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五毒天罗》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毒药如匹练,牧场主遭厄
作者:黄鹰


      夜幕终于低垂,天武牧场跟平日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灯火多了一些,值夜的弟子也加多了一些。
  牧场占地甚广,当中有一个大湖,周围一片广阔的草原,湖东畔还有一片很美的林子,屋子大都是集中在这边,部分建筑在湖上,也建得很美。
  林子当中辟出了一条路,来牧场的人都是走这条路,主要是方便,这条路也事实筑得很好,春夏浓荫蔽日,秋天红叶夹道,而到了冬天一路积雪,当然又是另一番美景。
  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来,要到达楼天豪居住的地方,也不是一件易事,牧场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而大家就像是一家人似的,任何生面孔,都很容易被认出来。
  今夜楼天豪的心绪显然不很宁静,在书斋中不住徘徊。
  他徘徊的影子清楚的出现在窗纸上。
  秦玉骢有些明白楼天豪的心情,很想走进去开解一下,值夜的弟子当然不会阻止他,但他才举步,便给楼月香走出来一把拖住。
  “你要干什么?”楼月香嗓子压得很低。
  秦玉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要进去跟师父谈谈。”
  “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有什么不对?”秦玉骢反问。
  “我方才进去,说不了三句话,便给赶出来了。”楼月香加重语气地接一句:“是真的。”
  “难道我还会怀疑你的话?”秦玉骢笑了。
  “跟我来。”楼月香牵着秦玉骢的袖子便走。
  “去哪儿?”秦玉骢追问。
  月香笑应道:“哪儿还不是一样,你离开牧场有三个月了,难道一点有趣的事也没有?”
  秦玉骢道:“改天再跟你说。”
  “我要你现在说。”月香顿足道:“你现在不说,以后就是说,我也不要听了。”
  秦玉骢苦笑,月香是怎样的脾气他当然清楚,只有点头,月香才又有了笑容,雀跃着往外走。
  值夜的弟子看在眼内都笑了,在他们,在整个牧场的人眼中,秦玉骢与月香是珠联壁合,天生地设的一对。
  这也是他们最后的笑容。在秦玉骢、月香离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种彩烟便来了,也不知来自何方,那些弟子发觉的时候,彩烟已像彩布也似卷来了。
  他们都没有在意,其中一个突然发现,发出了一串惊呼:“看”
  另一个接问:“看什么?”
  “那种彩烟。”那个弟子伸手指去,彩烟迎指一分一聚,竟仿佛要裹上他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臂再裹上去。不用他再说,其他的弟子也发现了,惊呼之声,此起彼落,一个个脱口大呼:“毒烟!”
  这一声出口,他立即屏住呼吸,退到墙角下,运功要将吸入的毒烟迫出来。
  在月洞门外逡巡的弟子听得呼叫声,便要立即冲进来,立即给其中一个弟子喝住:“是那种毒,别进来!”
  语声甫落,那个退到墙角运功迫毒的弟子,突然狂叫一声,双手虚空乱抓着扑到地上。
  眼看着,他的一双眼珠子突然爆裂,血珠激溅,狂叫着倒下。
  另一个弟子相继亦倒下去,没有作声,他的咽喉已经被自己的一双手不自觉地扼断了。
  在月洞门外的弟子只看得魄动惊心,一件更令他们动魄惊心的事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事来得非常突然,书斋的门户在霹雳声中片片碎裂,一条人影带着一声长啸从中飞出,天马行空般越过长空,落在月洞门的飞檐上。
  只听这啸声那些弟子便知道是楼天豪,齐皆色变,齐呼一声:“师父”
  楼天豪在飞檐上挥手道:“都给我滚开去。”
  他的语声已嘶哑,反手封了三处穴道,那些弟子不敢违命,慌忙退出,楼天豪接又道:“赵奇,封锁这座院落周围,不要让别人……任何人接近。”
  一个中年汉子应声急掠而出,他就是赵奇,也是负责这座庄院安全的人。
  楼天豪这才从飞檐上翻下来,跌坐在地上,又一掌“童子拜观音”,才一合,一缕缕白烟便从身上冒起来。
  他的内功已臻化境,这下运起功来,立码便看见威力,显然他是要将吸入的毒气迫出来。那些中毒的弟子内功造诣尚浅,中毒之下,一运起内功,非独不能够将吸入的毒气排出,反而将体内奔腾的血液催激出体外。
  楼天豪的情形显然与他们不同,但那种毒烟对他这种内力深厚的人到底有什么影响却是谁也不能够肯定。
  柳东湖、黑虎虽然是高手,到底是兵器方面的成就,若说到内功,与楼天豪仍然有一段距离。
  不过看情形,楼天豪并不怎么舒服。
  今夜无风,弥漫在院子里的那些毒烟没有多久便沉下来,仿佛沉进了泥土里。
  牧场这时候到处都已在竹哨报警声中亮起了无数灯火,那些弟子穿梭地来回走动,迅速堵住了所有的通道,无论什么人,要离开牧场,相信都是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
  他们却并无发现。
  秦玉骢、月香这时候已听得竹哨声折回来,却被赵奇在外面截下,月香哪依。
  “师父吩咐过,不要走近。”赵奇着了急,嘶声叫起来。
  秦玉骢这时候亦已从其他弟子口中知道出了什么事,追问赵奇:“真的是那种毒烟?”
  “不会错的了。”赵奇才应这一声,月香已推开了旁边两个弟子,闯了过去。
  赵奇一声师妹出口,秦玉骢已然将月香截了下来。
  “大师兄。”月香伸手推不开,顿足道:“我要看爹他到底怎样?”
  秦玉骢冷静地道:“看不看师父,也都是那样的了,在未能够肯定是否安全之前,我们不能够闯进去,以免再有其他的伤亡。”
  “中毒的是我爹爹……”
  “也是我们的师父,你若是因此而中毒,你以为他会怎样?难道就因为你中毒他反而会痊愈过来?”
  月香怔在那里。
  秦玉骢目光一转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赵奇摇头道:“什么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那些毒烟是怎样来的。”
  秦玉骢道:“若不是有敌人潜进来,那就是敌人早已潜伏在我们当中。”一顿,转头吩咐:“传话下去,未得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牧场。”
  八个弟子立即两人一组地奔了出去,也就在这个时候,跌坐在那边的楼天豪突然招手。
  秦玉骢目光锐利,一眼瞥见,立即动身,月香随即举步,赵奇亦看见,忙跟了上去。
  楼天豪的面色,这时候就像是醉酒一样,一片嫣红,招手便放下,显得很吃力。
  距离他还有半丈,他便已叫道:“停!”
  月香立即给秦玉骢一把拉住,脱口道:“爹!你怎么了?”
  楼天豪居然还笑得出来:“发觉得早,还不致太麻烦。”语声异常之微弱。
  赵奇急问道:“是哪儿来的?”
  楼天豪道:“不清楚,但敌人必然已混进我们的人内,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识。”
  赵奇立即嚷道:“弟子这就去将人找出来,狠狠打一顿。”说话时,咬牙切齿。
  楼天豪只是问:“如何找?”
  赵奇一怔道:“这附近值夜的都有嫌疑,我一个个地追问,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楼天豪摇头道:“你就是鲁莽,这样做,敌人还未打到,牧场的弟子便已给你吓呆了。”
  秦玉骢插口道:“师父要我们怎样做?”
  楼天豪道:“准备轿子,在确定毒烟已经完全消散后,将我抬进密室去。”
  秦玉骢接问:“师父的情形……”
  “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会很麻烦。”楼天豪摇头道:“那些毒烟实在厉害,无孔不入,以我的内功造诣,虽然知道它们的存在,却不能够将它们完全由体内迫出来。”
  秦玉骢道:“那会怎样?”
  楼天豪道:“当我的内力衰竭的时候,毒力便会继续深入,一入内脏,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
  月香惊问:“那怎么是好?”
  楼天豪道:“只有借助钱张孙三位大夫的本领,金针度穴,使真气运行不休,先阻止毒气再深入,然后再想办法。”
  赵奇一弹而起,道:“我这就去找他们到来,大师兄小心师父。”语声甫落,身子一转,一溜烟也似疾奔了出去。
  楼天豪目光落在秦玉骢的面上,道:“金针度穴期间,我只怕完全不能够动弹,牧场里的事,看你的了。”
  秦玉骢无言地点头。
  楼天豪接道:“敌人敢在牧场采取行动,必然已作好准备,万事小心,不可大意。”
  秦玉骢道:“只要他们不再放毒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中毒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楼天豪沉声道:“毒烟的数量我看不会太多,否则他们用不着冒险混进来。”
  秦玉骢道:“我已经吩咐了,未得许可,任何人也不能够擅自离开牧场。”
  “做得好。”楼天豪这句话出口,面部的肌肉突然一阵抽搐,黄豆也似的汗珠自额上滚滚而下。
  秦玉骢忙道:“师父不用多说,我们知道怎样做了。”
  楼天豪却又道:“吩咐他们,毒烟随时而至,很容易坠下来,注意风向,牧场附近的高处都加派人手,日夜戒备。”
  秦玉骢道:“我有意将他们重新调动,四个人一组,互相监视。”
  楼天豪目光一闪,道:“很好,但小心安排,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让他们太难堪。”
  “我知道怎样做了。”
  楼天豪随即站起身来,那边一顶轿子已抬至,秦玉骢、月香左右正要上前,楼天豪道:“不要接近我,一切都装作若无其事。”
  秦玉骢,月香都明白,楼天豪也等到桥子抬到面前才举步进去,脚步缓慢而从容,真是好像没有事发生过一样。
  他身上的衣衫都已然湿透,不住地滴水,就像是方从水池中爬出来。
  一缕缕白烟同时从他后背的衣衫上飘飞,那是他体内的真气循环不息,不住地将毒烟迫出来,份量当然并不多,只是他的肌肤在真气运行下,与绕红的铁板并无分别,汗水立即化为气体。
  秦玉骢、月香只看得魄动心惊,赵奇却没有在意,急将轿子掀开。
  楼天豪才坐好,一条黑色的人影掠至,正是他的第二个弟子成刚,才掠至便问:“师父怎样了?”
  秦玉骢一面示意抬起轿子,一面道:“有人混进来施放那种毒烟。”
  成刚叫起来:“哪一个吃了豹子胆、老虎心,竟然敢在牧场里闹事?”
