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天魔》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回 红光透入体,本性即尽丧
作者:黄鹰


              曹廷燕南亦已看在眼内,燕南亦是一个傻瓜也似,曹廷同样张口结舌。
  那东西移动得非常迅速,也越来越高,曳着一道红光射前。
  其余人亦都一一清醒过来,无不目定口呆,也没有一个看得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曹廷看着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往前掠出去,一面大呼道:“抓着那东西,不要让它飞掉。”
  众人如梦初觉,几个抓着绳钩的弟子立即抛出绳钩,向那样东西飞去。
  那样东西却已高飞数丈,已不是他们抛出的绳钩所能及的高度。
  绳钩一一落空,有人掷出暗器,也有人将手中兵器飞出去,但全都追之不及。
  曹廷飞掠前来,抄起了旁边一个弟子三枝缨枪,暴喝声中,一一掷出,掷向那团红光。
  他的内力高深,每一枪都能够掷及那东西的高度,可是三枪都落空,不知何故,他就是不能够掌握那东西的准确位置。
  那东西越移动越快,眨眼间已飞过了那道高墙,凤栖梧紧接追上墙头,那东西却已高不可攀,继续往前移动。
  凤栖梧紧追不舍,跳下高墙,掠上瓦面,瓦面过瓦面,紧追在后。
  曹廷燕南不由自主追前去,三人俱都有一身轻功,很快就将那些帮众远远抛在后面。
  一片片瓦面在凤栖梧脚下飞逝,越追越近;可是那东西距离他头顶始终有四丈距离。
  到现在他仍然瞧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却经已肯定,婷婷所以变成那样子,完全是因为那东西作怪,除非将那东西毁去,否则不难有第二个婷婷出现。
  曹廷比凤栖梧更明白,所以一身轻功也施展至尽,紧追着凤栖梧,距离不变。
  那东西飞过了瓦面,继续往高墙那边飞去,凤栖梧从瓦面跃落,两个起落,已掠至墙下,不等一口气缓过,接往上拔起来。
  他奋力已尽,新力未生,实在已拔不到那么高,他心中也有数,双手立即前伸,右手刀一点墙壁,身形借力又拔起了很多,左掌一伸已搭住了墙头,半身一缩已到了墙头上。
  那东西没有停下来,凤栖梧也没有,身形从墙头上翻过,双脚一蹬,身形也如箭也似射出,横越护壕,射往对岸。
  他的身子已不能保持平衡,越过护壕,平空跌下来,只差一点儿便掉下水里。
  他贴地打了一个滚,才站起身来,抬首望去,经已抢在那东西之前,可是距离已有七丈之高,他轻功再好,也不能跃得这么高,却仍然没有停下,继续掠前,掠到了那树林之前。
  那片树林在黑夜中就像是无数怪物,蹲伏在那里。
  凤栖梧冲了进去,身形往上拔起来,手足并用,掠上了一株大树的树梢。
  那株大树差不多有七八丈高,凤栖梧掠了上去,那东西正好向这边飞来。
  凤栖梧看得真切,暴喝一声,一刀力斩了出去。
  他左手抓着一条树干,右手挥刀,混身的气力几乎都聚在这一刀之中。
  那东西在那刹那又一亮,发出了刺目的红光,凤栖梧那么接近,眼前又是一片通红,什么也看不见。
  刀光完全被红光压下,可是红光却不能影响那柄刀的锐利。
  红光一开,刀直入,那东西仿佛也知道危险,突然往后一缩。
  刀削过,只差半寸,终于削空,可是刀上的劲力仍然震得那东西倒飞出半丈。
  一阵极其怪异的声响即时从那东西发出来,好像咒诅,又好像责骂。
  凤栖梧虽然看不到,却听得清楚,他完全听不懂。
  那东西并没有堕下去,一阵“营营”声急响,弧形往一旁飞开。
  凤栖梧的视线恢复正常的时候,那东西已然离开了他五六丈,一声轻啸,往前掠去。掠向三丈一丛枝叶。
  那东西即时又发出了一阵怪声。
  凤栖梧听不懂,却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那东西在恐惧的感觉。
  那东西亦随即缓缓沉下来。
  凤栖梧只要再两个起落,绝对可以追上那东西,可是就在这时候他一脚踏空。
  那丛枝叶完全不能够承受他的体重,更休说可以让他借力再拔起身子。
  一踏空,凤栖梧便堕进黑暗中,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东西同时发出了另一种怪声,就像在庆幸,竟还似带着嘲弄的味道,原在沉下的身子接往上飞起来,继续前飞。
  凤栖梧在怪声中飞堕,一声惊呼出口,他的心神已然镇定下来,风车般一转,卸去了大部份冲力,接触地面的时候,仍不由摔了一交。
  曹廷听到了凤栖梧的惊呼声,原要拔起的身子一顿,转往林内窜进去,一面急急大呼道:“凤老弟──”
  凤栖梧长身而起,应道:“没有事,那东西还在树林上空。”
  他的眼睛已能够适应周围的环境,话说完,手足并用,又爬上了旁边的一株大树。
  曹廷听说,知道凤栖梧平安,亦向身侧的一株大树攀登上去。
  到他们上了树梢,那东西已走远,只见红色一团,不过鸽蛋大小,向黑暗深处飞投。
  凤栖梧目光一紧,一声苦笑:“追不到的了。”
  曹廷亦苦笑:“若是在平地,我们即使赶不上,仍然能够凭着那些光,知道这东西所在,可是在这个林子之上,我们的身形实在难以施展得开。”
  凤栖梧点头:“方才晚辈就是一脚踏空掉下去。”
  曹廷仰大一叹:“莫非这东西命不该绝?”
  “只能这样解释了。”凤栖梧一咬唇:“这东西还是一个人,我们找了整天也毫无所获,现在变成了这样子,要将之找出来当然更加没有可能了。”
  曹廷点头道:“夜间我们虽然有光可以辨认,但这东西随便往岩洞里一躲,那么小一团,如何看得出,两目间,就是随便往一丛枝叶里一藏,我们亦不可能找出来。”
  凤栖梧目光仍然是望着那边,说话问,那东西已只见豆大的一点。
  旁边枝叶一响,燕南冒出来,两人的说话他虽然没有完全听入耳,但亦知道这一次他们又是功败垂成,不可能将那东西消灭的了。
  曹廷一顿又叹息道:“方才我们若是有一张鱼网什么的。那该多好。”
  凤栖梧一声苦笑:“天知道会变成这样子?”
  曹廷道:“这种事若非目睹,相信也没有人会相信。”
  “可不是──”凤栖梧心念一动,转问:“老前辈五人当年击杀那依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曹廷一怔道:“那的确突然一阵闪光,但跟着发生了什么,我们五个人都是一些印象也没有,还以为只是幻觉。”
  凤栖梧沉吟:“当时只是一阵闪光,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那东西还未有这般功力,也许还没有这么大,所以虽然飞了出来,你们也没有察觉。”
  曹廷颔首:“只有这样解释了。”
  凤栖梧道:“现在总算明白了,那东西开始的时候不知如何,到遇上你们,是藏在一个叫做依依的女孩子体内,依依给你们毁了,便飞了出来,辗转进入怜怜的体内,这显然是为了藉连云庄安家的势力向你们报复,到发现连云庄并不如外传的强大,又知道婷婷跟我的关系,便转投入婷婷体内,让我救出去,到发现我的哥哥更有实力,于是便藉醉酒为名,勾搭我的哥哥,目的在利用鸟帮的势力,对你们来一次大报复。”
  “已经很成功的了,中原五义现在已只剩下老夫一人。”曹廷惨笑:“依依只不过是她寄居的一个女人,既然她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个女人的体内,以常理推测,实在不可能如此仇恨我们,以致非将我们赶尽杀绝不可。”
  凤栖梧轻笑一声:“那大概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那东西真是个母的,所以心胸才会如此地狭隘,不惜一切报复。”
  “母的──”曹廷只有苦笑。
  “还有一个解释就是,她进入依依体内,实在要进行一件大事,却因为你们,不能够实行。”
  “这也有道理。”曹廷花白的眉毛已交结在一起。
  燕南插口道:“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能够这样?”
  曹廷看着凤栖梧道:“若是有人能给我回答这个问题,可就太好了。”燕南的目光也向凤栖梧望来。
  凤栖梧摇头:“别望我,你们也知道,我知道的比你们绝不会多到那里去。”
  燕南试探着问:“方才你不是好像跟她交上手?”
  凤栖梧道:“我砍了那东西一刀,可是砍不中,只将红光砍开来,刀风并将之震开,当时那东西好像有些恐惧,发出了一阵怪声。”
  “怎样怪?”燕南追着问:“是不是求你饶命。”
  凤栖梧摇头。“以她进入婷婷身上表现出来的性格,绝不会是那种随便会屈服求饶的……”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笑的什么?当然他说不出来。
  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曹廷接着道:“这倒是不错,既然是母的,给吓了这一跳,第一件要做的,只怕就是大骂对方不是,痛加咒诅。”
  凤栖梧颔首:“晚辈当时的确有这种感觉。”
  “那是母的绝不会错的了。”曹廷嘟喃道:“这东西──”
  凤栖梧接道:“到晚辈一刀砍空,腾身再追上时,那东西反而发出了另一种怪声,好像是非常恐惧。”
  “这是说,你是可以将之伤在刀下的了。”曹廷显得有些儿兴奋:“我早就看出这东西对我们心存恐惧,不敢与我们正面冲突。”
  凤栖梧道:“可惜黑暗中不能看得太清楚,一脚踏空,不能将之追斩刀下。”
  曹廷叹息:“这是最可惜的一件事,今天给她走脱,我们又有好一会子提心吊胆的了。”
  凤栖梧道:“综合我们的所知,那东西虽然还未成气候,明显的在每天成长,不难有一天,到我们不能再将之制服的境界。”
  曹廷点头道:“我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一点,这东西若是修炼成功,方才那样的光一闪,我们看不清楚之际,她已经可以乘隙将我们置之死地。”
  凤栖梧道:“现在看来就只有希望那东西仍然是那个急性子,明天晚上,又会找到来了。”
  曹廷语声沉下去:“这种希望看来并不大。”
  凤栖梧亦有同感:“除非她能立即又找到了另一个肉身,而那个肉身又能够将她的能力全发挥出来。”
  曹廷完全同意,凤栖梧又道:“方才我们已经完全试出来,她回复本来,对我们可以说完全没有威胁。”
  曹廷想想,追问道:“方才你那么接近,一定看得非常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燕南亦问道:“是啊,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可怕?”
  凤栖梧却回答:“看不出来,那东西混身都裹在一团红光中,越接近,红光便越强烈,亮得令我根本看不出那到底是怎么样子。”
  曹廷苦笑:“她飞着的时候,不停发出一种营营声响,倒有点像……像是一种飞虫。”
  凤栖梧道:“那的确像是有一双翼在不停振动。”
  曹廷道:“也许是蜜蜂,是苍蝇,蚊子……”语声逐渐沉下去。
  凤栖梧想像得到曹廷的感受,道:“这种事也实在太难令人置信,一个人竟然会被一只飞虫控制,而那种飞虫又竟是我们一举手便能置之死地。”
  曹廷苦笑道:“我们大概都听过一些邪魔妖怪的传说……”这句话才出口,他忽然把头一摇:“再下去,我们只怕要疯了。”
  燕南插口道:“说不定,我们方才都是……”
  曹廷道:“人老了难免老眼昏花,可是你们这些年青人……”
  凤栖梧接道:“若说那东西是我们将婷婷砍倒的时候凑巧经过,未免太巧了一些,还有那东西发出来的光芒,与婷婷的身子破碎时完全一样。”
  燕南苦笑道:“我其实也是相信的,只是实在有些不服气。”
  凤栖梧道:“这该说有些不信邪。”
  曹廷只是喃喃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总会明白的,那东西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了。”凤栖梧目光转向那东西消失的方向:“这一次我们给她的打击有甚于甜水井一人村的一次,那一次她记恨到现在,想尽了办法报复,这一次,我看她是与我们没完没了。”
  曹廷沉吟道:“可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不用假借别的东西进行报复,到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是不是无人能够抗拒。”
  凤栖梧道:“别想得这么远了,我们现在还是准备应付她的再来袭击。”
  曹廷笑起来:“今夜她到来,我看目的不外在杀几个人泄愤,只是我们抓住了她的弱点。”
  这笑容异常苦涩,他当然没有忘记,这一次他们的损失其实也不少。
  燕南明白曹廷说的话:“天下间没有第二个帮派可以跟鸟帮一较高下的了,她还能够利用什么人,而她亦显然只能够进入一个人的体内。”
  曹廷道:“她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凤栖梧道:“在她找我们算账同时,我们亦不能够坐以待毙。”
  曹廷苦笑:“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那东西必须血才能够生存,我们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调查,小心这附近可有什么人失踪,是否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曹廷连连点头,也就在这时候,一阵人声嘈杂,凤栖梧知道是鸟帮的弟子追来,道:“我们也该下去了。”        ×      ×      ×              到他们出了这座林子,百数十个鸟帮与中原五义的弟子已经聚集在林外,一看三人的表情,心头都不由凉了一截。
  他们没有带备灯笼火把,可是这时候乌云已开,一片月光洒下来,在习惯了黑暗的他们来说,这一片月光已经足够。
  凤栖梧也没有说什么,一挥手,当先往总坛回去,曹廷燕南默默跟在他身后,三个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
  众人随亦举步,没有说话,沉重的脚步声传出老远。        ×      ×      ×              那东西这时已经停下来,停在一株高树的梢上,月光照耀下红光虽然消淡,却也更迷蒙,一样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营营”的异响亦已消去,那东西停在那儿,一声不响,周围也没有任何声响,异常寂静。
  然后一阵喘息声响起,与发自人口并无不同,那东西散发出来的红光亦随着一暗一明。
  喘息声好一会才停下,接着是一阵怪异的声响,就像是凤栖梧方才听到的那样充满了咒诅的意味,而且是恶毒的咒诅。
  这种怪异的声响骤听来好像一样,细听之下却显然并不相同,抑扬顿挫,长短有异。
  差不多半盏茶之久,这种声响才停下来,周围又回复静寂。
  月光时隐时现,风一阵又一阵,突然急激吹飘,那东西与之同时,发出了一阵尖锐而且恐怖的笑声。
  那绝无疑问是笑声,那东西也就在笑声中飞起来,不是往鸟帮的总坛飞,而且继续飞往前,瞬息消失在枝叶丛中。
  凤栖梧他们若是听到这笑声,不难会想到那东西已然想到了复仇的好办法。
  可是,就算他们听到了,也未必会想得到那是怎样的一个办法。
  一件恐怖的事情也就在此一刻开始。        ×      ×      ×              也就由这一夜开始,鸟帮的总坛白天陷入了一片异常的寂静中,与往日迥异,到夜间也一样,不再见到任何灯火。
  每一个住在鸟帮的人都一反常态,变昼为夜了,在白昼尽量争取睡眠的时间,入夜之后才活跃起来。
  甚至鸟帮总坛之外百里,也都是变成这样子,没有月亮的夜里,简直就像是人间地狱。
  消息亦一天比一天传得更加远,却怎也追不上那东西。
  那虽然相差不过两天,但已经足够让那东西为所欲为。
  没有人能够阻止,正如那东西进入依依,怜怜,婷婷体内的时候。        ×      ×      ×              夜未深,风甚急,夜风中仿佛仍带着焦臭的气味,到底是葬身在火海中的尸体发出来,还是只不过焦木原有的气味,叶南溪分辨不出。
  他俯卧在庄院唯一未被烧毁的小楼中,只要在榻上抬头,便可以看到窗外那一片烧毁的庄院。
  只要看到那一片烧毁的庄院,他心头仿佛便有烈火冒起来,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夜的恶战。
  到现在他仍然只能够俯卧在塌上,凤生那两刀,伤得他的后背实在太重,只差一点便要了他的性命。
  伤口都敷上最好的金创药,那在叶南溪的感觉,就像是背上了两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能不承认当夜实在太鲁莽,因此才会被凤生翼刀有可乘之机,力砍在他的背上。
  也因此他不能够参与曹廷胡子玉的行动,在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前,曹廷已经拟好了一切步骤,他虽然很想去,可是却连站也站不稳。
  所以他只有眼巴巴的目送曹廷一行离开。
  事情到底弄成怎样,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叶南溪尽管心急如焚,却是一些办法也想不出来,空自在焦急。
  鸟帮的势力他们当然都很清楚,是否少了一个凤生便能够轻易地将鸟帮总坛攻下,曹廷也不敢肯定。
  他们那些投身鸟帮的鸽组的弟子,对于鸟帮总坛的情形当然很清楚,曹廷也并不以为他们是夸大,可是仍然要前去,那是因为他们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叶南溪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曹廷的意思,原是要他暂时地躲起来,看情形再作打算,可是他不肯,他宁可死在胡子玉这幢庄院里。
  留下来的弟子也全都是伤残不能再作战,他们现在也就在小楼下守卫,虽然知道鸟帮若是解决了曹廷一行,他们根本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却仍不肯退避。
  中原五义名下无虚士,他们所收的弟子也可以说体内流的完全都是侠义之血,好像这样有为的一群年青人若是也无一不该死,还有天理。
  那是中原五义闯的祸,本该由中原五义承担,可是在那天晚上之前,中原五义完全不知道什么地方开罪了鸟帮,以至凤生采取那么恶毒的报复手段。
  他们甚至怀疑凤生目的在一统中原武林,那些弟子也绝不相信他们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以为是鸟帮在扩充势力,才那么团结。
  听了凤生那番话,中原五义才知道凤生是为了为当年被他们以极残酷的手段杀死的那个叫做依依的女人报仇。
  他们不知道凤生跟那个依依是什么关系,更怀疑凤生与那个依依怎么会拉上关系。
  依依已经是一个死人,绝没有可能将事情说出去,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知道?
