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胭脂劫》

雨送黄昏。
  烟雨。
  孙杏雨杜飞云并立在堂前石阶之上,一面的落寞。
  “这种雨不好。”杜飞云忽然一声叹息。
  孙杏雨一笑道:“不好的是我们的心情。”
  “已经四天了,事情仍然一些进展也没有。”
  “或许已经有很大的进展,只是消息还未传到。”
  “希望如此。”
  “你可有见过老二?”
  “午膳之际我们不是都在一起?”
  “我是说午膳之后。”
  “没见过,大哥要找他?”
  孙杏雨点头,道:“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哦?”
  “这种感觉我很久没有的了。”
  “三哥午后岂非也一样不知所踪?”
  “午膳后他一直在后院练斧。”
  “三哥就是勤力。”
  “所以他一直活得很好,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我们其实都应该学他那样。”
  “嗯。”杜飞云目光一转:“大哥,要知道二哥在哪里,尽可以找人一问。”
  孙杏雨道:“正有此意。”
  语声未落,一个黑衣汉子已然急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只信鸽。
  孙杏雨一眼瞥见,道:“看来真的有什么消息的了。”
  杜飞云急不及待抢前两步,道:“金八,是哪里来的消息?”
  那个黑衣汉子正是负责消息传递的金八,应声收步,说道:“勾魂四鬼那儿来的。”
  杜飞云说道:“是否已经有了韩方的下落?”
  金八微现错愕之色,道:“他们已经将韩方送到了悦来客栈。”
  杜飞云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找到韩方?”
  “昨天夜里。”
  孙杏雨剔眉道:“我不是吩咐他们,一找到韩方马上给我报告,怎么现在才有消息回来?”
  金八一怔,道:“今天早上他们已经飞鸽传书,来过一次报告的了。”
  “什么?”
  “二爷难道没有……”
  孙杏雨截口说道:“你给我详细说一次。”
  金八道:“在今天早上,收到勾魂四鬼的飞鸽传书,同时,霍定方面亦来了信鸽,我看过之后,正准备送进来给大爷过目,在外院花径上就遇到了二爷。”
  孙杏雨道:“于是你就将那两份报告交给了二爷?”
  金八道:“是二爷要我给他一看。”
  “看后如何?”
  “二爷吩咐我回去岗位,说自会拿给大爷。”
  “他没有拿给我。”
  “这个……”金八又是诧异,又是惊慌。
  孙杏雨淡然一笑,道:“这个也不能怪你。”
  金八扑地跪倒,叩头道:“小人失责,大爷饶命。”
  孙杏雨无言片刻,挥手说道:“你起来。”
  金八一再叩头道:“谢大爷!”
  孙杏雨轻叱道:“起来!”
  金八慌忙爬起身子。
  杜飞云在旁边忽问道:“霍定到底是什么人?”
  孙杏雨道:“是我派去负责打听沈胜衣行踪的三个手下之一。”
  杜飞云道:“这是说他那边已经发现了沈胜衣的下落。”
  孙杏雨目注金八道:“霍定那份报告你已经看过了?”
  金八急应道:“是!”
  孙杏雨道:“报告上怎样写?”
  “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沈胜衣。”
  “人在哪里?”
  “东平镇。”
  “这么接近。”
  “距离这里,不过半天路程。”
  “东平镇什么地方?”
  “霍定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入镇中吉祥客栈投宿。”
  孙杏雨沉默了下去。
  杜飞云皱眉道:“二哥将那两份报告留下,到底有何打算?”
  孙杏雨缓缓的道:“他一心要留下的只是霍定那份报告!”
  语声一顿,霍地转身,振吭呼道:“来人!”
  两个黑衣汉子慌忙从花丛中窜出来,拜伏道:“大爷有何吩咐?”
  孙杏雨沉声道:“准备马匹水粮!六匹健马!”
  “是!”两个黑衣汉子应声急退下。
  孙杏雨把手一挥,金八亦连忙退开。
  杜飞云忍不住又问道:“二哥何以要留下霍定那份报告?”
  孙杏雨道:“因为他认为凭他的武功,已可以击杀沈胜衣。”
  杜飞云说道:“他独自前去挑战沈胜衣?”