  秦玉骢道:“到现在还没有发觉可疑的人。”
  成刚再问:“师父怎样?”他的嗓门大,传出老远。
  秦玉骢振吭道:“没事,已然将毒气迫出来,稍作休息便成。”
  成刚怔了怔,大笑道:“那些毒烟原来也没有多么厉害。”
  说话间轿子已起行,秦玉骢一面跟前去一面道:“可是内功不好,便成问题。”
  成刚道:“我们方面……”
  “有几个师弟不幸吸入毒烟……”
  成刚握拳道:“这个帐一定要算的。”
  “当然要。”秦玉骢目光一转,伸手按住了月香,他是看见月香仿佛忍不住要说什么。
  月香黛眉轻扬,道:“大师兄……”
  秦玉骢压着嗓子道:“有什么去密室再说。”
  月香会意点头,成刚听着奇怪,好像要说什么,亦被秦玉骢伸手止住,他到底不是太笨的人,立即知道事情有变化,笑容也随即僵硬。
  那名符其实是一个密室,筑在天武牧场的内堂下,内堂防卫森严,由外而内,而要经过多重盘查,暗门前面的五重守卫,更是由牧场的忠贞分子来担任。
  由暗门开始,又必须经过三重险阻才能够到达密室,就是这三重险阻,已足以使这座密室固若金汤。
  密室本来是用作存放牧场的贵重东西的,但由于楼天豪有时亦喜欢在这个地方盘旋静思,床几等物亦齐备。
  楼天豪进去,更多的东西便给送了进来,包括足够的食物用水,那都是依照楼天豪的吩咐,成刚到这个地步,那还不清楚?
  秦玉骢,月香一颗心更不由沉了下去,楼天豪的情况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恶劣,需要一段长时间的休养。
  然后钱、孙、张三位大夫到了,轮流检视了一遍,都非常仔细。
  钱大夫看罢随即开口:“的确是那种毒,幸好场主内功深厚,又发觉得早,中的毒还不算太深。”
  孙大夫接道:“虽然不算太深,却也不是一般毒可比,要治疗也颇麻烦。”
  钱大夫转问:“不知道孙兄有何妙方?”
  孙大夫摇头,道:“没有,这种毒小弟到底还是完全陌生。”
  钱大夫道:“小弟也是,要将毒性完全迫出来,只怕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张大夫这才道:“场主的情形却是急不容缓,小弟若是没有看错,毒性正在滋长,一个真气接续不上,便会乘虚而入。”
  钱大夫点头道:“正是如此。”
  孙大夫接道:“若是不住要运转真气与毒性对抗,总有衰竭的时候。”
  楼天豪插口道:“我看我不能支持得多久,未知道三位大夫可……”
  他的语声更加沙哑,话多了,竟然接续不上。
  张大夫忙道:“看来我们得立即以金针度穴,让场主的真气自行游走,阻止毒性滋长入侵。”
  秦玉骢脱口道:“金针度穴?”
  张大夫道:“那是以一百另八支金针插遍场主主要的穴道。”
  月香惊问道:“那会有什么结果?”
  张大夫道:“场主的甚子将会完全麻木,任何伤害都足以致命,所以必须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秦玉骢道:“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安全的了。”
  张大夫道:“找到解药。”
  “解药?”月香怔住。
  秦玉骢诧异地问:“那种毒烟的解药?”
  张大夫道:“或者有相当功效的解毒药。”
  秦玉骢追问:“那么金针度穴的功用──”
  “只是阻止毒性再滋长入侵。”张大夫—顿—叹道:“三十天之内大概还不虞问题。”
  孙大夫接道:“过了三十天,仍然找不到适当的解毒药,就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投救的了。”
  钱大夫摇头,道:“三十天其实是很危险的了,最安全的还是在二十五天之内找到解毒药。”
  月香道:“可是我们现在连毒烟的来源也未能够确定,在这么短的时间……”
  楼天豪突然道:“有个人也许能够帮忙。”
  钱大夫道:“我们不能够解决的事情……”
  楼天豪截道:“那是三绝书生。”
  钱大夫一怔,道:“若是能够请到这个人,大致上应该没有问题。”
  楼天豪道:“他欠我一条命。”
  钱大夫“啊”的一声道:“这事情就简单了。”
  楼天豪道:“他人现在苏州,若无意外,十五天之内应可请到来。”
  秦玉骢:“我立即去。”
  成刚接道:“还有我……”
  楼天豪道:“玉骢一个便可以了,人去多了,反而不妙,敌人必定在一旁窥伺,若是给发现,难免会遭遇种种狙截。”
  成刚道:“多一个人也有个照应。”
  “此去二十里的高镇有高雷五个人可以用,他们的身份到现在仍然是秘密,当然,能够不用就是最好。”楼天豪的语声断断续续,很辛苦才将话说完,身子突然一弓,道:“下针。”
  钱大夫、张大夫左右齐上,一齐伸手,移向楼天豪后背的一点,钱大夫手中金针随即向那一点落下。
  孙大夫、张大夫的手指紧接着移动,他们在认穴方面都非常准确,钱大夫当然也一样,但为了避免意外出错,仍然三个人肯定之后才落金针。
  连下了三十六枚金针,钱大夫才问:“场主还有什么要吩咐?”
  他已经满额汗落淋漓,这样问,意思也就是说再下金针,楼天豪便连话也不能说的了。
  楼天豪稍微考虑,道:“月香与成刚负责密室外的安全,三位大夫留在这里。”
  钱大夫道:“我们绝没有问题。”
  张大夫却道:“我那儿有一个病人需要作最后一次针疗。”
  钱大夫“哦”的一声,道:“不可以暂时放下?”
  张大夫道:“若是可以,小弟也不会提出来。”
  秦玉骢道:“那我们将人接进牧场。”
  成刚道:“是你的什么人?”
  秦玉骢接问:“那需要多少时间?”
  张大夫看着成刚,道:“是我的小舅子。”一顿接道:“那一盏茶的时间便足够的了。”
  楼天豪接道:“不要紧。”再吩咐:“可以了。”
  张大夫、孙大夫双手齐动,钱大夫紧接一针插下去
  到最后一枚金针插下,楼天豪的面色终于恢复正常,一个身子却完全僵倒在一块木板上,那块木板开了无数小洞,都是在穴道的位置上。
  灯光下金针闪亮,遍插金针的楼天豪看来是那么诡异。
  张大夫、孙大夫、钱大夫,全都汗流满面,后背衣衫湿透,他们虽然都是高手,但要他们这么短时间认出一百另八处穴道,完全正确无误,也不是一件太舒服的事情。
  对象是天武牧场的主人,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当然也不轻,尤其是负责用针的钱大夫。
  休息了好一会儿,张大夫才离开,牧场的弟子来报,他那个小舅子已给送到,在牧场的药堂内等候。
  药堂也就是钱孙张三个大夫平日替牧场弟子看病处方的地方,药物都齐全,钱孙两个大夫一直长驻在这里,张大夫也时常给请到来。
  这个人宅心仁厚,济世为怀,在牧场附近的市镇赠医施药,是一个好大夫,也因此家境并不太好。
  楼天豪就是喜欢他这一点,虽然他不愿意受聘进牧场,仍然以顾问的方式聘用,只要他有空便来牧场看看,在药物方面无限量支持,这使得他在外面赠医施药更加顺利,他当然大为感动,也所以在外面都自称是天武牧场的人。
  也所以牧场有事,立即应召赶到来,这也是他的第一次被召。
  那种毒药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化解,所以他的心情难免就有些难过,牧场支持了他这么多年,到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几乎完全帮不上忙,这个老好人,当然很过意不去。
  所以出了密室,他仍然在想着那种毒药,搜遍枯肠,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毒药,如何救治。到了药室,他仍然有些精神恍惚,一直到他的手指落在他那个小舅子的脉门上。
  他那个小舅子患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他放弃传统的药物,要在针疗上再作大突破,才用到针疗。若是由其他的大夫接手,不知来龙去脉,乱投药石,难保会轻病变重病,弄出人命来。
  即使知道了来龙去脉,他也是不放心由其他大夫接手,这附近除了孙、钱两个大夫,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大夫精通针疗,而孙钱两个大夫都在牧场内。最后一次针疗在他来说当然轻而易举,到他的手指按下,他却是不由瞠目结舌。
  也是到现在他才省起到,他那个小舅子由他进入药堂,一直都卧在榻上,一动也都不动。
  他不由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指,经验告诉他,他接触的是一个死人,脉膊已经完全停止。
  一个声音即时道:“张大夫,人已经死了。”
  张大夫脱口道:“什么时候的事?”
  “你进来之前。”说话的是侍候在药堂内的一个天武牧场的弟子,中年人,相貌忠厚,现在一双眼睛却变得有如毒蛇一样。
  “他怎会死的?”张大夫终于转身望去,也终于看到那阴险恶毒的眼睛。
  中年人悠然应道:“因为我封了他的死穴。”
  张大夫一怔道:“你──”
  中年人接道:“我认穴也许没有大夫的准确,但一掌拍下,应该不会有偏差的了。”
  张大夫道:“他与你有何仇怨?”
  中年人道:“我只是希望借此让大夫知道,不肯合作会有什么结果。”
  张大夫又是一怔道:“合作?”突然有所领悟地,张口便要叫,中年人的左手立即掩上去,同时扣住了张大夫的两处穴道。
  张大夫完全明白这两处穴道被扣住是什么结果,也一如所料,他整个身子都瘫软了。
  中年人随即将张大夫推到一旁,正要问什么,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已然割进了他的咽喉。
  “你──”中年人一个字出口便气绝。
  “你已经没有用了。”一个近乎耳语的声音在幔幕后传出来,一顿接又道:“你也是!”匹练的刀光再起,中年人的咽喉随即被割断。
  这个人当然是一个好手,对牧场的情形也绝无疑问了如指掌,对中年人的武功也是,也所以,只一刀便割断了中年人的咽喉。
  刀随即弃在地上,那只是一柄极普通的刀,要从刀上找到对方的来历是绝没有可能的事。
  秦玉骢收拾了简便的行装,立即离开房间。
  月香竟然已等在房门外,背着一个小包袱,一见秦玉骢便道:“看你啊,收拾几件衣服也要这么久?”
  秦玉骢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诧异道:“你这是干什么?要到哪儿去?”
  “三绝书生那儿。”月香若无其事地回答。
  秦玉骢更加诧异道:“你要到那儿……”
  “请他到这里来替我爹爹疗伤。”
  “师父他不是说……”
  月香截道:“不管怎样,我是跟定你的了。”
  “什么?”秦玉骢怔住。
  “受伤的是我爹爹,我这个做女儿的总不能袖手旁观,而且,你路上也需要人使用。”
  秦玉骢道:“有高雷五人已经足够。”
  “他们的武功难道在我之上?”月香不服气地问。
  秦玉骢想想,道:“江湖经验可以肯定是足够的。”
  月香立即道:“既然我的江湖经验不足,那更该到江湖上走走。”
  “要闯荡江湖,吸收经验,也不是这个时候,牧场危机四伏,此去又关系师父的生死,途中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那要我如何是好?”秦玉骢大摇其头。
  月香道:“怎会出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武功也不比你坏到哪儿去。”
  秦玉骢道:“江湖上的事情有时未必是武功能够解决得来的。”
  月香道:“我跟着你一定会变成累赘,拖累你的了?”
