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骷髅帖》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回 神出鬼没,四惨生惊
作者:黄鹰


  骷髅刺客沉吟不语,那只铜鼎到现在仍然在他的左手之内。这个人的臂力也不可谓不惊人。
  独孤秋接道:“以我所知,骷髅刺客从来都不打没把握的仗。”
  骷髅刺客道:“所以我一直活得很好。”
  独孤秋道:“这一次相信也不会例外。”
  骷髅刺客盯著独孤秋,道:“我一定会再找你。”
  独孤秋道:“欢迎。”
  骷髅刺客道:“所以你们现在其实应该把握机会,全力击杀我!”
  阮平一旁大吼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青凤那边剑亦一展,跃跃欲试。
  独孤秋目光一转,却道:“只可惜我也是从来都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阮平一怔,道:“独孤兄,我们……”
  独孤秋挥手阻住,转向骷髅刺客道:“请。”
  骷髅刺客道:“请我离开?”
  独孤秋道:“正是。”
  骷髅刺客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
  独孤秋道:“你我既然都无意一战,何必留在这里虚耗时间?”
  骷髅刺客道:“不错。”左手猛一挥,那个铜鼎“呼”的脱手疾向独孤秋飞去,声势凌厉!
  独孤秋一声长啸,长身拔起,一振腕,一柄剑从右手袖中射出,凌空射向骷髅刺客,其快如电。
  那是一柄短剑,不到一尺。
  骷髅刺客右手剑一挑,“叮”的将飞来短剑击落。那个铜鼎同时从独孤秋脚下飞过,撞在墙上!惊天动地轰然一声巨响,那堵墙灰土飞激,裂开了很大的一个洞!铜鼎去势不停,穿洞飞出。
  即时又轰然一声,东面一堵墙裂开了一个人形的缺口,衣袂一响,骷髅刺客从缺口跨了出去。那个人形的缺口与他的身形赫然完全一样。
  阮平、青凤那边正欲追前,一见这种情形,都不由面色一变,怔住在当场。
  独孤秋旋即凌空飒然落下,正落在阮平、青凤之间,目光却盯在那个缺口之上,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好深厚的内力,竟能够硬将墙壁迫开那样的一个洞。”
  阮平脱口道:“难怪那么多人死在他手下。”
  独孤秋忽然道:“不过他内力虽然深厚,剑术并不见得怎样高明。”
  阮平“哦”一声,道:“你比他如何?”
  独孤秋道:“我的剑术在他之上。”
  阮平道:“那么为何不将他截下……”
  独孤秋截口道:“因为我连一分胜他的把握也都没有。”
  阮平奇怪道:“不是说……”
  独孤秋道:“他的剑术虽然逊我一筹,内力却最少强我三分,而且他显然并非以剑术见长……”
  阮平恍然道:“五云捧日追魂钉!”
  独孤秋道:“暗器相信也不是他的特长。”
  阮平道:“你是说他另外还有绝技未使出来?”
  独孤秋道:“我看人很少会走眼。”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气,道:“看来他比我想像之中还要厉害,好一个骷髅刺客!”
  独孤秋冷然一笑。
  阮平沉吟接道:“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再加上武功高强,要应付这个人可真不容易。”
  独孤秋道:“当然。”
  阮平道:“这样他为什么要离开?”
  青凤亦问道:“难道他真的没把握击杀我们?”
  独孤秋颔首道:“毫无疑问。”
  青凤道:“我看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独孤秋道:“所以由现在开始你们得小心了。”
  青凤苦笑道:“现在我倒不担忧。”
  独孤秋道:“因为你收到了骷髅帖?”
  青凤道:“这是他的规矩,不到十九,应该不会杀我。”
  独孤秋淡然一笑,道:“有一点你得明白这个规矩是他自己定出来,只要他喜欢,随时都可以改变。”
  阮平道:“这倒是,没有人强迫他一定要遵守,他也没有一定要遵守的必要,何况正如独孤兄所说,规矩根本就是他自己定的。”
  青凤一声微叹道:“生死有命,就是担忧,又有何用?”
  独孤秋道:“这个倒是。”转头望了一眼祠外天色,道:“天色已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回城吧。”
  语声一落,倏地举起脚步。
  阮平急叫住道:“独孤兄要往哪里?”
  独孤秋道:“我原是到附近探访一位朋友,现在不能再耽搁的了。”
  阮平道:“很要紧的事?”
  独孤秋道:“虽非很要紧,却是必须前去一趟。”一顿接道:“骷髅刺客经此一阻,我看暂时是不会对你们再采取什么行动的了!”
  阮平道:“小弟可不是这个意思。”
  独孤秋道:“总不成你要请我喝几杯?”
  阮平笑道:“正是。”
  独孤秋道:“好意心领。”再次举起脚步。
  阮平追前两步,道:“救命大恩……”
  独孤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脚步加快。
  阮平急嚷道:“那么独孤兄也得留个地址,好得我日后到府上请教。”
  独孤秋道:“飞雁无双,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一顿又道:“若是有缘,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说完这句话,人已在祠外,一闪不见。
  阮平、青凤不约而同,双双追出,却见独孤秋已远在三丈之外。
  青凤脱口道:“这个人身法好快。”
  阮平点头道:“武功也不是寻常可比,奇怪的就是名不经传。”
  青凤道:“江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阮平道:“只是他更加奇怪。”
  青凤道:“哪里奇怪了?”
  阮平一怔:“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奇怪。”
  青凤道:“是不是这个人看起来很冷?”
  阮平击掌道:“是了,太冷了!”
  青凤道:“不管怎样,他都是一个侠客。”
  阮平道:“若非侠客,又岂会为了我们,开罪骷髅刺客那种人?”
  青凤道:“你也是。”
  阮平讷讷道:“我算是什么。”
  青凤转问道:“朱培到底交给你什么东西?”
  阮平道:“一封信,可不是给我的。”
  青凤道:“给南宫公子?”
  阮平点点头,道:“公子凑巧不在,所以交给我。”
  青凤道:“你却觉得奇怪,追踪朱培到这里?”
  阮平反问道:“那个朱培约姑娘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青凤道:“我也不知道,他先后两次找我了,都碰巧我不在家,所以才留下一封信约我到这里见面。”
  阮平道:““那必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如此著急要见姑娘。”
  青凤道:“也许就是骷髅刺客的身份秘密。”
  阮平道:“大有可能,他岂非就是骷髅刺客安排在殷天赐家中的手下?”
  青凤道:“奇怪他怎么不告诉殷伯伯?”
  阮平道:“也许他有此打算的时候骷髅刺客已经对他生疑,而他亦已有所觉。”
  青凤道:“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要背叛骷髅刺客?”
  阮平沉吟道:“刚才在客栈他将信交给我之际,我曾经试过他的武功,你也许不会相信,他用的竟然是罗汉拳。”
  青凤道:“少林罗汉拳?”
  阮平道:“正是,他虽然极力否认,但以我观察,相信他一定是少林派门下。”
  青凤道:“少林派乃是名门正派。”
  阮平道:“所以我怀疑他之所以替骷髅刺客做事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会是出于自愿。”
  青凤回头望一眼,道:“可惜他始终都逃不过骷髅刺客毒手,否则事情现在已经有一个清楚明白。”
  阮平悚然动容道:“那个骷髅刺客倒真是厉害得很。”
  青凤目光一转,道:“这个地方我们是不能再逗留下去的了。”
  阮平连连点头道:“不错,否则万一骷髅刺客转回来,可真是麻烦得很。”
  青凤道:“你身上带著那么重要的信,骷髅刺客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阮平道:“我不怕他,大不了拚他一个死活。”
  青凤道:“那封信如不重要,骷髅刺客是不会那么著急追来抢夺的,若给他抢回去朱培就白死了。”
  阮平道:“这倒是,我得赶快拿回去给公子一看,现在相信公子已经回到客栈的了。”
  一顿又道:“姑娘也与我走一趟,一见我家公子如何?”
  青凤道:“太晚了。”
  阮平道:“也就因为这样我更不想让姑娘独自回去。”
  青凤道:“我既收到了骷髅帖,未到时候,相信骷髅刺客不会对我下手的。”
  阮平道:“姑娘忘了独孤秋那番话?”
  青凤一怔道:“看来我真的要跟你走一趟,那也好,多个人护送,那封信总会安全一些。”
  阮平道:“姑娘也请放心,我家公子可不是坏人。”
  青凤失笑道:“我虽然不算得是武林中人,南宫公子“侠义无双”的声名亦已听人说过,怎会不放心?”
  阮平道:“我们这一次到来,目的也是在追寻骷髅刺客。”
  青凤道:“是不是骷髅刺客杀了你们什么朋友?”
  阮平道:“这是主要的原因,不过即使没有那件事,我家公子也不会容许这种人在江湖上恣意杀人。”
  青凤道:“否则又怎算侠义无双!”
  阮平道:“不过我家公子这次是遇上了对手。”
  青凤点点头,道:“那个骷髅刺客可真不简单。”
  阮平仰首一望天色,道:“我们也该走了。”
  青凤道:“朱培的尸体……”
  阮平道:“回城后我找著那个捕头何方说一声,他自会处理。”说著举起了脚步。
  青凤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时候天色已又暗了几分。
  天宁门在望,夜幕已开始下垂。路旁有几间小店,这时候都已将灯亮起。
  天色却尚未昏黑到看不见路的地步。青凤、阮平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并没有再遇上那个骷髅刺客,但两人还是步步为营,小心戒备。
  一直到看见天宁门,阮平才吁过一口气,目光一松,但连忙又一紧,盯稳了那边的一间小酒寮,脚步不觉亦缓下。青凤立时发觉,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一个人正从那间小酒寮走出来。
  那个人很年轻,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腰悬三尺三寸明珠宝剑,既英俊,又潇洒。
  是谁?青凤在奇怪,阮平已急步奔了过去,边大声叫道:“公子!”
  公子?难道那个人就是南宫绝?
  青凤一个念头尚未转过,阮平已奔到那个青年的面前。那个青年这时候已收住脚步,奇怪地望著阮平,他正是南宫绝。
  阮平连忙问道:“公子怎么来了这儿?”
  南宫绝没有回答,只是奇怪地望著阮平,仿佛在反问道:“怎么你也来了?”
  阮平居然瞧得出南宫绝目光的含意,接道:“我是追踪朱培来的。”
  南宫绝“哦”的一声。
  阮平解释道:“朱培是殷天赐家里的管家,但又是骷髅刺客的手下,方才已经被骷髅刺客用追魂钉毒杀了。”
  南宫绝又是“哦”了一声。
  阮平知道自己说得不详细,接道:“他是要背叛骷髅刺客,谁知被骷髅刺客发觉,追踪来杀人灭口,幸好他人虽然死了,却有一封信留下,那封信是他要我交给公子的。”
  南宫绝伸出手来。阮平道:“骷髅刺客也知道他有些东西交给公子,要动手抢回,幸好来了一个“飞雁无双”独孤秋,将骷髅刺客惊走。”
  一顿又问道:“公子可曾听说过“飞雁无双”独孤秋这个人?”
  南宫绝摇摇头。
  阮平大笑道:“看来那个独孤秋并没说谎,既不好利,也不好名。”
  说话间,他已将那封信从怀中取出,递向南宫绝,目光自然也落在南宫绝伸出来的那只右手之上。
  目光一落,他那双手突然就停留在半空,诧声道:“你”语声猛一尖道:“你不是我家公子。”
  南宫绝一呆,阮平双手连忙往后缩,尖声接嚷道:“你是骷髅刺客,是不是!”
  青凤那边已走了过来,看在眼内,听在耳里,奇怪至极,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平道:“小心,这个人乃是骷髅刺客,并不是我家公子!”
  话未完,南宫绝身形霍地暴长,一手向那封信抓来,阮平眼快手急,左手将信藏在身后,右手同时拔剑出鞘!
  青凤一见阮平拔剑,连忙亦将剑拔出来。她相信阮平的判断应该不会错误。
  南宫绝目光一寒,终于说出口道:“你如何看得出来?”
  语声阴森而嘶哑,难言的怪异。
  阮平瞪著南宫绝,冷笑道:“你的易容虽然高明,可惜有一件事你尚未弄清楚。”
  南宫绝道:“什么事情?”
  阮平道:“手!”
  南宫绝试探问道:“南宫绝的右手莫非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阮平冷笑道:“我家公子右手的中指指尖之上,有一颗青痣。”
  南宫绝“哦”一声,道:“这一点我的确不清楚。”
  阮平厉声道:“你承认就是骷髅刺客?”
  南宫绝点头道:“不错。”
  阮平道:“好小子,方才你那么离开,原来就是因为想出这个鬼主意,幸好我心思缜密,目光锐利,才不致上当。”
  他居然没有忘记捧捧自己。
  骷髅刺客嘿嘿冷笑道:“我方才应该伸左手去接的。”
  阮平道:“现在后悔已迟了。”说话间左手一翻将信塞回怀里,剑指著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视如未见,道:“你小子今天倒真是洪福齐天。”
  阮平道:“否则你又怎会一再失败?”
  骷髅刺客阴森森地道:“下一次不会这样幸运的了。”
  阮平道:“没有下一次,现在我就要你死在我剑下!”
  骷髅刺客冷笑道:“凭你那几下三脚猫本领?”
  阮平怒道:“看剑!”剑疾刺了过去。
  青凤见阮平动手,也不怠慢,挥剑从旁刺前来!
  双剑交剪,左右刺向骷髅刺客。
  剑未到,“呼”一声,骷髅刺客已飞身掠上那间酒寮的屋顶,冷笑道:“信暂时放在你那里,迟早我总会取到手的。”
  阮平道:“有种就下来拚个明白。”
  骷髅刺客道:“仙女祠那儿,已够明白的了。”
  阮平怒道:“你不下来,我上去也一样!”身形一拔,连人带剑飞上屋顶,飞刺骷髅刺客。
  青凤几乎同时人剑亦飞了上去。
  骷髅刺客看来真的没有意思与他们交手,不等剑刺到,身形已凌空倒飞,“燕子三抄水”,飕飕飕一连三个起落,人已在七八丈外。
  再一掠,飞上了屋后一株大树,一晃消失不见。
  青凤、阮平只瞧得眼睛直眨,他们都看得出对方的轻功造诣,实在远在他们两人之上,即便在大白天,也不是他们所能够追蹑。
  他们这一迟疑,哪里还有骷髅刺客影子。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个人的轻功可也不简单。”
  青凤点头道:“难怪江湖中人无不闻名色变。”
  阮平冷笑道:“尽管他怎样厉害,我阮平都不会退缩的。”
  青凤忿然道:“方才他若是突然出手,你一定躲不开。”
  阮平一怔,点头道:“毫无疑问。”
  青凤道:“他在仙女祠之内毫不犹豫取你性命,现在这样好的机会竟然会错过,这个人实在莫名其妙。”
  阮平道:“也许他已经改变初衷。”
  青凤道:“嗯。”
  阮平道:“又或者他的目的只是在那封信,能够不做亏本的生意就不做。”
  青凤道:“什么亏本的生意?”
  阮平道:“他是一个职业刺客,没有钱杀人,总会不大乐意。”
  一顿又道:“不过亦有可能他以为一定可以将那封信骗到手,所以没有考虑到击杀我。”
  青凤道:“幸好你及时留意到他那只右手。”
  阮平道:“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平时我很少这样留意公子那只右手的。”
  青凤道:“这个骷髅刺客的易容技术看来已简直可以乱真了,连你都瞧不出来。”
  阮平道:“环境阴暗也不无影响。”
  他忽然发觉一双手已冷汗湿透,不觉打了一个寒噤,道:“这畜牲不是第一次假扮我们公子了。”
  青凤道:“为什么他要假扮南宫公子?”
  阮平道:“上一次乃是为了刺杀我家公子的一个好朋友“铁胆”周亮。”
  青凤道:“有没有成功?”
  阮平道:“如果没有成功我们也不会这样快赶来扬州这里。”
  青凤道:“大概他是觉得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将南宫公子那个面具保存下来。”
  阮平道:“他这次失败,下次一定会出其不意,突然下毒手,我们非要万分小心不可。”
  青凤点头。
  两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浓重的寒意。
  这个骷髅刺客也实在可怕。
  夜渐深。
  房中一灯如豆,南宫绝独坐在窗旁,眉宇间隐现不安之色。他回来已经半个时辰,客栈那些伙计当然没有忘记将那个灰衣人到访的事告诉他。
  在那些伙计眼中看来,那个灰衣人乃是不敌而退,阮平跟在后面追出去。南宫绝并没有被他们的话迷惑。从他们的话中他已经推测到事情并非那样。
  那个灰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阮平为什么与他交手?之后追到哪里去了?
  南宫绝当然想不通,倒有点担心阮平的安危。
  因为阮平的武功虽然不错,性情实在太冲动,那个灰衣人说不定有什么阴谋,故意将阮平诱出去。担心尽管担心,南宫绝并没有出外找寻,这个地方他并不怎样熟悉,漫无目的要找寻一个人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所以他等在客栈房间之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绝接近凝结的眼瞳倏地一转,身子也轻微一动。门即时推开,阮平大踏步进来,后面紧跟著青凤。
  南宫绝看见阮平并无什么不妥,目光转落在青凤脸上。阮平进门一偏身,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公子。”
  青凤微一福,倘未开口。南宫绝已站起身子来,道:“这位姑娘……”
  青凤道:“杜青凤。”
  阮平接口道:“她就是杜洛的女儿。”
  南宫绝“哦”一声,道:“杜姑娘请坐。”
  青凤一个“谢”字出口,下面的话尚未接上,南宫绝已又道:“不必拘束。”
  阮平接道:“我家公子一向不拘俗礼。”
  青凤虽然并不是江湖人,但在父亲与柳西川教导之下,也有几分江湖儿女豪气,一笑接道:“那么我不客气了。”一旁坐下。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你们怎会遇上的?”
  阮平抢著道:“这说来话长。”
  南宫绝道:“慢慢说清楚,据说你在客栈内曾与人交手。”
  阮平道:“那是殷天赐的管家朱培。”
  南宫绝道:“哦?”
  阮平道:“想不到那厮用的竟是少林派正宗的罗汉拳,可是他却否认是少林弟子。”
  南宫绝正想问两人为什么交手,阮平已又道:“大概是什么把柄落在骷髅刺客手中,竟然一直私下在替骷髅刺客工作。”
  南宫绝奇怪道:“你是说,他是骷髅刺客派在殷天赐那里卧底的?”
  “不错!”阮平手一摊道:“可惜他最后还是死在骷髅刺客手下。”
  南宫绝更加奇怪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阮平道:“因为他企图背叛骷髅刺客,那也就是他来找公子的原因。”
  南宫绝忽然问道:“听你这样说,莫非你遇上了骷髅刺客?”
  阮平道:“而且拚上了,那厮好厉害,合我与杜姑娘两人之力,仍然被他迫得险些丧命,还有呢”一顿又说道:“他易容技术也很高明,居然又冒充公子出现。”
  语声倏地又一顿,瞪著南宫绝,道:“你……”
  南宫绝叹了一口气,道:“莫非你怀疑我又是骷髅刺客的化身?”
  阮平瞪著南宫绝,眼睛眨也不眨。
  南宫绝摇头道:“你就是这样子粗心大意,若要怀疑,便该一进来就怀疑才是,否则,我若是骷髅刺客,你就是有十条命,现在也死光了。”
  阮平怔在那里。
  南宫绝接道:“跟了我那么多年,我的声音你应该熟悉,骷髅刺客尽管易容术如何而明,声音绝不会完全模仿得到与我的一样。”
  阮平不由得点头。”
  南宫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地与我说一遍。”
  阮平点头,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说了一遍。
  南宫绝听得很仔细,中间发问几句,到阮平住口,对于整件事情他已经完全清楚,然后他沉默了下去,思索起来。
  好半晌,他才打破沉默,道:“看来那个骷髅刺客果真的是司马方了。”
  阮平道:“毫无疑问。”
  南宫绝道:“也就是说,骷髅刺客这一次送骷髅帖,并非在杀人赚钱,只在于了断私仇。”
  阮平道:“应该就是了。”
  南宫绝转问青凤,道:“杜姑娘可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凤想了想道:“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南宫绝道:“也没有提到司马方这个人?”
  青凤道:“偶然有,每提到司马叔叔,爹总是感慨得很。”
  南宫绝道:“也许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司马方的事情。”
  阮平道:“可想而知。”
  南宫绝道:“司马方何以会变成骷髅刺客,且不管他,但可以肯定,这一次他前来寻仇必然已作好准备,而从他杀人的手段看来,在武功方面他显然亦已今非昔比,否则也不敢公然发出骷髅帖。”
  阮平道:“他也说,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南宫绝嘟嚷道:“那独孤秋不知又是什么人?”
  阮平反问道:“公子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南宫绝摇头道:“毫无印象。”
  阮平道:“这个独孤秋的武功可也不简单。”
  南宫绝道:“不难想像,否则骷髅刺客不会就那样离开仙女祠。”阮平道:“他可也没有就此罢休。”
  南宫绝道:“有一点很奇怪,他冒充我出现之际,大可以突然出手,致你于死地,那么做,比起骗取那封信更来得简单,为什么舍易取难?”
