屏手中.被点天残重穴以后,自忖必死:但由于魏无双假意与宇文屏亲近,而对她们悉心照料维护之故,终于在黄山论剑时得庆重生,心内自然始终对这位姐蛆感激到/极处。所以一见魏无双之下,妙目凝光,拉住她双手笑道:“魏姐姐,你怎么不在冷云谷中参究上乘功课,万里西来,又是为了我么?”
    魏无双仔细打量玄衣龙女,看出她因误会葛龙骧薄幸负义,伤心断肠而引起的憔悴之色,不由楼住柏青青香肩.轻叹一声说道:“常言道,欲成好事总多磨’,而你们却是‘已成好事复多磨!,可知道你这位姐姐万里西为,连我那龙弟弟也被困人这,九宫玄冰大阵’之内、你们还未见面么?”
    柏青青此时何尝不知道冉冰玉所说乃是实话,但一来尚不明白葛龙骧既然问心无愧,何以在自己出声责讯之时不理不睬?当时倘一稍加解释,岂非一天云雾皆散,哪里引得起如许风波?二来女孩儿家的自尊心特强,纵然明知误会,也照样要等对方来向自己认错赔礼,所以嘴角微撇,向魏无双凄然笑道:“姐姐上次在黄山始信峰顶对我的恩情,小妹业已深铭肺腑。如今竟又劳你远来,心内实在难安。你既然能够找得到我,想已知晓路径。我们先出了这老妖婆的什么‘九宫玄冰大阵’,再谈其他好么?”
    魏无双见柏青青只对自己感激,分明听到葛龙骧也陷身阵中,却连一字未提,知道她余愤犹存,微笑答道:“这‘九宫玄冰大阵’,妙用不在九宫八卦等奇门生克,而在于这万古未化的无边冰雪,所以才困得住龙弟弟和你。我也不知道出入之法,是七指神姥命所豢灵兽雪佛引来相见。青妹既欲先出此阵,我招呼雪拂领路如何?”
    柏青青秀眉微挑,摇头说道:“哪个这样没出息,要仗老妖婆畜类之力?……”活犹未了,想起大有语病,不由玉颊微红,向魏无双笑道:“小妹口不择言,姐姐不要怪我。咦,老妖婆命她那孽畜把姐姐引来则甚?”
    魏无双笑道:“此事太已凑巧。在未明事实真相以前,本来任何人也会与你同一想法,所以不能怪你误会,但七指神姥认为经你这样一闹,她徒弟冉冰五今后清名有玷,难以洗刷,却也不无道理。我先问你,那冉冰玉人品如何?”
    柏青青尚不明魏无双话中含意,点头答道:“冷艳高华,比我美得多了。”
    魏无双笑道:“此事弄得双方均自难以下台,七指神姥想令她徒弟也嫁给我龙弟弟,来个双风伴凰,化一桩无谓误会为百世良缘。你若能委屈点头,我再找龙弟弟说去。”
    柏青青真未想到七指神姥会有这种意思,柳眉一剔,应声答道:“在葛龙骧未能完全证明天心谷之事,毫无暖昧成分以前,小妹根本就不认他是我丈夫,姐姐问我这些干什么?”