  孙杏雨道:“毫无疑问。”
  杜飞云顿足道:“这个如何是好。”
  孙杏雨道:“他显然早已有这个打算,窥伺左右,否则不会这么巧及时将金八截下。”
  杜飞云道:“他留起那份报告的目的无疑就是在不让我们知道这件事,前去阻止他。”
  孙杏雨哼道:“匹夫之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杜飞云道:“以大哥看,二哥这一次挑战沈胜衣……”
  “九死一生!”
  “……”杜飞云无言,他并不怀疑孙杏雨的判断。
  孙杏雨也很少判断错误。
  “希聿聿”的一阵阵马嘶声即时划空传来。
  孙杏雨目光一转,道:“入去叫老三出来。”
  杜飞云道:“现在就动手?”
  孙杏雨道:“不错!”
  杜飞云说道:“咱们赶去东平镇接应二哥?”
  孙杏雨道:“不是。”
  他冷冷接道:“今天早上他已经离开,沈胜衣若是仍然在,现在应该已分出胜负生死。”
  杜飞云道:“那么……”
  孙杏雨道:“我们赶去悦来客栈!”
  杜飞云奇怪道:“何以我们要赶得这么急?”
  孙杏雨道:“勾魂四鬼第一次飞鸽传书亦在老二手中,万一他真的死在沈胜衣剑下,那份报告不难就落在沈胜衣手上,沈胜衣若是连随动身,我们现在再不出发,给沈胜衣抢在前头,将人救走,便会前功尽废。”
  杜飞云面色一变,连声道:“不错不错!”一个转身,急急奔向后堂。
  孙杏雨也没有再多说甚么,手按着阶旁柱子,冷眼望天。
  天色阴沉,一如孙杏雨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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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声呼啸,马蹄奔腾!
  六骑健马疾风般从孙家庄大门冲出,冲入迷蒙烟雨中。
  马六匹,人只有三个。
  孙杏雨白松风杜飞云一手控缰,一手牵着一匹空马,喝叱连声,放马狂奔。
  对胯下坐骑他们都毫不怜惜。
  跑折了这匹马,还有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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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
  云淡如薄罗,阳光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
  沈胜衣人虽然在吉祥客栈的饭堂内,仍然感受到这阳光的温暖。
  阳光从天窗的格子射进来,正照住他的面上。
  周围的桌子都早已坐满了客人,他别无选择,只有在厅堂当中这张桌子的旁边坐下。
  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喜欢阳光。
  阳光岂非也就是光明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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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客栈是东平镇最大的一间客栈,房间舒适,饭菜精美。
  茶叶也是用上好的茶叶。
  这几天,沈胜衣都是喝茶,滴酒也不沾唇。
  他尽使自己处于最佳状态之中,因为任何的疏忽,都可以导致死亡。
  虽然他并不认识中州五绝,死在中州五绝手下的他却不少认识。
  他知道那些人的武力,这等如知道中州五绝的厉害。
  中州五绝这时候应该已经采取行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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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平镇距离孙家庄只有半天的路程,吉祥客栈之内应该有中州五绝的耳目,沈胜衣却仍然在这种地方出现。
  这间客栈有这间客栈的好处,那就是中州五绝的所余四绝即使一齐到来,也很难联手对付他。
  整间客栈只得饭堂有足够的地方可以让他们放开手脚。
  沈胜衣留在饭堂内的时间却实在也不多。
  客栈虽然是对着大街,其余三面鳞次栉比的都是屋子,以他的武功,要离开应该十分容易。
  四绝也许会乘他在饭堂用膳的时候闯进来,可是他仍然优悠自在的在那儿用他的膳。
  在他这亦已不是第一次。
  也许这就是所谓——艺高人胆大。
  话虽是这样说,事实他看似优悠,对于周围的情形始终一点也没有疏忽。
  所以他早已发觉今天的饭堂与昨天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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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的掌柜昨天本来是一个貌相慈祥的老人,今天已换了一个面容峻冷,目光闪缩的中年汉子。
  那些店小二也完全是陌生的脸庞,沈胜衣几乎以为自己是进错了客栈。
  这间客栈就像是一夜之间换了主人。
  正如一朝天子一朝臣,既换了主人,原来那些伙计就是完全解雇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个转变未免太突然。
  突然得难以令人接受。
  沈胜衣却恍如未觉,不动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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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中无毒,餸中无毒。
  沈胜衣这一餐与其说吃得优悠,毋宁说吃得小心。
  杯中也无毒,茶中也无毒。
  沈胜衣方呷了一口,门外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年已逾三旬,身形轻捷。
  两个店小二即迎上去。
  沈胜衣立即发觉,立即一声吆喝:“郭杰小心。”
  语声未落,两个店小二的手中已各自多了一支匕首,左右扎向那个中年人的双胁。
  那个中年人也就是郭杰。
  “飞鸽”郭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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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杰并不是沈胜衣的朋友。
  这个人也根本就没有朋友,在他的眼中,只有钱一样东西。
  他是一个包打听,专替人打听消息。
  这种工作并不容易做,可是他却一直干得很出色。
  他要的价钱当然也很高。
  沈胜衣并没有与他讨价还价,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确值得这个价钱。
  这一次郭杰便是替沈胜衣打听孙家庄之内的情形。
  孙家庄不管龙潭虎穴,他又是否能够打听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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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胜衣那一声吆喝方入耳,郭杰整个身子就拔了起来,那两支匕首正好从他脚下刺过。
  他双脚一缩一伸,连随踹在那两个店小二的额头上!