  阮平道:“或者他没有把握令我相信他就是公子你。”
  南宫绝道:“也许,不过我以为绝不会这样简单。”
  阮平道:“那么公子你以为……”
  南宫绝摇头道:“我也想不通。”一顿转问道:“信呢,拿来给我看看。”
  阮平这才想起,忙将信从怀中取出。
  南宫绝接在手中,反复一看,以指甲将封口挑开,阮平、青凤不由欺身上前,他们也想看看内中到底藏著什么?
  南宫绝从容在里面抽出了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白纸,放在身旁的几子上,小心翼翼地摊开。
  三个人,六只眼睛,不约而同全都集中在纸上。
  在白纸之上有三个朱字“藏宝图”。
  在这三个朱字之下是一幅简单的地图,但虽然简单,却非常清楚。南宫绝一面看一面道:“这是家昌府城北郊三游洞的地图。”
  阮平接问道:“三游洞又是什么地方?”
  南宫绝道:“家冒府的一处名胜古迹。”
  阮平道:“公子去过了?”
  南宫绝道:“三年前去过一趟。”
  阮平道:“是不是一个山洞?”
  南宫绝道:“不错。”
  青凤一旁接问道:“怎么叫三游?”
  南宫绝道:“那是因为最初发现这个洞的是三个人。”
  青凤又问道:“哪三个?”
  南宫绝道:“元稹与白居易白知退兄弟。”
  青凤道:“是唐朝的事情?”
  南宫绝道:“好像是唐元和年间,他们三人发现了那个洞之后,共议取了三游这个名字,其后苏东坡兄弟黄山谷等人都游过,作诗题字也就更有名了。”
  阮平手指地图道:“这儿有一个箭头指著三游洞,不知又是什么意思?”
  南宫绝道:“也许就表示宝物藏在三游洞内。”
  阮平道:“公子可知道是什么宝物?”
  南宫绝一笑,道:“怎么问我知道不知道?”
  阮平亦哑然失笑。
  青凤接问道:“箭头的末端怎么却圈著一只墨白描的大壁虎?”
  南宫绝道:“当然有原因的,你们有没有留意到壁虎中有很多朱点?”
  青凤颔首,阮平却现在才留意到。
  那些朱点骤看似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又显然很有规律。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我认识的朋友不少也到过三游洞,并没有发现什么宝藏,不过既名为宝藏,收藏当然也应该非常巧妙,而这张藏宝图相信也不会是胡乱捏造出来的。”
  青凤道:“那是说,真的是有宝藏的了。”
  南宫绝道:“否则朱培也不会冒生命危险送来给我。”
  说罢一顿抱拳道:“骷髅刺客若就是司马方,他与殷天赐,柳西川,令尊杜洛三人的仇怨,只怕也就是出于这份宝藏之上。”
  甘凤不由颔首道:“嗯。”
  南宫绝道:“对于这件事令尊生前可有说及?”
  青凤沉吟道:“一点印象也没有。”
  南宫绝缓缓将藏宝图折好,放回信封内,道:“也许我们应该去见一见柳西川了。”
  青凤道:“我正想找柳叔叔。”
  南宫绝点头道:“好,大家一起去聚宝斋,然后齐赴殷家庄。”
  阮平道:“明天就是殷天赐的死期,他虽然自信骷髅刺客不会在夜间动手,但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早一点前去为妙。”
  南宫绝道:“我也是这意思。”缓缓站起身子。
  阮平不用吩咐,第一个奔到门旁边。
  南宫绝摇头道:“你这个急躁性子什么时候才改得了?”
  阮平笑道:“只怕这一生也改不了。”
  南宫绝偏身道:“杜姑娘,请!”举起脚步。
  青凤一笑举步,这瞬息之间,阮平已将房门打开,首先走了出去。
  南宫绝看著阮平,摇摇头,与青凤亦先后走出房外。
  夜更深。天上有月,杯中有酒。席设在聚宝斋后院假山上的凉亭中,主客一共是四个人。
  柳西川、南宫绝、青凤、阮平。
  听说南宫绝他们尚未用膳,柳西川立即吩咐厨房准备,他毕竟是一个很小心,很周到的人。
  心事虽然多,他仍然一副笑脸。
  笑脸迎人本来就是做商人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不错他是江湖人出身,但做这间聚宝斋的老板,亦已有十年。
  为官十年,一个人多少总染上一身官气,练剑十年,这个人的剑术总也有可观之处。
  同样道理,从商十年,一个人也多少总会懂得一点客人的心理,懂得什么时候就应该怎样做。
  可是一听到青凤、阮平遇上了骷髅刺客,骷髅刺客显然就是司马方这些事情,他一脸笑容不觉凝结,右手酒杯也不觉放下。
  南宫绝三人就更是滴酒也不沾唇。
  他们也根本就不是为喝酒而来。
  看见柳西川那样,青凤不由得脱口问道:“柳叔叔,以你看,那个骷髅刺客会不会就是司马叔叔?”
  柳西川一声叹息,道:“相信就是了。”
  一顿接道:“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们那许多的事情,又怎会这样巧,我与你,还有你殷伯伯三人同时收到了骷髅刺客的骷髅帖?”
  青凤道:“司马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西川沉默了下去。
  青凤虽然没有催促,眼睛却盯稳了柳西川,眼瞳中当然充满了疑惑。
  柳西川有意无意避开了青凤的目光,半晌,一声叹息,目注南宫绝,道:“南宫公子,那幅藏宝图可否给我一看?”
  “有何不可?”南宫绝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那个信封,递向柳西川。
  柳西川接在手中,缓缓将藏宝图抽出,小心翼翼地抖开。
  然后他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奇怪。
  南宫绝鉴貌辨色,道:“老前辈可曾见过这一幅藏宝图?”
  柳西川道:“虽然一样,我见过的并不是这一张。”
  他仔细地看了一遍,道:“毫无疑问,这一张是临摹来的。”
  青凤道:“本来那一张是不是存放在殷伯伯那儿?”
  柳西川点头道:“不错。”
  青凤道:“骷髅刺客吩咐朱培混进殷伯伯家中做事,目的相信就是为了这一张藏宝图。”
  柳西川道:“不无可能。”
  南宫绝插口道:“为什么不干脆将原图偷出来?”
  柳西川道:“大概是不想打草惊蛇,小司马还没有必杀我大哥的把握。”
  南宫绝道:“骷髅帖却已送出。”
  柳西川道:“焉知我大哥不会死前将图毁去?”
  南宫绝道:“也是道理。”
  柳西川接道:“我大哥也不是一个毫无机心的人,原图若是发觉被窃去,一定会怀疑到朱培的头上,以他的性格,自然是宁枉无纵,必杀朱培,那么小司马的复仇行动就会大受影响了。”
  南宫绝道:“这是说只凭骷髅刺客司马方一人,未必杀得了殷前辈?”
  柳西川道:“根据江湖朋友传来的消息,骷髅刺客的杀人,都施展阴谋诡计。”
  南宫绝道:“这相信是事实。”
  柳西川道:“一个人的武功倘若真的高强,应该用不著借助阴谋诡计,所以骷髅刺客倘若就是司马方,他武功纵然已不是当年可比,也不会强上多少。”
  南宫绝道:“当年他的武功与殷老前辈比较又如何?”
  柳西川道:“以找看最少差两筹。”
  南宫绝道:“这些年以来,殷老前辈也许已放下了武功。”
  柳西川摇头道:“没有。”
  南宫绝道:“这倒是有点儿令人意外。”
  柳西川道:“大概他已经考虑到有此一日。”
  南宫绝道:“对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老前辈能否说一说?”
  柳西川又沉默了下去。
  南宫绝道:“老前辈好像有很多顾虑。”
  柳西川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在未得到殷大哥同意之前,不能不有所保留。”
  南宫绝道:“这莫非关系到殷老前辈的名誉?”
  柳西川沉吟道:“不错。”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那其实与我多少也有一点关系。”
  南宫绝道:“杜姑娘的父亲?”
  柳西川道:“一样也有关系。”
  南宫绝道:“为了那张藏宝图?”
  柳西川摇头道:“是为了那些藏宝。”
  南宫绝试探问道:“看来那些藏宝前辈等三人已得到的了?”
  柳西川淡笑道:“否则我们三个突然哪里来这许多的钱?”
  南宫绝道:“十年前的事情?”
  柳西川道:“不错。”叹了一口气,接道:“以公子的聪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也应该多少猜到一点的了。”
  南宫绝尚未回答,阮平已嚷道:“我也猜到了,一定是你们四人当年一齐找到那份藏宝,因为分摊而起了争执,司马方不服,结果给你们三人联手打死你们当时以为他是死定了,谁知道其实没有,所以有现在这件事情发生。”
  他说得又快又急,要制止实在不容易,但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南宫绝却并没有制止,阮平的话也正是他要说的,虽然不是全部,也已经差不多,他也想借此看一看柳西川的反应。
  柳西川只是叹了一口气。阮平竟然跟著问道:“到底是不是?”
  南宫绝这一次却喝道:“话说到这里够了。”
  阮平忙闭上嘴巴。南宫绝转对柳西川道:“无论怎样也好,到了明天骷髅刺客出现,事情一定有一个结果。”
  柳西川道:“应该就是。”
  南宫绝道:“只希望那不会太迟。”
  柳西川道:“我也是这样希望。”
  说著将那份藏宝图折好,套入封筒内,交回南宫绝。
  南宫绝立即道:“这就由老前辈保存如何?”
  柳西川摇头道:“朱培交给公子保管也许有他的原因,即使是信赖公子,那也已是公子的东西,还是公子留下的好。”
  南宫绝既不推辞,也不多说,将信封放入怀中,接问道:“老前辈准备什么时候到殷家庄?”
  柳西川道:“我原是准备拂晓前动身,但现在看来,还是子夜之前比较好。”
  南宫绝颔首道:“规矩是骷髅刺客自定的,他就是不遵守,也没有人能够将他怎样,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他当然会考虑到我们可能会连成一气,是以突然发难,亦是大有可能。”
  柳西川道:“不错。”手一摆,接道:“用膳之后,我们休息一会,就一起到殷家庄去。”
  阮平笑应道:“吃罢这一顿,也许要好一些时候才有一顿好吃,我不客气了。”
  柳西川道:“阮兄弟说的正是。”
  阮平接道:“吃饱了也正好做一个饱鬼,在黄泉路上用不著挨饿。”
  柳西川淡然一笑。笑得是有些苦涩,一种不祥的感觉正在他的体内滋长。
  美酒佳肴。聚宝斋之中当然不乏陈年佳酿,用的厨师也是重金请来的大厨师。
  “酒微菜薄,不成敬意。”柳西川这两句当然是客气话。
  “菜好酒也好,可惜酒不能多喝。”阮平说的却是老实话。
  南宫绝只准许他喝一杯,理由很简单,他们必须要保持清醒,全力应付骷髅刺客这个可怕的敌人。
  阮平当然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反对。南宫绝亦是浅尝即止,青凤就更滴酒不沾唇。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喝酒。
  柳西川是喝得比较多的一个,也只是三杯而已,菜肴反而一点不留,剩下的阮平全都装入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柳西川将南宫绝三人请进内堂。
  才进入,一个仆人就急步走了进来,双手捧著一封信。
  柳西川一眼瞥见,道:“小丁,什么事情这样匆忙?”
  那个被叫做小丁的仆人立即道:“回老爷,有人拿来这封信,要老爷立即亲拆。”
  柳西川奇怪道:“是什么人?”
  小丁道:“一身黑衣,头戴竹笠。”
  青凤、阮平齐皆面色一变,阮平跳起身来,脱口道:“骷髅刺客!”
  小丁一听变色道:“那位爷,你说那个人就是什么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送出骷髅帖,三月十七必杀殷天赐这件事情已经传遍扬州,人尽皆知的了。
  阮平尚未回答,柳西川已道:“将信拿来。”
  小丁双手捧上,柳西川一接下,立即道:“没有你的事了。”
  那个小丁也看出事情不寻常,不敢多问,应声连忙退了出去。柳西川的目光也自回到信封之上。
  那信封之上一片空白,柳西川正待拆阅,阮平已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看里面写著些什么?”
  柳西川淡然一笑,以指甲挑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约莫三寸阔七寸长的白纸。
  阮平目光一落,脱口道:“怎么是一张纸钱?”
  柳西川却道:“是骷髅刺客的骷髅帖。”
  纸钱上赫然画著一个骷髅,的确是骷髅帖,那个骷髅的眼窝中却没有字。
  字写在骷髅之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种形势下,小弟还要再遵守规矩,岂非傻瓜?老大已伏尸,由现在开始小弟将提前采取第二步的行动,你老三得当心了。
  柳西川看在眼内,不由得变了脸色。
  南宫绝一直留心著柳西川的神情变化,知道必然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长身而起,还未开口,阮平已抢著问道:“纸钱上到底写著什么?”
  柳西川沉声道:“我大哥已经被刺杀,骷髅刺客对我随时将会采取行动!”
  “什么?”阮平大吃一惊。
  柳西川连忙将那张纸钱递给南宫绝,旋即检查一下腰配长剑。
  南宫绝匆匆将信看完,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怀疑道:“这是否司马方的笔迹?”
  柳西川点头道:“虽然相隔十年,我仍然能够认得出。”
  南宫绝皱眉道:“有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殷老前辈虽然武功高强,为他所算亦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柳西川道:“公子也认为这写的都是事实?”
  南宫绝道:“无论是否,我们现在都要走一趟殷家庄了!”
  柳西川道:“不错!”回对青凤道:“一会到了殷家庄你千万小心,更不可离我们太远。”
  青凤颔首,南宫绝即时道:“现在开始就得小心了。”
  柳西川道:“不错。”转向青凤又道:“凤儿听到没有?”
  青凤道:“叔叔放心,凤儿自会小心。”
  柳西川道:“那么,我们动身!”当先举步。
  更深人静,春寒料峭,月光洒落在长街之上,显得那么的凄清。
  南宫绝四人走在长街之上,无一例外,心头都生出了一股森冷的寒意,却并不是因为夜风凄冷。只因为骷髅刺客那张纸钱。
  殷天赐是否真的已经伏尸骷髅刺客剑下?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著这个疑惑,所以每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急。
  阮平、青凤如惊弓之鸟,手不离剑柄,南宫绝、柳西川只恐骷髅刺客真的突施暗算,一前一后,将阮平、青凤护在当中。
  由聚宝斋到殷家庄虽然并不远,但这下在四人心中都有长途漫漫之感,恨不得背插双翼,一下子飞到殷家,一看究竟。不过片刻,在四人的感觉,有若几个时辰。越接近,心情也就越紧张。
  转长街,入小巷,走捷径,柳西川快步如飞,其余三人在后面紧紧追随。
  殷家庄终于在望。
  很奇怪,大门仍紧闭,周围是那么平静。
  四人才转入殷家庄门前那条长街,埋伏在附近那些捕快便纷纷现身。一个副捕头装束的捕快首先拦在四人之前,道:“请慢一步!”
  柳西川虽然心急,亦知道急也不急在这一刻,道:“你们头儿在哪儿?”
  “在庄内!”那个副捕头目露疑惑之色。
  “庄内可曾发生什么事?”柳西川连忙问道。
  那个副捕头道:“不曾,柳老板这样问……”
  柳西川截口道:“快请你们头儿出来,有事情与他商量。”
  那个副捕头道:“是否关于骷髅刺客?”
  柳西川挥手又截口道:“快请!”
  那个副捕头亦看出事情有些不寻常,不再多问,回头急奔向殷家庄的大门。他才奔上门前的石阶,大门已在内打开,总捕头何方闪身而出。
  深夜寂静,那个副捕头与柳西川的嗓门都大得很,方才一番答问,已然惊动了在庄内的何方。他一步跨出,立即问道:“什么事?”
  那个副捕头脚步一顿,道:“聚宝斋的柳老板要见头儿。”
  何方这片刻亦已看见柳西川、南宫绝、阮平他们,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一个总捕头,如何看不出可能已发生了事情,急步从那个副捕头身旁奔过,走向柳西川他们。
  柳西川四人亦同时迎前。
  何方第一个开口道:“几位夤夜赶来,到底是有何贵干?”
  阮平抢应道:“当然就为了那个骷髅刺客!”
  何方奇怪道:“那个骷髅刺客怎样了?”
  柳西川道:“方才我们在聚宝斋收到了骷髅刺客的一封信。”
  何方道:“什么信?”不由自主伸手出去。
  柳西川探怀将信取出,交到何方的手上。
  何方一面将信抽出,一面吩咐道:“拿灯笼来。”
  一个捕快应声手掌灯笼急步走出,还未走下石阶,何方已迎了上去。
  灯光下那张纸钱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寒的惨白色。
  纸钱上墨画的那个骷髅似笑非笑,看来更加令人心寒。
  何方目光上下,迅速将信读罢,一张脸已发青,喃喃地道:“这封信只怕……”
  柳西川道:“无论真也好假也好,我们现在都得进内一看才成。”
  何方连声道:“不错不错。”第一个转身举步。一步才跨出,又停下,回身忽问道:“这位姑娘又是哪一位?”
  柳西川道:“是我杜二哥的女儿。”
  何方诧声道:“你的杜二哥?杜洛?”
  柳西川颔首道:“她叫青凤,也是骷髅刺客在扬州要杀的第三个人。”
  何方目注青凤道:“姑娘也收到了骷髅帖?”
  青凤点头道:“还是今天的事情,死期在三天之后。”
  柳西川道:“不过骷髅刺客既然自坏规矩,只怕不会等到三天之后才动手的了。”
  青凤微叹道:“生死有命也担心不了那许多。”
  何方目光又在信笺上打了一个转,转落在柳西川脸上,道:“你柳老板亦收到了骷髅帖?”
  柳西川道:“不错。”
  何方瞪眼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柳西川道:“就在那天早上。”
  何方道:“在你来这里之前?”
  柳西川点头,何方冷笑道:“那天早上你来找殷大爷敢情就是为了商量如何应付那个骷髅刺客?”
  一顿又接道:“应付骷髅刺客我看还是其次,只怕是要研究骷髅刺客的身份?”
  柳西川没有作声。
  何方又道:“如此说来,那个骷髅刺客大概就是司马方的了。”
  柳西川道:“也许。”
  何方道:“这如果是事实,骷髅刺客向你们发出骷髅帖,目的无疑就不是为了金钱,乃是在了断当年仇怨。”
  柳西川仍然是回答道:“也许”两字。
  何方道:“你们是结拜兄弟,怎会变成这样?”
  柳西川道:“亲生兄弟也难免会成仇,结拜兄弟结怨何足为怪?”
  何方问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柳西川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先弄清楚我大哥的生死要紧!”
  何方道:“不错不错!”脚步欲起未起,回头吩咐道:“儿郎们小心,若见有可疑之人进出,莫教溜去!”
  说罢将手一挥,众捕快忙退入原来藏身暗角。
  何方这才放开脚步,既不快,也不慢,走到六七步,众人已追到他身旁。
  他虽然也是一个很尽责的捕快,但所谓千古艰难惟一死,一想骷髅刺客可能仍留在庄内,险尽管非冒不可,还是与众人走在一起比较安全。
  柳西川明白他的心意,脚步一快,抢在何方的面前,领先向内堂那边走去。
  他的手不觉已经握在剑柄之上。
  庄内到处灯笼高悬,虽然不怎样光亮,但也不怎样黑暗,一路走来,埋伏的捕快纷纷现身,到了内院门前,众人后面已跟著二十多个捕快。
  内院幽深,大堂那边却是灯火辉煌。
  看见这灯火,何方呼了一口气,道:“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守在内院月洞门两侧的两个捕快即时现身出现。
  何方左右望一眼,道:“殷大爷那儿可有事情发生?”
  一个捕快道:“没有啊。”
  何方又问道:“你们可曾听到任何的异响?”
  两个捕快一齐摇头,何方更放心,一扬手中那张纸钱,道:“我看那骷髅刺客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然后乘我们阵脚大乱,混水摸鱼。”
  南宫绝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进去就知道了。”
  何方道:“凭殷大爷的武功,骷髅刺客哪会如此容易得手?两下一拚上,难免就会弄出声响来,我这两个手下虽然武功很糟,但耳朵一向都没有毛病,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一个捕快接道:“我们的确一点声响也没有听到。”
  另一个捕快道:“头儿,莫非那个骷髅刺客已经来了?”
  何方道:“而且有信给我们,已成功杀死了殷大爷。”
  两个捕快相顾一眼,都是一脸怀疑之色。
  何方也不再理会他们,他在月洞门外振吭大呼道:“殷大爷!”
  他平日打惯了官腔,嗓门自然大得惊人,静夜中就更响亮。
  内院中却没有人回答。
  何方振吭再三呼唤,仍然是没有回音,不由嘟嚷一声道:“殷大爷难道并不在里面?”
  殷天赐人在内院的大堂中,只是不能够回答何方。因为他已经没有生命。
  死人又焉能够说话。
  他的尸体凌空高悬在大堂正中那根横梁之下,双手向上,腕间缠著老粗的一根绳子。
  绳子从横梁上垃过,另一端缚在一条柱子上。
  他一脸鲜血,那张脸之上纵横交错,也不知多少道伤口。
  鲜血仍然在外流,在地上溅开一朵朵的血花。
  他浑身衣服亦破烂不堪,伤痕斑驳,一龑白绫寝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夜风透窗,灯火摇曳,灯影亦随著摇曳,那具尸体也仿佛在缓缓地晃动。
  在尸体之前的地上,幽灵般站著一个人。雪白的衣衫,雪白的头巾、袜履,就连那张脸也像被冰雪封的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飞雁无双”独孤秋。
  独孤秋面寒如水,目光亦冰雪一样,冷然盯著殷天赐。
  为什么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殷天赐的死亡与他到底又有没有关系?