  事情充满了神秘,也充满了恐怖,叶南溪一个人养伤楼内,静思下来,如何放心得下。
  他也开始为自己那天晚上鲁莽的行动深感后悔,否则他现在绝不会卧在塌上,怎也能够随去鸟帮总坛一看究竟。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心情这样恶劣,特别是今夜,他甚至不能够定神去思索。
  风越夜越急,也越来越冷。
  灯火在急风中摇曳,终于熄灭,叶南溪不知何故竟然由心寒出来。
  他弓起了半身,往窗外望去,窗外的灯火也竟已完全熄灭,触目一片森寒的景象,几下火石的敲击声接传来,却不见有灯光再亮起。
  火石敲击声继续传来,叶南溪爬前数尺,伸手拿走了放在桌上的那双流星鎚。
  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只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驱使他去拿兵器。
  火石仍然在敲击,叶南溪听到了那些弟子的语声都是在奇怪火石敲不出火花。
  却就在这时候,叶南溪看到了光,一种红亮的光由瓦面上透下来。
  那种光斗大一团,由瓦面缓缓透进来,就像是一样活物。
  叶南溪即听到了一阵“营营”声。
  那种声音绝无疑问是由那团光发出来,叶南溪却除了一团红光之外,再也看不到什么。
  ──奇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叶南溪不由瞪着那团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可是无论他怎样看,也看不出来,他开始感觉恐惧。
  那团红光随即缓缓落下来,叶南溪不觉半身一缩,这一动,伤口亦被牵动,一阵剧痛,面部的肌肉不由一下抽搐。
  “营营”声更响,那团红光凌空开始缓缓绕着叶南溪转动,叶南溪亦随着转动。越转那团红光越接近,也越来越强烈,叶南溪侧着身子,亦随着移动,红光耀目,不由他双眼不停眨动,逐渐只看见一片血红。
  他实在很想将视线移开,那种红光令他实在太不舒服,可是他又不敢。
  那种恐惧的感觉也就更强烈了,无知原就是一种恐惧。
  红光转了几匝,逐渐快起来,快得就像是一条光带,绕着叶南溪。
  叶南溪目光经已追不上那团红光的速度,伤口因为不停地牵动,一阵阵剧痛,眼睛亦已经深觉疲倦。
  他的一双手已经抓住那双流星鎚,虽然想击出去,却是抓不住目标。
  红光转动得更迅速,就像是变成了一张发亮的网,将叶南溪网起来。
  叶南溪耳朵只是听到一阵“呜呜”声,身子又不由移动起来,刺痛一阵又一阵,然后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像是那并非伤口在发痛,而是给那种红光将身子割开来。他想叫,但没有叫出来,他到底没有忘记,在楼外就只有几个受伤的弟子。
  连他也应付不了的事,那些弟子如何应付得来?
  他一双手抓得那个流星鎚更紧,额上汗下如雨,只等机会发出去。
  红光继续转动,突然一歛,叶南溪即时觉得后背一下刺痛,他也不由侧首望去,只见那团光正附在他的后背上,他裹着伤口的白布条已经有两块断下。
  那种“营营”声响个不绝,这时候特别清楚,叶南溪感觉整个身子也抖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一声怪叫,右手弃鎚,反向那团光抓去。
  手还未伸到,那团光已然暴长,叶南溪猛觉手背一痛,不由手一缩,目光及处,只见手背一下子红肿起来,就像是中了什么暗器毒药。
  那团红光随又伸缩起来,他后背伤口裹紮的白布一条接一条断下,伤口终于露出来。
  红光随即由一团变成薄薄的一条,叶南溪方待忍痛将后背撞在床上,看那团红光将会给撞成怎样,看见红光竟然变成了扁薄一条,不由怔住在那里。
  那条红光竟然向他的肌肉内进入,逐渐的缩短,开始的那刹那,叶南溪只觉得一阵剧痛,几乎要痛得昏迷过去。
  他还以为那是错觉,到发觉红光缩短,立时魂飞魄散,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恐怖的事情,瞳孔一下收缩。
  他的手再次扭转向那条红光抓去,这一次,那条红光没有向他袭击,也根本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向他后背的肌肉进入。
  眼看着,那条光终于给他一把抓住,那刹那,一阵麻痹的感觉从他那只手透上来,他完全不知道是抓在什么东西之上。
  他也只是那刹那好像感觉抓住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抓到手,那条光迅速在他后背的伤口消失。
  疼痛的感觉与那条红光进入的同时逐渐减弱,突然一下子完全消失,跟着叶南溪整个身子仿佛就在烈火中燃烧。
  他终于叫出来,撕心裂肺的一声狂叫,叫声中充满了恐惧,一双流星鎚猛然疾掷了出去,风声呼啸,轰轰的两声,猛击在墙壁上。
  那面墙壁片片碎裂,出现了两个大洞,瓦片灰尘亦被震得大片洒落。
  鎚被震回来,落在地上,地面也为之震动,叶南溪身受重伤,尚且有这般的威势,若是没有受伤,这楼子早怕已被震得塌下来。
  他双手也随即将双鎚弃去,反抓回自己的身子,撕下了一片片衣衫,肌肉亦出现了一条条的血痕,他仿佛要将自己的皮肤也要撕开来。
  没有人知道他这下子的难受,他的体内仿佛就多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也不住的在滚动游窜,他知道这绝不是一种感觉,那团发光的东西是变成了一条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叶南溪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可怕的事,他不怕死,凤生一双翼刀插入他后背的时候,他也不以为有什么可怕,可是现在,他却是害怕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弃下的那颗流星鎚他随又抓在手中,狂叫着站起身子,双鎚飞舞,周围的东西迅速在他双鎚之下破碎。
  火石的敲击声在他发生第一声惊呼同时已经停下,到他双鎚将墙壁击碎,那些弟子无不亦发出一声惊呼,脚步声接响。
  叶南溪没有理会,双鎚继续挥舞,风声呼啸,在他体内那东西这时候已然停止了滚动游窜,却仿佛变成了千丝万缕,蔓延开去。
  叶南溪有这种感觉,他实在想反手一鎚击在自己的身上。
  若是他真的这样做,事情反而简单,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虽然有这个念头,却提不起这个自栽的勇气。
  门被撞开,几个弟子冲进来,看见叶南溪这样子,亦皆一惊。
  叶南溪目光落在那些弟子面上,嘶声大叫:“有东……有东西──”语声突断,他混身同时猛一震。
  那刹那他只觉得那东西在体内沿脊骨直上,经过颈部,直冲向他的脑袋,冲入他的脑髓,然后他只觉得耳朵轰鸣,整个脑袋猛一下陷入一片空白。
  那些就是他最后的感觉,他所有的动作也就在那刹那完全停顿。
  那些弟子吃惊的望着他,一个忍不住问:“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叶南溪没有反应,眼神也接近空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着什么,那些弟子当然也看不出他的脑袋已完全空白,那东西正在进入他的脑袋内,将他的思想完全据为己有。
  那些弟子不由围上去,一个伸手探向叶南溪的鼻端,好一会仍然不觉得叶南溪有呼吸,大惊,正要嚷出来,一股热气却从叶南溪的鼻孔喷出,正喷在那个弟子的手上。
  那个弟子一惊缩手,叶南溪的眼睛同时射出夺目的红光,猛一声暴喝,右手流星鎚一挥,当头击下。
  这一鎚无论速度与角度都非常惊人,一鎚击下,那个弟子首当其冲,一颗脑袋立时给击碎,鲜血四溅,一堆烂泥也似倒下。
  其他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齐倒退了一步,吃惊的望着叶南溪。
  一阵夜枭也似的笑声从叶南溪口中发出,双鎚突然又扬起,左右各向一个弟子击去,那两个弟子举起兵器急挡,“叮当”声中,兵器被震开,流垦鎚声势未尽,一中头,一中胸膛,左右一齐惨叫倒飞了出去。
  众人无不面色惨变,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叶南溪双鎚一收,接又击出。
  剩下四个弟子一见叶南溪再动手,急忙分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掠出去。
  他们都负伤在身,动作都不怎样敏捷,一个幸好有柱子挡去了那一鎚,另一个却被鎚击在后背上,当场口吐鲜血,撞碎了一道窗棂飞了出去。
  那条柱子同时断下,一阵瓦砾尘灰飞扬洒落。
  叶南溪双鎚旋即上飞,击碎了一大片瓦面,身形亦随着飞了出去,竟似一些伤也没有,行动之敏捷,与平日并无不同。
  那三个弟子出了小楼,惊魂未定,一颗流星鎚已然飞下来,东面那个弟子惊呼未绝,已然给鎚打在脑后,一头栽倒瓦砾断墙中。
  叶南溪人同时扑下,双手把鎚一收,暴喝声中,脱手往另一个方向飞出。
  在那边发步狂奔的一个弟子耳听风声,回头一望,不禁魄散魂飞,那两个流星鎚即时在他面前相撞在一起,隆然弹开,凑巧撞在那个弟子的身上,那个弟子给撞得飞出了三丈,内脏尽碎,当场丧命。
  最后一个弟子也算得聪明,掠过一道断壁,立即往墙脚一倒,滚入了一堆焦木瓦砾中。
  他伏在那里一声也不敢发,连呼吸也放得甚缓,随即就听到了惨叫声,然后看见叶南溪有如御风飞行,从断壁上飞过。
  衣袂声猎然作响,叶南溪身形过处,尘土飞扬,可是他的一双眼睛仍然在尘土中闪闪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那个弟子更不敢动了。
  叶南溪如飞掠过,眨眼已到了庄院外围高墙上,突然停下来,随即绕着庄院在高墙上飞掠。
  他是算准那个弟子绝不可能跑得那么远,而高墙左右怎样情形,在高墙上当然亦看得清楚。
  绕了一个圈,叶南溪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双眼更亮,悠然掠下来。
  在他面前一堆烧焦了的梁木瓦砾立时扬起来,一齐往外飞舞出去,有如被狂风吹拂。
  他继续往前行,所过之处,堆在地上的东西只要能够动的才都动起来,硬硬被他冲出了一条平坦的路。
  瓦砾断木远飞数丈,叶南溪由东往西笔直走去,庄院当中就像出现了一条白线,被分为两边。
  叶南溪继续移动,一条条白线先后在庄院中出现,尘土飞扬。
  伏在焦木瓦砾中的那个弟子由心寒出来,他知道这样下去,挡在他身前的焦木瓦砾定会被叶南溪清除,非被发现不可。
  可是他亦无计可施,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笨人,看这情形,已知道叶南溪并不是原来的叶南溪,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却知道叶南溪不发现他倒还罢了,否则必是死路一条。
  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眼看着叶南溪越来越接近,心胆简直便要裂开来。
  叶南溪已有所觉,目光向这边射来,那个弟子再也忍不住怪叫一声,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疾往前奔去。
  叶南溪同时一阵怪笑,双袖鼓风,“拍拍”的逆风疾追过来。
  弟子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数丈,冷不防给地上的砖块一绊,又滚跌地上。
  叶南溪这时候已经到了,怪笑连声,难以言喻的恐怖,立在那个弟子身旁一丈之处。
  那个弟子一滚坐起,倒退出去,没多远后背已撞在一面墙壁上,混身一震。
  叶南溪没有追,只是怪笑,那个弟子语声都颤抖了起来,嘶声道:“你到底是谁?”
  “不就是你的师叔?”叶南溪的声音没有变,相貌也没有。
  那个弟子看在眼内却是如此陌生,颤抖着道:“你不是,你不是……”
  叶南溪道:“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没有分别了。”
  弟子吼叫着道:“你若是师叔,怎会杀我们?”
  叶南溪道:“当然是为了防止你们将秘密泄漏出去。”
  “秘密,什么秘密?”那个弟子不由追问。
  叶南溪道:“我变成这样的秘密,你不要怪我,要怪只好怪你的师父师叔师伯。”语声一落,怪笑又出口,同时移步上前。
  那个弟子狂叫着跃起,挥剑斩去,逃既然逃不了,他只有拚命。
  叶南溪没有接,身形一晃,便已闪开,那个弟子连砍七剑,没有一剑追得上叶南溪的身形,叶南溪双手垂直,也就绕着那个弟子旋转起来。
  他越转越快,那个弟子不由得眼花缭乱,乱剑疯狂劈出,气力也不住的消耗,汗流浃背,湿透衣衫,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速。
  叶南溪终于停止转动,那个弟子同时一剑砍在地上,没入泥土内。
  他方待将剑拔出,双手的手腕都已给叶南溪抓住,叶南溪狰狞的面容同时向他欺近来:不由他失色惊呼。
  叶南溪双手即时一拧,那个弟子的一双腕骨砉砉齐断,惊呼之声变成了惨叫,叶南溪双手一松一探,抓住了他的脖子,接将他向自己拉近来。
  那个弟子不由胆落魂飞,脖子上同时一阵刺痛传来,可是他的脖子给他扼着,一个头根本不能够转动。
  血从伤口顺着叶南溪的指甲流下,叶南溪同时俯下头去,嘴唇印在伤口上,用力的吮吸起来。
  一阵“吱吱”声接起,令人毛骨悚然,弟子简直就要昏过去,他拚命的挣扎,可是怎也挣不开叶南溪的双手。
  叶南溪继续吮吸,“吱吱”声大作,弟子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完全停顿,面色却已变成了死鱼肉也似,苍白得怕人。
  他混身的血液都已流到叶南溪肚子里,生命亦随着鲜血流尽,到叶南溪将手松开,已变成一具干尸。
  叶南溪以手抹去满是鲜血的嘴巴,意犹未尽,转向其他弟子的尸体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尸体已变成干尸,一滴血也给叶南溪吮尽,他随即将那些干尸收集起来尽抛到井里,再将砖块搬出,倾进井内,接着执拾好庄院内的所有东西。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已全都恢复正常,也与本来的叶南溪并无分别,只是后背的伤口,不时有红光闪烁。
  他仿佛也知道,背靠着墙壁,一动也都不动,坐待天明,后背的伤口终于复合,变成两条长大的疤痕。
  然后他取来一桶水,抹去了身上的血渍,再换过衣衫,虽然已回复正常,神态却仍然显得非常疲倦。
  最后他又在原地坐下来,静心等候。        ×      ×      ×              接近正午,两骑快马奔进了这个小镇,是中原五义的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就是燕南,他们是奉命前来照顾叶南溪,必要时将叶南溪迁到鸟帮总坛去。
  自从胡子玉将这个小镇辟为战场,小镇的居民都已经暂时迁出,没有人知道那一战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可是他们都听从劝告,在半个月之后才回来,有些虽然在怀疑,但胡家庄一场大火,十里可见,不由他们不相信。
  尸体虽然都已被消除,寂静的长街仍然给人一种阴森感觉。
  两骑驰到了庄院门前,仍然是一些反应也没有,燕南不由慌起来。
  “他们难道都跑掉了?”另一个弟子随即这样说。
  燕南滚鞍下马,道:“不会的,三师叔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说过留在这儿,那他就绝不会离开。”
  “那是出了事?”弟子连随拔出了兵器。
  燕南道:“那东西白天便能够现身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我们进去看看。”一顿又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由我应付。”
  “我小李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燕南摇头道:“没有人说你贪生怕死,只是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将消息送回去,我武功较好,比你支持得较长时间,你可以趁此赶快离开。”
  小李皱眉道:“既是如此,小弟也不坚持了。”
  燕南伸手一拍小李的肩膊:“将消息送回去更要紧。”
  小李颔首,从马上跃下,燕南剑随出鞘,推门往庄内走去。
  进门一望,庄内那些断壁焦木已给分散开来,昨夜叶南溪弄出来的一条条“路”已然给掩去,那当然不能够完全回复本来,燕南与小李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他们对烧毁了的庄院就没有多大的印象。
  他们这边才进去,那边一间屋子的门一开,叶南溪便走出来,走向那两匹马。
  还未接近,那两匹马的眼中像已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不安的踢着脚,同时发出闷嘶。
  更接近,那两匹马开始退开,叶南溪阴森森一笑,身形突然一长,猛向前扑去,那两匹马急忙洒开四蹄,奔出,叶南溪身形同时暴退,闪向墙角,一转不见。
  燕南小李听得马蹄声,一齐奔回来,远远看见两匹马往来路奔回,无不大感诧异,四顾却又不见有人。
  小李追前几步,也知道追不及的了,一顿足,道:“怎会这样的?”
  燕南嘟喃道:“那都是我们养熟的马,除非受了很大的惊吓。”
  小李突然像省起什么,道:“师兄可记得凤栖梧与婷婷离开连云庄的情形?”