    魏无双自微微一笑,柏青青又已说道:“再说一句老实话除了魏姐姐你甘心下嫁,小妹自愿侍奉以外……”
    魏无双听玄衣龙女竟然扯到自己头上,遂打断她话头笑道:“青妹这样说法,我也不必找龙弟弟了。你且仍在此间,再忍受些委屈,容我研究一个善了之策要。”
    柏青青这些日来,在冰天雪地之中,苦习少阳神功,阴极阳生,大有进境,除了心中那件莫大愤怒之外,并不以此为苦。听魏无双叫自己委屈些时,只含笑看了魏无双一眼,妙目垂帘,竟在冰崖凹洞之内,又复悄然入定。
    魏无双知道女子本来善妒,何况彼此尚在敌对情形之下,柏青青怎会答允此事?只得召来灵佛引路,回转玄冰峪,并边行边自琢磨,如何才能打破目前僵局。
    魏无双身形杳后,在冰崖凹洞之内静坐入定的玄衣龙女柏青青,忽然听到身前有人叫了一声:“柏姐姐!”心中暗诧魏无双刚走,怎地又有人来?妙日微睁,不由更觉愕然。面前俏生生地站着一位高华冷艳。美绝天人的白衣少女,正是七指神姥的弟子冉冰玉。
    原来冉冰五在后洞静静用功两三日后,忽然觉得恩师何以要自己在这“水晶界”中静坐一月?越想越觉可疑,终于偷偷掩往前洞,恰好听到七指神姥与魏无双的一番谈话。冉冰玉虽然涉世未深,并对那位武功卓绝、丰神潇洒的葛龙骧,颇具好感,但也觉得恩师这种乘人于危,强行逼迫的“霸王硬上弓”做法,太不妥当。
    她自昔日龙门医隐率领葛龙骧、柏青青大雪山求药,暗晤一面以后,便对玄衣龙女的倜傥英姿,颇为心折。如今心头暗转,照恩师如此做法,不管演变到何种程度,自己均将由清白无辜而落人有意勾引葛龙骧的嫌疑之内,这位玄衣龙女柏姐姐,更必对自己衔恨入骨、葛龙骧则更不是世俗的见色忘义之辈。弄到后来,不但恩师那种想法必然成虚,甚至闹成武林中一件难解之仇,也说不定。
    冉冰玉人如其名,品洁如玉,方寸之间连半丝渣滓全无。想明白恩师做法不当以后,立即悄悄掩往“九宫玄冰大阵”,进入左面第四个洞口。
    魏无双刚走,冉冰玉恰恰赶到。一声颇为亲切的“柏姐姐”,叫醒玄衣龙女,跟着便是坦白无私的尽情倾吐。她心无愧怍,说来自然一片纯真,再加上那副极惹人怜的绝吐容光,真强过七指神姥的压力不知多少。
    柏青青静静听完,拉住冉冰玉一双纤手笑道:“柏青青绝不是善妒之人,我且托大叫你一声玉妹妹。昔日大雪山求药,你已对葛龙骧有赠药复容及相助却敌大德,再加上龙门山中的一段巧合因缘,本来便由柏青青主动为葛龙骧万里求婚,也无不可。但尊师七指神姥老前辈,倚仗绝世武功及这种人工,天然的双重险阻,对我加以压力,却无法使人心服。虽然腐草流萤,难比中天皓月,但柏青青生平个性不畏强暴,偏要斗斗这位盖世奇人。这样如何?
    我们把恩、仇二字分开来谈,我们交我们的手帕之交,与你师父则另作别论。玉妹妹天姿国色,我见犹怜。只要七指神姥老前辈对这无端禁我月余之事有了交代,龙门山天心小筑之中,柏青青定为拙夫,以十二万分的诚心,恭请鸾轩下降!”
    冉冰玉睁着两只澄澈无比的大眼看着玄衣龙女笑道:“嫁人有什么好处?我真不懂我师父为什么要有那种想法?不过小妹自昔年一面之后,便对姐姐景慕已极,才趁有事川边,特地跑趟洛阳龙门,想去看你,姐姐既然不再怪我,你能不能不要怪我师父,免得我左右为难好么?”