  他听到何方的呼唤声,却没有回答,因为他并非殷天赐,奇怪,他也没有离开。
  难道他不知道站在这里就会有杀人嫌疑?抑或他根本不将何方他们放在眼内?
  风声忽吹,砰然一声,门被推开。
  柳西川人剑夺门而入,跟著南宫绝、青凤、阮平,何方是最后一个。
  柳西川一眼瞥见独孤秋,身形立上。
  南宫绝身形同时停下,右手一伸,便将柳西川冲前的身形截下来。
  青凤即时脱口一声惊呼道:“飞雁无双!”
  柳西川一怔,脱口道:“独孤秋?”握剑的右手并未放松,反而握得更加紧。
  阮平一旁道:“不错他就是。”
  柳西川目光一寒,盯著独孤秋,道:“好本领,好胆量!”
  独孤秋缓缓转过身子,缓缓地道:“殷天赐并不是我杀的。”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又是谁?”何方脱口道:“你就是骷髅刺客!”
  独孤秋也不分辨,只是淡淡的一笑。
  何方连忙一声叱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两个捕快应声抢前,但立即被南宫绝伸臂拦下。
  也就在这刹那,柳西川剑已飞出,长剑惊虹般连刺十三剑飕飕之声大作,动魄惊心!
  剑未到,剑气已迫入眉睫,独孤秋一声道:“好剑法。”身形十三变。
  柳西川剑势连绵,十三剑之后又是十三剑,一剑紧一剑,飕飕之声更急速。
  “呛”一声,独孤秋腰配长剑终于出鞘。
  三尺三寸长的剑,闪亮夺目,“嗡”一响,剑化龙飞,接下柳西川刺来的十三剑。
  双剑交锋,“叮叮叮叮”珠走玉盘般发出一连串异响。
  柳西川剑法轻盈,迅速至极,独孤秋却并不在他之下,完全接了下来。
  两人都剑法连绵,柳西川攻势不绝,独孤秋只守不攻,再接二十六剑,人已被迫退三步。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一声轻叱,回攻一剑。
  这一剑竟迫住了柳西川的剑势。
  柳西川一声道:“很好!”一振腕,长剑反弹,剑势立时又恢复灵活,放手抢攻。
  独孤秋冷然道:“得罪!”出剑反击。
  一时间“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射,不过眨眼间,两人已各自攻守了三十九剑。
  第四十剑相继刺出,“叮”的交击,又“叮”的一声,停顿在半空。
  南宫绝的剑已经出鞘,现在正架在两人的长剑下,“叮”的只一剑,就封住了两人的剑势。
  然后他才说道:“两位请住手!”
  独孤秋冷然侧顾一眼,道:“南宫绝?”
  南宫绝道:“正是,独孤兄认识我?”
  独孤秋摇头,道:“能够一剑将我的剑势封住的人并不多,何况那位阮兄弟就站在你身旁。”
  南宫绝道:“独孤兄好高明的剑术。”
  独孤秋淡然道:“若是高明,就不会被南宫兄一出手封住。”腕一转,将剑收回。
  柳西川同时收剑,冷然盯著独孤秋。
  独孤秋目光一转,又回到柳西川的脸上,道:“就是这位老前辈,剑术亦是在我之上。”
  柳西川道:“言重!”
  独孤秋接问道:“高姓大名?”
  柳西川道:“姓柳,双名西川。”
  独孤秋道:“恕我孤陋寡闻。”
  何方那边接口道:“聚宝斋的大老板你也不知道?”
  独孤秋反问道:“聚宝斋是什么地方?”
  何方道:“一间买卖珠宝的店。”
  独孤秋又问道:“设在哪里?”
  何方道:“就在本城之内,你难道不是这儿人氏?”
  独孤秋道:“偶然路过,确实不是。”
  何方道:“那么是哪儿人氏?”
  独孤秋道:“襄阳。”
  何方接问道:“家在襄阳?”
  独孤秋道:“十年前是。”
  何方追问道:“现在呢?”
  独孤秋道:“浪迹天涯到处为家!”目光再次回到柳西川的脸上,道:“老前辈是哪一门派的前辈?”
  柳西川冷冷应道:“哪一门派也不是。”
  独孤秋道:“难怪我看不出老前辈所用剑法。”
  柳西川道:“我用的是回凤舞柳剑法。”
  独孤秋道:“回凤舞柳,剑好名好。”
  柳西川冷然道:“阁下用的剑法,老夫一样也看不出。”
  独孤秋道:“那是飞雁无双剑法,创自先父。”
  柳西川道:“令尊想必不是无名之辈。”
  独孤秋道:“先父讳木,这个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知道的相信也不多。”
  柳西川道:“最低限度老夫就不知道了。”
  独孤秋道:“我们这家人一向都不好名利。”
  “是么?”柳西川眼瞳中的疑惑之色并没稍退。
  南宫绝一旁插口道:“独孤兄怎会走来这里?”
  独孤秋道:“仙女祠那儿的事情南宫兄相信已知道了。”
  南宫绝颔首道:“小阮已跟我说得很清楚。”
  独孤秋道:“离开仙女祠之后,我原是打算去找一个朋友聚聚旧,但心中老是牵挂著骷髅刺客这件事情,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到殷家庄来看看究竟。”
  南宫绝道:“独孤兄来此多久了?”
  独孤秋道:“不到半个时辰。”
  南宫绝道:“由城外到这里用不著太多时间。”
  独孤秋道:“不错,但我既要打听这个殷家庄的所在,又要避开埋伏在这附近的捕快的监视,进入庄院之后,还要弄清楚殷天赐的寝室在哪里,而且处处要提防被发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到得这里,实在化了不少时间。”
  南宫绝道:“难怪。”
  独孤秋道:“我本想直接求见殷天赐……”
  何方截口问道:“为什么你不那么样呢?”
  独孤秋道:“原因很简单,在进入殷家庄正门对著那条长街后,便已发觉到处都藏有官府捕快……”
  何方又截口道:“你害怕官府捕快?”
  独孤秋冷然一笑,道:“独孤某人平生不做亏心事,对官府捕快哪来害怕。”
  何方道:“你却要偷进来这里。”
  独孤秋道:“这完全是为了避免无谓误会,予骷髅刺客可乘之机!”
  何方道:“说得倒漂亮。”
  独孤秋道:“事实如此。”一顿接道:“阁下手下的捕快显然都受过严格训练,我偷进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这番话何方倒是受用得很,脸容一宽,但连忙绷紧了道:“还是给你偷进来了。”
  独孤秋道:“也许是我走运。”回对南宫绝接道:“我进入内院乃在一个时辰之前,却是在半个时辰之后进来这个大堂。”
  南宫绝道:“为什么?”
  独孤秋道:“堂中实在太静,静得令人奇怪。”
  南宫绝道:“独孤兄在院外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响?”
  独孤秋摇头道:“没有。”
  何方又插口问道:“你既然已进来,怎么不去见殷大爷呢?”
  阮平亦说道:“没有捕快阻止,你老兄应该直接进来才是。”
  独孤秋反问道:“两位若是殷天赐,突然看见一个陌生人偷进来,会怎样呢?”
  阮平道:“自然就以为是骷髅刺客,先下手为强。”
  独孤秋道:“风闻殷天赐掌力高强,一掌能击碎石狮!”
  何方道:“是事实。”
  独孤秋又道:“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高手,凭我的武功,只怕未必避得过他的突然一掌。”
  何方冷笑道:“你倒是怕死得很!”
  独孤秋道:“蝼蚁尚且贪生。”
  何方道:“那么你尽可以在堂外呼叫。”
  独孤秋反问道:“有谁知骷髅刺客怎么个样子?”
  何方道:“你是担心殷大爷将你当骷髅刺客?”
  独孤秋道:“有此顾虑。”
  何方闷哼道:“你说得倒有道理。”
  独孤秋淡然应道:“再说,我若是骷髅刺客,杀人之后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何方道:“这倒是。”
  独孤秋沉声接道:“我也很想知道骷髅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何方道:“难道你与骷髅刺客也有什么瓜葛?”
  阮平插口道:“在仙女祠那里,独孤兄为了救我们,与骷髅刺客曾经大打出手。”
  匚何方追问道:“仙女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宫绝应道:“这个一会再说也不迟,目前我们必须先弄清楚殷老前辈的死因!”
  独孤秋道:“我进来的时候,殷天赐已死!”
  南宫绝道:“致命的伤口在哪里?”
  独孤秋道:“在咽喉,但浑身上下却不下百处伤口。”
  南宫绝道:“难怪鲜血湿透衣衫,可是,问题来了。”
  独孤秋道:“南宫兄是说,殷天赐何以一声不发?”
  南宫绝道:“以他的武功,也不容易一击而中的,除非骷髅刺客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地步。”
  独孤秋道:“这其中当然是另有蹊跷。”
  南宫绝道:“是在哪里?”
  独孤秋缓步走到大堂照壁前面那张长案一侧,探手拿起放在长案上的一个金猊。
  那个金猊是用金打出来的,以殷天赐的财富来说,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种金猊乃是用来烧香用的,形状与一般的香炉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只蹲著的狻猊。
  狻猊的嘴巴张开,炉中烧的香也就从中喷出。
  现在这个金猊并没有烟香喷出来,但独孤秋却非常谨慎小心地捧著它,离身远远的。南宫绝目光一落,道:“问题莫非就出在这个金猊之上?”
  独孤秋道:“不错!”将那只金猊递向南宫绝。
  南宫绝接在手中,移近鼻子一嗅,脸色忽一变,道:“这里头烧著迷香?”
  独孤秋道:“而且好像是七步迷魂香。”
  南宫绝一怔道:“川中唐门的七步迷魂香?”
  独孤秋道:“南宫兄见多识广不妨嗅一下。”
  南宫绝苦笑道:“这若是七步迷魂香,嗅了那还得了?”
  独孤秋道:“我进来的时候,香已烧尽,但一嗅之下,仍不免有些昏眩。”
  南宫绝道:“要发现这迷香倒也不容易。”
  独孤秋说道:“这种迷香淡薄至极,但发觉的时候,已非倒不可的了。”
  南宫绝道:“难怪殷天赐毫无抵抗了。”
  独孤秋道:“要得到这种迷香可也不容易。”
  南宫绝道:“唐门的药物本来就很少流传到外面。”
  独孤秋接道:“可惜无论那一个门派都难免有几个不肖子弟,所以唐门的药物,还是有流传出去。”
  南宫绝道:“以我所知,其中几种药物曾被江湖中人高价买进,却以十倍,甚至数十倍的价钱卖出,七步迷魂香据说正就是其中一种。”
  独孤秋应道:“这是事实,我的一个朋友就曾被仇家买来七步迷魂香暗算毙命!”
  南宫绝道:“难怪独孤兄分辨得出来。”
  独孤秋道:“不过此香虽如此厉害,以殷天赐的武功修为,似乎不可能倒得这么易。”沉吟著又道:“除非他根本没有在意。”
  柳西川道:“这两天他的情绪实在不怎样稳定,话虽说并不在乎,但以我看来不无影响。”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的违背原则,未到限期就动手自然也有些作用。”
  柳西川恨声道:“好一个骷髅刺客!”
  南宫绝亦自一声微叹,身形突起,指一划,“嗤”一声,縳在柱上那条绳子立时如遭剑斩,断成两截!殷天赐的尸身立即凌空坠下,柳西川眼快手急,欺身上前,及时接住。
  尸体已僵硬,柳西川的感觉就像是接著一块石头。青凤一旁上前,拉住了殷天赐的手。触手冰冷她一声惊呼,道:“殷伯伯真的死了。”
  柳西川叹息道:“就是扁鹊华佗再生,现在也已无法可施。”
  一面说他一面走到旁边一张紫檀木榻之前,将尸体在榻上放下。
  南宫绝、阮平、独孤秋、何方不约而同围上前。柳西川仔细检查验了尸体一遍,道:“致命的伤口果然在咽喉上。”
  南宫绝道:“这一剑已足够,何苦再将尸体伤残?事情看来有些奇怪。”
  独孤秋接道:“再说,殷天赐既已中了迷药,根本就没有感觉,他那样做简直可以说多余。”
  柳西川沉吟道:“也许仇恨太深了,以致他丧失了理智。”
  一顿接道:“以我大哥的内力修为,若是有感觉,纵然不能够反抗,要他不开口并不容易。”
  阮平道:“那可以封住他的哑穴。”
  柳西川道:“十年前我大哥的内功修为便已到了随时能移易穴道的地步,就真的被封住了穴道,剧痛之下,真气亦会将之冲开的。”
  独孤秋插口道:“话说回来,既然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割,听不到对方呼号呻吟,又岂能消得心头之恨?”
  南宫绝点头道:“不错,但一有声响,势必惊动周围的捕快,他虽然武功高强,到底不能不有所顾虑。”
  柳西川沉声道:“也大概可能因此,唯有毁尸泄忿。”
  南宫绝道:“不无可能。”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殷老前辈这一次也未免太托大了。”
  柳西川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十年不见,小司马想不到竟狡猾到如此地步!”
  南宫绝道:“到底你们之间,有何仇怨?”
  柳西川沉吟道:“事到这个地步,我也无妨告诉你们……十年之前,我们兄弟四人找到了一个大宝藏,原是分四份,小司马不服,他与我大哥之间,亦一向不和,我大哥一气之下,便痛下辣手,将他击下了万丈深渊!”
  南宫绝奇怪道:“四人分成四份,不是很公平吗,小司马为什么不服?”
  柳西川道:“因为那张藏宝图是他找来的。”
  南宫绝道:“但虽然有图,要找到藏宝所在只怕也不会容易。”
  柳西川道:“没有我们三人协助,那张藏宝图对他与废物无异。”
  南宫绝道:“这就是了,那有什么不服气的。”
  柳西川道:“可惜小司马不是这样想。”
  南宫绝道:“他跌下万丈深渊之后,你们都以为他是死定了。”
  柳西川道:“无论怎样看,掉下那样的一个深渊,生存的机会都可以说是绝对没有。”
  一顿岷接道:“何况他在掉下之前,已经被大哥击伤!”
  南宫绝道:“殷老前辈掌力雄厚,挨他一掌,真够受的。”
  柳西川道:“我大哥甚至已肯定击伤他的内脏。”
  南宫绝道:“可惜世间的事情很少有绝对的。”
  柳西川微叹道:“不错。”
  南宫绝道:“结果司马方不但没有死,而且,活到现在,还闯出一个骷髅刺客的名堂!”
  独孤秋道:“真不简单。”
  柳西川道:“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他本来擅长于暗器,剑术方面虽非门外汉,却也未到家。”
  独孤秋道:“今天黄昏在仙女祠那里我曾与他交手,据我观察,他的剑术现在也未到家,只是内力强得惊人。”
  柳西川道:“也许这十年来他另有际遇。”他苦笑一下,又接道:“甚至也许在深渊之下,他找到了什么灵芝圣乐,或者前辈异人留下的武功秘诀,练成了现在这副身手。”
  独孤秋淡然一笑,道:“类似这种传说江湖上多的是,虽然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话,但也不是全部假的。”
  柳西川道:“还有更奇怪的,就是十年后的今日他才采取报复行动。”
  独孤秋道:“他说过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柳西川道:“以前他可不是这样谨慎。”
  独孤秋道:“险死还生,对于一个人多少都难免有点影响。”
  柳西川道:“也有道理。”
  南宫绝道:“一击中的,自骷髅刺客现身以来,无不是如此,如非极度谨慎,哪里能够?”
  柳西川连声道:“不错,不错。”
  南宫绝道:“只是他突然改变初衷,实在是太令人意外。”
  柳西川道:“也许他原不是这样打算,但眼看公子你赶来,独孤兄又现身,我们一联手,对于他实在不利至极,事关重大,迫于无奈,自毁规矩,先下手为强,毒杀我大哥。”
  独孤秋道:“如此说来,殷天赐的被杀,我们多少也有责任。”
  柳西川道:“其实我们也早就应该想到有这种可能的了。”
  独孤秋道:“但那么多年以来他都坚守规矩,谁也难免会有些错觉。”
  南宫绝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也无用,死者已矣,我们还是小心提防他第二步行动好了。”
  柳西川道:“他的第二步行动目标就是我。”
  南宫绝说道:“骷髅帖订的是后天,但是由现在开始,他随时都会动手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
  南宫绝接道:“次序先后倒置亦未可知。”
  柳西川道:“那是说有可能先杀青凤再杀我?”
  南宫绝道:“不无可能。”
  柳西川目注青凤,道:“由现在开始,凤儿不要擅自离开了。”

举报

第七回 暗室暗算,绝岭绝行
作者:黄鹰


  青凤点点头,却问道:“我们这样防范到什么时候?”
  柳西川道:“也是问题。”随即沉默了下去。
  南宫绝亦沉吟起来,忽然道:“骷髅刺客一再企图夺取那张图纸,也许我们可在这方面想办法。”
  柳西川一言惊醒梦中人,击掌道:“不错。”但又惊呼一声道:“不好!”
  南宫绝急问道:“什么不好?”
  柳西川道:“小司马既然已得手,迟早我们必会发现,他实在没有必要通知我们,因为如此一来反而叫我们知所防范!”
  南宫绝道:“他其实应该乘机而下毒手,杀前辈与青凤才是。”
  柳西川道:“我们不知道他改变初衷,一定不会提防他突然下手!”
  南宫绝道:“像他这种人,绝对没有理由放过这么好的杀人机会,必有原因。”
  柳西川道:“毫无疑问!”
  南宫绝道:“为了什么?”
  柳西川道:“调虎离山。”
  南宫绝若有所悟,道:“莫非聚宝斋之中,藏有什么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柳西川点头道:“这是事实。”
  阮平插口道:“什么东西?”
  柳西川道:“是三把金打的钥匙。”
  阮平追问道:“要来干什么?”
  柳西川道:“打开那个宝库没有钥匙,有藏宝图在手也没有用。”
  阮平“哦”一声,接问道:“那三把金钥匙你当然是藏在聚宝斋中秘密的地方。”
  柳西川道:“当然,但现在看情形,只怕骷髅刺客已有线索。”
  阮平道:“那小子的确不简单,就是找到了秘密所在也不足为奇。”
  柳西川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他要我匆忙离开聚宝斋有什么目的。”
  阮平道:“也许他真的志在要你赶快欣赏一下他的杰作。”
  柳西川道:“我一定会来的,他实在犯不著多此一举。”
  阮平道:“可是你又不是现在才离开聚宝斋。”
  柳西川道:“那三把金钥匙有两把一直由我大哥保存,直到那天早上我找他,他恐防有失才交给我,小司马方才杀了我大哥,总不免要找那把钥匙。”
  阮平道:“可是他怎知道钥匙在你那里?”
  柳西川道:“他却是知道我大哥的脾气,贵重的东西一定留在身边,即使交给人也会交给可以信赖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他重重一顿,接道:“这是否事实,要明白也很容易。”
  阮平会意道:“只要走一趟聚宝斋就成了。”
  柳西川道:“不错。”
  独孤秋一旁忽问道:“那些金钥匙还有用吗?”
  柳西川道:“没有用又怎会留到现在。”
  独孤秋接道:“这是说,宝藏中仍有藏宝留下的了?”
  柳西川沉吟道:“不错。”
  独孤秋道:“那到底是什么人的宝藏,数量竟然如此庞大?”
  柳西川道:“是一个大富人家留下的。”
  独孤秋笑了笑,道:“那的确是大富人家的了,若是已所余无几,骷髅刺客根本不会再打这个主意,只是其中部分,便有了殷天赐这样的富豪,聚宝斋这样大的珠宝店子,还有天宁门外的杜家,也不是一般的富有人家可比。”
  柳西川冷冷望著独孤秋:“你知道的事情倒也不少。”
  独孤秋道:“我这个人也是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在准备插手这件事之后,也曾下过了一番调查工夫。”
  柳西川冷笑道:“看来阁下也并不简单,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弄清楚这许多关系。”
  独孤秋道:“骷髅刺客那番话对我不无帮助。”
  柳西川道:“你这样卖力,对你并没有多大好处。”
  独孤秋道:“骷髅刺客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开罪他的人,有时候明知亏本生意,也会做的,这一次我既然开罪了他,除非活得不耐烦,否则由现在开始,都得随时小心他的袭击,以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先行将他除去,省得以后寝食不安。”
  阮平道:“要找他就得与我们在一起,因为他目前正在找我们麻烦。”
  独孤秋道:“这毫无疑问是找他的唯一捷径。”
  柳西川忽然道:“独孤公子其实是没有必要开罪骷髅刺客这种人。”
  独孤秋道:“也许我虽然并不是一个侠客,体内流的也是侠义之血。”
  柳西川道:“可惜独孤公子体内流的是什么血我看不出来。”
  阮平插口道:“老前辈好像在怀疑独孤兄?”
  柳西川缓缓地道:“这个时候,无论任何陌生人我都会怀疑。”
  阮平道:“他若是骷髅刺客的手下又怎会帮助杜姑娘与我呢?”