  燕南道:“他说过那些马看见了婷婷,露出了不安的神色,而且明显的甚为恐惧。”
  小李张目四顾,道:“附近可是没有人。”
  燕南没有作声,身形一拔,掠上了旁边的高墙,放目望去,也是一个人也没有,只见那两匹马越去越远,一前一后,始终没有变化。
  回望庄院那边,亦是静悄悄一片,燕南按剑等了一会,才向庄院内跃下,小李一见,亦从大门掠进来,二人随即一字向前进去。
  急风吹过,尘土飞扬,焦味扑鼻,燕南小李一路走来,并没有发觉任何不妥。
  他们离开的时候非常匆忙,庄院部份的火势也仍然未灭,所以除非有很大的变化,否则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印象。
  叶南溪的善后工作,亦实在做得很不错。
  前行数步,已到叶南溪养伤的那座小楼。
  燕南小李走近去,还未有决定,门已被拉开,两人应声回头,只见叶南溪双手抓着流星鎚,当门而立。
  “原来是你们。”叶南溪沉着声,抓着流星鎚的一双手青筋毕露。
  燕南小李却完全没有防备,齐呼道:“三师叔──”
  叶南溪若是这时候一双流星鎚飞击出去,一定可以将燕南小李击伤,凭他们的身手,负伤之下要逃避叶南溪,只怕是没有可能的事。
  最要命的,是他们根本没有防到叶南溪。
  叶南溪竟然没有动手,只是喝问:“你们怎么溜到这里来?”
  燕南方待答话,叶南溪又喝道:“中原五义的弟子怎会临阵退缩,你们……”
  燕南忙道:“三师叔莫误会……”
  叶南溪冷笑:“难道鸟帮竟然这么快便已被你们解决了。”
  燕南摇摇头,道:“这其中是有点误会,我们并没有打起来,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叶南溪正要追问,小李已接道:“我们甚至已经与鸟帮联成一气。”
  “什么──”叶南溪仍然作毫不知情状:“鸟帮烧了老四的庄院,又还杀了老二老五,我们要跟他们联手,这是什么道理?”
  燕南道:“凤生……”
  叶南溪喝道:“这匹夫怎样了?”
  燕南道:“在回鸟帮总坛途中已经命丧。”
  叶南溪大笑:“死得好,可恨老夫不在场,看不到那老匹夫的呻吟哀号!”
  燕南缓缓道:“凤帮主也是身不由己的。”
  叶南溪瞪大了眼睛,燕南忙道:“说来话长,弟子细说之后,三师叔就会明白的了。”
  小李随即问:“师叔,其他的师兄弟那儿去了?”
  叶南溪道:“那些混帐东西,都给老夫撵走了。”
  小李追问道:“为什么?”
  叶南溪道:“他们老是要老夫迁出这儿,说什么这才安全,全都是胆小鬼,老夫说过,他们再给老夫看见,便敲断他们的脚骨。”
  小李垂下头去,燕南大着胆子道:“环境这样恶劣,也难怪他们。”
  叶南溪霍地回瞪着燕南:“你也这样说?”
  “弟子大胆。”燕南道:“他们那样做也只是为了避免无谓牺牲。”
  叶南溪大怒道:“那你是说老夫错的了。”
  “弟子不敢。”燕南亦将头垂下来,这个师叔的脾气他当然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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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百密有一疏,天衣露一缝
作者:黄鹰


              叶南溪进入房间卧下,才放下心来,那与其说是房间,毋宁说是一座密室,一进再进才到达,而这座楼宇之外则是包围着一重屋子,以及临时架起的帐幕。
  这显然是经过一番布置,也是一个陷阱,叶南溪一路进来,看见那些布置,不禁有些心寒,若非如此进来,他实在不敢肯定会不会为那些布置所困。此前他已考虑到,凤栖梧曹廷会给他一个安全的地方居住,但安全到这个地步,仍然在他意料之外。他只是希望凤栖梧曹廷也是住在这其中,好让他有机会采取报复的行动,只要弄倒这两个人,其他的便很简单。
  在那些侍候他的人离开之后,他随即小心检视了一遍,看清楚身上并没有惹人注意的地方,又小心的算清楚房间的所有距离,才闭上眼睛,一直等到所有的杀机完全消弭,然后坐起身子。
  曹廷也就在这时候走进来,叶南溪仍然阖着眼睛,完全是运功调息的样子。
  曹廷一直走到叶南溪身前:“三弟,是不是好了一些?”
  叶南溪道:“没有方才那么痛,一路上还是好好的,不过那么轻轻一扭──”一声叹息,道:“人老了,要强也强不来。”
  曹廷笑起来:“该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不说,不该说的时候你反倒说了。”
  叶南溪道:“你放心,我还是要拚掉这条老命,绝不会临阵退缩。”
  曹廷大笑:“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叶南溪转问道:“凤栖梧他们也是在准备拚命?全都是?”
  “绝无疑问。”曹廷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凤生实在是人中龙凤。”
  叶南溪道:“能够组织一个这么大的帮派,实在不简单。”
  曹廷道:“最令人佩服的是,鸟帮弟子每一个都准备为他殉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肯退缩,不管他是什么的身份。”
  叶南溪摇头,曹廷接又道:“这绝对可以肯定,不是武功高强就可以,据说,他平日对每一个人都视如手足,与他们同甘共苦。”
  叶南溪看看曹廷:“看来……他若是再生,你也乐意投入他座下,听候他差遣的了……”
  “也许──”曹廷笑笑:“现在我也才明白,为什么我们那些弟子,甘愿做他的跑腿。”
  “你是说那些投入鸽组的?……”
  曹廷道:“就是他们了,但他们最后还是维护师门,背叛了鸟帮。”
  叶南溪道:“他们应该明白,他们的师父,绝不比凤生差劲。”
  “若不是那东西作怪,凤生也不会变成那样子。”曹廷叹息:“这种事,也实在太出人意外,所以他们才以为凤生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才会暗中将消息通知我们……”
  叶南溪点头:“那的确意外,我们是当事人,岂非开始也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曹廷道:“若是知道一点儿,我们也不会那样算计凤生……”
  “过去的不要说了。”叶南溪转问:“是了,他们可曾想到什么办法?”
  曹廷道:“还没有。”
  叶南溪道:“就是这样,晚间将所有的灯光灭去,改夜为日。”
  “暂时只有这样了。”曹廷有些感慨:“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么?”叶南溪有些怀疑,他原以为那天夜里,曹廷他们已经看清楚的了。
  曹廷道:“那东西实在太亮,在婷婷体内给赶出来的时候,亮得使人眼睛也睁不开,那刹那,眼前只看见一片血红,就像是浸身在血缸中。”
  叶南溪沉吟着道:“不是说,凤栖梧当时追得非常接近?”
  曹廷不知燕南有没有告诉叶南溪这件事,就是燕南在旁也未必会忆起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些话,一路上,话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又有什么人能够清楚记得,自己两三天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不错是追得很接近,可是所看见的只是一团红光,隐约有一双翅膀在拍动。”曹廷摇头。
  叶南溪佯作惊讶:“那岂非是一种会飞的东西?”
  曹廷道:“我们怀疑是一种飞虫。”
  “飞虫成精?”叶南溪笑了笑:“怎会有这种事?”
  “古籍之上不是记载了很多这种神话,连花草也可以成精,何况飞虫?”曹廷有些无可奈何。
  叶南溪笑得更开心:“也是说,那东西是吸收日月精华什么的,日久才变出来的了。”
  曹廷亦自笑起来:“这说来不错有些无稽,但除此之外,又能够如何解释?”
  叶南溪只是笑,曹廷看着,道:“你好像一些也都不相信。”
  叶南溪好像知道忘形,忙辩道:“也许因为我当时不在现场。”
  曹廷道:“有机会的,那东西一定会很快再找到这儿,我们相信也不难再将他迫出来。”
  叶南溪暗笑,他现在已经来了,可是曹廷他们全都不知情,又如何将他赶出叶南溪的体内?
  曹廷想想,忽然又道:“这说来也不无可能,那些什么草木成精,虽然是神话,但若是没有类似经验,要凭空捏造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叶南溪道:“那只是人云亦云,一个说花可以成精,另一个便不难推想到草亦可以作怪。”
  曹廷道:“可是第一个说花可以成精的又是什么令他促起这个念头?”
  叶南溪嘟喃道:“这也是,难道这之前已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他这句话是另有意思,曹廷却听不出来,说道:“这倒没有听说过,有道是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这也许是天下大乱的预兆。”
  叶南溪笑了:“江湖上的事情怎么牵扯到国家来了?”
  曹廷道:“那东西本来的目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可以肯定只是胸无大志之辈,所以才会因为我们在一人村冒犯了他,怀恨到如今,一定要向我们报复。”
  叶南溪诧异的道:“这有什么不对?老话也有说,有仇下报非君子。”
  曹廷道:“老话不一定有道理,以那东西的本领,化那么多时间,只是要找几个江湖人算账,实在是件很可惜的事。”
  叶南溪道:“那要怎样做才正确?”
  曹廷道:“他懂得利用鸟帮,借助鸟帮的势力,不能说不聪明。”
  “是啊,没有第二个门派势力,有鸟帮那么庞大的了。”叶南溪笑望着曹廷。
  “鸟帮的势力早就已很大的了,到现在他才知道,可见得他的眼光实在有限,否则他早就已应该找到去的了。”
  “这似乎还不太迟。”叶南溪把手一挥:“中原五义现在不已是伤亡惨重?”
  “但他也并不好受,而现在除非他不再倚赖人兽的血来生存,否则一定会发现。”曹廷道:“而他若是早就已找上鸟帮,将那么长的时间来部署报仇的行动,一定会更加成功。”
  叶南溪点头,曹廷接又道:“一件本来可以很快解决的事他却要这么多时间,既然不是能力不足,那只有解释是见识浅薄的了。”
  叶南溪不能不同意,曹廷继续道:“这或者可以解释是仇恨蒙蔽了理智。”
  “也许是。”叶南溪叹息:“花了那么多时间,只为了杀几个仇人,实在浪费一些。”
  曹廷道:“从所发生的事看来,那东西其实是见一步,走一步,事前完全未经过详细的考虑,所以才会有怜怜的出现,相反,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鸟帮的势力远在安家之上,那东西竟然连一个普通江湖人也不如,这说来也有些可笑。”
  叶南溪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反而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
  曹廷接笑道:“鸟帮其实也不是一个理想的利用对象。”
  叶南溪轻“哦”一声:“难道还有别个组织势力在鸟帮之上?”
  “最低限度,还有一个。”曹廷一些也不像在说笑。
  “是那一个?”叶南溪急问。
  到现在,曹廷仍然瞧不出这个叶南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所以毫不犹疑的说:“朝廷……”
  叶南溪诧异的道:“你是说官府的力量?”
  曹廷道:“官府的力量远比任何一个组织要大,若是全力去做一件事情,非常简单,而且成功的机会也极大。”
  叶南溪道:“一般官员要做一件事必须上级批准,鸟帮到现在为止,好像没做过什么错事。”
  曹廷道:“你是在那儿听来的,官府要作一件事情,那还要什么理由?”
  “难道完全不同?”叶南溪嘟喃道。
  这绝无疑问,在那东西的意识中,官府是很难利用来解决私人的仇怨,而这种观念,当然绝不是来自这个世界。
  曹廷听说一怔:“什么不同?”
  叶南溪知道失言,忙解释:“有些官员以小弟所知,完全不是那样的。”
  曹廷笑了笑:“你不知那儿遇上一个好官,但像这样好官你也应该知道,实在不多的。”
  叶南溪只笑不语,曹廷当然不知道这一笑的目的只是在掩饰他的失言,沉吟着接道:“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显然一日一日成长,到今日与我们在一人村遇上之时,也不知厉害多少,若是我们在一人村遇上的时候,便已这样子厉害,我们只怕无一幸免,没有一个能活得到今天。”
  叶南溪没有作声,曹廷接道:“再下去,也不知道那东西会厉害到什么样子,所以我们其实还是很希望他现在找到来,趁他在我们还可以将他弄倒的时候将他弄倒。”
  “应该这样的。”叶南溪接道:“那东西也应该想到这一点,暂时躲起来,到适当的时机再采取报复行动。”
  “但等到什么时候才适合却是没有一个准则,若是那样子呆候,实在不容易打发日子,闷也只怕闷死了。”
  叶南溪完全同意,曹廷笑接道:“我们也已经一把年纪,也没有多久好活的了,大概那东西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不得赶快来将我们杀掉。”
  叶南溪道:“没有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了。”
  曹廷道:“你放心,这儿禁卫森严,那东西要闯进来绝不是一件易事。”目光一转:“也是时候的了。”
  叶南溪诧异地道:“是什么时候?”
  曹廷望着那边的铜壶滴漏:“又是一天了,一会有人送晚膳进来,用过之后,你别忘了将灯火吹灭。”
  “入夜这儿的灯便完全熄灭?”
  “那东西混身发光,在黑暗环境下份外触目,老远便能够看见,我们现在只是担心他不来。”曹廷满怀自信的:“这一次他再给我们困着,休想再脱身。”
  叶南溪虽已知道曹廷他们必定作好安排,但听曹廷这样说,不能不重新估计,以曹廷这年纪,这个性子,又是在自己兄弟之前,似乎没有可能不说实话,故意夸大其词。
  “你尽管休息,有什么需要,吩咐门外的弟子就是。”曹廷随即站起来:“我出去瞧瞧。”
  叶南溪大笑:“怎样了?那不过些儿皮肉伤,你倒是将我当成娃儿来哄了。”
  曹廷亦自大笑,往外走了出去,将门掩上。
  看着门掩上,叶南溪面上的笑容才歛去,陷入沉思中。
  现在他虽然走不进来,事情却不是他想像的那么简单,他也不怀疑鸟帮已经知道如何对付自己才更有效。
  那天夜里他被从婷婷的体内赶出来,当时的情形,不可谓不凶险,而凤栖梧事后穷追不舍,他更是差点便伤在凤栖梧的刀下。
  当时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三五尺,纵然亮光使凤栖梧不能够看清楚,但凤栖梧从他的反应看出他的弱点所在,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
  这些所谓武林高手,一般来说反应灵活,目光锐利,临敌的经验也特别丰富,一次受挫,下次要用同样的方法将他击倒,可真不容易。
  他们到底想出了什么应付之策?叶南溪不知道,但他仍然坚信以叶南溪的身份,绝不难杀死曹廷凤栖梧二人,却没有把握在杀死二人之后,仍然能够杀出鸟帮总坛。
  他非独要报仇,还要活命,所以非要小心不可。
  这一夜他过得特别辛苦,曹廷凤栖梧燕南都来看过他,他只有装作极疲倦的样子,幸好他们都知道他曾受过重伤,都没有怀疑。
  面对仇敌,却非独不能够动杀机,甚至不能够动气,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到漏尽天明,叶南溪简直要崩溃,可是仍然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      ×      ×              晓风吹冷,凤栖梧曹廷最后一次逡巡,回到楼子门前的时候,天色已大白,两人看来仍然精神充沛,一些疲态也不见。
  “又一夜了!”曹廷仰首向天,不胜感慨。
  凤栖梧看看曹廷,道:“也许今天晚上那东西就会到来。”
  这句话才说完,两人便已不禁相视大笑,好像这种话,几乎每一天他们都会说一遍,而都是不觉脱口说出来。
  那种笑实在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他们也不知道这种话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凤栖梧接道:“清水镇那两个无赖的死亡已可以证明那东西知道这儿硬闯不得,却又难消心头之忿,在还未找到应付我们的办法之前,赶去找叶南溪老前辈算账,叶老前辈既然也来了这里,那怕他不快快赶来?”
  曹廷微笑道:“看来那东西的弱点可真不少,暴躁,欺善怕恶──”
  凤栖梧沉吟道:“我们也许可以利用他的弱点,布置一个陷阱来诱他上当。”
  曹廷道:“我已在想着一个这样的办法了,坐以待毙始终是下策中的下策。”
  凤栖梧道:“可是我们对于那东西知道的到底不多。而再给他跑掉,只怕他就算不会放弃,也真的会苦候一段日子才来,甚至带着一个更狠毒的阴谋,所以我以为他自己到来倒还罢了,否则我们无妨收集更多更足够的线索,才采取行动。”
  “若是如此,清水镇那边,我以为不妨派些人去探清楚,说不定会有我们需要的线索。”曹廷想了想:“看情形,那边只怕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绝不会只得那两个无赖给杀掉那么简单。”
  凤栖梧笑笑:“已经派去了。”
  曹廷看看凤栖梧,笑起来:“我没有猜错,你也没有令我太失望。”
  “老前辈其实早已猜到,只是又放心不下。”
  曹廷叹息:“这件事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
  凤栖梧完全同意,他何尝又没有这种感觉,也知道,其他人都是这样。        ×      ×      ×              曹廷回到房内,看见叶南溪的样子,不由吓一跳,只不过三四个时辰,叶南溪竟变得好像衰老了很多。
  可是叶南溪并没有显示不出任何不妥,伤口影响又成了藉口,曹廷完全相信,凤栖梧更吩咐了人准备两条老参给叶南溪进补。
  叶南溪面露感激之色,对鸟帮的仇恨显然已完全消除,这是曹廷最感快慰的地方。
  他虽则知道这个兄弟善恶分明,但也知道他脾气刚烈执拗,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不满,实在不容易将他那种偏见扭转过来。
  难道这一次大劫,令他的性格也改变了,曹廷不知道但想起这一次的遭遇,亦不禁大为感慨。
  他们五个人结义多年,感情与亲兄弟无异,现在却只剩下他与叶南溪二人,而到了此事终结,真还不知道变成怎样。
  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中原五义事实已只剩下他一个人,眼前的叶南溪已只是一个躯壳。
  这既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与过去当然亦有很大分别。
  连曹廷却都没有在意这分别,还有谁会在意?        ×      ×      ×              午后,鸟帮分坛又有飞鸽送信到来,那些弟子仍然在凤栖梧醒来之后,才将信送给他过目,在他们的眼中,那封信并没有怎样特别的地方,凤栖梧接下之后,看了一遍,却呆在那儿,呆了好一会,然后他就要弄清楚两件事。
  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有没有经过中原五义的弟子手中?