    说到后来,冉冰玉几乎是腻在玄衣龙女怀中,含泪而言。柏青青低首看着这样一位天真无邪的玉琢佳人,不由想到自己先前怀疑她品行不检之念,有点愧恧。轻抚她如云秀发。刚待启唇说话,冉冰五突然跃而起笑道:“我真糊涂,这些话应该先请姐姐与葛大哥出阵以后再谈,其实在姐姐人阵之时,小妹曾暗示你逢三向右便转,即可安然出阵。想是姐姐未曾注意,请随我来。”柏青青想起自己玄冰峪扑奔此处之时,冉冰玉果在七指神姥身后暗伸右手三指,颇足证明她对自己,果是始终均怀好意。
    十来个转折过去,前面冰崖之上生着一株朱红雪莲。冉冰玉自幼生长此间,对攀援冰雪自具专长,手足并用地轻轻摘下,把莲实强行塞进柏青青口内,将花瓣交在她手中笑道:
    “当初小妹不知道姐姐内功业已练到能耐酷暑严寒的境界,所以想你如照我暗示行走,一定会发现这株朱红雪莲。只要能够服下莲实,不但不怯四外寒威,并对本身的真力武功也颇大有助益呢。”
    柏青青口中莲实,化为一股清香玉液人腹以后,顿觉阳和之气弥漫周身,便不运内功,也不觉得四外的万年积雪能有多冷。昔年为葛龙镶求药复容,几乎踏遍大雪山中,若非雪塌冰坍,经历奇险,巧遇冉冰玉赠药,几乎连一株千年雪莲也找到,何况这种功效更强的朱红雪莲?知道别说所服莲实妙用无方,就是这几瓣花瓣,也都是疗冶重伤奇毒的起死回生无上妙花、满怀感激地深深看了冉冰玉一眼,把那些朱红花办仔细藏入药囊,便自双双走出原来人口之处。
    因这“九宫玄冰大阵”洞洞均不相连通,冉冰玉带着这位化嫌修好的柏青青一边找了六洞,均未见葛龙骧丝毫踪影,心头猛地激灵灵一个寒颤,暗叫不好、向柏青青秀眉紧皱说道:
    “这‘九宫玄冰大阵’,只仗着天然形势完全相似的冰山雪谷,难以分辨方向,困住入阵之人,并无其他凶险。但右边第一个洞口,却是阵内的惟一‘死门’,因为此洞不同于其他诸洞,其中是条深达千里的天然幽谷,并因谷中每逢朔望,会在子午两时产生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子午寒潮’,倘若不知底细之人,妄入此洞,再恰巧遇上‘子午寒潮’,以为只是普通冷风,不知趋避,欲以内功纯阳之气相抗,则不消半个时辰,便可能冻得骨髓成冰,葬身雪海之内。我们连搜六宫,不见葛大哥丝毫踪影,他不要无巧不巧地跑到右边第一个洞的‘死门’之内去了。”
    柏青青此时因从冉冰玉身上看出事实真相,对于葛龙骧,除了尚不明白他何以当时不加解释以致弄出这么多事以外,已不存丝毫恨念。听说到“九宫玄冰大阵”之中,尚有如此险境,自然关心爱侣,急声问道:“你葛大哥何时人阵?我被困已久,未记时日,不知距离朔望还有几天?”
    冉冰玉因葛龙骧。魏无双、杜人龙等人是昨夜到此,立即入阵,如今听柏青青问起时日,一想之下,当夜正是九月初一。倘若他真人此洞,却正好遇上半月一次的“子午寒潮”。不由惊魂皆颤,拉着柏青青便往右边第一个洞中急急蹿去。
    柏青青因冉冰玉神色剧变,猜出事情不妙。芳心之内,当然更是一阵腾腾乱跳。
    冉冰玉幼居雪山,练的又是“冰魄神功”一类武学,自然不怯寒威。柏青青则仗着适才服过朱红雪莲实,只觉得入洞未几便即遍体生寒,比起别洞似乎冷得多多。她哪里知道,“子午寒潮”退去不久,余威尚未尽泯。常人到此,业已难耐奇寒,可能早已冻死。