  那两个店小二各自一声惊呼,左右飞开。
  郭杰腰一折,膝一曲,飒的一个“鹞子翻身”向沈胜衣那边射去。
  他反应的敏锐,身手的矫捷,犹在一般江湖人之上。没有这份本领他也不敢从事这种工作。
  他的身形一射出,连串暗器就向他射来!
  甩手箭,透骨钉,竟然有七种暗器之多。
  郭杰双手一翻,从袖里撤出一对短刀,身形滚动,短刀飞舞,挡开了射来的暗器,仍然向沈胜衣那边射落。
  沈胜衣身旁无疑也就是整个客栈最安全的地方。
  郭杰是一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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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喝声出口,沈胜衣身形便欲展开。
  他看出郭杰的处境险恶。
  可惜他虽然一心抢救郭杰,身形方动,屋顶那个天窗便碎裂,一大蓬暗器当头洒下。
  坐在他周围的那些客人同时站起身子,双手疾扬,暗器飞射!
  一时间寒芒乱闪,破空声大作。
  那些暗器就像是一个大网,疾向沈胜衣罩落。
  沈胜衣一声暴喝,双袖飞展,“霍霍霍”尽将射来的暗器扫落,叮叮当当的散满了周围的地上。
  他的衣袖布满了真气,竟有如一对铁盾,却远比一对铁盾在手来得灵活。
  衣袖一放下,郭杰的身形在他的身旁落下,连随一栽。
  沈胜衣右手一伸,扶住了郭杰,双眉立时皱起来。
  郭杰的腰背之上赫然嵌着十数枚黑黝黝的东西,鲜血淋漓,由鲜红逐渐转变成紫黑。
  ——毒药暗器。
  郭杰身形一栽一挺,突然回头,道:“谁!”
  那个掌柜一步从柜台后面跨出,道:“我!”
  他手中拿着一个漆黑闪亮的算盘,有四档之上已然一颗算珠也没有。
  郭杰盯着他,说道:“我是问你的名字!”
  “霍定!”那个掌柜左手往算盘上一抹,“叮叮当当”的一时一阵金铁声响。
  那把算盘无疑就是铁打的。
  郭杰冷笑道:“好!”转望沈胜衣,道:“神拳郭长溪今天早上已离开孙家庄,中途与所属会合,据说是已经知道你在这里。”
  沈胜衣道:“这显然是事实。”
  郭杰道:“所以我赶快来给你通知一声。
  沈胜衣道:“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郭杰道:“我已经尽快。”
  沈胜衣点头。
  郭杰凄然一笑道:“任何人都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沈胜衣说道:“你的伤势恕我无能为力。”
  郭杰盯着沈胜衣道:“我其实应该交你这个朋友。”
  沈胜衣无言。
  郭杰沉声接道:“中州四绝只来了一个郭长溪!”
  沈胜衣目光一亮,道:“好!”
  郭杰的身形即时倒翻,半空中怪叫一声,猛扑向霍定!
  霍定虽意外,反应仍不慢,“哼”一声,手一抖,十余颗算珠嗤嗤射出,射向郭杰的胸膛。
  郭杰并没有闪避。
  “噗噗噗噗”的一阵异响,鲜血飞激,那些算珠都打在郭杰胸膛之上,却没有将郭杰击退!