  当他问清楚那封信只是由鸟帮弟子保管,中原五义的弟子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之后,才松过一口气,随即下命令,严禁泄漏这封信的事。
  但是,在半个时辰过去,当曹廷找到来的时候,凤栖梧却将那封信交给曹廷过目。
  曹廷到来并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随便走走,当他看见凤栖梧对那封信如此重视,不由细读了一遍。
  凤栖梧待他将信放下才道:“这是我们在清水镇的弟子进一步得到的线索。”
  曹廷点头道:“那两个无赖是在一间夜店里喝得半醉才离开。”
  “他们所走的方向正是朝着叶老前辈燕南小李所住的那间悦来客栈,在经过详细的调查,在那个方向离开夜店不远的街道两旁,有三户人家当夜隐约听见有瓦瓶掷地声,以及喝骂声,而天明之后,亦看见有酒瓶的碎片遗留在地上。”凤栖梧对于整封信已滚瓜烂熟:“至于发现那两个无赖尸体的废屋,亦是在悦来客栈附近,更重要的一点,这件事就发生在燕南他门三人住在悦来客栈的同一夜!”
  曹廷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东西应该知道他们是住在悦来客栈的了。”
  凤栖梧点头:“若说是一来一往那么巧,当夜都留在清水镇,而那东西又只是那么巧在清水镇悦来客栈附近徘徊杀人,未免巧得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曹廷摸着胡子道:“不错太巧了。”
  “以我们所知,那东西只是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才会有杀人的必须,那两个无赖离开夜店的时候已经半醉,相信也不会故意与那东西发生冲突,那东西若要赶往胡家庄,也当然不会在清水镇浪费时间。”
  曹廷道:“有道理,而且燕南他们不是说过在胡家庄门外,坐骑突然跑掉,他们怀疑可能是那东西作怪,只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凶不出来。”
  凤栖梧道:“这其实有些矛盾,叶老前辈伤重之身,那些弟子又全都跑掉,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他也并不困难,再说,即使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无能为力,那么,跟到了清水镇,在夜间也绝无道理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两个无赖身上的。”
  曹廷沉吟道:“那你认为是怎么一回事?”
  凤栖梧道:“若非那东西有了什么好办法,不对叶老前辈采取行动,那应该就是,叶老前辈本身有问题了。”
  曹廷皱眉道:“是什么问题?难道他竟然会与那东西勾结在一起?”
  “在老前辈到来之前,我已经与燕南小李他们详谈了一遍,也试探过他们,他们都没有问题,而事实在这几天之内,他们都是走在一起。”凤栖梧一顿:“但反而从他们的说话中,我发现了几点可疑的地方。”
  曹廷正要问,凤栖梧已然挥手要一个堂主将旁边一道七巧屏风推开,屏风后两张椅子,分坐着燕南小李二人,齐站起来向曹廷施礼。
  曹廷看着他们,诧异道:“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凤栖梧道:“他们进去胡家庄,看见叶老前辈的时候,叶老前辈完全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燕南接上口:“当夜凤帮主砍了三师叔两刀,三师叔当场昏倒,事后很久才醒来,而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三师叔只能伏卧在床上。”
  曹廷道:“不错,所以才不让他随来,但昨天他到来可也不见得怎样舒服。”
  燕南小李对望了一眼,道:“那之前可不是的,在清水镇清晨起来,三师叔精神奕奕,甚至还笑我们这么年青竟不如他的精神充沛。”
  曹廷却问道:“在清水镇那天晚上,你们可又有什么发现?”
  “那天晚上三师叔坚持一个人独住在一个房间,而且在日落之前用膳,一入夜便闭门歇息。”燕南随又将叶南溪的理由细说了一遍。
  “一路上──”小李补充道:“三师叔有时好像完全没有受伤似的,但有时候却又显得有些不适,但怎也不像曾经受过重伤。”
  凤栖梧接道:“叶老前辈的内功到底怎样,受的伤又有多重,相信没有人能够比老前辈更清楚的了。”
  曹廷颓然靠坐在椅子上,一会才叹息接道:“不怕说,以我当夜替他包紮伤口所看见的伤势,这个时候,他应该仍然伏卧在床上,但近年来他的内力修练到那一个地步,我却也不大清楚。”
  “晚辈斗胆说一句,一个人到了叶老前辈这个年纪,内功即使再修练,相信也不会有很大的进展了。”
  曹廷微一颔首:“这也是不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凤栖梧道:“老前辈大概还记得,你们那些投入鸟帮的鸽组,最后为了师门,不惜一齐自杀的弟子。”
  曹廷面容一黯:“他们都很不错。”
  “随同老前辈到来的都是的,鸟帮的势力有多大,他们虽然都知道,但无一退缩,这当然是五位老前辈平日恩威并施,使他们都认为为了师门,虽死无憾。”凤栖梧点点头:“这非独晚辈,鸟帮上下亦无不深感佩服。”
  曹廷道:“贵帮弟子何尝又不是为了鸟帮,不惜战死?”
  凤栖梧道:“问题这就来了,那些负责叶老前辈安全的弟子,何以竟然会完全跑掉,一个也不剩下?”
  “不是说,是老三恐怕他们受害,将他们赶跑……”曹廷后面的说话突然咽回去。
  凤栖梧随即道:“我看就是赶也不能够将他们赶得无影无踪,他们即使离开胡家庄,也会在附近留下来,遥遥守护。”
  曹廷连连点头,凤栖梧接道:“而且叶老前辈大概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连他们留下在附近,也不许。”
  曹廷连声:“不错不错……”面色越来越难看。
  燕南插口道:“凤大哥的意思是,三师叔大有问题……”
  “大有问题?”曹廷怔住在那里,显然还未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凤栖梧又道:“要弄清楚这件事其实也并不困难,只要到那些弟子的家里去一问,便会有一个明白。”
  “不错,”燕南接上口:“他们带伤在身,当然是要回家休养,若是都没有回家,四师叔那附近也不见,三师叔的说话就很值得怀疑了。”
  曹廷叹一口气:“给你们这么一说,连我那一点儿信心也动摇了。”一顿才点头:“也罢,你们就去弄清楚这件事。”
  凤栖梧沉吟着道:“在此同时,晚辈斗胆还要着人将胡老前辈的庄院与及附近一带,来一次彻底的搜索。”
  “这又为了什么?”曹廷甚感诧异。
  凤栖梧道:“那些弟子若是没有回家,当然就是已经在胡家庄遇害,却要找到他们的尸体,才能够有一个清楚明白。”
  “也好。”曹廷仿佛方寸大乱,什么主意都已没有,一切都听由凤栖梧处置。
  凤栖梧接道:“这本来可以等到那些弟子的下落弄清楚之后,可是那一来又恐为时已晚,而且弟兄们现在又是闲着。”
  曹廷只是点头,凤栖梧又道:“胡家庄占地不大,附近的环境又简单,相信不用太费心思。”
  燕南插口道:“那东西似乎习惯将尸体弃在井内,这方面不妨加以注意。”
  凤栖梧颔首道:“我也已考虑到这方面,井方面我会吩咐他们只要有怀疑的地方,都必须彻底加以搜查。”一顿接又道:“不过对胡家庄的情形我们都不太清楚,你们一起去几个人必定会大有帮助。”
  燕南道:“那我与几个师兄弟去走一趟。”
  凤栖梧道:“这件事只是去的人知道就好了,不是不相信其他人,只是怕他们面上藏不住。”
  燕南看看凤栖梧,苦笑了一笑,曹廷随即道:“我可瞧不出老三与从前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凤栖梧叹息道:“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婷婷,可是当那东西进入了她的体内后,开始我却也毫无感觉。”
  曹廷亦只有苦笑,凤栖梧接道:“本来我们可以试探叶老前辈,但那样试探,一个不慎,便会打草惊蛇,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周围先布置好一切,加倍提防,小心监视,那即使被他发觉,我们亦能够将他困住。”
  曹廷苦笑道:“你认为怎样做就怎样做好了。”
  凤栖梧完全明白曹廷的心情,只是道:“老前辈也务需保持冷静。”
  “虽然是数十年手足之情,老夫相信还能够控制得住。”曹廷有些无可奈何。
  凤栖梧从他的眼神已看出他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那若是事实,中原五义到现在已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了。
  燕南插口道:“有一件事我倒是很不明白……”
  凤栖梧竟好像看到了他的心深处,不待他说出来便道:“我们都认为那东西是母的,应该进入年轻女性体内,而你那位三师叔却是个老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可不是!”燕南摇头:“这岂非与我们的判断完全相反?”
  凤栖梧道:“那东西虽然是母的,却未必一定要进入女性体内,之前所以全都是,未尝不可以解释是女性一种爱美天性,但现在报仇为重,也许就不会计较那许多的了。”
  燕南只有苦笑,凤栖梧叹息接道:“但亦不无可能,那东西并没有进入你那位三师叔的体内,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他迷失了本性。”
  燕南道:“太奇了,我不敢说这没有可能,但……”
  凤栖梧道:“当夜他被我们包围在灵堂内,曾经令家兄的尸体从棺中扑出杀人,可见她实在有这个能力。”
  燕南想想道:“这倒是简单,只要我们除掉了那东西,三师叔岂非就会恢复本来。”
  凤栖梧道:“道理就是这样,问题在那东西藏在那儿?我们如何才能够将他寻出来更成问题,总不如这样来得简单,而且,我们昨夜任何发现也没有,那东西总不成远在数里之外,也能够控制一个人的意志。”
  燕南摇头道:“这是说,那东西已进入三师叔的体内的可能性还是最高。”
  凤栖梧笑笑:“我们现在什么也只有胡乱推测,在未找到你们那些师兄弟之前,甚至连是否有这么一回事也仍然不能肯定。”
  燕南尚未接话,曹廷已挥手道:“那就什么也不要管了,先弄清楚这件事,快去。”
  燕南长身一揖,凤栖梧随即道:“我们两个堂主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一路上所有的鸟帮弟子都会由你们指派。”
  曹廷接道:“那几个师兄弟熟悉你四师叔的庄院,你大概也清楚的了。”
  燕南道:“四师叔的弟子应该都清楚的。”
  曹廷点头道:“那你就与他们走一趟好了。”接挥手。
  燕南急步奔了出去,凤栖梧接将手中信移到灯火旁边,将信烧去,曹廷看着,道:“你比令兄要谨慎,幸好那一次进袭胡家庄不是由你指挥,否则我们早已一个不剩,也遂了那东西的心愿。”
  凤栖梧淡然一笑,道:“若是由我来指挥,这件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曹廷一怔,随即恍然:“不错,你一定会先弄清楚鸟帮与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
  凤栖梧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鸟帮的人,既不用受鸟帮的规则管束,也不必盲从附和,但既然如此,这件事也不会落到我手上,而真的落到我手上,只怕我也不例外,变成了一个傀儡,由那东西来支配。”
  曹廷苦笑,凤栖梧目光转向大门那边,喃喃接道:“这几天之内,事情应该就有一个明白。”
  曹廷道:“若是能够有一个解决,则无论事情变得怎样坏,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凤栖梧明白曹廷的说话,他自己岂非那种心情?那东西越下去看似便越厉害,能够早一些解决当然是早一些解决的好。        ×      ×      ×              又一天过去,表面上看来,鸟帮总坛并没有什么变化,事实在那座小楼之外,又已添置了数重埋伏陷阱,鸟帮的弟子都已经接到密令,严密监视叶南溪的行动,小心防范。
  中原五义的弟子除了侍候叶南溪的几个,亦同样受到密令,那是凤栖梧与曹廷再次商量过作出的决定,也为了避免事发时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曹廷仍旧探望叶南溪,只是话少了,他没有出言试探,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巴,惹起叶南溪的怀疑。
  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心的人,现在当然更加小心了。
  叶南溪并不知道这么快便引起凤栖梧等人的怀疑,也没有瞧出任何不妥,言谈间有意无意试探周围的情形。
  曹廷逐渐也感觉到眼前这个叶南溪有问题了。
  以他所知叶南溪一向粗心大意,说话每每冲口而出,而眼前这个,非独完全没有了叶南溪那样狂傲大意,就是说话,也仿佛每一句都经过一番缜密的考虑,但这亦未尝不可以说是,叶南溪经过死里逃生,性格亦大受影响。
  曹廷有生以来从未试过这样,虽然心里有很多话,但都不得不抑制着,惟恐弄坏了事情。
  那些侍候叶南溪的弟子压根儿不知道,当然亦不会露出任何奇怪的动作说话。
  叶南溪若是本来的叶南溪,却不难瞧出曹廷有很多的心事,可惜他不是,也没有心情留意那许多,一心只是想着如何报复。
  经过这两夜,他已经完全放心,只要他不动气,不准备杀人,果真不会发出光亮来,那他就可以处心积虑,等想到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才采取行动。
  在婷婷体内的时候,他留在鸟帮总坛已经有一段颇长的时间,对于鸟帮总坛的形势非常熟悉,可是他不能够肯定凤栖梧到底是住在什么地方。
  以他的原意,最理想当然是把握适当的时间,在一夜之间,先解决凤栖梧曹廷二人,然后用蚕食的方法再解决鸟帮与中原五义的弟子。
  但现在他是被安置在这样的一个密室,接受那么多人的保护,要杀曹廷虽然并没有什么困难,但杀了曹廷之后,要不引起凤栖梧的注意,实在是完全没有把握的事,只要他一踏出这个密室,鸟帮与中原五义的弟子立即就会重重的保护着他,这种保护便成为他杀凤栖梧的障碍。
  而在天亮之前他却是必须杀死凤栖梧,溜出鸟帮,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但这其间曹廷的尸体只要被发现,非独没有机会溜走,而且随时都会陷入险境,若是天亮之后仍然给困在鸟帮总坛内,他便完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二人在一夜之间分别孤立起来,又在毫无戒心的情形下将二人一举击杀。叶南溪要想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办法。
  然后他想到,第一件事必须令自己看来已逐渐痊癒,在鸟帮总坛之内随意行动,弄清楚凤栖梧平日出入的地方,所以这一天下来,他的伤势看来便突然好了很多,那知道反惹起曹廷的怀疑。
  曹廷甚至已经从他的言谈中猜到了他的用意,急躁的确成了他的致命伤。
  凤栖梧完全绝足这座密室,也许他根本就不想给叶南溪制造任何的机会,到这天黄昏的时候,小楼外所有的布置已经完全弄妥,连总坛护墙亦已重新再加以布置,附近的鸟帮子弟完全集中在那周围。
  鸟帮的弟子分批日夜逡巡,整座总坛有如铁桶般,只等叶南溪露出本来面目。
  到现在,叶南溪仍然没有感觉,只是尽量在曹廷面前表现出他已经开始痊癒,只待两天之后,便走出密室,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另一方面燕南一夥马不停蹄,赶赴胡家庄,一路上,都有鸟帮的弟子接应,替他们准备马匹食物,所以马匹疲乏对他们并无影响,只要人能够支持得住便成。
  路走到了一半,他们又分开了几拨,部份走了去负责在胡家庄保护叶南溪的那些弟子的家中探问,看那些弟子是否已经回去。
  每一拨都是拚命赶路,随行都有鸟帮鸽组的弟子,准备随时将消息用飞鸽送回去。
  他们休息得很少,能够挺得住都继续挺下去,都知道事情的严重,必须及早弄清楚。
  之前一次,燕南赶着到胡家庄接叶南溪到鸟帮总坛,一心要抢在那东西之前,已经赶得很快的了,但比起这一次,仍然慢上很多。
  这一次的赶路简直已接近疯狂。
  在他们赶到胡家庄的时候,附近的鸟帮弟子已接到飞鸽传书赶来,四方八面包围着胡家庄,而且已开始了仔细的搜索,颓垣断壁完全给他们翻转,稍为松浮的地面也给他们挖开来,到燕南一夥赶至,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的尸体。
  “先搜查那些水井。”燕南随即吩咐下去。        ×      ×      ×              胡家庄一共有三个水井,其中两个仍然可以看见清澈的井水,一个却被砖石堵着,燕南一看周围的环境,疑念便大生。
  那些砖石显然并不属于水井附近所有,附近有一株大树,树后虽然有砖墙,离开水井也在两丈之外,不错已经倒下来,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掉进其内,更不可能将那个水井堆满。
  燕南一面吩咐将堵着水井的砖块搬开,一面吩咐弄几枝钩竿到来。
  到将砖石搬得七七八八的时候,用几枝晾衣竹造成的钩竿已经准备好,恶臭阵阵亦从井底冒起来,搬砖石的人撕破衣服堵着鼻子,继续将砖石弄走。
  那整整花了他们半个时辰,砖石才给搬光,然后他们终于发现了那些尸体,用钩竿一个个钩了上来。
  那些尸体已肿胀发臭,中人欲呕,也已变形,但仍然可以分辨出是什么人,而尸体滴血无存,与清水镇发现的两具干尸并无不同。
  看到这些尸体,所有人虽然在秋阳下,却有置身寒冬冰雪中的感觉,再想到那个叶南溪在鸟帮总坛内随时都准备杀人,更无不冷汗湿透衣衫。
  到他们回复自我,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将所有的鸽子放出去,随即上马赶回。
  与燕南同来一夥大都已疲倦得要命,但仍然勉强支持下去。
  鸟帮的两个堂主看见这种情形,立即吩咐准备马车,燕南他们不能不同意,事实他们倒在车厢中,不到十数,便已经睡着。
  马车速度已到了极限,驱车的弟子奉命尽快将燕南他们送到鸟帮总坛,不必珍惜马匹的性命。
  一路上,事实亦有鸟帮的弟子准备好马匹车辆替代,以备能够将马车维持一定的速度。
  道路不全是平坦,马车驶过,难免动荡,在车厢内的燕南一夥,都是卧在厚厚的棉垫上,对他们并无多大影响,除了一两个较为特别之外,其余的都没有因此而醒来。
  与之同时,无数信鸽亦一站接一站迅速的飞向鸟帮的总坛,这当然比马车更迅速。        ×      ×      ×              信鸽飞到之前,鸟帮总坛仍然保持平静,警戒也始终不松懈。
  叶南溪的伤势当然越来越好了,已变得完全没有事儿一样。
  他自以为已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在清水镇杀了那两个无赖,虽然令他明白到只要他不动杀机,不生气,就能够避免那种亮光散发出来,也惹起了凤栖梧的怀疑,到现在,鸟帮的弟子与燕南等,甚至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燕南在将他送进来之后,曾经探望过他,这几天却不知所踪,他若是真正的叶南溪,当然会清楚燕南的性子,现在他根本没有将燕南放在心上,不知道他曾经是燕南的半个师父。
  好像燕南这样尊师重道的人,又怎会不到来探问。
  曹廷也实在装得像,只要看见曹廷,叶南溪便已很放心,也就因为曹廷的出现,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秘密已泄漏。
  看着天色已大亮,他终于下床走了出来,虽然仍装作行动有些缓慢,但无论怎样看来,也都是与一般人并无分别的了。
  侍候在楼外的中原五义的弟子到现在仍然蒙在鼓内,殷勤的上前问候。
  “我只是到处走走,天已经亮了,没事的,你们也不用侍候,去干自己的。”叶南溪的语气态度都非常亲切,这与他往日又是截然逈异,那些弟子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曹廷并不在,否则只听这番话,便已经知道不妥,但他知道的,已经足够了。
  叶南溪随即走了过去,第一个地方就是要去看看以前凤栖梧居住的地方,看见他是否仍然住在那里。
  才离小楼,那些鸟帮的弟子便已经发现,不动声色,遥遥监视,他们都已被千叮万嘱,也表现得很自然,可是他们的眼神却不是每一个都藏得住。
  叶南溪走着,突然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他终于留意到那些鸟帮弟子,终于看出了他们眼神有异,可是他没有理会,只是继续缓步往前行,一颗心却已经在不住转动。
  他其中一个缺点就是多疑,但这个缺点有时亦会变成优点,正如现在,看似若无其事,实则已经在留意着那些鸟帮弟子,与之同时,几骑快马已经奔至鸟帮总坛大门之前,那都是鸽组的人,燕南他们的飞鸽传书昨天入夜之前已经送到分坛,黑夜中鸽子不能够用,所以只有用人代马速将资讯送来。
  那几个鸽组的弟子飞马奔了整整一夜,在天亮之前,终于望见总坛外的哨站,再一轮急赶,终于在这时候赶到来。
  高墙上的弟子远远看见,忙将吊桥放下,几骑马不停蹄,直冲进来,为首的随即呼问:“二爷在那儿?”