  这说话大成问题,秦玉骢一听不由傻了脸。
  月香一顿接道:“你说!”
  秦玉骢长叹了一口气:“师父的生死就系在这一次的行动,这个时候……”
  月香道:“不要说了,我只要你答复一句,让我跟着去还是不让?”
  秦玉骢一咬牙,道:“不让。”
  月香双颊陡然红起来,瞪着秦玉骢,霍地一顿足,转身疾奔了出去。
  成刚也就在这时候奔来,一面大呼道:“大师兄,出事了。”
  月香一听不由自主停下,脱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秦玉骢亦问:“是不是师父……”
  成刚摇头道:“那个张大夫还有他的小舅子都在药堂给杀了。”
  秦玉骢道:“杀他们的……”
  “不知道,江文为了让张大夫能够安心在药堂内迅速给他的小舅子针疗,将其他师弟留在堂外。”
  “那现在江文……”
  “也倒在药堂内,跟张大夫一样,都是给一刀割断咽喉。”成刚接道:“那柄刀留在地上,只是一柄普通的刀,并没有任何记号。”
  “只留下那柄刀?”
  “他们正在附近搜索,希望能够找到其他的证据。”成刚摇头道:“我看这个可能并不大。”
  秦玉骢接问:“张大夫他们倒下的时候,堂外的弟子有没有发觉什么?”
  “没有,在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堂内仍然毫无声息,进去一看才发觉的。”
  “为什么要杀张大夫?”秦玉骢心里一转,面色突然大变。
  成刚接问道:“大师兄以为是为什么?”
  秦玉骢道:“那些人要从张大夫的口中知道师父现在的情形。”一顿道:“张大夫他们赶赴密室,势必已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成刚道:“张大夫他们可是一直都留在牧场内的。”
  秦玉骢道:“那些人也是。”
  成刚一怔。
  秦玉骢接道:“那也许就是施放毒烟的,也许是别的,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混进了牧场,目前仍然是一个谜。”
  成刚道:“我这就去将他们找出来。”
  “如何找?”秦玉骢反问。
  成刚不假思索地道:“外人我们总会知道的。”
  秦玉骢摇头道:“相信那些人早已潜伏在牧场内,一定不会是外人。”
  成刚又是一怔。
  秦玉骢接道:“你想想,若不是自己人,怎会这样清楚牧场的环境?又怎能骗过这许多弟子的眼睛?还有,江文也有几下于,杀他的人竟然能够不动声息的将他杀掉,从容离开,大概只有他认识的人才能出其不意?做得这样干净利落。”
  “你说得也有道理。”
  秦玉骢接道:“那柄刀也是,杀人之后弃置现场当然不会是他用的兵器,若是外人又怎会这样?看来他甚至已考虑到事发之后,牧场的弟子会为表示清白,接受检查的了。”
  成刚急问道:“那我们应该怎样?”
  秦玉骢道:“由现在开始,牧场要进入全面备战状态,所有人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进入或离开,密室的方面……”
  成刚接道:“更加小心,同时我们要挑选一些心腹弟子,暗中监视,看能否将叛徒找出来。”
  秦玉骢道:“这件事交给你了,还有师妹……”
  月香道:“我又怎样了?”
  秦玉骢道:“你最好还是留在师父身旁,小心保护……”
  月香别过头去。
  秦玉骢自顾道:“我也要改变路线的了。”
  成刚道:“又是为什么?”
  这个人绝无疑问是一个莽汉,粗心大意。
  秦玉骢轻叹一声道:“我此去的目的那些人势必已知道,说不定会阻止我与三绝书生接触。”
  月香道:“那是说,你更加需要一个人来帮忙。”
  秦玉骢道:“我是行踪更加要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从哪一个方向离开。”
  月香再问:“你真的不要我跟着。”
  成刚惊讶道:“师妹你……”
  月香冷冷地道:“你别管,要不我连你也翻脸了。”
  成刚傻了脸。
  秦玉骢面色陡沉,道:“二师弟看着师妹,别让她再到处跑。”
  月香冷笑道:“他敢?”
  成刚没有作声。
  秦玉骢目光突然一闪,接道:“他不敢,只好请你三阿姨来了。”
  月香一呆,冷笑道:“你敢……”后面已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月香又怎样了?”
  月香又是一呆,回过头去。
  一个中年妇人正向她走过来,拄着一条青玉杖,慈祥中见威严。
  “三阿姨。”月香不由叫一声,垂下头,在天武牧场中,她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个人。
  她自幼便没有了母亲,是这个三阿姨照顾着她,连楼天豪对这个三阿姨也敬让三分,她这个做女儿的更就不用说了。
  三阿姨走到月香身旁才停下,摇头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还使小性子,难道不怕耽误了正事?”
  月香讷讷地道:“可是……”
  三阿姨截道:“玉骢有要事在身,路上如何照顾你,万一因为你而耽误了取药,又如何是好?”
  月香垂下头。
  三阿姨青玉杖接指秦玉骢道:“你也不可再浪费时间了。”
  秦玉骢应声身形一动,掠了出去。
  月香看似要追去,但偷望三阿姨一眼,还是停下了。
  眼看着,秦玉骢一溜轻烟也似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孩子。”三阿姨轻声叹气。
  月香不由自主的跟在后面道:“三阿姨怎么叹气。”
  “玉骢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三阿姨只是这样回答。
  月香再问:“三阿姨是为大师兄的安全担忧,那何不让我也走一趟,出算有个照应。”
  三阿姨摇头道:“你若是跟去,照顾你也来不及,哪,里还有精神去做正事?”
  “三阿姨……”月香还要说什么,三阿姨已接道:“可以让你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让你到江湖上跑跑的。”
  “没有事到江湖上跑也没有意思。”
  “江湖上又怎会没有事?”三阿姨有些感慨。“这么多年来,我就是没有见过江湖上有平静的日子。”
  “好像这一次,原本好好的,排教、双狮堂又弄些什么毒烟来。”月香看看三阿姨,道:“我就是担心……”
  三阿姨淡然一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明白。”月香直眨眼睛。
  三阿姨道:“你只需明白留在牧场里比较安全,你爹爹现在经不起太大的刺激就是了。”
  月香道:“爹爹现在既不能移动,也不能说话。”
  三阿姨脚步一顿,回首道:“你若是不听吩咐,我便将你关起来。”
  月香急忙的说道:“谁说我不听吩咐了。”
  三阿姨道:“由现在开始,你留在我身旁好了。”
  月香咬了咬嘴唇,点头,道:“三阿姨怎样吩咐便怎样。”
  这句话口不对心,而她虽然留在三阿姨身旁,总有许多借口要往外一转。
  第一第二转她都是老老实实,到了第三转,便不见再回去,到三阿姨怀疑,出外一问,月香早已经上了坐骑,离开了牧场。
  她是场主的女儿,那些牧场的弟子又有哪一个能够阻止。
  坐骑也是万中选一的骏骥,一骑绝尘,要追的时候哪里还追得及。

举报

第四章 高镇藏奸佞,飞骥脱重围
作者:黄鹰


              正午,月香已经远离牧场的范围,轻骑走在一条小路上,这条是捷径,她是要抄捷径追上秦玉骢。
  只要追上了,秦玉骢总不成要赶他回去,让她一个人冒险。
  秦玉骢的性格她非常清楚,往苏州只会走一条路,骑的当然也是万中选一的骏骥,只有走捷径才能够追及。
  她知道牧场被监视,秦玉骢不会让她一个人孤身犯险回去,却不知道牧场既然被监视,她那样赶出来根本不能够避开监视的人的耳目,现在已经在危险中。
  一直到那些人出现。
  第一批出现的是一群手执巨棒的汉子,在他们左右相继出现的是分穿金银色衣服的人。
  手执巨棒的汉子挡住去路,那些巨棒并在一走,有如木排般,就是最好的马在这种环境也难以一跃而过。
  月香急忙将坐骑勒住,喝一声道:“什么人?”
  那些汉子一齐以木棒顿地,为首的一个应声道:“是排教!”
  “双狮堂!”金银衣衫的汉子接应一声。
  月香立即滚鞍下马,冷笑一声:“是你们啊。”
  拔剑。
  那当然是一柄好剑,月香拔剑的动作也非常利落。
  为首的那个排教的弟子却大笑了起来:“老父果然无犬女。”
  另一个接道:“幸好我们懂得拿木棒造笼子,便是母老虎,也一样可以关起来。
  月香怒叱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为首的排教弟子道:“楼天豪派她的女儿女婿夤夜离开牧场,必有所图,我们拿下来问清楚,也算是有一个人质,要楼天豪也不敢胡来。”
  一个双狮堂的弟子接道:“高镇那边这时候相信亦已经得手,女儿女婿全都落在我们手上,就是什么条件,楼天豪相信也要接受。”
  众人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月香一听秦玉骢亦已被发现,不由得心头大急,剑一振,便要直拼上去。
  排教的弟子同时暴喝,挥动木棒迎上来。
  一个声音与之同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非独排教、双狮堂的人,就是月香亦不由一怔,一齐循声望去。
  一个人正从他们头顶上的一条横枝上倒悬下来。
  那是一个装束极随便的青年,一身灰衣、头发蓬松、胡须参差而疏落,一双眼睛兔子般,给人一种既可爱又滑稽的感觉,正是那个在百家集发死人财,跟秦玉骢大打出手的郭胜。
  “兔眼儿郭胜。”排教的弟子中居然有人认识。
  月香只以为又是排教、双狮堂的人,冷笑道:“什么眼儿也好,都上来好了。”
  郭胜仍然倒悬着,笑问:“上来干什么?”
  月香道:“你不用装模作样,诱我上当,一看我便知道你是排教、双狮堂一伙的。”
  郭胜一听大笑。
  排教为首的随即呼道:“兔眼儿,这一次你索性替我们做事,酬劳多少,给我们开出来好了。”
  郭胜却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配与少爷谈买卖。”随即转向月香道:“你是天武牧场楼天豪的女儿?”
  “是又怎样?”
  “只是奇怪你江湖经验之浅薄,完全就是一个初出江湖的,连我兔眼儿居然也不认识。”
  月香冷笑道:“兔眼儿又怎样了?”
  “乃是江湖上最佳的保镖,兔眼为记,只此一家,别无同号。”
  月香道:“听说做保镖的人最是市侩。”
  郭胜大笑道:“出钱的人只是出钱,保镖的却要出命,当然要公平交易。难道不收钱去拼命,才是道理?”