  郭杰身形旋即落下,正落在霍定的面前,一双短刀一齐刺出。
  霍定铁算盘一旋,“当”一声,挡住刺来的双刀,郭杰人亦被震跌地上。
  一跌即起,双刀再次刺出。
  霍定实在想不到郭杰竟起得这么快,右手铁算盘急沉,仍然挡下了一刀。
  还有一刀。
  霍定也看出挡不住那一刀,身形已同时倒退。
  后面是柜台。
  霍定的后背撞上柜台,一怔,心胸已感觉一阵刺痛。
  这亦是他最后的感觉。
  郭杰瞪着霍定倒下,破声大笑。
  笑声嘶哑,突然断绝,他瘦长的身子同时枯木一样倒在霍定的身旁,一张脸已发黑,但仍露笑容。
  满足的笑容。
  除了沈胜衣,所有人都呆住在当场,沈胜衣若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简直易如反掌。
  他没有离开,因为他没有忘记郭杰那句说话。
  ——中州四绝只来了一个郭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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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霹雳一声暴喝,突然震人心弦。
  飞出这一声暴喝的人毫无疑问内功高强。
  喝声犹在饭堂回荡,“呛啷”之声便自此起彼落。
  六个店小二,三十四个客人,各自掣出了兵器。
  除了霍定,还有谁能够使他们听命。
  只有郭长溪!
  也只有郭长溪才能够发出如此惊人的喝声。
  人在何处。
  沈胜衣目注门外,喝声正是从门外传来。
  门外却没有人。
  他转身举步,一步还未跨出,喝叱声四起,众人已手执兵器向他冲来。
  “霍霍霍”一上就是三把刀,两支剑,竟然还有一对风火轮。
  沈胜衣冷笑挥拳,双拳连环击出,刀剑尚未劈到来,那五人已各自挨了他一拳,跌倒了开去。
  手执风火轮的那个人虽然没有挨一拳,却挨了一脚。
  沈胜衣只一脚就将那个人踢上了屋顶横梁。
  其他人大惊,但仍然冲了过来!
  沈胜衣收拳拂袖,连人带刀卷飞了三个大汉,左掌一翻,铮的拔出了腰挂的长剑。
  店堂的空气刹那间仿佛一寒,那些人的动作亦在这刹那完全停顿。
  沈胜衣按剑四顾一眼,道:“我只说一次,若再动手我剑下绝不留情!”
  语声一落,他举步往门口走去。
  没有人敢上前。
  但沈胜衣才跨出第三步,一声怪叫,一个人就握刀向他冲了过来!
  沈胜衣瞪着他冲近。
  那个人接触沈胜衣的目光,心头不禁一寒,可是仍然一刀砍下。
  沈胜衣冷笑出剑,后发而先至。
  寒光一闪,血光崩现。
  那个人的右肩哧的出现了一个血洞,长刀呛啷脱手堕地,怆惶急退。
  这时候又有三人冲到!
  沈胜衣脚步不停,左手剑一闪再闪三闪。
  三人几乎同时惊呼倒退,右手兵刃落地,右肩亦各多了一个血洞!
  好快的剑!
  其他人看在眼内,俱都由心里寒了出来。
  沈胜衣以指弹剑,嗡的沾在剑尖上的鲜血雨珠般弹飞。
  “再来我的剑刺的就是咽喉!”这句话说完,沈胜衣已然步至门前。
  左右四个店小二对望一眼,暗器突然出手。
  丧门钉,透风镖。
  沈胜衣长剑一抡,一道剑光惊虹般绕身一转,射来的暗器一接触这道剑光,立时倒射回去!
  那四个店小二惊呼急闪,一闪不开,纷纷倒地!
  沈胜衣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踏出店门外。
  没有人从后追来,沈胜衣继续前行。
  一步,两步,三步!
  “沙啦”一声,一个奇大的绳网突然迎头撒落,四面暗器同时飞到!
  沈胜衣似乎早知有此一道,人剑差不多同时化成一道剑光冲天飞起!
  绳网剑光中碎裂,沈胜衣穿网飞出,暗器从他的脚下射空!
  四条人影连随由瓦面上射向沈胜衣,人手一支长逾丈半的缨枪。
  红缨如血,枪锋如雪,一齐向沈胜衣刺来!
  沈胜衣半空翻身,剑一划,刷一声,斩断刺来的一支缨枪,右手一抬,一枪立从胁下刺过,他的右手连随一沉,一拍枪杆,身形又是一翻!
  嗤嗤其余两枪贴衣刺空,沈胜衣右脚一曲一伸,一脚踹在一人的面门之上!