  “在这里!”凤栖梧应声从高墙旁边一道石级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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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妖物终消灭,仍难明其奥
作者:黄鹰


              昨夜凤栖梧就卧在高墙上,等候鸟帮的弟子将消息送来,他也算准了消息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该送来的了。
  那几骑立即停下,其中一匹马前蹄一屈,便已倒了下去,不看人,只看这匹马,便知道他们赶得多急。
  凤栖梧才下石级,那几个弟子便已奔到。
  齐呼一声:“二爷。”无不气急败坏,汗流披面。
  凤栖梧把手一挥,道:“不要紧张,慢慢说清楚。”
  为首的探怀取出一个铜管子:“二爷先看这封信。”
  凤栖梧接在手中,从管子里取出一卷纸条,抖开看一遍,一张脸便沉下来:“没有其他?”
  “鸽组清水镇那边的兄弟送出了百二十四只鸽,送的都是同一的消息,因为太晚了,不能用鸽子,我们只有分成七拨,夤夜飞马送来。”
  “你们是第一拨?”凤栖梧问:“路上平安?”
  “是──路上平安,没有出事儿,”为首的接道:“可见那东西还并不知道我们已发现了这个秘密?”
  “最主要的是,证明那东西没有同伴。”凤栖梧挥手:“你们先到那儿歇息一下,过一会参加围捕!”
  那几个弟子齐应一声,放步奔出去,在高墙下卧下来。
  四个堂主已经侍候在凤栖梧身旁,一个这时候问道:“是不是那个叶南溪真的有问题?”
  凤栖梧点头:“那东西绝无疑问就藏在叶南溪体内。”随即吩咐:“谢堂主,立即去找曹廷到来,其余三位马上去通知所有的兄弟准备。”
  四个堂主应命退下,凤栖梧目光一转,咬牙握拳:“光天化日之下,这一次看你还能够再凶到那儿?”        ×      ×      ×              叶南溪不知道消息已经送到来,但已经发现自己的处境实在很不妙,那些鸟帮弟子一两个倒还罢了,细看之下,几乎每一个都是有意无意的在留意着他的行动。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叶南溪不能不有这个念头:“不可能,若是如此,曹廷又怎会仍然到来探望,那些弟子又怎会对我如此恭敬?”
  “难道鸟帮仍然不忘凤生的被杀,准备对中原五义采取行动?得要抓个人来探听一下。”叶南溪心念一决,没有再前行,顺着院子绕过去,只看那个鸟帮弟子落单,便找机会施展他特殊的本能一探。
  一个圈走下来,叶南溪却发觉一件事,那些鸟帮弟子三个一组三个一组,一组与一组之间距离很接近,相互呼应,要等待他们落单,非要有很好的耐性不可。
  叶南溪自问没有这种耐性,一面继续绕圈子,一面看那儿有破绽,又是否能够将三个鸟帮弟子同时控制。
  到现在为止,鸟帮弟子仍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也没有听到任何的说话,就是有一种已置身在陷阱,危险已迫近的感觉,若说这是他的本能亦未尝不可以,每当危险接近的时候,他总是有这种感觉的,这之前已经有多次经验,但经验告诉他,每当这种感觉到来的时候,这种危险已经是危险得很?
  这一次又如何?叶南溪不知道,第二个圈子才走了一半,心头便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恼。再转一个弯,一个人正好走来,几乎就与他相撞在一起。
  ──是小李。在小李还未看清楚之前,叶南溪已经看清楚,随即展开了笑脸。
  小李看到这笑脸,却不知何故由心底寒出来。
  “三师叔──”他脱口一声,语声在颤抖,他已经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也以为自己已装得很像,却不知道叶南溪已然看到了他的瞳孔深处,看到了他的恐惧。
  ──他到底害怕我什么,叶南溪心念一动再动,质问道:“这么早那儿去?”
  小李强笑道:“只是随便走走,三师叔怎么走出来了?”
  叶南溪道:“那点儿伤,三师叔还挺得住,现在已好很多,再不出来走动一下,要闷死了。”
  “是的是的──”小李陪着笑脸,这笑脸更显得牵强,他没有忘记曹廷凤栖梧的吩咐,必须要保持镇定,不得惹起叶南溪的疑心,可是不知怎的,多看叶南溪一眼,心里头便寒一分。
  这时候若是有第二个人在旁,不难便发现原因所在,叶南溪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已有些异样,方才那一阵苦恼,对他多少已有些影响。
  叶南溪突然也察觉了,笑着接道:“遇着你最好不过,有些事我正要找个人帮忙。”
  “什么事?”这句话出口,小李倏的生出了一种要逃跑的冲动。也就在那刹那,他突然感觉跟前一亮,那也是他最后的感觉,那刹那之间,他已经迷失。
  亮的其实是叶南溪的眼睛,鲜血也似,小李也就在这血红的亮光中迷失自我。
  叶南溪背着那些监视着的鸟帮弟子,只有小李才看到他眼睛的变化,小李在那些鸟帮弟子的眼中,却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叶南溪阴阴一笑道:“我们走!”缓缓转身,往来路走回,小李亦步亦趋。
  一面走叶南溪的嘴唇一面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眼睛也已经回复正常,小李间或点头,在那些鸟帮的弟子眼中看来,二人只是一直在闲谈,并没有什么特别。
  进了小楼,在楼中的中原五义的弟子也没有发现叶南溪小李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一种感觉,叶南溪好像有些事情要跟小李商量。
  回到房间,叶南溪将门掩上,目光再落在小李的面上,刹那间红光大盛,仿佛有两团火要从他的眼中飞出来。
  房中灯未灭,却没有天光漏进来,也所以叶南溪的眼睛显得特别明亮。
  虽然在白天,他仍然有这个本领,当然小李的精神意志比较薄弱,内外功修为又未到家亦是一个原因。
  叶南溪挥手令小李坐下,随即发问,小李知无不言,无论叶南溪问什么。他都照实回答,一面白痴也似的表情,语声更就是梦呓一样。
  越听叶南溪便越心惊,他实在想不到在他准备如何报复的同时,凤栖梧已经因为清水镇的事对他起了疑心,而且开始了调查。
  那两个无赖的尸体乃是从枯井里捞上来,凤栖梧派去胡家庄搜索的人必然会搜查庄中的水井,那不难就会搜获那些弟子的尸体。
  心念一转再转,叶南溪几乎忍不住一巴掌痛掴在自己的脸上,若不是外出走这一趟,到现在仍不知情,那消息传来,鸟帮弟子展开围捕,他便只有挨打的份儿。
  鸟帮弟子到底准备了什么埋伏,他完全看不出来,小李也一样不清楚,在设置埋伏的时候,他正与燕南赶赴胡家庄。回来之后一直就在为叶南溪的事情烦恼,并没有理会到那许多,叶南溪根本不能够从他的口中问出多少来。
  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经过两次的接触。鸟帮弟子的埋伏必然针对那东西的弱点,已准备那东西随时从叶南溪那儿破体出来。
  叶南溪甚至从小李的口中知道,只要他离开鸟帮总坛。那些鸟帮弟子便会发动埋伏,不管他是否有问题先将他拿下来。
  这当然是曹廷同意,凤栖梧才会作出这个决定,一想到曹廷,叶南溪便不禁怒由心生,一双眼睛那刹那陡然红起来,射出了令人为之目眩的光华。
  与之同时小李猛打了一个寒噤,竟然从迷失中回复自我,那刹那他只道仍然在走廊上,却只是刹那,到他猛然发觉是置身房间,再看见叶南溪的一双眼睛变成那样子,不由得胆落魂飞。
  现在他总算知道眼前这个叶南溪已不是本来的叶南溪,那东西的确已经进入了叶南溪体内。
  那片刻他的恐惧实在难以言喻,嘴唇颤动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念一转,半身一滚,他要往外开溜,那知道他一动,叶南溪的手立即伸来,不偏不倚,扼住了他的咽喉。
  小李这才想到呼救,却如何再叫得出来,叶南溪狞笑,道:“你还想跑!”
  小李一阵阵窒息的感觉,手脚麻木,竟然一些气力也发不出来。
  叶南溪接道:“你好毒啊,竟然这样算计我。”
  他的语声并不高,小李每一个字却都听得很清楚,到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方才已被叶南溪控制住心神,什么也说了出来。
  叶南溪到底怎会发觉有异,小李虽然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实在太不够镇定。
  “去胡家庄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叶南溪接问。
  这句话出口,他突然又有一种要痛掴自己一巴掌的冲动,什么时候回来实在已经不成为一个问题,无论如何现在他必须离开的了。
  小李他是非杀之不可,因为他实在没有那种能力,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完全控制小李,就像是控制凤生那样,使小李听命自己,又不惹起别人的怀疑,而他若是将小李杀掉,安置尸体固然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在外面侍候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他带着小李离开,进入这个房间。
  即使所有他都安排得很妥当,有找到一个很好的藉口也没有用,从小李口中听来,凤栖梧曹廷经已决定宁枉无纵,一觉有异便先将他拿下来。
  目前来说,他设法逃走才是最重要。
  光天化日之下如何杀出鸟帮总坛?叶南溪不由得五内俱焚,一双眼睛越来越红亮,那只手也逐渐收紧,小李咽喉的肌肉随着逐渐陷下去。
  就是他仍然未动杀机,这样下去小李也非要窒息不可。
  小李的眼睛经已翻白,舌头逐渐吐出来,他仍然企图挣脱,混身却不知何故始终软弱无力,咽喉剧痛中到底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呛咳声。
  这一声使他精神大振,他立即便想呼救,但是未叫出来,叶南溪的手已捏碎了他的咽喉。
  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来。
  叶南溪身子半俯,嘴唇突然吮在小李的嘴角上,使劲的吮吸那些鲜血。
  小李在咽喉被捏碎时已绝命,否则也准得给叶南溪这种动作吓死。
  叶南溪吮吸着缓缓将小李的身子提起来,那样子就像是拿起一个酒壶将壶中酒往肚里倒一样,看来却比别人拿酒壶还要轻松。
  他的面上浮现出残忍已极的表情,眼神既贪婪又像是极之享受,这时候若是有人撞进来看见,不难吓一个胆落魂飞。
  没有人闯进来,门还是由叶南溪打开,到他将门打开的时候,神态与平时无异,一切都已经回复正常,所以很顺利将侍候他的弟子一一诱进去,一一解决。
  凤栖梧曹廷为了避免那些弟子露出破绽,所以并没有跟他们说清楚,也因为不清楚,他们对叶南溪恭敬如故,神态亦一样,没有引起叶南溪任何怀疑,成功的将叶南溪隐瞒到现在。
  有利却也有害,就因为他们对叶南溪一些戒心也没有,才轻易给叶南溪诱进房间。在楼外的鸟帮弟子毫不知情,甚至一些可疑之处也没有发现,那一圈走下来,叶南溪早已弄清楚他们的藏身所在,在诱那些弟子进去也着实花了一些心思。
  连小李在内,七个中原五义的弟子就这样丧生在叶南溪的手下。
  叶南溪吸了这七个人的鲜血是否就有能力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出去?        ×      ×      ×              曹廷一如往日,清晨默运了一遍真气,到处走走,便待去看看叶南溪。
  他若是去了,只怕未必保得住那条命,事实叶南溪在解决小李的时候,已有意思只待曹廷进来,便出其不意先将之击杀。
  鸟帮弟子却就在他步向小楼那边之际将他截下,知道燕南方面已经有消息回来,立即转向凤栖梧那边奔去。
  一路上,那些鸟帮弟子向着相反的方向奔来,每一个都是那么紧张,曹廷看在眼内,心中已有数,知道燕南送来这个消息,并不是好消息,脚步也就更快了。
  才来到那座倒塌了一半的大堂之前,凤栖梧亦已经赶到来了,曹廷急不及待追问究竟,凤栖梧一面走一面说,以简短的话将燕南等人的发现说了一遍。
  曹廷虽然意料之中,但知道属实,心头亦不禁怆然。
  凤栖梧接道:“这消息也来得是时候,现在才天亮不久,有整整的一天,我们应该可以将那东西解决的了。”
  “那东西?”曹廷苦笑了起来。
  凤栖梧知道曹廷的心情:“老前辈,叶老前辈绝无疑问早已……”
  曹廷摇头截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老顽固,不肯接受现实的人。”
  凤栖梧点头:“我经已吩咐各人准备现在要做的,也只是先将留在小楼内的人撤出来。”
  曹廷道:“这个简单,反正这时候,那……那东西仍然卧在床上装模作样。”
  “但仍须小心。”凤栖梧目光一闪,突然道:“只怕又有事发生了。”
  一个鸟帮弟子正匆匆迎着他们走来,凤栖梧不知何故,就是有那种感觉,曹廷给他这一说,一颗心也不由悬起来。
  那个弟子走到凤栖梧身前,随即道:“二爷,叶老前辈方才出来绕着小楼走了一匝。”
  凤栖梧急问:“跟着那里去了?”
  “他好像再要走下去,撞上小李,才转回去。”
  曹廷追问道:“他们说过什么?”
  “那倒听不到,小李跟着他,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曹廷再追问:“小李可是跟了他进去了?”