  柳西川道:“我没有说独孤公子是骷髅刺客的手下。”
  独孤秋接道:“老前辈若是真的认为晚辈有问题,晚辈可以就此告辞。”他仰天冷然一笑,道:“骷髅刺客虽然厉害,独孤某也不是省油灯。”
  柳西川道:“能够惊退骷髅刺客,独孤公子的武功当然就不是寻常可比。”
  阮平又插口道:“老前辈到底是在怀疑什么?”
  柳西川一怔,半晌才应道:“也许就是独孤公子的出现太突然了。”
  阮平道:“我们的出现岂非也很突然?”
  柳西川摇头苦笑,喃喃道:“我这个人本来不是这样多疑的,也许是太紧张了。”
  阮平道:“若说到我们现在的实力,当然是足够应付骷髅刺客有余,但骷髅刺客却是可以肯定绝不会与我们正面对敌,所以像独孤公子这样的高手,我们如何少得了。”
  他一顿,转问南宫绝道:“公子,你意下如何?”
  南宫绝颔首目注独孤秋,道:“骷髅刺客实在不简单,独孤兄为我们开罪了他,在情在理,我们也没有理由由得独孤兄孤身应付此人,不错独孤兄本领高强,但大家走在一起,有一个照应总是好的。”
  独孤秋道:“好虽然好,但各怀戒心,这样子走在一起,却是……”
  南宫绝截口道:“柳老前辈心痛兄弟被杀,言语难免有开罪之处,独孤兄江湖子弟,又何须放在心上。”
  柳西川那边亦道:“南宫公子说得是。”
  独孤秋道:“现在我若是推辞,反就见得小器了。”
  柳西川道:“闲话少说,现在我得回聚宝斋一看究竟。”
  独孤秋道:“我们几人……”
  柳西川目注何方,道:“何大人这儿方待需人帮忙打点一下,南宫公子与我一起就成了。”
  独孤秋淡然一笑,道:“看来一个人并不是体内有侠义之血就可以,多少还要一点儿侠义之名。”
  柳西川道:“独孤公子言重。”
  独孤秋道:“哪里。”负手踱了开去。柳西川也不再多说什么,举步走向堂外,南宫绝不用他再招呼,亦自跟了上去。
  何方目送两人走远,转顾手下群捕一眼,无可奈何地挥手道:“儿郎们,到处仔细搜索一下。”
  独孤秋听到这句话,冷冷地一笑。
  阮平就在独孤秋一侧,立时问道:“独孤兄,我们现在该如何?”
  独孤秋先后瞟一眼阮平、青凤道:“你们若是想借此机会欣赏一下这个地方种种华丽的陈设布置,无妨随何大人他们到处走走。”
  阮平道:“否则呢?”
  独孤秋道:“干脆留在这儿好了。”
  阮平道:“独孤兄难道不以为骷髅刺客有可能在这里留下什么线索?”
  独孤秋道:“不错。”
  一顿接道:“他杀人若是有线索留下,还能够活得到现在?”
  阮平道:“何大人难道想不通这个道理。”
  何方一直听著他们说话,听到这里,插口道:“不是想不通,只是规矩必须如此。”
  阮平大笑道:“若不如此,传到老太爷耳中,只怕就是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何方道:“阮公子想不到也是一个明白人。”
  阮平一旁坐下,道:“幸好我并不是你手下。”
  何方道:“也幸好不是。”
  说话间,南宫绝与柳西川已经不知所踪。
  冷月西斜,距离黎明却仍然有一段时间。
  风更急,吹得南宫绝、柳西川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出了殷家庄,柳西川脚步稍缓,忽然问道::“公子是否有很多话要问我?”
  南宫绝道:“老前辈看得出?”
  柳西川道:“公子几次欲言又止,老夫又岂会看不出?”
  南宫绝道:“晚辈确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前辈。”
  柳西川道:“请说。”
  南宫绝道:“老前辈对于那个独孤秋显然并没有好感。”
  柳西川道:“这说来实在有点儿奇怪。”
  南宫绝道:“是不是因为独孤秋突然出现?”
  柳西川摇头道:“不是。”
  南宫绝道:“对于这个人老前辈只怕也并没有任何印象。”
  柳西川道:“的确没有。”
  南宫绝道:“然则何以大动疑心呢?”
  柳西川道:“奇怪就在这里。”沉吟接道:“也许因为这个人无论怎样看都不像一个侠义中人。”
  南宫绝颔首道:“不瞒老前辈,晚辈也有这个念头。”
  柳西川道:“可是他为什么去冒这种危险,协助青凤两人,不惜开罪骷髅刺客?”
  南宫绝道:“晚辈曾经怀疑这个人乃是骷髅刺客的同党,所以如此乃是借之取得我们信任,混进殷家庄以便有所行动,但细心想来,实在又没有这个可能,因为那张藏宝图就在阮平怀中,他们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
  柳西川道:“难道他真的是虽无侠名,看来也不像侠义中人,但体内流的却真的是侠义之血?”
  南宫绝道:“目前只有这个解释的了。”
  柳西川道:“有道是人不可以貌相,也许真的是我疑心太重。”
  南宫绝道:“无论怎样,都无妨让他与我们走在一起,不接近那个人,就很难了解那个人。”
  柳西川道:“只怕变生肘腋。”
  南宫绝道:“尽量小心就是。”
  柳西川道:“除此之外,公子还有什么疑问?”
  南宫绝道:“就是关于那份藏宝。”
  柳西川叹道:“公子莫非听出我说话有问题?”
  南宫绝道:“晚辈一直都在留意老前辈的言谈举止。”
  柳西川道:“公子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南宫绝道:“老前辈过奖了。”
  柳西川缓缓地道:“江湖上多的虽然是沽名钓誉之徒,然而公子侠义之名,老夫相信绝无疑问,所以也不准备隐瞒什么。”
  南宫绝道:“那么在下斗胆问一句,那个宝藏到底来自何人?”
  柳西川沉吟道:“公子可曾听过有所谓“燕云十六寇”?”
  南宫绝悚然动容道:“那个宝藏所藏的莫非就十八年前燕云十六寇在七王爷府邸劫去的那一批藏珍?”
  柳西川点点头,道:“还有燕云十六寇出道以来劫夺的无数黄金白银。”
  南宫绝道:“七王爷权倾天下,库藏多珍,单就是这一批藏珍的价值已够吓人了。”
  柳西川道:“燕云十六寇的胆量、手段,岂非就更吓人?”
  南宫绝道:“不错。”
  柳西川道:“可是他们仍然被认出来,官府固然要找他们,江湖上的朋友亦不少在打他们的主意。”
  南宫绝道:“但由于他们藏得好,一直都没有被找出来,不过可以肯定说一句,他们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柳西川道:“三游洞内虽然洞天福地,但像他们那种人,是怎也住不惯的,所以他们当时实在是有些后悔。”
  南宫绝道:“后来如何?”
  柳西川道:“彼此埋怨,有主张拆伙,有主张放弃那批藏珍,乃至于内讧。”顿一顿,接道:“他们十六人分成两派,一场火拼下来,死伤狼藉,到最后,只剩一个人活下来,那就是司马方的父亲。”
  他苦笑一下,又道:“他原是十六个人中最狡猾的一个,家人一直都留在远处家乡,只防一旦被牵连,所以一直都秘密得很,除了二三心腹好友之外,绝口不提。”
  南宫绝道:“他逃出了三游洞后,就是回家?”
  柳西川点头道:“当时他已经身受内伤,自知不治,途中就将藏宝所在画成了一幅地图,又怕捱不到家,饮恨异乡,是以不敢画得太详细,那即使落在他人手中,亦不知就里。”
  南宫绝道:“结果如何?”
  柳西川道:“家他是捱到了,也许心力交瘁,甫入门口,便自倒毙。”
  南宫绝道:“他的家人当然想到那张地图一定非常重要,才会拚命带回家中。”
  柳西川道:“那四把金钥匙原是一种启示,可惜他们始终都想不出其中秘密。”
  南宫绝道:“一直到司马方找到你们,才将秘密解开?”
  柳西川道:“我们四人其实是师兄弟。”
  南宫绝道:“未知尊师高姓大名?”
  柳西川道:“姓名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在江湖上,人称四绝真人。”
  南宫绝一怔道:“武当四绝真人?”
  柳西川道:“正是。”
  南宫绝苦笑道:“雷霆十七击、回凤舞柳剑、鸳鸯刀、追魂钉,我其实应该早就想到了。”
  柳西川道:“家师早已退出江湖,淡薄名利,这么多年来,也只是收了我们这四个弟子。”
  南宫绝道:“而你们学成之后,即为那张藏宝图而奔走,根本就没有时间闯荡江湖,难怪虽然都练得一身武功,江湖中人所知却并不多。”
  柳西川道:“司马方是比较特殊,除了他,我们三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对利自然比名看得更重。”
  南宫绝道:“这也难怪,你们争执的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柳西川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小司马当时一心要取走所有宝藏,但其中大部分,都是七王爷珍藏的宝贝,一旦拿出来,势必被别人认出来历,到时可就麻烦了,小司马财迷心窍,却怎也听不入耳,一意孤行,争执起来,我大哥就与他大打出手,将他击下了万丈深壑。”
  南宫绝道:“原来如此。”
  柳西川道:“我与老杜当时是想制止的,大家到底都是同甘共苦的兄弟,可是大哥一动了杀机,又还有谁能够劝阻。”他叹了一口气,接道:“甚至阻止也都阻止不了。”
  南宫绝道:“殷老前辈掌力惊人,全力一击,威力不难想像。”
  柳西川道:“那之后,我们将其中藏宝分成三批,四把金钥匙也是殷大哥两把,我与老杜各一把。”
  南宫绝道:“看来你们当时已经各怀戒心。”
  柳西川道:“有些。”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也自此之后,我们彼此就有了距离,虽然都同在扬州,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面。”
  南宫绝道:“你与杜老前辈也是如此?”
  柳西川道:“不是,老杜生性和蔼,甚少与人争执,与我一直都很投机。”
  南宫绝道:“与殷老前辈对立的那就只是老前辈你了。”
  柳西川道:“这也不是那时开始的了,不知何故,我总觉得大哥做事有时实在太过。”
  南宫绝转回话题,道:“只不过其中部分,便足以使你们三人成为扬州城的大富豪,看来那燕云十六寇的藏宝倒也非同小可。”
  柳西川道:“可是剩下来的珍藏却更迷人,小司马的坚持要将那些藏珍也拿出来其实是难怪的。”
  南宫绝道:“但既然有记认之物,被人发现,却是罪诛九族,话虽这么说,可不拿出来总是不快,正如锦衣夜行。”
  柳西川道:“人纵然如此谨慎,也总有疏忽的时候,纵然暗藏起来,暗下欣赏,一个不小心给别人瞧见,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摇头一再叹息,道:“当时我看小司马只不过一时利欲熏心,我们若是仔细与他说明利害,相信也会改变初衷,一动起手来,那就什么也谈不拢了。”
  南宫绝道:“也许。”转又道:“那个宝藏既然是如此来历,难怪你方才不肯直言的了,不过,何方这个人也是一个聪明人,相信他不会就此罢休。”
  柳西川苦笑道:“只要不再去动那个宝库就没有事的了。”
  南宫绝又道:“既然那些金钥匙还有用处,骷髅刺客在未得到手之前,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
  柳西川道:“说不定他真的已经弄清楚大哥已经将他那两把金钥匙交给我保管。”
  南宫绝道:“是否如此,一到聚宝斋就会清楚了。”
  柳西川道:“不错。”
  南宫绝又道:“殷老前辈什么时候将自己那两把金钥匙交给前辈保管的呢?”
  柳西川道:“就是我收到骷髅帖,去找他商量应付之策的那天早上。”
  南宫绝道:“如此说来,殷老前辈实在没有信心与骷髅刺客一战的了。”
  柳西川道:“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骷髅刺客有今日的声誉,手底下自然是有几下子,敌暗我明,大哥的毫无信心,并不难想像。”
  说话间,聚宝斋已经在望,两人的脚步更急。
  灯光照亮了书斋,柳西川在前,南宫绝在后,无言站立在对门那面照壁之前。南宫绝掌灯在手,目注著照壁上那幅松鹤图,若有所思。
  柳西川目光忽转,问南宫绝道:“公子可瞧出什么?”
  南宫绝道:“这面照壁之内莫非设有暗室?”
  柳西川道:“但要找到进口所在,却不容易。”
  南宫绝道:“晚辈正要见识。”
  柳西川右手陡抬,食指疾点在那两只仙鹤的眼睛之上,然后又迅速在四条鹤脚之上先后一按。最后一掌拍向双鹤对著的那一轮明月。
  一阵轧轧声响过处,照壁右方打开了一道两人并肩可进的暗门。
  南宫绝轻叹道:“巧夺天工,不知是谁设计?”
  柳西川道:“家师四绝之外,对于机关土木之学亦有研究,那门学问虽然枯燥,老夫却还感兴趣。”
  南宫绝道:“佩服佩服。”接一声道:“请!”举步便欲走向右方那一道暗门。
  柳西川却道:“那道门走不得的。”
  南宫绝道:“难道并非进口?”
  柳西川道:“进口虽是进口,却是地狱进口!”
  南宫绝道:“然则……”
  话未说完,柳西川手指又在左边那只仙鹤两只眼睛之上先后一点。
  又是轧轧一阵声响,在照壁左方出现了第二道暗门。
  柳西川即时道:“从右边那道门进去是一条通道,向前进十步,又有一道门户,但不管你是否试图弄开那道门户,进来的那道门户都在那个时候关闭,十二种暗器同时在四壁射出,困在通道的人除非藏在铁甲之内,否则必死无救!”
  南宫绝道:“幸好我没有走进去。”
  柳西川道:“左边那道门户才是真正入口,但要进去,亦不简单!”
  南宫绝道:“难道还有什么机关埋伏?”
  柳西川微一点头,举步向那道门户走去。南宫绝掌灯在后,亦步亦趋。
  入门是一条通道,两面墙壁都砌著奇大的石块,地下的方砖白黑交替,骤看下倒也令人有些眼花。
  柳西川目光一落,脚步移动,一步左,一步右,向前面走去。
  走出了四步,他忽然回头,道:“公子可看出其中奥妙?”
  南宫绝仍站在原来地方,应声道:“我若是随便走进去,只怕又得引发机关。”
  柳西川道:“那就不止你遭殃,连我也得送命了。”
  南宫绝笑了笑,道:“晚辈见识浅薄,不知这是否按照九宫八卦来排列?”
  柳西川点头道:“人说公子文武双全,果然不错。”
  南宫绝淡然一笑,举步走进去。
  柳西川回过头去,继续向前去,脚步看似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显然颇有规则。
  南宫绝紧跟在柳西川后面,身形快慢一样,脚步起落,竟与柳西川一般无异。
  通道长达五丈,两人已迅速走了一半。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冷笑突然在门外传来。
  柳西川面色立变,南宫绝身形一凝,回首叱喝道:“什么人?”
  一个阴森森的语声回答道:“骷髅刺客!”
  语声未停,一张檀木椅子就从门外呼地飞进,碰向地面!柳西川一见大惊,惊呼道:“快!”身形飞箭般射向通道尽头。
  南宫绝身形同时飞射向柳西川落脚处。
  刹那间,那张枑木椅子已经“篷”地重重撞在地面之上。
  整块地面一震,回声响动之中,无数点寒芒从通道四壁交错飞射,“嗤嗤”破空声音,不绝于耳。进口那道门户同时关闭。
  那张檀木椅子一撞,竟将通道的机关完全引发。
  南宫绝人还在半空,暗器已经射到,也就在刹那间,他的剑已在手!
  剑势同时展开,一蓬刺目的寒芒迅速将他的身子裹住,而他的身形竟未停顿,继续向前飞射而出!
  那些暗器就像是一张闪亮的大网,四面八方的疾向南宫绝罩去!
  门户一关闭,破空之声更响亮,惊入心魄。
  叮叮声响中,南宫绝飞鸟一般,疾落在柳西川的身旁,他浑身上下的衣衫已经被暗器刺破了好几处,有两处甚至被暗器的锋刃划开了血口,然而都并不严重。
  柳西川剑亦已出鞘,剑光飞舞,封开射向自己的暗器,左手一挥,拍在身后那扇暗门之上。
  “叭叭叭”一拍三掌,那道暗门唰地一旁疾移了开去!
  柳西川身形一缩,迅速闪入暗门内。
  南宫绝身形一落立即一旋,亦闪入了暗门内。
  即时“隆”一声,一道千斤刀闸疾从上落下。
  南宫绝入目惊心,回头一瞥,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柳西川连忙问道:“公子怎样?”
  南宫绝道:“还好!”
  柳西川目光一落道:“公子已吃了两枚暗器!”
  南宫绝道:“不要紧,那都是皮外伤。”
  柳西川接道:“暗器上没有淬毒。”
  南宫绝道:“我知道。”一拂衣衫,又道:“前辈在机关埋伏方面看来真的下了很大的苦功。”
  柳西川苦笑道:“这机关建造以来,一直都没有发挥过它的威力,现在终于发挥出来,只是想不到却是招呼它的主人与朋友!”
  南宫绝道:“幸好你这位朋友还有几下子。”
  柳西川道:“幸好如此。”
  南宫绝回剑入鞘,道:“看来那位骷髅刺客对于你这里的机关设计都颇有研究。”
  柳西川微叹道:“家师四绝,我们四个人虽然是各得其一,对于其他三绝亦有涉猎,骷髅刺客既然就是小司马,对于我这儿的机关设置,多少也应该应付得来。”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现在他竟然懂得利用这儿的机关来对付我们,我放在秘室之内的金钥匙只怕已落在他的手中了。”
  南宫绝颔首道:“他势必亦推想到我们必然会赶回来,所以得了手也不离开,只等我们踏进通道后突袭暗算。”
  柳西川一再叹息,道:“十年不见,想不到他的心机竟然一重至此。”
  南宫绝道:“这里是否只有一个进口?”
  柳西川道:“进口只有一个,出口却有两个。”
  南宫绝道:“很好。”
  柳西川道:“这也是家师机关设计一个特色。”
  南宫绝道:“亦是说,司马方也知道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所以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一发动机关,他必会立即离开。”
  南宫绝道:“那么我们不妨先看看那些金钥匙是否还在?”
  柳西川摇头道:“我已经看到了。”手指向对门那边的一个紫檀木架。
  暗门之后,便是秘室所在,四壁摆放著一列列的紫檀木架,在木架之上,大大小小尽是精致的锦盒,虽然看不到内容,但只看那些锦盒的精致名贵,亦不难想像得到里头放的必是贵重之物。
  对门那个紫檀木架上放著的一个锦盒却打开著。
  南宫绝顺所指望去,道:“那些金钥匙莫非就放在那个锦盒内?”
  柳西川道:“正是。”大踏步走了过去。
  锦盒内铺著红毡,上面赫然留著三把钥匙的痕迹。南宫绝亦走了过来,目光一落,道:“老前辈不幸而言中。”
  柳西川微叹道:“钥匙四得其三,藏宝图的正本想必亦已在手,小司马这一次的收获不可谓不大的了。”
  南宫绝道:“还有一把金钥匙在哪里?”
  柳西川道:“青凤那儿。”
  南宫绝又问道:“只有三把钥匙,可以不可以弄开那个藏宝的门户?”
  柳西川道:“绝不可以。”
  南宫绝道:“这是说,他非找青凤不可的了。”
  柳西川道:“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抓住他的机会。”
  南宫绝道:“在那个宝藏附近等候他亦未尝不是机会之一。”
  柳西川道:“在他未进入宝藏之前是,进入了之后,就不是的了。”
  南宫绝道:“他既然能够由那个宝藏出来,可见那宝藏之内必然有第二个出口。”
  柳西川道:“那个出口却必然在万丈深渊之下,否则他根本用不著杀人赚钱,也用不著再找那些金钥匙与那张藏宝图。”
  南宫绝道:“他当然亦知道还有的一把金钥匙乃是在青凤那里。”
  柳西川道:“当然,也所以由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小心保护青凤了。”他说著走到一面墙壁之前。
  那面墙壁之上画著一幅很大的钟馗像。虬髯如戟,巨目如环,那个钟馗画得神态骇人,而且栩栩如生。右手握宝剑,左手却抓著两个小鬼。
  南宫绝亦走前去,目光一落,道:“出口就是在这里?”
  柳西川点头,伸手在钟馗的双腿、宝剑之上各按了一下,一阵“轧轧”声立即响起,画著钟馗像的那面墙壁高七尺,阔三尺的一块缓缓向外旋开去。
  那之外又是一条通道,柳西川领先走了出去。
  通道非常黑暗,但因为秘室内长明灯的灯光,仍然可以视物。南宫绝紧跟在柳西川后面,又问道:“这条通道又通往什么地方?”