  那个人的面门当场碎裂,连人带枪飞回,撞碎了一片瓦面,飞入店内。
  沈胜衣右肘跟着撞上另一人的咽喉!
  那个人惊呼未绝,咽喉已被撞断,气绝当场,斜飞落地。
  沈胜衣霍的再一个翻身,飘然落下长街。
  那被他一拍枪杆,连人带枪跌翻长街上的人这时候已跃起身子,一见沈胜衣落在面前,又背向着他,怎会错过机会,大喝一声,一枪刺去!
  沈胜衣也不知是否脑后长了眼睛,突然偏身一剑。
  刷一声,那支缨枪尚未刺到沈胜衣身上,枪尖一尺的一截便已断下!
  那个人志在必得,一枪刺出,竟然是有去无回之势,枪尖虽断人仍然向前冲!
  沈胜衣长剑连闪。
  枪杆剑光中刷刷刷刷的寸寸断去。
  那个人居然能够及时缩手,他终于收住脚步,距离沈胜衣经已不足一尺。
  他手中仍然握着一截枪杆,长却是不到一尺。
  沈胜衣没有再出剑,瞪着那个人,冷冷的一笑。
  那个人心胆俱裂,怪叫一声,将那截枪杆抛下,如箭般倒退。
  一退三丈,“噗”的一屁股坐倒地上,满头汗落淋漓。
  沈胜衣没有理会,冷然站在长街的中央,一动也都不一动。
  霹雳也似的一声吆喝即时暴响:“好身手!”
  正是方才大喝“杀”的那一声。
  沈胜衣应声缓缓转过身子。
  三丈外的长街正中,放着一张紫檀太师椅,一个矮胖而臃肿,皮光肉滑,一根胡子也没有的中年人独个儿坐在那里。
  “神拳”郭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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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风轻柔,但仍然吹起了沈胜衣披肩的长发。
  剑并未入鞘,他的目光比剑光还要凌厉。
  郭长溪的目光也是凌厉之极,却不像剑,只像狮,像豹,像虎狼。充满了恶兽的残忍。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道:“郭长溪?”
  郭长溪道:“正是!”
  沈胜衣说道:“中州四绝只来了你一人?”
  “一人已经足够。”
  “其他三人以我所知这几天都是在孙家庄之内。”
  “是郭杰给你的消息?”
  “郭杰的消息一向都非常可靠。”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何以他们三人不来?”
  “因为我将这消息截下,没有让他们过目。”
  “目的何在?”
  “孙杏雨曾说凭我一人,绝不是你的对手。”
  “你怀疑他的说话。”
  “所以我一个人到来。”
  “郭杰已替我打听清楚。”
  “所以你敢胆出来会我!”
  “不错!”
  郭长溪面露揶揄之色,道:“你是个聪明人!”
  沈胜衣道:“你却不是。”
  郭长溪道:“现在未免言之过早。”
  沈胜衣淡然道:“话虽然这样说,你对于自己的武功其实并无多大信心。”
  郭长溪道:“是么?”
  沈胜衣道:“所以你才吩咐手下先动手。”
  郭长溪冷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沈胜衣说道:“你现在已经有必胜把握?”
  郭长溪道:“没有。”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道:“想不到中州五绝之中竟然有一个你这样的汉子。”
  郭长溪道:“少说废话。”
  沈胜衣闭上嘴巴。
  郭长溪那些手下这时候已纷纷涌出店子,埋伏于店外的亦纷纷现身,只等郭长溪一声令下,群起而攻之。
  可是每个人的面上,多少都带点恐惧的表情。
  郭长溪目光一扫,突然挥手,道:“都给我退下!”
  那些人倒是服从得很。
  郭长溪目光转回沈胜衣的面上,道:“郭杰呢?”
  沈胜衣道:“在店内,与霍定同归于尽。”:
  郭长溪道:“这个人倒是宁死不吃亏的。”
  他冷笑接说道:“却不是一个成功探子。”
  沈胜衣试探着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郭长溪道:“因为他尚未探出另一件比这件更重要的事情。”
  沈胜衣道:“何以见得。”
  郭长溪道:“如果他已经探出,现在你应该就赶去一个地方。”
  沈胜衣忙问道:“什么地方?”