    此处形势也与别洞迥异,两边全是陡立千仞的刺天冰峰,中间一条丈许幽谷,终年冻云弥漫,不见阳光,冰壁整个都成了玄色、冉冰玉边行边自四外注目,但行约十里开外,仍然未曾发现葛龙骧的丝毫踪影,柏青青芳心之内更如小鹿乱撞,但转过一座冰峰,突然惨叫一声,望后便倒、冉冰玉赶紧扶住,她不知柏育青何故突然晕倒,还以为是禁不住谷内严寒,急忙又喂柏青青一粒御寒灵药“回春丹”,并替她略为推拿抚拍。
    柏青青悠悠醒转,一声悲惨娇啼,宛如泣血杜鹃,巫峡哀猿,令人不忍卒闻,听来断肠、倚在冉冰玉怀中,手指一片冰壁根际,颤声说道:“玉妹,你你料—得不
    差!他他可能业业已葬身雪雪海之内”
    冉冰玉闻言大惊,一面紧抱柏青青,一面向她手指之处看去:只见冰壁之内,嵌着一柄紫光巍巍的长剑。她虽不认识那就是前古仙兵紫电剑,但也猜出是葛龙骧的随身之物,剑既冻在冰壁之内,则剑主人必遭厄运,尚有可疑?柏青青自然睹剑惊魂,急晕倒地、但细一瞩目之下,眉头略解,回头向柏青青叫道:“姐姐别急,冰壁外有裂痕,这剑是插进去的。可能是葛大哥有意留在此间,作为什么汛号?我们先弄出来看看。”
    柏青青虽然知道葛龙骧若无差错,绝不会将这珍逾性命的紫电剑遗留在此,但也只能暂时强忍奇悲,照冉冰玉所说拔出自己的青霜剑,往那冰壁根际砍去。
    万载玄冰纵然坚逾钢铁,但也禁不住青霜剑这等前古仙兵。青色精芒连挥之下,冰壁应手而裂。柏青青此时心神稍定,瞥见冻在冰中的紫电剑穗之上尚缠有一卷白绢,遂赶紧再以青霜剑砍碎余冰,慢慢抽出紫电剑,解下那卷白绢细看。脸上神色也由愕而喜,但终于依旧深笼一片重重忧虑。
    原来那块白绢之上,不知用何物所书,写满了淡绿色蝇头般大的一片字迹。柏青青仔细辨认,认出竟是前在陕西蟠冢,自己曾对他援手因而挨了青衣怪叟邝华峰夹背一掌,西昆仑星宿晦黑白双魔二弟子活尸邬蒙所留。写的大意为:思师修罗二圣黑白双魔,以数十年苦修,在西昆仑星宿海练成几般绝世神功,欲与中原武林各派一较长短。此次分派三代弟子多人远下中原探测各派虚实动静。但回转西昆仓之时,据报有三人命丧洛阳龙门山中,其余弟子曾就近仔细探察,发现是死在七指神姥的弟子及龙门山天心谷女主人玄衣龙女柏青青的透骨神针之下。修罗二怪赫然震怒,立命大弟子麻面鬼王呼延赤与自己南来大雪山玄冰峪,邀约七指神姥师徒至西昆仑星宿海一会、意欲先争得“西疆无敌霸王”之号,然后再往中原创教,制服天下群雄。
    麻面鬼王呼延赤本是藏人,对这大雪山中地形极熟,并因略惧七指神姥威名,仗着西昆仑星宿海一样也是奇寒绝冷,雪地冰天,师兄弟不但身怀灵药,并还练具奇功,御寒有术,竟自百里之外,就从这条明知内有“子午寒潮”无人敢走的幽谷死门之中,悄悄掩进。但把百里长途将近走完之际,突然发现昔年旧识葛龙骧在此幽谷之中巧遇“子午寒潮”,冻得遍体皆僵。