  “不错。”那个弟子想想,接道:“那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我们觉得这件事总要跟二爷曹老前辈说说。”
  曹廷转顾凤栖梧:“我曾经吩咐小李,不要太接近,万一遇上也得找个藉口离开。”
  凤栖梧道:“小李还嫩,的确不难露出破绽来,还有那东西能够控制别人的心神,只怕小李会将知道的给他迫出来。”
  曹廷不假思索,急道:“我们快去看看。”
  他们本就没有停下来,这时候脚步更加快了,曹廷一面走一面问:“在楼内的其他人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里头也没有什么声响,在下离开的时候仍然很平静。”
  “你离开的时候小李进去了多久?”曹廷再问。
  “半盏茶左右。”
  “小李半盏茶之久仍没有出来?”曹廷的面色有些异样,小李一直是一个很听话的弟子,即使遇上的时候想不出办法将叶南溪摆脱,有半盏茶之久应该可以了。
  叶南溪若是硬留着他不许离开,那便是大有问题,曹廷心念一转再转,脚步展开,有如奔马。
  凤栖梧脚步亦飞快,那个弟子跑着才勉强能够追在他们的后面。
  跟着还有几个弟子,两个堂主,凤栖梧一面走一面又吩咐了几件事,那两个堂主立即左右疾掠了出去。
  到凤栖梧曹廷来到那座小楼前面的时候,周围已经作好准备,而且还多了好几样特别的设置。
  凤栖梧曹廷随即着人进去招呼那些在楼内侍候的弟子,他们只希望仍然还来得及。
  小楼周围虽然剑拔弩张,表面看来,仍然没有事儿的一样。
  那两个鸟帮弟子上前才几步,便已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小楼周围的人亦听到了。
  那种声响骤听就像是骨骼转动的声音,仿佛由小楼内传出来,但细听之下,竟然是来自整座小楼的每一分每一寸。
  也是说,这声音完全是那座楼的本身发出来,那刹那,众人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座小楼受了很重的伤,正在辗转呻吟。
  两个鸟帮弟子呆了呆,又待走前去,凤栖梧那边猛喝一声:“回来!”
  语声甫落,那座小楼的墙壁已然蛛网般裂开,一块块瓦片开始掉下来,那两个鸟帮弟子大吃一惊,慌忙转身奔回来。
  曹廷一旁脱口道:“小李他们……”
  凤栖梧沉声道:“看来已经没有救的了。”
  “那东西难道这么巧,竟然在我们要采取行动的时候发现事情已有了变化?”曹廷的语声也沉重起来。
  凤栖梧道:“也许是小李不觉露出了破绽,引起他的怀疑,迫问出来,但可以肯定他必定有一种本能,每当危机接近就有所感觉。”
  曹廷点头道:“应该就是了,否则那天给我们杀掉了。”
  说话间,那座小楼已开始倒塌,就像有几斤火药在里头爆炸一样,不到三数,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断壁碎砖,只有三条较粗的柱子仍然竖立着。
  灰尘飞扬,历久未散,包围着这座小楼的人不由得一个个傻了脸,凤栖梧曹廷也没有例外,好一会,才回复自我。
  曹廷脱口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凤栖梧苦笑:“相信就是那东西在作怪,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仍然有这本领。”
  曹廷这才真正的清醒过来:“看来我们要消灭他,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得付出相当代价。”
  凤栖梧道:“可以肯定的是,总比夜间容易得多。”
  曹廷苦笑,道:“我们也许应该跟那几个弟子说清楚,但那么一来,那东西只怕早已发觉,这也是天数。”
  凤栖梧无言叹息,看着那些灰尘散落,只等那东西闯出来。
  灰尘散尽,周围一些异样也没有发现,以他们包围的紧密,叶南溪若是现身出来,绝不会一无所觉。
  总坛的外围也没有发出任何讯号,在行动之前,凤栖梧已吩咐部份鸟帮弟子小心监视着上空,一有发现,立即施放烟花火炮示警。
  与之同时,无数张巨网亦已准备妥当,只等那东西出现,便将之网起来。
  凤栖梧曹廷俱都不能够肯定那东西在光大化日之下是否一样发亮,一眼便能够看出来,但绝对相信,那东西除非不出现,否则他们绝不会一无所觉。
  当夜他们虽然看得不清楚,亦能够肯定那东西的体积并不小,绝没有可能看不见,而且那东西飞动的时候不住发出嗡嗡声,也甚是容易辨别。
  在采取行动之前,凤栖梧也已吩咐各人保持肃静,目的也就是在方便从声音中找到那东西的所在地。
  每一种可能他们都已经考虑到,只等小楼内中原五义的弟子撤退,但小楼倒塌,却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他们不知道那东西怎样将这座小楼弄塌,只知道那东西这样做是掩护自己逃命。那东西对他们也非常恐惧,这当然使他们信心大增,齐都感到很兴奋。
  他们也实在想看看那到底是怎样子的东西,怎能够进入人体之内。
  差下多半个时辰,那东西仍然不见踪影,叶南溪也是,周围始终一片死亡也似的静寂,每一个人尽管焦躁,表面上仍然表现得异常沉着。
  曹廷忽然道:“你看那东西会不会弄巧反拙。给砖瓦压死了。”
  凤栖梧很明白曹廷的心情,道:“只要我们将砖瓦翻起来,不难就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曹廷道:“那要赶快了。”
  凤栖梧笑道:“放心,我们不会等到入夜的。”
  曹廷亦自笑起来,却笑得那么苦涩,凤栖梧也没有再怠慢,立即吩咐一批鸟帮弟子上前去将砖瓦挖开来,仔细搜索,其余的在原位监视。
  这又花了他们大半个时辰,倒塌下来的砖瓦等物全部给他们翻转,逐块小心检查,才搬到外面的空地上。
  那座小楼在砖瓦等物搬光之后,除了那三条柱子,便完全是一片平地,小李等七个人的尸体全都给找出来,一个个肌肤有如死鱼肉般,伤口皮肉外翻,滴血不存,绝无疑问都是遭到了叶南溪毒手,叶南溪却是不知所踪。
  那些鸟帮弟子将小李等七具尸体,并排放在平地上,一个个退了下来,看着凤栖梧曹廷。
  曹廷背负双手,忍不住绕着那片平地踱了一圈,喃喃道:“好狡猾的东西,却是不知道用什么本领将这座小楼弄塌。”
  凤栖梧剑眉深锁,转过身,对身旁的一个鸟帮堂主说了几句话,那个堂主一挥手,八个弟子跟着他奔出去。
  曹廷随问凤栖梧:“你可看得出?”
  凤栖梧摇头,曹廷接道:“那东西弄塌这座小楼,目的毫无疑问在引开我们的注意,好逃走,是如何弄塌这座小楼,其实也不要紧,问题只是他如何能够避开我们的耳目。”
  凤栖梧沉吟着道:“也许他根本就不在小楼内。”
  曹廷皱眉道:“我们不是已经将整座小楼包围起来,严密监视?”
  凤栖梧道:“在还未确定之前我们的人难免会有些疏忽,而事实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露出可疑的地方。”
  曹廷点头道:“这儿没有我那个三弟的尸体,可见得那东西现仍然藏在他体内,以他的身份离开,找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凤栖梧道:“这附近除了包围着小楼的一列房子外,其他房子都已经拆掉,遍设哨站,他若是仍然以叶老前辈的身躯离开,我们的人绝无理由会毫无发现。”
  曹廷目光一转,道:“你方才就是吩咐人去问清楚?”
  凤栖梧道:“还要他们周围搜索一遍,鸟王府外已张开巨网,除非那东西已经破体而出,否则没有可能离开鸟王府。”
  “要是破体而出,尸体必然在鸟王府内。”曹廷目光一闪:“以哨站埋伏分布的严密,那东西将尸体留下来,又不为立即发觉的地方并不多。”
  凤栖梧满怀信心的道:“我们不会等太久的。”
  “又是等候。”曹廷苦笑。
  凤栖梧摇头:“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做些事。”
  曹廷又一声苦笑:“眼前已经是一片平地,我们还能够做什么?”
  凤栖梧道:“将这片平地翻开。”
  曹廷诧异的望着凤栖梧。
  “要在这片平地上挖一个洞将自己藏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凤栖梧解释:“之前一次我们的人藏身在地洞之内,诱那东西进入,现在那东西不难出此一着,诱我们离开。”
  曹廷轻叹:“我到底老了,竟然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凤栖梧道:“晚辈也只是因为有一种感觉。”
  曹廷轻“嗯”一声,诧异问:“什么感觉?”
  “一种要杀人的冲动,要拔刀的冲动。”凤栖梧眼中露出了杀机:“这一年来,也不知何故,每当危机接近的时候,晚辈就会有这种感觉,刀一出鞘,更就不由自己。”
  曹廷道:“所以你怀疑那东西仍然在这里?”
  凤栖梧道:“这里我只有一个敌人,要杀也只有那东西!”
  曹廷道:“希望你这一次并不只是一种感觉。”语气好像仍然有点儿怀疑。
  凤栖梧随即挥手喝令:“弄掉那三条柱子,翻开这片地面。”
  众鸟帮弟子毫无异议立即采取行动,三组人争先上前,挥动大斧,力斩在那三条柱子上。
  两条柱子应斧裂出了斧痕,另一条却竟然给砍得飞起来,那一组鸟帮弟子不由一怔,迎着柱子倒向的弟子慌忙走避,也就在这刹那,那条柱子所立的地面砖上飞扬,裂出了一个人形的洞穴,一个人殭尸也似直挺挺从洞穴中弹起来,双手一翻,一双流星鎚疾击了出去。
  两个鸟帮弟子首当其冲,挨上一鎚,口吐鲜血,飞出丈外。
  一鎚连击二人,另一鎚却是撞向那条柱子,那条柱子给这一撞,立时横飞开去,撞向一排鸟帮弟子。
  惊呼惨叫顿起,那条柱子一连撞倒了十多人,去势才尽,滚落地面,那十多人之中最少有四个当场丧命,两个还被压在柱子下。
  那个人随即转身,虽然一身泥土。但曹廷凤栖梧他们仍然立即认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叶南溪。
  “老三──”曹廷脱口一声,面色惨白。
  叶南溪阴阴一笑:“老大,你好狠,竟然与别人联手对付自己兄弟。”
  曹廷怒叱道:“我三弟已死,你只是那东西。”
  “什么东西──”叶南溪反问:“你说?”
  曹廷当然说不出来,凤栖梧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一定很快就会明白的了。”
  叶南溪狞笑:“凤栖梧,你──好本领!”
  凤栖梧很冷静的道:“这一次我们一样能够将你赶出来,太阳底下,一定能够完全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叶南溪摇头:“我本来就没有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那你为什么进入别人体内?”凤栖梧道:“为什么借别人身子为非作歹?”
  叶南溪道:“那只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发挥更大的威力,也这样才不会引起你们人类的怀疑。”
  这等于说他不是人的了,那又是什么东西?曹廷凤栖梧相顾一眼,怔在那儿,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
  叶南溪目光落在曹廷面上:“我已经准备暂时将仇恨放下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还要来迫我?”
  曹廷冷笑道:“你这在骗谁?你苦是真有此意,怎会还借我三弟的身子到这里来?”
  叶南溪道:“那是因为这之前我还没有听过你那样的一番话。”
  曹廷又是一怔,不由自主问道:“那番话?什么话?”
  叶南溪道:“你忘了?不是说我胸无大志,只记私仇,不懂得利用自己超凡的能力进入朝廷,借助官府的力量,解决一切?”
  曹廷心头一凛,凤栖梧那边亦由心寒出来,若是如此,势必被那东西闹一个天翻地覆,也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幸好我们总算还来得及制止。”曹廷一抖手中红缨枪。
  凤栖梧接道:“幸好你说了,否则我们今日未必会拚尽。”
  叶南溪怔住,一会才嘟喃着道:“这些话我的确不该说的。”
  曹廷大笑:“你虽然有过人的本领,脑筋可不比一般人灵活,难怪你到现在仍然不能够将我们解决。”
  叶南溪勃然大怒,双臂一紧,流星鎚提起,在半空相撞,有如响了一个大雷。
  那些鸟帮子弟这时候都已退出那片平地,组成另一个严密的包围网,随将叶南溪包围起来,大雷骤响,齐皆一呆,却并没有退缩。
  凤栖梧接道:“他其实也不太笨,懂得先将柱子拔起来,藏好了身子,又再将柱于插在其上,我们若是稍为大意,不难就被他瞒过去。”
  叶南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头,遇上了你这个小子。”
  凤栖梧摇头道:“这种话该是我们说的,倒霉的也一直是我们。”
  曹廷道:“可不是,这种恶运,过了今天,也应该终结的了。”
  叶南溪道:“在我来说,虽然杀你与否也是一样,已经再引不起我多大的兴趣,但一件事情既然开始了,总应该有一个结局。”
  曹廷道:“你也不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接着的一个“人”字到底没有出口。
  叶南溪冷冷道:“看来到现在你仍然不知为什么我会那么痛恨你们五个人。”
  曹廷一怔道:“这正是我们要知道的,当日在一人村,我们毁了依依,但那只是你的寄居体,你还是及时脱出,并没有对你造成多大伤害。”
  叶南溪道:“若是没有,我要报复,绝不会浪费这许多时间,也不会到现在,仍然留在这个鬼她方。”
  曹廷奇怪的望着叶南溪,凤栖梧接问:“他们到底令你受到了什么伤害?”
  叶南溪仰首天望:“我不是有意来这地方,所以到来完全是一种意外。”
  凤栖梧忍不住又问:“你原是属于那个地方的?”
  “说出来你们也不懂。”叶南溪目光落在凤栖梧面上又抬起,这一次看得更远:“你们虽然比我们庞大,可是,比我们落后得实在太多,就是说上十天十夜,你们也不会明白,懂得了多少。”
  凤栖梧冷笑:“你尽管说说。”
  叶南溪笑了笑,忽然问:“你们可知道太阳月亮怎么会这样光亮,星辰到底是什么,风从何处来,雨从何处至?”
  凤栖梧、曹廷一怔,叶南溪又问:“还有,月亮太阳为什么每天都是从东方升起来,从西方落下去?”
  曹廷脱口道:“你说是为什么?”
  叶南溪道:“那其实因为我们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圆球,每天都转动一匝。”说着以手捧着的流星鎚一转。
  “真是胡说八道。”曹廷冷笑:“若是圆球,我们那能够站得稳,一转之下,岂非全都掉到天外了。”
  叶南溪道:“这只是因为这个圆球有一种吸力。”
  曹廷连连摇头:“一派胡言,岂有此理。”
  叶南溪笑了起来:“在我们来说,这是连小孩子也懂的常识,你们却仍然一窍不通。”
  凤栖梧听到这里,终于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原住在那儿?”
  叶南溪极目天望:“在我们的地方我们当然就是人,那地方脱离这里,以你们的时间观念来计算,一步步不停的走,总要走上几万年。”
  “放屁──”曹廷冷笑:“若是如此,你现在岂非已经几万岁?跑几万年跑到这里来,你不是疯子就是当我们是傻瓜来骗。”
  叶南溪道:“由这里到洛阳,步行要多少天?”
  曹廷道:“二十天总该到了,洛阳跟我们有何关系?”
  叶南溪不答,接道:“若是骑马,那当然快得多。”
  “当然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完全不懂?”
  叶南溪道:“除了骑马之外,你们还有更快的方法,可以将时间缩短?”
  曹廷没有回答,凤栖梧想想,道:“在我们来说,骑马已经是最快的了,难道还有其他的东西比马更快,又可以将我们载到去?”
  叶南溪道:“你们当然没有,那就是因为你们的落后,若是我们,则不需半个时辰,便可以飞到去。”
  “飞到去?”曹廷诧异道:“你们是鸟儿,是飞虫,长着翅膀?”
  凤栖梧接道:“就是鸟儿也飞不得那么快,鸟飞虽然快,比奔马可并快不了多少,这是并不难证明。”
  叶南溪道:“我们有一种工具,可以载着我们飞到很远的地方而只需要很少的时间。”一顿一叹。“这说你们也不懂,总之,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所以到这里来,完全是一种意外,我们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到来这么落后的地方。”
  “落后?”曹廷忍不住又冷笑:“事实证明,我们的思想要比你灵活。”
  叶南溪苦笑了一下:“这可以解释是我们太先进,很多事情都不用太花脑筋,日久脑筋便难免变得有些迟钝,有些退化了。”
  曹廷连声冷笑:“什么都是你说的,思想不灵活,能够干出什么来?”
  “什么我们都已看出来了,要什么都有,那还用再费心思?”叶南溪看看曹廷,摇头。“年纪老的人总是特别固执,很难接受新奇的事实。”
  曹廷道:“我要看的正是事实。”
  叶南溪道:“你看到的还不足够?”
  曹廷道:“我能够看到什么,好像你这种妖物还要在妖言惑众。”
  叶南溪大笑,转顾凤栖梧:“姓凤的,你怎不说话?”
  凤栖梧道:“你说的我都不大懂,又能够说什么?”
  叶南溪看着凤栖梧,笑容一歛,长叹一声:“你虽然可恶,无论如何总是一个老实人。”
  凤栖梧接道:“话说回来,你是因为一种意外,落在我们居注的地方,在一人村?”