  月香道:“想来也是的,你这个保镖又是一个怎样的保镖?”
  “童叟无欺,当然是最佳的保镖。”郭胜的兔眼睛接着一眨。“看来你有要事要赶着做。”
  “那又怎样了?”
  “照目前的情形,排教、双狮堂早已布置妥当,安排了诸般陷阱,以你一个完全没有江湖经验的小姑娘,要闯过去是很难的了。”
  月香正要说什么,郭胜话已经接上:“就是你能够硬闯过去,万一有什么损伤不能赶路也没用。”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月香问。
  “只是建议你请一个保镖。”
  “你?”月香手指郭胜。
  “除了我,这附近难道还有第二个保镖?”郭胜笑问。
  月香眨了眨眼睛,终于问道:“你价钱怎样?”
  郭胜摸着疏落的胡子,想了想:“我看你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麻烦,为免彼此吃亏,还是一次次的算好了。”
  月香奇怪地道:“怎样一次次地算?”
  “像这一次,包围着你的一共有四十三个排教双狮堂的人,下一次若是只有三个,我仍然收你这个价钱,你岂不是很吃亏?”
  月香道:“但若是八十三个,吃亏的就是你了。”
  “可不是,还有,高手还得另外计算。”
  “算来算去,占便宜的还是你。”月香摇头。
  郭胜大笑道:“我做这门子生意好些日子了,若非精打细算,早已呜呼哀哉,关门大吉了。”
  月香道:“这一次你又是怎样算?”
  “一个只算你一两银子,四十三个便是四十三两银子,很便宜。”
  月香道:“你这是说包围着我的这四十三个人武功相差无几,一个高手也没有?”
  郭胜点头道:“我是老实人做老实生意,童叟无欺。”
  月香笑了笑,道:“既然一个高手也没有,我看我要闯过去,应该是绝无问题。”
  郭胜不以为意,笑笑道:“本来是的,可惜有我在这里,他们若是出钱请我做保镖,我反正闲着,一定会接受他们的邀请的。”
  排教为首的弟子立即大嚷:“我们给你八十六两银子。”
  郭胜大笑道:“听到了,一倍的价钱。”
  月香脱口道:“你难道不是一个侠客?”
  郭胜道:“原来你的耳朵有问题,投听清楚我只是一个保镖,一个生意人,哪有生意人将生意往门外推的?”
  排教那个为首的弟子接着嚷道:“兔眼儿,你若是能够生擒这个女娃子,加十四两,合共百两?”
  郭胜大笑,接问:“你到底怎样,再不决定,那我决定了。”
  那个排教的弟子又道:“兔眼儿,你是怎么了,我们给的钱……”
  郭胜一瞪眼:“少爷做生意有先有后,你们在穷嚷什么?”
  那个排教的弟子竟然给他喝住了。
  月香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也不清楚郭胜的本领,但看见他们这么多人,也知道一定他们有几下子,她随即想想韩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此行的确需要一个保镖。
  郭胜接问:“考虑清楚了?”
  月香反问道:“一百两?”
  郭胜道:“你当少爷是那种坐地起价的奸商?”
  月香一声:“好,你将他们立即打跑!”
  郭胜应声一声尖啸,一只猴子也似迅速地树过树,落在你些搭救弟子当中,落下那刹那的动作尤其迅速。
  他们一个个抬头望着,望得实在很吃力,到郭胜落下,不由乱起来。
  郭胜随即展开拳脚,在那些排教的弟子当中穿来插去,别看他笨手笨脚的,竟然懂得点穴,点的虽然不太准,力道却是大得将对方点得飞起采,十个当中最少有八个不是手脚酸软,瘫跌在地上,便是立即昏过去。
  他随即窜向双狮堂的弟子。
  月香怔怔地看着,到那些排教,双狮堂的弟子倒的倒,逃的逃,才带笑拍手道:“好本领!”
  郭胜怔住在那里,月香的反应与表情都无不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并不是在打人赚钱,而是在表演拳脚。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一个像月香这要娇憨可爱的女孩子了,然而他完全相信,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初出江湖,一点临敌应变,甚至处世的经验也没有。
  月香随即牵着坐骑走过来。
  郭胜怔怔地看着就像个傻瓜。
  “你怎样了?”月香在郭胜面前停下。
  “我?没有怎样。”郭胜抓着那一把乱发。
  “你一下于打倒了这许多人,怎么一点也不高兴?”月香显得有些奇怪。
  郭胜兔眼睛一阵乱转,道:“我现在倒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放心,四十三两银子我是不会不给你的。”月香一面从鞍旁的包袱里将银子拿出来。
  郭胜那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更甚,奇怪道:“楼天豪到底怎样了?”
  月香几乎便要将中毒烟不能够移动一事说出来,但话到了咽喉,终于咽回去,反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郭胜这个老江湖其实也不是什么老江湖,居然看不出月香表情有异,自顾道:“我只是奇怪以他那样一个老江湖,竟然放心让你一个这样完全没有江湖经验的女孩子离开牧场。”
  月香道:“一个人不到江湖上跑跑,哪儿来江湖经验?”
  “可是他怎放心你一个人……”
  “那是我的武功很不错。”
  郭胜上下打量了月香一遍道:“看情形,路上总有机会看你施展的。”
  月香道:“到时你便知道我的武功怎样了。”
  郭胜道:“有些环境不是只凭武功就能解决的。”
  “哪些环境?”月香不觉追问。
  “正如方才,那些排教的弟子一齐拿木棒向你攻击,如何应付?”
  月香道:“我用的剑是柄好剑,那些木棒如何抵挡得住,还不是一削即断。”
  郭胜摇头道:“他们不会一个个上来,一棒一棒给你削的,一起一涌而上,木棒四方八面一齐来。”
  月香道:“这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他们根本就是什么英雄好汉。”郭胜大笑道:“现在我倒是替你捏一把冷汗了,若不是有我这个保镖,他们四方八面涌前,你还不是手忙脚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月香想想道:“那我怎样做才对?”
  郭胜道:“就像我那样,出其不意一下杀进去,先弄倒他们几个,先挫挫他们的锐气,然后乘乱再一轮穷追猛打,杀他妈的一个落花流水……”
  话说到这里,郭胜才省起那一句“他妈的”,想到在女孩面前这样说话似乎有点儿不大好,不由自主地停下,偷眼看了看月香。
  月香皱皱眉道:“你们江湖人都是习惯这样说话?”
  郭胜打了一个哈哈道:“也不全都是,就像我,若不是得意忘形,也不会。”
  月香接问道:“那莫非全都是坏人……”
  郭胜道:“以众凌寡,不是坏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若不能够太肯定,就像我那样,先将他们打翻,不下重手要他们的命就是了。”
  月香道:“其实你到底为什么帮我也很明白,只是因为他们以众凌寡才助我一臂之力?”
  郭胜道:“说真的,我对排教、双狮堂的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好感,何况你还肯出钱。”
  月香道:“我以为你会赚他们那一百两银子。”
  郭胜板起脸,道:“他们的银子我是不会赚的,但既然跟他们弄翻了,我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他随即走过去,抓起昏倒在地上的一个排教弟子的双脚,倒过来抖到地上。
  月香看得怔在那里。
  郭胜的动作也很快,不过片刻,那些人怀中的银两便都到了他手上,他数着一面摇头道:“这些真的都是喽罗小卒。”
  月香诧异道:“你怎能够这样肯定的……”
  郭胜道:“那么多人加起来,身上带着的不到二百两银子,若是有头有面的,又哪会这样寒酸?”
  月香摇头道:“我看你简直就像个贼,幸好我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郭胜道:“这个年头兵就是贼,贼就是兵,何况我费了那么大气力,就是要他们奉献身上所有的银两,也不为太过。”
  月香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的,不由“噗哧”笑出来,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像郭胜这样的人,江湖上也的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说他是眼里只有钱,他有时又可以不问钱多少去做一些甚至要拼命的事情,若说他不是,没有钱他有时又真动也懒得一动。
  对于垂手可以拿到的钱他当然更不会客气,在百家集,在这里,这种性格完全表露无遗,而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子。在江湖人的眼中,这个人比什么人都麻烦,明知道他喜欢钱,但有时偏偏又多少钱都买不定,而有他在场,事情往往都复杂得多。像月香这种初出江湖的人当然更加看不透,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人才好。
  她却也没有想到对付这个人,相反只是觉得有趣,接道:“你怎样对付他们我也不会反对的。”
  郭胜道:“他们做了很大的坏事。”
  月香点头。
  郭胜又道:“他们不像那么坏的人。”
  “你是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种毒烟,到处去残杀武林中人,甚至百家集数百无辜的村民。”
  郭胜立时省起了百家集的事,道:“毒烟?百家集那儿……”
  月香道:“你也知道百家集的事?”
  郭胜点头道:“那天早上我经过百家集,就看见一村的死人。”
  月香道:“当时我师兄也经过那儿……”
  “你师兄,是不是姓秦的,叫什么玉骢?”
  “你认识他?”月香奇怪地问。
  郭胜骂道:“你那个师兄是一个糊涂虫……可不是,我当时只是在发死人财,他居然将我当做施放毒烟的凶手。”郭胜动作多多地道:“你也知道的,人死了,钱总不成也能够带进地府,我收集起来,替他们花掉,有什么不好?”
  月香接问:“你怎么不跟他解释清楚?”
  郭胜道:“他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月香不由得怔住。
  郭胜随又道:“那个小子也不知怎的,说话东一截,西一截,乱七八糟,突然便动起手脚来,以为我好欺负……”
  月香摇头道:“我看你说话也是不清不楚的,不引起误会才怪。”
  郭胜摸着下巴道:“这是我的老毛病,看来他也有些不妥。”
  月香想想道:“到你们见面,再说清楚好了。”
  “你说我会看见他?”
  “他是我的大师兄,你是我的保镖,我现在是要找他,你们当然会见面!”
  郭胜立即道:“让我考虑一下。”
  “难道你害怕看见他?”月香并无激将之意,只是随口说来,对郭胜却起了这个作用。
  郭胜嚷起来:“姓秦的有几下子,我会害怕他?”
  “那还考虑什么?”月香翻身上鞍,接问:“你的坐骑呢?”