    邬蒙见状以后,赶紧用一粒修罗二圣特炼御寒灵药“温元护心丹”塞入葛龙骧口中,但知他因不明白这种“子午寒潮”生生不息,厉害无比,妄用本身纯阳真力抗拒,反而引发生克之理,终于越抗越冷,以致受损极重、照此情形,一粒“温元护心丹”仅能保住葛龙骧暂时不死,非得把他带回星宿诲,先浸在普通冷水之内,等到水结微冰,然后移到星宿海特有的灵石温乳之中,等人慢慢苏醒,知觉渐复以后,再服以修罗二圣秘制的“一阳丹”,才可完全复原,末后邬蒙又草书几行,请发现插剑留言之人转告七指神姥,三月以内命驾至西昆仑星宿海一会,并说明自己生平知恩必报,此去必然尽力维护葛龙骧,但也绝不肯背叛师门,务请赴会之人,委曲求全,避免掀起绝大风波,弄得不可收拾云云。
    玄衣龙女柏青青起先以为葛龙骧业已葬身在“子午寒潮”之下,不禁芳心寸裂,欲以一死殉夫。如今看完活尸邬蒙留言以后,虽然知道葛龙骧陷身西昆仑星宿海修罗绝域,并受寒极深,但玉颜之上,已自重忧以内略现一丝希冀神色。
    冉冰玉则见自己在龙门杀人肇祸,以致引得黑白双魔遣人来此向师父邀战,乘势把葛龙骧掳劫而去,心头好生难过歉疚。见玄衣龙女面上一片茫然无措神色,凄惶已极,不由也自眼角含泪,泣声说道:“姐姐莫急,全怪小妹不好,闯下这种祸事。但若非巧遇这黑白双魔门下的活尸邬蒙,则葛大哥此时业已由‘子午寒潮’冻得骨髓成冰,彼此抱恨终身,返魂无术。我想我们一面立即扑奔西昆仑星宿海,一面留书禀知恩师,请她老人家赶来接应,免得万一夜长梦多,葛大哥又出其他变故。”
    柏青青想起葛龙骧自未结缡前,崂山大碧落岩百丈危崖撒手,寄身鱼背,飘流千里鲸波,及自己陷身黑天狐宇文屏手中,被点“天残”重穴等等奇灾大难,均终于一一化险为夷,心头也自略为宽解。及见冉冰玉这副盈盈欲泣的惶急神情,知道此女委实一片纯真,不由长叹一声说道:“这事都是我脾气过分暴急所致,怎能怪你?既承仗义相助,就用这邬蒙留书再加上数语,禀告令师,岂不较为详尽省事?”
    冉冰玉点头赞好,遂与柏青青出得“九宫玄冰大阵”,潜回玄冰峪中,收拾应用之物,并留言禀师。然后连夜星驰,扑奔南疆西昆仑星宿诲,黑白双魔所居的修罗绝域而去:
    魏无双在“九宫玄冰大阵”之中,劝不动玄衣龙女柏青青以后,一面踅回玄冰峪,一面筹思,但始终想不出什么面面俱到的十全之策,回到七指神姥所居洞内,又与小摩勒杜人龙详商好久,然未得善法,忽见一只通灵雪佛自后洞把那冉冰玉留给七指神姥的郎蒙留书送来。
    七指神姥爱徒如女,看完书信以后,面容倏冷,眉梢微微一剔,目射神光说道:“此事不论曲在何方,及将来如何了断,葛龙骧不应在我的玄冰峪范围之内被人掳走。西昆仑黑白双魔如此狂妄,倒真要逼得我不顾昔日誓言,再出江湖,与他们周旋一二了”
    魏无双自从初见七指神姥,就见她相貌好熟,如今听她也因昔日有誓不出江湖,忍不住地问道:“老前辈为何立誓不出江湖,能否为魏无双一道?”
    七指神姥叹道:“我有一胞妹,昔年身受群敌追逼,飞函求救,我因事延误,一步去迟,人已不知生死。寻访近二十年均无下落,因此闷心自责,立誓从此不出江湖。”
    魏无双闻言心头一动,再对七指神姥身披的银白长袍略一注目,越发惊然顿悟,出口叫道:“老前辈请恕魏无双冒昧,你可是四十年前威满江湖的雪衣神婆崔逸?”
    七指神姥闻言颇似大出意外,诧声问道:“此名我自己都淡忘已久,江湖之内更绝少人知,你从何处听得?”