  郭长溪冷笑不答。
  沈胜衣追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郭长溪只是冷笑。
  沈胜衣不禁沉吟起来。
  郭长溪即时“飒”的站起身子。
  那张紫檀太师椅几乎同时片片碎裂!
  沈胜衣目光一闪,脱口道:“好!”
  郭长溪冷笑,大踏步跨前,走过之处,长街的青石板一块块碎裂。
  ——这个人好深厚的内功!
  沈胜衣握剑左手不觉青筋蚓突!
  郭长溪跨出了十二步,突然停下,冷笑说道:“沈胜衣,你可敢与我赤手空拳一战?”
  沈胜衣毫不考虑的应道:“不敢!”
  郭长溪大笑。
  沈胜衣缓缓地接着道:“江湖中人谁不知你双拳就是兵刃,裂石开碑,坚硬如铁!”
  郭长溪大笑说道:“你知道的实在不少。”
  沈胜衣以指弹剑,道:“剑却是我的兵刃!”
  郭长溪暴喝道:“出剑!”
  “出”字出口,人就窜出,剑字出口,已然落在沈胜衣的面前,双拳疾击!
  左七右八,一击就是十五拳。
  拳击到一半,这十五拳已变成三十拳,将击到沈胜衣的身上,三十拳已变成六十拳!
  好快的出手!
  沈胜衣也是第一次遇上了这么快的出手!
  他左手用剑虽然也是快得惊人,却没有把握同时接下郭长溪的六十拳。
  他用一支剑,郭长溪则是双拳齐出。郭长溪的左手绝对快不过他的左手,右手也一样,但左右两拳同时施展,却未必快不过他的左手一剑!
  他临敌经验到底丰富,左手剑一划,身形就同时倒退!
  剑一划之间已然是七七四十九剑,每一剑都刺在郭长溪的拳头上!
  郭长溪双拳无损。
  挡开了四十九拳,还有十一拳!
  沈胜衣连退十步方才让开那十一拳!
  郭长溪喝叱连声,双拳连环不绝,接着又是九十拳!
  拳风呼啸,激起一地尘土!
  沈胜衣再退二十步,退向店门!
  挡在他后面的人慌忙散开。
  沈胜衣退入店内,左手剑一勾,右手袖一扫,两扇店门疾然关了起来,但连随碎开!碎成了百数十片!
  那么坚实的门户,挨不住郭长溪的两拳。
  沈胜衣人已不在门后,那刹那之间,已然掠上了店堂正中,一张桌子之上。
  郭长溪夺门抢入,飞身直扑沈胜衣。
  人到拳到!
  “轰”一声,那张桌子铁拳下碎裂,沈胜衣人已凌空,反手挥剑,一片剑光迎头洒下。
  郭长溪偏身一闪,双手一抄抄住了旁边一张桌子,迎向那片剑光!
  桌子在剑光中嗤的一裂为二!
  郭长溪双手一翻一拍,竟就以那分成两边的桌子的桌面将沈胜衣那支剑夹在当中!
  沈胜衣整个身子立时蜻蜓一样倒竖半空。
  郭长溪连随双手一挥一松,“呼”一声,那两张桌子疾飞了出去!
  沈胜衣亦随着飞了出去!
  郭长溪跟着扑前!
  那两边桌子一飞丈外,撞在一条柱子上,“隆”然一声巨响,瓦碎柱断!
  一爿屋瓦当场崩落,掀起一店飞尘!
  那两边桌子才撞上柱子,沈胜衣便已凌空一个筋斗,倒翻开去!
  郭长溪跟踪扑到,双拳连环,左右交击!
  沈胜衣一剑千锋,仍然被郭长溪双拳迫得连连后退!
  两人经过之处,桌椅尽碎!
  一退再退,沈胜衣已退至一面墙壁之前!
  郭长溪看在眼内,大笑道:“我看你还能退到哪里!”
  话口未完,沈胜衣后退的身子已抵住墙壁,突然拔高,壁虎一样贴着墙壁向上急窜!
  噗噗噗噗双拳追击!
  郭长溪一阵乱响,墙壁迎拳多了十几个洞!
  有两拳跟着便能够捶碎沈胜衣的双脚,但仍然落空!
  郭长溪又是急,又是怒,哮咆连声,拳势更狠劲!
  “轰隆”一声,老大一幅墙壁在郭长溪拳下倒塌,几乎同时,“哗啦”一响,沈胜衣撞穿了头上一片瓦屋,飞了出去!