  郭胜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就是骑马,但既然主顾叫到,也就免为其难,找匹马来上路。”
  排教、双狮堂的人也有四匹马骑来,郭胜当然很容易解决这个问题。                ×      ×      ×                  秦玉骢一骑这时候已进入高镇。
  这里虽然叫做镇,其实比百家集并没有大上多少,所以叫做镇是被镇中的居民叫出来的。
  高雷五兄弟在高镇出口开了一间卖马店,由于高镇亦是驿站所在,往来人多,所以生意也很不错。
  他们都是牧场的弟子,一片忠心,楼天豪当然非常清楚才会着秦玉骢去打扰他们。
  秦玉骢也知道事情严重,路上需要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帮忙奔走,自己才能够专心一意,所以从小路转出来,立即入高镇。
  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所以一有什么不妥,他便立即发觉,而何况现在这个不妥,就是稍微仔细一点的人都会发觉到。
  长街两边的门户都关闭着,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高雷那间店子的门户大开。
  秦玉骋目光落在店门上,按缰缓步踱上前去,突然叱喝一声,飞骑疾奔。
  几辆木头车子同时从横街小巷中推出来,将秦玉骢困在当中,两旁屋脊上同时冒出了两列弓箭手,一个人振吭大呼:“秦玉骢!不要动!”
  秦玉骢反而动得更快,双手一按,那匹坐骑希聿聿一声,箭也似地奔前,疾从木头车子上跃过。
  屋脊上的弓箭手大感诧异,有几个不由自主将箭射出去,却没有一支箭追得上秦玉骢。
  那躲在木头车子后的人同时亦一怔,然后才挥动兵器扑上。
  秦玉骢一看衣饰便知道是排教、双狮堂的人,也知道高雷兄弟五个凶多吉少,正要催骑前奔,前面呼喝声响,十多个双狮堂、排教的弟子巳从隐蔽处冲出,向他杀奔苗来。
  他的剑立即出鞘,迎向奔来的排教、双狮堂弟子,剑引处,先绞飞了两柄刀。
  几个排教的弟子随即手抓大木棒扑到,看来势,便是要将木棒扫向秦玉骢坐骑,秦玉骢心知落在他们的包围中非常麻烦,就是没有受伤,坐骑给他们弄翻,要赶路也是问题。
  当机立断,他紧勒转坐骑,向旁边三个双狮的弟子冲去。
  那边有一道断折半塌的矮墙,三个双狮堂的弟子藏身矮墙后。
  马到底是万中选一的,仿佛有灵性,也知道危险,速度更是飞快,排教弟子要截哪来得及。秦玉骢一个身子更就斜探出来,一脚在镫中,一脚在鞍上。
  天武牧场的弟子都精通骑术,他这个入室大弟子更就不用说。
  那三个双狮堂的弟子一见飞骑冲来,不免手忙脚乱,一个随即大呼:“杀马!”
  另外两个应声挥刀迎向坐骑,与之同时,秦玉骢已离开鞍子,飞掠前来。
  三个双狮堂弟子才叫“小心,秦玉骢已然从天而降,剑出如闪电:“唰”地挑飞一柄刀,洞穿了一个人的右臂,再将另外一个一脚踢了个筋斗。
  那匹马立即一跳跃过了那道矮墙,秦玉骢差不多同时掠到矮墙上,再一蹬,凌空上了马鞍,再策骑前奔,眨眼间已在百丈之外。
  排教、双狮堂的弟子追到矮墙,一望便知道追之不及,高雷的店子虽然有马,这片刻他们都好像忘记了,当然谁也都不想冒险追上去。
  他们当中并没有什么高手,但都瞧出秦玉骢的武功在他们之上,几个人一蜂窝地追上去,无疑是自讨苦吃。
  为首的立即大呼:“姓秦的跑不到哪儿去,我们立即通知前面的兄弟小心侍候!”
  在他挥手的同时,瓦面上的弟子立即将信鸽放飞,一放就是六只,每一只鸽子的腿上都绑着铃子:“叮当”连声。
  另一个看来也像是头目的同时在瓦面上大呼道:“下次再遇上,话也不用说,出其不意,乱箭将姓秦的射杀算了。”
  他们绝无疑问是受命将天武牧场派出来的人抓起来,也早就知道高雷五兄弟是天武牧场的弟子。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敢公然采取行动,可见他们的势力也不小,他们也没有再逗留,随即离开高镇,这虽然不是官府能力所及,到底距离天武牧场没有多远。
  天武牧场在附近的弟子也不少,只是由于他们的计划周详,行动迅速,一上来便控制了整个高镇,才没有惊动邻镇的人。
  他们虽然不在乎,上头却有命令不要将事情搞得太多,毕竟时机是尚未成熟。
  金银双狮、木天行当然只有这样解释,他们真正顾虑的其实并非时机,是另一样东西,只是日前他们仍然未能够确定,所以也投有说出来,怕影响双狮堂、排教弟子的心情。
  他们都并不在乎—战,就是没有这样的东西,与天武牧场之间他们始终认为还是不免一战,也所以他们才会联合起来。
  到底是正邪不两立,利益冲突,还是什么,虽然没有说出来,大家都心中有数,但一直以来,由于种种避忌,都隐忍不发。
  这一天,到底还是降临了。
  消息传出去,邻镇天武牧场的弟子还未赶到来,月香、郭胜双骑便到了,才进长街他们便知道出事了,月香急不及待,飞骑跃过街上的障碍物,郭胜的座骑到底是一般的马,只有策骑绕过一旁。从木头车子一侧走进去。
  那些高镇的居民,看着排教,双狮堂一伙离开了才走出来,惊魂未定,突然一骑又从天而降。不由得仓皇闪避。
  “出了什么事?”马奔过,月香随手抓住了一个老头儿追问。
  那个老头儿给她一把抓住,魄散魂飞,慌不迭求饶,月香也给他吓了一跳,急忙松手,道:“我不是坏人,你惊慌什么?”
  老头儿惊魂甫定,看了看月香,一时间仍然接不上话来。
  郭胜一骑亦奔至,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你也害怕?”
  老头儿脱口道:“你们……”
  郭胜道:“我虽然不是女孩子,长得也不大漂亮,但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坏人。”
  老头方要说什么,郭胜又道:“她是天武牧场楼天豪的女儿,我是她的保镖。”
  “原来是小姐啊。”老头儿诚惶诚恐地道:“老朽张保,年轻时也曾在牧场里干活……”
  郭胜道:“我们只是要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高雷兄弟……”老头儿张保一句话出口,月香已截问:“他们五个怎样了?”
  “给排教、双狮堂的人杀了,他们也不知怎么来的,要通知也不成。”
  月香随即接着问道:“排教、双狮堂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张保怔在那儿。
  月香这才考虑到这个人的身份,苦笑着接道:“看来牧场中真的是有奸细潜伏着,否则怎会这么快知道高雷五兄弟的事?”
  张保奇怪地道:“什么奸细?牧场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月香心头突然一凛。道:“没有什么事,对了,我那个大师兄没有到来?”
  张保反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月香正要说,张保又道:“方才有一个年青公子骑着马经过,被他们以木头车子拦在长街当中,准备拿弓箭对付,可是那个年青公子飞马一下子便从车子上跃过,不知道小姐说的是不是那个……”
  月香一听不由松了一口气,牧场出来的除了秦玉骢便没有其他人,而飞马冲出重围的若非秦玉骢,那些排教、双狮堂的人应该也不会撤退。
  也就是说,他们还不知道月香离开牧场,在他们与树林那一伙取得联络之前,月香应该还是安全的。
  说话间,已到了高雷兄弟的店门前,也不用进去,他们便看到高雷五兄弟的尸体。
  五具尸体并排放在店堂的桌子上,每一具之上都插着两柄刀,穿透桌面,鲜血沿着刀尖滴下,滴湿了老阔的一片地面。
  那两柄刀并不一样,一柄在刀柄上刻着“双狮堂”三字,另一柄则刻上“排教”二字,五具尸体无一例外。
  郭胜看了一眼,笑道:“这是示威。”
  月香咬着樱唇,一会儿才道:“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郭胜道:“看情形他们之间暂时还有些隔膜,需要一点形式来增加彼此的信任。”
  月香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看那两柄刀,他们若是彼此已互相信任,用不着各插一刀来强调他们在合作,一齐负上这责任。”郭胜笑了笑道:“像他们那种人,本来就是很难会走在一起,同心协力去完成一件事的。”
  月香随口道:“当然了。”
  郭胜道:“我是说,天武牧场一定做了什么事,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安全,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
  月香道:“是他们弄成了那种毒烟,我们不得不追究,他们因而惊恐起来,先下手为强。”
  郭胜道:“看来他们还不太成功,否则你我相信都很难活到现在。”
  “这已经够吓人的了。”
  “可不是。”郭胜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看来他并不是平日表现的那么胆大包天,事实上百家集的情景到现在仍然不住地浮现在他眼前。
  当时他只是路过,街头横七竖八的尸体确实令他很不舒服,龙山的惨状不在话下,其余那些人那种接近白痴的笑容也一样令他寒心。
  可是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浪费,尤其是钱银,这种浪费当然是随便丢在地上,不加以利用。
  人死了,钱是不可能带进地府去的,不替死人去用掉,未免就太对不起,也未免就太过意不去。
  他不偷不抢,干日只是利用自己的本领赚钱,却是懒性子,花光了,才会去再动脑筋,而他最不喜欢动脑筋。
  脑筋动得太多就会老颓,这是他一向的观念,所以能够不动脑筋的时候他就不动,也所以他喜欢做一些不需要太动脑筋的工作,如保镖之类。
  遇上人死了,有钱花不去,他当然更乐意将之花掉,这又是完全不用动脑筋的事,所以就是死得难看一些他也不怎么在乎。
  但有时他也会因此遇上烦恼,正如在百家集遇上秦玉骢,这种麻烦却到底不大,而且都是他能解决得来的。
  月香看见他怔在那里,不由问:“有什么不妥?”
  “没有──”郭胜如梦初觉,一双眼珠子又灵活起来。
  月香目光随着一转,落在高雷五兄弟的尸体上,道:“你在考虑他们身上带着的银两?”
  郭胜打了一个“哈哈”,道:“我身上还有银两的时候很少会动死人的念头的,何况赚钱的机会正滚滚而来。”
  语声甫落,他的身子突然从马背上倒翻出去,凌空一个筋斗落在一辆木头车子之上,一只飞鸽正从那里飞出来,脚上没有金铃,却缚着铜管,绝无疑问,是一只信鸽。
  郭胜一把抓不住,两柄长刀已向他扎来,他早有准备,身手又灵活,当然扎不中。
  暗算他的是两个中年汉子,看刀看装束,显然都是双狮堂的人。
  郭胜翻身而下,不出三招,已将一柄长刀抢过来,倒转刀柄,只一撞,那个刀主人便飞出丈外,抱着小腹不住地打滚。
  另一个伺机一刀向郭胜脑后斩下,哪知道郭胜脑后就像长着眼睛,回手一刀架开,再一刀将来刀迫出外门,反手又一刀斩在那个汉子的右臂上。
  那个汉子不由惨叫一声,那柄刀像插了翅膀,飞上半天。
  郭胜刀势未绝,跟着一刀拦腰斩上去,那个汉子又一声惨叫,一个身子倒旋出去,他的手却没有断,腰也没有伤,斩上去的只是刀背。
  这当然是有意这样做的,郭胜那边已几乎笑破了肚皮,大笑着再迫近去。
  那个汉子惊魂甫定,才发觉怎么回事,便要开溜,郭胜的刀又已在眼前出现。
  “这一次不会是刀背了。”郭胜恶狠狠地将那柄刀左手交右手,右手交左手,动作多多,刀锋几次都是贴面而过,寒气侵肌。
  那个汉子又倒退了几步,背后巳抵着木头车子,身子一撞一震,一双腿立时软了:“噗”地跪下去。
  郭胜这才问:“双狮堂的是不是?”