  柳西川道:“后花园的一座假山。”说著也不知往哪儿一拍,秘室的那道暗门便自轧轧地关闭。两人立时被黑暗吞噬。
  柳西川黑暗中道:“公子请小心。”
  南宫绝道:“我身上带有火折子。”
  柳西川忙道:“亮不得,万一小司马已推测到出口所在,看见灯光,知道我们快将出来,又突施暗算,那就糟糕了。”
  南宫绝道:“也是。”
  柳西川接道:“请随老夫来。”
  黑暗中脚步声立起。
  那不过十来二十丈的距离,在南宫绝的感觉中,却有若百来二百丈。
  他的眼睛很快已能够适应眼前黑暗环境,但仍然不能够看得到怎样远。也只是朦胧地看见柳西川走在前面。到他看得比较清楚的时候,柳西川已经在前面收住了脚步。
  轧轧的两下异响接起,一线天光漏进来,一道门户已打开,柳西川旋即一步越门跨了出去。他看似大意,实际上整个人都已在戒备状态,准备应付任何外来的袭击。
  并没有袭击。
  南宫绝相继走了出去,回头一望,乃是在一座假山之外,那道门也就是假山的一部分。
  柳西川等南宫绝走了出来,反手将暗门关上,道:“我们无妨到书斋走一趟。”
  那座假山乃是在书斋的后面,距离书斋并没有多远。书斋中这时候依然灯火通明,窗纸上却不见有人影出现,就表面看来,并没有任何异样。
  骷髅刺客是否仍然留在书斋之内?
  语声甫落,柳西川身形暴起,疾往书斋那边掠过去。
  南宫绝不用关照,身形亦射出,却是绕向书斋的正门。
  门并没有关闭,南宫绝一闪而进,同时哗啦一声暴响,柳西川穿窗冲进!
  那扇窗户片片碎裂,对于柳西川的身形却没有任何的影响,轻捷如燕,著地无声。
  书斋之内并没有其他人在。柳西川身形一顿,道:“本就该走了。”
  南宫绝道:“看来我们得赶回殷家庄才是。”
  柳西川点点头,走向对门那面照壁,伸手往那幅松鹤图之上接连几按。
  轧轧一阵机括声乱响。
  南宫绝心里奇怪,问道:“老前辈这是……”
  柳西川截口道:“暂时将所有的机括完全封闭。”他苦笑一下接道:“现在就是我要进去也得费一番工夫的了。”
  南宫绝道:“也好,否则骷髅刺客待你外出,替你搬空这里的珠宝亦未尝不能。”
  柳西川道:“况且我这一次外出,怎也要一个或半个月。”
  南宫绝道:“哦?”
  柳西川道:“藏宝图原本已到手,钥匙也有三把,小司马少不免走一趟三游洞,所以我想过,倒不如我们索性也前去三游洞,他发觉,一定会追踪我们前去,途中想办法夺取最后一把钥匙。”
  南宫绝道:“这个人既然诡计多端,疑心势必也比常人为大,我们这一来,他势必以为已另外配制了钥匙,就算途中不动手,在我们到达三游洞之后,也一定会设法制止,只要他现身,我们就可以与他来个了断,这比等在扬州等他刺杀,无论如何都好得多。”
  柳西川道:“老夫正是这个意思。”
  南宫绝道:“事出仓猝,老前辈聚宝斋这儿只怕一时不易处置。”
  柳西川摇头道:“我店里的都是老实人,只要我吩咐下来,一切他们自然会替我打点妥当,不用我费心。”
  南宫绝道:“如此甚好。”
  柳西川道:“我们出发之时,经过杜家庄交代一句,青凤那儿也不成问题的了。”
  南宫绝道:“至于路上所需,到时添置就是。”
  柳西川笑了笑,道:“公子莫忘了老夫也原是江湖中人。”
  南宫绝道:“何方那方面也得要兼顾,那个宝藏到底见不得官府中的人。”
  柳西川点头道:“我也明白,这些年来,官府都并没有放弃追查,只是七王爷的权势已不是十年前可比,与司马方的恩怨了断之后,就算是告密也好,三游洞那儿的宝藏我都准备交回官府了。”
  南宫绝道:“这方面我们在事后再作打算。”
  柳西川道:“现在我最感为难的就是,一旦会面,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绝道:“老前辈与骷髅刺客到底是结拜兄弟,这种心情晚辈也很明白。”
  柳西川道:“公子本来是一个明白人。”
  南宫绝道:“那么骷髅刺客交给晚辈就是。”
  柳西川无言。
  南宫绝接道:“这并非因为他杀了我的好朋友,“铁胆”周亮,“金枪”孙志。”
  柳西川道:“而是因为他杀了很多的正道武林中人。”
  南宫绝道:“正邪不两立,在情在理,我都非要制止他继续杀人不可。”
  柳西川道:“要制止他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南宫绝道:“以杀止被!”
  柳西川无言叹息。
  冷风透窗,夜更深,寒意也更甚了。
  正午。一辆马车,四骑人马先后从扬州城西门疾奔驶了出去。
  出了城门,两骑人马立即抢在马车之前。
  左面一人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正是南宫绝,右面一人一身蓝衣,头上挽了一个道士髻,以一支碧玉簪穿著,乃是柳西川。其他两骑仍跟在马车之后,一个黑衣劲装,一个白衣如云,面色亦是雪白,不就是阮平与独孤秋?
  马车竹帘低垂,间亦揭起,一人探头外望,貌美如花,却是青凤。
  剩下那把黄金钥匙青凤一直佩戴在身上,在交给她之前,杜洛曾经千叮万嘱,小心不要遗失,她却只当是吉祥之物,不知道乃是一把宝藏门户的钥匙。
  柳西川他们知道钥匙在青凤身上,放心之余,不免亦捏一把冷汗。要知道骷髅刺客若是知道钥匙并非由杜洛秘密暗藏起来,而是在青凤身上,相信早已对青凤采取行动。
  凭他的武功,青凤孤掌难鸣,骷髅刺客要杀她实在易如反掌。
  这一次他们离开扬州的目的,像骷髅刺客那样一个聪明人,当然不难想得到。
  但,他除非不想得到那个宝藏,否则就算明知南宫绝等人乃是有意诱他出现,也非要出现不可。他当然不会就那样出现,也除非不出现,否则一定就出人意表。
  致命的一击也势必会同时出手。
  他们并不知道骷髅刺客是否还有其他的助手,但根据以往资料所得,骷髅刺客都是独自采取行动比较多。现在他们方面却有五个人之多,南宫绝、柳西川、独孤秋更是非同小可。所以可以肯定骷髅刺客一定不会明来,如果暗袭,在他却是极有把握一击中的。
  骷髅刺客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五个人都不知道,所以他们整个心神现在都已在戒备的状态之下,随时准备接受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天平安过去。当夜五人投宿在客栈,选了相连的三个房间,每一个人都保持高度的警觉。
  这一夜也是过得很平安。
  第二天大清早,吃过早点之后,五人又登程,出店外,车夫已将马车装妥。那个车夫叫柳义,父亲本来就是柳西川家中的老仆人,到他这一代,更是侍候柳西川出入,现在已经十年了,人很老实,所以柳西川这一次才带他在身旁使用。
  这一天又是在平安中度过。当夜仍寄宿在客栈,一切看来是那样的平静。
  第三天,一行人进入山路。
  这山路开始并不怎样崎岖,马车仍可以通过,但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便渐渐崎岖起来。不过始终都仍然可通马车。
  南宫绝匹马走在最前面,柳西川紧跟在后,就像是过去两天一样,大家的位置都并没有改变。
  行走间,柳西川忽然道:“骷髅刺客若是选择这个地方下手,倒也不易防备。”
  南宫绝回头应道:“但他要离开同样困难。”
  柳西川又道:“由现在开始,我们差不多要走整整一天山路。”
  南宫绝道:“粮食方面足够有余,只是住宿方面大成问题。”一顿接道:“不过我们江湖中人,餐风露宿已惯,倒不在乎。”
  柳西川笑了笑,道:“这种生活,十年前在我来说也不是一回事。”
  南宫绝道:“这十年以来老前辈养尊处优,对于这种生活只怕不易适应。”
  柳西川笑道:“这样说公子未免太低估老夫了,不错这十年以来老夫一直都食好住好,但这小小的辛苦,相信还可以受得起。”
  南宫绝道:“晚辈相信。”
  柳西川忽然一声长叹,道:“其实我是向往这种游侠江湖的生活,现在难得有机会再次尝试,实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一转话题,接道:“昨天原是我的死期,但现在却仍活著,这种情形在骷髅刺客来说相信并不多见,亦未尝不是一种幸运,看来,骷髅刺客这一次的信用是失定了。”
  南宫绝微叹道:“他的信用早就没有的了。”
  柳西川点头道:“否则殷大哥也不会就那样死在他剑下。”
  南宫绝道:“昨天他虽然没有出手,今天未必不会出手,既已放弃原则,随时他都会对我们采取行动。”
  柳西川道:“这是说,他那张骷髅帖根本就完全没有作用的了。”他缓缓从袖中将那张纸钱取出。
  山道上风急,吹得那张纸钱不住抖动,纸钱上所画的那个骷髅头也似要破纸随风飞去。
  柳西川倏地一松手,那张纸钱立时从他的手掌中飞出,飞上半天。
  也就在这个时候,飕地破空声响,一道乌光凌空飞来,疾打在那张纸钱之上。
  那张纸钱薄得可以,飞舞上天更难就力,可是那道乌光仍然射进纸钱之内。
  南宫绝的身形即时从马鞍飞起,一射半丈,右手一抄,已将那张纸钱夹在中、食指间。
  这时候他已经看清楚射进纸钱之内的是一枚乌黑发亮的钉子。那枚钉子成三角形,长约三寸,尖端对上约莫半寸的地方镶嵌著三枚倒钩。
  “追魂钉!”柳西川脱口一声惊呼,人亦从马鞍上拔起,凌空扑向那枚追魂钉射来的方向。
  南宫绝接下纸钱,身形落下,五指一钩一夹,将那枚追魂钉夹在纸钱中,身形甫落即起,亦向追魂钉射来的方向射去。
  马车中青凤听得异声,不由自主就掀帘外望。
  那道帘子掀起,“飕”一声,又是一枚追魂钉射来,疾打青凤的面门!
  青凤偏身方欲闪避,一剑横来,“叮”的就将那枚追魂钉凌空击下。
  剑到声到人到,独孤秋飞马奔至车旁,一剑击下那枚追魂钉,身形立时离鞍射出,南宫绝的语声已划空传来道:“独孤兄请照顾马车!”
  独孤秋道:“南宫兄放心!”欲起的身形立即停下来,一带缰绳,宝剑横钩,守护在马车的一侧。
  南宫绝接吩咐道:“小阮也别走远,保护杜姑娘为要!”
  说完这两句话,他已经追上了前面的柳西川,身形轻捷如飞燕,著地更无声。
  独孤秋看在眼内,脱口道:“好一身轻功。”
  阮平即时策马奔上来,他也想追向那边,但听得南宫绝那么吩咐,倒也不敢妄动。
  青凤这时候又将帘子掀开,道:“我可以照顾自己,不必为我担心,追敌要紧。”
  她双刀已出鞘,正是以右手刀将帘子掀开。
  杜洛的鸳鸯刀她已得真传,经过仙女祠一战,如何敢大意,马车经过杜家庄之际,忙进去取回惯用的双刀,准备有机会与骷髅刺客拚一个明白。
  所以她实在不想闷坐在马车内,可是柳西川的话她又不敢不听从。
  柳西川毕竟是她的长辈。
  方才那追魂一钉,她绝对有把握将之闪避开,也绝对有信心与骷髅刺客一战。
  独孤秋当然看得出,听得出青凤有出手之意,淡然道:“追敌固然要紧,只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青凤道:“我……”
  独孤秋道:“不错姑娘武功很好,但骷髅刺客却绝不简单,万一有什么闪失,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青凤道:“但柳叔叔与南宫公子……”
  独孤秋道:“合他们双剑的威力,相信是可以应付一个骷髅刺客有余,姑娘不必为他们担心。”
  说话间,南宫绝、柳西川两人已远在二十丈之外,两人间又已有了距离,是南宫绝抢在柳西川之前。
  在两人之前数丈,一个黑衣人身形如飞。
  破空声响刹那,那个黑衣人就从右边乱石丛中拔起来,疾往山上掠去。
  道路的两旁都是高山,右边那座山特别陡峭,可是黑衣人身形丝毫不受影响,只见他犹如大鹏展翅,衣袂“噗噗”声中,疾掠向山上。
  他也不管落脚在什么地方,身形始终是那么稳定,一脚踩下,砂石迸裂,泥土崩陷,尘烟激飞,只看这个威势便已吓人!身形一落即起,双臂如翼,一振冲天,其劲无比,迅速至极!到柳西川离鞍追出,他已经离开原地六七丈之远!
  “噗噗噗”一连串异响之中,他凌空起落,身形几次落在尖锐的岩石上,眼看便要掉下来,可是刹那间却又冲天而起!
  青凤、阮平在下面看著,也不由替他捏一把冷汗,独孤秋亦不禁惊叹道:“这个人不但功力高强,而且轻功亦非同小可。”
  阮平旁边插口道:“我说他的胆子倒真不小。”
  独孤秋仰望著道:“胆子若不大,又焉敢在这么陡峭的山上如此迅速起落?”
  青凤却问道:“怎见得他的功力高强?”
  独孤秋说道:“他方才藏身之处距离你柳叔叔那儿有好几丈,可是他却能甩手将那么一枚钉子飞射得那么远,而且将那么轻飘飘的一张纸钱凌空射穿,这份眼力、手力可一点也取巧不得。”
  青凤连连点头道:“看来他真的是司马叔叔,真的是骷髅刺客了。”
  独孤秋道:“希望就是,否则一个骷髅刺客已经够我们应付,再来这样的一个高手,明来倒还罢了,若是暗施偷袭,我们几个人的生命实在危险。”
  青凤道:“我看他那边不会有几个人,否则用不著逃避。”
  独孤秋道:“也许他生平亦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说著冷然一笑。
  笑得是那么冷,阮平无意一眼瞥见,竟然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也不由暗忖道:“这个人有时笑起来怎么这样冷,好像一点温情也没有?看他的行事作风,也不像一个冷酷无情的人,难道天生如此,与为人并无关系?”
  动念间,轰轰隆隆一阵巨响突然划空传来!
  南宫绝迅速追近柳西川,一面道:“老前辈,这个人绝不简单!”
  柳西川一面拔起身形,一面道:“换是我,可绝不敢这样托大在这种环境下那样奔跑。”
  南宫绝道:“看来他简直就像在逃命。”
  柳西川道:“看他方才凌空一钉那份手力,老夫可也未必能做得到。”
  南宫绝道:“晚辈也不能。”
  柳西川道:“内功如此,轻功如此,他虽然一个人,与我们俩仍然有周旋的余地。”
  南宫绝道:“所以他根本用不著逃命。”
  柳西川道:“难道他是存心炫耀?”
  南宫绝一笑,道:“也许!”身形一快,迅速越前两丈,抢在柳西川的前头。
  那个黑衣人即时回头一瞥。惨白的骷髅面庞是骷髅刺客!
  “果然是他!”南宫绝身形急落暴起,“噗噗噗”三个起落,已落在山腰一堆乱石之后。
  那一堆乱石斜堆在那里,用一条绳子截著,所以才没有滚下。骷髅刺客身形一落,腰间剑就出鞘,寒光一闪,“嚓”的那条绳子被削断,挑飞!
  那堆乱石没有了阻碍,立时滚下来“轰轰隆隆”,天崩地裂一样!
  南宫绝一瞥见那条绳子,身形已自一凝,心中已生警觉,一瞥见骷髅刺客挥剑斩绳,脱口立即一声道:“小心!”身形紧接斜飞而出!
  柳西川“小心”一声入耳,身形亦同时斜闪!
  他们身形虽快,那堆乱石的来势也绝不慢,轰隆声中,排山倒海般滚至!每一块石头最小都有桌面见方,一被撞个正著,哪怕不粉身碎骨。
  南宫绝身形如飞,手急眼快,“铮”一声拔创出鞘,“叮叮”的两响,疾点在滚来的两块巨石之上!
  “四两拨千斤”,他剑用的是巧劲,剑刺得也恰到好处,立时将那两块巨石卸开一旁,身形一矮,从另一块巨石下穿过,一窜两丈,已脱离乱石撞击的范围!
  他方自吁了一口气,回头一瞥,面色猛一变,暴喝一声道:“一鹤冲天!”手一抓一挥,将身旁一块很大的石头疾掷了出去。
  那块石头正掷向柳西川那边。
  柳西川距离南宫绝并没有多远,乱石磙向南宫绝瞬间之后,亦已向他滚到来。
  他现今置身乱石轰击之中,所以一听得南宫绝高呼小心身形便展开,仍然脱不开乱石轰击范围。
  他的剑亦立即出鞘,身形展动间,“霍霍”接连几剑刺出,用的也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叮叮叮”三块大石被他以剑挑飞,他身形著地方起,“轰轰隆隆”七八块巨石已一齐滚至!
  那七八块巨石后发先至,只因为幽冥刺客斩绳之后,在那七八块巨石上掌拍脚踢,特别加上一把力!
  柳西川当然想不到有此一著,发觉不对劲的时候,那七八块巨石已经滚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宫绝暴喝一声传来!
  柳西川心念一转,身形立即往上拔起来,正是一式“一鹤冲天”!他的眼同时已瞥见南宫绝掷来那块石。
  那块石,正好在他的身旁飞过,他如何不明白南宫绝的用意,反手一掌击在那块石之上,身形借这一拍之力,拔得更高更急!那七八块巨石也就从他的脚下“轰轰隆隆”滚过!
  最高的一块石距离他脚底不到半尺,带起的劲风激起了他长衫的下摆,若不是借那一拍之力,他拔起的身形就得被那块石撞个正著。他人在半空,“鹞子翻身”,腰一折,便自斜斜落下来。
  南宫绝只防骷髅刺客再下杀手,一掷出那块石,人亦飞射过来,正好落在柳西川身旁。
  柳西川脱口道:“多谢。”
  南宫绝道:“不敢当。”回头向山上望去,哪里还有骷髅刺客的影子。
  柳西川目光一转,道:“追下去。”
  南宫绝摇头道:“这附近岩石峥嵘,树木丛生,到处都可以藏人,现在要找他,并不容易。”
  柳西川道:“也罢,他这次暗袭不成,必会再来第二次,我们也无须担心他此去不回。”
  南宫绝道:“不过下一次再出现,可以肯定,来势一定比这一次更毒辣,更出人意料。”
  柳西川道:“敌暗我明,尽量小心就是。”
  南宫绝微一颔首,回望山下,马车已不在原处。他反而松过口气。因为车马虽不在原处,但仍然在路上,一切看来都并无异样。
  那些石块继续往下滚,轰轰隆隆,声势实在是骇人。独孤秋等人一直抬头上望,一见无数石块排山倒海一般滚下来,不免都吓一跳。
  阮平脱口道:“独孤兄”
  独孤秋当机立断,截口断喝道:“走!”脚一夹马肚,同时反腕“叭”一掌击在马臀之上。
  那匹马立时如箭窜出,飞快奔至马车之前,独孤秋叱喝连声,一面驱赶南宫绝与柳西川的坐骑奔驰,一面抓住了拖车那两匹马其中一匹的马嚼子,柳义也不是个傻瓜,立即挥鞭驱马:“辟啪”鞭响中,两匹马四蹄怒撒,疾奔了前去!
  阮平那边也不敢怠慢,亦策马奔前。
  怒马飞车,迅速地奔驰,无数巨石相继滚下。
  “轰隆”之声刹那间此起彼落,乱石撞击,尘土飞扬!
  也总算独孤秋他们离开及时,那些乱石都没有击中他们,人马都平安脱出险境。
  乱石继续不停地落下,“轰隆”撞击之声不绝,飞扬的尘土蔽天日,激荡起的回声更吓人。
  独孤秋一直奔驰出三四十丈才勒住缰绳,大喝道:“停!”
  柳义阮平一齐停住了车马。
  众人回头望去,齐都变了面色。青凤更不由一吐舌头道:“好险啊。”
  独孤秋道:“这也许只是警告我们、恐吓我们。”
  青凤仰首一望道:“南宫公子与柳叔叔不知怎样了?”
  独孤秋道:“凭他们的武功,一定可以应付得来。”
  阮平插口道:“我们还是折回去一看的好。”
  话未说完,那边山上一块大岩石之后飞鸟般掠起了两个人,正是柳西川与南宫绝。
  青凤脱口道:“看,他们过来了。”
  阮平道:“好像一点也没有受伤。”
  独孤秋淡淡一笑,道:“早叫你们放心了。”
  青风道:“不知道骷髅刺客如何?”
  独孤秋道:“相信已逃脱。”
  说话间,南宫绝、柳西川两人已迅速掠至,南宫绝稍快,飞燕般落在众人之前,“叮”的剑入鞘,忙问道:“你们都好吧?”
  独孤秋道:“很好。”
  南宫绝道:“独孤兄费心了。”
  独孤秋笑道:“南宫兄这是说什么话,是了,骷髅刺客如何?”
  南宫绝道:“乘我们应付那些石头时溜走了。”
  独孤秋道:“不出所料。”一顿笑接道:“看来他武功虽然高强,还没有把握应付两位联手合击!”