  叶南溪道:“还要远,下落的时候我乘坐的东西撞毁了,而且发生了爆炸,仓卒间,我只能及时带走了一具接收拍发消息的东西──”
  凤栖梧曹廷怔怔的望着叶南溪,又听不懂了,叶南溪摇头道:“我说那是东西,是不想作太多解释,若是我直接告诉你们那具东西的名字,我就是要解释也未必解释得来。”
  凤栖梧道:“那是因为我们太落后,你纵然能够解释我们也不懂。”
  “就是这意思。”叶南溪仰首向天:“若是我知道会变成这田地,也许我带走的是一些武器,那最低限度,事情也不会弄到这么糟。”
  曹廷道:“那又是什么武器,是不是可以很迅速的结果我们?”
  叶南溪道:“其中的一样,是可以射出一道道亮光,可以将你们射成灰烬。”
  曹廷想笑没有笑出来,叶南溪接道:“我所以只带走那东西,当然是因为我希望我的同类能够收到我的讯息,赶快将我救回去,可是却不慎撞坏了其中一部份,必须修理才能够再使用。”
  一顿叶南溪长叹一声才道:“损坏的部份当然也必须替换,所以我才到了一人村。”
  凤栖梧淡然道:“既然说我们落后,一人村又怎会有你需要的东西?”
  叶南溪道:“我所以到一人村,只是为了进中原。”
  凤栖梧道:“我可想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同?”
  叶南溪道:“不久之前,我们已经有人来过这儿,而且带来了一样东西,送给一个姓沈的人,好像就叫做沈万山。”
  凤栖梧一怔:“沈万山?”
  叶南溪道:“你们应该听过这个人,因为他有一样东西……”
  凤栖梧脱口道:“聚宝盆?”
  叶南溪笑起来:“不错,有了那个聚宝盆他一夜变成巨富,而且富甲天下。”
  凤栖梧道:“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叶南溪道:“除了聚宝盆之外,你们能够解释他的财富来源?”
  曹廷冷笑道:“天下又怎会有那样的盆子,将一样东西掉下去,立即就能够变出更多同样的东西来。”
  叶南溪道:“那其实不是一个盆子,乃是一个结构非常复杂,绝不是你门的学识所能够理解的东西。”
  曹廷道:“你只管说出来。”
  叶南溪道:“那样东西在这儿虽然是宝物,在我们那儿却是非常普通的一样东西,严格说来,应该说是一样机器,复制机器。”
  凤栖梧曹廷怔怔的望着叶南溪,那些话在他们听来无疑是非常新奇。
  “只要在太阳底下,那样东西就能够利用太阳的能力将周围相同的物质组合起来,组合成与放在盆内的东西一模一样的东西。”叶南溪解释得非常吃力,虽然是希望能够以最简单而又是凤栖梧他们能够明白的说话来解释这件事实。
  凤栖梧一面听一面又似有些明白,点点头,曹廷却道:“我始终以为聚宝盆由头至尾都是一个骗局,你可知道,沈万山曾经被皇帝召进殿内,叫他依样画葫芦将东西变出来,可是沈万山却是变不出……”
  “这还不简单,话已说在前头,那东西必须在太阳底下,吸收太阳光才能够发挥作用,殿内没有阳光如何变得出来?”
  “这也是──”凤栖梧颔首:“皇帝当然不会让他有机会解释,一句欺君,只怕他的一双脚已经骇软了,只有眼巴巴看着宫中的人将那个聚宝盆摔碎。”
  “虽然碎了,不能够再起复制的作用,但并没有完全损坏,我所需的只是其中极少的部份。”叶南溪一顿一声叹息。“我们那个同类在将聚宝盆送给沈万山之后,在中原还逗留了一段时间,看见那么普通的一件东西竟变成了这儿的宝物,令得那么多人为之几乎疯狂,也实在很快乐,这件事也成了我们那儿的一个笑话。”
  凤栖梧看看曹廷,又看看那些鸟帮弟子,不由苦笑,若是那样的一样东西落在他们手上,他的情形绝无疑问也会相同。
  叶南溪接道:“他回去的时候,聚宝盆仍然没有被摔碎,我也相信姓沈的一定会好好的保持这件宝物。”
  凤栖梧道:“这是你要到中原的主要原因?”
  叶南溪点头道:“当时我知道不会有人听得懂我的话,除非我进入人的体内,利用人说话的结构,才能够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才能够打听得到中原沈家所在,那大概是我乘坐的飞行工具爆炸时发出的亮光,惊动了附近打猎的一个部落的公主,以为是神蹟抑或什么宝物出现,飞骑奔来一看究竟,不慎堕马,伤了皮肤,我便乘机进入了她体内。”
  曹廷脱口道:“那就是依依?”
  叶南溪点头:“我占据了她的思想,知道一人村是往中原必经之路,所以便到了一人村,驻在那儿的人却是不知道怎样往中原,到后来,千里独行来了,我原是准备依赖他,及至知道他因为奸杀了你们的弟子,被你们追到来,知道他很难安全回去,也省得麻烦,索性就将他杀掉,安心在那儿等你们到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曹廷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当然又是想起了那一夜的荒唐,以及吃人肉的那一份恐怖。
  叶南溪接道:“我已经很小心的了,但仍然被你们找到了那些尸体,当时我是有意坦白跟你们说明白,希望你们能够帮忙我解决那件事,你们却因为吃了人肉,全都变得很愤怒。”
  曹廷道:“我们看见亮光的时候,你已经从依依的身上逃了出来。”
  “那只是我的一个寄居体,毁了可以找过另一个,但,该死的,你们在动手的时候,兵器砸着了我要修理的通讯东西,碎成了一片片,不能再用。”
  曹廷怔了怔,叶南溪咬牙切齿的道:“我所有的希望都在那里的了,那东西一毁,我便再无法联络自己的同类,即使得到了那个聚宝盆,也没有用的了。”
  语声未已,他的一双眼睛已经红起来,红得非常突然,就像是突然落下了一重血红色的薄纱。
  曹廷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凤栖梧沉吟着道:“你就是因此恨上他们?”
  叶南溪眼睛更红:“若不是他们,我怎会回不去,你当然不知道我对自己家乡的怀念,那儿有我的亲人、朋友,在这儿,我甚至不能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而已对着的都是你们这种笨蛋,有时我发觉自己简直要疯了。”
  凤栖梧道:“你的所为的确与疯子无异。”
  叶南溪道:“当时我便已发誓,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报仇。”
  凤栖梧道:“这换转是我,也会这样,无可非议,但你找他们就是了,用不着伤害这么多人,那些人与你可是毫无仇怨的。”
  叶南溪笑道:“你是说我到处吸血杀人?”
  凤栖梧接问:“莫非你需要人血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叶南溪道:“不错,只有从人血中我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营养。”
  “其实不一定是人血。”凤栖梧冷笑:“你不是有时也吸吃一些牛马的血?”
  “但事实人血最好。”叶南溪笑笑:“这只是为了生存,当然也无可厚非。”
  凤栖梧目光一寒:“换句话,你就是杀了中原五义,报了仇,也还是要继续杀人,一直到你能够回去为止。”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叶南溪只是笑。
  凤栖梧冷笑道:“这你说,我们应该如何?”
  叶南溪道:“这当然只有除掉我一个办法。”
  凤栖梧道:“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了”
  叶南溪接道:“你们不是也已经进行得很好?”
  凤栖梧点头:“现在我们要做的,也只是将你从叶老前辈的体内赶出来,这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叶南溪道:“要知道的,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等什么?”
  凤栖梧道:“由现在到日落,虽然还有好几个时辰,但事情能够早一些解决,总是好的。”
  曹廷缨枪抬起来,枪尖指着叶南溪:“我们之间的仇恨今天也应该有一个了断的了。”
  叶南溪大笑:“这你们可得小心,这一次若是再给我走脱,你们便再没有机会的了。”双手接一提,流星鎚扬起又落下,轻如无物。
  凤栖梧长刀即时出鞘,阳光下闪起一道耀目的光虹,正好反射在叶南溪面上。
  叶南溪目光一闪,突然凝结在刀锋上,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凤栖梧没有在意,接道:“你既然准备继续为害人间,我们今天就是拚掉了命,也要将你留下来的。”
  叶南溪眼睛眯成一线,却问道:“你这柄刀是从那儿得来的?”
  凤栖梧目光一垂,接问:“这柄刀有何不妥?”
  叶南溪道:“若是我没有看错,这柄刀所用的金属绝不是你们现在的技术所能够炼成。”
  凤栖梧冷笑:“你意思是说,这柄刀所用的金属有可能是来自你们那儿?”
  “大有可能。”叶南溪喃喃地道:“这些年来,连我在内,我们就只有两个到这儿,难道你这柄刀竟就是以那个聚宝盆的碎片治成?”
  凤栖梧心中一动,道:“这柄刀的确是出自京城的一个名匠之手,至于他那儿得来的材料,只有他才知道了。”
  叶南溪接问道:“这柄刀是不是比一般的要锋利、坚靱,几接近无坚不摧?”
  凤栖梧点头:“古时所谓宝刀,我看亦不外如是。”
  叶南溪叹息:“难怪你有那种感觉,肯定我仍然藏在附近。”
  凤栖梧诧异地问道:“这又是什么原因?”
  叶南溪道:“那个聚宝盆是一样颇为复杂的机器,部份的机件必须在极猛烈的炉火中才能够熔化,那绝非这儿的炉火所能够做得到,那种机件与我随身携带某些机件能够发生感应,也由于刀身震动,令你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凤栖梧不由点头,动念之间突又笑起来:“这些话你原是不该说出来的。”
  叶南溪怔在那里,凤栖梧接道:“那即使你今日逃得了,一刀在手,我们并不难追上去。”
  叶南溪呆望着凤栖梧,叹息道:“我还是不要再说下去了,否则,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凤栖梧手指一弹刀锋,龙吟声中又说道:“难怪这柄刀铸得这样怪异,那个刀匠相信亦是迫不得已。”
  叶南溪没有作声,凤栖梧接道:“别的刀也许未必能够伤害你,这柄刀──”他虽然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白。
  曹廷那边大笑:“这还等什么?”身形一动,缨枪一探,迎面向叶南溪刺去。
  凤栖梧一见曹廷出手,弯刀亦展,一道光虹疾射向叶南溪。
  这一枪一刀显而易见,未尽全力,目的不外在一试叶南溪的能耐。
  光天化日之下,那东西能不能利用叶南溪发挥惊人的威力,就像在夜间那样?这正是他们需要知道的。
  叶南溪看着他们扑来,手中一双流星鎚暴喝声中双双击出,迎向攻来的一枪一刀。
  流星鎚有多少斤两,曹廷当然清楚,一看来势便已知道与本来的叶南溪施展出来不遑多让,他的枪没有硬接,身形一偏,缨枪往鎚上一贴一转,再一挥,将那个流星鎚挥得疾荡而回。
  凤栖梧也没有硬接,一式“铁板桥”,流星鎚从头上飞过,刀亦是往鎚上一贴,滚身欺前。
  叶南溪暴退,双鎚亦急收,突然相撞在一起,“轰”的一声,双鎚再分,正好挡住了凤栖梧两人的来势。
  他接一声暴退,双鎚回环,飞舞起来,只舞得风声呼啸,泼水不进。
  凤栖梧曹廷没有硬闯,绕着叶南溪疾转,寻隙抵瑕,只等机会。
  叶南溪双鎚挥舞几匝,力道已开始弱下来,突然又一急,也就在这下,他双手突然一松,两个流星鎚曳着铁链子激飞了出去。
  他身形同时暴长,探手抓住了那条链子,那身子就像是流星鎚也似地随着飞出的双鎚,疾飞了出去。
  这正在凤栖梧曹廷二人之间,在双鎚脱手同时,他亦已算准了二人一定来不及阻截。
  双鎚一飞七丈,正向第一排鸟帮弟子落下,那些鸟帮弟子同时双手疾扬,抛出老大一张巨网,迎向飞来的一人双鎚。
  叶南溪看在眼内,双手一松,鎚撞人网中,他即在网外落下,三柄长刀随即向他砍来,每一刀都劈得很用力,也劈得很准。
  叶南溪闷哼一声,及时一个翻滚,从刀上滚过,手一探,一拳痛击在一个鸟帮弟了的面上,只一拳便将那个弟子的面骨击碎,将他击飞出去。
  在那个弟子飞出同时,他已然旋身抓住了另一个弟子的手臂,将那个弟子手中的刀反砍在扑来一个弟子的面上,接一肘撞飞那个执刀弟子,同时夺刀在手。
  凤栖梧的弯刀迅速砍至,叶南溪连挡三刀,手中刀已经被凤栖梧弯刀斩开了三个缺口,再挡一刀,齐中两断,腾身急退。
  一排长刀已然从后面摆开,挡住了叶南溪的退路,叶南溪大吼,双拳击出,迎向来刀,但双拳还未碰上刀锋,他的身子已经倒下,正好闪过凤栖梧弯刀一击,身形接一滚,扑向一个挥刀弟子的下盘。
  那个弟子惊呼未绝,双脚已然给叶南溪双手一把抓住,叶南溪接将那个弟子抡动,左右七个弟子立时给撞飞,凤栖梧亦被迫倒退,曹廷一旁掠来,缨枪蓄势待发,亦发不出去。
  那个弟子给抡得昏头昏脑,但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争,突然反手一刀砍上自己的脑袋,立时鲜血激溅。
  其他弟子看在眼内,眼都红了,大吼声中,一齐向叶南溪扑去,叶南溪以尸体作兵器,前遮后挡,几个照面,已只剩下一条脚握在他手中,十多柄利刀接又四方八面向他砍来。
  叶南溪用断脚迎接了两柄利刀,身形接从当中穿过,弃丢断脚,双拳齐出,一击在面颊,一击在身上,那两个弟子左右飞去,叶南溪如飞掠过。
  凤栖梧随后挥刀袭来,接连九刀,一刀比一刀凌厉,叶南震耳听风声,身形接连几个虎扑,总算将那九刀避开。
  凤栖梧暴喝声中,接一刀削出,这一刀横削,雷霆万钧,全力施为,刀风激起了漫天尘土,叶南溪的衣衫亦被激得疾扬起来。
  他虽然没有回头,亦知道这一刀的厉害,双脚往地上一蹴,已慢的身形猛又一快,一下射出了三丈,然后他突然发觉落在一片空地当中。
  那附近的十多个鸟帮弟子在他身形落下同时,突然四面八方跃开。
  叶南溪一看这情形,已知道这片空地有问题,心念方转,脚下已然一软。
  方圆数丈的地面赫然已挖了老大一个陷阱,用几块木板蓆子舖着,再在上洒上泥土,在那些鸟帮弟子跃开同时,那些木板亦被绳子拉飞了出去。
  那些绳子亦是埋在泥土中,不容易发现。
  陷阱下布满了一张张巨网,叶南溪才落在巨网上,又好几张巨网从陷阱旁边的鸟帮弟子手上飞出来,当头向叶南溪罩下去。
  网缘结满了倒钩,一落下便使陷阱里的绳网勾结在一起,叶南溪立时被裹在绳网中。
  凤栖梧曹廷与那些鸟帮弟子连随四方八面包围上来,暴喝声中,箭弩长矛飞蝗般向绳网中的叶南溪射去。
  叶南溪怪叫,双手抓着绳网乱摇,那些箭弩长矛纷纷被绳网震飞。
  凤栖梧弯刀一挥,立即一声:“上!”当先往绳网跃下,攀着绳网向叶南溪那边迫近,曹廷缨枪逆举,亦跃了下来。
  百二十个鸟帮弟子同时跃下绳网,亦蜘蛛也似纷纷向叶南溪接近。
  叶南溪双手摇动得更急,那些鸟帮弟子却将兵器咬在口中,双手交替,继续迫近,绳网虽然震荡得很厉害,并未能使他们弹出去或掉下来。
  叶南溪一再用力摇撼,对那些鸟帮弟子都毫无影响,不由停下来,那些鸟帮弟子随即发出了一阵阵呐喊,继续迫近去。
  叶南溪呆望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神色不住的变化,由惊讶而愤怒,由愤怒而狰狞,再而变得迷惑,抓着绳网的一双手青筋毕露。
  绳网一停止幌动,曹廷的身形便一快,一拔而起,连人带枪向当中扑落,一枪接插了下去。
  叶南溪双手一扬,绳网绞住了来枪,双手接抓在枪杆上,曹廷只觉得一股大力迫来,竟然被叶南溪将手中缨枪夺去。
  叶南溪反手再将缨枪刺出,但缨枪被过长,被绳网所阻,竟然施展不开,他怪叫一声,双手将枪杆往膝上一撞,拍的枪杆一断为二。
  曹廷不等他将短枪刺到,身形已然跃开,探手将从另一个鸟帮弟子的手中将另一支缨枪接过,反扑而回。
  凤栖梧刀已削到,刀光一闪,将从网眼刺出的缨枪削断,接将一道绳网削开。
  与之同时,一张奇大的绳网已然在陷阱之上约莫一丈高处张开来。
  那张绳网的网眼非常小,而且布满了锋利的倒钩,周围都用木柱支撑着,那些鸟帮弟子,一面将木柱用铁鎚敲进泥土里,一面将另一张绳网拉上,覆在那一张绳网之上,随即又拿来第三张。
  无数连弩随即从绳网的网眼中伸进来,那些连弩若是一齐发射,绝无疑问可以交织成一道严密的箭网。
  凤栖梧仿佛算准了这些布置所需要的时间,在连弩准备好同时,割开了第五道绳网,一刀削向网中的叶南溪。