  “好汉饶命。”那个汉子倒头便要拜,却给郭胜以刀尖将他的下颔挑起来。
  “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土气的话?”郭胜接问:“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看天武牧场是否还有人经过,走向哪个方向,又是什么身份,以便前面的兄弟截击。”
  郭胜冷笑道:“你们在前面还有多少兄弟?”
  “有两批,一批在十里外,一批在二十里外。”那个汉子忙道:“有没有变动,倒是不清楚。”
  “一共有多少人?”郭胜追问。
  “大概二百来个……”
  “其他的人呢?”郭胜刀一翻,虽然没有削进去,那个汉子已不由尖呼起采。
  “都赶到苏州去了。”那个汉子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月香听着面色一变,追问:“你们怎知道这么多的,到底是哪一个发的消息?”
  那个汉子苦笑道:“小的只是个收发消息的,地位低微……”
  “你是说你不知道了。”郭胜的刀又动,好像随时都会斩下去。
  那个汉子慌不迭摇手。
  郭胜冷冷看着他,摇头道:“你这个胆子,竟然敢跟双狮堂混在一起?”
  语声未巳,他一个身子突然一转,一股旋风也似来到了方才那个在地上打滚的汉子身前,那个汉子爬起来,正要偷偷地开溜,哪知道人影一闪,刀便已架在脖子上,失声大叫。
  郭胜拿刀在他的面颊上左右各拍了一下,便将他的叫声拍断,他双膝随即一软跪下来。
  双狮堂的原来都是叩头虫。”郭胜大笑着随即将刀平放在那个汉子的头上:“你听到我方才问的是什么了?”
  那个汉子慌不迭地应是,不敢点头,满头冷水汗漓。
  郭胜接道:“那你回答我。”
  “他……不是已经回答了?”
  郭胜大笑道:“你这样不合作,是要我砍你的脑袋?”
  那个汉子慌忙回答,内容与他那个同伴并无分别。
  郭胜听他说完了才道:“听来好像是一样,你是不说心里话,随便拿他的回答我,敷衍了事?”
  一面说他的刀一面动,绕着那个汉子的头颅一转再转。
  那个汉子冷汗湿透衣衫,眼珠子一转,终于昏过去。
  郭胜怔了怔:“没用的东西。”
  月香一旁应道:“天武牧场就没有这种人,宁可死也不会做对不起牧场的事情。”
  郭胜笑应道:“可惜我暂时还不会与天武牧场的弟子作对,是怎样的待日后证明。”随即伸出两只手指,在月香眼前晃了晃。
  月香一怔,道:“什么意思?”
  郭胜说道:“这种小喽罗当然又是一两一个,我是绝不会坐地起价,乘人之危的。”
  月香苦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人真的这么市侩。”随即拿出二两银子抛过去。
  郭胜一把接过,一面道:“我只是知道女孩子小心眼,一起计算又难免心痛。”
  “钱银身外物,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斤斤计较。”月香鼻子哼了一声。
  郭胜笑应道:“你是初出茅庐,还未知道钱银的好处,不过,跟着我你总会知道的。”
  月香道:“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是那样的。”
  郭胜道:“那只是因为我老实,从来都不会加以掩饰的,不像别的人,面上总是戴着一个假面具的。”
  月香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郭胜接道:“看来我们得起程了。”
  月香失笑,道:“我以为你会等那些双狮堂的人赶来,再赚百来二百两银子。”
  郭胜道:“现在你知道我是怎样殷实的一个商人了。”
  月香娇笑不绝,有如春花乍放。
  郭胜好像这才看清楚月香是这样美丽,怔在那儿。
  月香没有在意,也没有多说什么,飞骑疾奔了出去。
  郭胜又好像如梦初觉,紧跟在后面。

举报

第五章 神医疗伤毒,兵分三路走
作者:黄鹰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杭州所以被称为天堂,完全是因为这两处地方足以代表江南的富庶和美丽,以及中国历史上文人的渊薮。
  苏州就是吴县,周朝初年为太伯的封邑,从古已享盛名。
  城内最吸引游人的地方当然是那一串有名的园林,如留园、沧浪亭,环翠山庄、狮子林……
  三绝书生现在也就在留园内。
  这座留园据说原就是他的产业,建筑得非常精美,好几处的四面厅户大都面临荷花池,罗列假山奇石,作为全园的中心,而从中心散发出各种参差错落的亭台楼阁和曲折的小桥,在高处看来就像是一朵花,团簇着花蕊,展布着花瓣。
  试从园中的涵碧山房向前展望,朱楼碧树掩映,简直是一幅宋元工笔画本。
  最大的一块太湖石也给搬到来这里,有两丈多高叫做冠云峰。
  这都是三绝书生的杰作。
  三绝书生本姓柳,以暗器、易容、医术为三绝,但到过留园的人都认为三绝书生应该叫四绝,再加上土木建筑一绝。
  对这些三绝书生并没有太多的表示,而虽然是一个江湖人,却绝足江湖,前后已经有十年。
  他的暗器、易容到底怎样绝,已亦成传说,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能够将他这两绝迫出来,这十年来,他只是在医术方面表露他的才华。
  许多群医束手,认为无可救药的绝症到了他手上,都能够药到回春,不能人道的州官在他悉心调理之下龙精虎猛,简直将他当做神仙般。
  苏州城中的官员几乎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他在苏州的地位简直稳如泰山,留园也就建在几个大官员私邸的当中,距离衙门也没有多远。
  也所以绝少人敢将留园包围起采,严加监视。
  与之同时,天武牧场的人陆续到来,光天化日之下,进入留园。
  附近都是繁盛热闹的街道,排教、双狮堂的虽然辨认得出来,却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采取行动,也许他们的势力已经大得可以攻城掠池,他们却从来没有想到这回事,在大城镇中始终有很多的避忌,这也就是江湖人之所以叫江湖人。
  他们在留园附近监视的人也不能太多,往来苏州的客商不少,大都是住在客栈,他们能够租到的房间实在有限,而除了客栈他们再也找不到其他地方。
  也所以,他们所用的全都是好手,人数虽然并不多,却能够完全发挥作用。
  秦玉骢才到达,他们便已经发觉,这之前,他们多少也已有了一点消息。
  在进城之前,秦玉骢亦已经有消息,知道留园附近是怎样的情形,天武牧场的弟子一样消息灵通,在进城之前便与秦玉骢取得了联络。
  他们是一行五个人进来的,直奔留园,完全不将附近监视的排教、双狮堂弟子放在心上,当然是算准了排教、双狮堂的人不敢公然有所行动。
  进了留园秦玉骢才松过一口气,策骑直奔涵碧山房,三绝书生也就在那里等着。
  他的年纪看来并不大,不过三十许,英俊而潇洒,打着一柄描金折扇,到底是经过易容还是本来真面目,没有人敢肯定。
  语声也一样年轻,据说易容的技术包括声音在内,易声的最高境界是将发声的器官改变,使人发出完全不同的声音来。
  只是自出现在留园以来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应该就没有问题的了。易容对一个易容高手来说尽管很简单,每一天都要化装成完全相同的模样,到底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也是秦玉骢第一次见三绝书生,他没有考虑到易容的问题,只担心三绝书生的医术,还有对于那种毒烟是否控制得来。
  留园的防卫措施应该是绝没有问题的,一路走来,都有天武牧场的弟子逡巡。
  秦玉骢这也是第一次发现天武牧场的弟子行动如此敏捷。
  三绝书生虽然是书生称呼,书生装束,言谈却是简单利落,完全没有一般书生的那种迂腐。
  “那种毒是否能够化解?”秦玉骢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三句不到,不由提出这个问题。
  “只要是人弄出来的东西,就会有人想出化解的药方。”三绝书生的回答非常轻松。
  秦玉骢道:“可是……”
  三绝书生笑截:“若是有人说不能够,只是这个人对药物的认识还未到家。”
  秦玉骢听到这里,完全放下心来,也不再问了,一个人这样自信,又素负盛名,当然有他的一套,最低限度,到现在还没有失过手。
  三绝书生接道:“那种毒一出现我便已经在意,三个月之前,总算找到一个中毒发作暴死的尸体,虽然还未完全清楚那种毒的成分,性能已能够确定,也已有了三种阻止毒性蔓延的方法,要将毒迫出来,到目前办法只想到一种,暂时应该足够了。”
  秦玉骢喜形于色道:“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家师这一次有救了。”
  三绝书生道:“应该有的,但若非场主那一身内功修为,能够将毒性暂时迫住,远水不能救近火,也是没有用。”
  秦玉骢忙问:“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三绝书生道:“能够动身,什么时候都可以。”
  秦玉骢道:“天武牧场的弟子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先生送到牧场去。”
  三绝书生笑了笑道:“你大概不知道排教、双狮堂的人已经倾巢而出。”
  秦玉骢点头道:“毒烟只怕就是他们弄出来的东西,他们存心要毁灭天武牧场……”
  三绝书生又截道:“这我是管不到的了,目前我们要做的也只是如何突围离开这地方,尽快赶到天武牧场去救人。”
  秦玉骢沉吟不语。
  三绝书生笑接道:“看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只是关心则乱,没了分寸。”
  秦玉骢一怔道:“先生这样说,势必已经有了离开的办法。”
  三绝书生道:“我这儿有一条地道:但出口还是在排教、双狮堂等人的监视范围内,我的意思是,分两路离开,其中若是有人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者已经被他们发觉,索性就明着离开,将他们引开,另一路则乘机赶赴牧场。”
  秦玉骢立即道:“那我去将他们引开。”
  三绝书生摇头道:“没用的,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是我。”
  秦玉骢目光一闪,道:“先生的意思……”
  三绝书生道:“当然是由我引开他们。”他笑笑接道:“你当然已经想到我的三绝。”
  秦玉骢道:“先生是要找一个人易容,然后先生以另一种身份离开这地方。”
  三绝书生笑问:“这不也是你的意思?”