    魏无双微微含笑,不答再问:“老前辈寻访二十年不见的同胞妹,可是那位人称勾魂玉女绿发仙人崔妙……”
    七指神姥不等魏无双说完,自座上一跃而起,急急问道:“正是崔妙妙,你在何时何处见过此人?”魏无双遂把小相岭幽谷的一段奇逢,及自己参透玉簪仙子禅机等情,向七指神姥细说一遍。
    七指神姥听完叹道:“玉簪仙子是我生平至友,当年出事之前,她特意把我支往辽东,原来欲以一片苦心度化我那不成材的妹子。四十年幽谷潜修,对灵性修为必有大益,再能因你临别留言,消除仇心嗔念,自行参透那泰山之石、东晦之水禅机,或可从此修成正果。蒙你相告我妹子下落,旦日誓言自然对我再无约束,但目前尚不能与黑白双魔过早动手,因为葛龙骧体内所蕴的“子午寒潮”寒毒,确实如邬蒙之言,非用星宿海特产的“灵石温乳”及黑白双魔所炼“一阳丹”疗治不可?若在葛龙骧未经邬蒙治愈之前,正式成敌,岂非为邬蒙增加困难?间接也对葛龙骧不利。所以我需立即起身,追上柏青青、冉冰玉二女,不令她们轻举妄劝。”说到此处,目注杜人龙笑道:“黑白双魔武功绝世,崔逸自思,能敌其一,难当其二,杜小侠可随同行,魏姑娘却想烦你尽快赶回冷云谷,把诸、葛双奇随便请来一位,才可稳操胜算。”
    魏无双知道七指神姥此言不虚,以黑白双魔威名,又在他们占有地利的西昆仑星宿晦巢穴之内,委实非有绝世高人助阵,己方实力才不致太单薄。遂起立躬身答道:“庐山冷云谷离此非迩,魏无双敬如老前辈之命,即刻启程。”又转面向小摩勒杜人龙笑道:“五师弟好好听从崔老前辈差遣,不可任性胡闹。我要展尽脚程,奔向庐山冷云谷,求请诸,葛二老到西昆仑星宿海助阵。”
    小摩勒杜人龙知道求援之事急如星火,自己脚程比魏姐姐相差甚远,若与同行,反添累赘。方一点头领命,魏无双已向七指神姥躬身一拜,宛如飞燕穿帘一般,纵出洞外。
    当年滇池泛舟,这位前风流教主魏无双与葛龙骧一夕偎肌,缠绵极致。尽管贞关不破,尽得风流,但那不过是彼此灵性绝高,强以礼义之防压制住了人生大欲而已。要说是真个双方毫无绮念,实是欺人之谈。所以魏无双对她这个龙弟弟特别关垂,葛龙骧也对他这位魏姐姐特别听话。
    龙弟弟身蕴寒毒,人陷魔巢。这位魏姐姐表面上虽对七指神姥笑语从容,实际上早巳芳心欲碎,柔肠寸断。一出七指神姥所居洞口,那强自克制、蕴积巳久的两线珍珠,便自大眼眶中流得胸前尽湿。
    好个魏无双,分得清利害缓急,丝毫未因情怀激荡有所迁延,只是忘饥忘渴,星夜飞驰,把满怀相思关切,完全交代在一身轻功和两双纤足之下。好不容易望见庐山冷云谷巍然插云的双剑高峰,魏无双业已心力交瘁,勉强走到谷边,觉得足软神疲,非好好休息一番,否则无法下这有几层云带封锁、深逾百丈的冷云谷。
    魏无双择了一块大石盘膝坐好,方待垂帘调息,运用真气流转四肢百穴,略为驱散这连日忘命飞赶的疲劳之际,冷云谷中倏地冲起一眯银星,冷云仙子葛青霜豢养的那只慧鸟灵禽白鹦鹉雪玉飞来,不由心中一喜,还未开言,雪玉毫不嗝顿地清圆语音,已先叫道:
    “魏姐姐!不老神仙的先天易数已算出你来,特地命我传言,冷云谷从此关闭二十年,无论天大急事,均不许任何人下谷烦渎。世俗恩仇,完全由你们相机自了。我和你素所投缘,长别在即,还有什么可以替你效力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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