  曹廷的缨枪紧接刺至,叶南溪双手抓着的那两截枪杆及时挥出,左截住了曹廷的枪势,右迎向凤栖梧来刀,在凤栖梧一刀再将那截枪杆削为两截同时他已然从刀下滚出来。
  那些鸟帮弟子的兵器立即排山倒海般涌至,叶南溪一脚踏上一柄刀的刀背,借刀拔起身子从众人头上翻过。
  凤栖梧即时一声怪叫,众人应声同时伏倒,网眼中探出来的连弩也同时发射。
  箭如飞蝗,交织成一道闪亮的箭网,一齐网向半空中的叶南溪。
  凤栖梧那一声怪叫竟然是暗号,众人也早已有默契,这即是在叶南溪意料之外,那刹那双眼更红,口里发出了一声恐怖已极的尖叫声。
  他的身子也就在尖叫声中被射成刺蝟,一股股血柱从伤口激射出来。
  伏倒的众人旋即跃起,四面八方向叶南溪杀奔前去。
  叶南溪身形已落下,标枪也似,直立地上,血仍然激溅,衣衫迅速被鲜血染红,一滩鲜血接从他的脚下流窜出去,他本来血红的双睛,这时候反而变得如死鱼眼一样,非独没有血色,而且了无生气。
  就在众人快要扑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身子在一下闪光中碎裂,曳着血雨一片片四射开去。
  众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首当其冲的仍然被射得一身血浆,唯一与婷婷碎裂的那天晚上不同就是,他们没有被闪光耀得睁眼不开。
  这当然是因为阳光下那闪光没有在黑夜中的强烈,而他们的眼睛亦已习惯了阳光。
  然后他们又听到了那一阵“营营”的声响,这声响与那天晚上听到的并无不同,不由一齐循声望去。
  他们终于看清楚那东西。
  绝无疑问,那东西仍然裹在红光中,那红光在阳光下却已淡薄如纱,对于他们的眼睛并无多大影响,然后他们都怔在那里。
  他们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那么怪的东西,在那刹那,脑海出现一片空白。
  那东西骤看来有些像苍蝇,也有些像蜻蜓,只不过少了一条长尾巴,但若说像蜜蜂亦无不可,半插着四片两大两小,椭圆形的翅膀,那双翅膀已接近透明,拍动的时候只是四个光环,现身就像由大小不同的无数片发亮的金属片镶嵌而成,阳光下闪闪生光。
  在那东西的头部两侧,有一对成半圆突出来的眼睛,这双眼睛倒像苍蝇的一样,闪动着无数光点,腹下则长着蜘蛛也似的长脚。
  那东西飞得并不快,直往上飞去,飞向那之上张开的绳网。
  经过那天晚上的失败,凤栖梧他们已经作好准备,那些绳网的网眼结得很小,那东西虽然掌握住这机会,并未能穿网而出,身子往网上一撞,倒退了回来,再次飞撞过去,混身同时亮起来。
  凤栖梧即时拔起身子,那东西尚未撞在网上,刀已经砍至,正砍向当中。
  那东西立即斜飞了出去,口中同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声响,仿佛在咒骂着凤栖梧。
  曹廷亦掠来,缨枪暴长,疾刺向那东西,那东西咒骂不停,从枪锋飞过,再斜飞出去。
  网中的鸟帮弟子紧接冲杀上前,兵器齐展,砍向那东西。
  阳光下兵器闪亮夺目,交织成一张发亮的巨网,向那东西罩过去,那东西双翅震动得更急激,飞网在光网中,却没有被网着。
  凤栖梧曹廷如飞般掠来,却为那些弟子所阻,两人不约而同,不向前进,反而倒退,盯稳了那东西。
  众弟子继续挥刀乱砍,那东西飞舞更急,也越飞越低,营营声大作。
  凤栖梧本来看得清楚,那东西低飞,视线便被那些弟子隔断。
  曹廷心念一动,突然叫道:“各人别动──”
  语声未落,那些弟子已然叫起来,营营声同时消失。
  凤栖梧一怔,冷笑道:“好狡猾的东西,竟然要藏在人群之中。”
  那些弟子同时滴溜溜的转动起来,那么多人,那刹那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东西已飞去了什么地方。
  一个弟子忍不住检视自己的衣服。其余的纷纷效法,乱成一堆。
  曹廷大喝道:“别乱动,一个个的来,看清楚那东西是否藏在自己身上。”
  那些鸟帮弟子都受过严格训练,立时两个一组的退开,相互检视,由上至下,小心检视一遍,一面小心是否有什么从身上移动,到完全确定没有问题,才一旁退下。
  曹廷凤栖梧盯稳了他们,但一直都没有任何发现。
  退到了最后,场中除了两个鸟帮弟子之外,就只是那些尸体。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个弟子身上,可是这两个弟子随即亦退开。
  那些弟子在退开后,便组成了一个包围圈,在包围圈中现在便只有那些尸体。
  凤栖梧曹廷相顾一眼,虽然没有说话,那一眼已等如告诉对方那东西可能藏在尸体之内。两人随即踏前一步,但立即退下,他们都没有忘记那东西能够进入人体内,而从这之前发生的事情来推测,都是由伤口进入。
  地上的尸体全都有伤口,那东西果真如此藏起来,要肯定藏进那一具尸体之内,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难道将那些尸体全都一一斩碎?
  凤栖梧不由看了那些鸟帮弟子一眼,那些弟子显然都明白是什么回事,以坚毅的目光望着凤栖梧,一切显然都交回凤栖梧作主。
  凤栖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将这些尸体都烧了。”语声一顿反手将上身衣衫脱下,“猎”地抛到那些尸体上。
  那些弟子亦纷纷将衣衫脱下抛去,不过片刻,尸体已都给衣衫盖着,凤栖梧随即拿一个火摺子剔着向那边抛去。
  曹廷将缨枪往地上一插,亦将衣衫脱下。而且以火摺子燃着了,才抛到那些衣衫上。
  衣衫本来是易燃之物,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白烟迷漫。
  风吹过,烟涌向当风的弟子面上,几个忍不住呛咳起来。也有被燻出了眼泪,但他们都没有理会,仍然直立在那里。
  火势更大,肌肉须发齐在火中燃烧,发出的异臭、血腥味越来越强烈。
  衣服下仍然没有异样,可是凤栖梧曹廷都没有因此而松懈。
  那些弟子也没有,监视着那堆火焰。
  这当然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的事可做,这已是他们目前唯一希望。
  火焰继续在燃烧,除了异臭之外,还多了一阵阵的异响,但却没有他们希望听到的那种“营营”声。
  烟更浓,当风处的弟子眼泪直冒,但仍然苦撑,他们虽然看得不清楚,但听觉不受影响,也准备只要一听到“营营”响声便挥动兵器循声击去。
  凤栖梧曹廷以及其他弟子虽然不受浓烟影响,亦已被烈火迫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蓦地火焰突然冒起来,冒高了数尺。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一紧,一具燃烧着的尸体也就在这时候从地上弹起来。
  曹廷看得真切,第一个发动,连人带枪疾扑前去,缨枪“夺”地插入那具尸体的胸膛,从后心穿出。
  鲜血亦标出,洒落在火焰上,滋滋的几声,化为血烟飞逝。
  那具尸体也立即有了反应,顺着枪杆疾向曹廷扑来。
  尸体被火焰包着,这一撞,更有如一团火球,曹廷脱口一声,急忙弃枪。
  尸体从枪杆脱出,扑落在地上,继续燃烧,几个鸟帮弟子迅速扑上乱刀斩下。
  曹廷那边闪身一跃三尺,探手便要从旁边一个鸟帮弟子手中接另一支缨枪,也就在这下子那个鸟帮弟子面色突然一变。
  曹廷一手已抓住枪杆,看在眼内,急问一声:“什么事?”
  那个鸟帮弟子尚未回答,曹廷却已感觉颈后一阵刺痛,然后他看见几个鸟帮弟子急向自己这边扑来。
  他当然看不见,在他伸手接枪同时,在那具尸体弹起来的位置,红光一闪,那东西疾射而出,射向他的颈后,那个给他缨枪的弟子就是因为看见那东西袭来才变了面色。
  那东西赫然并不是藏在尸体内,乃藏在尸体的下面,大概也知道藏不了下去,不得不飞出来,却是先将上面的尸体推飞,引开众人的注意。
  可是除了那个侍候缨枪的弟子之外,看见那东西飞出来的还有好些人,却没有一个能够来得及阻止。
  凤栖梧也来不及,他也是被那具尸体引开了视线,也已经向那具尸体扑来,但仍然发现那东西猛袭向曹廷。
  那东西看来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下同,只是前端仿佛更亮。
  曹廷的颈后那刹那射出了一股鲜血,与之同时,那东西亦开始了一种奇怪的变化,腹前的一对钩爪扣住了曹廷的颈骨,椭圆的身子开始变长变扁,变成一条扁长的铁片也似的东西,抖动着仿佛要钻入曹廷的体内。
  曹廷怪叫一声,反手抓住了那东西,疾掷了出去,他的五根手指同时被掷掉,那东西竟然像利剑一样,在他抓下同时,割断了他的五指。
  曹廷却竟似一些感觉也没有,半身一转,目前一落,看见了那五根掉下来的指,面色才突然一白,抬起手来,也仿佛这才感到疼痛。
  他没有呆在那里,身形拔起,连人带枪疾向那东西扑去。
  那东西在快要触及地面的那刹那已经回复原状,又飞了起来。
  鸟帮弟子挥动兵器,疾转向那东西,凤栖梧一刀飞来,抢在众人之前。
  那东西一转飞开,又飞扑曹廷,曹廷接连十三枪,枪枪俱落空,反而迫开了前来的人,那东西从枪影中飞进,直扑曹廷的面门。
  曹廷伸手一挡,挡了一个空,那东西已飞到了他脑后,一阵剧痛又传来。
  曹廷左手一探,触到了那东西,但五指已断,根本抓不住,那东西迅速钻进了他的体内。
  向他扑来的人齐皆变色,凤栖梧刀虽然快,但刀刺至的时候,那东西的末端亦已进入了曹廷的体内一闪不见。
  下一刀本该就砍向曹廷,凤栖梧却如何下得了手。
  曹廷即时怪叫一声:“杀我──”也不等众人有反应,反手一枪刺进自己的咽喉内!
  鲜血怒激,与之同时,曹廷的神智已完全麻木,他的枪若是刺得稍迟半分,他的神智便会被那东西控制,整个身子便会被那东西利用作杀人的工具。
  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凤栖梧眼也红了,大喝一声,一刀自右角斩下,斜斜将曹廷斩为两爿。
  血雨飞激中,那东西从曹廷的右半边身子飞出来,飞向头上的绳网,双爪一扣绳子,身形又起变化。
  凤栖梧的刀即时砍至,那东西一弹而开,及时避过凤栖梧这一刀,凤栖梧紧追不舍,一刀急一刀,追杀那东西,一面大喝道:“各人散开。”
  那些鸟帮弟子这时候亦知道聚在一起反而有助那东西,应声散开。
  凤栖梧的刀势随即展开,刀光盘旋,几次要将那东西圈进刀光内,都被那东西及时飞开。
  那东西本来可以飞得更高,可是上面却罩着绳网,凤栖梧当然不会给那东西有割断绳网的时间,他的刀法简单已出神入化,一刀看似随便削出,但已经算准了距离,只削那东西,绝不会削断绳网。
  绳网下能够飞翔的空间也不多,那东西在凤栖梧长刀的追击下,当真是险象环生。
  那东西也几次想要绕到凤栖梧身后,可是凤栖梧身形转动,其快无比,完全不给那东西有可乘之机。
  火仍然在烧着,烟更浓,但风也急劲,在相反的方向完全不受影响。
  那东西终于向浓烟处扑去,似乎想到可以利用浓烟的掩护离开。
  鸟帮弟子却已经作好准备,未等扑近,兵器已然乱斩而下。
  那东西刀光中飞进,仍然扑进浓烟中,“营营”声突然消失,一个鸟帮弟子跟着从浓烟中扑出来,高举双手,怪叫道:“给我抓住了!”
  他双手十指互扣,鲜血从指缝中不停冒出来,一扑倒地,双手力撞在地面上,一面又大叫:“砍我的手,快──”
  凤栖梧已然掠至,一咬牙,一刀向那个弟子的双手砍下。
  与之同时,那弟子双手十指尽断,那东西疾飞而出,与刀锋相距只不过半分,激烈的刀风将之震得连翻了几个筋斗,但仍然高飞,凤栖梧一刀紧接削出,一刀削开了那东西左边的一角翅膀,却也削开了罩着的绳网,那东西立即飞了出去,却已经有些不稳定。
  凤栖梧一眼瞥见,刀再挥,绳网裂开,人刀随即从中飞出,往绳网上一点,凌空拔起了两丈,竟搭在那东西之上,接挥刀斩下。
  那东西若是双翅无损,绝不难快过这一刀,左翅已被削上一角,非独影响了那东西的平衡,也影响了那东西的速度。
  刀锋未到,那东西已被震的往下飞堕,但随即一旁飞去。
  几个鸟帮弟子或伸手,或挥刀,都抓不住,斩不到,那东西迂回飞舞,终于又高飞,也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天马行空般掠至,双手一扑将那东西扑一个正着。
  是燕南,他已经赶到来,在网外观战,亦蓄势待发,所以这一扑如此准确。
  那刹那在他的感觉就像是捧着一团烈火,一阵灼热,接一阵刺痛。
  他的身形迅速落下,双掌在接近地面的那刹那一开,将那东西力拍在地面上。
  一阵尖锐已极的怪声从他的掌下响起来,刺痛的感觉更强烈,他随即感觉那东西又跳动起来,脱口大呼道:“砍我的手掌!”
  语声未落,凤栖梧已落在他身旁,猛然一咬牙,一刀往燕南的左掌插落。
  刀穿透燕南的掌背,仿佛刺进了什么东西内,凤栖梧那刹那完全肯定绝不是刺进泥土内。
  又一阵尖锐已极的怪声从燕南掌下传出来,燕南虽然被利刀穿掌,反而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一闪即逝,他的面色突然一变,奋力将手掌提起来,刀锋从他的掌上穿过,鲜血激溅,他与凤栖梧都看得很清楚,那东西一端钉在刀上,一端即变成狭长的一条,正在往他的掌心窜进,他这样把掌一提,竟然未能够将之摆脱。
  凤栖梧目光一转,探手将旁边一个弟子腰上的匕首取过,一穿一压,终于将那东西从燕南的掌中拉出来。
  那已是三尺长短的一条,鲜血淋漓,毒蛇般在地上翻腾。说有多怪便有多怪,不住的发出了怪声,令人听来很不舒服,甚至有吐的感觉。
  那东西翻腾着又贴上刀身,向燕南穿在刀锋上的左掌游窜上来。
  凤栖梧的匕首迅速斩在那东西之上,但竟然不能将之伤害,也不能够阻截那东西游窜的势子。
  那东西紧贴着刀身,一丝空隙也没有。凤栖梧待将匕首插进去将之挑开也不成。
  燕南当机立断,左掌迎着刀锋一拖,刀锋即从他左掌的食中二指之中削出,他的左掌这时才脱出来。
  凤栖梧的匕首立即抢得那空隙,贴着刀身疾削了下去。
  那东西迎着匕首,终于被削离了刀身,凤栖梧立即拔刀。力斩而下,在那东西还未恢复原形之前,将之斩成七截。
  那柄刀的锋利,果然是与一般兵器不同。
  那东西的六截稍为挣扎便寂然不动,首端的一截却仍然发着怪声贴着地面往前游窜,凤栖梧看准了一刀当中插下。
  这一刀从那东西两眼中穿过,齐中将那东西分成了两爿。
  一声尖叫,归于静寂,凤栖梧拔刀,高举,已准备再劈下但经已没有这需要。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也都是怔在那里,那种表情,就像是白痴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东西曝晒在太阳下的尸身突然燃烧起来,燃烧得很快,发出来的声音及气味也很刺耳刺鼻。
  所有突然一下欢呼起来,有些甚至手舞足蹈,竟像是疯子一般,凤栖梧燕南也没有例外。
  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够明白他们的心情,这些日子来,他们活在恐怖中,恶梦中。
  到现在恶梦终于醒了。        ×      ×      ×              黄昏。
  燕南一骑走出了鸟帮总坛,犹带着酒香,送他出来的,是凤栖梧,两个人仿佛都有很多心事。
  燕南忽然道:“我知道你正在想些什么。”
  凤栖梧一笑,道:“你也是想着同样的问题?”
  燕南颔首:“我绝不怀疑那东西的话,虽然他说的,有很多我都不懂。”
  凤栖梧道:“那也许正如他说的,是因为我们的落后。”
  燕南叹息道:“连每日所看到的如太阳月亮,我们都知道得那么少,的确是落后。”
  凤栖梧忽然一笑,说道:“天下虽大,懂那些的人就是有,这个人只怕也是有问题。”
  燕南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凤栖梧笑接道:“我们也不必放在心上,人总是进步的,我们的子孙,后代……总能有明白的一天。”
  燕南终于展开了笑脸,一点头,大笑中放马疾奔,奔向迷蒙的夕阳。      ── 黄鹰《天魔》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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