  秦玉骢点头道:“天武牧场的弟子中应该有一个与先生的身材相似。”
  三绝书生接道:“再由天武牧场的弟子一旁保护,应该可以暂瞒过去。”
  秦玉骢道:“还有我在旁边,再装模作样,他们应该不会怀疑你的了。何况在发现我们的行踪后,已经够他们震惊,仓猝间哪里来得及再判断真伪。”
  三绝书生道:“尽管这样,为了确保安全,我们还是再多分一路。”
  秦玉诧异问道:“又是怎样的?”
  三绝书生道:“我将一箱药物交给你,由你带着从另一个方向回天武牧场。”
  秦玉骢道:“那是什么药物?”
  三绝书生道:“当然就是化解那种毒的,那种毒虽然厉害,但既然吸入不多,场主的内功又好,有牧场两位大夫相助,便是那份药物应该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一顿接道:“这是以防万一我也被识破身份,给截下来,也有你及时赶回去。”
  秦玉骢道:“先生的意思是替身一路,先生一路,我一路……”
  三绝书生道:“替身的一路我也准备一盒药物给他们,那就是他们完全看破我们的计划,集中搜捕我们二入,还有这一盒药物可用。”
  秦玉骢道:“很好,问题只是在牧场那两位大夫,不知道他们懂不懂使用那些药物。”
  三绝书生点头道:“次序成分要准确,这我已经准备了一张处方,封在箱子内。”
  秦玉骢道:“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三绝书生笑笑道:“一个心思不够冷静慎密的人根本不适宜做一个大夫。”
  秦玉骢点头,又放下一重心事,接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三绝书生道:“现在就可以。”
  秦玉骢立即道:“那现在动身好了。”
  三绝书生看看他,摇摇头道:“到底是年青人,一股冲劲,完全不考虑到其他。”
  “其他什么?”秦玉骢接问。
  三绝书生道:“你长途跋涉到来,虽然还支持得住,相信已经很疲倦了,不好好地休息一下就动身,就是能够支持下去,各方面的反应亦很难保持原有的灵活,在这种情形下你以为是否适宜去做一件那么重要的事情?”
  秦玉骢怔在那里,他不能不承认三绝书生说的实在有道理。
  三绝书生接道:“你这就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到我认为你适宜动身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动身的。”
  秦玉骢欲言又止。
  三绝书生笑接道:“我若是连一个人的精神状况也看不出来,也不用去替人医病了。”
  秦玉骢当然只有接受三绝书生的提议,事实上他身心亦已非常疲倦,只是一股热血支持到现在,现在若是动身,再遇上双狮堂排教的截击,无论如何都难以冷静地去应付,现在他的思想已有些迟钝,就是体力亦未必能够支持多久。
  三绝书生给他安排了一份丰富的饭菜,其中一盅药汤,说是有宁神安睡,滋补元气的作用,他喝下不久,脑袋即昏昏沉沉,只是想睡觉。
  三绝书安排给他休息的也是个很舒适的地方,这一觉睡下来,他就像一个死人,完全不省人事,一直到六个时辰之后,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没有人惊动他,派来侍候他的人也是在他醒后叫到才现身。
  他们侍候他梳洗装束妥当,又用过早点,才将他送到涵碧山房。
  这时候三绝书生,十多个天武牧场的弟子已经等在那儿,还有一个老苍头。
  那个老苍头须发俱白,全身上下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外表怎样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现在唯一特别的也只是他竟然坐在应该是三绝书生坐的位置上,三绝书生反而立在他身旁。
  秦玉骢很自然的来到三绝书生之前,正要施礼,那个三绝书生已然急急道:“大师兄,我是赵安。”
  秦玉骢一怔。
  那个老苍头便道:“你有什么要事跟我说?”
  这声音却是三绝书生的声音,秦玉骢恍然大悟,惊叹道:“先生的易容技术……”
  三绝书生笑截道:“任何称赞的说话我都听过了,我相信你也不会说出一句我从未听过的来。”
  秦玉骢苦笑一下,道:“是不是我来迟了,阻延了大家?”
  三绝书生摇头道:“时间方面若是有问题,我会着人去弄醒你的。”
  秦玉骢颔道:“在夜间动身离开的确反而不便,只是天亮已经有一个时辰,大家显然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动身。”
  赵安插口道:“我们才到来不久。”
  三绝书生道:“太早动身对我们也一样并无好处,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的了。”
  赵安道:“我们是不是出去随便找一顶轿子?让监视的人看见我坐进去?”
  三绝书生道:“这便知道是故意,对方非独不会上当,反而更加小心监视。”
  赵安还要说什么,秦玉骢已道:“赵师弟,先生早已经作好安排了。”
  赵安道:“我们也只是要先生明白,天武牧场的弟子为了牧场,为了师父,已随时准备拼命。”
  三绝书生道:“大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我完全明白,我却是绝不会要你们胡乱送命的。”一顿目光回到秦玉骢面上道:“你现在觉得怎样。”
  秦玉骢道:“从未有过的清醒……”
  三绝书生道:“极度疲劳下能得到足够的休息,人通常都是特别清醒,那盅药汤内还有几种药物,若是分开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混合在一起,作用与千年野生老参并无分别。”
  秦玉骢惊叹道:“先生的医术果真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三绝书生淡然道:“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般学医的人不肯下苦功,下苦功的又爱钻牛角尖,又或者心不够精细。”
  秦玉骢道:“以晚辈所知,这也实在不是一种容易做得好的学问。”
  三绝书生道:“只是太麻烦,没有耐性的人根本很难从中找到乐趣。”一顿又笑道:“我们还是谈谈一会儿要做的事。”
  所有人立时集中精神看着三绝书生。
  一会儿三绝书生才道:“这儿有一条秘道通往临街刘员外府第的内堂,所谓刘员外,其实是我的化身。”
  秦玉骢他们到底都不是笨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三绝书生接道:“任何人难免都有仇敌,我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准备了这条密道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虽然秘密,排教,双狮堂的人也应该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监视的范围必然相当广阔,而留园附近一带,都是官宦人家的府第,平日出入的人并不多,他们只要监视的工作做得好一些,又仔细一些。并不难发现其中的秘密。”
  秦玉骢道:“我们分三路走……”
  三绝书生道:“所以分三路主要也就是为了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希望其中有一路成功。当然。三路都能够成功是最好的。”
  赵安插口道:“先生放心,我们无论如何也是绝不会埋怨。”
  三绝书生目住赵安点头道:“一会儿到了那边府第的内堂,你们一伙便由正门离开,你不必故意作态,一切顺其自然,轿子已经在那边准备妥当,你们需要改换的衣服亦已经齐备,我的人也自会替你们打点。”
  赵安道:“我只须坐在轿子里,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
  三绝书生笑道:“这个你却是懂的。”
  秦玉骢看着二人,由衷佩服,这二人都是经过易容化装,表面却完全瞧不出来,谈笑自然,与一般人并无分别。
  三绝书生接道:“你们遭遇袭击的可能性很高,我虽然不是天武牧场的人,但相信亦可以在这里暂时作主,谁若有什么放不下,不想冒这个险,可以提出来,我绝不会为难,而且会让他离开。”
  没有人作声。
  赵安等了一会儿才大笑道:“好兄弟,我们要让排教、双狮堂的人知道天武牧场的弟子都是男儿好汉。”
  三绝书生点头道:“天武牧场有这种弟子,又何惧什么排教,什么双狮堂?”
  赵安接顾秦玉骢道:“大师兄,先生的安全交给你了。”
  秦玉骢一怔。
  三绝书生已道:“我还没有时间跟他们细说清楚。”
  赵安忙问:“不知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三绝书生道:“这一次我们是分三路离开。”
  秦玉骢接道:“我跟先生走在一起,反而会惹起排教,双狮堂的注意。”
  赵安道:“大师兄可以易容……”
  秦玉骢摇头道:“我就是要以本来形象出现,若是被他们发现而他们又以我为目标,先生的安全应该绝无疑问。”
  赵安动容道:“大师兄……”
  秦玉骢截道:“大家师兄弟,什么也不用说了,总之尽心尽力,将药送回去。”
  赵安点头道:“只要能救得师父,哪一个将药送回去也一样。”
  三绝书生随即拿起放在旁边几子上的一个盒子,十分仔细地以锦布裹上交给赵安,道:“这一份是你的。”
  赵安一面接过来,一面道:“谁要拿走这个包袱,先要拿走我的命。”
  “还有我们的!”其余在场的天武牧场的弟子齐应一声。
  三绝书生点点头,拿起另一个盒子,也是仔细的以旁边的一方锦布裹好,交给秦玉骢,道:“这两个盒子只要有一个送到天武牧场,场主的性命都绝不会有问题。”一顿一叹。“我本可以抄写数十条药方给你们送回去,一点作用没有。”
  秦玉骢不由问道:“全都在这两个盒子内了。”
  三绝书生摇头道:“我这儿培植甚多,但连同其他药物,只能够配得三份,我会带着其余的一份上路。”
  秦玉骢轻叹一声道:“这三份若是都不能够送到,这儿便是还有药可用,往返费时,家师只怕等不到这么久。”
  三绝书生道:“有我在,要将毒性发作的时间延长,并不成问题,所以必要时,我会将药物弃去,这么大的箱子,有时的确是一种负累。”
  秦玉骢颔首道:“那您呢?”
  三绝书生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方便,我这方面你们倒不用担心,要杀我,不是一件易事。”
  秦玉骢没有忘记三绝书生的另一绝。
  ──暗器!
  三绝书生接道:“你们见过我的暗器相信会比较放心,可惜我的暗器不是拿来表演用的。”
  江湖上传说,三绝书生的暗器除非不出手,否则一击至命。
  见过他的暗器的据说都已变成了死人。
  秘道的进口在涵碧山房,直通刘员外府第的内堂,建造得非常完整,空气流通,花费的人力物力固然大,设计的精巧更不在话下。
  那边早巳准备好轿子,秦玉骢那匹千里龙驹亦早已给牵到那边,体力也绝无疑问完全恢复。
  赵安易容的三绝书生上了轿子,随即在十八个天武牧场弟子的护送下由正门离开,他们都已换过家丁护院的装束。
  与之同时,秦玉骢轻骑亦自后门离开。
  化装成老苍头的三绝书生目送他们离开内堂,并没有动身,反面从秘道回到留园。
  到底他又打什么主意?