  郭长溪看在眼内,双脚一分,就从墙壁那个缺口跨出!
  墙外是一条小巷。

×      ×      ×



  郭长溪人在巷中,沈胜衣人却在瓦面边缘上!
  两人的目光一触,天地间的杀气便重一分,步一移,又重一分!
  两人同时移动脚步,向长街那边奔了过去!
  没有说话。
  也无需说话,这已经表示彼此同意长街之上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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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长溪那些手下都留在客栈前,长街上,无不是一脸惊骇之色,他们虽然看不到客栈之内的情形,但柱折墙塌的声响听入耳,亦不难想像得到那一战的激烈。
  他们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看见郭长溪飞步从巷子奔出来,不由得一声欢呼。
  这欢呼之声刹那便自中断。
  因为他们这刹那之间已看见沈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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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胜衣瓦面上飞身一掠三丈,飘然落下长街。
  郭长溪立即扑前,挥拳!
  沈胜衣霍然回身,出剑!
  三尺长剑闪电般刺向郭长溪的咽喉!
  郭长溪冷笑击出的双拳突然化为双掌,一翻一合,竟然将刺来的长剑夹在双掌之中。
  鲜血立即从他的指缝流下。
  沈胜衣那一剑之中,最少有十四种变化。
  可是郭长溪仍然能够将那支剑夹在双掌之中。
  他右脚立即踢出,踢向沈胜衣小腹要害!
  练拳的人大都会同时练脚,郭长溪没有例外,他双脚虽然没有双掌那么厉害,但一脚踢出,亦足以开碑裂石。
  这一动,真力便一分,剑锋入肉更深,血流更多,可是剑仍然夹在他的双掌之内。
  沈胜衣这时候要将剑抽回并不困难,不过他顾得抽剑,就必然闪不开那一脚。
  也只有弃剑才能够闪开那一脚。
  沈胜衣没有弃剑。
  那刹那“崩”的一声,那支剑突然中断。
  沈胜衣的身形立即恢复自由,间发不差闪开来脚,手中断剑同时一沉一送,从郭长溪双臂中穿过,刺入了郭长溪咽喉。
  郭长溪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的了,一瞥见剑光,双臂就闪靠,正好将沈胜衣的手腕夹在双臂之内!
  沈胜衣的手腕猛一阵酸痛。
  这种酸痛的感觉迅速消失!
  因为血已经郭长溪的咽喉标出,他混身的气力亦随着消散!
  并不是一下子消散尽!
  他突然一声闷哼,夹在双掌之中的那截断剑射向沈胜衣的面门,人同时倒退。
  沈胜衣偏身一闪,那截断剑从他的身旁射空。
  郭长溪的咽喉同时脱出了剑锋,身形倒翻了出去。
  他的动作异常缓慢,这一翻,剑锋便自上而下划开了他的胸襟。
  两方白纸从他的胸襟之内飞出,蝴蝶般飞舞半空!
  白纸犹在半空飞舞,郭长溪的身子已倒下。
  沈胜衣吁了一口气,抛下断剑,探手一抓,抓住了那两张白纸。
  他看见白纸上写有字。
  ——沈胜衣人在东平镇吉祥客栈!
  一张白纸之上写着这件事。
  沈胜衣淡然一笑,抛下这张白纸,目光落在第二张白纸之上,面色当场就是一寒。
  ——韩方已经被抓起来,现送往落马镇悦来客栈。
  “原来韩方已经落在他们的手中?”沈胜衣沉吟片刻,转身举步向客栈那边走去。
  那边的一道木栏柱子上系着好几匹健马!
  木栏附近站在好几个郭长溪的手下,一见沈胜衣走来,慌忙散开。
  沈胜衣没有理会他们,长剑一划,斩断两匹健马的缰绳,纵身掠上其中一匹的马鞍,反手抄住了另外一匹的缰绳,一人两马,往外奔出。
  没有人敢胆阻拦,更无人胆敢随后追去。
  蛇无头不行。
  孙杏雨的判断很少会出错。
  这一次没有例外。

×      ×      ×



  又是正午。
  三骑快马箭一样奔入落马镇。
  孙杏雨一马当先,汗流披面,一身衣服亦已被汗水湿透。
  白松风杜飞云紧跟着孙杏雨后面,杜飞云汗落淋漓,白松风胸襟尽敞。
  他们胯下的已不是原来的坐骑。
  原来的坐骑早已累倒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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