  南宫绝道:“也许这个人真的只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独孤秋道:“也许。”
  柳西川道:“我们本来就要他追踪而来,现在,总算如愿以偿。”
  独孤秋道:“这一次他本来可以叫我们更加难应付。”
  柳西川道:“但纵使如何意外,相信我们仍然可以应付得来,他势必亦想到这一点,是以并没有著意袭击我们,这一次等如向我们表示他已经来了,随时都准备暗袭我们而已。”
  独孤秋道:“这个人能够抢在我们的前头,安排这样的一个陷阱,倒也不简单。”
  柳西川道:“所以他若是再出手,必会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由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更小心的了。”
  独孤秋道:“不错不错。”
  柳西川忽然想起一事,目注南宫绝,道:“追魂钉上染有毒,公子要小心。”
  南宫绝一摊左手。
  那枚追魂钉与那张骷髅帖仍然在他手中,帖将钉包住,但钉上有倒钩,一个不小心,仍然是危险的。
  南宫绝缓缓以指甲将那张骷髅帖挑开。
  柳西川道:“这枚追魂钉我看是新打的了。”
  包在骷髅帖中那枚追魂钉闪亮夺目,简直就像完全没有用过的一样。
  柳西川将钉拈起,迎向日光一看,道:“还未淬毒呢。”
  南宫绝道:“大概来不及,否则出其不意,突然一钉飞来,打个正著,可够我们头痛的了。”
  柳西川道:“追魂钉上淬的毒药非同小可,除非不中要害,内功修为到家,或者身上带著适当的药物,否则便要死定了。”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哪里来的毒药?”
  柳西川道:“家师对于毒药方面亦颇有研究,却是我们的四师弟得到他的真传,可是淬练追魂钉上的毒药并不易得到,制炼也颇需时日。”
  南宫绝道:“这些年来,司马方在剑术方面显然甚有心得,否则没理由放著这么厉害的毒药不用。”
  柳西川道:“这些年来,倒在他剑下的人很多,的确也没有听闻是被他的暗器击杀,若非他剑术方面大有成就,那就是他一直再没有找到适当的药物淬炼追魂钉的了。”
  独孤秋接口道:“以我所知,只要能达到他杀人的目的,什么他都用的,不管阴谋诡计、毒药暗器。”
  南宫绝道:“不错。”
  独孤秋道:“这条山道不怎样安全,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南宫绝一声“好”,翻身上马。
  独孤秋即时轻叱一声,放马疾奔了出去。
  车马齐奔,峡道回声甚大,“得得”之声不绝,声势也甚惊人。
  山道崎岖,车马前进的速度却也不怎样。
  车马才起行,那边山顶的一块巨石之后,骷髅刺客便冒起了身来。阳光正照著他那张骷髅面具,闪起了一抹白色的光泽。
  面目下是什么表情虽然看不到,然而骷髅眼窝中闪动的目光却是那么冷酷,那么恶毒。他盯著车马远去,突然一声冷笑,身形一拔,掠上了旁边的一块更高的巨石上。
  这一块冷笑到底什么意思?
  入夜。车马仍然在荒岭之中,道路已比较平坦。
  再前行半里,来到了一个草坪之前,南宫绝倏然勒住缰绳,道:“我们就在这里歇一夜如何?”
  柳西川目光一扫,道:“这儿四周都一片平坦,对我们无疑比较安全,夜已深,不宜走下去,不用考虑了。”
  接著,连忙吩咐道:“柳义准备干粮、食水,将马车停在坪中。”
  柳义应声驱车奔向那片草坪,南宫绝四人也自左右策马奔前去。
  那片草坪面积也颇大,马车若是停在当中,有南宫绝四人分守在四面,骷髅刺客在毫无掩护的环境之下,要接近马车而不被他们发觉实在不容易。南宫绝也正是这意思。
  地形虽然有利,可是他们仍然极尽小心。他们都知道骷髅刺客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任何的疏忽,都足以致命。
  南宫绝连忙随阮平在附近收集枯枝,生起四堆火。整个草坪立时被照得光如白昼。
  夜更深,风渐急。火焰在夜风吹飘之下“突突”飞扬,守在火堆旁边的阮平也开始感到了寒意。
  除了他,其他人都已入睡,阮平却知道一有异动,最少会有一个人立即到来支援,或者是南宫绝、柳西川,也可能是独孤秋。
  他们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警觉远比一般人来得敏锐,何况现在他们已准备骷髅刺客随时偷袭。
  所以阮平一路上始终很放心,就正如青凤一样。
  青凤现在已熟睡。
  周围是这样平静,在阮平最低限度就是这样感觉,可是他仍然谨慎小心地留意周围的情形。
  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南宫绝,在年轻一辈当中,却也不算差的了。若是有人接近这个方坪,除非高手,否则实在不容易逃过他的监视。
  骷髅刺客却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所以他现在虽然来了,阮平也没有察觉。
  南宫绝他们看来也没有。
  骷髅刺客是从阮平守望的那个方向进来。
  也只有那个方向适宜,其余的三个方向都有高手坐镇,对于柳西川的武功,份属结义兄弟,他也许很清楚,但对于南宫绝、独孤秋两人,他知道的相信绝不会太多。
  柳西川的武功毫无疑问是在阮平之上,四个人之中也毫无疑问,阮平是最弱的一环,他当然由这一环进来容易。
  这个人岂非向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的脸上仍然戴著那个骷髅面具,可是身上已换过一袭藏青色的紧身衣裳。
  这袭衣裳与草坪的颜色一样,黑夜之中,除非特别加以留意,否则也不易分辨得出。
  骷髅刺客换过这袭衣裳,目的相信也是在此。他蛇行鹤伏,在阮平转首他顾的时候才前进,虽然慢,却是不易被察觉。
  阮平也始终没有察觉,甚至骷髅刺客离他已不足一丈,他仍然没有发现。
  骷髅刺客若是要刺杀阮平,毫无疑问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对阮平采取任何行动。
  他只是悄然从阮平身旁丈外走过,走向停在草坪当中的那辆马车。
  风吹草动,“悉索”声响,正好掩去他行动时衣服与草叶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他所走的路线不但是南宫绝他们最弱的一处,而且是阮平之外,其他三人视线所不及的角度,毫无疑问,他必然在周围窥伺了相当时候,才动身进来。
  柳义就睡在马车一侧,可是连阮平也毫无所觉,他就更不用说了。
  骷髅刺客也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悄然在他身旁走过,一矮身,闪进马车底,竟然就仰卧在车底草丛中。然后他所有的动作就完全停顿。
  这个人也仿佛从人间消失。
  清晨。朝雾凄迷,草坪仿佛人间仙境,浴在凄迷白雾之中。
  阮平这时候却好梦方酣,柳西川在两个时辰之前已起来替代他守望。
  黑夜中柳西川并没有发觉车底藏人,现在也没有。
  青凤也没有,天方亮,她便已从马车上下来,现在正坐在柳西川身旁。
  清晨的空气非常清新,鸟喧声此起彼落,偶然也有一两只从他们头上飞过。
  柳西川却一直都没有作声,青凤也没有。

举报

第八回 穷追猛打,逞狡斗狠
作者:黄鹰


  朝雾始终是那么凄迷。“悉索”草动声忽起,青凤应声回头,就看见南宫绝正从后面走上来。他浑身充满活力,眼神看来是那么清朗。
  青凤微笑打了一个招呼。
  南宫绝回以一笑,道:“这么早?”
  青凤道:“嗯。”
  南宫绝四顾一眼,道:“好大雾。”
  柳西川应声道:“大概是地形关系,这个地方对我们看来也不是绝对有利。”
  青凤道:“昨夜总算没有事发生。”
  柳西川道:“暴风雨的前夕,也总是比较平静的。”
  青凤道:“快到目的地了吧?”
  柳西川道:“还有三天路程,但赶急一些,抄捷径,两天大概也成。”
  青凤道:“我们可以不用赶路。”
  柳西川笑道:“因为我们即使赶去,也只有望门兴叹,骷髅刺客虽然有三把钥匙在手也一样。”
  青凤道:“真的要四把钥匙集中,才可以打开那个宝藏的门户?”
  柳西川道:“确实如此。”
  青凤道:“那骷髅刺客不动我主意也不成了。”
  柳西川道:“所以你随时得当心。”
  青凤道:“有南宫大哥、柳叔叔你们小心保护,才不相信他能够接近我。”
  柳西川道:“话可不是这样说。”
  南宫绝亦正色道:“若是他存心杀人,根本无须太接近。”
  青凤道:“在未得到第四把钥匙之前,他是不会杀我的。”
  南宫绝道:“不要让他知道钥匙就在你身上才好。”
  柳西川皱眉道:“即使不知道,我们之中若是有任何一人落在他手上,以性命要挟,我们亦只有交出钥匙。”
  南宫绝沉吟道:“像他那种人,就是使出这种手段,也不足为奇,但大家只要小心一点,他要这样做也不容易。”
  柳西川道:“这个人的耐性以前并不怎样好,现在看来,却是深沉得可怕,相信他一直都在旁监视我们,随时都准备采取行动。”
  南宫绝道:“昨夜我以为他总该到来一探。”
  柳西川盯著南宫绝截口道:“难怪公子眼珠布满红丝,想必一夜没有睡好?”
  南宫绝道:“老前辈岂非也一样?”
  柳西川笑了笑,道:“人到底老了,公子现在看来仍然神采飞扬,老夫却是已经倦态毕呈。”
  青凤道:“我可不觉啊。”
  柳西川笑道:“你丫头昨夜定然睡得很好。”
  青凤道:“还算好。”
  柳西川目光一扫,道:“骷髅刺客昨夜要是偷进来,我们只怕也不易觉察。”
  南宫绝道:“风吹草动悉索有声,他若是小心一点,我们的确不容易觉察出来。”
  一顿接道:“这个地方对我们无疑并不是完全有利,但一路走来,却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好的了。”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对我们也许多少仍不免有些顾忌,所以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还是不采取行动。”
  青凤一笑,道:“也许他昨夜已经来了,只是我们没发觉。”
  柳西川打了一个哈哈,道:“凭他的武功,要想不惊动我们,还没有这么容易。”
  青凤道:“不是说风吹草动,只要他小心一点,我们还是不容易察觉得到。”
  柳西川道:“纵然如此,真的让他偷进来,我们也不觉察早该动手了,还等到现在。”
  青凤道:“也许他要看准机会才动手。”
  柳西川道:“无论他现在动手抑或昨夜动手,势必要惊动我们,纵使能够一击中的,也休想全身而退了。”
  他笑顾南宫绝道:“在未清楚钥匙的下落之前,我看他绝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
  南宫绝颔首道:“不错。”
  柳西川回头一瞥,道:“柳义已经准备好干粮的了。”
  青凤一皱鼻子,道:“这附近怎么连村落也没有。”
  柳西川笑道:“山路崎岖,出入不便,当然没有人肯在这附近盖房子。”他笑顾青凤,接道:“看来你必是吃干粮吃腻了。”
  青凤笑了笑,道:“那未尝不是另有一番风味,只是来去都是那些东西,吃多了总不是味儿。”
  柳西川道:“就不是味儿也吃完这一顿,如何?”
  青凤道:“前面不远就有市镇了?”
  柳西川道:“今天中午之前,我们便可以到达凤凰镇。”
  青凤道:“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柳西川道:“地方虽然不怎样大,但吃的可不少,镇北的醉仙楼,周围百里,相信没有比之更好的了。”
  青凤道:“哦!”
  一个声音即时道:“柳老前辈多年没有到过凤凰镇了?”
  那是独孤秋插口。
  柳西川道:“也有十年多了。”
  独孤秋道:“难怪。”
  柳西川道:“独孤公子此言何意?”
  独孤秋道:“醉仙楼四年前已经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
  柳西川一怔,道:“真的么?”
  独孤秋道:“大火后三个月,晚辈曾经过凤凰镇。”
  柳西川长叹道:“十年人事几番新,这句话果然真是有些道理。”
  独孤秋道:“那一次大火烧得很突然,醉仙楼的老板与伙计据说都无一幸免,葬身火海。”
  柳西川道:“好一场大火,但一个人都逃不出来倒是有些儿奇怪。”
  独孤秋道:“据说这场大火乃是醉仙楼老板的仇家放的。”
  柳西川道:“以我们所知,醉仙楼的老板也是武林中人。”
  独孤秋道:“也只有武林中人才会招惹到那么恶毒的仇家。”
  柳西川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武林中人报复手段虽然通常比较周详,却也未免太毒辣。”
  独孤秋道:“没有了醉仙楼,还有一间太白楼可以歇一歇。”
  柳西川道:“那也是十年前的老店子了,醉仙太白虽然是同一人,但两间店子的水准却不一。”
  独孤秋道:“晚辈也曾光顾过那间太白楼,虽然不见得怎样好,也不觉怎样差。”
  柳西川笑道:“老夫说的乃是十年前旧事,即使经营太白楼的还是那些人,也总该有些改善的。”他苦笑一下接道:“正如我那个拜把兄弟,十年前的武功并不见得高明,但现在,却是名震江湖的骷髅刺客,连我们的老大哥,也为他所算。”
  独孤秋沉吟道:“十年前司马方的武功如何晚辈不清楚,但从仙女祠一战看来,他的剑术虽然未到家,内功的修为,已足称高手无愧。”
  柳西川道:“在十年前,他却是我们四人之中内力修为最弱的一个。”
  独孤秋道:“十年并不是一个短时间,即使他并没有得到世俗传说中的什么灵芝仙草,只要刻苦一点,内功修为就是前后判若两人,亦不足为奇的。”
  柳西川道:“所以太白楼现在的酒菜或者已名闻天下也不无可能。”
  独孤秋道:“到底如何,老前辈今天走一趟,便会清楚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
  说话间,柳义已从那边捧著干粮走过来。才走过阮平身旁,看来熟睡的阮平倏地跳起了身子,迅速地从柳义手中拿了一份干粮。
  青凤正好看在眼内,娇笑道:“他原来早已醒来了。”
  南宫绝也看在眼内,道:“这个人即使睡著鼻子也是很灵的。”
  柳西川接道:“吃过干粮我们就动身。”
  青凤道:“凤凰镇那边多耽一点儿,总好过呆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柳西川笑道:“凤丫头原来也馋嘴得很啊。”
  青凤一笑,自走向柳义,取了一份干粮,转向马车那边走去。
  她很快走到马车后面,一手拿干粮往嘴里送,一手将车门拉开。一张骷髅面庞即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骷髅刺客!
  青凤一声惊呼尚未出口,骷髅刺客的右手已闪电般从车厢内伸出来,迅速地点了她两处穴道。其中一个正就是哑穴。青凤一声不响地头一侧,便要倒下,却被骷髅刺客及时将她的手臂抓住。
  骷髅刺客的右手旋即一提,硬将青凤拉进了车厢之内。
  车厢的门户遮断了众人的视线,所以众人中虽然有往这边望来,并没有发觉这件事。他们分别从柳义那里取过干粮,席地而坐,一面吃一面交谈。
  骷髅刺客将车门拉上,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得意已极的阴笑声。
  在青凤下车之后,他看准机会,便从车底草丛中窜出,窜入了车厢之内。之后他一直就隔著帘子偷窥,无论是谁要进入车厢,他都已准备出手的了。
  只要制住了任何人,他便可以要挟其他人交出钥匙。
  此刻以前他并没有起过这个念头,可以说是柳西川他们的话提醒了他,要进车厢来的竟就是青凤,他就更喜出望外。
  钥匙在青凤身上,现在他总算知道了。以他的武功,又出其不意,莫说是青凤,便是南宫绝,相信亦可能为他所算。
  他不但内力高强,出手的迅速,认穴的准备,也不是寻常可比,时间拿捏得就更恰到好处。
  拉上了车门,他又再点了青凤两处穴道,然后将青凤放在一旁,却没有搜寻那把钥匙,只是蹲在车窗下,从帘子繨隙往外偷窥。他并不著急搜寻那把钥匙,因为他知道,即使钥匙并不在青凤身上,只要青凤在他的手中,柳西川他们为了青凤的生命安全,还是得将那把钥匙交出来。
  夤夜偷进,他目的就是刺探钥匙的所在,本来打算得知秘密之后就暂退一旁,看准机会再采取行动。
  凭他的武功,哪怕被察觉,亦不难闯出草坪。
  现在虽然已知道钥匙所在,而且已经抓住了青凤,可是带著一个人,要离开草坪而不被发觉可以说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挟持青凤离开,对方投鼠忌器,当然不敢太过迫近,但势必衔尾穷追。到时候要摆脱他们固然也成问题,再说任何人总不免也有疏忽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自己的生命也有危险。
  应该怎样呢?那片刻之间,骷髅刺客最少已转了二三十个念头。
  最后他还是蹲在车窗之下,一双眼隔著帘子监视车外的情形。
  目光闪烁,若有所得。
  柳义派发了干粮,便自走回去马车那边,他匆匆将自己那份干粮吃罢,走过那边,拉来拖车的两匹马,迅速将马车装置好,又拉来其他人的坐骑,一一将马鞍弄妥,才跳到车座之上,只等众人起程。他做妥这些的时候,众人亦已将自己的那份干粮吃完。
  最快的一个人,也就是阮平,径自帮助装置马鞍,到柳义跳上车座,他亦走到车座旁边,笑顾柳义道:“今天让我来驾驶马车怎样?”
  柳义听说一怔,道:“小人应付得来。”
  阮平道:“驾驶马车方面我可也不是门外汉。”
  柳义笑问道:“骑马不是更舒服。”
  阮平道:“整天在马鞍上坐,哪说得舒服,不似你有车座坐著。”
  柳义道:“阮公子若是以为车座好坐,可就错了,坐上半天,又要控制马匹前进,哪有坐在马鞍上舒服。”
  阮平道:“我们还是掉换一下,若是真的不舒服,再让回你如何?”
  柳义笑了笑,道:“阮公子这个提议虽然很好,可惜……”
  阮平截口问道:“可惜什么?”
  柳义道:“小人虽然驾车多年,却不懂骑马。”
  阮平道:“哦?”
  柳义解释道:“因为小人始终认为驾车总比骑马安全,也大概这个原因,未上鞍,心先就怯了,所以始终都学不来。”
  阮平道:“有这种事情?”
  柳义笑应道:“不过车座坐两个人可以,阮公子若是不嫌坐得不舒服,无妨坐上来。”
  阮平道:“也好。”目光移向车厢,接又道:“其实我若是要路上舒服一点儿,应该跟青凤姑娘商量商量。”
  柳义道:“坐在车厢内当然是舒服得多,可是杜小姐一路上却总嫌闷在车厢内不好,已经几次嚷著要下车骑马的了,看来公子的确无妨跟杜小姐商量一下。”
  阮平笑道:“可惜就是青凤姑娘答应,我家公子也不会答应,但商量却是无妨商量一下。”
  一顿又转向车厢呼道:“凤姑娘听到我们的话了?”
  车厢内并没有回音。
  柳义笑顾阮平道:“似乎公子用不著打这个主意了。”
  阮平道:“她也许正在吃东西,空不出口来回答。”
  柳义笑道:“也许。”
  阮平等了一会,仍然听不到青凤回答,再呼道:“凤姑娘。”
  仍然没有回音。柳义忽然道:“小人很久没有听到车厢内有声响了。”
  阮平“哦”一声,道:“这件事有些奇怪,我看要进去瞧瞧。”
  柳义道:“招呼南宫公子他们一声如何?”
  阮平道:“也好。”
  柳义方欲振吭高呼,轰然一声,车厢前面突然碎裂!
  裂开了一个大洞,木碎嗤嗤的四下横飞!
  木屑纷飞中,柳义首当其冲,整个身子被击得从车座上疾飞了出去!半空中他一连打了两个筋斗,口喷鲜血,飞出两丈,“蓬”然摔在地上,倒地不起!
  阮平惊呼未绝,骷髅刺客已经从那个洞中窜出来,身形在车座上一凝,左手一翻,已经拉住了拖车两匹健马的缰绳!
  阮平这时才如梦初觉,大喝一声道:“休走!”身形凌空拔起,半空中“呛”的剑出鞘,人剑如飞虹,直射车座上的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已经得手,一声冷笑,剑“嗤”地划出,正好挡住了阮平刺来之剑。
  “呛”的剑交击,骷髅刺客纹风不动,阮平却连人带剑被震得飞了出去。
  他惊怒交集,半空中“鹞子翻身”,飒然著地,腰一挺,便又欲扑前!