  双狮堂、排教的确倾巢面出,金银双狮与排教教主都来了。
  他们总算有了一间完全属于他们的客栈,除了掌柜小二,整座客栈所住的都是他们的人,都是以不同的身份装束住进去的。
  有关留园的消息都是送到这里来,之前都是天武牧场的弟子进去的消息,一直到秦玉骢进去之后,便完全平静。
  金银双狮、木天行当然吩咐监视的弟子更加小心,秦玉骢是所有进去的人中最重要的一个,在他进去后,三绝书生也应该有所行动了。
  监视的范围非常大,除了考虑到留园可能有秘道外,还因为留园附近大都是官宦人家,他们的行动不能太明显。
  从刘员外府第正门离开的一行,很快便被发现,也很快便被认出来,他们虽然改变了装束,却没有改变容貌,排教双狮堂派去监视的都是好手,这所谓好手当然包括身手敏捷,目光锐利、记性过人。
  秦玉骢也差不多同时被发现了。
  “秦玉骢是从刘府后门离开的。”
  木天行只是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比来时背后多了一个锦布包袱,看形状那之内应该是一个箱子。”
  木天行接问:“没有别的了?”
  那个来禀告的弟子摇头,金狮随即道:“东西会不会就是在那个箱子内?”
  木天行道:“亦未可知。”
  金狮道:“秦玉骢马快,幸好我们在城外的两条路上都埋伏了人。”
  一顿接问另一个弟子:“你们那边又怎样了。”
  “又是刘府。”金狮追问:“可知道轿子内坐的是什么人?”
  “看不到。”那个弟子接道:“那些天武牧场的弟子亦没有什么表示。”
  金狮道:“以常理推测,轿子里的人应该就是无足轻重,但他们若是受命不动形色,那相反就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人。”
  银狮脱口道:“会不会就是三绝书生?”
  金狮道:“没有别人了。”
  木天行道:“轿子慢,我们先攻轿子,再追截秦玉骢。”
  金狮道:“好主意,城外埋伏的人先将秦玉骢暂时留下来。只要他们听从我的吩咐:先杀马,再杀人。”
  银狮插口道:“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们应该知道怎样做了。”
  “秦玉骢携带的那个箱子可要他们小心,万一弄破了……”
  银狮大笑道:“那可是同归于尽。”
  木天行笑不出来,摇头道:“我已经千叮嘱,小心他们身上带着的任何东西。”
  金狮道:“这件事倒是麻烦得很,不过相信秦玉骢自己也会小心的。”他看看银狮,接道:“就是弄破了那个箱子,死的也只是我们的人。”
  木天行点头道:“他身上应该带着解药的。”
  银狮怀疑地道:“那种毒也有解药?”
  木天行道:“以三绝书生对药物的认识,应该可以配制得到。”
  银狮道:“那可真要命,必要时他们……”
  木天行摇头道:“我们若不是将他们迫得太紧,应该是没有问题。”
  金狮沉吟道:“秦玉骢那边我倒是很放心,盒子既然以布包着,应该是不会随使用的了,倒是那个三绝书生……”
  银狮立即道:“我们将他抓起来,什么药不是都有了,省得这儿走,那儿走。”
  “这样是不错,但怎样抓?”
  “还不简单,将轿子弄翻,拿人出来就是。”银狮张开大口,随即一个“哈哈”。
  金狮看着他,回顾木天行道:“幸好教主不是外人,不会笑你。”
  “笑我什么?”银狮大笑着。“那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腰也没有我的胳膊粗,还不是手到拿来。”
  金狮道:“你是说一般的书生,这个书生可是江湖上的名人,有三绝之称。”
  银狮道:“什么易容、医术都是与武术无关,说到暗器,他能够弄出什么暗器来?”
  金狮道:“医术上他能够善用药物,可见他心思如何敏锐,暗器方面,既然能够与易容、医术并驾齐驱,应该也相当可观,若是他将毒药涂在暗器上,给他的暗器打中,只怕便得丧命。”
  银狮好像没有考虑到这方面,这下突然给他提醒,不由一惊。
  木天行接道:“江湖上传说他的暗器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在他的暗器下从无活口。”
  银狮干笑几声,道:“江湖上的传说有时未足致信,只有亲眼目睹──”
  金狮截道:“现在是机会了。”
  木天行道:“我已经吩咐教中的弟子准备了一批木盾,以便应付三绝书生的暗器。”
  “木兄就是谨慎。”金狮看看银狮,摇头。
  银狮这一次再无话说,木天行绝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只看他这样谨慎,便可以想象三绝书生的暗器是否管用。
  金狮随又道:“易容那方面我盯也得小心。”
  木天行道:“我的意思是监视的人暂时不要撤走,继续监视,必要时,只要是留园或者刘家庄出来的人都要着人上前去一查。”
  金狮点头道:“好主意”
  木天行接道:“那我们动手,追那顶轿子。”
  客栈内外排教、双狮堂的人这时候亦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楼月香、郭胜两骑这时候已到了留园,郭胜老马识途,一路与月香走的都是捷径,也所以这么快赶到来,亦因此没有与赵安、秦玉骢他们遇上。
  没有人应门,而门也没有关上,他们推门进去,一路走来,也不见有人。
  本来不怎样热闹的留园这时候更就是冷清清一片,涵碧山房附近也一样,月香越走越郁,郭胜亦越走越奇怪,不由地道:“这里的人都跑到哪儿去了?”
  一个老苍头即时从假山后转出来,以嘶哑的声音问:“两位要找什么人?”
  那也就是三绝书生易容改装的,月香、郭胜却瞧不出来,,也看不出眼前的这个老苍头是一个高手。
  这种易容术当然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除了相貌完全改变,连神态举止也完全符合一个老苍头的表现,也只有真正的易容高手,才能够兼顾到这许多方面,而内功不是到了登峰造极,也难以将眼神完全收敛。
  月香不答反问:“这里的人呢?”
  三绝书生道:“都跑了。”
  月香忙又问:“那三绝书生……”
  乔装老苍头的三绝书生毫无意外反应,道:“你是问我家主人,也跑了。”
  月香接问:“有没有一个叫做秦玉骢的人到来?”
  “秦玉骢?那个秦公子?他来到过了一夜又走了,跟我家主人一齐走的。”
  月香追问:“他们哪儿去了?”
  三绝书生这个老苍头疑惑地看看月香,欲言又止。
  月香忙道:“我是秦玉骢的师妹,不是坏人。”
  三绝书生摇头道:“我家主人吩咐,什么话也不能对别人说。”
  郭胜插口道:“你不是已说了很多话?”
  三绝书生倦佯作惊讶地道:“我没有……”
  郭胜道:“你现在已经在说着了,这不是话,什么才是话?”
  三绝书生啼笑皆非。
  郭胜接道:“你家主人现在又不在这里,你说不说还不是一样?”
  三绝书生呆了呆,道:“这也是,但我确实不知道他们要到哪儿去,只听那位秦公子说过,要尽快赶回去救人什么的。”
  “天武牧场──”月香脱口一声。
  三绝书生点头道:“他们好像说过什么牧场,一定是天武牧场的了──”
  郭胜立即问:“你现在怎么又这么肯定?”
  三绝书生道:“这里本来有很多天武牧场的弟子,据说是接到消息来保护我家主人的,后来一个个全部都跑了。”
  “他们一定是保护三绝书生回牧场去的。”月香说道。
  三绝书生到现在仍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只是呆望着月香。
  郭胜随即闷:“她们跑了有多久?”
  三绝书生道:“还不到一个时辰。”
  月香脱口道:“我们立即追去,一定能够追上他们。”语声甫落,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往外奔了出去。
  郭胜要叫住,如何来得及,忙也上马,追在月香身后。
  目送他们消失,三绝书生呆滞的面上才有变化,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也变得灵活起来,喃喃道:“楼天豪还叫这两个人来干什么?”一顿又道:“都是冒失鬼。”
  他虽然看出来这两个人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却不认识哪个女孩子就是楼天豪的女孩儿,否则只怕不会这样子打发他们。
  秦玉骢,赵安等人都走了,他本该随即动身的。等到现在仍然不走,打的又是什么生意?”
  接着他便要回涵碧山房,一个人便从由房内闪出来,一脸诧异之色。
  三绝书生一看便知道那个人有所发现,要跟他说,脚步一快,走了过去。
  “先生──”那个人要迎上,却给三绝书生挥手示意回去。
  三绝书生才步入涵碧山房,那个人便急着道:“方才那──”
  “到底是什么人你这样紧张?”
  “哪个男的我不认识,女的可是场主的女儿。”那个人显得有些着急,自顾接道:“师父怎会让她跑到这儿来?”
  三绝书生这一次真的一怔道:“你也不明白,我更就不明白的了。”
  那个人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截下她?那样追下去可是非常危险──”
  三绝书生冷冷地道:“没有办法,就是有他们也不能再现身。”
  “她可是……”
  “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们也不能因为她而乱了步骤,场主与我亦早已说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怔在那里,听他的话,绝无疑问是天武牧场的人,楼天豪的弟子。
  三绝书生接道:“他们这样离开也好,监视留园的人看见他们这样匆匆出入,必定相信留园的人已完全离开,因而放松了监视。”
  那个人无言点头。
  三绝书生接道:“现在虽然已非常安全,但能够更加安全,当然更好。”
  说着三绝书生反手将门掩上,山房内,四个黑衣人正在将一个铜箱子从一个墙洞中搬出来。
  那其实是一个夹壁,暗门设得非常巧妙,外面是一幅壁画,以竹枝嵌成,无论怎样小心的人,都很难从这幅壁画上发现暗门的存在。
  那个铜箱子不太大,载的就是黄金也不会太重,那四个黑衣人搬来却是非常辛苦的,手臂的青筋都蚯蚓般突起来,额上汗水纷落,移动得很慢,看他们面上的表情却看不出辛苦,只看到一份紧张。
  看这份紧张,东西未必重,但肯定重要,亦可能非常危险。
  月香、郭胜的出现显然在他们意料之外,三绝书生的出现也显然在阻止月香、郭胜暂时进入涵碧山房,以便他们有时问处置那个铜箱子。
  也所以才会有那个黑衣人的监视,发现月香竟然跑到了这里来。
  那个黑衣人绝无疑问是天武牧场的忠心弟子,所以才会关心月香的安全,三绝书生也绝无疑问与楼天豪有深厚的关系,却权衡轻重,宁可将月香牺牲。
  那个铜箱子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楼天豪、三绝书生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是否楼天豪所说的那样?如果真是那样,三绝书生又何以不珍惜月香的性命?
  清楚这一切的当然不少,却显然是不包括秦玉骢、月香在内,他们一个是楼天豪的女儿,一个是楼天豪的大徒弟,还是未来的女婿。
  有什么关系比这种关系更密切?
  铜箱子被搬进那条秘密的地道中,夹壁那个墙洞中随即又出现四个黑衣人,将一个同样的箱子搬出来。
  他们一样是小心翼翼,唯恐铜箱子有什么碰撞损坏的。
  箱子内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5-19 18:13 , Processed in 0.2500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