  骷髅刺客一剑震退阮平,也不再耽搁,“吠”一声暴喝,“辟啪”一挥缰绳。
  拖车的两匹健马立即撒开四蹄,疾奔而出。
  这下子南宫绝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叱喝声此起彼落,身形齐向前射出。
  三个人都是射向坐骑那边。
  骷髅刺客即时又一时冷笑,右手一扬,“嗤嗤嗤嗤”四枚追魂钉疾射而出,射向几人的坐骑。
  相距既近,他出手又准而劲,劲而狠,四枚追魂钉无一落空,正射在那四匹马的马头上。
  马血飞溅,马嘶急起,那四匹健马悲嘶声中四下狂奔了出去。
  其中一匹才奔出丈许,便一头撞向地上,倒地不起。
  从马头伤口流出的马血仍然是鲜红色,骷髅刺客发出的追魂钉显然并没有淬毒。
  钉上虽然没有淬毒,但力道之强劲,却是非同小可,尤其是倒地那匹马所中的一枚追魂钉,整枚都陷进马头之内。这样的一枚追魂钉已足以致命。
  第二匹马跟著倒下,也不过奔出了五六丈。
  南宫绝、独孤秋、柳西川三人看在眼内,悚然变色,不约而同都改了方向,不再奔向马匹,改追向那辆马车。
  三个的剑都已出鞘,柳西川的剑挟而扁,独孤秋的剑长而尖,晶光闪耀,毫无疑问都是一柄好剑。
  南宫绝的剑却毫无疑问是三柄剑之中最好的一柄,也是最名贵的一柄。
  便是剑柄上镶嵌的七色明珠固然价值不菲,剑身晶莹如一泓秋水,剑鞘以至整柄剑的装饰,也颇费心思,但外形反而是三柄剑之中最平常的一柄。
  剑是名剑,人是名侠,救人之切,轻功已施展至极限。
  在轻功方面,毫无疑问他也是三人之中最好的一个。
  三人都全力施为,掠前了十丈,立时分出高低。
  南宫绝身形犹如射箭,但急劲之中仍然不失灵巧,一落即起,俐落至极!独孤秋紧跟著南宫绝,身形急而久劲,灵巧看来却只有过之。柳西川走在最后,一脸的焦急之色,身形显然已放尽,但不知年纪关系抑或久疏练习,比南宫绝、独孤秋可以看出是呆滞得多,不过仍然很迅速,跟随得很紧,并没有被前面两人抛离。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辆马车,角度开始虽不同,但很快便已连成一线。
  衣袂破空声霍霍不绝。
  骷髅刺客四枚追魂钉出手,猛一翻,就抄住了车座旁边的马鞭,立即挥出去。
  “辟啪”的一声,马鞭在半空响了一个鞭花,然后落下,横扫在拖车两匹健马的臀上。
  马负痛悲嘶,啼更急,骷髅刺客旋即鞭下如雨,不停地抽下。
  那两匹健马的身上迅速出现了一条条的鞭痕,痛而怒,奔跑得更快。
  那辆马车当然亦快起来,两个车轮子几乎完全离开地面,马车简直就像飞一样。
  怒马飞车,又焉是人力所能够追及。
  可是南宫绝三人仍然穷追不舍,南宫绝的脸上不由自主亦露出了焦急之色。
  不但只为了担心青凤,也为了阮平!
  阮平被骷髅刺客一剑震飞,但落地已经稳定身形,他本欲再扑前,可是马车已经在奔驰。
  他当机立断,猛一咬牙,身形仍然窜出。
  一窜两丈,如箭离弦,已尽了他能力的极限,可是仍然只能够扑到车厢的旁边。
  他的目的也只是接近车厢,人到剑到,一剑疾往车厢插下。
  刹那间,马车又已移前几尺。
  阮平的一剑本来可以插在左侧车厢之上,现在只能插在车厢后壁。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这一剑要插的也只是车厢的后壁,因为那也是骷髅刺客目光所不及的地方。
  “夺”一声,剑插入了车厢的后壁,阮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荡起来,可是他的手仍然紧握著剑柄。
  一荡即落下,眼看便要撞在车壁上,他的左手及时伸出,抓住了车壁。马车不停,他的身子也不停地摆荡,始终都没有将他抛到地上去。
  他紧咬牙根,右手握紧了剑柄,手背上的青筋蚯蚓般一条条突起来。
  只要他松手,凭他的武功身手,随时可以平平安安地落在地上,他却是宁愿苦撑下去。
  那片刻之间,他已经偷眼看清楚周围的情形。
  他们的坐骑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南宫绝三人徒步追来,目前看来虽然是很接近,但明显的被马车逐渐抛远,除非马车发生意外,否则一定追不到的了。
  唯一能够追踪这辆马车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若是连他也松手不顾,骷髅刺客不难将他们完全摆脱,荒山野岭,若非奇迹出现,他们绝对没有可能找马匹代步。
  即使找得到,马车亦已经远去。
  青凤毫无疑问已经被骷髅刺客制服在马车之内。
  骷髅刺客若是摆脱他们的追踪,一定会迫问青凤。说不定现在他已经知道第四把金钥匙就在青凤的身上,在得到那条金钥匙之后,骷髅刺客必然会对青凤采取不利的行动。
  到时候唯一能够阻止骷髅刺客的也就只得他一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罢手。
  在武功方面,他稍胜青凤,但与骷髅刺客却是有一大段距离,绝非骷髅刺客的对手。他出其不意之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却并不一成不变,对于骷髅刺客这种人,就算偷袭他一样无愧于心。
  当然亦大有可能,他先被骷髅刺客发现,到时候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他完全没有考虑到生死的问题。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是南宫绝一直教导他的话,也是南宫世家的信条。
  他虽然是姓阮,也是出身于南宫世家。
  何况他体内流的也是侠义之血,是以他根本就没有动过要跳离马车的念头,咬紧牙根支持下去。
  他身子悬空,双脚离开地面也不过尺许,随著马车的前进那个身子不停地左摇右摆,在他倒不觉怎样,因为他全神贯注,只防被抛离马车,根本就没有理会周围的情形,南宫绝三人旁观者清,反而替他捏一把冷汗。
  他们实在很想叫阮平松手跳下地面,但又恐一开口反而误事。
  到其时阮平若是依言跳下来,说不定骷髅刺客的追魂钉就会向他招呼。
  不跳的话,骷髅刺客既已知道阮平在车上,阮平迟早也必遭骷髅刺客毒手。
  反而现在这种情形维持下去,事情另有转机亦未可知。
  刹那间,他们都想通了利害关系,所以三个人都没有开口,三人身形却更急了。
  他们都全力施法,尤其南宫绝,到底是主仆情重,几乎就快如奔马。
  可惜并不是真的快如奔马。
  眼看著马车与他们的距离逐渐地拉远。
  三人之中,独孤秋面寒如水,不知他内心的感受,柳西川、南宫绝都忧形于色。
  他们都心急如焚,却又无法可施,但并不气馁。
  南宫绝身形飞快,迅速来到了柳义身旁。
  柳义倒在草丛中,一动也不一动,南宫绝毕竟是侠义无双,虽然心急追赶马车,仍然在柳义身旁一缓身形,伸手一探柳义的鼻孔,才再次射出。
  独孤秋跟著从柳义身旁掠过,视若无睹。
  柳西川即时“柳义怎样了?”他问的当然是南宫绝,一开口,真气一泄,不由身形一慢。
  南宫绝应道:“已气绝!”
  柳西川面容一黯,叹了一口气,身形再飞射!
  不过片刻,马车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很多了。
  除非是意外,看来他们是绝对追不到那辆马车的了。
  阮平的身子摆荡了几次,双脚猛一缩,已落在车壁之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腾出左手,竭力上伸,去扳车厢的门户。
  那柄剑已直没入柄,已能够支持他全身的重量,所以勉强稳定了身形,就能够腾出手来。
  车门在内紧闭,阮平的力气又不能够完全发挥,一扳再扳都扳不开。
  他紧咬牙龈,猛一吸真气,右手猛一沉,整个身子倏地向上提起来,左拳痛击在车门之上。
  “轰”一声,车门被击开了一个大洞,木板碎裂四射,他左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整个身子同时撞在车门上,一弹便要弹飞,可是他的左手这刹那间已经抓住了那道车门的裂口。
  左手的伤口奇痛彻骨,阮平却一声不发。
  他本来准备追踪下去,刹那间却不知怎的,内心陡然生出了一股突然的冲动。
  那一拳随即痛击出去。
  “轰”的那一声骷髅刺客当然听入耳中,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怔,骷髅面具的双眼眼窝之中倏地出现一丝诧异已极的光芒。这一丝诧异的光芒一闪即逝。
  刹那间他仿佛已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定是有人破门入车厢内,是谁?
  骷髅刺客霍然转身后望。
  后面南宫绝、独孤秋、柳西川如箭追来,距离却已经很远。
  难道是阮平?一定是。
  骷髅刺客发出了一下阴森已极的冷笑声,左手一紧,猛将马缰勒住。
  “希聿聿”马嘶声中,拖车两匹健马再冲前一丈,人立而起,终于停了下来。
  骷髅刺客整个身子同时飕地拔高,一折,落在车顶之上。
  阮平左手一把扳住了车门的裂口,右手已经松开剑柄,脚一缩,反立在剑柄之上。
  他再提真气,右掌猛然又击了出去。
  “轰”然又一声,马车的另一边车门亦被击开一个大洞。
  他右手不免又鲜血淋漓,可是他仍然一声不发,右手连忙抓住了裂口,左手跟著猛一拉!
  “咯嚓”一声,那道车门立时被他拉开来,另一边车门自然亦打开,他用力过猛,身子便向外飞。
  他却早已想到会有此一著,左手迅速一折,反击在右手抓住的那扇门户之上,借力使力,腰一弓,身子立时游鱼一般窜入了车厢之内。
  马车也就在这时候停下来,他身子一滚便已稳定,也见到了杜青凤。
  青凤正躺在车厢内一角,眼睁得大,眼珠亦不住转动,身子却一动也动。阮平一见就知道青凤是被封住了穴道,一定神,脱口道:“杜姑娘,怎样?”
  青凤一声也不发。
  阮平恍然道:“我应该想到你的穴道已被制住。”身形转动,移前两尺,又停下,苦笑道:“可惜我不懂得如何替你解开封住的穴道。”
  青凤眼瞳中露出了焦急之色。
  骷髅刺客一声冷笑即时传进来。阮平听得出冷笑声发自车顶,心头一凛,张目四顾,他的剑仍插在车门上,车门距离他不过几尺,可是他要将剑取回却并不容易。
  因为门已经外开,剑柄在门外。
  他目光一转,落在青凤的腰间佩刀之上,道:“借姑娘的刀一用!”探手拔刀出鞘。
  鸳鸯双刀,阮平双手各一柄,目注车顶,凝神静听,只等骷髅刺客发动攻势。
  对于刀他可以说完全外行,但这个时候,有兵器在手,总好过没有兵器在手。他只希望能够阻挡住骷髅刺客片刻,南宫绝他们能够及时赶到相救。
  本来他有意闯入车厢之后,立刻与青凤跳下马车,但马车如此迅速停下,他若是现在跳出车厢,必然遭受到骷髅刺客更凌厉的袭击。他虽然鲁莽一些,在紧要关头,头脑仍能够保持镇定。
  这却是大出骷髅刺客意料之外。
  骷髅刺客身形落在车顶之上,双脚一分,立即稳定下来。风吹起了他的衣袂,他的身子却丝毫也不受影响,大有稳如泰山之势。
  他只当阮平立即会带著青凤从车厢内闯出来,已随时准备扑击!
  可是阮平却偏偏待在车厢之内。那不过片刻,在骷髅刺客来说,已犹如半个时辰,目光及处,南宫绝三人已接近很多。
  尤其南宫绝,正迅速移近。
  他约略估计了一下距离,倏又一声冷笑,目光突然大盛:“霹雳”一声暴喝突然从他口中爆出来,他身形陡动,在车顶上滴溜一转,双脚一沉,“辟辟啪啪”一阵乱响,车厢顶突然间四分五裂!
  飕一声,他整个身子猛拔起来。
  几乎同时那辆马车的整个车厢就像是被火药爆开来一样,车顶、车壁四面八方激射了开去!
  骷髅刺客的身形旋即一折,半空中怒雕般扑下。
  阮平听到了那一阵“辟辟啪啪”的乱响,听得很清楚,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立时袭上他的心头!
  他念头尚未转过,包围著他的车厢四壁与车顶就四散,浑身的衣衫同时被狂风吹拂一样,猎猎飞舞,仿佛也要像车厢一样飞散。
  他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赤裸裸的感觉,也不由自主脱口惊呼。
  惊呼未绝,骷髅刺客已经凌空扑下。
  阮平无暇多想,双刀急起,舞起了一团刀花,护住自己和青凤。
  骷髅刺客人落剑落,人如大雕,剑似奔雷!
  “呛”的一声,剑劈入了刀花之内,刀花立时被劈散!
  骷髅刺客刹那间脚站地,剑一抹一引,从双刀中枪入,直取阮平咽喉!阮平也不慢,偏身急闪,双刀猛一剪,反剪骷髅刺客的握剑手腕。
  骷髅刺客冷笑,剑一吞一吐,一刺两剑,叮叮的震开阮平双刀,一沉一挑一挥,飒然拦腰横斩阮平。
  剑未到,剑风已激起了阮平的衣袂。
  阮平虽然经验不足,但耳听风声,再看来势,已知道骷髅刺客这一剑厉害,他心头大骇,双手仍力持镇定,双刀齐翻,硬接来剑!
  “呛呛”的两下暴响,阮平连人带刀被震得翻倒车下。
  他双手破门时已负伤,本身的功力本来就远逊骷髅刺客,如何能够接得住骷髅刺客一剑重击?可是他又非接不可。
  这一剑接下,他双刀虽没脱手,双手的伤口已经被震得裂开,鲜血迸流!
  他一声不发,紧咬著牙根,在车上一滚即起!骷髅刺客即时又一剑劈下!
  阮平双刀交剪,眼快手急,将剑接住!
  “呛”的又一下暴响,一蓬火星,迸射了开来,阮平的双手伤口裂得更开,鲜血奔流!
  骷髅刺客冷笑道:“再接我一剑!”声落剑落。
  “嗤”一下急劲已极的破空声响即时传来!
  骷髅刺客的目光刹那一闪,那势逾奔雷的一剑劈到一半竟然能够收住,竟还能够一转,反划开去!
  一道寒光正从他背后射来。
  马车方面的情形,南宫绝三人,完全看在眼内,不约而同,身形加快!
  南宫绝的身形,本来已到了极限,但眼看阮平生死一发,竟然奇迹般的又再一快。
  “噗噗噗”,身形迅速三个起落,南宫绝身形一凝,一声长啸,右手明珠宝剑猛脱手飞了出去!
  剑急如流星,“嗤”的破空声响中,化成了一道寒光急射骷髅刺客后背!
  骷髅刺客耳听破空声响,勉强收住了剑势,反划一剑,正好挡住了南宫绝那脱手飞射过来的一剑。
  “当”一声暴响,飞来那一剑被他手中剑震飞!
  相距并不近,可是那一剑接下,骷髅刺客的整个身子竟亦被震得斜退了一步。
  南宫绝那一剑之上所蕴的力道显然也非同小可。
  骷髅刺客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方待怎样,身旁破空声起,阮平双刀一齐斩至,这两刀根本毫无刀法可言,但所用的力道显然也不小。
  骷髅刺客剑立即反腕划出,叮叮的两声,震开了劈来双刀,一声冷笑道:“小子坏我大事,三日之内必取你人头!”语声甫落,身形陡起!
  阮平厉声道:“哪里走!”连人带刀疾斩过去。
  骷髅刺客的身形迅速至极,刀未到,人已然飞上半天,左手猛一挥,“嗤”一声,一枚追魂钉疾打阮平咽喉,阮平也算眼快,偏身急闪,可是那一钉的来势不但快,角度之刁钻,尤其出人意表,这一闪竟然闪不开!
  “夺”的一声,追魂钉打在阮平左肩之上!
  鲜血飞溅,阮平一声闷哼,手中刀不由得“呛啷”脱手落地!
  骷髅刺客身形半空一折落下,人已在马车之外两丈地上,左手再一挥,又是一枚追魂钉射向阮平。
  阮平左肩虽然负伤,神智仍然十分清醒,一双眼也始终没有离开过骷髅刺客。这一次他已知机,看见骷髅刺客挥手,右手刀挽了一个刀花,身形急伏了下去。
  那枚追魂钉“哧”地穿过刀花,从他头上飞过。
  阮平身形一伏即起,目光及处,骷髅刺客人已在十多丈之外!即时风声飒然,一条人影落在马车之旁,不是别人,是南宫绝!
  他身形一凝,目光一落道:“可有伤著要害?”
  阮平道:“公子放心,都是皮肉伤!”
  南宫绝也不多问,身形再展,手一探,就将被骷髅刺客霞飞落在一旁的那柄明珠宝剑抓住。
  这片刻之间,骷髅刺客已然三四个起落,飞上了路旁一块山石之上,他身形如箭,迅速在山石之间穿插,眨眼间,便已经不知所踪。
  南宫绝在后面看见,一声冷笑,身形不停,疾追向前!
  十数丈距离迅速飞逝,南宫绝身形一转,变作向上拔,飒一声,式化“一鹤冲天”,凌空拔起三丈。
  半空一折,落向一块骷髅刺客方才置身那块山石。他明珠宝剑护胸,身形落下的同时,手中剑已然变了三次,已足以护佐全身要害,并没有任何袭击。
  他身形立即又向上拔起来,飕地又拔高三丈,落在更高的一块山石之上!目光一扫,他方落的身形再三拔起,两个起落,人已在那座山的山顶。
  他放眼四顾,骷髅刺客并不见踪影,周围看来是那么平静。
  山风吹起了他的衣袂,他缓缓半身一转,冷笑道:“好一个骷髅刺客。”
  语声未已,山下破空声急响,独孤秋飞鹤一般掠了上来,他迅速掠至南宫绝的身旁,目光一扫,道:“南宫兄可看见那个骷髅刺客?”
  南宫绝道:“不见。”
  独孤秋道:“以他的轻功,这片刻光景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南宫绝道:“可以肯定,现在,他必定在一旁躲起来。”
  独孤秋道:“这附近山石峥嵘,要找寻一个人,倒也不易。”
  南宫绝道:“不错,我们若是分头找他,实力不免分散,他若是突施暗算,只怕亦不难为他所算。”
  独孤秋道:“南宫兄的意思是这一次就此由他远去?”
  南宫绝道:“不,我是在这里等候他。”
  独孤秋道:“看谁有耐性?”
  南宫绝道:“不错。”
  独孤秋回顾一眼,道:“这里乃是附近一带最高的地方,只要他现身,必然落在我们的眼中。”
  南宫绝道:“但入夜之后,我们便失去这个优势的了。”
  独孤秋冷笑道:“我看他未必有这个耐性。”
  南宫绝道:“也许,不过我意思也是只待他半个时辰。”
  独孤秋道:“一个人的耐性如何,半个时辰应该有一个明白的了。”
  南宫绝无言颔首。
  说话间柳西川亦已然掠上来,身形一凝,道:“给他逃了?”
  南宫绝道:“逃不了那么远,我们相信他仍然在附近。”
  柳西川道:“等他现身?”
  南宫绝颔首道:“老前辈请下去照顾小阮、凤姑娘他们。”
  柳西川道:“也好,省得暗中他溜回来袭击他们两人。”语声一落,身形倏起,往山下掠去。
  南宫绝目光转回,道:“可有发现?”
  独孤秋道:“没有。”
  话未说完,三十丈外乱石丛中人影一闪。
  独孤秋立即发觉,戟指道:“在那边!”
  这刹那间,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可是在独孤秋看见的同时,南宫绝也同时看见了,道:“这个人的耐性似乎不大好。”
  独孤秋道:“可是昨夜他却竟然能够偷进。”
  南宫绝微叹道:“昨夜我们的确大意一些,那边草坪的环境看似对我们很有利,其实并不是。”
  独孤秋道:“就像现在这个环境看似对骷髅刺客很有利,其实我们居高临下,亦未尝不可以说是大占上风。”
  南宫绝道:“现在他必然是已发觉到。”
  语声未已,那边骷髅刺客便从乱石丛中幽然现身出来。他飘然掠上了一块石头之上,面向南宫绝、独孤秋。
  阳光绚烂,他戴著那块面具阳光下闪起了一抹白色的光泽,一种接近死亡的光泽。
  独孤秋木无表情,南宫绝目光一寒,冷然盯著骷髅刺客,忽然道:“他这样出来,像是另有企图。”
  独孤秋道:“可以想像。”
  说话间,骷髅刺客已半转面庞,身形接起,既不快也不慢,从容不迫地向前掠。
  他似乎真的另有企图,再没有隐藏身形,鹤一般在山石上跳跃飞掠。
  独孤秋目光一转,问道:“南宫兄意下如何?”
  南宫绝道:“以我推测,他大概知道藏并不是办法,所以索性现身出来,藉此一试我们的反应。”
  独孤秋道:“我们该有些表示的了。”
  南宫绝断然道:“追!”语声一落,身形如箭射出,他快,独孤秋也不慢,紧接著追下去。
  骷髅刺客的身形即时快了起来,亦箭矢一样射出,山石上急起急落。
  独孤秋身形一落,立即道:“果然不出南宫兄所料,我们一动身,他便赶紧逃跑了。”
  南宫绝身形一边起落,一边应道:“独孤兄与我分两边追下去,看看能不能将他截下来。”
  独孤秋道:“小弟正有这个意思。”身形斜射开去,其快无比。
  南宫绝连忙道:“一切小心!”
  独孤秋道:“彼此!”
  这两字出口,人已在三一四丈外。
  南宫绝的身形旋即快起来,原路紧追在骷髅刺客身后!
  骷髅刺客身形前掠,仍不时回头向后望,看见南宫绝两人分两路追来,倏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未已,他人又没入石丛中。
  他人在乱石中,身形难免大打折扣,这一点他自己当然也清楚得很,可是他仍然这样做。
  骷髅刺客出了名阴险狡猾,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南宫绝看在眼内,身形却不变,骷髅刺客与他之间仍然有一段距离,纵使有意突袭,在目前的距离他还是用不著担心。几个起落,他已然到了山下,触目都是奇形怪状的巨石,有与人同样高矮,但也有丈多二丈高下。
  南宫绝目光一转,不由得心头一凛。他稍作沉吟,仍然举步跨进去。
  这几步跨进,他立觉如置身石林之中,周围都巨石峥嵘,除了头上的青天,就只见巨石林立。脚下亦崎岖得很。他冷冷一笑,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行。
  剑并未入鞘,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右手紧握明珠宝剑,左掌横护在胸前,整个人,精神气力都尽在警戒状态,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
  这无疑是一个天然的屏障,要在这其中找人,实在不易,但要在这其中埋伏暗算却方便得很。
  难怪骷髅刺客走进来这个地方。
  南宫绝脚步起落保持轻重距离,既不快,也不慢,落脚都尽量放轻,尽可能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一方面他却是倾耳静听石林中有没有任何的声响,石林中并不静寂。
  山风吹进来这里,因为环境的特殊,变得更强劲,不时发出一阵阵飕飕之声。
  南宫绝的衣袂亦被吹得猎猎的作响。
  这对于听觉多少都难免有些影响,还是尽可能将之减少。
  他沉吟著将长衫下摆拉起,塞进腰带之内。
  然后他将两手衣袖也束了起来。
  可是走过狭窄的地方,衣服与小石摩擦,仍然不免有声响发出来,这却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独孤秋身形如飞,亦迅速掠至山脚这下。他那边亦是乱石峥嵘。
  进还是不进?
  独孤秋眉宇轻蹙,也正是考虑这个问题。他终于还是举步跨了进去,在进去之前,已先将衣衫的下摆与袖子扎起来。
  这个人心思的缜密显然犹在南宫绝之上。最低限度在进入一个地方之前,他已经考虑到这一点。
  像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江湖经验极其丰富,必然是极工心计。
  奇怪江湖上,简直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凭他的武功、身手与机智,是不是有这样的可能。
  难道这个人,竟然真的是完全不好名利?
  独孤秋虽然极尽小心,脚步也放得很轻,可是与南宫绝一样,走到狭窄之处,衣服仍不免与石壁摩擦,发出声响。
  他剑握右手,步步为营,左手却藏在袖中。在他的袖中暗藏一柄短剑,在适当时候随时准备飞射出去!
  周围都是峥嵘的巨石,他进入之前,已经认定了方向,进入了几步之后,方向仍然能够拿捏得住。
  但一转再转,转几转之后,他已完全分辨不出方向。他不住前行,然而这所谓前行,与他开始时候的方向是否一样他却是完全不清楚的了。
  风声呼啸。
  他也是在倾耳静听,然而除了风声,除了他那身衣衫与山石摩擦发出的声音外,亦听不到其他声音。
  前行只怕已经有十丈,转弯又转弯。突然间,他听到了另外的一种声音。
  是衣衫与山石摩擦发出的声音。
  独孤秋心头一凛,右手握剑更紧,藏在左手衣袖中的短剑亦已在手。
  越来越接近,那是谁?
  骷髅刺客?
  独孤秋心念再动,握剑右手的青筋蚯蚓一般突了起来。
  更近了,先下手为强!
  独孤秋在一听到那声音的时候,身形已经完全停顿,这下子,更缓缓蹲下!他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很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他倾耳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他右手利剑已随时准备出声。剑虽未出击,杀气已飞扬。
  南宫绝脚步不停,始终都小心翼翼。也是很突然,他听到了衣衫与山石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前方有人在走动,也许是骷髅刺客!
  他立即向前移去,脚步因加速而发出了声响。
  很细微的声响,之所谓加速,其实快不了多少。
  骷髅刺客心狠手辣,必须小心。
  他已经极尽小心,手中剑蓄势待发,既可攻亦可守,虽然未出击,变化仿佛已万千。也就在这刹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来。
  莫非他已经发现我接近?
  南宫绝脚步仍然不停继续向那个方向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脚步突然间一顿。
  杀气!
  他突然感觉到杀气,一股浓重的,激烈的杀气!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经常杀人的杀手才能够发出这么浓重激烈的杀气。
  难道真的是骷髅刺客埋伏前面,随时准备给我突然的一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步再前行。另踏出三步,飕的一道寒光就迎面向他飞射过来,激烈已极的杀气随著排山倒海也似向他压到。
  好一个南宫绝,身形猛一闪,剑一挑,将来剑架住!
  另一道寒光即时毫无声息地向他的腰间刺至。
  南宫绝也竟察觉,剑一沉,间不容发地将刺向腰间那道寒光以剑柄撞开。
  他连忙呼道:“独孤兄,是我!”
  独孤秋早已蓄势待发,前面人影方现,他右手利剑立即刺出,左手短剑同时出袖,刺向来人的腰间!
  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可是对方竟然将他双剑的攻势完全封住!有生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经验,心头不由得“怦”然震动!
  好一个骷髅刺客!
  他这个念头方自生出来,对方的语声已入耳,而他亦已看清楚那个人乃是南宫绝。
  他轻吁了一口气,道:“我道是骷髅刺客,原来南宫兄。”
  南宫绝淡然一笑,道:“独孤兄好凌厉的剑势,若不是我早已有防备,势必死在独孤兄的剑下。”
  独孤秋摇摇头,道:“得罪得罪。”
  南宫绝转问道:“独孤兄一路走到,可曾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声响。”
  独孤秋道:“除了南宫兄行动间发出来的之外,再没有听到别的了。”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在外面倒不觉怎样,一进来这里,放目都是石块,连方向也难以辨别。”
  独孤秋道:“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迷阵。”
  南宫绝道:“不错。”
  独孤秋道:“骷髅刺客势必看准了这一点,所以躲进这里来。”
  南宫绝道:“无可置疑。”
  独孤秋道:“我们到石上看看如何?”
  南宫绝点头收剑,一纵身,拔起了两丈,落在一块大石上。
  独孤秋的身形跟著拔起来!
  南宫绝在那块大石上只是停一停,便向前掠去,两个起落,落在前面一块更高的石头上。
  独孤秋紧接著掠过来。
  他们两人看来是那么漫不经心,实际上极为小心,随时都准备应付从下面突然而来的袭击。可是他们都安全到达那块高石之上。
  四顾无人。
  独孤秋按剑四望,道:“以我看,骷髅刺客势必仍然在石林之内。”
  南宫绝道:“也许。”
  独孤秋道:“因为他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这样突然居高临下监视。”
  南宫绝又道:“也许。”他纵目四顾,忽然微叹道:“在这里找一个人可真不容易。”
  独孤秋笑道:“现在我反倒希望他突然给我一剑,因为这一剑,我未必伤在他剑下,他的行踪我却是一定清楚。”
  南宫绝摇头道:“他不会这样做的。”
  独孤秋道:“毕竟他也是一个聪明人。”
  南宫绝道:“聪明得很。”
  独孤秋接问道:“南宫兄以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又应该如何?”
  南宫绝道:“居高临下,四面搜索一下,且看能否发现他的行踪。”
  独孤秋沉吟道:“只有这样了。”
  南宫绝道:“独孤兄左,我右,尽量小心。”
  “自会小心。”独孤秋应声身形疾向前掠出,南宫绝也身形同时展开。
  两人的身形,一左一右,开始了搜索行动。这一次,他们只是在石林之上,不再跃下去。
  居高临下,一目了然。两人迂回著逐渐搜索开去,没多久,已到了石林尽头,从表面看来,两人显然都没有收获。确实亦没有。
  南宫绝终于停下,独孤秋相继也停下来,却是第一个开口,问道:“南宫兄可有什么发现?”
  南宫绝道:“没有。”
  独孤秋道:“莫非我们的判断都错误,骷髅刺客早已经离开这个石林?”
  南宫绝道:“石林中有不少地方内陷,可以藏人,但若要每一个地方都搜索一下,可也不容易。”
  独孤秋回顾一眼,道:“这片石林地方其实并不小,要从这里找一个人出来本来就甚成问题。”
  南宫绝点点头,目注石林前面,道:“要是他已经离开石林,就更难找他了。”
  石林的前面是一个林子,树木浓茂。骷髅刺客若是已离开石林,进入这个树林内,要将他找出来,的确是困难。
  独孤秋目光随著转了过去,叹然道:“若是面对面,我们以二对一,无疑稳占上风,但是多了这些天然屏障,话却又不是这样说的了,人在大自然之前,就是如此的渺小。”
  南宫绝点头道:“不错。”
  一顿接道:“幸好他还要再来找我们。”
  独孤秋道:“那把金钥匙他难道仍未到手?”
  南宫绝道:“若是已到手,他早就弃车逃去,用不著一再对小阮痛下杀手。”
  独孤秋道:“也是。”笑接道:“南宫兄有这样的兄弟,实在值得骄傲。”
  南宫绝道:“小阮武功虽然仍未到家,但面对敌人,却是从未退缩过。”
  独孤秋道:“侠义中人到底是侠义中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南宫绝道:“彼此彼此。”
  独孤秋淡然一笑,转过话题道:“我们且回去,一看柳老前辈他们又如何?”
  南宫绝道:“相信骷髅刺客不会折回原地暗算他们。”
  独孤秋道:“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南宫绝道:“他当然知道柳老前辈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独孤秋道:“我们这就回去,顺便再居高临下搜索那骷髅刺客一次。”
  南自绝道:“也好。”
  独孤秋道:“若是我们幸运,说不定这一次会发现他藏身所在。”
  南宫绝道:“希望如此。”
  两相顅一眼,身形再起,转身原路回去。一左一右,迂回飞掠,两人的眼睛都睁得很大,监视著所经过的每个地方。
  到他们在石林的入口处会合,仍然是并无发现。
  南宫绝冷然一笑,道:“若不是他藏得太隐秘,便是早就已离开。”
  独孤秋道:“相信他很快又会再对我们采取行动,再来的话不用说更凌厉的了。”
  南宫绝道:“我们必须更加小心防范。”
  独孤秋道:“百密难保也有一疏。”
  南宫绝道:“在他也是。”
  独孤秋道:“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南宫绝道:“独孤兄现在要退出,仍来得及。”
  独孤秋一怔,大笑道:“南宫兄怎么这样说话,独孤某虽然淡薄名利,很少涉足江湖,却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南宫绝道:“小弟知道不是,一时说话无心得罪,幸勿见怪。”
  独孤秋笑接道:“南宫兄还这样说话,未免就太见外了。”
  南宫绝道:“那么客套话不说了。”
  独孤秋打了一个哈哈,道:“本就不该说。”
  目光再一转,道:“骷髅刺客既然甘心做藏头乌龟,我们也休管他。”
  语声一落,身形上拔。南宫绝紧紧追随在他后面,身形展动间,目光仍然不离开那片石林。
  两人很快又回到山上,向那边望下去,柳西川三人在山下看来并无什么意外。三人的目光都正向山这边望来。
  南宫绝轻吁了一口气,向山下掠去,独孤秋也只是再向石林那边望一眼,身形亦展开。
  两人这边山上才消失,那边石林中骷髅刺客便已冒了出来。他现身的地方品字形三块石头,下面内隔成一个古洞,若不是在石洞前经过,真还不容易发觉他的存在,南宫绝、独孤秋两人在石上掠过,更就很难发现到。
  那个石洞正是在石林正中,南宫绝、独孤秋即使是在石林内搜索过来,也需要相当时候。
  即使发现了那个石洞,也不会那么巧,两个人同时间找来!骷髅刺客的袭击势必出其不意出击。
  一击虽然未必中,但藉著石林的地形帮助,在对方另一人赶到前离开,相信也不难。
  他也已准备对方找来,人与剑已准备随时出击。
  在躲进这个石洞之前,他已经看清楚周围的形势,一击不中,立即转移藏身地方。
  然后他就凝神静气,倾听周围的动静。他听到兵刃交击之声,也听到独孤秋、南宫绝两人的对话,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动。
  到南宫绝、独孤秋两人在石林上搜索,他就更沉默了。
  一直到现在他才现身出来。他的动作并不慢,甚至可以说非常快,幽灵一样掠到了石林之上,冷然盯著山那边,又发出了一声阴森的冷笑。
  冷笑声甫落,他身形又展,幽灵般掠向树林那边,幽灵般消失在树林中。
  山风呼啸。
  南宫绝与独孤秋就像是御风飞行,迅速地掠至山下。柳西川、杜青凤、阮平一齐迎了前去。
  青凤穴道已经被解开,阮平的伤口也已被好好地包扎起来。
  南宫绝迅速掠至阮平身旁,拿起了阮平双手,细意打量了一会,道:“幸好并没有伤及筋骨,不过十天八天之内,休想用剑的了。”
  阮平道:“不用剑,用拳脚也一样可以伤敌。”
  南宫绝看著他,一笑道:“很好。”
  转顾青凤道:“杜姑娘没有受伤吧?”
  青凤道:“没有,幸亏阮大哥舍身相救,却不知怎样谢他才好。”
  阮平立即截口道:“姑娘还这样说话,我可要难过死了。”他摇头接道:“骷髅刺客那厮必然是在我值夜的时候溜进来,我防守不严,连累姑娘饱受这惊吓,心里已经很不安。”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偷进来,我们其实都有责任,焉能怪责公子一人?”
  阮平正想说什么,南宫绝已插口道:“我们江湖中人哪来这许多客套话。”
  众人相顾大笑。
  柳西川笑著转问道:“又给那厮逃去了?”
  南宫绝道:“亳无疑问,那厮实在是一个很狡猾的人,看来在采取行动之前,他已经安排妥当一切,也看准了周围的地形。”
  柳西川沉吟道:“由现在开始,我们非要加倍小心防范不可的了。”
  南宫绝微叹道:“一个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柳西川道:“那厮可也不是铁打的。”
  南宫绝道:“问题在敌暗我明,他尽可以在充分休息之后,再在我们疲倦的时候找来。”
  柳西川道:“我们也有不疲倦的办法。”
  南宫绝会意道:“老前辈是说将行程延长?”
  柳西川道:“反正过了这片山区之后,景色也很不错!我们无妨细意浏览一下。”
  南宫绝道:“也好。”
  柳西川接道:“再说,我们即使尽快赶到去藏宝的地方,也没有用,也是要等他出来。”
  南宫绝道:“问题在一连两次的失败,他再次对我们采取行动,一定会比前两次更难防备,也必定更凌厉。”
  柳西川道:“只有尽量小心的了。”
  南宫绝道:“杜姑娘方面尤其要谨慎。”
  青凤苦笑道:“由现在开始,我在你们当中行走就是。”
  南宫绝笑了笑,道:“只有这样的了。”
  柳西川目光一转,黯然一叹道:“你们在这儿稍候,我回去那边先料理柳义的尸身。”
  南宫绝立即道:“老前辈便是不叫我们,我们也该去帮上一把,候在这里怎成?”
  柳西川也不多说,苦笑道:“好。”当先提起脚步,原路奔回。
  柳义仍然僵卧在草丛中。柳西川在他的尸旁跨下,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尸体。
  南宫绝、独孤秋也自一旁蹲下。
  独孤秋道:“他身上并没有剑伤。”
  南宫绝接道:“看来乃是被内家掌力震碎五腑致死。”
  柳西川点点头,霍地翻转柳义的尸身,一抓一扯,撕开了柳义后背的衣衫。
  一个紫黑色的掌印立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独孤秋目光一落,脱口道:“好厉害的内家掌力!”
  柳西川沉声道:“能够挨得起这一掌的只怕没有几个人。”
  南宫绝道:“这厮的内功修为只怕绝不在剑术之下。”
  独孤秋道:“只怕比剑术还要高明!”
  南宫绝道:“难怪这个人能够成为一个如此出名的职业刺客,在内功、剑术、轻身提纵方面显然都下过一番努力。”
  柳西川皱眉道:“除非真的别有奇遇,否则我实在有些怀疑这个骷髅刺客到底是不是我那个四弟司马方。”
  南宫绝道:“因为他的武功比你想像中还高?”
  柳西川道:“兵器拳脚可以取巧,内功修为却是一点也取巧不得的,就拿这一掌来说,最低限度我就已做不到。”
  南宫绝道:“他若非司马方,又怎会知道你们那么多事情?”
  柳西川道:“不错不错。”
  独孤秋冷笑道:“由现在开始,我们不但要提防他的剑,还要提防他的手掌了。”
  柳西川连连摇头道:“这种内家掌力绝非一年半载可以练得成,奇怪这许多年来,倒没有听说过被骷髅刺客刺杀的人,乃是死在骷髅刺客的内家掌力之下。”
  独孤秋应声道:“这的确很奇怪。”
  南宫绝道:“幸好合我们之力,还可以应付得来。”
  独孤秋忽然问柳西川道:“那位司马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柳西川道:“当年他是我们当中最瘦弱的一个。”
  独孤秋道:“因病?”
  柳西川道:“不是。”
  独孤秋道:“那是体质的问题了。”
  柳西川道:“食欲相信也有关系,他平日吃得很少,不过吃得很精。”
  独孤秋道:“现在那个骷髅刺客却无可怀疑,身材很魁梧。”
  柳西川道:“不错。”一顿接道:“有十年这么久,一个人会变成怎样,实在很难确定。”
  南宫绝突然道:“独孤兄好像怀疑那个骷髅刺客并非真正的骷髅刺客?”
  独孤秋道:“他与传说中的骷髅刺客岂非有很多不同之处?”
  南宫绝沉吟道:“也难怪你有此怀疑。”
  青凤插口道:“我看不会有人这么大胆去冒充骷髅刺客?”
  南宫绝笑道:“因为这若给真正的骷髅刺客知道,那真正的骷髅刺客绝不肯罢休!”
  青凤道:“可不是,他千辛万苦得来这个名声,又岂会甘心让别人冒认?”
  南宫绝道:“凭现在这个骷髅刺客的武功身手,我看也没有冒充别人的必要。”
  独孤秋道:“但现在江湖上,论声名之盛,又有谁比得上骷髅刺客?他若是借此来先寒敌胆,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南宫绝道:“也有道理,但这正如青凤姑娘所说,骷髅刺客不知则已,否则一定不肯罢休。”
  独孤秋笑了笑,道:“说不定骷髅刺客现在已知道消息,已开始追究的了。”
  南宫绝“哦”的一声,尚未开口,独孤秋话已经接上,道:“这件事到底怎样,只要抓住现在这个骷髅刺客,相信便会有一个明白。”
  青凤道:“他若真的是冒充,那个真正的骷髅刺客出现,也一样有一个明白的。”
  阮平笑接道:“这一来可就热闹了。”
  青凤转问道:“柳叔叔,我们应该怎样处置柳义的尸身?”
  柳西川道:“幸好马车虽然被那厮踏碎了车厢,还能够使用,我们就将柳义的尸体放在车上,到了凤凰镇,找间棺材铺子买一副棺材,就在那附近将他葬下就是。”
  青凤道:“他没有家人?”
  柳西川道:“本来有妻子,两年前已病死了。”
  青凤道:“父母呢?”
  柳西川道:“亦早已在多年之前病故,娶妻七年,一直没有儿女,现在是孤身一个人,葬在哪儿都是一样,在九泉之下,相信他不会怪责于我。”
  青凤叹了一口气。柳西川也不再多说,俯身抱起了柳义的尸身,举步向马车那边走去。
  这时候,旭日已经在山巅之上。
  午后,阳光绚烂。南宫绝他们终于出了山区。
  这一段路他们走得实在很慢,南宫绝与独孤秋都没有施展轻功,甚至将脚步放缓,青凤走在他们身旁,也是缓步而行。在他们三人前面,是那辆破烂的马车,柳西川策马挥鞭,坐在车座上,旁边是阮平。
  破烂的车厢中,放著柳义的尸体,已经用车厢窗门拆下来的那块竹帘子盖上。
  柳西川由得拖车那两匹马慢步前行,并没有加以催促。
  山区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岩石,众人一路走来提心吊胆,就更没有心情欣赏周围风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值得欣赏。但一路谈谈说说,走得倒也不难过。
  一出了山区,地势便豁然一变,到处花草树木,还有溪流,彷如世外桃源,众人的心情也随之一开。
  青凤到底还有几分孩子气,右望望右望望,脚步不觉也轻松起来。
  柳西川看在眼内,也不禁动了童心,忽笑道:“这里与山区那边,简直就如两个世界,若是我年轻十年,说不定忍不住在草地上翻两个筋斗。”
  旁边阮平笑应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话未完,他已经一个筋斗从马车上翻落,正落在车旁草地之上,就势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
  青凤那边看见,也想学学阮平那样,但到底出自深闺,才走出半步,抿嘴笑了笑,又收住了脚步。
  南宫绝笑望著阮平,忽然道:“小心碰著了伤口。”
  语声甫落,阮平已经“哎哟”一声,想必真的是一个不慎,伤口碰到了地面。他连忙一个筋斗翻回车座之上,龇牙咧嘴咒骂道:“该死的骷髅刺客!”
  一提骷髅刺客,众人的心头不觉一沉。
  独孤秋道:“这一路之上他总算没有再出现。”
  南宫绝道:“一再暗袭失手,在未有一个妥善的办法之前,我相信暂时他是不会再采取行动的了。”
  柳西川道:“他若是在这儿采取行动,是自找麻烦。”
  独孤秋道:“这一点相信他比我们还清楚。”
  青凤忽地一皱眉道:“一提起这个人,周围的景色仿佛便变得不美起来了。”
  独孤秋道:“这个人的确很影响我们的心情。”
  阮平道:“莫要在我们进入凤凰镇之前又再出现才好,否则影响我们的食欲大减,进了凤凰镇的醉仙楼,也吃不下多少美妙的菜肴。”
  青凤“噗嗤”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
  阮平放声大笑,这个人就是这样爽朗,完全没有因为双手受伤情绪低落。
  柳西川接道:“他若是性急,现在又仍然一旁窥伺,看见我们现在这样子赶路,只怕快要气死了。”
  众人相顾大笑,仍然那样子向凤凰镇进发。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5-19 16:20 , Processed in 0.187500 second(s), 22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